------------ 正文卷 ------------ 第1章 夺门前夜 景泰八年,正月十五。 天空飘着小雪,紫禁城银装素裹,宫门内外异常肃穆。 昨天皇爷大病初愈,处理半天奏疏,看上去精神不错。 却不想连夜宣了太医进宫,今早乾清宫宫门紧闭,据传身体状况堪忧。 宫里宫外,一片愁云惨淡。 此时,朱祁钰躺在龙床上,好似要断气了一样。 大太监王诚亲自侍候喂药,眼中含泪。 心里暗恼:昨天皇爷身体刚见起色,太医艾崇高又进献银药。夜里皇爷与李妃欢愉,忽然就不行了…… 皇爷,您不能为了绵延皇嗣,就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呀! “我是谁?” “这是哪?” “我在干什么?” 他尽量睁开眼睛。 入目的是黄色帷幔。 一个老人跪在地上一边哭一边喂自己汤药。 老子没病吃什么药! “滚!” 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从他嘴里传出来。 把他自己吓了一跳,这声音好似不是自己的? 到底怎么回事? “皇爷,您醒了?”王诚心花怒放。 皇爷?叫我? 别玩我了,我就一个资深历史爱好者,兼历史区老喷子,正在和网友对喷,怎么就穿越了呢? 好像还是朱祁钰? 那个丢了皇位、被太监勒死、谥号戾王的倒霉蛋景泰帝? 朱祁钰仍感觉是恶作剧。 但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那是属于朱祁钰的记忆。 一桩桩一件件都那么熟悉。 仿佛是他亲身经历的一般。 王诚紧张地盯着朱祁钰,不敢异动,生怕惊扰皇上。 “王诚?” 过了良久,朱祁钰歪头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太监。 “是奴婢,是奴婢呀,老天爷保佑啊,您终于没事了,可喜可贺啊。”王诚喜极而泣。 他是郕王府老人。 是朱祁钰的心腹。 但除了忠心外,其他的一无是处。 权术不行,当不了司礼监掌印太监,朱祁钰只能重用兴安,让他掌印。 甚至让他提督东厂,也树立不起来权威,把东厂搞得一团糟,烂泥扶不上墙。 而兴安是碟中谍,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典型。 他当掌印太监,就导致了司礼监,遍地都是二五仔,陈鼎、阮简等人,都背叛了朱祁钰。 锦衣卫也是这样。 继位之初,他任命郕王府出身的毕旺,担任锦衣卫指挥使,结果却成为锦衣卫最大的笑话。 现在厂卫都被渗透成筛子,根本不受他掌控。 更可怕的是,朱祁镇复辟后,群臣几乎没有反对,直接山呼万岁,把他景泰帝扫进历史垃圾堆,顺便盖棺定论,给他上“戾”的谥号,以来邀宠新皇。 等于说宫中朝堂,全都抛弃了朱祁钰。 能把傀儡皇帝演绎得淋漓尽致的,他也是天下独一份了。 朱祁钰从床上爬起来,由王诚扶着走到殿门口。 看见彩灯随风摇曳,心里咯噔一下。 赶紧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回皇爷,今儿正月十五。” “哪年的正月十五?” 朱祁钰情绪太激动,剧烈咳嗽起来。 他身子骨实在太差了,都病入膏肓了还放飞自我,简直是找死。 不过,也不能怪他。 当皇帝的没有儿子,是最大的硬伤。 效忠于他的近侍朝臣,都没有安全感,随时准备投入朱祁镇的怀抱。 甚至,他本人也疑神疑鬼的,连夜做噩梦,认为抢走了哥哥朱祁镇的皇位,上天在惩罚他,才让他断子绝孙。 “景泰八年啊……” 景泰八年,正月十五! 坏了! 明天就是夺门之变! 熟知历史的朱祁钰脸色惨白,刚穿越就要嘎? 他抓住王诚的胳膊,轻声问:“伺候朕的人都可靠吗?” 王诚愣了一下,点了点头:“都可靠,都深受您的恩惠,死也不敢忘记。” “真可靠?” 朱祁钰目光闪烁:“那曹吉祥为何背叛朕?” “怎么可能?” 王诚满脸懵。 曹吉祥是王振门人,朱祁钰继位后,被成敬举荐,引为心腹,成为司设监太监。 虽然曹吉祥曾经是朱祁镇的人。 但其人会打仗,办事也算忠诚勤勉,为什么会背叛呢? “皇上恕罪,奴婢这就去拿下曹吉祥。”王诚惶恐跪在地上不断叩首。 “慢着,还不到动手的时候。” 朱祁钰脸色阴沉。 曹吉祥是个太监而已,翻不起风浪。 主要是石亨,他带着边军精锐回京述职。 如果拿下曹吉祥,必然打草惊蛇。 鬼知道局面会烂成什么样子。 他也失去了先知的优势。 现在朱祁钰处境尴尬之极。 京营掌握在于谦手里,文官集团不会掺和皇位之争。 厂卫也不听命于他。 王诚、毕旺都是扶不起来的阿斗,一个把东厂搞垮了,一个把锦衣卫玩崩了,现在朱祁镇复辟在即,他手头上却没有可用之人。 宫里还有孙太后那个老妖婆,被朱祁镇倚为犄角。 可以说遍地荆棘,寸步难行。 “宣朱骥觐见,秘密觐见。” 朱祁钰叹了口气,思索良久才道:“再给朕弄一碗热粥,让舒良全程盯着,不许过任何人的手,送到朕的寝殿来,以后一切吃食,都按这个流程做。” 他谁也不信。 他今年才三十岁,正值壮年,为何身体每况愈下? 一碗一碗药吃进去,身体越来越差? 偏偏昨天身体刚好转,艾崇高就进献淫药?李惜儿也来献媚? 要说没鬼,打死朱祁钰也不信。 这宫里处处都是杀机! “遵旨!” 王诚出宫传旨。 朱骥是锦衣卫指挥使,是于谦的女婿。 于谦这个人,按照后世眼光,一眼望穿。 但原主看了八年,愣是没看透,还处处防备他,却对朱祁镇那个活炸弹视而不见,也是绝了。 没过多久,舒良端着热粥进来,看着朱祁钰无比憔悴的面容,便泪如雨下。 “哭什么哭,朕还没死呢!” 朱祁钰没让他喂,接过碗问他:“全程你都盯着了?” 舒良是惜薪司出身的杂役太监,受朱祁钰提拔,一直忠心耿耿。 他没受过朱祁镇的恩惠,朱祁镇复辟,他必然没好下场,所以舒良是可以相信的。 “回皇爷,奴婢全程盯着,没经过任何人的手。” 舒良跪在地上:“奴婢也亲自尝过了,绝无问题。” 朱祁钰点点头,拿着汤匙喝了几口。 胃里暖和了一些,他这病主要是心病,还有宫里人的暗害,才越来越重。 毕竟后宫被孙太后经营多年,遍地都是她的心腹,对他动手实在太容易了。 喝了粥,朱祁钰慢慢溜达几步。 肚子里有了食,身体也舒服了一些。 忽然看见一个小太监鬼鬼祟祟的,似乎想偷溜出去。 “你在干什么?” 那小太监吓得跪在地上,哆哆嗦嗦道:“奴,奴婢吃坏了肚子,想去解手。” “嗯?” 朱祁钰现在谁都怀疑,何况在御前伺候的宫女太监,不该毛手毛脚的。 这个家伙往门外探头探脑半天了。 “抬起头来,你叫什么?” “奴婢叫徐安……” 徐安? 朱祁钰瞳孔一缩。 朱祁镇夺门成功后。 为邀宠新皇,勒死朕的,就是你! 他目光一寒,厉喝道:“大胆徐安,还敢骗朕!” “奴婢不敢,奴婢真是吃坏了肚子,心急想去解手,真的……”徐安叩头如捣蒜。 你要是不叫徐安,还真信了你的鬼话。 舒良兜头给他两个耳光,冷哼:“你出去是给谁通风报信?谁派你来的?谁是你的同党?还不从实招来?” 徐安哆哆嗦嗦不肯说。 “拖出去,杖毙!” 朱祁钰脸色铁青,夺门之变在即,他没工夫在个小太监身上浪费时间。 “王诚、舒良,你们的差事是怎么当的!在朕身边伺候的人,居然有别人的眼线!朕要你们有何用!” “奴婢该死!”舒良不敢多言,匍匐在地上。 寝殿里所有宫人全都跪下求饶。 朱祁钰冷冷扫过每个人。 朝堂、司礼监、锦衣卫不受操控,也就罢了。 连身边人都三心二意! 都怪朕这个皇帝当得实在太仁慈了! “该死该死,没等到你死,朕就先死了!” 朱祁钰厉声喝道:“打一千杖,再让他死!少一杖,朕就把你们统统杖毙!” “皇爷,切勿动气,您身子骨最重要!” “都是奴婢的不是,您要打要骂,都对奴婢来,万勿动怒呀,皇爷!” 舒良声泪俱下,一边说一边打自己耳光。 “就知道哭哭哭,哭有个屁用!” 舒良赶紧收了眼泪,趴伏在地上,屁股高高撅起,纹丝不动。 朱祁钰舒了口气,没工夫跟他计较,寒声道:“舒良,你给朕盯牢了!” “没朕的命令,谁也不许出寝殿半步!” “不许与任何人接触!” “凡是抗旨的人,一律杖毙,诛其三族!” “奴婢遵旨!” 舒良有些恍惚,坐在御案上的皇帝,他有点不认识了。 以前朱祁钰就是太软弱。 想要的东西不敢伸手,唯唯诺诺。 装圣君,装仁德之君。 金刀案不敢杀朱祁镇; 换太子畏畏缩缩; 想生儿子又不敢大张旗鼓,求银药找娼寄…… 最终导致今天这个局面。 本质就是太懦弱,太废太怂! 如今他来了,他就要改一改大明的风气,恢复太祖、太宗的霸气! 是你们,逼朕做一个暴君的! ------------ 第2章 你们逼朕做暴君! 锦衣卫指挥使朱骥,是于谦的女婿。 但锦衣卫在他手上每况愈下,完全不复太宗朝的风采。 进乾清宫时。 他看见一个后背、屁股被完全打烂的人。 仍奄奄一息的活着。 木杖每砸一下,鲜血迸溅。 伴随着一道麻木而又凄惨的叫声。 那叫声让他莫名恐惧。 今上登基八年,称得上是明君,为人宽宏大量。 这太监犯了什么事,居然被打成这样? 一路来到西暖阁,舒良传旨:“传皇上口谕,宣朱骥觐见。” 朱骥觐见,跪在地上。 朱祁钰倚在软垫上,幽幽地盯着他,良久才寒声道:“朱骥,你要随同造反吗?” “啊?” 朱骥吓了一跳,以头点地:“微臣对陛下忠心耿耿,绝不敢,不敢……” 他不敢说出造反两个字。 “忠心耿耿?那石亨造反,你为何不报!” 朱祁钰声音陡厉。 石亨?造反? 朱骥整个人都懵了,石亨是你依仗的边关重将,怎么可能造反?造谁的反?为什么? 王诚也懵了:皇爷刚说曹吉祥造反,怎么石亨也要造反?皇爷哪对不起他们了?怎么都要造反? “恩?” 朱祁钰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森然的眸光让他头皮发麻。 “微臣不知。”朱骥硬着头皮回答。 “这不知道那不知道!” “朕要你这锦衣卫有何用!” “拖出去,杖毙!” 朱祁钰暴怒。 “陛下饶命啊!饶命啊陛下!” 朱骥想到了门口那个太监。 他那麻木而又凄厉的叫声,不断在耳边回荡,心中恐惧至极。 被两个太监架着往外拖,他泪涕俱下,不断哭喊着求饶。 真吓得魂飞魄散。 浑身软塌塌的,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 “慢着,让他滚过来。” 两个太监停止往外拖,朱骥如听仙音,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被拖回来的。 作为世袭千户,于谦的女婿,锦衣卫指挥使,他从未如此狼狈过。 “谢,谢陛下隆恩,谢陛下隆恩!” 他哭哭啼啼的跪在地上,两股之间流出液体,狼狈至极。 “好了。” 朱祁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朕问你,朕可以信你吗?” “微臣对陛下忠心耿耿,绝不敢有二心。”朱骥惊魂甫定,脑袋狠狠磕在地板上。 看吧,世人畏威而不怀德。 朕对宫里宫外仁至义尽,厂卫群臣皆以为朕软弱可欺! 一场下马威而已,朱骥就被吓尿裤子,跪在朕的脚下! 以前的朕就毁在太仁慈上面了! 是你们,逼朕做暴君的! 朱祁钰满意地点头:“锦衣卫里听命于你的,有多少人?朕要听实话。” “不足二百人,但都可为陛下效死!”朱骥难以启齿。 锦衣卫登记在册几万人,朱骥堂堂锦衣卫一把手,居然才能命令二百人,亏你说得出口! “传朕口谕,朕身体痊愈,于正月十七入真武庙还愿,锦衣卫随行。”朱祁钰找个借口,把锦衣卫调入宫中。 “臣朱骥接旨!” 朱祁钰脸上露出笑容,把朱骥扶起来: “朱爱卿。” “皇贵妃与璚英一见如故。” “便请朱爱卿把令堂和璚英接入宫中,与皇贵妃欢聚几日。” “如何?” 朱骥脸色微变,皇上这是拿他家眷当人质啊! “你要驳斥皇贵妃的面子?” 见他不应,朱祁钰脸色阴沉。 朱骥浑身打个哆嗦,急忙跪在地上:“微臣不敢,臣代家妻谢皇贵妃娘娘隆恩!” 璚英不止是朱骥的妻子,还是于谦的女儿。 于谦有且只有一个死穴,就是他的女儿,璚英。 掌握了璚英,就掌握了于谦,因为于谦是个女儿奴。 于谦啊于谦,这一世看你怎么选? 朱祁钰对朱骥的反应很满意,扶他起来:“还望朱爱卿转告于少保,朕要调遣京营,入京平叛。” 堂堂皇帝,调遣京营,还需要经过大臣的同意,这个皇帝当的太憋屈。 “微臣一定转告岳父。”朱骥不敢有一点抗拒。 不知为何。 他对这位看了八年的皇帝。 莫名其妙的产生了陌生感。 还有一丝不愿意提及的恐惧。 “王诚。” “送朱爱卿回家。” “顺便接璚英入宫与皇贵妃相见,决不可耽误。” 朱祁钰谨防朱骥反水。 只要他有危险,就拿朱骥全家陪葬。 “奴婢遵旨!” 看着王诚带着朱骥出殿。 朱祁钰却没有丝毫放松,宫里遍地都是孙太后的眼线,他这边再瞒,恐怕也瞒不了多久。 凭借二百锦衣卫,根本抵挡不住一千多如狼似虎的边军。 等等! 他似乎忽略了宫中二十六卫! 从太祖皇帝开始,太宗、宣宗二帝不断加强宫中禁卫,宫中守卫森严,层层设防。 朱祁镇是怎么穿过层层守卫的紫禁城,闯进乾清宫的? 门达! 对,是他! 怎么把这个王八蛋给忘了! 朱祁钰一拍脑门,不动声色问舒良:“今天是哪个卫守卫大内?” 舒良报上来一堆卫所名字。 “金吾左卫的指挥使是门达?” “金吾左卫前指挥使年前刚病逝,暂由锦衣卫指挥佥事门达代任。您身体不适,便没禀告您。”舒良如实回答。 果然,东华门的门就是门达打开的! 是他把朱祁镇放进皇宫的! 那么二十六卫,又有多少是门达的同党? 朱祁钰眸中寒光闪烁:“宫中多少太监愿为你效死命?” 舒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皇爷,奴婢不敢结党营私……” “朕问你,你便说实话!” 朱祁钰目光一寒。 “不超过二十人。”舒良乖乖回答。 “能不能秘密把门达抓过来,不要惊动禁卫。朕要密审门达!” “能!” 虽然不知道皇爷为什么笃定门达叛变了,但只要皇爷让他做的事情,哪怕死了,他也一定要做到! “天擦黑就动手,记住,千万不能透露一点风声出去,尤其仁寿宫那位。” 按照历史,夺门之变发生在正月十六的晚上。 朱祁钰必须利用这一天一夜的时间做好准备。 想完全瞒住孙太后是不可能的,起码要把二十六卫里的内鬼都揪出来。 用二十六卫拖住石亨的边军,让京营有足够时间入京。 只要于谦率领京营入京平叛,朱祁镇就翻不起风浪了。 但也要做好,于谦对圣旨视而不见的准备。 他必须靠自己的力量,击退石亨。 那样的话,二十六卫就变得尤为重要了。 他必须掌握二十六卫的人心。 “朕先眯一会,记住朕的每一句话。” “还有。” “无论谁求见,无须禀告,朕一律不见。” 折腾许久了,朱祁钰身体有点吃不消了。 “奴婢死也不会忘!” 舒良给他铺被子,伺候朱祁钰安枕。 待朱祁钰睡下,他让宫里所有使唤太监宫女跪在门口,他则跪在朱祁钰床下。 ------------ 第3章 暴杀门达 夜色擦黑,宫门落钥。 倒恭桶的太监推着车进入乾清宫。 宫门关闭后,从粪车里拖出一个麻袋。 “给他冲干净,万一熏着皇爷,谁也担不起责任!” 舒良用凉水往麻袋上倒。 “啊!” 门达被淋醒了。 发现自己被捆个结实,痛呼道:“谁敢算计本官!” “知不知道老子是谁?” “居然敢抓老子!” 一边叫一边挣扎。 哗啦! 舒良兜头一桶凉水浇下去,幽幽道:“门佥事,那你说说杂家是谁呀?” 瞬间,门达如遭雷击。 这太监的声音,怎么像是司礼监舒良? “皇爷要见你。” “你这一身臭味熏着圣上,可就是杂家的罪过了。” “来人,把他剥了。” “晾一个时辰再面圣。” “哟,对了……” “把他的臭嘴堵上,别吵着皇爷休息。” 打开麻袋,门达看见舒良,整个人都傻了。 事泄了! 这是他脑海里蹦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前几日,曹吉祥挑拨他,劝他拥立太上皇登基,好做从龙之臣,他考虑再三,答应下来。 却不想被皇上知道了…… “门佥事嗓门高身体好,咱们让他尝尝‘挂蜡’的滋味!” 太监扒了他衣服。 继续往他身上浇凉水。 天空飘着小雪,气温零下,十分寒冷。 门达冻得浑身哆嗦。 想跟舒良求饶,偏偏嘴巴被堵住了。 他像条蜈蚣一样在地上蠕动。 浑身湿漉漉的,冷风一吹,冻得血液凝固。 时间长了,就失去感觉了。 他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一个被薄雪覆盖的尸体。 全身上下都被打烂了,像一团肉泥似的滩在地上。 却没人给他收尸。 门达似乎想到了自己的结局,悲从中来,嗷嗷痛哭。 足足一个时辰。 冻僵的门达像死狗一样被拖入西暖阁。 睡了一觉的朱祁钰精神不错,又喝了点热粥,身体明显好转。 看着被冻僵的门达,朱祁钰撇嘴冷笑:“门达啊门达,朕实在想不通,你为何要背叛朕?” 门达嘴巴被冻僵了,说不出话来,急得他拼命摇头。 “让朕猜一猜。” “是因为景泰五年,朕骂你‘无廉耻,自求官’?” “然后就对朕耿耿于怀?” “还是因为朕夺了你刑狱之职?” “才在心里深恨于朕的?” 朱祁钰来回溜达,语气轻松。 门达终于有了反应,从地上爬起来,趴伏在地哭诉道:“微臣不敢,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微臣不敢对陛下有任何怀恨之意。” “必然有人挑拨臣与陛下的关系啊!” “求陛下明鉴!陛下明鉴啊!” 嘭! 朱祁钰直接一脚踹翻他: “放屁!” “你的刀都快架到朕的脖子上了!” “当朕当傻子吗!” “舒良,掌嘴!” 没等门达狡辩。 舒良狠狠一个耳光扇在他脸上,把门达扇个趔趄。 “还敢躲?” “背叛了皇爷就该被千刀万剐!” “扇你耳光都是便宜你了!” 舒良让粗使太监按住门达,左右开弓,玩命扇他。 扇了十几个耳光。 朱祁钰摆摆手,看着脸颊高高肿起的门达:“卫所里,还有谁是你的同党?” 历史上夺门之变能如此顺利。 第一内鬼是曹吉祥,第二就是门达。 他打开了宫门,让朱祁镇带着边军闯入内宫。 “微臣忠心可鉴,请陛下切莫冤枉微臣,微臣不服……”门达脸被抽歪了,说话直漏风,断断续续的。 他很清楚,承认的后果是什么。 到了这一步,只能死扛下去。 “呵呵。” “你对我哥哥倒是忠心可鉴啊!” “对朕,却心怀怨怼?” “好啊好啊,我哥哥的大忠臣!” 朱祁钰眸光愈寒:“舒良,去弄些冰来。” “往他身上蹭,蹭到结出冰碴的时候,再用铁刷子刷掉冰碴,反复做,把他的皮给朕扒下来!” “朕要看看,这层人皮下面,是人呢,还是禽兽呢?” 这刑罚听着便让人头皮发麻。 门达仰头看着朱祁钰,心里愈发恐惧。 皇帝变了! 真的变了! 不,不是皇帝变了,是皇帝一直在装! 在扮猪吃老虎! 这场病也是装出来的,就等着南宫那位上钩呢! 门达悲从中来,怎么就一时糊涂,听信了曹吉祥的鬼话!完了,一切都完了! “奴婢遵旨。”舒良朝他诡笑。 “传朕旨意,捉拿门达家眷,凡与门达相关者,一律缉拿,朕要诛其九族!” 轰的一声,门达脑袋炸开了。 “陛下饶命啊,陛下……” 门达被捂上了嘴,拖了出去。 “皇爷,奴婢看差不多了,门达要招了。”舒良低声道。 “不急。” 没动刑就招,太便宜他了。 朱祁钰也心急,倘若门达给他假名单怎么办? 必须让他精神崩溃,才能吐真言。 “王诚回来没?”朱祁钰问。 “回来了,朱夫人被安排在皇贵妃寝宫,王公公的干儿子小钱子亲自看着,断出不了差错。” 璚英在手,看于谦就不就范吧。 门达被拖进来。 浑身都是冻伤。 肚子上一块皮被撕掉了,鲜血被冻在皮肤上,殷红一片。 “招,招了……” 门达挣扎着跪下,嘴里含糊不清:“陛下,能不能放过臣的家人?” “再上刑!” 朱祁钰讨厌讨价还价的人。 “我说!不要折磨我了……” 门达流下悔恨的泪水。 皇上根本不是软弱,而是在扮猪吃老虎! 为了引诱南宫那位上钩,你足足装了八年啊,皇上! 你若早就杀伐果断,我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啊! 当朱祁钰看到名单,登时暴跳如雷! 二十六卫,居然被买通了八个指挥使! “这群叛徒!” 朱祁钰咬牙切齿:“舒良,能不能拿下他们?” 舒良没把握。 朱祁钰刚要说话,有仁寿宫太监传旨。 “传圣母皇太后口谕,哀家关心皇帝陛下病体,免了晨昏定省,陛下好好将养身体便是。” 朱祁钰眉毛一挑。 老妖婆这是察觉到了什么! 所以派贴身太监徐宾试探来了。 “臣谢太后恩旨。” 朱祁钰叫不出母后来,也不想自称儿臣。 “奴婢见陛下身体康健,想来用不了几日便能临朝了,祝贺陛下了。” 徐宾笑起来不阴不阳的。 他伺候孙太后半辈子,是太后最贴心的人。 “那个被拖下去的是谁呀?杂家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呢?”徐宾注意到门达了。 朱祁钰脸色铁青,他知道事露了! 肯定有人给老妖婆通风报信。 徐宾不是来试探的,而是敲打他来了! “太祖皇帝的大诰中三令五申,后宫、太监不得干政!” “朕做事,何曾让你等家奴指手画脚!” “舒良!” “掌嘴!” 朱祁钰龙袍一甩,端坐在龙椅上。 ------------ 第4章 朕这个皇帝当得憋屈! “遵旨!” 舒良也豁出去了。 扬手一个耳光甩在徐宾的脸上。 徐宾被打懵了,完全没想到朱祁钰会拿他开刀! 关键舒良还真敢打! “你,你,你……”徐宾捂着脸指着舒良。 舒良反手又一个耳光甩过去:“哟呵,你还敢躲?皇爷的圣旨你敢不遵?” 他是皇爷的忠狗,皇爷让他去死,他会毫不犹豫去死,何况打一条老狗。 徐宾死死盯着舒良,却不敢发作。 他也确定了,皇帝是闻到猫腻儿了。 徐安是他干孙子。 每天按时给他传信四次,皇帝说什么、做什么、见过什么人,太后都一清二楚。 最近一次徐安没来,徐宾隐隐感觉不妙。 而御膳房的杜清传来消息,皇帝今天的吃食,都是舒良亲自做的,不许任何人靠近。 圣母担心计划有变,派他来试探皇帝。 “陛下!” 徐宾脸被打肿了,说话不太清楚: “云南进贡上来一只鹦鹉,羽毛鲜艳,灵活透亮,吴太后看了就特别喜欢,每天都去仁寿宫逗弄它玩,颇得吴太后欢心。” 老妖婆拿母亲威胁朕? 朱祁钰眸光森然。 母亲纵有千般不是,但对儿子的疼爱是真的,在宫外的岁月一直都是母亲照顾他、保护他、爱他。 孙太后拿母亲做人质,就是让朱祁钰投鼠忌器! 简直该死! “舒良,朕让你停了吗?”朱祁钰哼了一声。 啪! 舒良高高扬起手,狠狠一个耳光抽下去。 徐宾哎哟一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如毒蛇般恶毒的目光死死盯着地面,心里不知道在诅咒谁。 “陛下……” 他还想威胁朱祁钰。 朱祁钰却挥手:“拖出去打,别碍着朕的眼!” “打死也就打死了!” “当奴才的管不好狗嘴,打死也活该!” “朕亲自向太后禀明便是。” “太后总不济因为一介家奴,就怪罪朕吧?” 闻言徐宾打了个哆嗦。 偷瞟了皇帝一眼。 莫名发现,皇帝的变化太大了,他几乎认不出来了。 以前的皇帝怯怯懦懦,做事带着一股小家子气,连宫里的奴才都瞧不起他。 可眼前这个弱不禁风、面容憔悴的皇帝。 却冷厉狠辣! 以前的软弱都是装出来的吗? 那这次病重,也是装的? 他莫名担忧太上皇,若真是圈套,太上皇该怎么脱身啊! 啪! 啪! 啪! 粗使太监力气极大,几下就打得徐宾嘴角流血。 他咬紧牙关,绝不求饶,他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圣母自然会来救他,他担心太上皇啊。 果然。 “皇爷。” “伺候太后娘娘的连公公来禀告,说太后娘娘身体不舒服。” “请皇爷过去。” 朱祁钰瞳孔微缩。 母亲肯定被老妖婆控制了。 迫不得已才派太监连仲求救。 不然以母亲和老妖婆针尖对麦芒的关系,怎么会去仁寿宫看什么鹦鹉? 提起母亲吴氏,他也头疼。 从登基开始,母亲便在宫里兴风作浪,四处得罪人,再加上他行事鬼祟,为人懦弱,宫里宫外都笑话他们母子。 实在因为他太无能。 不但不帮母亲出气,反而因此和母亲愈发疏远。 甚至还嫌弃她的出身,更不愿意提及在宫外长大的往事,把母爱都就饭吃了。 曾几何时,他还幻想过自己是孙太后的儿子该多好。 多少次,他不惜自降身价跪舔孙太后,换来的依旧是嘲笑和抛弃。 他越想和含着金钥匙长大的朱祁镇比,就越自卑。 越自卑,越变得懦弱。 久而久之,忧思成疾,最终把皇位拱手让人…… “宣连仲进来吧。” 连仲慌慌张张,说话说不清楚。 大意是放徐宾回去。 他是在宫外伺候的老人,是陈符的干儿子,陈符死后,便由连仲贴身伺候。 老妖婆想用母亲换徐宾? 徐宾在她心里真那么重要?难道…… 朱祁钰眯着眼睛,想来是孙太后不方便经常造访南宫,就让徐宾充当联络人。 看着朱祁镇长大的徐宾,必然是朱祁镇信任的人。 就在今天,孙太后先察觉到局势不对。 就派徐宾试探。 再派徐宾出宫报信。 通知朱祁镇,让他改变计划,或者提前发动兵变! 照这么看,朕夺回了一丝先机。 “王诚、舒良,派人把名单上的八个指挥使全部拿下。” “必须控制禁卫。” “嗯……把门达带上。” “给他戴罪立功的机会,他若干得好,朕免他死罪。” “反抗者,就地格杀!” “速度要快!” 当务之急。 不是去救母亲,而是用徐宾稳住孙太后。 用最快的速度,拿回禁卫的指挥权。 掌握了禁卫,就掌握了宫内! 他就真夺回了一丝先机。 而门达能背叛他朱祁钰。 也能背叛朱祁镇。 不用担心。 现在的关键是他和老妖婆抢时间! 老妖婆见连仲没回去,必然还有后招,母亲的安危是个问题。 一旦狗急跳墙,派人闯宫。 夺门之变肯定提前上演。 届时他拿什么抵挡上千边军? 必须稳住老妖婆! 他得亲自去仁寿宫。 不管仁寿宫是什么龙潭虎穴,他都必须得闯一闯。 “摆驾仁寿宫。” 他让王勤随驾,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兴安也随驾而来。 掌印太监直宿宫内,朱祁钰不能理事后,兴安非常繁忙,朱祁钰见他一面都难。 但今晚出奇的出现在朱祁钰身边。 “大珰来了?” “陛下切莫嘲笑奴婢。” 作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兴安被尊称为兴大珰。 “大珰说笑了。” “外面都笑话朕这个皇帝,还不如太监呢。” “呵呵。” 朱祁钰自嘲的坐上御辇。 他身子骨弱,冷风一吹,浑身不爽利。 靠一股精神头硬撑着。 噗通! 兴安惊慌失措的跪在地上:“奴婢受陛下重恩,奴婢粉身碎骨也报答不了!” 呵,这个二五仔,装的还挺像。 要不是他,对着石亨做了一个“十”的手势。 石亨敢反? 朱祁镇敢觊觎皇位? 现在装小白兔了? “起来吧。” 兴安擦着额头上的冷汗,战战兢兢起来。 他不明白,朱祁钰眼看就不行了。 怎么突然又好了? 好像性格也变了? “呵呵。” “瞧,朕教训个家奴,却还得亲自去赔罪。” “太祖爷的大诰,传到现在,拿来当擦屁股纸都嫌硬,谁还记得里面写了什么?” “大珰,你说朕这个皇帝当得憋不憋屈?” 坐在御辇上,朱祁钰冷幽幽地盯着兴安:“要不咱俩换换?你来当这个皇帝?” ------------ 第5章 皇帝,该吃药了 噗通一声! 兴安跪在地上,惊慌失措,磕头如捣蒜: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您是天潢贵胄,奴婢是残废之人,今天有的一切,都是您的恩典,不敢奢望更多!” “求陛下看在奴婢伺候您一场的份上,饶了奴婢!” “奴婢愿意请辞,去给先帝爷守墓,终老一生!” “哈哈哈,朕就跟大珰开个玩笑。”朱祁钰朗声大笑。 兴安汗如雨下,浑身瘫软,趴在地上起不来。 这话可不是开玩笑啊。 只要传出去一句,他就小命不保。 那些文官对太监虎视眈眈,不是一天两天了。 别看他贵为司礼监掌印太监,位高权重。 一旦他产生了对皇权的藐视之心,他就离死期不远了。 猛地。 他怔住了,皇帝这是在敲打他。 告诉他,你是天子家奴,朕能给你权力,也能要你狗命! 他趴在地上仰视着朱祁钰,什么时候他变得这般厉害了? “王勤,快点把大珰扶起来。” “朕跟大珰说两句掏心窝子的话,怎么把大珰吓成这样?” “莫非……” “心里有鬼?” 噗通! 刚被扶起来的兴安,又趴在了地上。 他双腿发软,无力支撑,直接趴在地上。 堂堂司礼监掌印太监,何曾如此狼狈过。 “奴婢对陛下忠心耿耿……” 兴安表忠心的话没说完,朱祁钰便挥了挥手:“好了,皇太后等急了,又该派人来催了。” 御辇出行,独留兴安一个人在冷风中凌乱。 进入仁寿宫,朱祁钰下辇步行。 他没直接来仁寿宫,而是绕皇城走了一圈,故意让宫人看见,他这个皇帝健康得很。 这样做,还有两层目的。 一来是告诉宫人,他朱祁钰活着呢,不该有的心思都收一收。 二来稳住老妖婆,给王诚、舒良捉拿叛逆拖延时间。 至于有多少效果,听天由命罢了。 进入大殿。 朱祁钰看见孙太后端坐,而母亲如坐针毡。 从朱祁钰入殿,她多次使眼色给他,但都被孙太后收入眼下,孙太后不动声色。 “臣拜见皇太后。” 为了区分孙太后和吴太后,前者被称为圣母,后者为太后。 圣母,你也配? 他也叫不出口。 朱祁钰语气生硬,跪在地上。 孙太后端详着朱祁钰,确实变了,但那又如何,这皇位是谁的,就该还给谁,你窃据八年,已经够久的了,该回到原有的轨道上了。 她余光瞥了眼吴太后,目光阴冷:哼,还有这个讨厌的女人,更不配坐在仁寿宫殿上,一介罪女,攀龙附凤,偷生皇子,罪大恶极,如今却骑在她的头上,耀武扬威,更是该死! “皇帝病好了?那这天下就安稳了。” 孙太后说话敷衍,也没让朱祁钰起来。 这是给他下马威呢。 敢打哀家的人? 皇帝也要付出代价。 “臣向皇太后请罪,太监徐宾干涉朝政,臣惩罚了他,请皇太后赎罪!” 朱祁钰语气不卑不亢。 但在孙太后耳朵里,就像是一个耍倔脾气的孙猴子,终究逃不出五指山的。 “罚了便罚了吧,皇帝惩罚一个奴婢,需要谢什么罪。” 孙太后淡笑:“皇帝气也出了,就让他回来吧。” 她招手让徐宾过来。 徐宾仗着有人撑腰,推开粗使太监,大摇大摆走进大殿。 然后,他直挺挺的停在朱祁钰面前! 朱祁钰是跪着的! 堂堂大明皇帝,居然跪在太监的面前! 这不是下马威! 老妖婆这是让他威严尽丧,变回那个让她随意拿捏的懦弱皇帝! 老子这个皇帝当得不如狗! 朱祁钰双目通红。 为了母亲,他忍了。 “臣谢皇太后宽厚,母亲叨扰皇太后多时,臣有些私密话想和母亲说,还请皇太后恩准。” 朱祁钰叩首。 徐宾坦然受之,嘴角露出得意之色。 殿中太监宫女都习惯了。 哪次皇帝不乖乖给圣母赔罪道歉,若不赔罪才是怪事。 呵呵,皇帝这对母子都是笑话。 “是啊,臣妾叨扰圣母多时了……” 吴太后战战兢兢回答。 她后知后觉,根本没在乎皇帝给太监叩首的一幕。 朱祁钰不明白,母亲怎么突然惧怕孙太后了? 她又有什么小辫子被抓住了? “妹妹,这仁寿宫冷清,便在这里陪哀家几天,解解闷儿。” 话音方落,宫中女官之首聂尚宫走到吴太后身侧,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吴太后委屈地看了眼儿子,不情不愿坐下。 “兴安,皇帝病好了,把奏疏都给皇帝送去,后日开早朝,是要用的。” 这是要累死皇帝啊! 瞎子都能看出来,皇帝面容憔悴,大病初愈的模样。 但这还不够。 “哀家熬了参汤,刚要给皇帝送去,正好,便在这喝了吧……” 咣当! 吴太后手里的汤婆子掉在了地上。 圣母要毒杀皇帝! 皇帝没有亲儿子,太子是太上皇的儿子朱见深。 如果皇帝死了,太子继位,他会追究自己的亲奶奶杀死叔叔吗? 噗通一声,吴太后跪在地上,哆哆嗦嗦道:“臣妾正好口渴,能,能不能把参汤赏赐给臣妾?” 朱祁钰也傻了。 万一参汤有毒,他小命玩完。 别以为没有这种可能性。 历史上朱祁钰是怎么死的? 被太监勒死的。 他得了一场小病,南宫复辟后,直接勒死他,后世谁给他翻案? 他没有儿子啊! 后世继位之君,全是朱祁镇的儿孙,会给他翻案? 不会的! 关键宫内完全被孙太后掌握。 她毒杀皇帝后,送回乾清宫,就说皇帝暴毙身亡,再把知情人统统灭口。 谁会查? 朱祁钰浑身冷汗,双手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第一次,他和死神如此近。 “参汤而已,妹妹想喝,喝多少都有。” 孙太后云淡风轻:“这是哀家亲手给皇帝熬的,是哀家这个嫡母对儿子的一番心意,妹妹就别抢了。” 聂尚宫端着一碗参汤款款而来。 走到朱祁钰身旁,她微微侧身,不敢受朱祁钰跪礼。 “皇帝,喝了吧,对你的病有帮助。”孙太后表情意味深长。 ------------ 第6章 拖出去,杖毙! 喝,还是不喝? 朱祁钰不敢赌。 刚穿越就被一碗汤送走了,实在太窝囊了。 “陛下,快点喝呀,汤凉了就不好喝了。”徐宾怪笑地看着朱祁钰。 你变了又如何,照样逃不出圣母的五指山! “我替他喝!呜呜!” 吴太后连滚带爬的过来,她再蠢也知道汤有问题。 如果儿子没了,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徐宾却身体一横,隔住吴太后和朱祁钰,居高临下地俯视吴太后,阴冷道:“圣母的懿旨,你敢不遵?” 这是太监能说的话? 吴太后再怎么说,那也是太后,皇帝的亲妈,是你个太监可以呵斥的?谁给你的狗胆? “大胆!” 朱祁钰抓住机会,把矛头指向徐宾:“皇太后的话是懿旨,太后的话就不是懿旨了吗?” “来人,拖出去掌嘴!” 朱祁钰心下松了口气。 幸好徐宾够蠢,给他不喝参汤找到借口。 王勤对朱祁钰忠心耿耿。 皇帝说什么,他便干什么。 直接抓人。 但敢动的却只有王勤自己,其他人哪敢在圣母面前撒野? 太监们都清楚,得罪了皇帝最多被贬斥,但得罪了圣母却要死,在这宫里真正当家做主的是圣母。 “皇帝好大的威风啊。” 孙太后冷笑:“这是仁寿宫,还轮不到皇帝在这耍威风。” “臣不敢,徐宾无礼,对太后不敬,臣内心不忿,才出言训斥的。” “太祖大诰有明言:太监者,家奴尔。” 朱祁钰搬出太祖皇帝:“王勤,等着朕亲自动手吗?” 他不在乎宫人的态度。 面子是自己找回来的,而不是别人施舍的。 他朱祁钰,要把以前丢掉的东西,一点点找回来! 该是他的,他要! 不是他的,他也要! 他是皇帝! 是太祖、太宗的子孙! “圣母救命啊。”徐宾哭诉。 “太祖之后,你见哪个皇帝用大诰治国啊?” 孙太后不置可否:“罢了,便依皇帝吧。” “把徐宾拖出去掌嘴。” “瞧瞧你火气这么旺,正好参汤降火。” “快把参汤喝了吧,降降火,别这么暴躁。” “这参汤也是哀家的一番心意。” “为了个太监气坏了身子,不值当的。” 咯噔! 朱祁钰心里一跳。 还是躲不过啊! 而圣母开口,太监们才敢对徐宾用刑。 但徐宾和他擦肩而过,却朝他诡笑一下。 坏了,中计了! 朱祁钰猛然明白,徐宾和老妖婆唱双簧,骗他生气,正好顺理成章逼他喝下参汤。 吗的,王诚、舒良怎么还没来? 再不来老子就要死在这了! “圣母,臣妾……” 吴太后话没说完。 便有婢女端着托盘走过来:“太后娘娘,这是圣母给您准备的……” 噗通! 吴太后软软的倒在地上,圣母是要把我们娘俩一起送走啊! “皇帝,喝了吧。”孙太后想拐孩子的人贩子。 笑容温柔,却让人不寒而栗。 滴答! 冷汗砸在地板上,朱祁钰心里万分着急。 真想砸了这碗参汤。 但他不能。 不砸,他和孙太后还没撕破脸皮,起码他还是皇帝,宫人不敢造次。 可如果砸了,万一汤里有毒。 孙太后直接让人往他嘴里灌,他怎么抵抗? 就他这副烂身体,连宫女都打不过,砸了参汤绝对死路一条。 “儿啊,娘,娘先喝……” 吴太后端着碗的手疯狂颤抖,乳白色汤汁飘洒出来,她闭上眼睛,决然灌进去。 她是在为儿子争取时间,哪怕一秒钟。 她也要死在儿子前面。 喝完把瓷碗一摔,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今天丑态百出,就算不死,她这太后在后宫也再也树立不起来权威了。 “皇帝!” 孙太后目光灼灼地盯着朱祁钰。 朱祁钰浑身都在抖。 他不甘心! 堂堂皇帝,被一个女人欺负成这样! 这还是大明吗? 妇寺不得干政的大明吗? 太祖、太宗睁开眼睛看看吧,这就是你们苦心造诣建设的大明! 聂尚宫把托盘递近了一点。 汤碗距离他嘴角就有一厘米,香味扑鼻,但喝完之后,能不能活着就难说了。 “陛下,快用吧。”聂尚宫毫无感情的声音传来。 朱祁钰胸腔快被怒火撑爆了。 这碗汤他不喝,老妖婆是不会放过他的! 砸了它! 他脑海里蹦出这个念头。 反正都死,拼一把死了那也叫轰轰烈烈,起码死得不窝囊! 他满脸戾气,朕的谥号不是戾王嘛,那朕便暴戾给你看,老妖婆,死吧! “圣母,不好了!” 却在这时。 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跑进来:“宫中禁卫把仁寿宫包围了!” “什么?” 孙太后霍然而起,无法保持淡定。 是王诚! 终于来了! 朱祁钰内心狂喜,不用死了! 这次给朕翻盘的机会,其他人就永远都没机会了! 他眸光森然如剑。 双手撑地想站起来,但跪了半个时辰,双腿麻木,像截肢了一样不听使唤。 王勤赶紧扶起他。 今晚洋相百出,处处受制,冷汗把罩在外面的龙袍都浸透了。 但朕,却站起来了! “皇太后勿惊,是朕的人。” 朱祁钰站着和孙太后说话。 “大胆!没有圣母口谕,陛下岂能自己站起来?”聂尚宫冷喝。 啪! 朱祁钰直接一个耳光甩在她的脸上:“朕做事,需要你等奴婢指手画脚?你也配?” 聂尚宫万没想到,刚才怕成那副熊样子的皇帝,居然敢打她? 可这还没完。 “王勤,把她拖出去,剥了她的衣服,打发到浣衣局去!”朱祁钰大怒。 你区区奴婢,先逼迫太后,又喂朕毒汤,再呵斥于朕,怎么?你是大明皇帝?朕是家奴? 天下的规矩,就是被你这样的烂货给搞坏了! 有禁卫撑腰,王勤拖着聂尚宫便往外走。 聂尚宫却不声不响,不求饶,也不呼救,就任由王勤拖着走。 “皇帝!” 孙太后终于从震惊中缓过来,沉喝道:“哀家的人,哀家自会调教,用不着皇帝越俎代庖。” 她说话明显语气重了许多。 不再是方才那般雍容、漫不经心、胜券在握的神态语气。 “皇太后!” “妇寺不得干政!” “这天下是朕的!” “是姓朱的!” 朱祁钰毫不示弱地盯着孙太后,一字一顿道:“王勤,拖出去,杖毙!” ------------ 第7章 掰开他的狗嘴,灌进去! “你敢!” 孙太后同样冷冷地盯着朱祁钰。 朱祁钰也盯着她,针锋相对。 嘴里只吐出两个字:“去办!” 有禁卫撑腰,他根本不怕老妖婆。 他目光瞥了眼那碗参汤。 这汤不是你亲手熬的吗?给朕补身子的吗? 那朕就敬谢不敏! 一报还一报! 把参汤喂你喝! 看看你喝了之后,是身体大补,还是去了地下面见先帝!看你怎么跟先帝解释吧! 王勤却被仁寿宫的宫人挡住。 仁寿宫人多势众,王勤寡不敌众。 他的心腹太监,都被王诚、舒良带走了。 剩下的这些都是在乾清宫伺候的,都是皇帝的身边人,却对他这个皇帝没有什么忠心可言,也是笑话。 “去调禁卫入宫!” 朱祁钰不信邪了,今天就借机除掉这个老妖婆! 看她死了,后宫里的宫女太监谁还敢兴风作浪?还不乖乖投靠他这个皇帝? 王勤派人去调禁卫。 孙太后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端坐回去,一言不发。 结果,等了半天,小太监回来禀告说禁卫不敢入仁寿宫半步! 朱祁钰紧绷着脸,眸中射出两道寒光! 心中怒极。 太祖设禁卫,是拱卫中宫,效忠于他这个皇帝的! 结果倒好,他们对皇帝的命令视而不见。 这还是王诚、舒良拿下叛逆,统率禁卫的情况下。 换做以前,恐怕收到皇帝命令,还得吐一口吐沫吧! 都是叛逆! “皇帝,别闹了。”孙太后淡淡道。 一句别闹了,就像是母亲呵斥顽皮的儿子一样,把朱祁钰营造的声势,全都打没了。 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朱祁钰嫡母。 嫡母呵斥儿子,天经地义。 而朱祁钰张牙舞爪的架势,就变成了小孩子跟母亲吵闹,谁会当真呢? 好高明的手段! 朱祁钰很清楚,没有禁卫撑腰,他这个皇帝就是摆设,偏偏禁卫不敢踏进仁寿宫半步,遑论对老妖婆动手了。 多好的机会,白白放过。 但这口气他咽不下去! 倏地一笑。 “皇太后所言甚是。” “你我母子之间,不分里外。” “是臣冲动了,给皇太后请罪。” 朱祁钰虽是请罪,却没跪下,也没半点请罪的模样,反而笑眯眯道: “这碗参汤是皇太后的心血,不喝就太浪费了。” “便请徐公公代朕用了吧。” 孙太后脸色一僵。 徐宾脸色狂变。 “好,皇儿做得好……” 吴太后得意便忘形,刚要乐出声,便被朱祁钰冷冰冰瞅了一眼,顿时悻悻闭上嘴巴。 母亲太小家子气,不懂宫斗,更不懂朝政。 说多便错多。 别忘了,这宫里说了算的终究是孙太后。 大殿恢复平静,气氛凝固。 “王勤,请徐公公用了吧。”朱祁钰重复一遍。 徐宾浑身哆嗦,终于体会到了方才皇帝的苦。 汤里有毒! 确认了。 孙太后真要毒死他! 为朱祁镇夺门提供方便? 毒妇! 该千刀万剐的毒妇! 朕堂堂大明皇帝,却要死于宫闱妇人之手!何其悲哀! 朱祁钰心中怒急。 王勤端起参汤,递到徐宾的嘴边。 徐宾试图反抗,但身体被两个粗使太监按着,动弹不得,眼神拼命得向圣母求饶。 “皇帝。” 孙太后无奈地闭上眼,语气不变:“一碗参汤而已,不喝便不喝吧。” “那怎么行呢?这是皇太后对臣的一番心意,臣岂能浪费?” 你杀朕! 朕暂时杀不了你,便先杀你的贴身太监! 一报还一报,很公平。 “王勤,听不到朕的圣旨吗?” “掰开他的狗嘴!” “灌进去!” “不许流出来一滴,那都是圣母皇太后的一番心血!” “不能浪费!” 朱祁钰目光阴冷。 “皇帝!” 孙太后站起来,神色前所未有的冷厉:“这是哀家的仁寿宫,轮不到你在这撒野!” “灌。” 朱祁钰冷笑。 你想毒死朕的时候,就没想过,这江山都是朕的,你不也照样撒野? 王勤只听朱祁钰的。 掰开徐宾的嘴巴,塞进去一个卷筒。 谨防徐宾不喝,王勤先打他肚子几拳,然后把参汤顺着卷筒倒进他的嘴巴里。 徐宾想吐,王勤按住他喉头,硬逼着他喝进去。 徐宾嘴里传出杀猪般的叫声,当参汤入肚后,便剧烈咳嗽起来,他玩命似的抠喉咙,使劲呕吐,已经吐不出来了。 “你个死太监,居然敢在仁寿宫撒野!” “来人!” “拖出去杖毙!” 孙太后发疯了。 她不止要为徐宾出头。 还要掩盖她拿参汤毒杀皇帝的丑事。 一旦传出去,朝臣是不会放过她的。 朱祁镇土木堡被俘后,她太后的地位毫不动摇。 那是因为她的法统。 只要是宣宗皇帝的儿子登基,她就是嫡母。 可如果她毒杀皇帝,那就是自毁长城了。 大明虽以孝治天下,但嫡母不慈,那也会饱受诟病。 “朕看谁敢动!” 朱祁钰毫不示弱,针锋相对。 朕要亲眼看着,徐宾毒发身亡! 看看你这圣母皇太后,该怎么给天下百官一个交代。 仁寿宫宫人面面相觑。 若以前,他们直接拿人,根本不鸟皇帝。 可今天的皇帝,给他们巨大的压迫感。 再加上外面还有禁卫包围。 万一皇帝真有个三长两短,在场的所有宫婢都要被殉葬。 孙太后气得跳脚。 朱祁钰则紧紧盯着徐宾。 快死啊,你死了,朕就能拿住老妖婆的把柄,一下把她打入深渊。 朕要把她千刀万剐! 盼着他死的,不止朱祁钰一个,吴太后、王勤等都盼着徐宾快点死。 徐宾面如死灰。 他太清楚圣母的手段了。 圣母只要做了,就会做绝。 他是必死无疑了。 噗! 却在这时,一串又臭又难闻的响屁,传遍整个仁寿殿。 “该死,熏着皇爷!” 王勤窝心一脚踹在徐宾的胸口上。 而徐宾面容扭曲,仿佛玩命憋却又没憋住的感觉,然后整个仁寿殿就被恶心人至极的臭味覆盖了。 不是毒药? 朱祁钰瞪大眼睛。 孙太后眼中也射出一抹不可思议。 猛地,她犀利的眸光看向了聂尚宫! 大胆奴婢,居然敢背叛哀家! ------------ 第8章 仁寿宫前,凌迟处死! 朱祁钰也是懵的。 聂尚宫是怎么进宫的他不知道,只知道他入宫时,聂尚宫便在宫里做尚宫了。 她为什么会帮自己? 不合乎常理啊。 等等! 不对! 朕身体虚弱,太医开了许多大补良药。 大补之后,又大泄…… 小命呜呼不说,还找不到马脚。 就算文武百官想查,也查不到孙太后的头上! 做的润物细无声! 比一碗鹤顶红直接灌下去,更加高明! 再看徐宾喷射的场面,足足一刻钟了,还没停下。 别说朕了,换做正常人也得死。 好阴毒的手段啊! 可看孙太后的模样,压根就没考虑过毒杀朕之后怎样吧,因为无论朱祁镇还是朱见深登基,都不会管朕这个无后皇帝! “皇帝,哀家累了,要休息了。” 孙太后下了逐客令,声音发寒。 显然是保护聂尚宫,阻止朱祁钰发威,对聂尚宫下手。她也明白了,聂尚宫这般做是为她好。 朱祁钰深深地看了聂尚宫一眼。 走到母亲身旁,让她站在自己身侧。 “臣便不打扰皇太后歇息,祝皇太后福寿安康!” 他用聂尚宫的狗命,换母亲离开仁寿宫。 孙太后算默许了。 “近来宫里屡屡失窃,夜深宫幽,臣担心皇太后安全,特派禁卫拱卫仁寿宫,万望皇太后见谅!” 没错,朱祁钰要封宫。 历史上朱祁镇入宫,是秉承皇太后懿旨,方才名正言顺。 封锁仁寿宫,只要朱祁镇得不到太后懿旨,他凭什么入宫政变?凭他瓦剌留学经历吗? 若懿旨已经出宫,那也没事。 禁卫在手,石亨闯宫那就是造反,禁卫和锦衣卫拖住边军,京营就能入京平叛。 只要朕不死,朕就是皇帝! 谁也改不了。 而朱祁镇敢夺门,那就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真在宫里打起来,朕就把皇太后、皇太子请到阵前,看你朱祁镇怎么选! 朱祁钰弯起嘴角。 吴太后看着既熟悉又陌生的儿子,缩头缩脑的,一句话也不敢说。 她很清楚,自己又给儿子添麻烦了。 从入宫后便是这样,她总给儿子找麻烦,儿子也厌恶她这个生母,母子间的关系并不好。 “母后,回宫去吧。” 吴太后张了张嘴,错愕地盯着朱祁钰,眼睛顿时红了:“你,你叫我什么?” 朱祁钰知道,他已经很多年不曾唤她母亲了,母子间和陌生人差不多。 “你,你再唤我一声。”吴太后泪崩了。 这些年,她在后宫里张牙舞爪,未尝不是想吸引儿子的注意。 只有她惹麻烦的时候,才能见到儿子,虽然儿子对她冷言冷语,瞧不上她,但那也足够了。 “母亲。” 朱祁钰真想抽前身一个耳光,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 你因为自己懦弱,便想认贼作母。 抛弃自己的身生母亲,简直不是东西! 虽然这个母亲势利、功利、小气、爱显摆、爱惹麻烦、毫无政治眼光眼光、手腕……小毛病非常多,但终究是爱他的,这就足够了。 他长大了,这个家应该由他的脊梁扛起来。 正如大明江山,就应该扛在他这个皇帝的肩膀上! “回宫吧,儿子还有些事要处理,便不送您回宫了。”朱祁钰柔声道。 “呜呜呜!” 吴太后泪如雨下,用手帕捂着脸,不断点头:“儿啊,娘都听你的,听你的,不用送娘,呜呜呜!” “连仲,伺候太后回宫。” 朱祁钰眼角滑过一滴泪水。 从吴太后愿意替他去死那一瞬,他便心底认下这个母亲,无论她有多少小毛病,但疼爱他是真心实意的,这辈子他也要爱她,保护她。 “奴婢遵旨。” 连仲心花怒放,太后娘娘和皇爷终于和解了,干爹泉下有知一定也会开心的。 朱祁钰端坐御辇之上,俯视着入宫的禁卫。 数百禁卫跪在他的面前。 但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这些禁卫对他的命令,选择性听命。若石亨带边军闯宫,他们会不会直接卖了他这个皇帝,原地倒戈? “叛徒呢?” 朱祁钰没让禁卫起来。 “回皇爷,杀了三个,活捉了五个,奴婢马上押过来!”舒良跪地禀报。 朱祁钰眸中戾气滋生:“押过来,当着禁卫的面,凌迟处死!” 禁卫不是对朕三心二意吗! 那朕就让你们看看朕的手腕! “皇爷……” 舒良想劝,杀人总该审问过再杀,才名正言顺。 皇爷不经审问,便擅自杀害指挥使,又采用凌迟这般极端的死法,后日早朝恐怕会被群臣弹劾,民间也会传验皇帝暴戾,严重打击声望。 “哼!” 朱祁钰冷哼一声。 他明白舒良的担心,太祖动不动就剥皮揎草,杀的满朝贪官惶惶不可终日,文武百官敢说他暴戾吗? 太宗视天下臣民为猪狗,有人敢说他暴戾吗? 就是先帝宣宗皇帝,杀了亲叔叔汉王一脉,不照样得个仁名? 朕若手掌天下大权,谁敢说朕暴戾? 说了又如何! 刀子在朕手上,朕看是刀子锋利,还是嘴巴锋利? “杀!” 这八个指挥使当中,难免有冤枉之辈。 但夺门在即,朱祁钰必须树立起威信,让禁卫听从他的命令,才能抵挡朱祁镇、石亨闯宫。 他让禁卫都看着,背叛他这个皇帝的下场! 凌迟处死! 满门抄斩! 凄厉的惨叫声传入仁寿宫。 “他疯了吗?在哀家的宫门口杀,杀人?”孙太后莫名哆嗦。 她真被吓到了。 杀鸡儆猴? 皇帝究竟要干什么? 哀家是他的嫡母,难道他也要把哀家……凌迟? 孙太后又哆嗦一下,狠狠把手里的汤婆子砸在地上,用愤怒遮掩恐惧:“反了反了!皇帝如此暴戾,传出去我朱家以何颜面面对天下人?” 哗啦! 无数珍贵的瓷器被砸碎。 但那惨叫声连绵不绝。 快把她弄崩溃了。 别说是一国太后,就是在战场上厮杀的军汉,也都吓得闭上眼睛,那惨叫声萦绕于耳,回去也要做噩梦。 至于朱祁钰,御辇返回乾清宫了。 “不要停,皇爷口谕,挨三千刀再死!” “哼,便宜死他们了!” “你们也都给杂家听清了!” “这就是背叛皇爷的下场!” “本人凌迟!” “全家满门抄斩!” “记住了,这大明的天,是皇爷!” “你们效忠的主子,也是皇爷!” “若有人三心二意,不消皇爷动手。” “杂家便送他去见阎王爷!” 舒良大摆威风。 八年了! 从皇爷登基,他进入司礼监,足足八年了,却一直寄人篱下,看人脸色。 这一次,终于支棱起来了! 终于体会到威风八面的感觉了! 这样的太监,当起来才过瘾! ------------ 第9章 如果夺门之变提前上演会怎么样? “你怎么还在这里?” 大闹了一通后的孙太后,忽然阴冷地看向聂尚宫,直接一个耳光甩在她脸上:“你个贱婢!敢背着哀家私自做主?” 聂尚宫仍面无表情,生生受了一个耳光。 “奴婢是为圣母着想。”她声音机械,毫无感情。 “为哀家着想?哀家的儿子登基为帝,岂会为了那个废人,查到自己母亲头上?” 孙太后反手又一个耳光甩过去。 要不是看在她服侍自己多年的份上,早拖出去杖毙了。 聂尚宫生生受着,一动不动。 “哼!” 外面的凌迟惨叫声仍在继续,孙太后变得十分暴躁:“来人啊,拖出去掌嘴一百!让她长长记性!” 若你真有救那废人之心,哀家早杀了你! 但违背哀家意愿,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奴婢谢圣母宽宥。”聂尚宫恭恭敬敬行礼。 然后任由两个宫人带出去,受了一百个耳光。 有个行刑宫人打得不用力,她却处罚那个宫人,换个人处刑,每一巴掌都打到实处,非常响亮。 她全程一声不吭。 仿佛打的不是她一般。 受完了刑,她返回殿中跪下,向孙太后请罪。 孙太后平复内心,看了眼聂尚宫,心里微微后悔。刚才真被那个废人气到了,才惩罚聂尚宫的,真是昏了头了。 也怪那个废人在仁寿宫前搞凌迟。 搞得她心态崩塌。 聂尚宫也算好意,换做平时,最多骂两句,不至于打她。 “消息送出去了?”她语气松软。 “回圣母,已经送到公主府了,太上皇那边应该收到了。”聂尚宫叩首道。 朱祁钰千算万算,算漏了朱祁镇的嫡亲姐姐,常德公主! 驸马都尉薛桓,其父是阳武侯薛禄,京中勋贵。 薛桓很会钻营,为得到朱祁钰信任,数次在公开场合侮辱朱祁镇。 谁能想到,这是个反装忠! 自始至终他都是朱祁镇的人! 也怪朱祁钰没脑子,常德公主那是朱祁镇的亲姐姐,生母是孙太后,怎么可能和他一条心呢? “起来吧。” 孙太后招手让她过来,看着她被打肿了的脸,柔声问:“还疼吗?” 聂尚宫摇了摇头。 她想伸手去摸一下聂尚宫的脸,但聂尚宫却退后一步,避开她的手,孙太后叹了口气:“你终究……算了,下去吧。” 聂尚宫行礼后快步走出大殿。 孙太后目光深邃:“皇帝在哀家这里大闹了一场,必然以为掌控了局势,殊不知……哼!” “就先让他开心一会吧,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哼,贱婢生的废人!” …… 皇帝暴杀禁卫指挥使的消息,像插上翅膀传遍皇宫。 同时,消息也传到了前朝。 “王勤,让张永去,把太子请来,朕听师傅说,太子近来顽劣,朕要亲自督导他功课。” 朱祁钰笑容恶寒:“唔,把他宫里那个姓万的宫女一并带来。” 太子,朕若把万贞儿临幸了你会怎样呢? “奴婢谨遵圣旨。” 王勤真被皇帝吓到了。 他们都是郕王府出身,对皇帝了如指掌。 可皇帝大病初愈后,性情大变,他们伺候着也得小心翼翼的,甚至,他们开始对皇帝产生恐惧了。 御辇返回乾清宫。 一路上他闭眼假寐,琢磨着禁卫。 门达供出来八个指挥使,但其他指挥使就一定没被朱祁镇收买吗? 他凌迟五个指挥使,固然以暴戾树立威信。 但也意味着,隐藏在禁卫中的叛徒,肯定铁了心支持朱祁镇,如果石亨率领边军入宫,他们会立刻打开宫门,把他朱祁钰拉下马。 “王诚,把禁卫轮值表拿来。” 进入西暖阁,朱祁钰坐下来,十分困倦。 但他内心十分不安。 历史上夺门之变如此顺利,除了门达、曹吉祥等奸细外,就没有被史料掩盖的人了吗? 还有孙太后的态度,她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啊。 是多么有把握? 还是偃旗息鼓了? 或者做给朕看的? 关于夺门之变的历史太少了,史学家的猜测又不能映照现实,朱祁钰实在难以分辨。 等等! 如果朕真喝了参汤,那才是真的历史? 腹泻一整天,好人也拉废了,何况朕这副身体呢? 所以夺门之变是正月十六,原主身体彻底垮掉,根本不可能站起来抵挡朱祁镇夺门? 可如今,朕没喝参汤,夺门还会是正月十六吗? 莫名其妙的,朱祁钰心里不祥预感愈发浓烈。 即便封宫,老妖婆恐怕也有传递消息的渠道。 那么,朱祁镇已经知道了宫里的变化。 会不会提前发动夺门呢? 朱祁钰脸色骤变! 坏了! 他机械记忆夺门之变的日子,却忘记了他改变了历史,夺门之变极有可能提前上演! 他所做的准备是应对正月十六。 万一……如果今晚夺门的话…… 他没有一点胜算! 咕噜! 朱祁钰艰难的吞了口口水。 “皇爷。” 就在这时,王诚把轮值表递上来。 朱祁钰快速搜寻有利的信息,但这些人名都十分陌生,并没有在史料中出现过,导致他无从下手。 该怎么应对呢? 如果今晚夺门,他该怎么活下来呢? 朱祁钰心急如焚。 等等,锁钥! 夺门之变的关键,就是锁钥! 石亨率军入宫后,徐有贞全力收集各门锁钥。 落锁后,把所有宫门锁钥扔进水里。 一方面谨防内外夹攻。 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断边军后路,逼他们一条道跑到黑。 “传旨,收集禁中各卫所有锁钥!” “不上交者以叛乱罪斩!” “漏交、少交者,斩!” “无须报朕!立斩不赦!” “王诚,你率领禁卫亲自去办,每一把锁钥都要收集回来!” “一把都不能少!” “再传旨!” “宫中各宫紧闭宫门,宫人无诏不得走动!” “抗旨者斩!” “无须奏报,立斩不赦!” “传朕旨意,宣禁卫指挥使、代指挥使入宫觐见。” 如果夺门之变今晚上演。 能够保护他的只有禁卫了。 他必须完全掌控禁卫。 ------------ 第10章 太子,万贞儿不错,留下侍寝吧 朱祁钰想更换禁卫轮值,打乱朱祁镇夺门计划。 目前他对卫所两眼一抹黑。 还须询问指挥使,才能做决定。 他喝了碗参汤,来回踱步,心里平静不下来。 这时,太子朱见深入宫拜见。 朱祁钰眸光一寒。 他想过拿朱见深挡枪,但朱祁镇儿子很多,死了一个他也不会多心疼。 再者,朱见深是个难得的好皇帝,登基后也便他沉冤昭雪,算尽了叔侄之情。 毕竟这八年,自己怎么对待朱见深的,他心里清楚。 朱见深以德报怨,已是难得。 “太子来了。” “儿臣拜见陛下。” 朱见深垂着头,看不清脸。 他有口吃,说话不利索。 一个宫女也跟他一起跪下,想来就是让朱见深痴情一生的万贵妃。 “抬起头来。”朱祁钰端详着这位宠冠六宫的美人。 朱见深却哆嗦一下。 宫女战战兢兢抬起头,皮肤白皙,面容姣好。 谈不上多美,属于耐看的小家碧玉,只是人长开了,身材有致,给少年人无限遐想。 但真别说,越看越有味道。 孙太后选人的眼光是不差的,难怪比朱见深大了十七岁,还能勾走他的魂儿。 “多大了?”朱祁钰又问。 朱见深又哆嗦一下,想说什么,却又不敢。 “奴婢二十有七。”万贞儿说话颤抖。 她自幼进宫,心里清楚皇帝问她年龄,是看上她了。 她非常清楚,这是一个天降馅饼的好机会。 只要抓住了,就能一步登天。 可…… 她偷瞄了眼小主子,他……说的那些话能当真吗? 她十分纠结,低头不语。 “身材不错。” 朱祁钰轻笑:“太子,朕想留你这宫女侍寝,你觉得如何啊?” 朱见深浑身都在哆嗦。 不知是气的,还是害怕怕的。 “儿,儿臣……”他口吃毛病很严重。 朱祁钰却打断他:“太子,你可要想好了再说啊。” 朱见深又哆嗦一下。 他今年才十岁,朱祁镇准备夺门,他是不知情的,毕竟谁和一个十岁的孩子商量谋朝篡位的事情呢? 朱见深看了眼万贞儿,咬牙道:“儿臣想请陛下将她赐给儿臣!儿臣愿以妻礼聘之!” 万贞儿瞪圆了眼睛,万没想到一向谨慎的朱见深,居然为了她敢说出这番话! 她太清楚朱见深在宫里多么无助、多么困难了。 却能为她说出这番话。 足见用情之深。 “呵呵。” “太子。” “你知不知道,这后宫的女人,都是朕的!” “你却对朕的女人产生了私情?” 朱祁钰声音森寒。 “儿臣不敢,只是她……”朱见深着急解释。 “不必解释。” “朕不怪你。” “你是太子。” “朕死后,这天下都是你的,何况区区一个女人?” “别说是还未侍寝的宫女。” “哪怕是朕的皇后,朕的妃子,你想要,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吗?” 朱祁钰慢慢站起来。 嘭!嘭!嘭! 朱见深拼命扣头,汗如雨下:“儿臣不是禽兽,儿臣岂敢玷污叔母?请陛下莫怪儿臣,儿臣,儿臣今年才十岁啊!” 万贞儿也脑袋死死贴着地面,身体抖成一团。 她清楚,如果朱见深说错一句话,可能就无法活着走出大殿了。 他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 朱祁钰目光阴冷。 你不敢,但你父亲会做的! 做完之后,再把她们统统殉葬。 史书上一个字都不会落下,真是好手段啊。 “罢了,你退下吧,她留下。”朱祁钰坐了回去,漫不经心道。 朱见深撅着屁股,身体抽搐几下。 王勤小碎步过来,让宫女伺候万贞儿沐浴更衣,等着伺候皇爷。 “陛下!” “儿臣愿请辞太子之位!” “只求陛下将她赐给儿臣为妻!” 朱见深声音颤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你在威胁朕?”朱祁钰声音一寒。 “儿臣不敢,只是儿臣深爱她!”朱见深身体颤抖,声音颤抖,唯独语气坚定。 八年了,朱见深第一次敢忤逆朱祁钰。 看来真是抓住他七寸了。 “大胆!” “朱见深!” “你是太子!” “岂能因为一个女人,便不要太子之位!不要这大明江山!” 朱祁钰暴怒:“来人,把太子带到东暖阁去,面壁思过!” “没有朕的旨意,谁也不许见他!” 朱见深万分绝望。 当他扬起头时,看向穿着龙袍的叔父,他第一次流露出恨意,这份恨意以前未必没有,只是从未流露出来过。 他聪慧、隐忍、有手腕,躲过一劫又一劫,却因为一个女人,被朱祁钰捏住七寸。 目送朱见深被带走。 朱祁钰戳了戳眉角,太累了。 控制了朱见深,好歹能增添一丝胜算吧。 “皇爷,那宫女准备好了。”王勤贱兮兮的过来。 朱祁钰瞥了他一眼。 王勤打个哆嗦。 “蠢货,送去东暖阁,陪着太子。”朱祁钰冷冷道。 都什么时候了,哪有功夫享用女人? 再说了,那女人是朱见深的七寸,现在就用了,岂不浪费了好棋? 在他没有儿子之前,朱见深的太子之位不能动摇。 他们斗法的日子,长着呢。 “指挥使都到了吗?” 朱祁钰让宫人上了茶点,有点饿了。 “在外面候着呢。”王勤回答。 “宣进来。” 朱祁钰风卷残云,吃掉一碟茶点。 宫中轮值十六卫,被拿下的八个指挥使,从下一级军官递补代指挥使。 十六个人进殿,齐齐跪下:“微臣拜见陛下!” 朱祁钰一一扫过。 可惜,叛徒脸上没写叛徒两个字。 朱祁钰挑挑手指,让他们起来,沉吟道:“朕要连夜换防宫门,你们有何意见?” 若朱祁镇闯宫,必然买通了指挥使。 历史上叛军走东华门入奉天殿。 如今门达被抓,朱祁镇应该走其他门。 就是说,还有指挥使是朱祁镇的人。 只有换防,才能打乱朱祁镇计划。 “微臣没意见。” 五个指挥使被凌迟。 所有人噤若寒蝉,谁敢有意见啊。 朱祁钰很满意,这才有牌面嘛,皇帝口含天宪,岂是你等家奴置喙的? “皇爷,不好了!” 却在这时。 小太监慌慌忙忙跑进来:“有军队在攻打东华门!禁卫要顶不住了!” 什么! 朱祁钰豁然起立,猛地看向门达。 门达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跟臣没有关系,臣什么都不知道啊!求皇上开恩!求皇上开恩啊!” 开你吗拉个头恩! “拖出去!” “削成人棍,挂到东华门的门上!” “朕不让他死,朕让他亲眼看到,朕如何平叛!” 朱祁钰暴怒,猛地看向其他指挥使。 所有指挥使惊恐的垂下头。 “传朕旨意,禁卫退守左顺门、弘政门、宣志门!” 夺门开始了。 朱祁钰心里并不惊慌,反而冒出一丝期待。 他看向王勤:“王诚回来了吗?” “正在赶回来的路上!”王勤禀报。 朱祁钰颔首:“传旨,王诚不必回宫,去守徽音门、中左门!” “王勤,你亲自去,请皇太后去徽音门!” “朕稍后便到!” “再派太子去守会极门,舒良随行!” “传朕旨意!” “任何人不准后退一步!” “违令者斩!” 一串命令下达出去。 却听得禁卫指挥使们冷汗涔涔。 敢造反夺门的是谁,大家心中有数。 皇帝却拿圣母和太子挡刀子。 实在够狠的。 关键是不许后退一步,这是给圣母和太子下的旨意,若太子敢退,舒良可杀之。 让太上皇骨肉相残,实在太狠了。 “皇爷,您万金之躯,万不可涉险啊……” 王勤话音未落。 啪! 朱祁钰兜头一个耳光赏给他:“放屁!” “太宗在北京建都,就是要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朕乃大明皇帝!” “君权天授!” “乃当今天子!” “诸神佑之,上天庇之!” “退后一步,岂不丢了祖宗之脸!” “难道你让朕去学太上皇吗!” 朱祁钰暴怒。 太监、宫女、禁卫指挥使统统跪下。 “按朕旨意去办!” “朕亲自去会一会叛军!” 朱祁钰霸气上辇。 哥哥,咱们来一场王对王,看这真命天子是朕,还是你? ------------ 第11章 夺门开始,朕与皇太后半步不退 “放开哀家!” “王勤,你个该死的奴才!” “知道哀家是谁吗?” “哀家要把你大卸八块!” “放开!” 孙太后被王勤像狗一样,牵着走! 东华门被攻打的消息传进仁寿宫。 孙太后喜不自胜,朱祁镇入宫,那个废人就没有翻盘的机会了,丢了八年的皇位,就终于回到正主的手上了。 结果,王勤率领太监突然闯宫,见人就打。 硬生生请孙太后移驾徽音门! 嘴说是请,其实是绑。 仁寿宫宫人阻挠,被王勤杀死了两个。 才把孙太后请出了宫。 “等诸事了结,奴婢以死谢罪。”王勤也豁出去了。 他生是朱祁钰的人,死是朱祁钰的鬼。 皇帝都要去前线了。 他保自己的狗命有什么用? 命都不要了,他还怕什么圣母? 反正杂家是没根的人,无家无业,死有何惧! 能和圣母死在一起,也是荣幸。 孙太后被怼够呛,恶狠狠瞪着王勤。 攻打宫门的是她儿子。 当母亲的却要守门。 那个废人何其心狠啊! “哀家倒要看看,皇帝如何向天下人交代!他就是这般孝顺嫡母的吗?” 孙太后气到爆炸。 王勤不敢接话,以皇爷最近行事,大朝会上恐怕要被喷死。 但那都是活下来之后的事情了。 “奴婢请皇太后上轿!” 王勤跪在地上,让孙太后踩着他的背上凤辇。 孙太后拖延时间,王勤给两个宫女使眼色,她俩拖着皇太后,踩着王勤的背上了凤辇。 “皇太后起轿!” 徐宾拖着不断喷射的病体,沿路留下好长一条恶臭的痕迹,趴在宫门口,想爬起来救主,却被禁卫的刀格住,只能眼睁睁看着皇太后被“请”走。 凤辇驾临徽音门。 喊杀声越来越大,叛军已经攻破东华门,正在攻打徽音门。 孙太后撩开凤帘,看见朱祁钰身披锦袍,扶剑而立,威风凛凛。 “请皇太后下辇。”王勤该死的声音传来。 孙太后莫名身体发软。 那喊杀声、攻打宫门的声音近在咫尺。 她这辈子宫廷沉浮,曾经站在世界之巅看过那里的风景,也曾跌入谷底见过人情冷暖,却从未见过真正的战场,内心惊慌很正常。 “请皇太后下辇!” 王勤又催促。 “够了!不要聒噪了!” 孙太后心乱如麻。 为了今天,她足足等了八年。 八年来受了多少苦难,只有她自己知道。 但她更担心自己的儿子,那个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孩子。 在瓦剌受尽磨难,回国后被幽禁在南宫,从天堂跌入地狱。 每次见到他,她都发现,儿子又瘦了,她真的很心碎。 从那时起,她便暗中筹谋,掌控内宫权力,拉拢厂卫,让那个废人出尽洋相。 害死朱见济,让他绝后。 再给他安排土~娼~消磨他的意志,指使太医给他进献银药。 而且,她还指使御膳房的杜清,在他膳食里添入大补药,让他产生龙惊虎猛的错觉,其实身体早已虚弱不堪。 慢慢的,慢慢的,他的身体彻底垮了。 为了儿子复辟。 她苦苦筹谋了八年! 也苦熬了八年! 今晚就要成功了! 但是。 她却站在她儿子的对立面上,儿子攻打宫门,她在守宫门! 何其讽刺啊! 孙太后走到朱祁钰面前,扬手一个耳光甩过去。 满腔怒火,却打个空! “你还敢躲?” 孙太后瞪大眼眸,死死盯着朱祁钰:“跪下!” “臣请皇太后圣安!” “哀家不安,跪下!”孙太后沉喝一声。 她是皇帝嫡母,皇帝又如何? 她大过于天! 但朱祁钰表情淡淡:“请皇太后息怒,臣有甲胄在身,不便请罪,等平定叛乱,臣必去仁寿宫请罪!皇太后怎么惩罚臣,臣都不敢有所怨言。” 宫人、禁卫都看着呢。 他不能忤逆嫡母。 但给她下跪?做梦吧! 这番请罪说辞,也很敷衍。 说罢,他站在孙太后的身后,朗声道:“门外的叛军听着!” “朕与圣母皇太后就在门后!” “叛军不退,朕与圣母皇太后便不退!” “宫门若破,朕与圣母皇太后先死!” “大明的君王,只有站着死,没有跪着生!” 孙太后脸色一变。 这不摆明了告诉叛军,皇帝和太后都在门后,想造反就快点攻破城门吧? 可是皇帝……却躲在她的身后? 要死她先死? 嘭! 攻城木桩狠狠撞在宫门上,灰尘、木屑簌簌而落,撞开一条缝隙。 孙太后吓了个激灵。 下意识后退一步。 而皇帝,也跟着退后一步。 “皇帝,往前来。”孙太后气坏了。 “皇太后,您是臣母,臣不敢逾越。”朱祁钰说得冠冕堂皇,十分无耻。 他口号喊的亮,却躲在孙太后的身后。 若真有倒霉的流矢,先射死的也是孙太后。 “你!你是皇帝,岂能如此?”孙太后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无耻的皇帝。 “请太后息怒,此乃礼也,子不能与母并驾齐驱。” “狡辩!”孙太后气炸了。 咻! 话音未落,一道流矢贴着她头皮飞出去,把她发髻打乱,只差一厘米,就戳穿她的额头。 她踉跄几下,倒在地上,脸色惨白一片。 “他,他真要杀我?”孙太后惊恐万分,眼泪不争气地流出来。 他一定听到了那废人的喊话。 明知道自己的母亲,就站在宫门内。 却下令射箭射杀! 他怎么变成了这样?一点亲情都没有了吗? 朱祁钰也吓了一跳,那个没良心的哥哥,连亲母都不放过,会放过他这个异母弟? 他猛地看向禁卫指挥使:“你,守在这里!” “是!” 那指挥使战战兢兢,他叫陈明。 世袭燕山左卫指挥使,连刀剑都不会用,也压根没想过,有一天需要他拿起刀剑上战场。 不止是他,宫中禁卫都是世袭的。 很多都是托关系进来享福的,吃喝瓢赌样样精通,正经事啥也不会。等于说花钱买的编制,万万没想到有人敢造反攻打皇宫啊。 他受皇命,战战兢兢站在宫门口。 冷风一吹,胸甲居然被风吹了起来。 朱祁钰被惊住了。 大明初期造甲五花八门,但禁卫用的是清一色制式甲。 《兵录》中记载:制造甲时,一副约用熟铁四十五斤,加钢三四斤,开成叶一片,钻千余,每副表里矾纸共重二十余斤则可。最终制成的成品为24~25斤。(明斤等于596g) 怎么可能被风一吹,就飘起来呢? 这里面被抽走了多少水? 连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的禁卫都烂成这副样子,何况京营呢?边军呢?卫所呢? 贪腐之严重简直不敢想象。 这还只是军中,朝廷呢?地方呢? 这就是所谓的大明盛世。 呵呵,可真敢吹啊! 朱祁钰眸中戾气滋生,但此刻不是发作的时候。 这些禁卫虽然战战兢兢,索性没吓尿裤子,勉强还能站着。 他赶紧扶起孙太后,继续拿她当挡箭牌。 “皇太后安心,叛军没有火器。” “朕已经调京营入京平叛。” “叛军成不了气候的。” 孙太后表情诡异,她既希望朱祁镇夺门成功,又害怕他打进来,乱军之中,会发生什么简直不敢想象。 嘭! 话音方落,火炮爆炸的声音传来。 朱祁钰脸色惊变:“叛军哪来的火炮?” 他第一念头是兵仗局、军器局被朱祁镇攻克了?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 那么就是提督太监叛变了? 该死的! 肯定跟曹吉祥有关系! 百密一疏! 难怪老妖婆信心满满,原来是朱祁镇掌握了兵仗局,有了火器,就算收了锁钥又如何?用火炮照样轰开宫门! 再看禁卫,炮没打在自己身上,却都吓尿了裤子。 一个个摇摇欲坠,浑身哆嗦,连刀剑都拿不住。 估计等不到朱祁镇轰开宫门,马上要就地倒戈了。 该如何破局呢? 朱祁钰心急如焚。 ------------ 第12章 把高阁老举高点,让叛军看到 火炮却不给朱祁钰思索的时间。 炮弹炸在宫门上,宫门被轰出一个人头大的窟窿。 已经有士卒从窟窿里探出脑袋。 多亏了禁卫在宫门口叠堆了几口大缸,尚能勉强抵挡。 噗! 一刀剁下,直接枭首。 溅的持刀人满脸是血,他面容不改,回身走到朱祁钰面前,跪在地上:“陛下请暂避,微臣愿意挡在这里!门在我在,门失我亡!” 他身材魁梧,作风英勇。 又是羽林前卫指挥使。 极容易换取他人的信任。 朱祁钰面露喜色,这八年皇帝没白当,还是有忠于朕的忠臣啊。 “朱爱卿请起。” 他刚要往前几步,扶起他,猛地一怔,想起轮值表上的资料。 他叫朱焕,乃羽林前卫指挥使。 祖父是朱让,伯祖父是朱谦,堂伯父是朱永! 世袭千户,根正苗红的勋贵! 按理说是完全可以信任的。 但是,朱永有问题,他是朱祁镇的死忠! 如果朱祁钰不是穿越人士,就被这个王八蛋给骗了! 又是一个反装忠! 如果把兵权交给他,他分分钟反水,打开宫门迎接朱祁镇入奉先殿! 如果刚才他真往前走几步扶起他,他会不会趁机抓住朕呢?拿朕的命来邀宠新帝? 朱祁钰眸中戾气滋生:“朱爱卿好生勇猛!” “那就让朱爱卿打头阵,击溃叛军!” “战后自有封赏!” “朕与皇太后亲自督战,死战不退!” 朱焕愣了一下。 漆黑的脸上看不出喜怒,跪下称是,但显然调门不高,不情不愿。 朱祁钰环顾左右,这些禁卫都是勋贵出身,都不值得信任。 他让王诚率领心腹太监把他团团围住,再次缩在孙太后的身后,口号很霸气,身体很诚实,怕死的熊样展露无遗。 “传朕旨意,用火器和叛军对攻!” 禁卫也配备火器的。 结果,一轮发射,三个炸膛,四个没响,只有一个发射成功还射中自己人。 朱祁钰深感绝望:“父皇,你可真能坑儿子啊!” 从先帝时,大明开始腐烂,到了现在已经烂到了骨头里。 禁卫不顶用。 只能指望京营了。 但土木堡之后,京营被于谦改组为十团营,就不再是皇帝直属了,而是被勋贵、文官集团和宦官都分一杯羹,偏偏他这个皇帝毛都没有。 至于京营能不能入京平叛,什么时候能入京平叛,都要看于谦愿不愿意了! 但京营并不是全部驻扎在城外的,有一部分负责城内卫戍。 召集起来,以最快速度入宫平叛,一个时辰就够了! 朱祁钰目光投向宫外,于谦会不会像北京保卫战那样,再次力挽狂澜? “传旨!” “收集宫中蜡烛、火油!” “点燃仁寿宫!” 朱祁钰担心于谦坐山观虎斗,所有点燃宫殿,让全城百姓都看到,皇宫失火。 逼京营入京平叛。 如果京营还按兵不动,干脆把整个皇宫都点燃了! 朕死了,看朱祁镇登基后,会不会放过你于谦! 孙太后猛地睁开眼睛,眸中怒火喷射:“文华殿近在咫尺,为何点燃哀家的仁寿宫?” “闭嘴!” 朱祁钰眸光要杀人。 看看你的好儿子,武装造反,炮击宫门,学太宗靖难? 他也配! 孙太后悻悻闭嘴,不敢怼他,这个废人被逼入绝路了。狗急了还咬人,就先让他威风一时。 “陛下不可烧宫啊!” 一个身穿朝服的老人颤颤巍巍小跑而来,驱赶围着朱祁钰身边的宦官,跪下行礼。 “微臣高谷给圣母请安。” 朱祁钰瞳孔微缩,高谷。 叛军攻打东华门时,朱祁钰派人把轮值的内阁辅臣接入宫中。 不是他心善,而是为自己增添砝码。 恰逢今天高谷轮值。 就被太监接入宫里,正好听说朱祁钰要烧宫,立刻阻止,说了一堆冠冕堂皇的话。 “叛军就在宫门外,阁老可有良策教我啊?”朱祁钰眸光森冷。 这个高谷。 还是朱祁镇的人! 景泰元年,力劝他迎回堡宗。 朱祁钰听之任之,傻傻的重用他八年。 结果换来了什么? 背叛! 夺门成功后,朱祁镇再临帝位,他立刻跪舔朱祁镇。 朱祁镇投桃报李,任命他为内阁首辅,位极人臣,在史书上流芳百世。 而他呢?谥号“戾”! 八年来他勤勤恳恳,如履薄冰,照看这大明的江山,换来的却是一个“戾”!没有一个人为朕上书求情! 哪怕是养一条狗! 朕死后起码也该摇摇尾巴叫两声。 你们连一条狗都不如! 很好,真好,都是朕好哥哥的人!都抛弃了朕! 该还的时候,到了! “徽音门旦夕可破,阁老可有良策教朕?”朱祁钰声音愈寒。 “这……”高谷目光闪烁。 朱祁钰冷笑:“这什么?” “让朕把皇位让出来?” “为高阁老铺一条上升天梯,好在新帝登基之后,当上你的首辅?” 高谷脸色急变,下拜高呼道:“臣对陛下忠心,日月可鉴!” 呵呵! 连跪都免了吗? 朱祁钰看透了,这些文官真的连狗都不如! “好啊!” “那便请阁老为督师!” “守住徽音门,阻挡叛军!可否?” 这个老王八,想拖延时间,给新帝卖好! 那朕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 高谷后悔啊。 他不是什么治世能臣,也不会力挽狂澜,只是会钻营罢了。 让他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拿什么挡住如狼似虎的叛军? “朱焕!” “你来背着高阁老!” “站在高处,督师禁卫!” 朱祁钰可不给他反应的机会。 直接下达命令。 高谷差点吓晕过去。 这枪声、箭矢如此密集,还站在高处,让人背着,那不就是活靶子吗? 陛下心好毒啊! “陛下且慢……”高谷想解释。 但朱祁钰怒斥朱焕:“听不到朕的话吗?背起来!” 朱焕也憋屈啊。 他是太上皇的人,收到的指令是打开宫门。 结果今晚出现了变故,计划出现了偏差。 在徽音门前,他斩杀敌首,想骗取皇帝的信任,不想皇帝十分谨慎,压根就不信他。 导致他现在也很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只能听从皇帝的命令,背起高谷。 高谷更憋屈。 他是官场随风草,最近皇帝病重,他开始倒向太上皇。 谁能想到,他成了阻击太上皇的急先锋。 他苦恼地看了眼宫门,若太上皇复辟,还能重用他吗? 又偷偷瞄了眼朱祁钰,若击败了太上皇,他还会重用我吗? 天上的风很凉。 不时还有弩箭飞速掠过。 “矮一点,哎呦喂,矮一点啊,你怎么这么笨呢?”高谷如骑驴一般骑在朱焕背上,他没有甲胄,躲避箭矢完全靠运气。 生死关头,脾气变得十分暴躁,不时抬手抽朱焕脑袋一下。 朱焕可不敢把高阁老丢出去。 如今文官势大,勋贵算个鸟啊。 看见高谷在风中凌乱。 孙太后紧张地吞了口口水。 万一这个废人把她也推出去当活靶子…… 她打了个哆嗦。 “王勤,你怎么还在这儿?” 朱祁钰猛地看向王勤:“没听到朕的旨意吗?去烧了仁寿宫!” “奴婢遵旨。” 王勤打个哆嗦,惊叹于皇爷的手段,不敢怠慢,立刻领旨去办。 ------------ 第13章 门在你在,门失你亡 “哎哟喂,你低一点!老夫的骨头哎呀!” 高谷哭爹喊娘:“天爷哟!” 堂堂内阁大学士,大明朝举足轻重的阁臣,此刻根本顾不上什么礼义廉耻,哭得像个傻子。 一颗弹丸破空而来,高谷急忙缩头,像老王八一样缩在朱焕兜鍪后面。 弹丸打在发髻上,官帽被打飞,发髻散开,头发被烧焦,原本整顺的头发瞬间如狗啃的一般。 “要没命了,要没命了,快放老夫下来啊!” 高谷嚎啕大哭。 就差那么一丁点,老命就没了。 什么士大夫风骨,什么忠君报国的鬼话,全都见鬼去吧,什么都没有小命重要! “阁老,陛下没下命令啊。”朱焕很为难。 “快放本阁下来,本阁亲自向陛下禀告!” 高谷大怒。 接着又有两道箭矢掠空而来,惊得他使劲拍朱焕的兜鍪,拍得朱焕脑袋嗡嗡直响:“快点放本阁下来!快点!本阁要处死你!处死你!快点放本阁下来!” 高谷像疯狗一样乱咬。 他发誓,宁愿告老还乡,也不当这狗屁督军了,这是玩命啊。 朱焕最倒霉,脑袋嗡嗡直响,还不敢得罪当朝阁老,无奈把他放下来。 高谷苟且偷生的熊样,朱祁钰尽收眼底。 这不算什么? 等满鞑进来,他们跪得比谁都快! 也就大明优待文官,把文官捧上了天,到了鞑清,他们连狗都不如!还不一样舔鞑清二百多年? 哼! 这帮废物就是犯贱,就该老虎凳加皮鞭,不把他们当成人看! 高谷跌跌撞撞过来,收敛脸上的惊吓,神情肃穆,竟直接朝朱祁钰发火:“陛下是要逼死老臣不成?” 朱祁钰都被骂懵了,你犯错反而怪朕? 什么逻辑? “老臣入仕五十余载,辅佐五朝君王!”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陛下却视老臣如猪狗!” “老臣请辞,告老还乡!” “请陛下允准!” 高谷把破烂的官帽放在地上,愤然叩首,声音充满了愤怒和怨怼。 朱祁钰还在懵逼中。 朕让你督战,你后退。 退了也就退了,却骂朕一通,然后愤然辞官? 什么鬼? 是朕太仁慈了吗? 太祖也是这般治国的? 太宗也被骂个狗血淋头? “大胆!” “高谷!睁开你的狗眼看看,你在跟谁说话!” 朱祁钰怒吼:“朕是谁?是大明的皇帝!” “你是什么东西!” “岂敢如此跟朕说话?” “朕让你督战,击退叛军!” “你非但不能督战!” “节节败退不说!” “反而临阵脱逃!” “坏朕大事!” “事后推脱罪责,甚至把罪责推到朕的头上!” “简直狗胆包天!” “朕不杀之不足以平愤!” 铿锵一声。 宝剑出鞘。 朱祁钰愤然一剑,就地格杀。 孙太后瞪圆了眼睛,万不敢相信,朱祁钰敢杀高谷? 这个软弱无能的废人,是失心疯了吗? 高谷是谁? 那是五朝元老啊! 在朝堂上一呼百应。 虽不是首辅,却胜似首辅。 又是江浙党魁首,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影响力通天。 别说朱祁钰,就是朱祁镇复辟后,也得把这位老爷子供着,才能得到江浙文人的支持。 而景泰三年,朱祁钰为了换太子,他贿赂了陈循、高谷百金,其他阁臣五十金。才得到陈循、高谷等阁臣允准,立储之争终于落下帷幕,朱祁钰顺利更换太子。 可见高谷在朝中的恐怖影响力。 皇帝居然要杀他? 是冲昏了头脑,自毁前程? 锵! 刀刃挡住朱祁钰的剑,朱焕惊恐地跪在地上:“陛下,不能杀阁老啊!” 高谷整个人都吓傻了。 皇帝真要杀他! 剑锋距离他不超过十厘米,若没有朱焕挡着,他就去见先帝了…… “你敢挡朕?” 朱祁钰盯着朱焕,怒光四溢。 “微臣不敢!微臣……” 朱焕想解释,但朱祁钰不听。 他认为朱焕和高谷都是朱祁镇的人,肯定是想保下高谷,等杀了朕之后用高谷稳定朝堂,顺利过渡。 “你挡朕,那就替高谷死吧!” 朱祁钰一剑劈在朱焕身上。 朱焕惨叫一声,趴在地上抽搐。 简直后死悔了。 为什么帮那个该死的高阁老呢? “来人,拖出去砍了,把脑袋扔宫门外面去!” 朱祁钰力气小,一剑没劈死。 若再劈一剑,显得很没有牌面。 朱焕痛呼,内心日狗,摇尾乞怜。 后悔的小作文能写一万字,可惜没时间了,咔嚓一刀,脑袋被人拎了起来,直接丢出了宫门外。 “还有谁敢违抗朕的命令?” 朱祁钰回眸,冷冷扫过所有指挥使。 所有指挥使统统跪下,冷汗涔涔:“臣愿为陛下效死命!” “高阁老!” 朱祁钰目光一闪,看向了高谷。 高谷浑身发软。 噗通一声! 堂堂文官魁首,江浙党挡魁,五朝元老,软软的跪在了地上! 跪下,就完了? 朱祁钰横剑于胸,鲜血从剑锋上滴落:“高阁老,朕命你为督师,岂可后退?到阵前去!门在你在,门失你亡!” 暴君! 桀纣隋炀式的暴君! 如此暴君不配为帝! 老臣乃社稷老臣,为社稷殚精竭虑,却让我跟泥腿子将军一样守门?成何体统? 高谷气炸了肺,却不敢不应。 再不应,天子剑可不长眼睛。 “老臣领旨。” 高谷咬牙走向阵前,神情悲凉。 朱祁钰知道,后日大朝会上,群臣必然不会放过朕!但那又如何,只要朕能活到后日,朕就把这天捅破!看谁能闹! 这时,仁寿宫方向火光通天。 大火着起来了! 用不了多久满城百姓都能看到,就看于谦如何抉择了! “陛下!不好了!会极门要守不住了!”小太监来禀告。 朱祁钰眸子一暗:“太子呢?” “太子殿下正在往奉天门方向退!” “谁让他退的?朕的圣旨让他半步不退!他为何要退?”朱祁钰很生气。 他怀疑太子的放水! 因为会极门和徽音门禁卫兵力一样,叛军才多少人?一千四百多人罢了! 为何徽音门没破?会极门先破了? 聪明的朱见深,一定知道攻打紫禁城的是谁,所以佯装大败,打开会极门,放亲生父亲进来。 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万氏呢?” 朱祁钰想问王勤,但王勤去了仁寿宫放火。 “陛下,万氏已经被送入皇贵妃宫中暂避。”一个机灵的小太监赶紧回答。 万氏在手,朱见深能翻起什么风浪? 不如朕就临幸了她吧! 如今局势变得更加恶劣。 会极门丢了,退到奉天门。 若把禁卫都退到奉天门去,那么西华门方向完全空虚。 如果朱祁镇分兵,绕路攻打西华门,走归极门、武成门,照样打进了奉天殿。 或者从会极门而入,正面攻打奉天门、弘道门、宣政门。 朱祁镇的选择变多了。 不用强攻徽音门或会极门了。 朱见深走了一步好棋啊! 却给朕出了一个难题。 “告诉太子,在奉天门等朕!” 朱祁钰必须分兵,防守奉天殿几个门。 还能守多久,他心里也没数。 ------------ 第14章 请皇太后站到高处,朕要和叛军谈判(三千字求追读) “儿臣向陛下请罪!” 朱见深有些失魂落魄,跪在地上请罪。 孙太后看着心疼,却不敢帮他说话。 “太子,朕的圣旨是如何说的?”朱祁钰冷冷问。 他留王诚、高谷守徽音门,銮驾返回奉天门。 “陛下让儿臣不退后一步!”朱见深啜泣道。 朱祁钰不吃这套:“你是怎么做的?” “败了……” “儿,儿臣,是叛军火器太厉害了,儿臣迫不得已才……” “叛军有佛朗机炮,几下就轰开了一个窟窿。” “我们真挡不住,所以才退下来。” “请,请陛下恕罪!” 朱祁钰盯着这个很会卖惨的小孩。 如果你真把他当成一个只有十岁的口吃孩子,那就被他骗惨了。 他内慧外拙,在宫里苟了八年,惯会扮弱卖惨,殊不知这货是大明皇帝中有数的卓越之君,权谋手段皇帝里派前列,绝对的聪明人。 “是挡不住,还是不想挡啊?” 此言一出,朱见深急忙叩头解释。 朱祁钰也懒得废话,猛地看向孙太后:“皇太后,告诉你的好孙儿,造反夺门的是谁啊?” 孙太后浑身一抖。 舒良拔刀相向,孙太后浑身发软。 她知道自己指望不上禁卫。 只要朱祁钰一天不死,朱祁镇一天不坐在那个位子上,那么大明皇帝就是朱祁钰! 谁碰皇帝,就是造反!造反是诛九族的重罪! 禁卫可以偷偷的私相授受,暗中投靠。 却绝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冲上去劈了皇帝。 因为禁卫一般出身勋贵,或城中大户人家,都是有家有业,记录在案的,真杀了皇帝,不管新君是谁,他都逃不了死劫。 这就是皇权。 朱祁钰最大的依仗。 “皇帝,哀家怎么知道攻打宫门的是谁?”孙太后佯装恼怒。 “不知道还是不想说啊?” 朱祁钰阴阳怪气:“太子恐怕也心里清楚,不愿意说出口吧?” “好!” “你们不说。” “朕来替你们说出来!” 他挺拔而立,冒着清雪,扶着天子剑,充满威严: “攻打宫门,试图造反复辟的……” “就是朕的好哥哥!” “皇太后的亲生儿子!” “太子的亲生父亲!” “暂居南宫的太上皇朱祁镇!” 奉天门前一片哗然。 众人虽然心知肚明,却不想皇帝敢公然说出来。 这是做了玉石俱焚的准备啊。 朱祁钰冷冷看向朱见深: “太子,你是不是以为,朕死了,你或者你亲父就能登基为帝?是不是?” “朕告诉你!” “做梦!” “若朕死了!” “你当不成皇帝,也做不成太子!” “却要陪朕去阴间走一遭!” “朕去哪!都要带上你!你是朕的太子!在阳间是,去了阴间也是!” 朱祁钰声音阴寒至极。 噗通! 朱见深吓得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疯了!皇帝疯了!” 孙太后指着朱祁钰:“张嘴闭嘴都是死,还要拉太子陪葬!皇帝疯了!” “来人啊!把皇帝请回乾清宫去,快去!” 却没人敢动。 禁卫被皇帝折磨怕了,先有五个指挥使被凌迟,门达指挥使被削成人棍挂在东华门上,阁老高谷差点被皇帝亲手所杀,指挥使朱焕因为阻拦皇帝杀人,也被砍了。 这皇帝哪有半点仁君的模样,简直是杀星转世。 关键禁卫是天子禁军,是拱卫皇帝的,不是拱卫太后的,大明没有后宫干政的先例! 谁敢听圣母皇太后的命令啊! 还对皇帝动手? 简直是疯了! 这是大明朝啊,侍卫抓皇帝?全家活得不耐烦了? 所以一个个都垂着头当没听见。 朱祁钰嗤笑:“皇太后,是不是想儿子了?” “来人!” “请皇太后站到高处上去!” “朕要和叛军谈判!” 朱祁钰嘴角戏谑:“舒良,把皇太后背起来!” “请皇太后为朕亲自督战!” “为禁卫鼓舞士气!” “此乃我大明皇族女眷之荣耀!” “臣贺皇太后!” 贺个屁啊! 孙太后差点吓晕过去。 高谷的下场她可看得清清楚楚啊。 好几次,箭矢都贴着脑瓜皮飞过去,弹丸把发髻都打散了。战场上弹丸、箭矢可不认识你是谁,统统照杀不误。 孙太后捂着脑袋装晕。 朱祁钰才不吃这套:“背起来!” 而朱见深缩着脑袋,一个屁也不敢放,反而恨不得钻进地缝里,祈祷皇帝看不见他。 他是被孙太后带大的,朱祁钰登基后,他这个太子非常尴尬,全靠孙太后~操~持才苟活下来。 现在看见皇祖母被架上宫墙。 他却装作没看见。 好圣孙啊。 “大胆奴才,你敢碰哀家?”孙太后大怒。 她怀疑朱祁钰在临死前,要把天掀开才罢休!反正和朱祁镇有关系的人,都得不到好!这就是他的报复! “皇太后,奴婢背您,总比被军汉背您强吧?” 舒良阴惨惨笑道:“那些军汉这辈子都没见过像您这么漂亮的美人,会发生点什么,不用奴婢赘述了吧?嘿嘿嘿!” “大胆奴才!胡说八道什么!” 孙太后气炸了肺了。 轻薄太后,那是大不敬! 连皇帝都要去跪祖庙,何况区区太监? 该杀!该杀! 但舒良压根不在乎,直接把孙太后扛在背上。 孙太后内心无比绝望。 她大概能体会到了,在仁寿宫里,她逼朱祁钰喝下参汤时的感受了。 但是,孙太后身体却很诚实。 拼命贴着舒良的背部,幸好舒良是太监,换做正常男人,谁受得了这个? “外面的叛军听着!” 朱祁钰让个嗓门高的太监喊话: “朱祁镇,朕知道是你!” “不要像个废物一样!不敢见人!” “给朕站出来!” “圣母皇太后要见你!” 炮火莫名停了一下。 但宫门摇摇欲坠。 若奉天殿丢了,就退守乾清宫,朱祁钰已经派人挖地沟、设置障碍,打算死守到底。 他可不敢和叛军正面硬刚。 因为石亨是将才,边军个个如狼似虎,敢攻打紫禁城的,那都是把命栓在裤腰带上的亡命徒。 估计一个照面,禁卫就会崩溃。 到时候投降的不知道有多少,他手中的皇权可就不管用了。 他是皇帝,对面的也是皇帝,甚至朱祁镇比他更根正苗红,更具法统。 所以必须苟住了,全力拖延时间。 等候京营入京平叛。 可叛军不理他,继续发炮。 “舒良!” 朱祁钰大怒:“把皇太后举高点!” 孙太后心里头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 “太子!你来喊!” 朱见深打了个哆嗦。 还是躲不过啊! “太,太上皇……” 啪! 朱祁钰走过去直接一个耳光甩在他的脸上:“没吃饭吗?大点声!让朱祁镇听到!” 朱见深近距离看到朱祁钰疯魔的眼神,浑身打了个寒颤。 皇帝真疯了! 他逼迫太后,胁迫太子,暴杀阁臣……真的疯了啊! “太上皇!” “不要打了!” “圣母要跟你谈判!” “不要打了!” 朱见深嘶吼,热泪流出。 在会极门前,他耍了小聪明,故意放叛军入宫。 他很清楚,叛军是谁。 虽然他和朱祁镇是亲父子,但朱祁镇兵败土木堡时,他才两岁,尚在襁褓之中,朱祁镇回来后,他也很少见到亲生父亲。 真论感情的话,他们父子没什么深厚感情。 但是。 当朱祁镇率军攻打宫门之时,他的心里萌生了野望。 他是太子啊。 若朱祁钰死了,顺位登基的人应该是他啊! 在那一刻,当皇帝的念头无比炽烈。 所以他放水了。 现在,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皇帝疯了,他已经说出来了,只要他死,就让他朱见深陪着上路。 趴伏在舒良身上的孙太后,泪如雨下,呜咽着:“儿啊,你真这么狠心吗?” “舒良,再高一点!” 舒朗骑在一个彪膀大汉的肩膀上,孙太后的脑袋探出了城墙。 孙太后看见了。 在大炮之侧的是她的儿子。 他满脸胡茬,目光深邃,人变得沉默寡言了许多。 此刻,他也目光幽幽地看见了从宫墙里探出头来的母亲。 “朱祁钰,你好毒啊!” 朱祁镇攥紧了拳头,又松开! 又攥紧! 又松开! 他没下令停止攻门。 但是,和他近在咫尺的石亨、徐有贞偷偷看他,不敢多嘴。 若他不顾一切,杀了母亲、害死了儿子,这些人还会效忠于他吗? 朱祁镇陷入纠结之中。 他等这个机会,足足等了八年! 皇位近在咫尺啊。 能停下吗? 站在一旁的石亨和徐有贞可不敢干涉天家事。 反而交代士卒,万不能伤害到皇太后。 那可是皇帝的亲生母亲,当朝太后啊! 若真有个三长两短,甭管什么泼天功劳,都得死无葬身之地。 “太上皇!” “停止攻门!” “圣母皇太后要和你谈谈!” “皇儿求你了!” “不要打了!” “父皇啊!” “求求你不要打了!” “停下来啊!呜呜呜!” 朱见深玩命似的喊,嗓门调到最高。 他不喊不行啊。 攻门不停,朱祁钰就让他喊,还让他一声比一声高,否则,天子剑先送他上路。 声声含泪,字字泣血。 朱见深真情流露,他真后悔了,皇帝是真狠啊! …… 感谢【十方太乙救苦天尊】铁子的打赏!多写一千字送给你! ------------ 第15章 死太监!哀家誓要杀你! 朱祁镇儿子很多,在南宫闲来无事,每天都在造小人。 儿子女儿他都不缺,死一个两个他也不心疼。 但他要考虑政治影响。 如果因为夺门,害死了皇太后和太子,他还能顺利复辟吗? 登基后,朝臣会听他的话吗? 文官、勋贵、边将会认可他的正统性吗? 政治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当皇帝也不是坐在龙椅上,就真当皇帝了的,里面涉及了方方面面的利益,最最重要的就是正统性。 说实话,他有点后悔了。 起事仓促,巧夺皇城演变成了炮击皇城,火烧皇宫,闹得实在太大了,若再害死皇太后和太子,他正统性会遭到巨大的质疑,如何登基为帝? 他不是太宗,也学不来太宗。 所以再硬打下去,对他没有好处。 至于朱祁钰打什么算盘,他心知肚明。 京营入京,需要时间。 朱祁钰在拖延时间。 当了十四年皇帝,当了一年俘虏,幽禁南宫近七年,辉煌过也落魄过,他看事情比任何人更透彻。 朱祁钰不就想拖延时间吗? 那便依你所愿! 他招手让石亨过来,低声交代几句。 石亨率领一半边军绕行归极门,走武英殿、慈宁宫,攻打安定门,从后面爆朱祁钰的菊椛。 紫禁城里,一草一木他都那么熟悉。 禁卫是个什么熊样子,他更清楚,都是二世祖,勋贵的三代、四代,都是养废了的猪。 连守门都不会守的废物! 拿什么跟边军硬碰硬? 至于京营? 朱祁镇嘴角勾起一抹不屑,勋贵是他的铁杆。 京中勋贵之首张輗、张軏兄弟,那是他的死忠,乃至整个勋贵阶层都不会背叛他! 没有朕的旨意,谁能调得动京营? 于谦? 呵呵,你朱祁钰太高估文官的魄力了,那是一群读书读傻了的书呆子!他们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调动京营入京平叛吗? 而这个叛,还是朕! 他们敢吗? 别忘了,朕才是正统皇帝! 是先帝亲笔诏书,天地宗庙可鉴、朝臣跪迎、天下人认可的皇帝! 他们敢平朕? 谁敢? 哼,朱祁钰,你算个什么东西! 私生子! 呸! 贱人! 朱祁镇眸光森然,挥手命令边军停止攻门。 谈,便谈吧。 等朕抓住了你,咱们“兄弟”俩好好谈一谈! “停,停下了?” 太子朱见深嗓子喊哑了,发现叛军停止炮击宫门,激动得嚎啕大哭。 激动之下一哆嗦,情不自禁的流出了什么,尿了! 什么嘲笑,什么太子之尊,他都不在乎,他就想活着。 呜呜呜。 孙太后眼睛红红的,儿子长大了,知道用脑子思考问题了。 旋即猛地发现。 那死太监手放在不该放的地方! 登时暴怒:“该死的奴才!” “皇太后勿恼,奴婢是没根的人,早断了那方面念想。” 舒良颇有些嫌弃的拿开手。 啐! 对着那只手吐了口吐沫,愈发嫌弃:“奴婢这手宁愿放进恭桶里,也不愿意放在皇太后身上。” 皇爷讨厌的人,奴婢就讨厌,管你是谁! “你!” 孙太后从舒良背爬下来的时候,打一趔趄。 哀家是大明太后,太上皇的亲母!当今皇帝的嫡母!先帝的皇后! 你这太监敢轻薄于哀家? 哼! 被你这太监轻薄也就罢了! 竟还被嫌弃? 狗胆包天的混蛋! 哀家要把你大卸八块! “若非要留有用之身伺候皇爷,奴婢就剁了这爪子,太脏!” 舒良十分嫌弃的拿手蹭墙,手掌的皮都蹭掉了,却还觉得脏。 “闭嘴!” 孙太后怒不可遏。 被那废人羞辱也就罢了! 太监也敢羞辱于她! 简直反了天了! 好啊,等镇儿夺了这皇位,哀家便把你们剁碎了喂狗! 把你们全家都剁了! 喂狗!喂猪!喂王八! 恼怒之余,她看见太子被禁卫押上了墙头。 “皇帝!你又要干什么!”孙太后怒吼。 “朕请太子替朕谈判,皇太后安心,虎毒尚不食子,太上皇不会伤害太子的。” 朱祁钰怪笑:朕就想看他们父子相残! 嘴说谈判,其实是拖延时间。 但是,他代入朱祁镇,站在朱祁镇的立场上思考问题。 朱祁镇肯定希望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 之所以答应谈判,无非是担心皇太后、太子死了产生的恶劣政治影响。 那么,如果朕是朱祁镇会怎么做呢? 他脑海里浮现出皇宫的地图…… 安定门! 爆他菊椛! 攻破安定门,可走谨身殿,反攻奉天殿。 也可以攻打乾清宫,堵死朱祁钰的退路。 朱祁钰可就反不了盘了! “舒良!” “请皇太后移驾安定门!” “朕记得,安定门前有一颗古柏树!” “舒良,朕赐你监军之职!” “你背起皇太后,站在古柏树上!” “督师禁卫!” “记住!多点火把,把安定门映照如白昼!” “用你的狗命护住皇太后,万不可让叛军伤害到皇太后一根头发!” “门在你在,门失你亡!” “绝不可退后半步!” 孙太后差点晕死过去。 又拿哀家阻拦叛军? 上一个这样做的是铁铉,他九族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朱祁钰! 哀家誓要诛了你! 把你碎尸万段!把你的妻妾女儿充当军寄,世世不得安生! “奴婢领旨!” 舒良叩首,慷慨道:“奴婢不退,皇太后不退,禁卫不退!” 孙太后想撞墙自杀! 却由不得她了,舒良熟练地把她背起来,手又放在不该放的地方,占了便宜却还在啐骂:“真他娘的臭!” “啊啊啊!哀家誓要杀你!杀了你!” 怒火在喉咙里翻涌,孙太后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奴婢不过猪狗而已,皇太后万金之躯,莫要气坏了身子!”舒良语气平淡,却能气死个人。 正因为你下贱如猪狗,才快把皇太后气疯了。 忽然,她脸色直接绿了。 舒良居然使劲掐她! 她羞愤欲死! 这该死的太监,轻薄她也就罢了,居然玩……这种! 痛死哀家了! “嘿嘿,原来皇太后也跟那些宫女一样,嘿嘿嘿……”舒良怪笑着。 “哀家誓要杀你!把你大卸八块!碎尸万段!啊啊啊!” 孙太后爆炸了。 —————— 感谢【2020年10月28号】好兄弟,每天投票支持,感谢!求追读哈~ ------------ 第16章 朱祁镇,你就是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悌的狗贼! 朱祁镇目光深邃。 和从城墙上探出头来的朱见深,隔空相望。 他对这个儿子没什么感情,但父子相见,终究还是有点小激动的。 但下一秒,他激动的表情僵硬在脸上。 “朱祁镇!” 朱见深沙哑的嗓子用力嘶吼,直接喊亲爹的大名! 四周将士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朱祁镇,给孤站出来!” 朱见深满脸绝望。 他是太子啊,指名道姓骂自己的父亲,是为大不孝,单凭这一点群臣就能喷死他,他还有什么资格坐在太子的位置上? 但是,若不骂。 现在就得死。 一个太监拿着刀,站在他身旁。 太监说一句话,他跟着学一句。 一个字也不能错,错了就要挨刀。 他很清楚,这些话都是朱祁钰想说的,却借他的嘴巴说出来! 皇帝的心太毒了! “逆子!逆子!” 朱祁镇气得浑身哆嗦。 有道是家丑不得外扬,他抢夺弟弟的皇位,是利益之争,无可厚非。可亲儿子竟指名道姓骂他,岂不是说他朱祁镇连畜生都不如? “朱祁镇!” “你身为大明天子,土木堡之下,战败受辱却不自尽报国,为苟且偷生,向瓦剌俯首称臣,丧师辱国,是为不忠!” “你不顾群臣反对,强行出征,抛弃孤老于宫内,此为不孝!” “你为一己之私,枉顾国政,偏信王振,致使土木堡大败,三十万军民为你之无能陪葬。却依旧死性不改,屡屡扣门于边关,任由瓦剌狗鞑残害百姓,破坏关城,是为不仁!” “幽幽八载,你心怀怨怼与野心,阴谋篡位,试图复辟,火烧皇城,戕害太后太子,枉顾陛下之恩,此乃不义!” “陛下将你从瓦剌赎回,你恩将仇报,勾结败类,攻打宫城,此为不悌!” “朱祁镇!” “你这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悌的混蛋!” “妄为大明天子!” “更不配当太上皇!” “孤虽是你亲子,自今日起,却与你势不两立!” “孤与你,恩断义绝!” 朱见深每喊出一句,都有太监复述一遍。 两边将士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朱祁镇气得眼前发黑,摇摇欲坠。 “孽子!孽子啊!” 子不言父之过。 朱见深却骂他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悌的混蛋! 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悌也就罢了。 还是混蛋? 朕是皇帝啊! 被你如此叫骂,威严何在?威信何在? 朱见深……你是太子啊! 怎么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骂你的生身父亲呢? 朱祁镇看向四周,发现边军将士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 这种眼神,仿佛他在瓦剌大营里见过。 他最讨厌那段记忆,却怎么也忘不掉,在瓦剌大营里,瓦剌将士就这样好奇地看着他,充满了戏谑和嘲笑。 对,就是这种眼神。 朕永远也忘不掉当日的屈辱啊! 七年过去了,怎么还有人敢用这种眼神看着朕! 朕要杀了你! 杀了你! 朱祁镇指着朱见深,浑身发抖:“闭嘴!给朕闭嘴!” “朱祁镇!你这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悌的狗贼!” 朱见深喊完。 四面八方,铺天盖地,都是太监叫喊声。 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轰! 朱祁镇的脑袋仿佛炸开了:“狗,狗贼?” 哪怕战败被捕,在瓦剌大营里,也先尚且以礼相待!不曾如此羞辱他!岂敢骂朕是狗贼? 他幽居南宫,虽然吃穿上有短缺!却没人敢骂朕! 更何况骂朕是狗贼,不怕被诛九族吗? 朱见深,朕是狗贼,你是什么? 小狗贼吗? “大炮呢?给朕轰!让他闭嘴!杀杀杀!杀光他们!”朱祁镇戾气爆棚,疯了一样大吼大叫。 将士们面面相觑。 “听陛下的!开炮!” 站在朱祁镇旁边伺候的曹钦大喊。 曹钦是曹吉祥养子。 曹吉祥给大军提供方便,打开军器局的大门,给大军提供火炮、火枪、盔甲等军械。又清理大军通往东华门的障碍,阻止五军都督府出兵救援皇宫。 等于说,曹家赌上了一切。 曹钦真害怕太上皇打退堂鼓。 所以见朱见深大骂太上皇,他不嘲笑太上皇,却激动得想给朱见深磕一个,好太子啊,是你,坚定了太上皇攻门的决心。 轰! 火炮再响,奉天门摇摇欲坠。 “朱祁镇,你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悌,你猪狗不如!” 朱见深仍在叫骂。 “对着他轰!对着他轰!” 朱祁镇气疯了:“朕没有这样的儿子!大明也没有这样的太子!杀了他!” 炮口调转。 朱见深双股战战,又吓尿了。 之前的尿迹尚未干透,又沾染了新尿,裤裆全都湿透了。 “陛下饶命啊!” 朱见深冲朱祁钰哭诉。 朱祁钰冷笑。 这个狗贼果然不顾念父子之情。 “传旨,把仁智殿烧了!” 仁寿宫烧了小半个时辰了,火光通天,瞎子也看见了! 但京营毫无动静! 显然,被文官控制的五军都督府,是不想参与皇位之争喽? 果然都是朕大明的忠臣啊! 朕若活下来,必有重报! 好,朱祁镇不是想走仁智殿,攻打谨身殿,堵朕的后路吗? 那就把仁智殿烧了! 朕也堵他的后路! 虽然建造一座大殿,所耗甚巨,但生死攸关面前,他必须做出抉择。 尤其背后这座奉天殿,若真被朱祁镇占据,其政治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后果不敢想象。 “遵旨!” 太监张永领旨而去。 “若仁智殿烧不成,便去烧慈宁宫(此宫嘉靖年间建造,剧情需要)!” 朱祁钰补了一句。 张永心里一暖,伏地道:“奴婢死也要烧了仁智殿!” “挑些忠勇之士,日后朕必有重赏!” 那个很机灵的太监和大嗓门的太监立刻报名。 朱祁钰知道他们,一个叫金忠,一个叫刘进喜。 烧宫,最多能延缓朱祁镇进攻的脚步。 却不能救他。 他目光眺望宫外,于少保,你真不顾朕的死活吗? 掺和进皇位之争,就有污清名?还是在你的心里,朕依旧名不正言不顺,不配你救呢? “来人,传璚英觐见!” 朱祁钰目光愈发冰冷。 朕死,也要你们所有人陪葬! ————— 作者找的皇宫地图错误,宫名、门名有误,已经修改了,抱歉。 ------------ 第17章 朱祁镇,看招(吃饭勿看,求追读!) “朱祁钰!你这般阴毒之人,也配姓朱!”朱祁镇咬牙切齿。 石彪来报。 安定门前,皇太后站在那里。 石亨不敢发炮,担心炮火伤到孙太后,所以派侄子禀告太上皇。 “轰!照轰不误!” 朱祁镇目光阴狠:“皇太后想必会体谅朕的苦衷的。” “臣遵旨!” 石彪飞奔而去。 然而。 石彪刚出归极门,眼前便火光通天! 仁智殿燃起了大火。 他心知不妙,叔父石亨正在攻打安定门,仁智殿着火,等于断了后路。 因为迟迟没有进入奉天殿,将士们本就心中惴惴。 再被大火断了后路,恐怕信心会动摇。 他不得不返回奉天门前。 “废物!” 朱祁镇对着石彪大发雷霆:“挑选几个死士,冲过去告诉石亨,打不开安定门,他就死在那里吧!” 石彪眸中闪过一丝戾气,没有我们父子相助,你朱祁镇拿什么攻打皇城,用脑袋吗? “去啊!滚!” 朱祁镇乱了方寸。 然后恶狠狠地看向了奉天门…… 啪! 却在这时。 一道诡异的球体,散发着无比恶臭,在天空中如流星般划过,巧而又巧的砸在了朱祁镇的脸上! 软乎乎的,碰到脸的时候变成了一张大饼,贴了他半张脸。 朱祁镇刚要说话,嘴巴是半张状态,正好就有一部分进了嘴里。 这是什么? 朱祁镇也懵了,天上怎么掉下来这东西? 好像……是臭的? “太上皇?” 石彪叫他一声,朱祁镇下意识回头,脸上的大饼居然滑落下来,下颌、胡须上弄得全都是。 下意识的,朱祁镇就要张嘴说话,上下颌一动,正好咀嚼一下,嘴里的一部分顺势吞咽进了肚子里。 石彪先愣了一下,然后眼珠子瞪得溜圆:这玩意好像有点熟悉?每天都要见! “是,是柿?”石彪忍俊不禁,想笑却不敢笑,硬憋着。 四周的将士也都傻眼了,皇帝不是洪福齐天吗?怎么会挨柿球子?还是天上掉下来的? 柿? 呕! 朱祁镇也意识到了,猛地瞪大了眼睛,张开嘴巴就一阵狂呕。 结果他脸上的实在太多了。 一张开嘴,就有进了嘴的。 他一边吐,一边往里面进。 二者形成了一个循环。 本来脸上只有柿,等他吐了几下之后,脸上混合着柿和呕吐物,味道根本没法用语言来形容。 石彪看在眼里,也觉得胃里涌动,张开嘴也跟着吐了起来,太恶心了。 “朱祁钰,朕与你势不两立!” 朱祁镇把胃里的酸水都吐光了,弄得脸上全是,光那股臭味就熏得他快要死了。 幸好太监刘永诚的干儿子刘聚,不嫌皇帝脏,用袖子给朱祁镇擦脸。 朱祁镇才好受了一点,虽然没有水不能立刻清洗,那也比那玩意呼在脸上好受。 但是! 天空中忽然出现很多“柿炮”! 看样子像是用手扔的! 专门往朱祁镇身上砸! 朱祁镇刚收拾干净,结果脸上又挨了一下! 这回是很大的一沱。 是暗黑色的,不知道积压了多久的存货,闻一口就能让人窒息。 却把朱祁镇整张脸呼满了。 头发上、胡须上,全都是柿! 那味道直冲天灵盖。 朱祁镇不知觉的吸了一下鼻子,很多暗黑色的东西被吸进了鼻腔。 登时,他晃荡了几下,噗通一声坐在了石砖上,眼前一片漆黑,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父皇…… “陛下,陛下!” 刘聚为了出头也豁出去了,用袖子抹了几下,却抹不干净。 他担心太上皇被闷死了。 直接上舌头! 腆! 过了好一会,当朱祁镇终于吸到新鲜空气了,慢慢睁开眼睛,却看见刘聚正在腆他的脸! 心里更加恶心,胃里一阵痉挛,直接一张嘴,吐刘聚一脸。 “朱祁钰,朕要诛了你!” “朕要诛了你九族!” “诛了你十族!” 朱祁镇肺腔都要撑爆了,由刘聚扶着,晃晃悠悠站起来。 曹钦看到这一幕,心里嫉妒,早知道他也冲上去帮朱祁镇清理该多好。 “火炮!全力轰!” 刘聚抹了一把脸,把怒火全都撒在奉天门上:“不怕死的站出来,爬过去!太上皇必有重赏!” 这下把朱祁镇真逼急了。 朱见深看见自己的亲父,差点被柿给溺死,整个人目瞪口呆。 陛下是疯了吗?居然如此羞辱皇帝! 那些都是太监的柿! 那些猪狗不如的太监拉出来的柿,再由禁卫丢出去,砸在父皇的脸上…… 不管怎么说,父皇也是皇帝啊! 皇帝的尊严放在哪? 若传出去,以后谁还服从皇权? 皇权失去了神秘感,皇帝还是皇帝吗? 陛下他究竟要干什么? 他再看朱祁钰,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皇帝真疯了! 朱祁钰面色阴沉似水。 仁智殿也点燃了! 京营却还没来! 于谦,你可真是朕的股肱之臣啊! “回禀陛下,朱夫人带到!” 朱祁钰看见,一个中年少负牵着一个老妇人和一个小姑娘,步履坚定,充满信心。 和她父亲真像啊,容貌像,举止像,神态更像,难怪于谦一反常态,重女轻男。 “朱于氏给陛下请安。” 璚英跪下行礼,不卑不亢。 即便火炮轰隆,宫墙摇摇欲坠,璚英脸上却没半分恐惧,脸上带着与生俱来的淡定。 可惜了。 长个男儿像,嘴角还有黑色的绒毛,像是胡子。若有几分颜色,进宫侍奉朕也不错。 朱祁钰失望地摇摇头,挥手让她们起来:“朕今天要死在这里,你们也会跟着陪葬,怕不怕?” “臣女不怕。”璚英坦然道。 “好!有乃父之风!” 朱祁钰又看向朱骥的母亲:“朱老夫人,你怕不怕?” 老太太打了个哆嗦,带着哭声说不怕,哆哆嗦嗦的。 “不必害怕。” “不过死而已!” “八年前,瓦剌攻打北京城!” “朕就站在城墙上,看着也先的大军。” “联营几百里,二十万精锐大军!” “那时的朕,就做好了玉石俱焚,和北京城、和大明一起赴死的决心。” “虽然过了八年,时过境迁。” “但朕依旧不怕!” “若叛军打破了宫门,朕第一个去死!” “死,有甚可怕的!” 朱祁钰扶剑而立,慷慨道:“你们,也不必怕!能和朕死在一起,是你们的荣耀!” 他环顾禁卫。 不少人缩了缩头,满脸恐惧之色。 很多太监也不敢看朱祁钰的眼神。 朱老夫人和她女儿都快吓晕过去了。 呵,懦夫尔。 “妾身愿与陛下赴死!” 唯有璚英慷慨道:“陛下有英雄气,乃天下共主,臣民服之,妾身能与陛下同死,必流芳千古!” 轰隆! 却在这时,宫墙被轰出一个缺口。 有死士爬了进来。 “皇爷,快撤吧,撤去乾清宫!”从仁寿宫放火返回来的王勤,跪在朱祁钰面前,抱住朱祁钰的腿。 一个半时辰了! 不管怎么算,于谦都该来了。 但他没来,说明他也放弃了朕! 就算再拖延半个时辰,又有什么用呢? 没有于谦的京营平叛,不管怎么拖延,都不过苟活几个时辰罢了,还不如轰轰烈烈去死。 朱祁钰踹开王勤,面容果决:“死则死矣,有甚可怕的!” “皇帝有皇帝的死法。” “太子!” “过来!” “朕先送你一步!” “随后,朕就去黄泉路上找你!你并不孤单!” “来吧!” 他冲朱见深招招手,让他过来。 ———— 写了一章【于谦】的,不符合这本书节奏,就不放在正文里了,放进本章说里,马上就上传,喜欢的去看看。 ------------ 第18章 朕,回来了(三千字,求追读!) 朱见深都傻了。 你去死,为什么要带上我? 你说得慷慨激昂的,转头却要先送我上路?你是不是有病? 但,王勤却不分由说,抓住他拖过来。 朱祁钰却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太子,八年来,若朕真要杀你,谁又能护得住你?” “今天杀你,不是因为你的亲生父亲朱祁镇。” “而是。” “你身为大明太子,未来的天子,当有君王死社稷之慷慨!” “不要学朱祁镇,像条狗一样对也先摇尾乞怜!为求活路,认瓦剌当爹娘!” “他是大明的皇帝!” “不是狗!” “我大明四代英主!” “没有懦夫!” “来吧,太子,不疼的,很快就好!” 朱祁钰拔出天子剑,剑尖对着朱见深。 朱见深坐在地上,不断往后蹭,满脸惊恐,泪如雨下:“陛下,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裤裆里一股热流,第三次尿裤子了。 “懦夫!” “像你父亲一样的懦夫!” “我大明皇族岂有此等懦夫!该杀!” 朱祁钰大怒。 你不是懦夫,你为什么不先捅死自己? 你就是在针对我! 朱见深手脚并用,拼命后退。 “陛下且慢……” 王勤似乎听到了马蹄声。 但朱祁钰已经不分由说,狠狠一剑戳下去。 “啊!”朱见深凄厉惨叫。 王勤却死死抱住朱祁钰,疾呼:“陛下,有马蹄声!马蹄声!” 但这一剑已经戳下去了。 朱见深惨叫着、哆嗦着,直接失禁了,大小便失禁了! 那惨叫声,仿佛被真戳死了。 结果朱祁钰低头一看,他这一剑戳向了太子的下面! 索性没伤到皮肉,剑尖扎在裤子上,把好好的裤子变成了条开当裤。 “哪来的马蹄声?”朱祁钰真不是故意的,这小子撤的太快,自作自受。 “是午门的动静!肯定是京营来了!” 王勤满脸激动,冲着禁卫大喊:“于少保已到!京营入宫了!诸位打起精神来,保护皇爷!” 他让太监们把朱祁钰围起来。 璚英眉毛一扬,眸中闪烁着骄傲。 却在这时,一队败军狼狈而来,走近了才看到是高谷,他披头散发,非常狼狈。 “陛下,徽音门丢了,王公公重伤……”高谷声音凄凉。 朱祁钰刚要大发雷霆。 轰隆一声,奉天门破! 如狼似虎的边军冲了进来,禁卫连抵挡都不敢抵挡,直接跪地投降,门前乱成一团。 “皇爷,快进殿!” 王勤护着朱祁钰,退入奉天殿。 朱祁镇浑身散发着臭气,红着眼睛,像一只嗜血的野兽,提着剑冲了进来:“朱祁钰!滚出来!” 他爆炸了! 先被太子叫骂,颜面扫地。 然后又被柿打脸,皇帝的尊严一丝不剩。 他现在不是皇帝,而是复仇的火焰! 焚天烧地的烈火! 烧死朱祁钰,打死朱见深那个忤逆不孝的王八蛋! 嘭的一声,奉天殿大门关闭。 朱见深却像只鹌鹑一样缩着脑袋,因为慢了一步,被关在门口。 “逆子!逆子!” 朱祁镇看见他就怒火翻涌,提着剑冲了过去。 朱见深真日狗了。 当了八年皇帝当疯了的叔叔要杀他,被幽禁七年的亲生父亲也要杀他,我做错什么了!为什么都针对我?我才十岁啊! 朱见深不敢跪下请罪,拔腿就跑。 “站住!逆子给朕站住!” 朱祁镇提剑去追。 却被石彪拉住:“太上皇,正事要紧!” 朱祁镇冷冷地瞅他一眼,石彪缩了缩脖子:“太上皇,于谦带兵杀进宫了,速战速决啊。” “于谦?” 朱祁镇眸中戾气爆棚:“好,先杀了朱祁钰,再宰了那个小兔崽子,朕没有这样的孽子!撞门!” “是!” 石彪组织士卒撞门。 他派人通知叔父,快点支援奉天殿。 这个时候,攻打徽音门的太监刘永诚也率军汇聚而来。 “参加太上皇!” 刘永诚虽是太监,却是名将,随太宗五征漠北,宣宗时平定汉王叛乱,屡破三卫,战功赫赫。 这样的人,朱祁钰继位后极为重视,命他节制京营。 可打死原主也想不到,这又是一个二五仔! 不但是他。 他的养子刘聚,都是朱祁镇的死忠。 “叫朕什么?”朱祁镇声音低沉。 “奴婢刘永诚,贺吾皇万岁!”刘永诚趴伏在地上。 朱祁镇嘴角翘起。 看着无比熟悉的奉天殿,八年了,他回来了! 那个偷窃皇位的家伙,很快就要受到世间最最最残酷的惩罚!朕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嘭! 奉天门被打破了! 朱祁镇眼中迸放出炽热的光芒。 回来了! 朕回来了! 八年后,朕终于回来了,再次君临天下! 他站在奉天殿大门口,望着大殿内。 一切都那么熟悉,哪怕是一块地砖,都给他熟悉感。 他回来了,他朱祁镇回来了! 八年来受了那么多的苦,都值了。 只是…… 有一只老鼠,让他心情极度恶劣的老鼠,他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哪怕他已经败了,却还在用胜利者的姿态看着朕! 你凭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朕? 你已经败了,应该跪在朕的脚下,求朕原谅你? 不是吗? 当年朕就是那样对也先的…… 朱祁钰! 那些不和谐的场面在脑海中闪现,今天吃的亏比他在瓦剌吃一年的亏都多! 朱祁镇眸中戾气滋生,指着他:“朱祁钰!你还敢活着,太好了!” “朱祁镇,见到朕,为何不跪?” 坐在龙椅上的朱祁钰缓缓开口,他端坐于上,拄着天子剑,俯视着朱祁镇。 “你也配称朕!” 朱祁镇嘶吼:“私生子!见不得人的私生子!滚下来!” “呵呵。” “朱祁镇,用手戳戳自己的胸口,问问自己,你配不配坐在这张龙椅之上?” “朕不提土木堡之败,也不提你认瓦剌为父母,更不提你叫门于宣大!这些统统不提!” “朕就问你!” “你是史官,该如何书写这段历史?” “我煌煌大明,重塑华夏衣冠,再造华夏,何其伟大!” “四代英主,皆是贤君,丰功伟绩,数不胜数!” “朕问你,你让史官如何写你?” “你有什么脸面入我朱氏宗庙?和太祖、太宗、仁宗、宣宗四帝并列?” “靠不要脸吗?” “靠叫门吗?” “靠当汉间吗?” “还是靠你武力复辟吗?” “哈哈哈哈!” 朱祁钰放声大笑,陡然戛然而止:“朕就问你,你有什么资格再坐在这张龙椅之上?” “回答朕!” “朱祁镇!” 朱祁镇浑身都在抖,他不想听朱祁钰说话了,一句话都不想听,一个字都不想听。 他的话像是刀子一样,每一个字都在戳他的心。 甚至,连看他都不敢…… “你,去,把他抓下来!去!”朱祁镇指着石彪怒吼。 石彪应诺。 他一步步走上台阶,走在丹陛上。 作为边将之子,他连进奉天殿的资格都没有。 踏在丹陛上,他距离龙椅越来越近,看着那个端坐在龙椅上的天子,却心中微震,朱祁钰满脸倨傲,神情中带着几许不屑。 他以前也见过天子,只是那时候的朱祁钰软弱可欺,一副老好人的模样,浑身透发着小家子气。 怎么现在一看,他浑身充满了……英雄气! 对,就是英雄气! 那又如何,成王败寇,权力斗争只看输赢,其他的都没用。 但是。 朱祁钰忽然站起来,猛地挥剑。 石彪吓了一跳。 看朱祁钰风一吹都能吹倒的憔悴模样,他压根就没想过,朱祁钰敢挥剑劈他。 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剑锋撕开了他的身体,他顺势一滚,从丹陛上滚下去,天子剑在他身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天子的丹陛,岂是天子之外的人可以踏足的!” 朱祁钰拄着剑喘粗气,神情暴怒:“朱祁镇,你到底是想当皇帝,还是当傀儡啊?” “丹陛是什么?是皇权的象征!” “非帝王者,踏上者死!” “你让外臣踏上丹陛,难道你也让他去坐龙椅吗?当皇帝吗?” “朱祁镇,你这个废人!” “自己保不住皇位!” “现在你已经胜利了,作为胜利者却不敢亲自走上龙椅,把朕这个将亡之君赶下来,你算个什么东西!” “还有你!” “朕必将你千刀万剐,诛你十族!” 朱祁钰剑指石彪:“你再往上走一步,朕看看!” 石彪莫名其妙的吞了口口水。 明明他身材高大,健壮勇猛,而朱祁钰弱不禁风,但心里竟真的有几分害怕。 缩在角落里的璚英,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眸中充满了震惊,太上皇明明占尽了上风,却被今上压得死死的! 不是都说今上软弱可欺吗? 可他那一剑劈出,哪有半分软弱的模样,分明充满了英雄气。 软弱可欺的是太上皇吧…… ———— 感谢我铁子【Jiee】的月票,大家不用给我投月票,月票是可以换达不溜的,大家懂的,给我收藏、追读就可以了!等我上架给我个订阅就知足了!感谢!三千字,求追读! ------------ 第19章 皇爷,奴婢不能伺候你了 朱祁镇脸色铁青。 和站在丹陛上的朱祁钰相比,他仿佛就是个小丑。 就如当年他坐在瓦剌大营里,所有人都看着他,看着他这个可怜虫。 杀了他! 不!杀了他太便宜了,把他的妃子都抓起来!让所有将士蹂躏死她们!若侥幸不死,就送去军寄营,桀桀! “曹钦,去把他的妃子都抓起来!” “遵旨!” 朱祁镇狞笑地看向了朱祁钰。 却迎来朱祁钰不屑之笑。 说实话,后宫也被原主搞得一团糟,原皇后汪氏因时常“语出惊人”,被他不喜,改立杭氏皇后,朱见济死后,杭氏在景泰七年也郁郁而终,后宫最大的皇贵妃唐氏,深得他宠爱。 但是,唐家不老实啊,唐氏的父亲唐兴,联合锦衣卫刘敬给他进献土昌入宫! 卖艺不卖身的清倌朱祁钰也就忍了,偏偏是个土昌,小粉灯的那种! 他能穿越,也要感谢这位土昌娘娘,明知朱祁钰病重,还浓妆艳抹的勾引他,导致他病重垂死。 说土昌娘娘没问题,鬼都不信! 璚英来时,皇贵妃传信,她已经准备好了鸩酒,陛下亡、她便追随而去。 有妻追随,死有何惧! “陛下勿恼,老奴请郕王退位!”刘永诚站了出来。 他是太监,可上丹陛。 他管朱祁钰叫郕王,说明在他心里,自始至终只有一个皇帝,就是朱祁镇。 可朱祁钰对他,仁至义尽啊! 命他提督京营,权力大的惊人,那是心腹太监才有的待遇。 他猫着腰,步伐坚定的踏上丹陛。 “刘永诚,朕待你不薄,你便如此回报朕的?”朱祁钰盯着提刀上来的刘永诚。 “郕王,你继位诏书上明明白白写着‘代’字。” “七年前,陛下北狩归来,你公然耍赖,硬摘了‘代’字,去了‘暂且’二字,如今算来,你窃居帝位七年之久!” “如今正主回来了,你就该把皇位物归原主!” “不容抵赖!” “不容再鸠占鹊巢!” “郕王,你应该知足!陛下谦让八年,那是看在兄弟恩情之上,你该跪下谢恩才对!郕王!” 没错,土木堡大败后,朱祁钰硬被推上了帝位,继位诏书上全是漏洞,就是孙太后用来挟制他的,朝臣也都答应了。想来前朝后宫,都希望他暂代而已,他们心中的正朔永远是朱祁镇。 但在当时,你们问过朕没有,愿不愿意践临帝位? 没有! 土木堡大败,徐有贞提出南迁之议,朝堂议论纷纷,瓦剌兵围京城,人心思变,你们才硬把朕推上了帝位! 等朱祁镇当汉间归来,却要让朕把帝位还给他? 朕是什么? 代宗? 替代品?傀儡? 凭什么? 没有朕,还有大明吗? 没有朕,你们早就承欢于瓦剌膝下,成了亡国奴了! 这皇帝位,朕当得对得起列祖列宗! “放屁!” 朱祁钰提剑而立:“谢恩?他也配?” “狗太监,朕对你不薄,你却恩将仇报!” “罢了!” “你想提着旧主的脑袋谄媚新主子,好,朕给你机会,看你如何逼朕退位!” 刘永诚是沙场将军,根本不把朱祁钰放在眼里。 还有两级台阶,刘永诚便挥刀斩向朱祁钰。 反正局面坏成这样了,杀了皇帝又如何? 朱祁钰挥剑抵挡,却被刘永诚一刀劈倒,这狗太监力量太大了,他狠狠摔倒在地上,天子剑掉落,眼神充满不甘。 刘永诚一脚踢开天子剑,伸手去抓朱祁钰的头发。 “滚开!” 却在这时,一道身影从龙椅后面窜出来,飞奔而来,用肩膀撞在刘永诚的肚子上,直接把刘永诚撞翻,滚落丹陛。 王勤的鼻子撞在护心镜上,鼻血长流,脸上却露出疯狂的笑容:“皇爷是天子!是你等阉狗配碰的吗?三姓家奴!呸!” “废物!” 朱祁镇对刘永诚很不满意,大手一挥:“放箭!给朕射杀他!” 咻!咻!咻! 凶悍的边军挽弓射箭,箭矢凌空。 朱祁钰瞳孔缩紧,要死了吗? 该死的于谦,朕该亲手先送璚英上路的,再送太子、皇太后上路,黄泉路上才不寂寞!但朕知道,舒良、王勤会帮朕做到的! 若再给朕一次机会,朕必将这天下搅个天翻地覆! 死则而已! 无甚可惧! 来吧! 但是,同样趴在地上的王勤却飞扑过来,用身体护住朱祁钰。 噗嗤! 箭矢戳入皮肉的声音,王勤张开嘴,喷出一道血箭。 他眼睛瞪得溜圆,死死地盯着龙椅! “皇爷,奴婢不能伺候你了……皇爷,活,活下去!”王勤呢喃着,嘴里不断涌出鲜血,但眼眸圆瞪,无比坚定的护住朱祁钰。 箭矢如雨,全都扎进王勤的身体上。 他一动不动,死死护住朱祁钰。 即便人已经断气了,依旧不动、不倒,用最后的精神筑成一道墙,护住朱祁钰! 朱祁钰眼睛通红,眸中充满暴戾! 他一直认为王勤无用,一无是处,但在生死关头,他在用生命保护朕,甚至死了,也坚定不移的护着他,这叫无用? 再看王诚,在徽音门前亲冒箭矢,阻挡叛军,身中六箭,重伤垂死,无怨无悔。 张永,冒死去火烧仁智殿。 舒良,背着皇太后去守安定门,半步不退。 这些人真无用吗? 可有用的王骥是怎么对朕的? 有用的刘永诚是怎么对朕的? 石亨、曹吉祥又是怎样对朕的? 还有于谦、范广、陈循、高谷、徐有贞、李贤、朱永、张輗、张軏!这些当时名将、名臣、勋贵! 又是怎样对朕的? 他们都有用! 却唯独对朕无用! 朕这个皇帝当的真失败啊! 朱祁钰眼角含泪,如果他不是盲目相信史料,妄图用璚英来挟制于谦,把所有希望寄托于谦身上…… 也许,王勤不会死,王诚也不会生死不知。 朕嘴上说是暴君,其实还是心肠太软了! 是啊,心肠太软了! 对敌人太仁慈了! 不够疯!不够暴! “射死他!” 朱祁镇更怒,这个低贱的私生子,也配有奴婢替他死?凭什么! ------------ 第20章 受命于天!朕朱祁钰才是皇帝!(近四千字,求追读!) “陛下,不好了!” 曹钦急匆匆进殿:“大军打破了奉天门,往大殿里来了!快,杀了皇帝,您坐在上面!就大局已定了!” 朱祁镇顿时大惊,却也听到凌乱的马蹄声和厮杀声音。 “弓箭手后撤,全都冲上去,杀了他!” 石彪带头冲上丹陛,什么皇权、什么僭越,在这一刻都没用了,必须速战速决,杀了朱祁钰,才尘埃落定! 曹钦、刘聚全都冲在最上面! 造反是什么下场,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必须杀了朱祁钰,让朱祁镇坐在皇位上,就算京营进来了又如何?生米煮成了熟饭!何况皇位本来就是朱祁镇的!朱祁钰只是暂代! 数十个虎狼之士冲上了丹陛。 朱祁钰能杀一人,却杀不了数十人。 但皇帝岂能死得如此窝囊? 朱祁钰慢慢推开压住他的王勤,郑重的将他尸体放在地面上,他背后被扎成了刺猬,已经不能平放。 他捡起天子剑,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但是,石彪兜头一剑劈下来,他被迫后退,脑袋磕在龙椅上,眼前发黑,却依旧瞪圆眼睛,充满不服气。 石彪一言不发,又一剑斩落。 朱祁钰自知必死,只是死得窝囊! 咻! “啊!” 石彪忽然惨叫一声,刀落在地上。 只见他手腕上插着一道箭矢,鲜血淋漓,握不住刀。 “救驾!” 一声爆吼,奉天殿门口出现一匹白马,跃然入殿,马上驮载着一个壮汉,手挽强弓,声音如雷。 挽弓射箭,三道箭矢脱弦而飞。 瞬间命中三个士卒的后心。 “救驾!谁敢挡我!” 壮汉骑术精湛,白马四蹄翻动,冲入奉天殿。而他稳稳坐在马上,三箭之后又三箭,箭箭要命。 冲到丹陛时,他随手把弓搭在马鞍上,抽出腰刀,一跃而下,借着冲力直接劈死一个士卒。 有一个士卒趁机砍他,他仿佛脑后长眼,身体轻轻一错,抽刀后劈,刀尖一挑,在他下颌上留下一个刀口,鲜血喷射,身体怔了一下便扑倒在地。 但士卒有几十个,想救皇帝还是鞭长莫及。 “死吧!” 石彪也是个狠人,知道朱祁钰不死,他全家遭殃。 所以凶厉地拔出扎在手腕上的箭矢,举着箭矢,朝朱祁钰就戳了下来。 若换成朱祁镇,估计早就跪下求饶了。 但朱祁钰同样凶悍,在石彪腰刀落地时,便捡起来砍石彪,刚好和石彪拿箭戳他同步,二人速度相当。 扑哧! 刀刃够长,先到一步,朱祁钰拿刀当剑用,一刀戳进了石彪的肚子。 “你,你?” 石彪傻傻地看着朱祁钰。 这个人是皇帝还是屠夫? 朱祁钰狠狠抽出刀刃,一刀劈在他脖子上,直接把他脑袋剁下来,鲜血溅了他一脸! 他单手把石彪的脑袋举起来,大吼道:“造反者死!谁敢杀朕!” “啊?” 士卒们被如魔王一般的皇帝吓到了。 便在这时,那壮汉砍杀了七八个士卒,冲到朱祁钰面前,跪伏于地:“臣范广,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看着浴血的范广,朱祁钰倏地笑了,笑容有点癫狂。 赢了! 朕没死! 改变历史了,朕还是皇帝! 这天下终究是我朱祁钰的!哈哈哈哈! “爱卿平身!” 这两个字,朱祁钰说得极有气势,他往前一步,俯视着如小丑般的朱祁镇! “谢陛下!”范广如杀神般立于朱祁钰身侧。 “射箭,射箭……” 朱祁镇垂死挣扎。 八年啊! 足足准备了八年啊,却功亏一篑! 朕才是正统皇帝!是先帝钦命的太子! 朕才是天命所归的那个人啊! 那个下贱的私生子,怎么配啊! 他到底是不是先帝血脉,都说不清楚!他有什么资格做皇帝?皇位是属于朕的!朕才是正统皇帝!是受命于天的皇帝! 却见一个长须飘然、身材英武、精神抖擞的中年人跨步走进奉天殿。 身后跟着数百精锐,弓弩上弦,刀剑出鞘,对准了朱祁镇。 “臣于谦拜见太上皇!” 于谦和朱祁镇并不陌生,但准确的说,于谦是朱祁钰一手提拔起来的,他跪在地上,拜伏于下:“请太上皇罢兵,以免生灵涂炭!” 朱祁镇看着他,不由的痴笑起来。 败了,败得彻底! 他痴笑个不停,像是疯了,仿佛这场战争和他毫无关系。 仿佛他是无辜的,今夜正在南宫睡觉时,徐有贞打断了他的睡眠,告诉他复辟的野望,然后背着他出了南宫,被石亨、刘永诚等乱臣贼子裹挟而来。 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 他是无辜的,是冤枉的! 而随着石彪的死,边军士气也泻了,又被重重围剿,每个人内心绝望,纷纷跪地投降。 这时,朝臣陈循、王文、萧镃、江渊、商辂等快速进入奉天殿,看着经过战火蹂躏的奉天殿,又看见朱祁镇,不由得缩了缩脑袋。 “微臣拜见陛下!臣等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走进大殿,陈循等人看都没看朱祁镇一眼,径直给朱祁钰跪下。 朱祁钰一直站在丹陛之上,冷眼旁观。 好个于谦啊。 带兵入殿,先拜太上皇,再扫视殿内寻找璚英,却对朕视而不见! 怎么?莫非你的心里,也只有太上皇? 是不是也想把朕拉下去,扶太上皇登基,想混个二次从龙之功? 呵呵,来的也巧啊! “哈哈哈!” 骨碌! 朱祁钰把石彪的脑袋丢在地上,脑袋从丹陛上滚落,滚到了陈循脚下。 陈循等内阁大学士吓了一跳,皇帝怎么能如此暴戾?亲手砍下脑袋?这是夏桀商纣隋炀才做的事情啊! “诸位爱卿,是来送朕上路的吗?”朱祁钰叉着腰,一手拄着天子剑,满脸冷笑。 “陛下切莫乱说,臣对陛下忠心不二!”王文第一个站队。 陈循等人跟着附和。 “呵呵!” 朱祁钰目光越过朱祁镇,落在于谦身上:“于少保呢?” “臣不敢僭越!” 于谦声音冷硬,这是他一贯口吻,就这副臭脾气。 “好一个不敢僭越啊……” “那还等什么!” “这些叛军要杀朕,难道还留着他们过年吗!” “全部杀之!” “一个不留!” “悉数诛三族!” 朱祁钰眸中戾气爆棚,朕活下来了,就要搅个天翻地覆! “啊?”于谦一愣。 陈循等人大惊失色,立刻谏言:“陛下不可,士卒不过被裹挟而已,皆是无辜之人,陛下应该宽大为怀,心怀苍生,切不可杀戮过重啊,只诛首恶即可!” “首辅,你在教朕做事?” 朱祁钰语气幽幽:“于少保,动手!” 陈循神情一窒,皇帝似乎变得不一样了,他偷偷看了于谦一眼。 “陛下,请饶过这些无辜士卒,臣已经命人去捉拿石亨,请陛下息怒。”于谦伏地劝谏。 “杀!”朱祁钰冷冰冰吐出一个字。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若没有范广及时救驾,现在他的脑袋可能被朱祁镇制成了酒壶了吧?供人观赏了吧? 造反之人有半分无辜? 但是,京营上下却一动不动! 把皇帝的话当成耳旁风。 反而看向于谦。 “请陛下恕罪,士卒无辜……” 于谦话音方落。 朱祁钰一剑戳死一个士卒,鲜血溅了他一脸,目光却死死盯着于谦:“谋反大罪!是你一口一个无辜,就能免除的吗?要不你请示一下太上皇?或者逼朕亲自动手!” “臣不敢!” 于谦看向朱祁镇,朱祁镇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那还不杀!” 于谦咬了咬牙,还想再劝,但跟在他身边的陈逵使劲拽了他袖子,陈逵是京营的都督,算是于谦的心腹。 “动手!”于谦咬牙道。 京营将士动了,砍瓜切菜一般。 很快,奉天殿便被浓郁的血腥气笼罩。 朱祁钰却毫不在乎:“首恶别杀,朕还有些事要问,是不是啊刘公公!” 刘永诚还护在朱祁镇身边,听到这话,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别让他们自杀!全都抓起来!朕要亲自审出他们的同党!”朱祁钰声音森寒。 京营将士还是经过于谦允许才动手。 朱祁钰看在眼里,隐而不发。 “首辅,宣百官觐见,京城里所有官员,不论品级,都要来!” “不来者,以谋反罪论处,没有例外!” “哪怕是要死了,只要还是官儿,抬着担架也得给朕抬来,死也要死在朕的眼前!” “一个时辰后,朕要在奉天门,召见文武百官!” 朱祁钰目光幽幽:“再打造一口上等棺椁,停放在奉天门前。” “陛下,这宫内如此混乱,还当暂避行宫,等局势安定,再做打算啊!”陈循劝谏道。 “首辅,朕不喜欢说两遍。” 这个陈循很滑头。 今晚浑水摸鱼的人很多,陈循想和稀泥了事。 但那不是朱祁钰的性格。 他要明明白白、公公正正的处理这件事! 那个罪魁祸首,必须付出代价! 还有那些帮凶,一个都别想跑! 别管你是冒头的,还是藏在水下的,朕会一个一个的把你们揪出来,千刀万剐! “老臣遵旨!”陈循去拟旨。 但宫里一团乱麻,连个传讯的人都没有。 “于少保,把将士撒出去,清理宫内,所有叛乱者,一律杀死,不必审讯。” “各宫形迹可疑者,先抓起来!” “再派人去抓石亨、曹吉祥、徐有贞,控制其全族,都带到奉天殿上来!” “一个时辰后,朕要看到他们!” “再传旨兵马司!” “全城戒严!” “无论是谁,一律不许出城!无朕旨意,不许开城门!” “命火丁即刻进宫灭火,不可波及民宅!伤及百姓!” “趁机作乱者,杀无赦!” “传旨舒良,朕命他为东厂提督太监,即刻去办!” 一连串圣旨出去。 这场夺门之变算是尘埃落定了。 但朱祁钰的清算,才刚刚开始! “微臣遵旨。” 于谦心情沉重,皇帝经此一事,心情大变,杀心太重了,今晚参与叛乱的士卒超过千人,若都诛三族,不知道有多少无辜之人会遭受株连。 “把他拖上来,朕要跟他谈谈。”朱祁钰坐到了龙椅上,范广要下去,朱祁钰不许,他跪在朱祁钰脚边,这是他的荣耀。 他指着刘永诚。 刘永诚的脸唰一下就白了,想自尽,却夺下了刀,人被拖到了丹陛之下。 “刘公公,之前你叫朕什么?”朱祁钰嘴角戏谑。 刘永诚满脸颓废,却不敢回答。 “郕王。” “八年了,没人叫朕郕王,朕都忘记了,朕曾经是郕王啊。” “你真是一条忠狗!” “朕喂了八年也喂不熟的忠狗。” “好,你想做忠狗,朕给你这个机会!” “来人,把刘公公的皮剥了,给他披上狗皮,记住,别弄死他,朕要看看,他这条狗到底有多忠心。” 朱祁钰挥挥手,让人带下去。 “哈哈哈!” 刘永诚自知必死,猖狂大笑:“朱祁钰!你个私生子,有什么资格窃居帝位!你是个小偷,早晚都要遭报应的!你儿子的死,就是你的报应……” 报应? 朱祁钰眸光森然,朱见济才五岁啊,就被害死了! 那是报应? 他猛地看向装傻的朱祁镇:“太上皇,你还要装多久啊?” —————— 回复【书友20201020095410204】朋友的问题,作者很理解追书的心情,作者碰到对口味的书也嫌更新少,但网站新书每天必须两章四千字,字数多了就走不完推荐的,只有上架了才能随便更新,感谢朋友追读,这章近四千字送给你,谢谢你喜欢~ 再次求追读!求追读! ------------ 第21章 这不行那不行,这皇帝当的有甚意思!(三千字求收藏!) 朱祁钰灵光一现:“请太上皇去观礼!” “陛下不可!” 萧镃站出来上奏:“太上皇虽退居南宫,却仍是天子,岂能观摩如此暴戾之事?请陛下收回成命,请太上皇移居南宫,不再参与朝政。” 朱祁钰皱眉,历史上萧镃被朱祁镇削籍为民。 不过,这个萧镃一身读书人的酸气,偏偏这个读书人,暗中投靠了宦官王诚,靠王诚举荐他才进入内阁。可进内阁后,却又不怎么听他朱祁钰的话,有点养不熟。 偏偏朱祁镇复辟后,他说了一句不可,结果被扫地出门了。 “那请萧阁老去观礼,如何?”朱祁钰盯着他。 萧镃一愣,登时大怒:“国君好仁,则必无敌于天下也。微臣劝陛下重修朱子,荡清胸中浊气,有道是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君正莫不正,一正君而国定矣……” 朱祁钰挥手打断他掉书袋:“罢了,就让太上皇亲自行刑吧。” “陛下……” “闭嘴!” 朱祁钰敲打他:“少师,别忘了你的出身!” 萧镃咬了咬牙,跪在地上,语气无比坚定:“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朝臣就是这样顶撞皇帝的? 你眼中有太上皇,却没有朕这个皇帝吗? “王少保,你说呢?”朱祁钰看向王文。 王文是他的死忠,应该站在他这边。 “这……” 王文面容冷酷,不怒自威,淡淡道: “回禀陛下,请太上皇行刑确实不太合适,太上皇并不会粘贴狗皮的技术,请太上皇观礼也于理不合,不如想个折中之策。请太上皇亲斩此二人,以表悔改之心。” 他指向刘聚和曹钦。 二人面如土色,朱祁镇更是瑟瑟发抖,满脸无辜。 “不可!” 萧镃和商辂同时反对。 “太师,你有何高见?”朱祁钰看向蠢蠢欲动的江渊。 江渊向来和内阁六人不和,凡是他们同意的,他都反对,无一例外,所以朱祁钰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臣也以为不可。”江渊犹豫一下,仍然道。 朱祁钰脸色一黑,沉声道:“朕同意的,你们都反对!眼里还有朕这个皇帝吗?” “陛下息怒!” 三位位高权重的大学士跪伏,却毫无诚意。 “息怒息怒,息怒有什么用?” 朱祁钰提着天子剑走下了丹陛,声音愈发阴寒:“太上皇尊贵,见不得血;太上皇是天潢贵胄,不能杀人!朕不是,太上皇是宝,朕是草!他不能杀的人,朕来杀!” 朱祁钰做到刘聚面前,一剑劈在他胳膊上! 刘聚被绑着跪在地上,一剑没剁下来一条胳膊,但砍得很深,鲜血横流。 “你养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你是一条背信弃义的狗!” 朱祁钰又一剑劈在那条胳膊上。 还没砍断。 再劈! 再劈! 鲜血溅了朱祁镇一脸,朱祁镇像个小姑娘一样大喊大叫,跑到萧镃身后,瑟瑟发抖。 真能装啊! 你拿火炮轰你母亲的时候,脸上怎么没半点恐惧之色? 你拿火炮轰你儿子的时候,怎么满脸癫狂? 你让士卒射杀朕这个皇帝的时候,怎么满脸得意? 装给谁看呢? 朱祁钰还不信邪了,砍不断刘聚一条胳膊! 刘聚惨叫。 “这点疼痛算什么!” “敢造反还怕疼?” “堵上他的狗嘴!” 朱祁钰让范广堵上他的嘴,继续劈砍。 “请陛下住手!难道陛下要当隋炀帝吗?”萧镃大声怒吼。 朕杀一个人就是隋炀帝了? 若朕不杀人,今晚能活下来吗? 朱祁钰停下来,提剑看向萧镃,鲜血滴落在地板上,发出哒哒的声响。 “陛下还要杀臣吗?”萧镃脑子读书读坏了。 “闭嘴!” 王文怒目而视:“萧阁老是依附叛逆了吗?为何句句为叛逆说情?臣请陛下彻查萧镃,此人必参与造反!” 朱祁钰瞪了他一眼。 萧镃屡屡顶撞于朕,朕便杀他立威。 如今宫里乱糟糟一片,乱臣贼子脸上又没写着造反两个字,朕杀了他把水搅浑,趁机株连文官,挖出一批朱祁镇的人也好,中立派的也好,反正杀一批文官,他则趁机在朝堂上扩大势力。 而王文却也在告诉朱祁钰,造反军将已经伏诛,陛下大搞株连,以防刀刃伤己。 王文轻轻摇头,叛乱结束了,陛下应该按照老规则玩政治游戏,不能再“特立独行”了。 二人眼神交汇。 朱祁钰大恼:这皇帝当得真没意思! “罢了,朕是信得过萧卿的。” 朱祁钰轻吁口气,不再砍杀:“朕乃仁德之君,方才只是气不过。宣太医给他治伤,嗯,就艾崇高吧,他治伤手法最好,让他多带点药。” 刘聚上半身都是血,他那条胳膊的肉都被砍烂了,偏偏砍不下来。 血溅了曹钦一脸,搞得他直接崩溃,嚎啕痛哭,追悔莫及。 “这个狗东西喜欢玩~炮,把他挂在奉天门上,拿炮轰他!”朱祁钰指着曹钦。 萧镃目瞪口呆,你管这叫仁德之君? 刚想劝谏,王文却拉住他,皇帝刚经历叛乱,正在气头上,这个时候你总为谋反之人辩解,是何居心? 萧镃悻悻闭嘴,越看这皇帝越不顺眼,再看朱祁镇,这才是他心目中皇帝该有的模样。皇帝,不就应该是个摆设嘛。 “范广,你去轰,别弄死他,朕还要用!” 朱祁钰把天子剑扔给范广:“朕赐你天子剑,如朕亲临!” 他在拉拢范广。 “末将领旨!”范广怡然自得。 他是边将出身,北京保卫战一战成名,百战百胜,乃是赫赫名将。只是出身不好,心直口快,不会做人,在京营里备受排挤,和石亨关系很差,历史上被冤杀,妻女被朱祁镇送给瓦剌降人玩弄。 他一骑白马救驾,给朱祁钰极好印象。原主太傻,信任文官、太监,排挤边将,结果显而易见,被玩死了。 范广拖着曹钦出去,所有人都知道,这颗将星冉冉升起。 折腾了半宿,朱祁钰靠一股精神劲儿强撑着,此刻腹中饥饿,他却没让人上点心,皇宫乱糟糟一片,不排除被毒杀的可能性。 他坐在龙椅上假寐,思索该如何拿回自己的权力。 “皇爷!” 却在这时,一个头发烧焦了、衣不蔽体的太监跌跌撞撞进来,泪如雨下:“皇爷,刘进喜没了,被叛军抓住,丢进火海里了!跟奴婢一起去的,都没了!” 朱祁钰目光一阴。 张永带着金忠和刘进喜等七八个太监冒死去烧仁智殿,就回来他们两个。 “过来。” 朱祁钰睁开眼睛,目光如电:“朕会为他们报仇的!” “张永,朕命你提督锦衣卫,可敢去?” “敢!”张永抹了把眼泪,眼中闪烁着阴狠之色。 “传朕旨意,擢封张永为锦衣卫佥事,提督锦衣卫!纠察邢狱!特察造反一案!” 此言一出,内阁三个大学士为之一惊。 “陛下!” 缩在角落里的朱骥战战兢兢道:“启奏陛下,锦衣卫和东厂各管一角,让太监提督锦衣卫,是为鱼目混珠,于礼不合,请陛下三思!” 朱祁钰目光一窒,文官怼朕!京营无视朕! 难道连你这天子家奴,也不听朕的旨意了吗? “来人!” 朱祁钰直接传旨:“朱骥提督锦衣卫,毫无作为,放纵谋反,不知不察,人品有缺,特开革锦衣卫,驱逐出京,永不录用!” 朱骥瞪大了眼睛! 皇帝免去他锦衣卫指挥使之职也就罢了,居然还将他驱逐出京,永不录用,这是报复岳父? “陛下三思啊!” 江渊拜下:“朱指挥使勤勤恳恳,并无大过错,陛下还请收回成命,三思而行!” “朕教训自己的家奴,还用你来指手画脚?” 朱祁钰眸中戾气滋生:“太师,莫非锦衣卫是你江渊的家奴?” “微臣不敢!请陛下息雷霆之怒!” 江渊吓了一跳。 他和朱骥关系不错,又借着朱骥,搭上于谦这艘大船,才在内阁中飘摇不倒,调任工部,担任工部尚书,所以投桃报李。 “来人,拖下去,剥了衣服,让他连夜滚出京,去铁岭卫戍!” 朱骥瞪大了眼睛。 去铁岭卫戍,那不是流放吗? 我做错什么了? “奴婢遵旨!” 经此一事后的张永,眸中凶光闪烁,看见谁都像看到了叛逆。 对于谦更是深恨之,从叛军攻打东华门,足足过去了两个半时辰,距离仁寿宫着火,也过去了两个时辰,距离仁智殿起火,足足大半个时辰,京营才姗姗来迟! 而京营距离皇宫来回距离一个时辰,于谦为何来得如此之迟?又为什么和陈循、王文等朝臣一起来的? 二十万京营精锐,指挥使就十人,各级军官不计其数,为何只来了上千人?这是救驾呢?还是给皇爷送葬呢? 真是好算计啊,迟迟救驾,滔天的功劳,不管皇爷和太上皇谁活下来,他们就倒头支持谁,不承担风险,却收益最高,不愧是文官,算计得真精确。 “太师,可还求情?”朱祁钰冷冰冰盯着江渊。 “微臣不敢。” 江渊很怂,他在朝中没有党羽,不像陈循和王文。而且他还有把柄攥在朱祁钰手里,却依旧不听话。 朱祁钰冷哼一声:“棺椁怎么还没送来?太医也没来?都死了吗?” 王诚垂危,躺在奉天殿上。 却没有太医来诊治。 王勤死在丹陛之上,却没有棺椁来收殓。 朕这个皇帝,当的是真失败啊! “金忠,你来守着朕,朕要休息一会。”朱祁钰有点撑不住了,待会还有大朝会,等着他来应对,必须尽快恢复精力。 他又让张永去准备点吃的,醒来要吃。 ———— 感谢的朋友太多了,放在作家的话里,感谢大家!求收藏!求追读! ------------ 第22章 陛下为何如此暴戾?(近三千字!求收藏!) 皇宫里乱糟糟一片,京城却陷入诡异的沉寂,皇宫失火,五城兵马司恍若未见,衙门各部各司其职,高官门第紧闭,处于一片诡异之中。 而居住在皇城根下的百姓,听见了宫里厮杀声,看见了皇宫中的火光通天,下意识想到八年前的那场战争,顿时惶惶不安。 而街道上依旧静悄悄的,没听到马蹄声,也没听到平叛的厮杀声。 仿佛在这一刻,所有朝臣、勋贵、厂卫的眼睛都瞎了、耳朵都聋了,记忆也丢失了。 过了好久好久,才依稀听见马蹄声,宫里的厮杀声渐息,衙门口才出现了人,开始全街戒严,红铺的火丁入宫灭火,恢复了生机,方才那两个多时辰仿佛被偷走了一样。 百姓们家门紧闭,揣测着宫里有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却没人敢乱说什么。 直到天边出现了亮光,宫里才传来消息。 京城内各级官员,慢慢汇聚于午门之前,鱼贯进入皇宫,宫内仍乱糟糟一片,火光未灭,血色弥漫,文官们捂着口鼻,武将则满脸希冀,群臣心思各异,穿过午门。 奉天门上,吊着一个双手捆绑的人。 他哭爹喊娘,身体以诡异的姿势扭动着,在他对面,范广正在调试火炮:“别乱动啊,真打中你老子可不负责啊!” 嘭! 火炮发射。 “啊啊啊!”那个被吊着的人惨叫个不停。 火炮打歪了,只打掉了他一只鞋。 他睁开眼睛,发现胳膊腿还都在,就断了几根脚指头,登时嚎啕大哭:“给我痛快!杀了我,求求你了……” 浑身哆嗦着,热流透过裤子,稀里哗啦落在雪地上。 “陛下说你好炮,便满足你的爱好,你该谢恩才是!”范广冷笑,再次调炮。 “别折磨我了,给我痛快!杀了我……” 嘭! 大炮又响。 曹钦呆了一下,以为这次又打空了,他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半条腿没了,膝盖以下血呼啦一片,鲜血混着硝烟滴落在雪地上,连着脚都不见了。 他呆了半晌,双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好炮者,恒被轰之。” 范广还拽了两句文,继续调炮,反正陛下命令,怎么玩都成,别玩死就行。 “住手!” 御史王竑跨步上前,沉声喝道:“杀人不过头点地,将军在奉天门外如此暴杀,传扬出去,污了陛下贤名,将军能负担得起责任?哼,武人残暴,岂可连累天子!” 范广虽得皇帝青睐,却不敢得罪御史,这些都是疯狗。 尤其是王竑,敢在奉天殿打死马顺的疯子,事后皇帝非但没有降罪,还升了他的官,他因此扬名立万,流芳百世。 只能躬着身子说:“是陛下……” “闭嘴!陛下素有贤名,岂容你等武人污蔑?” 王竑爆喝一声:“把人放下来,传太医治伤,你随我去请罪!” 范广蠕了蠕唇,满心不爽,却不敢不应。 土木堡之后,勋贵式微,文人掌握军权,武人地位越来越低下,他范广又是边将出身,在京营都受排挤,何况在当朝大佬面前,哪敢造次。 他只能跟随在大佬身后,进入奉天殿拜见。 奉天殿一片狼藉,根本没人收拾,门口又停放着一口棺椁。 太监舒良从殿中走出来:“传陛下口谕,群臣不必入殿,立于大殿外即可,朕要在殿外训话!钦此!” 王竑皱眉,不满意皇帝的措辞。而且,何人的棺椁可以停灵于奉天殿门口?皇帝简直是胡闹! 他刚要说话,礼部尚书胡瀅冲他摇头。 王竑悻悻闭嘴,退出殿外。 半刻钟后,钟鼓齐鸣。 奉天殿门下,火把照明,有如白昼。 小宦官搬一把龙椅出来,朱祁钰身着冕袍,坐在龙椅上,众卿跪拜。 他俯视于下,黑压压都是人头。 还真有一个人躺在担架上,是礼部侍郎萨琦,人快不行了。 “可有人没来?”朱祁钰问。 “回皇爷,在京官员俱到,无人缺席,只有数人在治伤,稍后便到。”张永逐一清点过了。 朱祁钰颔首:“请太上皇出来吧。” “遵旨!” 当朱祁镇和龙椅擦肩而过时,倏地惨笑一声,慢慢走下了台,和大臣一样,站在那里。满脸傻笑,像是疯了。 “诸位,今夜睡得可还安稳?”朱祁钰端坐椅上,平静问话。 他说的每句话,都有太监传递,保证站在后面的官员能听到。 “朕睡得可不安稳啊!” “诸位府邸皆在皇城根下,只要不是聋子,就一定能听到宫里的厮杀声!” “只要不是瞎子,就一定能看见宫里火光通天!” “朕也不兜圈子,就是有叛军造反!攻打皇城!朕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去见太祖、太宗了!” 朱祁钰不给大臣说车轱辘话的时间,面色凌然,陡然厉喝: “整整两个半时辰!” “为何无人进宫救驾?” “顾兴祖,给朕滚出来!” 朱祁钰声音低沉:“朕以你为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你是干什么吃的?” 群臣震动,都知道皇帝半夜召集群臣是大发雷霆,却不想矛头直接对准勋贵。 “微臣无能,请容臣解释!” “宫城失火后,臣便召集兵丁,但兵丁下值各归各家,重新召集起来耗时甚长。” “而轮值的兵丁多为腹泻,今日饭菜不干净,吃坏了肚子,臣也五脏俱焚,却也无可奈何。” “请陛下治臣的罪,臣愿领罚。” 顾兴祖是开国名将顾成之孙,袭爵镇远侯。 也是一个二五仔! 还是铁杆的,不知为什么没之间参与兵变。 否则直接砍了多过瘾。 “无用时五城兵马司活蹦乱跳,有用时便上吐下泻?” “好借口啊!” “顾兴祖!” “你当朕是傻子吗?” “太祖为何设立五城兵马司?是保卫皇城,拱卫中宫!” “不是让你找借口的!” “来人,拖出去!” “凌迟!” 朱祁钰目光闪烁。 原主真是眼瞎了,用的全是二五仔,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是顾兴祖,城门守值的是孙镗,宫门守值是曹吉祥,被篡位真的一点都不冤枉。 顾兴祖脸色惊恐,求饶似的看向勋贵一方。 “陛下且慢,且听老臣一言。” 一个须发尽白,颤颤巍巍拄着拐杖的老人站出来。 朱祁钰自然知道他,成安侯郭晟,是硕果仅存的几个老将。 “陛下,顾侯却有不对,但确实事出有因,如今边关不稳,不如请陛下高抬贵手,让顾侯远赴边关,卫国戍边,以赎其罪。”郭晟说话时嘴角直哆嗦,他年纪太大了,能参与大朝会已是难得。 朱祁钰一言不发,幽幽地看着下面。 “请陛下收回成命!宽恕顾兴祖!” 恭顺侯吴瑾、靖远伯王骥、忻城伯赵荣、建城伯高远、丰城侯李勇、广平侯袁暄、高阳伯李文、抚宁伯朱永等在京勋贵全都站出来,直接跪在了地上。 土木堡之后勋贵势力大损,却不是没有。 但如此团结,却是少见。 “舒良,拖下去!”朱祁钰直接下令。 “请陛下宽宥顾兴祖!”众人齐声道。 如此叛徒不杀掉,朕心何平? 舒良去抓人,李勇却用身体挡住。 跪在地上的张輗瞄了眼高高在上的皇帝,嘴角冷笑,败了又如何,勋贵还是勋贵,太阳照常升起,日子照常过而已,你朱祁钰又能如何? 朱祁钰眸光一阴,看向胡瀅等文官。 他们纷纷垂下头,饶有兴致地继续看戏。 “舒良,朕赐你天子剑,当场杀之!” 朱祁钰还不信邪了。 区区一个顾兴祖,还杀不掉? “万望陛下息怒!” 勋贵集体高喊,却用身体为顾兴祖挡住。 朱祁钰看明白了,不想让朕坐在这皇位上的,不是顾兴祖、孙镗寥寥数人啊,而是整个勋贵阶层? 呵呵! 朕实在不懂,朕给你们封爵,给你们荣华富贵,更不曾动过你们的利益,你们为什么偏偏和朕过不去呢?为什么? “朕来杀!” 朱祁钰跨步走下台阶:“范广,到朕身边来!” 他必须防备,万一有垂死挣扎的官员,冒死刺杀他,玩极限一换一,迎立朱祁镇为帝,他可就亏死了。 他刚走下两级台阶,远处传来一声低喝:“陛下岂可如此暴戾?” 却见高谷跟在皇太后和太子身后,声音如雷,愤怒非常。 —————— 感谢收藏的兄弟们,继续求收藏!求追读! ------------ 第23章 朕是傀儡皇帝!来,朕把皇位让给你!(近三千求收藏!求追读!) 高谷像是一头愤怒的公牛,朱祁钰持剑去杀顾兴祖的模样,和先前提剑杀他一模一样,这样的皇帝连桀纣都不如,他就是爱吃人肉的高洋! 孙太后身着冕服,面罩寒霜。 太子朱见深也换了新衣服,眸中刻骨的恨意,不知是天气冷,还是怎么的,他鼻子里呜噜呜噜的,像是鼻涕,刚流出来他就抽回去,流出来就抽回去。 万贞儿用绣帕帮他擦,擦干净又流出来,索性也不擦了,就不断抽着抽着,听着犯恶心。 “陛下!” 高谷声音炸响:“顾兴祖于社稷有大功,不过怠慢了些,便要被陛下处以极刑?岂不寒了功臣之心?” “的确,顾兴祖确实慢了些,按大明律发配充军即可,岂能越过大明律,陛下直接处死?” 高谷走上前,跪在地上,神情刚直,充满愤怒。 其实他不是为顾兴祖出头,而是自己报仇。 叛乱时,刀剑最大;如今叛乱已偃旗息鼓,就要遵守朝堂规则,你是皇帝又能如何? 陈循皱眉,皇帝和勋贵的矛盾,文官看热闹即可,你瞎搀和干什么? “呵呵。” 朱祁钰乐了,退入奉天殿时,这货跑了,还以为死在乱军之中了呢,原来和皇太后、太子搞在一起了,看来朕没看错他,他就是朱祁镇的人! “高阁老果然是一条好狗!” “腆了朕,腆了太上皇,现在又去腆勋贵了吗?” “真是三姓家奴啊!” 此言一出,整个广场上一片哗然。 朱祁钰的每句话,都被原方不动传到最后一排。 所有官员都听到了。 高谷整张脸紫红得像个茄子,愤怒道:“臣直谏陛下,陛下却视臣如猪狗!微臣请辞!” 呵呵,你个官儿迷,肯放弃权力? “准!” 朱祁钰二话不说,直接答应。 “陛下,高太傅乃朝中栋梁,岂能因一时之气,就摒弃贤臣呢?这不是明君应该做的啊。” 礼部侍郎姚夔拱手道:“而且,高太傅告老,也需要走礼部的流程,请陛下挽留贤臣,方能政通人达,大明兴盛。” “臣也以为不妥。”太常寺少卿彭时支持。 户部右侍郎李贤也站出来声援。 朱祁钰看出来了,这些都是高谷的羽翼。 “朕说,准了!”朱祁钰又重复一遍。 姚夔很生气,径直跪下来,把笏板放在地上,官帽郑重的放在地上:“臣也请辞!” 彭时、李贤等人跟上,文官里数十人跪下请辞。 乱臣贼子! 都是乱臣贼子! 朱祁钰目光森然:“朕准了!都准了!” “皇帝!” 孙太后恢复了威严,前几个时辰的窘态全然不见,威严无比道:“皇帝摒弃贤臣,亲近小人,是要把江山都毁了吗?” 朱祁钰刚想骂她闭嘴,却生生堵在喉咙里。 老妖婆就是逼朕骂她,杀她,让他背上不孝的罪名,不能上当! “皇太后,太祖有命,妇寺不得干政!皇太后是要干政吗?”朱祁钰行了拜礼,才质问道。 孙太后气势一弱,却咬牙道:“哀家不曾干政,只是担忧祖宗江山而已。” “那便请皇太后回宫!” 孙太后不动。 朱祁钰却慢慢站起来,声音激昂:“皇太后不走?嗯?是要垂帘听政?学吕后!学武则天吗?” 孙太后脸色一变,求救似的看向高谷,又看向朱见深。 “舒良,扶皇太后回宫!” 朱祁钰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猛地看向高谷、姚夔:“说要辞官的,朕准了!” “我大明养士五十年,唯独不缺读书人!” “即日起,高谷、姚夔、彭时、李贤等人,一律革职,永不录用!” “传旨!诏告天下!” 轰! 整个广场上议论纷纷。 陈循、王文都傻了,皇帝开玩笑吧? 高谷、姚夔等人都是高官啊,不说在朝堂上的影响力,只说在民间文人中的影响力,都是无比巨大的。 皇帝革职了他们,在民间恐怕会骂声一片,难道皇帝是失心疯了吗? “请陛下息怒!” 陈循、王文带头跪下,朝臣全都跪下。 朱祁钰胸腔起伏,这就是皇帝! 被文官挟制的皇帝! “你们也都要请辞吗?” “好!” “朕一并准了!” 朱祁钰疯了,若真把朝臣都赶回家了,中枢立刻崩溃,全天下都要大乱,是他气糊涂了。 “陛下切莫说气话了。” 礼部尚书胡瀅站出来和稀泥:“高太傅也是好心劝陛下,顾兴祖确实有罪,有罪当罚,还请陛下原谅高太傅说话过激,请陛下开恩。” 他资格足够老,而且高明的很,三言两语,就把皇帝怒火重新转移回勋贵。 勋贵那边也都跪着看戏呢,却不想火烧了回来。 朱祁钰的敌人太多了,文官、勋贵、后宫,都和他作对,想一口气杀光,根本不现实。 那就一个个杀! “老尚书深得朕心,那便看在老尚书的面子上,让高阁老过来给朕磕头认错吧。” 高谷满脸愤懑,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我是清贵文人,读的是圣贤书,岂能像狗一样,对你摇尾乞怜呢?哪怕你是皇帝,那也不行!这是文人的风骨! 他再看朱祁镇,真是越看越顺眼。 啪! 朱祁钰把天子剑丢在地上:“朕也不难为你,不必跪朕。捡起来,劈了顾兴祖,朕便原谅你了。” 用文官砍勋贵,比他自己动手更划算。 “陛下……”商辂高声劝谏。 “闭嘴!” 朱祁钰不想听车轱辘废话,寒声道:“这是你最后一个机会!别逼朕揭开你的老底儿啊高爱卿!” 高谷脸色一变,群臣纷纷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 作为谨身殿大学士,那是文人的标杆,若成为皇帝的走狗,岂不被天下人嘲笑? “臣愿请辞!”高谷可拉不下老脸跪腆皇帝。 “好!有骨气!” 朱祁钰嘴角翘起:“高谷,朕问你,在徽音门前!朕给了你什么圣旨?你可听命?” 高谷脸色微变,支支吾吾道:“事出有因……” “放屁!” “两军阵前,退后一步就该斩首!” “呵呵,你们还不知道吧?叛军攻打徽音门,朕命高阁老为督师,命死守徽音门!门在他在,门失他亡!” “结果是什么?徽音门被叛军攻破,叛军两路夹击于朕!朕险象环生!差点死在叛军的剑下!” “再看看高阁老!” “可有半分损伤?” “他退了!” “没错,他没有守住徽音门!撤退到了奉天殿!” “朕怜惜他的才能,明明是死罪,朕却网开一面。” “给他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但他不珍惜!” “那就别怪朕依法办事了!” “来人!” “拖出去,砍了!” 王勤亲自动手。 他这个皇帝也够悲催的,只能号令三个人,还都是太监,其他人都不听命于他。 “陛下开恩……” 陈循领头跪下来,所有人都跟着跪下来。 在场的所有文官,包括王文,也跪下来求他开恩!是他皇帝开恩,还是文官开恩他这个皇帝啊? “开恩!开恩!” 朱祁钰怒极反笑:“哈哈哈,好,朕开恩!” “朕不但开恩!” “还要把皇位,让给高谷来坐!” “让给你姚夔来坐!” “让给你陈循来坐!” “朕算个什么皇帝?是你们的走狗吗?还是你们的傀儡?” “哈哈哈!” “大明立国不足百年,太祖皇帝筚路蓝缕,建立了大明朝!” “太宗开疆拓土,五征漠北,方有大明盛世!” “仁宗、宣宗二帝,守家富家,延续盛世!传到了朕的手上,朕才知道,这天下根本就不姓朱!姓高!姓陈!姓顾!姓郭!就是不姓朱!” “好!” “朕今日就开太庙!” “告诉列祖列宗!” “朕把皇位传给高谷!传给陈循!传给顾兴祖!传给你郭晟!” “我们老朱家,不配当皇帝!” 轰! 整个奉天广场都炸开了! 所有官员全都跪在地上,以头点地,纷纷请罪。 同时,所有人的心里都冒出一个念头,皇帝疯了! 哪有正常皇帝敢说出这样的话?绝对是疯了! 唯独朱祁镇乐了,卑贱的私生子啊,根本不知道何为隐忍,皇帝自己骂自己,还有什么人会敬畏他?真是天助我也,朕复辟的机会来了! 但是! 朱祁钰却走下台阶,从地上捡起了天子剑,竟朝他走了过来! “你,你要干什么?”朱祁镇惊恐后退。 “反正天下也不姓朱了,朕就送你上路!”朱祁钰眸光喷火。 天下姓不姓朱? 跟我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要杀我啊? 朱祁镇惊恐四顾,救朕啊! —————— 感谢收藏的读者们,感谢【梦往神游】好兄弟的打赏,今天为你多写两千字,感谢!感谢【唔姆书库】、【书友201711142201415】的月票,感谢【20200610152425323】、【LoveHani】的建议!感谢大家!投票和评论的感谢放在作家话里! ------------ 第24章 把高谷的心挖出来,看看是不是黑的!(近三千求收藏!) “陛下不可!” 群臣还在震恐之中,王文第一个反应过来,膝行而来。 “不可不可,你要学舌鹦鹉吗?就会这一句话?滚开!” 朱祁钰憋屈炸了,皇权旁落的罪魁祸首,就是眼前这个装可怜的朱祁镇! 就是你! 在土木堡大败瓦剌,导致京营崩盘,勋贵式微,北京保卫战之后,兵权落到了文官手里,文官失去勋贵制衡之后,发展成了野蛮生长的怪物,疯狂侵蚀皇权。 传到了朕手里,朕彻头彻尾就是一个傀儡! 朕是替代品,是宫里宫外无奈的选择!朕知道!八年前,瓦剌大举来攻,需要一个活靶子,才把朕推上皇位!是让朕去做宋钦宗的! 瓦剌被朕击退了,却无人承认朕的功劳!把功劳冠以于谦!冠以文臣!冠以名臣名将! 呵,满朝都是名臣名将,偏偏就朕这么一个昏君,真是有意思啊! 哈哈哈! 朕以妇无所出之名改立皇后,不可以;朕换太子,要给阁臣贿赂才行;朕提拔官员,要经过阁臣商讨;朕病了,就立刻有人跳出来拥立太上皇,夺门造反! 为什么? 不就因为朕是一个傀儡吗? 任人摆布的傀儡! 这样的傀儡! 当着还有什么意思? “陛下,太上皇毕竟是皇帝,不能直接杀了啊!您不想他,也该想想自己啊,您也是皇帝,若杀了皇帝,以后谁还会敬畏皇权?陛下,您要把大明变成五代割据的乱世吗?求陛下三思啊!” 王文抱住朱祁钰,掏心挖肺劝他。 “好!朕不杀他!朕开太庙,请列祖列宗杀他!” 朱祁钰目光一转,幽幽看向群臣:“朕再请列祖列宗同意,把皇位传给陈循!老朱家人不配当天子,你陈循配!” “陛下切莫说诛心之言!臣,臣绝无僭越之心,臣没有啊!”陈循拼命磕头,嘭嘭之声,声声入耳,很快就磕出了血。 “登基吧,陈皇帝!” 你陈循为内阁首辅,又擅长结党营私,满朝文官有一半是陈党。 别忘了,这都是朕赐予你的! 是朕提拔你,纵容你,给你权力的! 高谷为难朕,你袖手旁观,朕不怪你; 朕要处罚高谷,姚夔等人跳出来为难朕,你不帮朕也就罢了,反而落井下石?把朕当软柿子,抢了皇权还不过瘾,还要再踩朕两脚是不是? 好啊,朕干脆把皇位传给你算了!你来当皇帝! “臣,臣……噗!” 陈循猛地张开嘴,喷出一道血箭,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文臣重名,如果皇帝这番话传出去,先不说皇帝疯不疯,他陈循肯定人设崩塌,被口诛笔伐。 太祖建立大明百年,重塑华夏衣冠,天下人心在明,岂能承认他这个陈皇帝? 就把这名头传出去,他分分钟会死! 天下读书人不会容他,朝臣、勋贵不会容他,边关将领更不会容他! 他会死无葬身之地! 呵,演技太差! 朱祁钰又不是傻子,怎么看不出陈循装死,这个老王八,惯会耍伎俩,都坐进屎坑里了,愣是没沾上,估计还会得个好名声,真是个老滑头。 “嘿,陈皇帝不想当,来,姚皇帝,你来当!”朱祁钰看向姚夔。 “臣对陛下忠心,日月可鉴!陛下怪臣,臣愿以死谢罪!” 姚夔直接朝柱子上撞去! 这种撞墙剧情,假的不能再假了。 起码需要两个人默契配合,再鼓动文人鼓吹,以直邀名。 可今天群臣都在震怖之中,他也没提前安排人配合,临时起意,所以脑袋狠狠撞在柱子上。 看着挺狠,声音挺响,愣是没出血,人却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像是死了一样。 朱祁钰真想补一刀,这帮老滑头!都该杀! “高皇帝,你是不是也要一头撞死啊?朕告诉你,不用了,这招不灵了,剑给你,来吧!”朱祁钰把天子剑递给他。 高谷一阵气苦,皇帝就是在针对他。 陈循、姚夔装死你忍了,到了我这,怎么就玩真的? 拿剑抹脖子还能救过来? “舍不得?” “哈哈,看来高皇帝是真想当皇帝啊!” “看见了吧,这大明的阁臣中,隐藏着一个巨大的奸贼!” “他想当皇帝!” “哈哈哈!” “太宗皇帝真是瞎了眼啊!点了个奸贼当进士!” “太上皇更瞎!让这个奸贼入阁!给他宰辅之权!” “真该把太上皇的眼珠子抠出来!” “瞎了眼的,留着眼珠子有什么用!” 朱祁镇瞪大了眼睛,又跟我有关系?真日狗了。 高谷更是瑟瑟发抖,完了,彻底完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不但是人设崩塌、老命玩完,主要是九族能不能保住都难说了。 还不如直接抹脖子,起码留个身后名呢。 他看着朱祁钰憔悴的面孔,心里无比后悔啊,这个皇帝变化太大了,仿佛是换了一个人! 他的手法更加高明,胡搅蛮缠,破了文官的金身。 “高谷!” “朕要亲自把你的心挖出来!” “看看你的心为什么是黑的!” “太宗皇帝对你有知遇之恩!仁宗皇帝对你有提拔之恩!宣宗皇帝重用你,太上皇把你当股肱之臣!” “结果你是怎么对待大明的?” “怎么对朕的?” “居然想谋朝篡位!当皇帝?” “耸人听闻啊!真是耸人听闻!” “我大明建国百年,第一次听说内阁大学士想当皇帝的!简直丧心病狂!” “来人!” “把他的心挖出来!” “送到太庙上去,给太宗皇帝看看!看看他的黑心!” 朱祁钰爆吼。 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惊呆了,谁也没想到,皇帝会用这种方法破局。 孙太后吞了口口水,这朱祁钰,怎么这般厉害? 其实从杨士奇操弄权柄之后,皇权就开始向文官集团倾斜,直到土木堡之战爆发后,勋贵死伤惨重,军权旁落,文官集团夺取军权后,一飞冲天,形成了现在文官集团这个畸形体制。 皇帝和文官,变成了平起平坐,俨然成了皇帝和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格局,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皇权愈发式微。 皇帝根本没权力杀掉文官,尤其是阁臣,就算冠以谋反罪,也要征得整个文官集团的同意才行。 可是! 朱祁钰用胡搅蛮缠的方式,杀了高谷! 还用如此暴烈的刑罚杀! 更可怕的是,没人反对! 整个奉天广场上静悄悄一片,陷入诡异的静默。 没人反对,没人阻止。 就这样众目睽睽之下。 太监金忠撕开高谷的前襟,尖刀插进去,狠狠一搅。 手法并不熟练,弄得高谷惨叫个不停。 两个人都按不住他,因为口出污言秽语,被堵住了嘴巴,但还是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惨叫声。 凄厉的惨叫声在广场上回荡,进入所有官员的耳朵里,每个官员都看得清清楚楚。 一个文官,像杀猪仔儿一样,被杀了? 这是文官啊!这天下的真正主人啊!真被杀了? 所有人震惊之余,莫名其妙的对皇帝产生了一丝恐惧。 诡异的是,那些把“陛下不可”挂在嘴边的文臣们,竟没有一个为高谷说话,除了耳朵遭罪外,就如老僧坐定般跪着,仿佛真入定了,什么也听不到。 气氛愈发诡异,广场静悄悄一片,只剩下高谷的凄厉惨叫在回荡。 但是,真正战战兢兢、心不落底的是勋贵啊。 事情因顾兴祖而起,皇帝先杀了高谷,接下来要杀谁? 所有人的目光看向了郭晟。 郭晟真想两眼一翻,直接去见父亲兴国公郭亮,他不想亲眼看着勋臣家族被满门抄斩。 可是他试了几下,都死不了!死,真的太难了! 近年来他都以长寿自夸,现在才发现,活岁数大不是什么好事。 他狠狠瞪了眼顾兴祖,谋事不密的废物,本侯不想死就只能委屈你了。 老爷子膝行几步,嘭嘭嘭磕了三个响头:“顾兴祖救驾不利,其罪当诛!老臣愿代陛下斩他狗头!以警不法!” 此言一出,顾兴祖都懵了。 是你们推我出来的,还说要让我当勋贵的魁首,也是你们让我和太上皇暗中谋划,凭什么这样对我?我冤枉啊! 他刚要说话,却没人给他说话的机会。 所有勋贵都冲朱祁钰磕头:“请陛下斩顾兴祖!” 那急切的模样,仿佛要甩掉大麻烦一样。 顾兴祖整个人都傻了,刚要说话,却被人踢了一脚,摔个狗吃屎。 看着他们前倨后恭的嘴脸,朱祁钰笑了。 看看,多不要脸!配当勋贵?当我大明的支柱? 呸! 朱祁钰目光幽幽。 就杀一个顾兴祖?便宜死你们了! 他看向了张輗、张軏兄弟,勋贵的魁首,朱祁镇最大的支持者,到你们了! —————— 本来作者今天是去县城考编的路上,背了三个月通用知识,有把握考上事业编! 但是,近两天好兄弟们疯狂支持这本书,作者一看,书要火啊,猝不及防啊,还考个屁编了,作者直接把准考证撕了,不考了,半路下车,打车返回家! 打开word就是干! 求收藏啊!求追读! ------------ 第25章 来人,把这个乱臣贼子剐了!(求收藏!) “郭皇帝。” 朱祁钰语气幽幽:“打算什么时候谋朝篡位啊?跟朕说说!” “是你父亲兴国公在世的时候?” “当时太宗皇帝强势,你家知道没机会,就暗中积蓄实力,等着太宗驾崩?” “果然好深的心机啊,熬过了仁宗、宣宗,终于让你等到了机会,对不对?现在欺朕凌弱,打算登基了?” “好啊!” “不知郭皇帝是打算当杨坚?还是当赵匡胤啊?” “是在奉天殿里登基?还是去太庙里登基啊?” “朕认为应该去太庙!” “让太宗皇帝好好看看你的嘴脸!” “郭晟!” “你对得起太宗皇帝对你家的知遇、恩赏、提拔之恩吗?” “就你郭家,也配配享太庙?” “乱臣贼子!” 朱祁钰压根不给郭晟解释的机会:“来人,给朕剖了郭晟!朕要看看,他的心里有没有老朱家!有没有大明!” 群臣哗然,高谷的心还没挖出来,人也没死。但惨叫声不断减弱,这种亲眼看着心脏被挖出来的感觉,就让人头皮发麻! “老臣冤枉啊!” 郭晟老泪纵横:“陛下可杀臣,却不可污蔑臣之忠心!” “臣郭家对大明、对陛下忠心耿耿,日月可鉴,靖难时,臣父兴国公镇守永平,死战不退!太宗皇帝看见臣父亲身上的伤疤,潸然泪下,赐爵国公,我郭家感激涕零,一刻不敢忘怀。” 说着,他颤颤巍巍的脱下衣服,露出伤痕累累的身体:“陛下,请看臣身上的伤疤,每一处,都是为大明留的血!这是臣为勋臣,应该为陛下、为大明做的,理所应当,绝无半分怨怼之心。” “陛下可杀臣,却不可污蔑臣之忠心!” “老臣冤枉啊!” 说完,他直接以头撞地,嘭嘭作响。 这老头属泥鳅的,滑不留手。 朱祁钰气恼,却不肯放过他:“冤枉?好啊,着东厂去搜成安侯府!” “谢陛下隆恩!” 老爷子绝对属泥鳅的,朱祁钰去搜查,反而给了他台阶下。 “好!成安侯真是坦荡,朕十分欣赏!” 朱祁钰倏地笑了:“那便请成安侯亲自行刑,以证清白!” “来人!” “呈刀来!” “由成安侯亲自剖了顾兴祖的心,呈给太宗皇帝!以正视听!” 郭晟瞪大了眼睛! 皇帝的心好毒啊! 让勋贵杀勋贵! 若他真杀了顾兴祖,以后还如何服众? 可太监已经把刀呈了过来,若不动手,被剖的就是他。 偷偷瞟了眼高谷,人奄奄一息,却还活着,金忠端着托盘,托盘里放着他自己的心脏,就放在他眼前,给他看! 那种感觉让人头皮发麻,偏偏高谷求生欲~强,愣是不死,就这样瞅着自己的心脏,饶是纵横沙场的老将郭晟看着也直打哆嗦。 “臣郭晟,谢陛下开恩!” 郭晟叩头后,慢慢拿起刀,看向了顾兴祖。 顾兴祖整个人都吓傻了,口不择言道:“陛下,陛下,臣检举……啊!” 话音未落,他胸口戳了一把刀子! 年近七旬的郭晟矫健如虎,一刀戳进顾兴祖的胸口,狠狠一搅,搅出一个血窟窿,然后手伸进去掏出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干净利落的动作,惊呆了众人。 “顾兴祖要说什么?” 朱祁钰瞪着郭晟:“好啊!成安侯,杀人灭口啊!还说你心里没鬼?” “朕明白了!” “原来太上皇敢造反,是你郭晟在幕后主使啊!” “你不是要当杨坚,也不是要当赵匡胤,而是要当郭威啊!要把我老朱家杀光了啊!杀绝先帝子嗣啊!好毒的心思啊!” “郭晟!你告诉朕,先帝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如此阴狠!” 郭晟整个人都懵了,皇帝借题发挥,真是绝了。 而朱祁钰猛地看向朱祁镇,以剑指之:“太上皇!朕说的对不对?” 朱祁镇浑身一抖。 为什么到朕的时候就杀气腾腾、要杀朕的模样?为什么? “对,对……”朱祁镇懦懦回答。 “太上皇都承认了!” “郭晟!”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来人!” “把这个乱臣贼子,给朕千刀万剐!” 朱祁钰喊了半天,却没人动。 他唯独能号令的三个太监,都各忙各的,实在腾不出人手啊。 至于禁卫、锦衣卫、东厂,全都置若罔闻。 “哈哈哈!” “还说朕不是傀儡皇帝!” “这天下根本就不姓朱!” “姓郭!” “来吧,郭皇帝,登基吧!” “朕把江山让给你!” “朕去太庙向列祖列宗自戕谢罪!朕告诉太宗皇帝,你钦封的勋臣,造了你子孙的反!” 朱祁钰必须杀了郭晟。 郭晟丢下刀,嘭嘭磕头,不断求饶。 他心如死灰,陛下这番诛心之言,如果他再不以谢死罪,可就真成了乱臣贼子了,高谷的下场历历在目,还不如他一死了之,保全家族。 “请陛下禁言!” 却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只见一个略显肥胖的中年人小跑着进来,身着蟒袍,浑身贵气。 他走近来,便朝皇帝怒喝:“我大明国祚延绵,哪来的乱臣贼子?” “请陛下将息雷霆之怒,臣愿为陛下查明造反之贼,绝不徇私。” “请陛下莫要责怪百官,更不能说出让皇帝的昏话。” “也请陛下高抬贵手,若郭侯真参与谋反,臣绝不徇私,倘若没有,也不该冤枉了忠臣才是。” “还请陛下三思!” 说完,跪在了地上。 襄王朱瞻墡! 朱祁钰气势一弱,这襄王是三让帝位的贤王,又是先帝的胞弟,是他的亲叔叔,无论是辈分还是威望,都比他高比他强。 他能跟群臣撒泼,却不能跟襄王耍横,因为他这个皇帝位,是人家襄王不要,才让给他的。 能坐在这个位子上,他还得感激人家。 可是! 这个时间点,襄王为什么出现在京城?他不是应该在封地吗? 历史上朱祁镇复辟后因石亨谗言,还质问过襄王,可如今襄王为什么出现在宫中?又此时冒头,未免太巧了吧? “襄王所言甚是,皇帝是受了惊吓,说了昏话,诸君切莫放在心上,今日朝会便到这里吧。”孙太后趁机顺杆爬,她想救朱祁镇。 朱祁钰看了眼襄王,再看了眼孙太后! 顿时明白了。 感情是你请来,给朱祁镇法统正名的啊,把朕杀死了,你担心朱祁镇压不住场子,请襄王来镇场子,好一个狼狈为奸! “皇叔快快请起。” 朱祁钰收敛声势:“皇叔远道而来,却让皇叔看笑话了。” 郭晟是杀不成了,大鱼也钓不出来了。 不过…… “皇叔来的正好,造反一事无须再查,朕亲自和叛军对阵,自然知道罪魁祸首是谁,是不是啊太上皇?” 朱祁钰目光幽幽,襄王来了,正好杀镇狗! 朱祁镇猛地打了个哆嗦,万分委屈道:“正好皇叔、群臣都在,便给朕做一个见证!” “今夜朕在南宫睡觉,睡得安稳之时,却被冷风吹醒,睁开眼睛才知道,朕被人背出了南宫。” “徐有贞告诉朕,皇帝命不久矣,要拥立朕为帝!” “朕当然不同意了,土木堡之变历历在目,朕每天都睡得不安稳……” 说到这里,朱祁镇满脸悲伤,哽咽道:“何况,朕与当今陛下是亲兄弟,朕做皇帝时,如何对他的,诸位尽知。” “朕的亲弟弟已然当上了皇帝,天家也有亲情。” “朕不想因帝位之争而坏了亲情,更不想面对那些因朕而死的那些人啊,朕每天夜里都遭遇良心的谴责,自我折磨,痛不欲生,哪有当皇帝的心啊!” “但徐有贞、石亨不听,逼朕造反,朕手无缚鸡之力,又能如何?” “皇叔!诸卿!” “朕是什么性格,你们最清楚,做皇帝时,诸卿总说朕优柔寡断,朕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杀,怎么会害亲兄弟呢?” “陛下!” 朱祁镇看向朱祁钰,泪如雨下:“你真的要让你的亲兄长给你跪下,然后亲手操刀,杀了自己的亲哥哥吗?阿钰!我是你哥哥啊!” 泪水像泄闸的洪水般涌出,字字泣血,说的群臣潸然泪下。 太上皇在位时,针砭时弊,革除坏政,可以说贤,再看看今上,简直是杀星转世,众目睽睽之下剖了内阁大臣高谷,这不就是暴君吗? 而且,今上确实有前科,景泰元年时金刀案,就是今上策划,试图杀死太上皇。 这次很有可能旧事重提,借机除掉太上皇,坐稳帝位。 所以太上皇的话有几分可信度的。 只是陈循、姚夔装死,被抬走救治去了,文官中以王文为主,而王文是朱祁钰铁杆,自然不会帮朱祁镇说话,所以直接装作没听到。 —————— 真心的,作者就是一个小扑街,不配有打赏、月票,这些都要花钱的,给的小扑街瑟瑟发抖,真的,总害怕对不起大佬们的厚爱,给小扑街一个免费的收藏和追读就好了! 感谢【书友20200417105121082】、【♪盛唐♪】、【汉钟】、【梦往神游】、【书友201711142201415】、【书友20220330091530】几位大佬的打赏,小扑街不配。 感谢【小Uni】、【南山碑】、【胖子很无辜】、【原来这就是成长】、【书友20171114220141】、【书友20220330091530770】、【南山碑】、【皇龙惊世】、【汉钟】、【唔姆书库】大佬们的月票,小扑街瑟瑟发抖,真的不配,求求别给了! 求收藏!求追读! ------------ 第26章 襄王!闭嘴!你连朱高煦都不如!(三千字求收藏!) 看着戏精附体的朱祁镇,朱祁钰被气乐了。 关键文武百官相信啊,他们究竟相信这个感人肺腑的故事呢?还是愿意支持一个好控制的皇帝呢? “太上皇啊太上皇。” “你可真能狡辩。” “若此事过去一年两年,当事人都死了,朕也信了你的鬼话!” “但偏偏这场造反就发生在数个时辰之前!” “当事人都还活着呢!” “把石亨押上来!” “让他和太上皇对质!” 朱祁钰冷笑。 “弟弟,你就真要对你亲哥哥赶尽杀绝吗?” 朱祁镇面容凄苦,肝肠寸断:“好,好,不用和石亨对质。” “你说什么哥哥都不辩解,谁让你是我弟弟呢?” “我只有你这么一个亲弟弟啊!” “哥哥活着碍你的眼,哥哥不活了,只要你好,哥哥付出什么都可以。” “弟弟!” 这番话说得催人泪下。 他往前走几步,慢慢的跪在了朱祁钰的面前。 做哥哥的,给弟弟跪下了! 你是皇帝,哥哥也是皇帝,皇帝跪天跪地跪父母,却不能给其他人下跪!莫非是亡国之君? 朱祁钰满腔怒火,却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他来硬的,喊打喊杀;朱祁镇来软的,大打亲情牌。 效果极为显著,把过错撇得一干二净,还倒打一耙,让朱祁钰瞬间处于极为不利的位置上。 “皇帝!” 孙太后快步走过来,泪如雨下:“你们都是哀家的儿子,哀家作为母亲,不能看见兄弟相残!” “你想杀哥哥,好,母亲成全你。” “母亲不让你动手,母亲替你杀!” “罪名母亲来背!” “日后到下面见到了先帝,母亲去向先帝解释,去向先帝请罪!” “刀呢!” “哀家来!” “替你杀兄!” 孙太后嚎啕大哭,整个场面感人肺腑,催人泪下。 仿佛是仁慈的嫡母看不下去兄弟阋墙,她挺身而出,替儿杀兄的悲惨故事,赚了满堂泪,剧中的反派朱祁钰被恨得咬牙切齿,可事实真是这样吗?有人去听事实吗? 反正在文武百官眼中,朱祁钰已经罪大恶极了,千刀万剐也不为过。再看朱祁镇,那是真的王八看绿豆,越看越顺眼。 “皇嫂万万不可!” 襄王抢在朱祁钰说话之前,摆起了族中长辈的架子,不怒自威,训斥皇帝:“皇帝!你要干什么?欺母弑兄?这是皇帝应该做的吗?众目睽睽之下,逼母杀兄,天家的颜面不要了吗?” “太祖皇帝重塑华夏衣冠,以孝治国,你为天下君父,暴杀重臣,逼母杀兄,难道你要带头不仁不孝吗?” “皇帝,你想让儒学教统何从?让我大明江山何从?让天下臣民何从?” 襄王气势汹汹。 朱祁钰的胸腔都要炸开了。 襄王一番话,疯狂拱火,把他这个皇帝丢进火山里烧,恨不得烧个粉身碎骨。 看看,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悌的皇帝,有什么资格赖在皇位上?再看看太上皇,乖巧懂事,又当过皇帝,爱民如子,四海皆服,多好的当皇帝人选。 再配合朱祁镇母子的精彩表演,把朱祁钰成功塑造成了逼母杀兄的超级暴君,简直是高洋在世! 至于什么夺门之变、什么攻打皇城,选择性忘掉。皇位就该属于朱祁镇的,朱祁钰就是个小偷!还是个残暴的小偷,偷钱又要杀人,人神共愤! 而朱祁钰势单力孤,没人帮他。文官想给他套上枷锁,继续当傀儡;勋贵对他恨之入骨,自然不会帮他说话。 他身姿挺拔,如傲骨寒松,就这般受着。 襄王环顾四周,高声道: “皇帝,孤三让帝位而不受,知道原因吗?” “就是因为孤深知,德不配位,坐不了皇帝。” “皇帝乃天下人君父,臣民表率,有德者居之,似陛下这般暴戾之君,只会让大明江山走向灭亡!” 襄王来势汹汹,狠狠戳朱祁钰脊梁骨。 而且,他称朱祁钰为皇帝,自称孤,这是逾举,若平时文官早把他喷死了,他王位都未必保得住。 但此刻,文官心里乐开了花,能治皇帝的人终于来了,天下又要回到正轨上去了,高谷虽然死了,皇帝必须为自己的过错负责,为高谷下罪己诏,给高谷一个身后名,让他流芳百世。 而这份罪己诏,就是捆绑朱祁钰的锁链,襄王就是锁头,这天下终究还是吾等文官的天下。 朱祁钰却抓住了漏洞,厉声道:“皇叔说朕德不配位,朕承认!” “朕为帝八年,不能率军横扫漠北,为三十万忠骨收殓尸身,三十万忠魂回不了家乡,是朕之错也!” “朕为帝八年,荆襄流民遍地,年年造反,屡次镇压无果,导致湖广膏腴之土变成不毛之地,是朕为政举措失败!” “朕为帝八年,一场小病,就使得众叛亲离,天下动荡,刀被架到脖子上,是朕德不配位!” “皇叔乃有德之人,朕想请问皇叔,有何教朕?” 襄王皱眉,皇帝在歪楼,这是诡辩之法。 刚要反驳,孙太后却拼命给他使眼色,若较起真儿来,天都亮了也办不成大事。如今朱祁钰势单力孤,正是做大事的好时机,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皇帝倒有诡辩之才。” 襄王冷笑:“孤是你亲叔叔,说的是天家亲情……” 他话没说完,就被朱祁钰打断:“皇叔,这是大朝会,不是叙论亲情之地!皇叔数落朕之罪无数条,骂朕是桀纣之君,出于敬爱皇叔,朕一言不发,但现在,朕也有一言请问皇叔?” “说!”襄王神情怡然。 “朕是天子,还是皇叔是天子?”朱祁钰冷幽幽地看着他,真给你脸了,忘了什么身份了! 襄王察觉不妙:“皇帝自是天子。” “那皇叔是什么?” 朱祁钰自问自答:“是藩王!” “藩王跑到大朝会上,管天子叫皇帝,自称孤!” “怎么?皇叔要当皇帝老子吗?” “句句骂朕是暴君!” “什么时候,藩王也能参政了?哪条律法写了?” “你是当腻了藩王,想当皇帝了是不是?还是想学汉王朱高煦,造朕这个侄子的反!” “还有!” “自太祖起,明文律法写的清清楚楚:藩王无诏不得离开封地!” “襄王!” “你拿的是谁的诏书!居然未经朕批,私自离开封地,潜藏入京!行迹鬼祟,不臣之心昭然若揭!是当皇帝来了吗?” 句句杀人,字字诛心! 襄王脸色狂变,一阵气苦,暗骂自己嘴巴欠儿,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直接废立皇帝即可。 “朕以为,襄王是三辞皇帝位的贤王,乃宗室之长,朕之亲叔,是以处处忍让,以天子之尊称你为叔,低三下四,受尽屈辱。” “却不想贤王不过是你伪装出来的!实则窝藏私心,试图染指皇帝位!” “襄王果真心机阴沉啊,皇祖母被你蒙蔽,皇太后被你欺骗,连朕也视你为长辈,却不想你才是真的豺狼啊!” “天下人都被你骗了!你根本不是贤王,而是豺狼!” “你不该被封为襄王,而是该封你为狼王!” “汉王朱高煦,远不如你!” 襄王脸色大变,想要开口解释,关键朱祁钰太狠了,把他比作汉王朱高煦,他三辞帝位的美名就全毁了,朱祁钰是要破了他的金身啊!其心之毒,无人可及! “闭嘴!” “如此狼子野心之叔,也配朕叫你为叔?” “朕不想和豺狼说话!” 朱祁钰厉喝:“王文!你来告诉他!藩王无诏离开封地,是什么罪?” 王文人还跪着,只能拱手行礼:“回陛下,藩王无诏离开封地,轻则重责,重则贬为庶人。” 襄王脸色急变,方才威风凛凛的气势,荡然无存,像个小丑一样向孙太后求助。 “王太保,此乃天家私事,不可拿朝堂之法生搬硬套。”孙太后苦笑着帮襄王圆场,心里却发了疯。 多好的机会啊,戏都演到这个地步了,就差一哆嗦,你却中了朱祁钰的圈套,真是蠢材!不是你三辞帝位,而是你太蠢,当不了这个皇帝!废物! “哈哈哈!” “原来不止藩王参政。” “皇太后也不甘寂寞,在大朝会上和阁臣交锋,视朕这个皇帝于无物!视祖宗礼法于无物!视朕这大明于无物!” “王文!你博学多才,告诉朕,妇寺干政是什么罪?” 朱祁钰怪笑。 王文不是内阁首辅,本来轮不到他说话,但陈循装死去了,高谷被剖了心,他就是最大的了,自然能帮着朱祁钰说话。 “太祖明文诏书,妇寺干政,轻则打入冷宫,重则处死!”王文冷幽幽道。 孙太后却泰然自若,她是皇帝嫡母,子杀母,什么后果,朱祁钰不会不明白,吓唬人罢了。 “唉!” 朱祁钰一改常态,喟然长叹:“朕之嫡母仁慈,愿为朕杀兄,乃女中典范,起居郎,写上皇太后做的好事。” 孙太后终于变色了,皇帝是让她遗臭万年啊! “嫡母仁慈,兄长宽厚,叔父关心,朕生活在一个其乐融融的大家庭里啊。” “朕身为天下人的君父,家人触犯律法只能徇私,全因朕的家人太爱朕了。” “什么祖宗之法,什么金条玉律,都不重要,还是朕的家人最重要。” “罢了,不罚了。” “朕累了,回宫了。” 朱祁钰垂头丧气,说完这些,又补一句:“起居郎,把朕今日所说所为,一字不落的写下来,朕的实录里,一个字都不能少!” 最后一句话,他语气森然。 杀人诛心,不过如是! ———— 感谢【书友20210301106485896184】、【书友20200417105121082】大佬的打赏。 感谢【书友20170924134338237】、【书友160511154822586】、【书友20191119012808419】大佬的月票。 投推荐票的朋友实在太多了,小扑街感谢不过来了! 再求收藏!求追读! ------------ 第27章 把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剖了!(三千字求收藏!) 写进实录里,不止是逼死襄王和孙太后,还要反复鞭尸,遗臭万年。 关键皇帝真的要走。 勋贵可以看热闹,文官不行啊! 他们满嘴仁义道德,皇帝出了点错就被喷成狗,现在皇帝要背弃律法亲亲相隐,明知道是坑也得往里面跳啊。 “臣彭时启奏陛下!” 朱祁钰心中诧异,彭时是高谷的人,理应是朱祁镇的人啊?反水了?还是又玩反装忠那一套? “朕说,朕乏了,不想管了。”朱祁钰满脸困倦。 “陛下乃天下人之君父,不可因己私而徇法,请陛下重责襄王,请皇太后回后宫,不得干预朝政,方合日月之规,天地之法!” 彭时话音未落,无数文官跟着高呼。 王文暗恼,被彭时抢了个先,立刻跟进:“臣请陛下贯彻律法,为天下之先。虽天家自有真情在,但我大明以法治国,当以法为先,犯错必罚,烦请陛下忍痛罚之!” “臣请陛下罚之!” 文官高呼。 内心实在日狗,本想坐收渔利,结果被皇帝套进圈里,用文官来杀襄王。 不得不承认,皇帝实在太擅长钻空子了! 襄王绝对死于话多,非摆架子充长辈,结果被皇帝抓到了小辫子,傻眼了吧。看看高谷、看看顾兴祖,不难发现,皇帝非常擅长钻空子,抓小辫子,找个借口就喊打喊杀,再借力打力,玩绝了。 “罚?” 朱祁钰摇摇头:“朕嫡母慈之,为朕杀兄,岂可打入冷宫?” 孙太后脸色一变,彭时是这个意思?明明是让哀家回仁寿宫,而不是打入冷宫!皇帝又在曲解重臣语义! “你们好狠的心啊,要逼朕落下一个不孝的罪名啊!” “朕为天下人君父,岂能不孝?那不正应了狼王那番说辞,朕带头不孝,坏了祖宗礼法,便是残暴之君,不该为帝!” “狼王乃仁宗第五子,三辞帝位,极富贤名!” “又孝顺皇祖母,皇祖母临终前日夜念叨他,他却因纳妾错过丧期,皇祖母治丧期间,夜夜欢歌,生儿育女,为皇家开枝散叶,最是孝顺!” “又曾数次监国,有为政经验,荆襄乱成一团糟,长沙却稳如泰山,这都是狼王的功劳啊!” “又贤明远播,仅朕一年收到的讼状就多达上千件,什么强抢民女、侵占田地都不算什么,朕都‘不忍卒读’。甚至,狼王经常不曾禀报,擅出封地,巡视四方,这是皇帝才有的待遇啊。” “如此孝顺、贤名远播、为政宽厚的贤王,怎么能不当皇帝呢?” 朱祁钰向孙太后行礼:“臣奏请皇太后!” “臣为君暴戾,有隋炀、威宗(高洋)之行径,解北京之围、扶社稷于危难、靖边关之战乱、平夺门之叛乱,罪行罄竹难书。” “臣请皇太后自废为庶人,请孝顺、贤明、宽厚的狼王登基称帝!” “狼王也不必再学那朱高煦了,造反殃及天下苍生,又容易落个被烤死的下场,天家自有亲情,朕愿退位让贤,免伤和气!” “群臣以为如何?” 朱祁钰目光灼灼地看向群臣。 此言一出,襄王摇摇欲坠。 皇帝是要他的命啊! 大明建立至今,哪有皇帝自请废立的?向谁请?皇太后?她有什么资格废立皇帝?靠外戚?笑话!这是大明朝!不是大汉朝! 而皇帝按条查数他的优点,可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还是优点吗?都是罪名!单一条拿出来,就够他喝一壶的! 更可怕的是,皇帝三句话不离开朱高煦,仁宗、宣宗二帝最恨的人就是朱高煦,朱高煦什么下场?瓦罐鸡,他作为仁宗皇帝亲子,若真学朱高煦,岂不数典忘祖! “请陛下收回成命!” 王文带头,文官叩首。 监察御史张纲神情刚厉,高声道:“陛下乃九天之子,天下人的君父,绝不可自请废立!我大明乃华夏正朔,自古便没有君王废贤让昏的道理!” “臣曾巡视长沙,长沙之民惨目忍睹,湖广之民生不如死,臣数次上表,皆被内阁压下。就因襄王声名远播,无人敢惹,便让当地百姓吃苦受罪!” 说着,他从袖兜里掏出奏疏,双手承奉:“臣请陛下阅览,此乃襄王数十罪状,件件可查,若错一件,请斩臣头!其中任何一件,换做百姓人家,被凌迟处死都不为过!” “臣请陛下明察!” 襄王瞪大了眼睛,这,这是安排好的吧? 噗通一声! 他怔怔跪在了地上,完了,全完了! 之所以火速来京,就是被皇太后胁迫,他在封地上干的破事,被皇太后拿住把柄,逼他入京给朱祁镇站台。可当他风尘仆仆入宫时,才知道朱祁镇败了,皇太后又逼他,让他废立皇帝。 胆小如鼠的襄王是真不想答应,皇太后问他,若你家中庶子为继承王位暗害嫡子,你当如何? 自古嫡庶泾渭分明,朱祁钰以庶子入嫡脉,偏偏嫡子尚在,乱了礼法,像藩王、勋贵这等传世大族,天然和朱祁钰对立,这也是勋贵极力支持朱祁镇的原因,只要朱祁镇不死,他们就不会消停。 而且,皇太后告诉他,朱祁钰势单力孤,没兵权没人望,勋臣贵戚全都支持朱祁镇,文官根本不会掺和皇权斗争。当他看见朱祁钰剖了高谷,得罪了文官,又要杀郭晟,他就知道朱祁钰死定了。 谁能想到,朱祁钰以退为进,逼着文官为他站台,估计文官心里也在日狗,但最先死的肯定是他这个藩王啊! 完了,全完了! 襄王喃喃自语。 他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藩王染指皇权,是大忌。别看朱祁钰一无所有,他有大义,有名分,有皇权!他是活着的皇帝,不是病死垂危的皇帝!只要他还活着,健康的活着,哪怕一丝实权没有,也不是他这个藩王能废立的!甚至,任何人都废立不了他! 小太监把张纲的奏疏呈上来,朱祁钰扫了一眼,脸色直接变了。 啪! 他直接把奏疏甩在襄王的脸上! “看看!” “这就是我大明贤王做的好事!” “朕都羞于启齿!” “朕看见这些,都无地自容!” “来,你念出来,让文武百官听听,你这位贤王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襄王被奏疏打在脸上,却不敢动弹。 “捡起来!念!”朱祁钰暴怒。 “臣,臣可以解释……”襄王战战兢兢,他很清楚自己干过些什么,若都摆到朝堂上来说,被杀头都不为过。 “念!” 襄王打了个哆嗦,求助似的看向皇太后,孙太后低眉垂目,恍然未见,他心里恨极,被皇太后坑惨了。 他颤颤巍巍捡起奏疏,看了一眼就惊恐万分,王府里有内鬼! “你都有脸做,还怕说出来吗?念!” “正、正统六年,小妾沈氏在家里建造了一座小紫禁城,襄王常在城中嬉戏……” “正统九年,襄王世子朱祁镛因垂涎赵氏儿媳美色,儿媳罗氏不从,朱祁镛虐杀赵氏满门,后将罗氏女献给其父,生子朱祁钲。” “正统十二年,御史刘安弹劾襄王侵占田地,湖广大半良田挂在襄王府名下,襄王有言,湖广乃襄王府之湖广,非朝廷之湖广……刘安写好奏疏,入京禀告,路上却死在劫匪手里,奏疏不翼而飞……” “正统十四年,御史王广巡抚湖广,收襄王贿赂白银二十四万两……” “景泰三年,襄王无诏巡视江浙,与商人交往,得银无可记数,事后贿赂太监兴安,又巡视山东、河南数地,每过一地,地方官员必隆重接待,排场之大,如皇帝出巡……” 襄王读不下去了,汗如雨下,抖如筛糠,奏疏几次差点掉在了地上。 有内鬼! 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人记录在案! 他以为,宣宗皇帝去世后,朱祁镇九岁登基,主少国疑,皇帝对藩王的监视就会松懈,不会再像宣宗在时无孔不入。而且襄王府被他一遍又一遍清洗,自以为绝对安全,殊不知,监视藩王的不是皇帝,而是文官啊! “哈哈哈!” “这就是你们口中鼓吹的贤王!” “你们这些人天天告诉朕要做贤君,要做贤君,难道让朕做这样的君王吗?” 朱祁钰先喷文官,再骂襄王: “朕算明白了,为什么湖广流民屡镇不绝,为什么私盐贩子越来越多!为什么江浙的不法商户屡禁不止!原来问题都出在你的头上啊!我大明的贤王,原来一直都在挖大明朝的根子啊!” “朕一直认为你宽厚,三辞帝位,素有贤名,对你恭之又恭,敬之又敬!” “你在朕面前,摆架子充长辈,朕忍了!你训斥朕是无德暴君,朕不说话!你是贤王,是朕的亲叔叔,朕忍了!” “你要学宇文护,有废立之心,朕自认贤明不如你,不如退位让贤,让你来做皇帝!” “结果呢?” “你就拿这些烂事回报朕?” “用罄竹难书来回报朕对你的敬重吗!” “用这些羞于启齿的罪名,废立皇帝?” “可笑至极!天家的颜面都被你这样的败类给败光了!” “狼王,告诉朕!你做些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仁宗皇帝的在天之灵!你对得起先帝对你的信任吗?你对得起朕对你的宽厚吗?” “猪狗不如的东西!你也配姓朱!” 怒不可遏的朱祁钰一脚踹在襄王胸口,直接把他踹翻在地上:“来人!” “把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拖下去!” “剖了!” “朕要拿着他的黑心,去祭祀太庙,看仁宗皇帝会不会从棺材里爬出来,杀了这个禽兽!” ------------ 第28章 赐姓彘,革除玉牒!赐他瓦罐鸡!(三千字求收藏!) “啊?” 襄王脸色煞白,身体一软倒在了地上。 剖了? 像高谷那样,把心挖出来?放在他的眼前,再被文武百官观览? 他不寒而栗。 皇帝何其残暴啊,我是他的亲叔叔,他要把亲叔叔的心挖出来,开太庙给仁宗皇帝去看?让亲生父亲看儿子的心脏,何其毒辣啊! “请陛下将息雷霆之怒。” 萧镃竟为藩王求情:“陛下,襄王虽有罪,尚需调查,不能说杀便杀,而且剖心之刑过于暴戾,连累陛下英明,臣建议当先下入刑部大牢,调查清楚后,给天下一个公正的交代。” 襄王一听这话,满脸感激地看向萧镃。 不少文官帮襄王说话。 “臣以为不可!” 张纲高声道:“臣列之罪状,一桩桩一件件,历历在目,稍加调查,便能一清二楚。尤其藩王交结内官,臣以为襄王有不臣之心!” “臣请陛下先除襄王之爵,全家押赴京城,再由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司共审,还湖广百姓一个公道!还朗朗乾坤一个公道!” 也有文官支持。 朱祁钰暗笑,襄王究竟哪里得罪张纲了,往死里咬他。 “大珰何在?”朱祁钰正犯愁处置不了兴安这个反骨仔呢,襄王将刀把子递给了他,不用好了都对不起襄王的狗命。 “奴,奴婢在。” 兴安瑟瑟发抖,他是朱祁镇的人,之前还被朱祁钰敲打过,心中惴惴不安。 “大珰自称奴婢,让朕的面子往哪搁啊?” 朱祁钰让兴安近前来,语气怪异:“朕问你,和襄王交往,意欲何为啊?” 兴安慌忙跪在地上:“陛下莫听人胡说,借奴婢一万个胆子也不敢结交藩王啊,是污蔑,绝对是污蔑……” “狗东西!还敢狡辩!” 朱祁钰一脚踹在他胸口上,大怒道:“狗东西,御史大人能骗朕?天下文官都是读书人,读的是圣贤书,学的是忠君报国,能骗朕?” “你个狗东西,事发了居然还敢矢口否认,来啊,把他扒光了挂在午门上!让他好好回忆回忆,记起来了再拖回来!” “啊?” 兴安满脸懵逼,陛下怎么不听解释? 他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有内相之称,对他而言死不可怕,被八光了挂在午门上,那可真是颜面扫地,以后如何服众? “陛下饶命,请听奴婢解释……” 朱祁钰不听。 兴安急得抱住朱祁钰的大腿,朱祁钰眼睛瞪起:“范广!” 范广掰开兴安的手,抓住他一条胳膊,腿呈弓步,坐在兴安的背上,将他牢牢锁住,大吼一声:“来人,按陛下的旨意办!” 他带来的京营士卒,都是他的铁杆,大步出列,才不管什么大珰不大珰的,粗暴的八了他衣服,干干净净,所有官员都看见了。很多官员对太监很好奇,这回开眼界了。 “不要,不要……啊!啊!” 兴安虽是安南人,却学的是汉人礼法。 他疯狂挣扎,试图遮挡,但是士卒残暴,他用手遮挡,士卒掰开他的手,好奇地看个不停,气得兴安大哭,士卒嫌他聒噪,扇他两个耳光,要不是范广喝止,指不定怎么玩兴安。 那里是太监最在意的地方,从来不轻易示人,他越想捂住,士卒反而踢他屁股,让他展示给众人看。堂堂司礼监掌印太监,衣服被八掉,等于尊严被剥夺,他嚎啕大哭,真不如被砍了一刀更痛快。 兴安看出来了,以皇帝的脾气,不达目的不会罢休,他若不答应,指不定有多少折磨他的办法呢! “我,我承认!我收了贿赂了!”兴安绝望大喊。 襄王绝望的闭上眼睛,完了,彻底完了! 朱祁钰勾勾手指,让人把兴安拖回来。 兴安两条胳膊被士卒拽着,想挡也挡不住,所有官员都对他行注目礼。 他怆然惨笑,上一任掌印太监金英全身而退,那时的朱祁钰优柔寡断,如今的朱祁钰简直是杀星转世,杀人还要诛心。 “为何事而收贿赂啊?”朱祁钰目光闪烁。 兴安这货不能弄死,他手里不知道有多少文武百官的黑料,那就慢慢折磨他,把他嘴里的东西都掏出来,再送他上路。 小雪落在兴安的身上,兴安打了个哆嗦,小心翼翼看了眼朱祁钰,顿时明白,皇帝是想要襄王的命。 “襄王的罪状如纸片般送到中枢,奴婢收了襄王贿赂,便都压了下来,皇爷一件都看不到。而襄王每到一地,便让当地官员以大礼拜之,自称仁宗皇帝嫡子,排场之大奴婢不敢赘述!” 朱祁钰眼睛一亮,难怪原主喜欢用他,真是聪明人啊,知道朕想睡觉,就递上来枕头。 “狗东西!胆敢攀咬藩王?拖出去杖毙!”朱祁钰佯怒。 兴安挣脱开士卒拉扯,趴在雪地上,哀声道:“奴婢若有半句假话,愿被五雷轰顶!一切都有据可查!襄王给奴婢的每一笔贿赂,奴婢都记下来了!” 闻听此话,襄王五雷轰顶。 “那襄王进京,是谁给的通牒?”朱祁钰要先杀襄王,再杀孙太后,最后杀朱祁镇,一扫所有障碍。 兴安脸色急变,却不敢攀咬皇太后,朱祁镇不死,孙太后无忧,所以他不敢随意攀咬,担心日后被清算。 “是奴婢瞎了心,私造通牒!”兴安咬牙道。 朱祁钰眼神一阴,狗东西,还想护主子?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襄王,还有何话说?” 朱祁钰看向襄王,襄王整张脸惨白无比,他之前那些罪状可罚可不罚,唯独一点,却在狠戳朱祁钰的心窝子,就是他自称仁宗皇帝嫡子! 因为朱祁钰是庶子!这个小心眼的皇帝,心里恨透了嫡庶之分! 襄王扑在地上,泪如雨下:“陛下,饶命啊……” 之前的架子呢?你不是皇叔吗? 朱祁钰却狠狠一挥衣袖:“闭嘴!休要哭哭啼啼的做女人状,你乃朱家子孙,死有何惧!拖出去,剖了!” 襄王差点吓晕过去,剖的不是你,你当然不怕了! “陛下饶命啊!老臣知道错了,知道错了,我是你的亲叔叔啊,不要杀我啊……”襄王泪如雨下。 “错了?” “一句知错,就能让湖广百万流民有家可归了?” “一句知错,就能让大明改了藩王的规矩?” “堂堂太祖后裔!太宗亲孙!怎能如此懦弱?像个女人一样哭哭啼啼?” “收起的眼泪,把衣服撩开!让尖刀插进去!又能如何?” “罢了!别哭了!” “朕网开一面,给你一个说临终遗言的机会!” 朱祁钰想让襄王把孙太后供出来,好一劳永逸! 金忠适时把高谷的心脏端过来,给襄王观摩,襄王看了一眼差点晕死过去。 襄王含泪看向孙太后,脑海中却闪过很多画面,那年她风华正茂,养在太子府里,和太孙出双入对,和他擦肩而过时的回眸一笑,他至今也忘不掉啊。 时光荏苒,三十多年岁月匆匆而过,他老了,但当年那个宠冠六宫的女人依旧妖艳,仿佛岁月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多少痕迹。 当她求自己废立皇帝时,他明知道难如登天,但还是答应下来,就如正统皇帝兵败被俘,他全力支持她一样。他清楚,那不是什么变态感情,只是少年人的纯洁情感罢了。 他也不认为朱祁钰有什么翻身的希望,还能向新皇邀功,只可惜没料中结局…… “没有!” 襄王慢慢闭上了眼睛,自知必死无疑,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皇帝你好狠的心啊,虐杀亲叔叔,是要学建文吗?” “襄王,你太抬举自己了!” “宁阳侯何在?” 朱祁钰看向勋贵方向,一个须发尽白的老人唱喏:“微臣在。” “宁阳侯管宗人府事。” “朕想革除襄王玉牒,可否?” 陈懋眼睛瞪大,皇帝是铁了心杀襄王啊,用了文官把襄王告倒了,再借用勋贵的刀来杀,真不知道襄王究竟怎么得罪皇帝了,非杀他不可! 顾兴祖被杀,郭晟身陷囹圄,陈懋现在只想自保,弱弱道:“陛下说可,便可。” “传旨!” “襄王乃豺狼也!其罪罄竹难书,难以启齿,与朕虽是亲族,本该亲亲相隐,但朕愿为天下树立典范,大义灭亲,破除沉疴积弊!” “自此,褫夺襄王封号,褫夺朱姓,褫夺瞻字!革除玉牒!” “着长沙卫缉拿彘墡全家!” 说罢,朱祁钰目光幽然:“来人,取瓮来,彘墡想学朱高煦,那朕便成全他!” 襄王脑袋嗡的一声就炸开了,烤成瓦罐鸡,比剖了心还要狠毒! 皇帝这是逼他说出孙太后啊! “会昌伯,你来烤!” 朱祁钰点名会昌伯,他是孙太后的亲哥哥,孙继宗,也是朱祁镇的亲舅舅。 彘墡不是帮你家遮掩吗?就让你的家人烤死他,看他能撑住多久! 孙太后脸色煞白一片,皇帝好毒啊! 襄王看着好几个士卒把水缸搬来,脑子嗡的一下炸开了,当初朱高煦被烤死的时候,他还觉得挺稀奇挺好玩的,谁知道二十几年后,就轮到了他!好像大明朝的叔侄天生就是冤家对头! “皇帝怎么能如此暴戾!孤是你亲叔,要杀孤,便给孤一个痛快!”襄王暴怒大喊大叫。 但金忠上去就给他一个耳光:“你一个庶人,也敢称孤?” 呸! 打了一个耳光还不解气,一口浓痰喷在他的脸上,低声喝骂道:“敢和皇爷作对,烤死你算便宜你了!” 堂堂亲王,三辞帝位的贤王,竟被一个太监羞辱。 问题是还在文武百官面前! 可文武谁敢说话? 文官把他打落神坛,还能救他?勋贵给他一刀,再由勋贵烤死他,谁会救他? “扣住!” 金忠按住彘墡,水缸嘭的一声就把他罩住了。 ———— 感谢【jghjhjgfd】、【终浅】、【genha0406】大佬的月票。 投推荐票的大佬们也非常感谢,就不一一感谢了,但小扑街铭记于心! 求收藏!求追读! ------------ 第29章 抠了眼珠子!陛下乃千古仁君! “会昌伯,还要让朕亲自请你吗?”朱祁钰越过人群,盯着缩在后面的孙继宗。 “臣领旨!” 孙继宗长相老实,实则心机深沉,朱祁钰怀疑和宫里暗通消息的,就是他。 太监把柴火都准备好了,由孙继宗亲自烤。 他一言不发,默默烤瓦罐鸡,真是个合格烧烤师傅。 火焰燃起,缸里温度升高,等待死亡的感觉比死了更恐怖,襄王有些后悔了。 广场上静悄悄一片。 更诡异的是,文官没有一个帮襄王说话的,高谷被杀时,文官沸反盈天,到了襄王这全都沉默。 缸里的襄王也沉默。 朱祁钰不管襄王为什么要帮孙太后?反正他必死无疑! 历史上,朱祁镇复辟,先废了他的皇后杭氏的皇后封号,又在两年后毁坏她的坟墓,尸体拖出墓穴,扔进山林里,给野兽当晚餐! 而帮朱祁镇做这事的,就是向新皇献媚的襄王! 你为什么心肠如此之毒?她都死了那么多年!褫夺封号也就罢了,让她无名无姓朕也忍了,为什么还要刨坟?刨了坟也行!但为什么要把她丢进山林里让野兽啃食?你为什么这般狠毒?她只是一个死了儿子的可怜女人! 襄王叔!朕在位时对你不薄!你便这般回报朕的!好,朕烤了你还不解气,朕让你的儿孙世代姓彘,永远为奴! “传旨,兴安收受贿赂,败坏门风,不宜再为司礼监掌印太监,贬去惜薪司……来人,把他拖去午门,挂起来!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兴安本来松了口气,但听到后一句话,眼睛瞪得溜圆,我帮你栽赃了襄王,你还要挂我?你就这么恨太后? 他很清楚,皇帝折磨他的原因,是他没有供出太后,皇帝想赶尽杀绝,所以才罚他。 “成安侯郭晟,对太宗皇帝不敬,收回铁券,贬为成安伯,入铁岭卫,无诏不得返京!” 朱祁钰对勋贵投桃报李,陈懋帮了他,他也网开一面。只说对太宗皇帝不敬,不提今晚发生的事情,是给他郭晟面子。 “老臣郭晟谢主隆恩!” 郭晟眼神无奈,勋贵又被皇帝削弱了,未来恐怕更要仰文官鼻息生存了。不过也算陛下仁慈,杀一个贬一个,点到为止,勋贵好歹保住了元气。 “都起来吧,别跪着了。”朱祁钰又给文官卖个好。 文武百官都跪麻了,大半夜的跪在雪地上半个多时辰,谁受得了?不过大家心中打鼓,皇帝又搞什么幺蛾子? 朱祁钰坐回龙椅上,反握剑柄,以剑拄地,朗声道:“诸君!” “看看朕的紫禁城,破败如斯!昨天天明时,还那般恢弘雄伟,仅仅几个时辰就成为一片废墟。”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总该给朕一个交代!” “来人,把石亨、徐有贞、曹吉祥押上来!” 朱祁镇打了个哆嗦,孙太后也抬起脸庞,皇帝真要杀兄?死了这么多人还过不去这个结? 士卒只押上来两个人,石亨和曹吉祥,徐有贞不见了。 朱祁钰皱眉:“于少保,徐有贞呢?” “启禀陛下,臣去捉拿时,左副都御史徐有贞已经逃离宫中,臣派人去其家,发现徐御史并未归家。”于谦淡淡道。 朱祁钰眼睛微眯,你糊弄朕呢?当朕是傻子? 徐有贞是你的门生!那时候他还叫徐珵!景泰元年,你向朕数次举荐他,被朕拒绝了!你真以为朕忘了?让你去抓他,他就刚好跑了?哼,好你个于谦啊!私放钦犯,诓骗于朕,好啊! “石亨!” 朱祁钰喝问:“朕问你!你的团营提督,是谁任命的?你的武清侯,是谁封的?你的荣华富贵,是谁给的!” 石亨垂着头不吭声。 “朕给你的!” “你不过边军一个区区偏将而已!” “是朕提拔你!给你机会!给你都督做!给你侯爵!给你荣华富贵!让你位极人臣!” “可你是怎么回报朕的?” “带领边军,攻打皇宫!你的侄子,石彪把箭顶在朕的喉咙上!要不是朕命大,砍了他的狗头!现在你该站在朕的尸体上庆功吧?” “好啊!石亨!” “朕瞎了眼睛!重用你这般鹰视狼顾之贼!” “来人!” “挖了他的眼珠子,朕要踩碎它们!” 说罢,朱祁钰站起来,走下台阶。 本来石亨丧眉耷眼,听见朱祁钰的话,顿时活了过来,大声嘶吼:“陛下可杀臣,却不可辱臣!” 去你吗的! 朱祁钰一个耳光甩在他的脸上:“按住了,朕亲自抠!” “啊!” 石亨凄厉惨叫,声音惨烈至极,他一只眼睛亲眼看见另一只眼球被抠出来! 朱祁钰狠狠摔在地上,狠狠踩了一脚,踩碎了。 然后薅着他头发,两根手指头插进另只眼眶,狠狠一抠,把仅剩的眼球抠出来。 石亨惨叫声不绝于耳,眼眶中流出数道血痕。 跪在一旁的曹吉祥浑身颤抖,双股之间流出热流,被吓尿了。 啪! 朱祁钰把石亨的眼球甩在曹吉祥的脸上:“狗东西!你也敢叛朕?吃了!” 曹吉祥惊恐大叫。 他是上过战场的,却被残暴的一幕吓得惊叫连连。 “掰开他的狗嘴,喂进去。” 朱祁钰懒得看他,养不熟的狗! 群臣看呆了,方才抠掉石亨眼珠子的,是皇帝?然后喂给曹吉祥吃?这,这是纣王才做的事情啊! “陛下!” 商辂跪在地上:“石亨、曹吉祥造反,死有余辜,为何要行如此暴戾之法?陛下的名声重如泰山,岂可因私愤而污了仁君之名?” “好!朕名声重要,便请太常卿亲自动手,削掉此人四肢!”朱祁钰冷幽幽地看着他,内阁都是这般腐朽之人,只知道清谈,做道德文章,满嘴放屁,不知道做实事,大明早晚亡在这群废物手上! 商辂大怒,想反怼皇帝,却被王文拉住。 “暴君!暴君!” 石亨瞪着丢了双眼的眼眶,鲜血横流,不断嘶吼:“我真后悔,没有锤杀了你!朱祁钰!我誓杀你!” 此言一出,商辂脸色煞白一片!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石亨骂陛下昏君、暴君也就罢了,怎么敢直呼皇帝名讳?还要杀皇帝?我的天爷呀! 噗通! 商辂身体一软,倒在了地上,我怎么为这样的人辩解? “哈哈哈!” “太常卿,看到没有,这就是你袒护之人!” “直呼朕的名字,发誓要杀了朕!” “这样的人你敢同情?” “来人!掰开他的狗嘴,拔下他的舌头!” 朱祁钰擦了擦手:“范广,你来亲自把石亨削成人棍,挂在京营大门上!让所有将士看清楚了,造反的下场!” “臣遵旨!” 范广心有余悸,却不为石亨鸣不平,他以前在石亨手下为官,因数次劝谏石亨而遭到厌弃、贬谪,这样的人死有余辜。 朱祁钰是越看范广越顺眼,武将就该心思纯粹,为君王所用。前世你范广妻女被朱祁镇、石亨送给瓦剌人玩死,这一世朕替你报仇! “传旨!” “石亨谋反,本人处以极刑!传令医官,不许他死,朕要让他亲耳听见,他的家人如何受尽折磨!” “其家眷,男者处以腐刑,送入浣衣局为奴,女者充入军寄营,传旨京营士卒,每日光顾一百次,不许她们死!” 朱祁钰猛地回眸看向文武百官:“诸卿,石亨骂朕是暴君!你们说,朕是暴君?还是仁君啊?” 群臣都傻眼了。 耳朵里充斥石亨的惨叫声,还有一只瓦罐鸡呢,正烤着呢,里面不止有惨叫,还传出了香味,陛下竟然问他们,自己是仁君,还是暴君? 这,还这用回答吗? “陛下乃千古仁君!” 王文带头拜下,文官稀稀拉拉跟着跪下,慢慢的,所有文官都跪下了。 勋贵这边郭晟、陈懋带头跪下,也都跪下了。 “陛下乃千古仁君!” 广场上一片高呼,弄得朱祁钰哈哈大笑:“还是诸卿懂朕!” “曹吉祥!说!叛乱的主使是谁啊?” 朱祁钰森然地看向了朱祁镇! ———— 感谢【路边的灯光】、【genha0406】、【书友160511154822586】、【我晴戏命师】、【书友160813143209186】、【书友20220625025604809】、【书友20221030202325928】、【书友20210317195547017】大佬们的月票!小扑街拜谢!求收藏! ------------ 第30章 不必审了,夷三族! 曹吉祥一颗眼珠子吞下去,魂飞魄散,屎尿横流。 石亨太惨了!他的家人更惨,日后的生活肯定生如不死,他蓦然发现,其实高谷、襄王挺好的,死了一了百了,总比饱受折磨还不死舒服吧? “朕换个问法,你在宫中为谁传递消息?” 曹吉祥瞪大眼睛,陛下是要同时清算太后和太上皇? “奴婢,奴婢为圣母传递消息!”曹吉祥出首,为求速死,他豁出去了。 轰的一声,本来静悄悄的广场瞬间炸锅了。 王竑大步跨出来,窝心一脚,把曹吉祥踹翻,跪地高声道:“陛下切莫听阉竖胡乱攀咬!圣母乃我大明太后,事关我天朝上国颜面,岂容有半分污点?” 好个王竑,朕登基之初,你在奉天殿上带头打杀了马顺,给朕一个下马威,时过八年,朕刚刚问话,你便出来打断,高谷的血还没流干呢,不长记性啊! “曹吉祥,继续说。”朱祁钰目光阴沉。 “从景泰三年起,仁寿宫便经常和南宫私通消息,密谋起事。奴婢负责宫中,石亨负责宫外,一点一点积蓄势力……直到最近陛下身体不适,我们才准备动手,原计划是正月十六的晚上,可不知为什么,宫里传来消息,让提前动手……” 曹吉祥复述一遍计划,他口中的朱祁镇就是个阴谋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这番言论一出,群臣议论纷纷。 “哼。”王竑冷笑:“陛下不可听信谗言!” “启禀陛下,臣以为曹吉祥为求活命,孤注一掷,谁都敢攀咬,其话不可轻信。”太常寺少卿彭时站出来道。 文官的反扑来了。 朱祁钰面沉似水,和文官集团刚刚缓和的关系瞬间破裂。 “奴婢没有说谎!” 曹吉祥眼中闪烁着疯狂之色:“奴婢有证人可以证明!鸿胪卿杨善、太常寺寺卿许彬,都可以为奴婢作证!” 彭时瞳孔一缩,火烧到文官头上来了? 内阁大学士王文、商辂、萧镃、江渊等人纷纷色变,急喝道:“阉竖敢胡乱攀咬!” “奴婢没有胡说!奴婢有证据!” 曹吉祥从袖兜里拿出一块衣帛,上面用血书写着几个人的名字! 带血的衣带诏? 朝臣莫名其妙看了眼朱祁镇,朱祁镇愈发惶恐。 “污蔑!全是污蔑!”太常寺寺卿许彬炸了,老爷子从后面出来,扑倒在地上:“臣绝对没有写什么衣带诏!请陛下明鉴啊!” 高谷被剖了!襄王被烤了!石亨削成人棍! 他区区太常寺寺卿算个屁啊! 许彬膝行而来,嘭嘭叩头:“臣绝对没有参与叛乱!臣请陛下明察!” “呈上来。”朱祁钰乐了,还有意外收获? “陛下,鸿胪卿杨善晕过去了!”后面有官员禀报。 “拖过来。” 朱祁钰看着绢帛上的名单,写的太少了,就四个人,石亨、曹吉祥、徐有贞和杨善,怎么张輗、张軏兄弟就不签名呢?还有那么多推波助澜的文官们! 关键这个杨善,满朝文武都知道是朱祁镇的人,杀了也没意思。 “不必审了,浪费时间。拖下去,夷三族。”朱祁钰摆摆手。 一听夷三族,许彬双眼一番,直接吓得晕死过去! “陛下不可如此武断,万一阉竖污蔑……”王竑性情刚直,直言不讳。 他是御史,喷皇帝是家常便饭。 只是,朱祁钰忍他很久了:“便让王御史亲自行刑,杨善家中男女婴儿,一概不留,杀!” “陛下!” 王竑跪下劝谏皇帝。 “闭嘴!王御史也参与谋逆了吗?还是你家中亲眷都活腻了?” 朱祁钰暴怒,指着群臣:“朕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谁再为叛逆辩解一句,一概以谋逆罪论处!诛九族!” 给你脸了! 王竑瞪圆眼睛,陛下是要在暴君的路上走到黑了吗?要抛弃天下百姓了吗? 但是,王文却带头跪下请罪。 王竑还要说话,被御史杨瑄拉住,王竑不爽地甩开他。 “王御史!”朱祁钰却不放过他,让你杀人,你就得杀人!否则你就滚出朝堂! 王竑死咬着后槽牙:“臣,领旨!” “许彬!” 朱祁钰又叫许彬的名字,却发现他晕倒了:“把他泼醒,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既然没做过,为什么会被吓晕呢?” 一瓢凉水泼在脑袋上,许彬打了个激灵,爬起来痛哭流涕,向皇帝请罪。 这个许彬,也是朱祁镇的人,曹吉祥没说谎,是他推荐的徐有贞。 问题是没证据,这个老奸巨猾的东西。 “臣愿代陛下查明许寺卿是否参与谋反。”刑部尚书俞士悦出列。 朱祁钰踌躇,以文官的德性,肯定官官相护,到头来啥也查不出来,可一个许彬而已,先卖给文官一个面子,以后找机会再杀,浮出水面的都跑不了。 “曹吉祥,那你又如何和石亨联系的?”朱祁钰没答应,也没反对。 话刚传出去,后面就有一个官员晕死过去,旁边的官员汇报他才知道。 是鸿胪主簿,万祺! 历史上,他精通算命,装神弄鬼,算出朱祁镇天子气未绝,所以在其中串联,也是他彻底说动了石亨。 如今也是他,内外串联,游走于太监和京营之间。 “好个鸿胪寺,居然是造反的窝点!来人!把鸿胪寺一并官员,全部缉拿!着刑部尚书逐一排查,但凡有人参与造反,无论是谁,一律夷三族,任何人不得保释,不得求情,违者同罪!” 朱祁钰决定卖文官一个面子,还有大戏要开锣,需要文官捧场。 勋贵那边,朱祁钰目光看过去,陈懋、王骥等人纷纷垂下头,不敢看他。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 “石亨、曹吉祥、徐有贞、杨善等人阴谋造反!” 他慢慢走下了台阶,停在正中央,声音高昂:“那么,你们说石亨会是主使吗?他区区武官,能谋朝篡位?” “朕不信!你们会信吗?诸卿,你们会跪在一个石皇帝面前,高呼万岁吗?哈哈哈!他区区一条走狗,也配和太祖相提并论?朕就直说了,不可能!” “他永远也当不了皇帝,那为何要造反?就为了从龙之功?以朕对他的宠爱,混不上一个国公当当?” “曹吉祥一个太监,为什么要造反?徐有贞、杨善也想当皇帝过瘾?” “笑话!” 朱祁钰看向群臣:“诸卿,你们都是从万千举人中杀出来的佼佼者,没有傻的!” “难道真就看不出,这场叛乱的真正幕后主使是谁吗?” 朱祁钰停顿半晌,却无人应答,没人愿意捅破这层窗户纸。 “太上皇!” 朱祁钰陡然厉喝:“还真的用朕点你的名字吗?” 穷图匕现! 朱祁钰就是要杀朱祁镇! 朱祁镇眼泪簌簌而落,膝盖一软,又要跪下来,搞哥哥弟弟那一套。 “太上皇,没必要惺惺作态!” 朱祁钰冷笑:“你的表演,用过一次就没用了!都是太祖的子孙,这般哭哭啼啼给祖宗丢脸,好看吗?” “收起来吧,太上皇!” 但朱祁钰说没用,文武百官却齐齐跪下来,高呼道:“请陛下息怒,事情尚未查实,陛下不可乱说!” 王文顾不得什么礼仪,膝行而来,急促道:“陛下万万不可,天子岂能刀斧加身?陛下您刚烈非常,龙行虎步,自不用担心。但您的子孙呢?一旦兄弟阋墙,便是双龙相争,大明江山便有倾覆之危,还请陛下三思啊,陛下!” “哼,天无二日,民无二主。” 谁说也没用! 朱祁钰必杀朱祁镇,不杀了他,他就永远坐不稳皇位! 无论背负多大的罪名,无论克服多大的阻力,他必杀朱祁镇,只有朱祁镇死了,他才是名正言顺、独一无二的皇帝! 杀了朱祁镇,勋贵才能收心,宦官才能忠心,他才能收其权,全力对付文官,夺回军权、皇权,他才能成为真正的皇帝,而不是现在这样窝窝囊囊的傀儡!至于产生多么恶劣的影响,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杀! ———— 今天太晚了,实在抱歉,六点开始写,写偏了两次,九点重写的,抱歉抱歉。 感谢【修权】大佬打赏五百币,拜谢。 感谢【愤怒的污妖王】、【折翼的枯枝烂叶】、【Player-Boy】、【书友20210301106497655642】、【我喜浮夸】、【尤里不可理】大佬的月票,拜谢! ------------ 第31章 开太庙,杀祁镇!(求收藏!求追读!) “诸卿!” “土木堡之败过去了八年,但死去的英魂应该被铭记!而不是遗忘!更不是粉饰太平!什么太上皇北狩!都是朝廷糊弄臣民的鬼话!” “诸卿都经历过北京保卫战,难道忘了?当时是什么情形?你们敢说,心里就没有骂过太上皇?” “他兵败!投降!叫门!” “朕都原谅了他!” “朕听王直、于谦之言,派杨善、赵荣去迎他回国!” “把他荣养在南宫!天下人骂朕苛待他!骂朕无情!可他在南宫纳了多少妃嫔?生了多少儿女?哪一个朕没封皇子?没封公主号?这叫苛待?这叫无情?” “再看朕,刚刚三十岁啊,已经有了白发,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勤勤勉勉,操碎了心。结果因为生不出儿子,被天下人耻笑!难道朕连赵构都不如吗?” “却不想想!” “没有朕,还有大明朝吗?” “没有朕,太上皇就是宋徽宗!” “朕做了这么多,天下人可有感恩于朕?” “太上皇可有感恩于朕?” “有!真有!” “率领叛军,来杀朕!” “这就是他感恩朕的方式!感恩朕帮他保住大明朝!感恩朕把他救回来!感恩朕荣养他,让他生儿育女!” 朱祁钰暴怒。 “请陛下息怒!”文武百官叩首。 “陛下切莫妄自菲薄,天下人自是惦念陛下的好。”王文道。 “朕怎么息怒?换做是你们,你亲哥哥把刀架到你脖子上了,朕劝你息怒,你就真放弃挣扎,任由你亲哥哥杀了你?放屁!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都给朕闭上嘴!” 朱祁钰冷笑,厉声爆喝: “始皇帝奋六世之余烈,统一中华,何其伟业!汉武帝承四世之所余,开创我中华第一大盛世,何其宏伟!” “可你呢?先帝将最鼎盛的大明交到你的手里!” “不求你成始皇帝之功,也不求你成汉武帝之绩!” “只希望你安安稳稳做个太平皇帝,也就罢了!可你怎么做的?土木堡大败,尽丧我大明精锐!你要是有赵光义的本事,会驴车漂移,能逃离战场,也不至于耻辱至此!” “沦丧三十万军民,尚未成功逃离,反而被瓦剌胡酋抓住!抓住了又如何?你是大明皇帝!是太祖、太宗的子孙!大不了一死了之,为大明守节,何其壮烈!彪炳史书,如何会称赞你!” “可你呢?” “跪降!” “你做的连宋徽宗都不如!把老朱家的脸都丢光了!太祖何其英雄,驱逐外族再造华夏,古今第一帝!太宗何其英雄,五征漠北,胡人闻听名号便瑟瑟发抖,逃之夭夭!” “你呢?跪在了瓦剌帐下,当狗!” “我大明的脸都被你丢光了!你想当狗!朕不想!朕要当人!拿刀杀胡的人!” “这还不算完!” “败了降了,都可以不追究,但你叫门于边关,纵容瓦剌大军长驱直入!” “你难道不知道?瓦剌人豺狼也,边关多少百姓遭了殃,军民看着家里被抢,妻女被蹂躏,却不能动弹!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因为皇帝下了死命令!不许动!边关百姓、军民敬爱你是皇帝,愿意承受锥心之苦,可你就这样对待他们的吗?” “你难道不知道!就因此多少军民被打断了脊梁!永远也抬不起头来!也因为你,我大明的脊梁也被打断了!” “你知道!你什么都知道!你当了十四年皇帝,瓦剌如何狼子野心,你心知肚明!” “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求活!你贪生怕死!” “你想做宋徽宗!你想做刘禅、李煜!可以!朕允了!你自己去做!但你不能带着大明、带着天下臣民跟你一起跪下!求饶!” “朕不允!” “朕不怕死!大明不怕死!大明若亡,朕先第一个死!” “太上皇!瓦剌兵围北京城,你又做了什么?” “你站在城下,让北京城开门!脸呢?这曾经是你的大明!你是皇帝啊!怎么能让将士打开国都的城门,让胡虏长驱直入?蹂躏自己的儿女?你想做石敬瑭,大明不想!他也先也不是耶律德光!坐不了汉人的皇帝!” “朱祁镇!朕问你!你配当皇帝吗?配做天下人的君父吗?你配吗?” “不配!连人都不配!” “如今却妄图复辟,杀朕于奉天殿?简直可笑!你这种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悌的废物,岂配二次君临天下?” “天下人火眼金睛,岂容这个贪生怕死的小人、无德无能的昏君、跪降胡虏的废物,再次君临天下?再做皇帝?” 朱祁钰猛地看向群臣:“诸卿!朕问你们,你们同意吗?” “臣绝不同意!”王文第一个带头,文官里稀稀拉拉应和。 “朱祁镇!回答朕!” 朱祁钰抽出天子剑,剑指朱祁镇:“跪下!” 朱祁镇吓得浑身一软,很没骨气的跪在了地上,泪如雨下:“弟弟……” “回答朕!”朱祁钰不吃这套。 朱祁镇打了个哆嗦,知道朱祁钰真要杀他,惊恐地吞了口口水,颤抖道:“朕,朕不配。” “你也配称朕?”朱祁钰怒目圆瞪。 “不,不配,我,我……呜呜呜!”朱祁镇嚎啕大哭,哭得情真意切,把可怜弱小扮演得淋漓尽致。 “你不但不配称朕!” “不配当皇帝!” “你连人都不配做!” “传旨!” “废人朱祁镇,你之罪,罄竹难书!” “七年前将你赎回来,朕饶了你之罪。可你却不思悔改,不思为天下臣民造福,不念朕之恩情!阴谋篡位,率众造反,罪恶盈天,其罪当斩!” “朕要开太庙,杀太上皇!” 朱祁钰天子剑一挥,群臣反应无比激烈。 朱祁镇哭得更凶了。 商辂、萧镃、江渊、王竑等人屁话说了一堆,朱祁钰毫不在意,只要一个人支持他杀朱祁镇,事就成了! 他看向于谦! 对于谦,他是既恨又爱,终于理解原主一直防备他的原因了。不过,他先处置了朱骥,敲打了于谦,又把璚英控制在手,想来于谦顾念亲情,总该支持他一次。 “请陛下息雷霆之怒!听臣一言!” 于谦面无表情,缓缓出班,大礼跪在地上:“太上皇乃先帝亲子,天命神授之人,纵万般不是,罚了便是。却从未听闻亲弟杀亲兄之事,何况天家?天家乃臣民典范,自太祖起便极重亲情,陛下此举祸及伦常,过于暴戾,臣请陛下收回成命!再请重罚太上皇,以安天下人心!” 反对?这个于谦到底是谁的人? 朱祁钰真疑惑了,瓦剌兵围北京时,于谦挺身而出,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无愧大明英雄。 但又劝谏朱祁钰迎回太上皇,之后又举荐了石亨等人。 所以原主那般防备他。 夺门之变时,他也以为于谦会神兵天降,救他于水火,可于谦迟迟不到,在万般绝望时,又出现救驾,仿佛是希望他死,又不希望他死。 大朝会上,朱祁钰如何发怒,他都不置一词,杀高谷、杀顾兴祖、杀襄王,他都保持沉默,仿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却又私放徐有贞,和皇帝作对,在他要杀朱祁镇、一劳永逸解决所有问题的时候,于谦又出来阻止他。 这个人,有病? 朱祁钰真懵了,不符合逻辑啊!可没有于谦支持,他调不动京营啊! 场面诡异的僵住了。 —————— 感谢【君扬怒眉杀天下】大佬打赏。 感谢【phillip9494】、【道九字符】、【东方极品账房】、【空心战】、【书友160813143209186】、【jghjhjgfd】、【书友20180127213336529】、【风唯我】、【书友20220607010704211】、【东木散人】、【青道】、【书友151110132332449】、【书友151205011932641】、【末日鬼眼】、【书友20190726223858684】、【小Uni】大佬们的月票! 感谢,感谢!求收藏! ------------ 第32章 于谦,该不该杀?(求收藏!求追读!) “于谦,你在逼朕杀你啊?” 朱祁钰喃喃自语,他本不想杀于谦,既然你帮朱祁镇说话,那就为他陪葬吧! 慢慢向上走了几步,站在台阶中间,指着灵柩,高声道:“于谦!你知不知道这里面装着的是谁?太监王勤!他为救朕而亡!若没有他,朕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朕问你!” “京营大营到紫禁城,往返距离不超过一个时辰!仁寿宫起火至你赶来救驾,中间间隔两个半时辰,你在干什么?眼睁睁看着叛军攻打皇宫?偏不救驾?是想让朕对你感激涕零吗?还是居心叵测,想捞个二次从龙之功呢?” “于谦!你就是这般提督京营,拱卫京师的吗?枉费朕对你的信任!” 朱祁钰发难。 “臣有罪!” 于谦叩首:“昨天晚上,臣收到朱骥传来的消息,便星夜赶去大营,看见皇宫起火后,就率领兵马入城平叛。可是,京城城守孙镗封锁城门,不让臣进城,才耽误了救驾时间!” 朱祁钰瞳孔微缩,看向范广,范广跪下称是。 于谦也滑溜,全都推孙镗身上了,可如果孙镗不开城门,凭你带来的千人队能硬打进城?都是借口! “那朕若死了呢?”朱祁钰声音一沉。 “臣有罪,甘愿受罚!”于谦把官帽摘下来放在地上,面容清冷,仿佛对这污浊的世界充满了不屑。 尴尬了! 朱祁钰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却打在棉花上。 一句甘愿受罚,让朱祁钰无数问责之话全都堵在嗓子眼里,这就是文官,不争不抢却是又争又抢。 文官们心里嘲笑皇帝,你能如何?你敢如何? 朱祁钰单手虚扶:“罢了,于爱卿乃社稷忠臣,于大明社稷有大功,此次救驾虽有瑕疵,却认错态度良好,朕便不再追究。但国有国法,就打二十大板,意思意思,让天下臣民知道朕回护之意,舒良,你去行刑吧。” 你想当忠臣,想当英雄,想流芳千古,好,朕成全你,就给朱祁镇陪葬吧! “奴婢遵旨。”舒良跪下谢恩。 打杖是有讲究的,可能一百杖也打不死,也可能二十杖就没气儿了,就让于少保尝尝奴婢的手法吧。 于谦脸色惊变!皇帝真要杀他! “请陛下听老臣一言!” 萧镃出列跪下:“于少保于社稷有大功,今夜又救驾有功,岁数也不轻了,请陛下看在往日的功劳上,宽恕他吧!” “少师是用往日的功劳胁迫朕吗?”朱祁钰不悦。 “微臣不敢,于少保的确劳苦功高,于社稷有功。但此次救驾确实有错,理应受罚。可若受了这二十杖,京营那边就没人看顾了,如此动乱关头,恐怕会出乱子呀,臣是为大明社稷着想,绝无私心,请陛下三思。” 萧镃这次会转弯了,这种走太监门路升入内阁的文官都脑子灵活,天子呆板他就装刚直,天子聪明他就能做实事,除了不忠哪里都不错。 “臣等认为萧少师此乃老成谋国之言!请陛下三思!”商辂和江渊支持。 王竑、杨瑄等御史也出来帮于谦说话,大部分文官跟着求情。 甚至勋贵那边也有人帮忙说话。 朱祁钰眉头越皱越深,历史上朱祁镇杀于谦时,为什么没人帮他求情?轮到朕了,就真杀不成?是张氏兄弟能控制住京营吗?文武百官欺辱朕没有兵权? “陛下!” 范广却跪了下来:“微臣用性命担保,救驾路上于少保没有半分耽搁,都是孙镗不许开城门,扯皮了许久,耽误了救驾时机,还请陛下原谅!” 朱祁钰的脸直接就黑了! 他现在能依仗的只有范广,狐假虎威靠的都是范广,可范广怎么会是于谦的人呢?这让他措手不及。 看着跪在地上那么多人,朱祁钰内心无比迫切,兵权!若兵权在手,老子管他沸反盈天,杀了便是!反对的全都杀了!夷三族!看谁敢反对!太祖随意杀功臣,把儒臣当猪狗,把士绅当肥羊,谁敢反他? 大明立国百年,天下最不缺的就是文官!勋贵更不缺,待朕将来亲征漠北,亲自带出来一批勋贵又有何难?现在最重要的是时间,养好身体,夺回兵权,重整中枢,集皇权于一身,真正君临天下! “哈哈哈!” “诸爱卿平身吧,于少保乃从龙功臣,是朕的肱骨,天下人的楷模,朕怎么舍得罚他呢?再说了,救驾虽有瑕疵,终究是救驾,救驾就有大功,朕不但不罚,还要加封于少保为太子少傅。” “不过,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有错也该罚,于少保于社稷有大功,便不罚了……朱骥还没被押出宫吧?拖回来,打完二十大板再送走!” 朱祁钰嘴角勾起恶趣味笑容:“忘了告诉诸卿了,朕处罚了锦衣卫指挥使朱骥,很不巧,朱骥是于少傅的女婿,于少傅,朕这般处置,你不会有意见吗?” 于谦面皮抽动一下,跪在地上:“臣圣上隆恩!” “看看,不愧是我大明楷模,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如此胸襟,诸卿都该学习!向于少傅学习!舒良,去行刑吧,就在这里行刑,让天下人警醒,这天下终究是姓朱的。” 朱祁钰盛赞,但脸上却没半分笑意,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瞟了文官一眼,若有刀,你们算个屁。 很快,朱骥就被拖回来了,他穿着单衣,锦衣卫的衣袍早被剥下去了,本该被逐出京师去铁岭的,结果又被拖回来,八掉衣服,当众撘屁股…… 至于他怎么想的,心里如何委屈,没人在乎。 啪啪啪! 木杖每落一下,打在朱骥身上,却仿佛在打于谦的脸! 舒良使了手段,杖击声音特别大,让百官听得清清楚楚,而行刑的位置,距离于谦很近,于谦能清楚看到朱骥脸上痛苦的表情。 自始至终于谦面无表情,仿佛一切和他无关,永远这张冰块脸。 舒良请示过朱祁钰,用不用打死,朱祁钰摇摇头,先忍着吧,没兵权做事就会被掣肘,朱骥只是小人物,慢慢炮制便好。 本来打算夺回京营中的一个团营,让范广当指挥使,可范广若真是于谦的人,反倒要好好考量范广的忠心了。 至于杀朱祁镇…… 他眼珠一转,走下台阶,范广随行,走到瓦罐鸡前。 火烧的很旺,里面传来襄王的惨叫声,水缸隔音效果很好,外面听起来声音不大,朱祁钰坐在龙椅上就什么也没听到。 可走近了,却听得无比清楚,声音凄厉刺耳,不时还能闻到肉香。负责烤肉的孙继宗,面无表情,皇帝靠近,他便跪下行礼,不说话也不搞刺杀,想找茬杀了他都做不到。 “彘墡,可能听见朕的声音?”朱祁钰高声问。 “给我痛快,给我个痛快吧……”襄王声音断断续续的,被烤熟而死的滋味,比坠入地狱还难受,若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死也不会保孙太后,这种死法太痛苦了!想当初朱高煦被烤死时,他还在宫里嘲笑了一番,不想他也会是这个结局! “那你告诉朕,夺门的主谋是谁?”朱祁钰再次剑指朱祁镇。 “我,我不知道啊……”襄王不想为了那一丝少年人幻想再受这罪了,问题是他没参与夺门叛乱啊,他只是无诏入京,试图废立来着,别的都不知道啊! “嗯?” 朱祁钰暗恼,都暗示到这个份上了,还不明白?看来襄王被烤傻了。 “我知道!是朱祁镇!是朱祁镇!给我个痛快吧!求你了!”襄王泪如雨下。 老朱家的叔叔真的跟火有缘,湘王朱柏被建文帝逼得自焚而死,汉王朱高煦被宣宗烤死,他也是皇帝的亲叔叔,也被烤成了瓦罐鸡! “诸卿!” “还有什么好说的!” “证据确凿!” “朕要开太庙,杀朱祁镇!谁敢拦朕!” 朱祁钰立刻发作,他担心群臣反对,提着天子剑朝朱祁镇而去,开太庙太过麻烦,其中变数太多,不如直接亲手杀了他,一劳永逸! ———— 这章写于谦,不知道能不能让大佬们满意,既爱且恨啊。 感谢【书友202212101023174472】、【庄周梦蝶丶大梦千秋】、【书友20181030223009234】、【刘家堡少堡主】、【黑哥小胖】、【书友20180216215022323】、【东方极品账房】、【我爱读书却记不住啊】、【书友20220607010704211】、【书友20220529220316825】、【书友160417185926169】、【哲alchemist】、【书友20210105203458811】、【紫莲啊】、【惊涛骇浪】大佬们的月票支持!拜谢! ------------ 第33章 朕杀不死朱祁镇,还戳不死你?(求收藏!) 朱祁钰提剑而去,范广如影随形,迅速靠近朱祁镇,群臣还未反应过来,朱祁钰直接一剑劈过去。 “啊!” 朱祁镇抬手去挡,剑锋撕开皮肉,鲜血淋漓。踉跄的摔倒,看着出血的手臂,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他在瓦剌大营也没遭过这种罪,还娶了也先妹妹,生了儿子过着美美的小日子,回来在南宫也养的细皮嫩肉的,纳妃造小人不亦乐乎,何尝挨过刀子? 让你挡!让你躲! 朱祁钰怒极,再挥剑劈砍! “陛下不可!” 最靠近朱祁镇的江渊居然用身体护住朱祁镇,登时发出惨叫一声,他后背被撕开一道口子,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衫,他倒在朱祁镇的身上,堂堂阁老居然痛得哭了声。 很快,宁阳侯陈懋抱住朱祁钰,勋臣、文官把朱祁镇团团围住,跪在地上,挡住朱祁钰再劈砍的路线,齐声高呼:“请陛下开恩!” 这一剑只伤到了皮肉,没砍掉一条胳膊,更没杀死他,原主这身体素质真烂,朱祁钰大恼,提剑如杀神般怒吼:“谁敢拦朕?” 他挥剑去斩陈懋,陈懋是勋贵中的顶梁柱,又是朱祁镇铁杆,误了朕的大事,该杀! “范广,拦住陛下!”于谦大吼。 范广下意识去抱朱祁钰,却被朱祁钰冷幽幽地瞥了一眼,登时打了个的哆嗦,立刻跪在地上请罪。 他是边将不假,却不是傻子,天下是老朱家的,不是于谦的,他傻了才听于谦的话!方才为于谦辩解,恐怕已经惹得陛下不快了,若再阻拦,恐怕陛下连他一块杀了。他脑子不好用,还是老老实实当纯臣的好。 “陛下,要杀就请先杀臣!” 就这当口,于谦快速走过来,跪在朱祁钰面前:“太上皇有罪,尚须查明,陛下大庭广众之下,冒杀太上皇,于威名有损,于贤名有害,请陛下听臣一言,先拘押太上皇,待查明真相后,再讨论如何罚。” 不是如何杀,而是罚!群臣都不想朱祁镇死!都希望朕的皇位坐不稳!朕坐不稳皇位,才能老老实实当文武百官的傀儡!好个文官,好个朝堂! “于谦,你真当朕不敢杀你?”朱祁钰怒极。 多好的机会啊!就差一点点,劈了两剑,若再补一剑,朱祁镇就死定了!一切尘埃落定,群臣又能如何?朕依旧是皇帝,最多名声有污,和皇位比起来,名声算什么? 该死的江渊!该死的陈懋!这两个王八蛋,关键时刻护了朱祁镇一命!朕必杀之! “陛下可杀臣,但臣不忍陛下背负骂名!陛下御极八年,勤勤恳恳,天下人看在眼里,乃贤明之君也,若因此事而影响身前身后名,臣不愿见之,也不忍见之,臣愿以死保全陛下名声,请陛下三思!” 于谦说完,居然闭上了眼睛,等待朱祁钰剑落。 朱祁钰死死攥着剑柄,于谦,你有大功于社稷,又护驾有功,便有不败金身了吗?就能数次违背朕的意愿了吗?还是当朕真的不敢杀你? “滚开!” 朱祁钰猛地回眸,看向陈懋,这个该死的老东西还抱着自己! 陈懋悻悻松手,赶紧跪在地上,他贸然抱住皇帝,是大不敬,无非仗着自己是勋臣,功高而已。 “死吧!” 朱祁钰猛地回身,狠狠一剑戳在陈懋的胸口! 陈懋的脸上浮现出不可思议之色,瞪圆了眼睛,他万万没想到,皇帝会杀他? 他是宁阳侯啊,父亲是陈亨,乃太祖麾下名将,靖难功臣,有大功于社稷,死后被追封为泾国公。他本人更是社稷基石,屡征漠北,平定内乱,乃是朝中的定海神针! 皇帝怎么敢直接杀他?难道皇帝不要了天下社稷了吗? 他却思考不了那么多了,身体慢慢栽倒在地上。 朱祁钰怕他不死,剑锋狠狠一搅,鲜血狂涌,陈懋就傻傻地看着他,最后没了气息。 群臣震恐! 皇帝就这般杀了宁阳侯?无罪无过,说杀就杀?勋贵何安?边关何安?天下何安? 果然,勋贵炸了锅了。 纷纷质询,成国公朱仪神情悲壮:“陛下,宁阳侯犯了什么罪,您为何亲手杀了他?” 朱祁钰看向勋贵,心中怆然,太宗以勋贵为柱石,抗衡文官势力,让皇帝执掌兵权。可看看现在的勋贵,有半点皇帝刀把子的模样?居然敢伙同文官,质疑皇帝? “陛下,宁阳侯乃国之柱石,劳苦功高,府中尚有免死金牌,怎么可能说杀就杀?” 朱永高声道:“臣等不服!臣请陛下给宁阳侯一个说法!” 勋贵跟炸了窝一样,纷纷抗议,仗着法不责众,表示不服。估计看到之前朱祁钰向于谦低头,给了他们希望。 “谁不服?” 朱祁钰怒火填應:“朱仪你不服?朱永你也不服?还有你们!都不服?” “跟朕要说法?你们都瞎了吗?” “刚才陈懋干了什么?谁给他的狗胆,居然敢抱住朕?他要干什么?刺杀朕?” “你们要干什么?” “逼宫?” “太宗赐你们勋爵,不是让你们仗着功高盖主,就不服皇帝的!逼宫皇帝的!谁给你们的狗胆!朕是皇帝,能赐你等勋爵,也能剥除!不要逼朕!” “传旨!” “宁阳侯陈懋,土木堡时兵败逃亡,抛弃大军只身回国,朕不追究,却不想怀恨在心,大朝会上公然谋刺于朕!朕杀之!” “其罪形同谋反!不必再审!褫夺宁阳侯爵位,收回铁券,其父陈亨,移除太庙,不配享受香火!夷其三族!任何人不得求情!求情者同罪!” 说完,朱祁钰就盯着朱仪、朱永,你们这帮反骨仔,又能如何? 挡朕杀朱祁镇,全都该杀!该夷三族!诛九族! 朱仪气的浑身发抖。 陈懋其父泾国公陈亨,乃太祖时名将,靖难时功高,虽然早死,却获追封。但陈懋追随太宗靖难,身先士卒,屡出奇谋,得封伯爵,土木堡之后硕果仅存的老将之一,是勋贵中的中流砥柱,皇帝说杀就杀,还褫夺爵位,对勋贵而言,最重要的不是命,而是爵位啊,皇帝的心太毒了! “朱仪,你可服?”朱祁钰看着他,一帮不忠心的勋贵,留之何用? 若今日朕杀了朱祁镇,这些人一概坑杀,一个不留! 可惜,朱祁镇还活着,被你们护住了!好,今日朕杀不了朱祁镇,但朱祁镇也别想好过!朕必杀之!朕用朱祁镇钓鱼,谁冒头便杀谁,看朕的刀利,还是你们的心毒? 朱仪闷着头不说话,满腔怒火。 “臣,服。”朱永代替朱仪说话。 他很绝望,若皇帝再发疯,直接戳死他,生米煮成熟饭,造成既定事实,又能如何?所以该低头时就低头,图谋以后便是。 今天皇帝无非仗着剑在手,突其不备,只要下次做好了准备,不给皇帝发难的机会。借文官之手把皇帝装回笼子里,皇帝还不是个吉祥物?届时再迎立太上皇,报仇不晚。 “抚宁伯,朕问你了吗?” 这个朱永,又是朱祁镇的铁杆,于谦调动不了京营,问题就出在朱永身上。之前杀的朱焕,就是朱永的侄子,都不是好鸟,该诛九族! “臣也服。” 朱仪垂下头,将恨意埋在心里。 绝不能让皇帝拿回军权,皇帝靠一个范广,就狐假虎威到了这个地步,若拿回军权,岂不又一个太祖在世?谁不害怕? 不止是他,文武百官都在打这个算盘,石亨死了,京营空出很多位置,又是瓜分利益的饕餮盛宴,勋贵、文官都想多吃一点,都希望让皇帝吃不到,干眼馋,没有军权的皇帝就是吉祥物,很容易装回笼子里去,大不了给块骨头,让太监分点权也就够了。 朱祁钰慢慢看向江渊,江渊浑身打个冷颤。 朕看了你八年,没看透你啊江渊,你居然反装忠,是朱祁镇的人! ———— 感谢【梦欲】、【高有才】大佬打赏。 感谢【书友20190201221544260】、【最宁孟水】、【名字都不你们取完了】、【书友20210616232034339】、【书友20180416233208057】、【江山予卿】、【书友20210616232034339】、【我喜浮夸】、【帝君机子安】、【读者小樂】、【小霸王大都督】、【书友160511154822586】大佬们的月票支持,感谢! ------------ 第34章 朕赐你天子剑,可敢杀他?(三千字求收藏!) “江太师可真是一条忠心护主的好狗啊!” 朱祁钰冷笑:“你不是喜欢挡刀吗?来,站好了,范广,召集士卒过来,对着他砍!看他能挡几刀!” 江渊隐藏得太深了,在内阁里充当搅屎棍,是他的打手。朱祁钰一直把江渊当成自己人看待,因为景泰三年易储之争里,江渊投靠于他,才得以提拔,怎么就变成了朱祁镇的人了? “陛下……” 商辂刚要说话。 “闭嘴!难道你也要谋逆吗?” 朱祁钰怒火喷涌:“谁敢求情!求情者,视为谋逆,一律夷三族!” 商辂、王竑等人垂下头,他们对江渊没好印象,他是皇帝的走狗。皇帝信任江渊,把他放在内阁,引为援助,现在皇帝自断一臂,反而朝堂势力变弱,也是好事。 只是不能虐杀,文官丢不起这个脸! “陛下,臣不是为江渊求情!” 萧镃不得不又站出来:“江渊死有余辜,臣想劝谏陛下,国君行仁道方使国家平安,陛下盛怒之下杀人,臣等皆可理解,可后人阅读史书时,却会误以为陛下是暴君,影响陛下身后名,得不偿失,但请陛下三思。不如将江渊交由三法司会审,一方面全陛下之贤名,另一方面也让江渊死有余罪。” 瞧瞧,萧阁老变得会说话了嘛。 朱祁钰嘴角翘起:“罢了,便依少师所言,剁了吧。” 萧镃一愣,我啥时候说剁了? 范广却挥挥手,士卒走过来,不分由说,对着江渊劈砍!鲜血溅了萧镃一脸!萧镃愣了半晌,惨叫出声。 暴君!无德暴君! 萧镃内心嘶吼,满脸鲜血的滋味让他整个人崩溃,比劈了他一刀还要让人恐惧,那种滋味让他读了半辈子儒家经典、自认为涵养极佳的人瞬间破防了。 “朕向来从善如流,萧爱卿的进言朕很喜欢,爱卿,以后多多进言,朕悉数采纳。”朱祁钰大笑。 萧镃胸腔起伏,怒火填應,我什么时候劝谏你杀害大臣了?难道你要老夫当裴矩吗?高洋!你就是当代高洋!老夫的一世英名啊!被你这暴君毁了!毁了! “救朕啊!救朕啊!” 这时,朱祁钰才听见朱祁镇的惨呼,他手臂上鲜血淋漓,没人给止血,他痛得直哼哼,却没人理他。 朱祁钰差点乐出了声,你也有这个时候啊! “来人,传艾太医给太上皇瞧病。”朱祁钰的御用银医艾崇高,又派上用场了,给朱祁镇的伤口抹上银药会发生什么? 孙太后一听这个名字,脸色一黑,那个银医会治伤? “艾太医正在给曹钦治伤,奴婢派人去宣他。”舒良秒懂皇爷的心,有伤就该治疗嘛,最好用毒药,直接毒发身亡,看你们如何逢迎?谁还敢造反? “不,不用了,朕,不,我还能忍。”看舒良不怀好意的笑容,朱祁镇就知道完了,朱祁钰杀他之心不死,必然在药上做文章。 “皇帝,哀家宫里的宫女懂医术,为人体贴细心,哀家宣她来医治便可。”一直装死的孙太后终于说话了,襄王为她而死,她一言不发,朱祁镇稍有生命之危,你就忍不住了,真是好母亲啊。 朱祁钰还想发作,商辂却抢先一步道:“陛下,石亨、曹吉祥谋反,已然伏诛,京营急需稳定,还请陛下定夺。” 要开启瓜分利益的盛宴了,每次权力中空,低一级的文官弹冠相庆,主官犯罪,基本上都由他们递补上来。尤其是文官,割了一茬还有一茬,官位永远也不够用。 朱祁钰也在期待,他杀了这么多人,必须拿到兵权,才能谨防被清算。最重要的是,朱祁镇没死,任何情况都可能发生,只有弄死朱祁镇,再生出儿子,皇位才算稳固。想做这些,兵权是重中之重。 他看了眼范广,方才他做的不错,可倚为心腹。 如丧考妣的勋贵此刻都竖起耳朵来,石亨、石彪一死,京营空出大量空位,填补进去好处不言而喻。 文官也瞄准了京营,商辂给于谦使眼色,于谦视而不见。 “陛下,石亨一死,党羽理应伏诛,空出五个团营指挥使之位,微臣建议……” 商辂要说一堆假大空的酸话,朱祁钰挥手打断:“天也不早了,直说,你们想推荐谁!” 商辂皱眉,对皇帝不守规矩很是不满,但萧镃的前车之鉴,他还是老老实实直说:“臣以为定襄伯伟岸有雄才……” “直接说名字!” 就事论事,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 商辂尴尬道:“定襄伯郭登可掌中军都督府事,提督京营。” 朱祁钰眉头一皱,若原主听见文官举荐郭登顶替石亨,必然欣喜若狂。但却糊弄不了他,郭登确实和太上皇有仇,也极得原主喜爱,但这货极善谄媚上官,脚踏两条船,互不得罪,是个滑头。 “接着说,就说名字。”朱祁钰不置可否。 “广宁伯刘安、靖远伯王骥、右佥都御史李秉、四川参政程信,皆可为团营提督。” 除了李秉,都是朱祁镇的人!你想再来一次夺门之变?这个商辂为什么总举荐太上皇的人? 朱祁钰幽幽地瞥他一眼:“李秉可用,召回来吧,其他人再议。” “陛下,臣举荐的几人毫无私心,都是能征善战之将。”商辂不服气,细数郭登、王骥等人的功绩。 公平?看看你的分配,勋贵三个,文官三个,朕呢?朕担惊受怕,差点小命玩完,毛都没捞到?便宜死你们了! “再议。” “老臣愿毛遂自荐。”靖远伯王骥高声道。 历史上这货硬讹夺门之功,他自说自话,说儿子王祥参与夺门的路上因为人太多被挤断了腿,真是狗听了都摇头,最后朱祁镇无奈之下还是封了指挥佥事。这老东西七十多岁了,还在家里纵情生涩,也不怕累死,又是一根墙头草,朱祁钰不喜欢他。 “靖远伯劳苦功高,任一团营指挥使绰绰有余,但朕也要怜惜靖远伯七十高龄啊,靖远伯不必再为江山社稷担心了,安享晚年吧。郭登戍守大同,召回来于边关不利;刘安还需要镇抚南京,也不必召回。” 朱祁钰淡淡道:“今夜范广救驾有功,钦封为宁远伯,圣旨由内阁拟定颁发,便由他出任一支团营指挥使;南和伯方瑛到哪了?将其召回,出任一支团营指挥使;朕记得王越的文章,胸有韬略,便诏他回京,任一团营指挥使,剩下那个,你们定吧。”朱祁钰退让一步。 但是,群臣反应激烈,商辂作为内阁独苗,只能由他出头:“陛下,微臣举荐的五人,皆是朝中栋梁,范将军虽救驾有功,王越也是栋梁之材,但不如老将出马,如今京城动乱,正需要老将稳定人心,还请陛下三思。” “老臣愿为大明社稷,赴汤蹈火,死在任上,乃是吾辈之荣耀!臣愿为大明赴死,为社稷鞠躬尽瘁!”王骥话说得漂亮,其实是想给家族赚个前程,如今皇帝想要兵权,团营指挥使就成了重点争取对象,他可从中获利。 “靖远伯忧国忧民之心,朕心甚慰,那便请靖远伯再次出征,替换方瑛回朝,率领陈友、李震镇压苗乱即可。” 朱祁钰一脚把王骥踢出京城,这货就是不稳定因素,淡淡道:“好了,就这样安排吧,廷推阁臣吧。” “陛下!” 商辂眼睛瞪起:“京营事关京城安危,岂可如此武断?陛下说的几个人,俱无经验,又都不在京城,如今京城危如累卵,岂可等南和伯方瑛、王越、李秉等人入京再行整顿团营?陛下舍近求远,此乃社稷之危啊!” “范广在京城啊!”朱祁钰真正的目标是范广,能控制一支团营就够了,要太多兵权,他手头上没有足够信任的人,要了也是为别人做嫁衣。 商辂脸色微变,八年来,文武百官互相打破脑子、争权夺利,唯独在一件事上保持一致,就是用个笼子把皇帝装起来,当个吉祥物似的养着,现在皇帝伸出爪子去碰兵权,那是万万不可以的! “范将军虽救驾有功,又跟陛下亲近,今晚禁卫损失惨重,伤亡很多,不如让范将军担任卫所指挥使,一来能护卫陛下,二来也能训练禁卫,为陛下安危负责。”商辂说得比唱的还好听。 朱祁钰眯着眼睛:“太常卿,郭登、刘安、李秉、程信这几个人哪个在京城?你来告诉朕?朕说的人,就太远,你说的人就很近吗?调郭登回朝,大同边关不要了?南京不守了?太常卿,朕说,定了!” “陛下……”商辂硬着头皮劝谏。 “商爱卿!”朱祁钰攥起拳头。 这时于谦却站了出来:“启奏陛下,臣执掌京营,应该有发言权。太常卿所言乃老成谋国之言,定襄伯总督大同,距离京师较近,而陛下认可的南和伯则需要镇压苗乱,若苗乱波及太广,湖广则二次受灾,局面更难以收拾,此番平乱缺不得南和伯,而臣举荐右佥都御史韩雍,可为大同总督,整顿边防。“ “而在京师,范将军在臣麾下做事,臣对其非常了解,中直刚猛,而今禁卫衰微,正好以范将军之能力,整顿禁卫,拱卫中宫,乃天下百姓愿意看到的事情。反观靖远伯,乃太宗时老人,经验丰富,又擅长军务,把团营交给他,上下放心。” “还请陛下三思,臣等所思所想,皆为大明之好,绝非为个人私利,请陛下采纳。” 于谦这番话说完,便跪在地上。 但是! 朱祁钰明明坐在龙椅上,却仿佛是跪在地上,于谦才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 “范广,朕赐你天子剑,可敢杀他!”朱祁钰寒光爆射。 ———— 感谢【暗之龙魂】、【雾里物理勿理物理】两个大佬500币打赏,感谢【常伴吾生】大佬打赏! 感谢【战刀剑】、【浓酒烈】、【失落的山楂树】、【持之以恒戒骄戒躁】大佬们的月票! ------------ 第35章 你要清名,朕给你!(求收藏!) 范广咬了咬牙,跪下接剑。 于谦依旧面无表情,仿佛对朱祁钰充满了不屑。 群臣沸反盈天,商辂率先跪下,高呼道:“我大明从不因言获罪,陛下岂能因言论而杀人?何况于少傅乃我朝社稷重臣,中流砥柱,岂能因一言而获罪?还请陛下看在于少傅往日的功劳上,网开一面,宽恕于少傅!” 文官高声齐呼,若一定杀于谦,文官会怎么样? “皇爷!”舒良满脸着急,京营在于谦手里啊,太上皇还活着,若他现在就拥立太上皇,陛下又该如何自处? 朱祁钰这口气哽在喉咙里,出不来!朕是天子?还是于谦是天子?朕是皇帝?还是文官是皇帝?这天下究竟是姓朱,还是姓儒? 宫门被攻破,朕处于危难之间,你们不来!朕被叛军的箭顶在喉咙上,你们姗姗来迟!朕要处置谋反逆臣,你们处处为其辩护!朕杀了几个人便骂朕暴戾!好,这些都朕都忍了,如今到了分配利益的时候了,朕只要一点点利益,任命范广一个团营指挥使,你们居然连这都不答应!吃苦受累的是朕,结果却什么都得不到!当朕是什么?玩物吗? 朕要杀人,你们就跪下求朕宽恕,到底是朕宽恕你们,还是你们宽恕朕啊!若朕多说一句话,是不是会被废立?变成戾王? “哈哈哈!” “于少傅此言有理啊!” “于少傅每一次说话,都字字珠玑,发人深省!想当年,朕刚继位之时,于少傅告诉朕,天位已定,不复有他,劝朕奉迎太上皇回朝,若彼怀诈,吾有辞也!你要说的话呢?朕听你的!请太上皇回来!朕听你的,把他荣养在南宫!朕听你的,改建京营为十团营!” “朕都听了你的了!结果呢?太上皇率兵攻破奉先殿,差点要了朕的命!朕听你的,十团营调不出兵来勤王救驾!朕听你的,是不是要把皇位让给太上皇坐啊!” “朕问你,你的话呢?是帮着太上皇辩解吗?告诉朕,朕看错了,造反的不是太上皇,是石亨!石亨已经伏诛,这件事就过去吧!对,朕又听了!于谦,你告诉朕,朕敢不听吗?” “呵!现在你又让朕调郭登、刘安等人入京,朕不调,可以吗?于谦!你要做曹操不成?” “范广!杀了他!朕看谁敢阻拦,拦者死!” 朱祁钰眸中寒光闪烁,好,你让朕做傀儡,朕偏不做,大不了朕去死! 范广持天子剑走下台阶,看着如青松般挺拔的于谦,眼中闪过不忍,但他是纯臣,必须执行皇帝之命。 商辂本不愿意出头,但作为内阁里的独苗,只能咬牙带头:“于少傅绝无逾举之迹,千仞无枝,对陛下忠心不二,求陛下开恩!” 群臣集体叩首开恩,如山呼海啸,御史王竑、杨瑄等人高呼求情。甚至连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礼部尚书胡瀅都发声为于谦求情。更可怕的是,连勋贵也站出来为于谦求情,仿佛一瞬间,朱祁钰众叛亲离,大好局面彻底崩坏。 舒良也心急如焚:“皇爷息怒啊,于少傅起码心怀大明,不至于带兵反叛。若真杀了于少傅,谁来执掌京营?若换个太上皇的人,后果不堪设想……皇爷,奴婢的狗命不值钱,您是先帝亲子,大明皇帝,不能用瓷器碰瓦罐啊皇爷。且再忍一时,等奴婢掌控了东厂,皇爷想杀谁,奴婢就为皇爷杀谁,绝不让皇爷再受委屈!” 朱祁钰目光阴冷至极,看看,这才是大明的顶梁柱,朕有没有无所谓,换了谁当皇帝也无所谓,大明唯独不能缺了于谦!朱祁钰攥上拳头又松开,吐出一口浊气,刚要借坡下驴。 但是,于谦却慢慢开口,古井无波:“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臣于谦对大明问心无愧,日月可鉴,臣有负先帝圣恩,先走一步,去向先帝请罪!” 说完,他用脖子去撞范广手里的剑,坦然去死。 朱祁钰脸色瞬变。 于谦自戕,一下子就把朱祁钰放在火上烤了!本来群臣给他搭好梯子,他借坡下驴,皆大欢喜。可于谦非要去死,等于把台阶撤了,让他悬空了。他乃皇帝,若这时自己打自己的脸,以后还有什么威望统治天下?倘若真让于谦撞死在天子剑下,天下人谁还服他朱祁钰? “于谦!”朱祁钰眼眸喷火,玩崩了!真玩崩了!于谦若真死了,天下人能喷死他!何况朱祁镇还活着呢,群臣完全可以奉迎太上皇为帝,废了他朱祁钰,别忘了,他有个致命弱点,没有儿子! 他和历史上朱祁镇的情况截然相反,朱祁镇打破宫门先弄死了他,然后名正言顺复辟登基,先帝只有两个儿子,朱祁钰死了,就剩朱祁镇一根独苗,不是他登基还能有谁?而且他子嗣丰沛,不用担心继承人的问题,又当过皇帝,群臣捏着鼻子也就认了。 可他朱祁钰不行啊!他身体不好,还没儿子;太上皇又活着,儿子那么多;他想挣脱牢笼当人,可太上皇愿意当傀儡,简直和群臣一拍即合,若于谦真死了,他目前所有优势倾覆。 “少傅啊!你怎可离朕而去呢?”朱祁钰崩溃大哭,从龙椅上踉跄下来,跑到于谦面前! 幸好,范广错开了剑锋,没伤到于谦,于谦还想再撞,却被冲下来的朱祁钰一把抱住,朱祁钰泪如雨下: “少傅啊!你不能吓唬朕啊!你难道忘了,朕那时还是郕王,瓦剌大军围困北京城,是朕与你挺身而出,救了这社稷;” “也是你,迎立朕,支持朕,朕与你君臣相宜,多年来配合默契,你怎么能因为朕一时之怒就想不开,难道你想陷朕于不义?” “少傅啊,看看你的白发,再看看朕的白发,我们两个人互相扶持多年,相偕同行,情深义重,朕可以失去任何人,唯独不能失去你啊!朕,朕……” 朱祁钰泣不成声,心里腻味。 皇帝的颜面全没了,堂堂皇帝像个娘们一样哭泣,向臣子低头道歉认错,当朕是曹芳吗?朕算什么皇帝,被天下臣民耻笑的皇帝!若太祖在世,肯定一巴掌打死朕,骂朕是废物! 朕明白了,你于谦的心里只有自己的名声,生死在你眼里什么都不是,朕在你眼里也可有可无,世间一切在你眼中都是虚幻。你重视的只有自己的名声!自己的身前身后名,朕明白了! 见于谦无碍,所有人的心放进了肚子,也有人满脸遗憾,于谦神情略微波动:“陛下切莫失了人君之礼!” 朱祁钰慢慢站起来,擦干眼泪,环顾众人,朗声道:“少傅乃朕之肱骨,社稷之顶梁柱,朕得少傅辅佐,犹如太祖得中山王,太常卿,拟旨,于谦中刚正直,胸襟坦白,千仞无枝,国之栋梁,先有保卫北京之大功,又有救驾之泼天之功,赐爵钱塘伯,赐铁券、诰命,子孙世袭,与国同休。” 于谦猛地瞪大眼睛! 皇帝不是感谢他,而是报复他啊!他是文官啊,清流文官,从小读圣贤书,以读书人自傲,可皇帝偏偏要让他做勋贵,和那些他平素瞧不起的家伙站到一条战线上去,比杀了他都难受!而且,他背后是天下读书人,岂能背叛自己阶级?让他成为勋贵,彻底割裂和文官的关系!让勋贵和文官狗咬狗,他坐在中间受夹板气,皇帝这招太损了! ———— 小扑街开了粉丝值发言,大佬们千万别生气,因为这两天捣乱的特别多,小扑街被喷得破防。开了一个晚上,我又打开了,实在对不起支持我的读者。等上架后,小扑街为粉丝值额外多加更一章,感谢大家。 感谢【典军校尉夏侯渊】、【我大明少年】、【书友20210616232034339】、【梦欲】、【18010922626】、【糖二先生】大佬们的打赏。 感谢【未忘你的笑】、【人生路远】、【真爱蕾姆夕阳雪景】、【汪家大猫】、【封-CE】、【书友20210301104138862000】、【书友20200904072932999】、【书友20220403212821420】、【书友20210803093055197】、【书友20190713223435065】、【肖光俊】、【书友20230314151117479】、【书友20210706172211947】、【书友160924213825858】、【糖二先生】大佬们的月票! ------------ 第36章 封爵换兵权,朕要斩破这牢笼!(求收藏) “臣谢陛下厚待之恩,却请陛下收回成命,太祖有命,凡爵非社稷军功不得封,臣虽有微末功劳,却是陛下信臣,百官愿听于臣,将士愿效命于臣,方有此功,微臣不敢居功,还请陛下封赏有功将士,臣拜谢陛下厚爱。” “北京保卫战,岂不是社稷之功?那时朕想给爱卿封爵,爱卿以德薄而不授,如今又添救驾之功,救朕于水火,难道不是社稷之功?少傅切莫推辞,朕意已决,太常卿拟旨颁发。” 朱祁钰不分由说,垂爱之心,溢于言表。但于谦冰块般的脸变成了苦瓜脸,你确定是谢我?再次拜辞,说文官不得封爵云云,朱祁钰懒得和他掰扯,淡淡道:“靖远伯,你也是从文官到勋贵,可有不适?你也帮着劝劝少傅吧,勋贵与国同休,何其荣耀!” 王骥跟吃了苍蝇一样,硬着头皮劝了于谦两句,他在勋贵里真挺尴尬的,不是英国公一脉,也不属于成国公一脉,文官、勋贵都不愿意带他玩,所以他处处蹭功劳,四处巴结。 “太常卿,拟旨,诏保定侯梁珤入朝,由梁珤、范广、李秉、王越四人为团营指挥使,拟定后颁发吧。”朱祁钰趁机揽权。 商辂却不敢接旨,朱祁钰也不在乎:“太常卿累了,王文,你来拟定。” 王文吞了口口水,他要敢答应,就自绝于文官,彻底成了皇帝走狗,被骂被黑他不在乎,他担心朱祁钰搞不过文官被弄死,他会被清算啊。他偷偷看了眼商辂,又看了眼于谦,若于谦点头,他也敢接旨啊。 陈循一走,高谷死了,王文非但没承担起文官顶梁柱的责任,反而把于谦推上台前,京中文官心中对王文很是失望。朱祁钰对他也失望,他这个铁杆文官,怕了。 “王文,聋了吗?拟旨!”朱祁钰沉喝。 王文咬了咬牙:“臣遵旨。” “陛下……”商辂见势不妙,立刻开口劝谏。 但朱祁钰却挥手打断:“太常卿再拟一道圣旨,擢封于少傅为钱塘伯,于卿有大功于社稷,群臣皆认可的,不必再分辩了。朕闻于冕在家闭门苦读,屡试不中,便让于冕入宫做朕的侍卫,以后哪里出了缺,就填补进去吧,以全朕与于卿之情义。” 于谦和商辂都傻眼,你确定这是情义?但他们都想到最坏的可能性,若皇帝不顾群臣反对硬封于谦为钱塘伯,圣旨一旦颁发,于谦怎么办?他难道向天下读书人挨个去解释?还是拒不接旨?皇帝不但要封他爵位,还要诏于冕入宫,这是把于谦硬按在勋贵这边!让他去咬文官,恶心死于谦! 当初于谦和石亨闹掰,就是石亨要举荐于冕当锦衣卫副千户,被于谦一顿臭骂赶出了府,他于家世代耕读传家,是清清白白的读书人,怎么能和满身臭气的勋贵同伍?他儿子于冕宁愿一辈子不中,那也要当个清贵文人,而不是什么狗屁勋贵! 皇帝强加爵位给他,是想用爵位换兵权啊!倘若他于谦不同意皇帝掌团营,皇帝就恶心他,给他封爵,让他从清贵文人掉进屎坑里,成为了臭不可闻的勋贵,以后再想办法夺了他的爵位,贬为庶人,到了那时候,还会有读书人帮他说话吗? 没有了,不但没有,还会疯狂唾弃他!什么北京保卫战的民族英雄,什么勤王救驾的社稷功臣,都会被颠倒黑白,好的说成坏的,把他丑化成景泰第一佞臣,当代秦桧!被封爵为伯,还不如让于谦抹脖子去死! 他抬起头盯着朱祁钰,皇帝不喊打喊杀了,不耍小孩脾气了,开始玩政治游戏了,用封爵挟制他,逼他就范,逼他完成政治交易,顺皇帝的心意!偏偏皇帝一副拳拳之心,把虚伪狡诈扮演到了极致,这还是刚才那个满嘴杀杀杀戾气极重的皇帝吗? “王文,你来拟旨,敕封于卿伯爵,颁发天下。”朱祁钰冷笑,你于谦重名,宁死不辱,要留清白在人间,好,那朕就赐你名,看你敢不敢受! “遵旨!”王文咬牙应诺。 “陛下且慢,臣知保定侯乃社稷能臣,如今督建寿陵,未免大材小用,臣同意诏梁珤入朝。”无奈之下,商辂退让一步。 朱祁钰不动声色,梁珤算是中立派,但他和石亨关系匪浅,土木堡之后梁珤被罢爵,是朱祁钰把他送到石亨麾下戴罪立功的,景泰三年因功晋封为保定侯,可以说他是朱祁钰一手提拔起来的,但绝非朱祁钰的人,不然也不会去督建寿陵,远离是非之地。 商辂看似退一步,其实是想以权利拉拢梁珤,让梁珤投靠文官门下,等于说让朱祁钰的所有努力打水漂。就是说,谁提督团营都可以,唯独不能是范广,范广已经亮明身份,就是朱祁钰的人。 朱祁钰和文官耗着,而不是拿剑逼着,因为诏命圣旨需要内阁通过,才能颁发出去,否则他朱祁钰的圣旨出不了京城。不然朱祁钰为什么耐着性子和他们掰扯,直接动刀子不就得了。 太宗时内阁是辅助工具,仁宗、宣宗时皇帝尚能命令内阁,土木堡之后,文官地位水涨船高,到了他朱祁钰这里,内阁已经坐在皇帝头上开始垂帘听政了,他就是被文官关进笼子里的猪,勋贵非但不帮他,反而帮着文官换另一头猪关进笼子里,还沾沾自喜,难怪式微,一群蠢货! 皇帝和文官都不说话,气氛僵硬。 “舒良,给朕熬一碗粥来。”折腾了一宿,朱祁钰实在太饿了,他身子又虚,亟需调养。 但也必须和文官耗着,让范广总督团营,他志在必得。没有团营在手,他毫无安全感,看谁都像叛逆。必须攥紧了兵权,整饬宫内、禁卫、锦衣卫,再重建东厂,重建缇骑,安全才有保证。 很快,粥端过来,朱祁钰旁若无人的吃,跪着的大臣也吞了吞口水,真饿了,折腾两个时辰了,又惊吓又跪着的,哪哪都疼。 终于有一个老臣晕厥过去,朱祁钰让人抬下去,由艾崇高诊治,很多老臣见晕过去不被责罚,纷纷装晕,朱祁钰当做没看到,反正艾崇高除了进献银药,也不会别的,把他们治得鸡飞狗跳更有意思。 “传旨御膳房,做一些酒菜上来,文武百官都饿了,朕的名声不好,但总不至于苛责群臣吧?”朱祁钰淡淡道。 很快,菜肴传上来,香味扑鼻,可皇帝没不让他们上桌动筷子。这些菜肴放在平时,他们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但饥肠辘辘的时候,嘴里口水横流,真想吃一口啊。 所有人都看着商辂,商辂被赶鸭子上架,叩拜道: “陛下,天已大亮,到了上值时间,各部各司公务繁杂,湖广流民遍地,苗乱频频,灾情如火,还请陛下以民生为先,切莫因与臣等气恼,而耽误了灾情,陛下乃天下人的君父,素有贤名,子民受苦犹如痛在己心,烦请陛下以灾民为重,以民生为重,陛下!” 朱祁钰冷笑,平时怎么没看见你们重视灾情?每逢灾情,你们大贪特贪,真正到灾民手上的钱粮又有多少?把朕的百姓当猪狗,用时剥削,不用时让人去死,哼,朕之大明的百姓生活太苦了!朕若执剑,必杀光贪腐!必杀光这些满嘴仁义道德的狗屁君子! “太常卿拟旨吧,诏李秉、王越回朝,着范广、梁珤、李秉、王越为团营指挥使,省着耽误功夫,朕也乏了。”朱祁钰淡淡道。 商辂不吭声。 “商卿不是口口声声心怀天下吗?怎么还不拟旨?难道内阁的工作不忙了?还是湖广流民已经安置了?亦或苗乱平定了?灾情也都因为商卿张嘴一说就稳定了?怎么不说话了呢?” “怎么?你们就想让朕做贤君!自己却想做李绅?做阮佃夫?还是想做秦桧啊!” “你商辂想做秦桧!朕可不是赵构!” “来啊,把商辂拖下去,罢黜左春坊大学士、太常卿一职,驱逐出京,永不录用!王文,你来拟旨!” 朱祁钰猛地看向于谦:“于少傅,京营在你手里,朕任命的团营指挥使,可有问题?” 于谦脸色发苦,清名和封爵二选一,他是继续在天上飘着当神仙,还是坠入屎坑呢? ------------ 第37章 兵权到手,先拿谁开刀?(三千字求收藏!) “陛下之所命,甚好。”于谦咬牙道。 屈服了,他不想跳进屎坑里,儿子于冕也要走正经的科举之路,绝不当什么锦衣卫,太脏。 “让于冕进宫伴驾吧。”朱祁钰神情一松,拿到了,范广拿到了一支团营,他的安全就有了保证,梁珤、李秉、王越都是可拉拢的对象,起码不是朱祁镇的人,又都是他这皇帝钦定的,总该不至于立刻叛变。 于谦想拒绝,但朱祁钰却道:“于冕进禁卫历练一番也好,日后允文允武,朕自有重用。” 要说朱祁钰拿于冕当人质,想都不用想,女儿奴于谦,管璚英死活了吗?无非是利用于冕,缓和与于谦的关系,等范广离宫,他又没了兵权,想喊打喊杀都得靠自己了,于冕不就派上用场了嘛,多好的刀啊,把他玩废了,看于谦怎么当圣人! “遵旨。” 于谦咬牙答应:“还请陛下宽宥太常卿,他也是一心为国,绝非秦桧之流,还请陛下宽恕。” “罢了,商卿虽能力不佳,但忠心可靠,便去做辽东总督(嘉靖时称呼)吧,辽东巡抚刘广衡调任宣府,顶替李秉,于少傅,可否?“朱祁钰似笑非笑地看着于谦。 “臣谨遵圣喻。”于谦气苦,小辫子被捏得死死的。 这才是当皇帝的感觉,必须要攥紧了兵权,等范广完全控制了团营,就能拉拢梁珤、王越、李秉等人,等于掌握了大半京营,朕想杀谁不行? 商辂面容凄苦,却忍苦叩拜谢恩。 好好的阁臣,被贬为总督,去辽东吃苦受罪,但想想高谷、襄王,也该知足了。 “剩下一个团营,你们自行商议吧,到时候内阁通过,朕批红便是。”朱祁钰丢出一根骨头,让勋贵和文臣去撕咬。 争到了现在,勋贵可毛都没捞到,能不红眼争抢吗? “廷推吧。”朱祁钰打个饱嗝,发现下面的官员饥肠辘辘的跪着,他才摆摆手,让大家起来吧,至于吃桌上香喷喷的饭菜,想都别想。 内阁真是惨目忍睹,就剩下三个人了,装死的陈循、王文和被吓傻了的萧镃。高谷被剖了心,江渊被乱刀劈死,商辂被赶去辽东吃雪了,需要廷推递补进来。文官们跃跃欲试,入阁啊,那是梦寐以求的事情,唯独胡瀅事不关己闭目养神。 朱祁钰对流程不感兴趣,最后推出李贤、林聪、王翱、王直、岳正、何文渊数人,最后由皇帝裁定,实际上朱祁钰是没资格裁定的,内阁是文官的自留地,他负责当橡皮章就好了。 经过一番唇枪舌剑,最后定下李贤、林聪、王直和岳正四人入阁,朱祁钰眼神一阴,林聪和王直都是朱祁镇的人,李贤更是把脚踏两条船玩到了极致,景泰时为博恩宠上正本十策,朱祁镇复辟后他又疯狂跪舔徐有贞,转眼成为了天顺重臣,真是大忠臣啊。 王直离开吏部,吏部尚书空缺,王翱嗷嗷待哺,李贤帮他进言,希望让王翱执掌吏部,但何文渊、王竑、彭时也都瞄准了吏部尚书的官职,各方据理力争,互相开喷,彻底私下伪装。 朱祁钰全程看戏,天过正午,这些满口仁义道德的文官们居然没有一个关心灾民、关心叛乱的,漂亮话冠冕堂皇,却只为自己的利益打破狗脑子,他轻咳一声,把水搅浑:“既然诸卿争执不下,便诏白圭、叶盛入京。” “陛下不可!”刚入阁的王直等人直接拒绝,内阁是文官的自留地,不容皇帝插手,今晚被皇帝拿到兵权,已经让王直等人不满了,如果再任由皇帝的性子来,随意贬斥文官,诏文官入京,文官的颜面往哪搁? “朕乏了,先去休息了。”朱祁钰直接站起来,进入回宫,群臣直接傻眼了,皇帝没说散了大朝会,是散还是不散呢?如果不散的话,他们怎么吃饭、出恭?憋了一晚上了,这谁受得了? 朱祁钰累到撑不住了,还有一箩筐的事情等待处理,修缮皇宫、如何处置太上皇、安置孙太后,以及那些犯官,杀不杀,什么时候杀,不杀的话怎么处理,他们的家私又该由谁抄家,等等事情,千头万绪,朱祁钰实在撑不住了。 乾清宫宫门前的石砖都被挖开了,他乘坐御辇入宫,低声嘱咐舒良: “朕要休息,你去把太医院所有太医召集起来,侯在乾清宫门前,无朕旨意谁也不许离开!再去把京城所有医生都诏入宫里,速度要快,不从命者杀无赦,让范广借你几个士卒去办,要快,在文武百官出宫之前,必须都带进宫里来,动静闹大些也无妨。” 原主病重,被太医治疗,越调理越糟糕,说里面没问题鬼都不信。但他又不能只相信一个医生,让所有医生瞧过后,就知道谁忠谁奸了,他必须尽快健康起来。 “奴婢遵旨!”舒良领旨而去。 “范广,你执朕旨意,拿着内阁文书,立刻去整顿团营,记住,要快,挡你者立刻处理掉,不必怕杀人,天塌下来有朕给你担着,一定要快,不从心意者,直接杀,如果你有信得过的兄弟,立刻安插进去,让这支团营完全听命于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末将明白!”范广领旨而去。 下了御辇,却见一个衣着雍容华贵,美滟不可方物的女人候在西暖阁门口,像一块望夫石,看见朱祁钰,想扑入他的怀里,跑了两步却又想起要有母仪天下之姿态,生生止住,脸上流出两道清泪:“陛下!” “你怎么来了?朕无碍,进屋说。”朱祁钰扶住她,今天她身着纹绣牡丹的盛装,却散着头发,未施粉黛,俏脸发白,袖口里的手攥着一把短刀,随时都准备了结自己,她就是唐贵妃,乳名云燕,是朱祁钰珍爱之人。 她攥住朱祁钰的胳膊,仿佛怕人丢了似的:“臣妾已经做了万全准备,随时追随陛下而去。” 朱祁钰融合两个人的记忆,等于完全是一个人。虽然心里对唐云燕亲近,身体上却又有几分陌生,他轻轻拍拍她的手背,柔声道:“没事了,都过去了。” 进了屋子,呼出一口浊气:“朕乏了,要睡一会,你便在边上伴着朕吧。” “嗯。”唐贵妃轻轻点头,小脸上写满了雀跃:“臣妾给您铺被。” 很久了,夫君都被李惜儿那个妖精迷得五迷三道的,她已经很久见不到夫君了,如今他满脸憔悴,却和颜悦色的与她说话,已经让她十分窃喜。 这时金忠来报,李妃求见。 朱祁钰瞳孔微缩:“告诉她朕安枕了,贵妃在此伺候着。让她在门口候着吧,不许发出声音,影响到朕!” 哼,朕一肚子疑惑,都要等这个李惜儿解答呢,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 唐贵妃美眸中闪过一抹诧异,陛下最疼爱李妃,每次都叫她“牡丹花”,甚是爱之,今日怎么一反常态,让她候着?那位被娇宠惯了的美人,哪能受得了等待啊? 果然,朱祁钰刚躺下,眼睛尚未闭上,门外便传来呵斥的声音,只见一个长相妖滟,穿着曝露的女子硬闯进来,刚进来就哭哭啼啼的告金忠的刁状,语气造作,朱祁钰随意瞥了一眼,原主就这品味?妖滟贱货,登不了大雅之堂! 啪! 朱祁钰坐起来,直接一个耳光甩过去:“谁让你进来的?” “呀?”李惜儿被打蒙了,捂着脸惊诧地看着朱祁钰。 朱祁钰面容冷峻,面含杀气,吓得她一哆嗦,登时眼眶含泪,娇滴滴道:“陛下,人家想你想得心疼,您怎么这样对人家呢?刚见到人家,就发这么大火?人家哪里得罪你了,你个冤家!” 要是不知道你的底细,朕说不定真能高抬贵手,但能吗?你个土昌!老子看一眼就恶心! “心疼?金忠,把她的心挖出来,朕看看,她是怎么疼的?”朱祁钰爆喝。 “啊?”李惜儿吓坏了,关键金忠去拿刀子了,更吓得她浑身发软倒在地上,看着朱祁钰,仿佛不认识了,他爱自己恨不得捧在手心上,怎么忽然变化这么大? “还敢骗朕?你是谁派来的?朕知道一清二楚,派你来干什么,朕更明白!这些年,朕不过跟你逢场作戏罢了,你还真以为朕会怜惜你一个土昌吗?啊?” 朱祁钰不给她时间狡辩:“拖下去,跪在门口,让她自己好好想清楚,是她全家人的小命重要,还是她背后那个人更重要?” “陛下,您冤枉人家了,冤枉啊……”李惜儿哭着说冤枉,却被金忠直接拖下去,她还要哭嚎,却被金忠一个耳光扇在脸上:“闭上你的贱嘴!吵着皇爷,奴婢要你的狗命!” 李惜儿完全懵了,皇帝怎么变成了这样?连伺候他的小太监,也大变模样!敢对她动手!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 小扑街开始为上架存稿了,更新时间也稳定下来,早晨八点、下午六点,大佬们不用再等更了,撒花! 感谢【20221130184102309】、【去整点吃的】、【书友160331102118534860748396883】、【书友2021030110400656024】、【东方极品账房】、【吴凡少侠帅气】、【末日鬼眼】、【恶是脚边鹅卵石】大佬的月票支持! ------------ 第38章 撩开纱巾让朕瞧瞧(三千字求收藏!) 唐贵妃看着朱祁钰的侧脸,满脸讶异,方才那个耳光打得好霸气呀,他还说之前是逢场作戏,那究竟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呢?嫁给他这么多年,还第一次见到他霸气威武的模样。 时间点滴过去,朱祁钰睡得十分安稳,睁开眼睛时天色已黑。 “陛下醒了?”唐贵妃满脸欣喜,递过来一盏温水。 朱祁钰眼睛里俱是血丝,看了眼温水:“是你亲手煮的?没经过别人的手?” 唐贵妃不明白朱祁钰为何这样问,还是点了点头。 “嗯,以后朕的吃食一概不许经过其他人的手,记住了吗?”朱祁钰尽量让自己温柔,喝了口水问她:“朕说梦话了吗?没有便好。” 他担心自己露馅,毕竟他不是原主了,看了眼美艶的唐贵妃,莫名心中一动,有种看别人漂亮老婆莫名心动的感觉,他轻咳一声,收敛心思:“金忠,交代舒良的事办妥了吗?” “回禀皇爷,医生们都在宫门口候着呢。”金忠回答。 “宣进来吧。” 朱祁钰坐在软塌上,每个医生都被详细搜过身了,任何可能有伤害的东西一律不许带入宫,包括药匣子,都要放在阁外,不许带入西暖阁。 医生们鱼贯而入,先进来的是太医,快步进来跪在前面,京城的医生们则战战兢兢的,倒是有个戴着惟帽的医生很显眼,跪在最后面。 “你们挨个给朕瞧瞧,开个方子,写上自己的名字。”朱祁钰扫视一圈,缓缓开口:“徐院判,便从你开始吧。” 他指着徐彪,徐彪是正统十年进入太医院的,六年后升为院判,朱祁镇复辟后为太医院院使,他深得朱祁钰看重,每病必召他问诊,结果越治越糟,原主居然从未怀疑过他,这次要试探清楚。 徐彪低着头,面容微微抽搐。自他开始,依次由医生诊脉,诊脉过后被小太监带走开方子。 他们签名字要经过核对,谨防有人冒名顶替,或者作弊。小太监会记住他们的样貌、笔迹,还会二次核对。 坐着有些累,朱祁钰斜躺在软垫上,医生跪在地上诊脉,手指隔着丝帕,谨防宫外的医生手上抹毒,残害皇帝。 轮到那个戴着惟帽的医生,朱祁钰发现是个女医生,不由得多打量几眼,发现她身量高挑,虽然身着男装看不出身材如何,但手指头白皙,手背看着白净。 “抬起头来。”朱祁钰忽然说话。 惟帽医生莫名一抖,微微垂下头去,朱祁钰又开口:“撩开纱巾,让朕瞧瞧。” “啊?”惟帽女医生吃了一惊。 唐贵妃也微微吃惊,陛下这也太直接了,看这妆发就知道,人家是未出阁的女孩,你这般难免唐突,有失风度。 惟帽女医生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臣女自幼貌丑,不能见人,恐怕会吓到陛下,请陛下开恩。” 朱祁钰尴尬地咳嗽一声:“朕又非好色之徒,只是记下你的容貌容易辨别罢了,没别的意思。女医生请起,太医院急需女医官,女医生便留在太医院为朕的贵妃瞧病吧。” 惟帽女医生哆嗦一下,低声颤抖道:“民间多有病患,无钱问诊,臣女想……想在民间多做点贡献……” 她说话战战兢兢的,生怕惹得皇帝老爷不快,全家遭殃。这个时期,民间医生都不愿意做太医官,得亏昨晚皇宫大火,全城戒严,然后太监舒良强行把京城全部医生掳来,否则她恐怕永远也不会入宫给皇帝诊病。 “嗯,女医生愿为万民造福是好的,朕心甚慰,那便在太医院挂职,不必去坐值,宫里相诏入宫即可,平时便留在民间造福百姓吧,也全女医生之志向。”朱祁钰嘴角含笑。 惟帽女医生哆嗦一下,还想拒绝,太监金忠轻咳一声,她吓了一跳,赶紧应诺。 朱祁钰脸上露出满意之色:“朕的贵妃子嗣艰难,你们都是女子,彼此说话没有隔阂,朕便将贵妃的身体交给你,朕相信你能让贵妃怀孕。” 惟帽女医生不懂宫中诡谲,也不懂规矩,傻傻点头:“臣女这就给贵妃娘娘请脉。” “金忠,这女医官需要什么,你就给备齐什么,告诉太医院,谁敢给她下绊子,朕就要他九族的脑袋!” 朱祁钰冷冷扫过太医们,这些太医肚子里花花肠子多着呢,排挤个新人跟玩一样,这惟帽女医生就是只小白兔,进去容易被玩死。他必须要整顿太医院,里面包藏祸心的人太多了!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朱祁钰又问。 “臣女姓谈,名允贤。”惟帽女医生低声回复。(改了出生日期) 朱祁钰微微一怔,著名女医婆谈允贤,四大女神医,后世还拍了电视剧,居然是她。 “去给贵妃瞧瞧吧。”朱祁钰让她入内屋。 “皇爷,谈女医长相可人,是否留下侍寝?”金忠很懂陛下的心思。 朱祁钰微微一动:“先不急,朕先调理好身体。你安排人保护好谈允贤,不许让她出现任何差错,她经手的东西也要查,谨防下毒。” 金忠以为皇爷心疼女人,却不知道,皇帝不止贪她的身子,还垂涎她的医术,如此神医,是他性命的保障啊。不止保命、绵延子嗣,还能在她的调理之下长寿,谈允贤本人就活了96岁,如此佳女,与朕正是良配。 “前朝可推举完毕?”所有医生看完,朱祁钰问金忠。 “还没,于少傅让光禄寺准备了饭菜,百官在广场上用的饭菜,吃饱了肚子又吵起来了。这都几个时辰了,还争执不休,勋贵那头也跟着吵,奴婢估计今晚都吵不完。” 吵不完好啊,累死太上皇,累死老妖婆,再累死几个文武百官,乐子就大了。只是苦了下面,中枢停摆,不知道积压了多少奏疏,民间救急如救火,多少人因为中枢拖沓而枉死,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人,会理会蚂蚁的感受吗? 王翱如愿当上了吏部尚书,薛瑄出任吏部左侍郎,又召叶盛回京城,顶替徐有贞的左副都御史,吕原改任通政司右参议,另一支团营指挥使由抚宁伯朱永出任。 六部尚书中兵部尚书于谦、礼部尚书胡瀅、工部尚书石璞、户部尚书张凤、刑部尚书俞士悦不变,王翱出任吏部尚书。 这个张凤是于谦的人,政绩一般却岿然不动,牢牢把持户部。为争权夺利,文官互相间咬得很凶,唯独于谦置身事外,如出尘神仙一般俯视世俗。 王翱是老反骨仔了,倒是让薛瑄出任左侍郎挺出乎意料的,朱祁钰以为是王竑能趁机上位呢,毕竟他没少出来咬皇帝,是条好狗,文官老爷总该赏根骨头吃。 “皇爷,医生们的方子都开完了,请您过目。”小太监呈上来。 朱祁钰先拿出徐彪开的方子,随机抽出几张,一一对照,登时眉头皱起:“去,把去年朕的医案调出来,朕要过目。” “奴婢遵旨。”小太监叫刘祥,是刘进喜的干儿子,昨晚全程护卫他,又忙前忙后的,做事勤恳,足以信任。 朱祁钰迅速翻阅药方,药方用楷体书写,没人敢写鬼书跟皇帝开玩笑,大家写的大同小异,只说是虚症,伤到了元气,调养即可,并无大碍。 可是,朱祁钰记得清楚,年前太医请脉,说朕病得很重,补药吃了一碗又一碗,偏偏不见好转。很快宫中就传出皇帝要不行了的消息,怎么朕穿越了,身子骨却好了?奇哉怪也! 很快,刘祥空手而归,说皇宫大火,档案不见了! 果然有问题!朱祁钰皱眉:“提督太监呢?太医院院使怎么也没来?” “提督太监韩玉死了,太医院院使张郦昨晚离京了。” 好快的速度啊,有人在帮太上皇善后! “去传聂尚宫和徐宾!”朱祁钰怀疑他们在毁灭证据,可是,有没有证据,对朕来说重要吗? “奴婢遵旨!”刘祥领命。 二百多张方子,写的清清楚楚,朕没有大病,之前恐怕也是小病,小病大治,一碗碗大补之药进去,愣是把身子补坏了,因为补得过猛才蠢蠢欲动,无法节制,最后崩了。 那么,太医院六局,都有问题! 太监有问题,医官有问题! “宣徐彪来见朕。”朱祁钰眼里阴光闪烁,这个徐彪问题最大! 他是名医,太医院院判,原主最信任他,逢病必诏他,他难道瞧不出朕只是小病?不可能!那就是心怀不轨了,究竟太上皇给了他什么好处,要给朕下药呢? “太医院院判徐彪拜见陛下!” 徐彪深得原主喜爱,在太医院,原主只信任两个太医,一个是他,另一个是艾崇高。 “徐太医,这是你开的方子?”朱祁钰不喜欢废话。 “是臣开的。”徐彪坦然。 朱祁钰盯着他,他立刻解释道:“您的身体经过臣的调理,已经好转,臣之前的医案便说是虚症,善加调理便可以痊愈,是以臣佐以补药,补其元气,返璞归真,如今陛下身体大好,说明臣之用药无措,臣贺陛下。” “照这么说,朕该感谢徐爱卿啊。”朱祁钰颔首:“常言道久病成医,朕看你额头冷汗涔涔,中气不足,想来也是虚症,金忠,去生药库取一根人参来,赐给徐太医!” “臣谢陛下隆恩!”徐彪松了口气。 但是,却有两个小太监按住徐彪,只见金忠取出一个锦盒,打开是正宗的辽东人参,金忠从中间掰开,然后让小太监掰开徐彪的嘴,直接把半截人参塞进了他的嘴里!再一拍他的嘴唇,把徐彪拍得直咳嗽。 “这是皇爷赐你的,一粒残渣都不许掉,掉了就是亵渎天恩,当满门抄斩!”金忠恶狠狠道。 徐彪瞪圆了眼睛,嘴巴被塞得满满的,想吐却不敢吐,还要强行闭上嘴巴,不让残渣掉下来,偏偏他还在咳嗽,憋得他满脸通红,肺腔不畅,只能拼命朝着朱祁钰发出呜呜的声音。 朱祁钰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徐爱卿,告诉朕,朕究竟是什么病?” 说不定,能从他身上打开突破口,咬出孙太后呢! ———— 更新时间早八晚六,定时更新! 感谢【会飞的鱼668】大佬打赏3000币,感谢。 感谢【火之快乐】、【典军校尉夏侯渊】、【说道说道】、【书友161017011735259】、【书友20180307093059420】、【书友2018030223009234】、【书友33021204931962】、【书友160727211898414】、【我在西非】、【书友2020047190259794】、【人参只有一次】【昂然89】、【书友20230314151117479】、【28号】、【奇幻之迹】、【木偶人523】、【书友20221011105740658】、【肖恩WANG】、【路边的灯光】、【岁月留殇】、【书友151205011932641】、【书友20190430184859400】大佬们的月票!你们太给力了! ------------ 第39章 三根人参下肚,该吐真言了(求收藏) 徐彪疯狂摇头,眼泪呛了出来,却又强行把嘴巴闭紧了,不让人参残渣掉出来,只能拼命吞咽,那种感觉让人绝望。 “看来徐爱卿不想说。”朱祁钰给金忠使个眼色。 金忠一拳打在徐彪的肚子上,徐彪张嘴要呕:“不许吐,想想你的全家,听说徐太医刚刚抱上了孙子,想想孩子,再忍一忍,也好好想一想皇爷问你的话。” 徐彪拼命吞咽,把人参吞进肚子里,然后使劲吞咽口水,把嘴里的人参残渣吞进肚子里去,嘴里干净了,才嚎啕大哭:“陛下啊,臣对您忠心耿耿,臣出的医案太医院都有归档,您可以去查啊,外面那么多医者,您可以召进来随便问,臣若有一丝错漏,任凭陛下处置,臣绝无怨言!可陛下不分由说,便如此待臣,臣不服啊!” 看看,多伶牙俐齿啊,当太医屈才了,应该去当言官啊,区区一个副五品的太医院院判,也敢跟朕辩驳!关键他还真的下药害朕!事发了,处处狡辩,真当朕是泥塑的不成? “陛下,唔……” 徐彪还要狡辩,金忠直接把另一半人参塞进他的嘴里!徐彪话说半截,生生止住了话头,只能奋力咀嚼吞咽,满脸都是不服气。 “再去备两根人参。” 朱祁钰叹了口气:“这都是辽东贡献上来的宝参,每一根价值十万两白银,朕都舍不得用,徐太医一口气用了三根,真是豪气啊,金忠,回头跟着徐太医回家取钱,朕也没想到,小小的医官,居然比朕出手还阔绰。” 正在咀嚼的徐彪下意识要吐,但想到金忠的话,只能把人参往肚子里咽,眼泪登时就流了出来,流着流着,居然有鲜血混着眼泪往下流,像是流鼻血了?补过头了! 可腿快的小太监,已经又取来两根人参了,看这架势,陛下要补死我啊! “陛下,臣家里哪有十万两啊?请陛下开恩,臣绝对没有暗害陛下啊,请陛下明察啊!”徐彪一边说,鼻血就止不住的流,他擦了一下,擦不干净,再擦几下,弄得官袍袖口全是血,血却越流越多,他还有点晕血,眼前有点发黑。 朱祁钰不听他的屁话,你难受,不是应该的吗? 金忠让小太监按住他,又塞一根人参进他的嘴里! “不能吃了,不能吃了,再吃就完了……”徐彪满脸都是血,拼命拒绝,但又不敢吐,怕家人被折磨死,他是太医,祖籍、籍贯、家人情况都记录在案,根本跑不掉的。 “朕吃得,你就吃不得了?难道你比朕还尊贵?”朱祁钰目光闪烁:“记好了,他欠朕三十万两银子,缺一分钱,就让他还一分,他还不清,就让他儿子还,儿子还不完就让孙子还,子子孙孙,算上利息,必须一文不差的还给朕!朕的人参,都是百姓的血汗,用你的钱还,都脏了百姓的血汗!” “奴婢给您记下了,这就去徐太医家里要债!”金忠笑着说,但这笑容在徐彪眼里犹如恶魔之笑。 “接着喂。”朱祁钰倒要看看,大补药吃多了,会是什么下场? 徐彪混着血,往嘴里吞咽,他可以选择不吃,但金忠会把他掉出来的残渣,再塞进他的嘴里,让他吃掉。 “还不说?你在等谁来救你吗?”朱祁钰拿不准,徐彪究竟有什么东西攥在孙太后的手里,若徐彪吐口了,他就能拿着徐彪的证词,扳倒孙太后。 “臣,没有,臣没有……” 徐彪嗓子特别干燥,像是火焰在嗓子里焚烧一样,说不出话来,他不止吐血,开始口腔溃疡,内腮被刮破,鲜血止不住的往外流,甚至,眼眶也开始流血了。 “再喂!” 这时,刘祥引着聂尚宫和徐宾进来,行跪拜礼。徐宾一瘸一拐的,动作迟缓,脸上明显有惊恐之色,显然知道了昨晚的情况,对朱祁钰开始恐惧了。只是聂尚宫,依旧是一块冰。 “徐宾,认不认识他?”朱祁钰认为,毁了证据的人就是聂尚宫或者徐宾,因为在宫里如此神通广大,又让他死的,只有孙太后。谜底显而易见,缺的是证据,朱祁钰想藉此扳倒孙太后,就要拿到证据,让群臣拜服,可惜证据被毁掉了,那朕就毁了你们。 徐宾摇头,这个满脸血呼啦的家伙是谁啊? “你去给他擦擦血,说不定就认识了。” 当徐宾擦掉徐彪脸上的血时,蓦地吃了一惊:“陛下,他,他……” “认识了?”朱祁钰叹了口气:“他攀咬皇太后,说皇太后命他在朕的药中做手脚,你说朕信呢,还是不信呢?” 徐彪眼睛一瞪,但金忠又把半截人参塞进他的嘴巴里,让你话多! “绝对没有!圣母天性善良,奴婢可以用性命保证,绝不会和他同流合污!”徐宾脸色苍白的叩首。 “你的保证?拿你的贱命和朕比?你也配?拖下去,掌嘴!”朱祁钰冷笑。 徐宾一言不发,任由被拖下去,太上皇失败,圣母失势,他们在宫中的日子注定不好过。但并不担心,宫里终究是圣母的地盘,明枪易挡暗箭难防,陛下你又能挡住几次呢? “聂尚宫,你也来瞧瞧,这个人认识吗?”朱祁钰认识聂尚宫很多年了,却从未看透,她不争不抢,不图荣华富贵,也不怕羞辱冷遇,是个很奇怪的人。 “不认识。”聂尚宫声音冰冷。 “金忠,把人参给聂尚宫,让她来喂。”朱祁钰就想看看,徐彪会不会反水! 聂尚宫行礼后,从金忠手里接过来人参,冰冷开口:“按住了。” 然后狠狠将人参塞进徐彪的嘴巴里,徐彪嘴里不断出血,她便使劲捂住徐彪的嘴巴,鲜血反涌回嘴里,也有鲜血从她指缝中流出来,徐彪盯着她,眼神复杂。 “住手!”朱祁钰不许她玩死徐彪。 聂尚宫立刻松手,丝毫不怕徐彪把她咬出来,跪下行礼:“奴婢用性命保证,圣母不认识此人,污蔑圣母,离间天家血亲,奴婢请陛下赐死此人。” 徐彪满脸绝望,却打死也不说。 朱祁钰瞳孔一缩,徐彪还不招认? 徐彪是太医,不是死士,为什么死到临头了,还不肯把孙太后咬出来?究竟是什么秘密,让他愿意搭上自己的家族性命?也绝不吐口? “金忠,去派人把徐太医的家眷接入宫中,朕要奖励他们。”朱祁钰淡淡道,朕还不信邪了,打不开你这个突破口! “陛下饶命啊陛下!” 徐彪已经七窍开始流血,三根辽东人参下去,神仙也救不了了。大补药能活人,也能杀人。 “徐爱卿,不是朕不饶你,而是你自己不饶了你自己啊……” 朱祁钰忽然想到了什么:“徐彪,朕记得你祖父叫徐复,太祖为吴王时就投奔太祖了,没错,朕想起来了,你父亲叫徐真,太宗时就在宫里任御医,你家祖上三代都是医户,都在太医院,你是哪年入宫伺候的呢,正统十年,没错,朕没记错!” “可你的纪录里,为什么关于你父亲的记载寥寥?你父亲去哪了?” “聂尚宫,告诉朕,徐真你还有印象吗?他是什么时候入宫,什么离宫的呢?去了哪?你记得吗?” 朱祁钰隐隐约约记得档案记载,因为原主特别重视徐彪,自然调查了徐彪的全部,可档案里关于他父亲徐真的记载寥寥,着重记载了他祖父徐复和他的事迹。 聂尚宫脸色微变,随即恢复面无表情:“陛下,太医徐真于永乐七年入宫,洪熙年间病逝。” “不对!不是洪熙!是宣德!是先帝的年号!朕记得!朕明白了!” 朱祁钰猛地想到了什么! ———— 定时更新时间,【早八晚六】,大佬们不用再等更了,小扑街发的是存稿~ 感谢【万事通】大佬1000币打赏,感谢【书友20190702111828086】、【书友20210922133947264】大佬的打赏,感谢! 感谢【书友20210301106518430488】、【不成仁啊】、【书友20220330091530770】、【gwyhxl1991】、【星璇`投】、【一叶子夜】、【书友20170615100031963】、【书友20221130184102309】、【160601104938086】、【冰雪残焰】、【孤梦道人】大佬们的月票,小扑街感谢! ------------ 第40章 朱祁镇究竟是不是皇太后亲子?(三千字求收藏!) 宣德二年! 朱祁钰想起来了,关于徐真的纪录中,这个徐真是宣德二年消失的,纪录上是死亡了! 而宣德二年,是朱祁镇出生的那年! 后世有关于朱祁镇不是孙太后亲子的传言,宣德年间,胡皇后因没有子嗣而饱受争议,宣德皇帝更疼爱孙太后,是以孙太后对后位虎视眈眈。恰逢宫女怀孕,孙太后将宫女接入宫中养胎,诞下男婴后,杀母留子,谎称她所生,藉此扳倒胡皇后,顺利荣登后位,母仪天下。 太医徐真,就是那年死的,也是那一年,徐彪进入秦王府做良医,正统十年被提拔进入太医院,然后一路飙升! 难怪徐彪绝不肯招供出孙太后,因为那件事不止涉及到他一家,一旦事发,倒霉的不止是他的小家,而是他徐家整个家族了!他宁愿牺牲己家,也不肯拉整个家族陪葬! 难怪徐彪敢给皇帝下毒,难怪孙太后并不担心徐彪反水,是因为徐家早就和朱祁镇捆绑了!朱祁镇生,他们就好,朱祁镇死,他们都得陪葬!所以无论朕怎么拉拢,他们都不会变成朕的心腹! 全明白了!朕多年苦心都喂了狗! 但还需要证据,让天下臣民相信,朱祁镇就是庶子! “徐彪,你藏得够深的啊!”朱祁钰目光一转,看向聂尚宫:“尚宫,宣德二年你在哪呢?” 聂尚宫垂下头,看不清她的脸色:“奴婢自幼便在宫中,承蒙张太皇太后不弃,在宫中做女官。” “朕问你,宣德二年,你在哪里?” “奴婢忘了,可能在宫中伺候张太皇太后吧。”聂尚宫答非所问。 “不!你不是忘了,而是不敢说!不肯说!” “宣德二年,你是在皇太后的宫里伺候!” “那一年,皇太后生了太上皇,诞下皇长子朱祁镇,没错吧?正因此,宣德三年,先帝以无子为由废了胡皇后,改立皇太后为皇后!自那之后,皇太后便是中宫皇后,而太上皇,就成了先帝嫡长子!对不对?” 朱祁钰眸中折射出兴奋之色:“但是!太上皇根本就不是皇太后亲子!而是她抱养来的!好一出狸猫换太子啊!你们拿先帝当傻子?拿文武百官当傻子?用庶子替代嫡子,你们哪来的胆子!” 后世史料对孙太后和朱祁镇的亲子关系抱有怀疑态度,而徐彪的父亲徐真,死得过于蹊跷,反复推敲之后,便可以得出结论:孙太后无子,为谋求中宫皇后之位,以宫女之子谎称亲子,杀母留子,朱祁镇就成了宣宗皇帝的嫡长子,也因此在宣德三年,宣宗皇帝以胡皇后无子为名,降格为妃,尔后孙太后坐居中宫,母仪天下。 如果证实朱祁镇不是孙太后亲子,那么朱祁镇就失去嫡子的身份了!变得和他一样,都是庶子,那么勋贵、文官又有什么理由废掉他,去迎立另外一个庶子呢? 那样的话,他和朱祁镇之间的巨大鸿沟就抹平了!甚至,他要比朱祁镇更加优秀,起码他没在土木堡之战丧权辱国! 朱祁镇那种与生俱来的高高在上、高不可攀的嫡子身份,也会被摔入尘埃之中,因为你是婢女生的!是庶子!你不配做皇帝! “聂尚宫,回答朕!”朱祁钰猛地上前一步。 “陛下想多了,太上皇自然是皇太后亲子,绝对无假,宫中归档纪录得清清楚楚,宫里的老人、宫外的老臣也都能证明。何况当时张太皇太后健在,岂能发生此等鱼目混珠之事?还请陛下切勿多想,太上皇绝对是皇太后亲子。” 聂尚宫面皮忽然抽动一下:“奴婢想起来了,宣德二年,太医徐真调戏宫女,被先帝命力士勒死了,对外宣称病逝,刚才奴婢脑子懵了,所以忘记了。” “聂尚宫,你在逗朕?区区一个宫女而已,就算被太医调戏了,以先帝的性格,也不会直接勒死太医,先帝风流好玩,却非暴戾之君。”朱祁钰不信。 “如果调戏的是奴婢呢?”聂尚宫真的豁出去了,用一辈子清名去换取朱祁镇的正朔,朱祁镇究竟和她什么关系? 朱祁钰回宫二十二年,从未听过关于聂尚宫的风言风语,其他太监宫女搞对食,她从来不屑为之,可以说清誉极佳,她肯赌上自己的清誉,说明朱祁镇的正朔,比她的名誉更加重要! “聂尚宫是说,徐真调戏了你,所以先帝就勒死了他?” “是!”聂尚宫坦然承认。 朱祁钰猛地看向徐彪,徐彪已经血崩了,有眼儿的地方都在流血。这让他想起穿越之时的情景,就是补过头的结果!该死的徐彪、艾崇高,是你们害死了朕! “徐彪,朕给你一个救你九族的机会!可还珍惜?”朱祁钰一定要挖出这个秘密,事关皇位,只要破了朱祁镇嫡子身份,他还拿什么跟朕争? 但徐彪说话断断续续的:“臣,臣无罪……” “闭嘴!你无罪?朕只是小病,却给朕下大补药!你戕害于朕,狡辩时居然振振有词!还敢说没罪!好!朕便让你九族都陪你下地狱!让你们生不如死!” 朱祁钰满脸戾气:“刘祥,去调宣德一年至三年的归档,所有档案都要调过来!朕要查阅!快去!” “金忠,宣个太医进来,拖下去给他治病,这样死了太便宜他了,胆敢戕害皇帝,朕该赐他瓜蔓抄!” 然后猛地看向聂尚宫:“尚宫,朕知道你自幼成长于太皇太后膝下,洪熙年间为宫中女官之首。你在宫里颇有威望,处事公正,一心为公,为何处处和朕作对呢?朕自认做皇帝比太上皇强,对皇太后、太子也绝无怠慢之处,朕也不曾苛责宫人、祸害天下,尚宫为何偏偏针对于朕呢?” 聂尚宫垂首不语。 “尚宫方才说太医徐真调戏于你,先帝使力士勒死他。朕问你,宣德二年你多大岁数?年近三十了吧?宫里那么多宫女,他视若未见,偏偏调戏女官之首,他是活腻了?还是故意找死?尚宫,你为什么不惜搭上自己的清白,也要说谎?为什么?” “朕知道你不怕疼不怕罚,宫外也没有家人,看似无懈可击。但你把清名看得极重,若朕剥光了你的衣服,让你站在午门门前,你会怎么样呢?” 朱祁钰语气阴鸷:“尚宫,告诉朕,太上皇究竟是不是皇太后的亲儿子!” “太上皇是皇太后亲子,绝对不会错!”聂尚宫语气决绝。 “嘴巴够硬!来人,剥光了聂尚宫的衣服,让她在门前站着!她不是说徐真调戏她吗?现在门外跪着几百个医生,朕倒要看看,谁会调戏你!” 聂尚宫流出两行清泪,浑身颤抖,任由小太监把她拉下去。 朱祁钰见她如此决绝,更觉得里面不简单:“等一下,尚宫,你也算是看着朕长大的,朕与你没有解不开的仇怨,不如你就招了吧?” 聂尚宫不置一词。 朱祁钰仍不甘心:“你本家姓聂?哪里人氏?” “奴婢姓聂,家是哪里记不得了,自幼便被送入宫中了,承蒙张太皇太后恩荫,养在膝下,后被皇太后看重,入皇太后宫中伺候。”聂尚宫声音略有哽咽。 显然,朱祁钰打在她的七寸上,她什么都不怕,就想要一个清名。若被剥光了放在人群里站着,她只能一死了之了。 “皇太后十岁入宫,当时你在宫中?”朱祁钰又问。 “在。” “为何不出宫?”朱祁钰又问。 “奴婢宫外没有家人,也没有牵挂,年纪大了不想折腾了,便留在宫中伺候。何况张太皇太后对奴婢恩重如山,奴婢自当尽心竭力。”聂尚宫答对如流。 “不曾找过太监对食?”朱祁钰目光闪烁。 “奴婢不敢祸乱宫闱,坏了宫里的规矩!”聂尚宫急声道。 “就是不曾找过了?”朱祁钰缓缓道:“宣个稳婆进宫,为聂尚宫查一查身体!” 那个诞下朱祁镇的宫女,很有可能是聂尚宫! 朱祁镇是先帝子嗣,朕也是先帝亲子,她出身太皇太后的宫中,应该一视同仁才对。而且,她无儿无女,不涉及到嫡庶传承家业,为人不贪钱财不贪名利,在宫中颇有好名声,却偏偏针对于朕,苦心造诣的帮着皇太后戕害于朕,对朱祁镇的正朔看得极重,实在太矛盾了。 “陛下,奴婢何德何能会被宣宗皇帝临幸?如何诞下太上皇?请陛下不要折煞奴婢了,奴婢不过一个粗使丫头,得蒙张太皇太后不弃,一路提拔,方有今天。陛下看奴婢厌烦,赐奴婢一条白绫、一杯清酒即可,奴婢绝无怨言,何必拿奴婢来玷污皇太后呢?” 聂尚宫叩首:“八年来,陛下总疑神疑鬼,认为有人戕害陛下,您以为皇太后不是您的生母,便处处防备,实则皇太后对陛下处处袒护,视如亲子。奴婢看在眼里,便知道陛下病了,陛下是疑心病,不杀光你心里所有怀疑的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杀光了又如何,你梦里还会出现他们,这是心魔,陛下只要活着,就会看到他们!” “大胆贱婢,敢诅咒陛下!”金忠一个耳光扇在聂尚宫的脸上。 但聂尚宫不服气地瞪着朱祁钰:“陛下病了,无论奴婢如何说,陛下都不会信,只会信自己心中所想的。陛下晚上肯定睡不着觉吧,恐惧、害怕、暴戾,想杀光你看到的人!是不是?陛下病了!” “杀了你个贱婢!”金忠兜头又扇了几个耳光,就要动手杀人。 朱祁钰却拦住他,神情淡漠:“她在逼朕杀她!聂尚宫,你着急了,骂朕病了,激怒朕杀你。但朕不会的,朕是仁君,千古仁君!来人啊,把她剥光了,放在门口站着!金忠,你盯着她,不许她自杀!朕要把她肚子里的秘密,全都挖出来!” “刘祥怎么还没回来?再去找个老太监,召来问话!”朱祁钰迫不及待查阅归档了,只要剥除朱祁镇嫡子的身份,他就不成气候了! ———— 感谢【特殊符号表情】大佬打赏500币。 感谢【无力感十足】、【魔神的泪】、【书友20210301106585672842】、【书友20230316220037238】、【来人!斩了这条一条毛毛虫】、【华哥爱48】、【书友20171008151459086】、【冥界の影王】大佬们月票,还有一位阅读那边的朋友,没有名字,你都投两次月票了,没法写出来感谢你,感谢你们! ------------ 第41章 往朱祁镇头上扣屎盆子!(近七千字求收藏!) 宫中的档案非常多,刘祥用车拉回来的,朱祁钰让小太监帮忙翻阅,重点查阅宣德二年、三年宫中死了的人。 查了很久,什么也查不到。 “刘祥,关于掌印太监金英的旧事,你知道多少?”朱祁钰记得,当年徐有贞等人力谏南迁,于谦等人反对,最后一锤定音的是金英,朱祁钰犹记得,他在金英面前,也战战兢兢的。 “奴婢进宫晚,只知道金大珰是宣德年间被重用的。”刘祥苦笑:“若成大监在,他可能知道。” 成敬这个人,朱祁钰实在看不透,他举荐了很多朱祁镇的铁杆,偏偏他出身郕王府,真不知道是奸是忠。奈何此人死了,只能凭借蛛丝马迹推敲他究竟是谁的人。 “宣德几年?”朱祁钰又问。 “好像是宣德七年,奴婢也记不清了,卷宗里肯定有,奴婢这就去查。”刘祥快速翻阅,立刻得到答案:“宣德七年,被宣宗皇帝提拔入司礼监。” “那之前呢?” “没有记载,但奴婢听宫人们说过,金大珰是皇太后举荐给宣宗皇帝的。”刘祥道。 朱祁钰拿过来卷宗,关于金英宣德七年之前的事情,记载寥寥,这是不可能的,每一个太监的升迁纪录都会记得明明白白,反倒说明关于金英的纪录,被人为删掉了。 “如果金英是皇太后的人,就解释通了。” 朱祁钰食指敲击着书本,喃喃自语:“金英,一个安南罪人,在宫里无依无靠,是怎么显迹的呢?皇太后为何看重他?当初土木堡大败后,朕监国时,凡事必问金英,南迁之议吵个不休,是他一锤定音;于谦迎立朕登基,最后也我经过了他的同意,甚至,朕的继位诏书,也出自他的手,那诏书漏洞百出,处处都是陷阱。这些都足以说明,他是皇太后的人。” “皇太后如此重用他,就说明他也参与了。金英、徐真,他们的同党还有谁呢?” “金英有亲儿子?派人去南京,诏福满和周全入京,朕要见他们!” 如果这两个人死在路上,恰恰说明金英有问题,他极有可能是参与了狸猫换太子,才就此被皇太后看重,所以被提拔。 但证据在哪呢?怎么让世人相信呢? 暖阁门口。 医生们跪着,有一个女人哧身而立,有人偷偷打量这个女人,心里咋舌,宫里的女人保养得真好啊,换做自家婆娘,这个年纪早就胖成猪了。 聂尚宫闭着眼睛,身体不断哆嗦,不是冻得,而是羞耻的。 她乃女官之首,打理后宫二十余年,她不贪不占,处事公平,在宫中名声极好。但是,她此刻这般站着,宫里所有人都看见了,她的尊严被剥夺得一丝都不剩了,以后让她如何服众? 金忠不错眼珠地盯着她,皇爷说了,不许她自杀。 “聂尚宫,不如就说了吧,陛下给你个痛快,或者打发你去守灵,起码比这遭罪强啊。” 金忠笑眯眯道:“你瞧瞧,那个打扫的小太监,平时他见到你头都不敢抬,此刻却盯着你的身子看,多羞耻啊,你跟咱家不一样,咱家缺零件,是不全之人。你是皇太后跟前的红人,又是宫中女官之首,未来是要建院荣养起来的,怎么这般作践自己呢?” “皇爷心慈,不怪你诅咒之罪,咱们身为奴婢的,该懂得报恩才是啊。就算你现在不说,你能熬过多久?先让你在这乾清宫里站着,然后让你去午门口站着,再让你去宫外站着,多丢脸啊!连带着皇太后也面上无光啊!” “哟,稳婆来了?便在这里检查吧。”金忠诡笑。 聂尚宫猛地睁开眼睛,泪珠滑落,身体颤抖:“陛下仁慈,就该给奴婢一个痛快!何必如此折辱奴婢?” “看看,如此心怀怨怼之话,岂可说出口啊!聂尚宫!”金忠冷笑:“太医们,你们说陛下是否仁慈?” “陛下仁慈。”医生们怎敢不应诺,纷纷叩头。 “看看,医生们逐一诊脉,得见天颜,却感觉到陛下如慈父般温暖。聂尚宫,陛下为何独独责怪于你,难道还要咱家复述一遍你的大逆不道之言吗?奴婢可没那个胆子,若非陛下仁慈,就凭你那番大逆不道的话,早就被五马分尸了!” 金英让稳婆去查,将聂尚宫最后一丝尊严踩在脚下。 她绝望的闭上眼睛,这比杀了她更难受!她的身体不断颤抖,她快坚持不住了! 稳婆检查后,却向金忠摇了摇头,金忠皱眉:“再检查一遍!” “奴婢确定,她还是清白身子,未经人事。”稳婆详细检查之后,得出结论。 金忠立刻让人禀告给皇帝。 朱祁钰还真从浩如烟海的卷宗中找到了蛛丝马迹,宣德三年,当时的御马监太监全安因错被贬谪南京,路上自杀;也是宣德三年,永安宫一宫女坠井身亡;还是宣德三年,宫中御厨因偷盗食材被杖杀;又是宣德三年,宣宗皇帝赐名范安为范弘,宣德七年和金英一起入司礼监,正统朝极得太上皇喜爱,随军死在了土木堡之变。 老太监叫杨敬,永乐朝就在宫中伺候,被召入西暖阁问话。 他告诉朱祁钰,宣德元年时,永安宫住过人,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就被封宫了,朱祁钰问他,谁住在永安宫中? “奴婢记不起来了,隐约记得好像姓聂……” “姓聂?” 朱祁钰立刻想到了聂尚宫,可这时金英进来说,聂尚宫还是清白身子,不可能生子,但宫中姓聂的人不多,原因此姓不够吉利,贵人们不喜欢。 “宣她进来。” 事情已经逐渐清晰了,宣德元年,那个聂姓宫女被临幸后受孕,被先帝安排在永安宫中,后来求子心切的孙太后将她接入自己宫内,美其名曰养胎,其实是夺其子嗣,藉此扳倒胡皇后,谋图后位。 聂尚宫睁开眼睛,抹了把眼泪,眸中闪烁着坚定,对金忠说:“奴婢这身贱皮子,不敢给天子看,怕脏了陛下的眼。” 她坦然穿上衣服,走入暖阁中,跪在地上。 “杨敬,你瞧瞧她,和那个永安宫中的宫女,可有相似?”朱祁钰要诈她。 “这……” 老太监很会察言观色,认真端详了聂尚宫一番,啧啧道:“像,奴婢当年在永安宫做打扫太监,看见过那位贵人,和这位有七八分像。” 聂尚宫嘴角弯起一抹不屑,她的清白都没了,还有什么能击垮她的呢? “杀母留子,何其残忍啊!更残忍的是,让那个孩子,管杀母凶手叫娘!聂尚宫,朕知道,那个宫女是你的亲人,你为皇太后卖命,也是在保护太上皇!” “但是!你以为这是在保护太上皇?你有没有站在太上皇的角度考虑问题!让他对着杀母仇人叫娘,待他知道后,打击该有多大?人,不能为了所谓的正朔,把良心都丢了!不认自己亲母,禽兽都不如!朕不允许太上皇做那样的人!” “聂尚宫,朕是在帮你,朕大可以模仿你的笔迹写下一篇乞罪录,然后赐你一杯鸩酒,难道天下人不信朕这皇帝的话?朕是在给你机会,给你一个能亲手为亲人报仇的机会!朕已经下圣旨,诏金英的亲子福满、养子周全入京了,还有范弘、全安的家人,他们一来,就真相大白了!只要你肯答应,朕一定帮你报仇!” 可聂尚宫不为所动,朱祁钰想让聂尚宫反水,像疯狗一样去咬孙太后,让她尝尝众叛亲离的滋味,奈何聂尚宫不为他所用啊。 “金忠,去找一个擅长模仿笔迹的太监来。” “陛下,奴婢擅长。”杨敬跪在地上爬过来,满脸讨好道:“奴婢擅长模仿笔迹,请把她的字迹给奴婢看一眼,奴婢便能写出来,纹丝不差。” 朱祁钰打量这老太监一眼,他有六七十岁了,行动不便,但着实有一手好字,模仿笔迹更是手到擒来,这个人不简单。 “杨敬,字写的不错。” “不敢担陛下夸奖,奴婢曾在太宗身边伺候笔墨,略懂而已,请陛下切勿笑话奴婢。”杨敬一手好字,让朱祁钰啧啧称奇。 “好,做的不错,杨敬,朕允你入司礼监。” 朱祁钰就要破了朱祁镇的金身,只要你不是嫡子,勋贵凭什么帮你?只要你不是嫡子,谁会为了你一个废帝冒天下之大不韪而造反朕?只要你不是嫡子,你和朕的身份就是一样的!不比朕高贵,最多占了一个“长”字,但你所作所为,配得上“长”吗? 破了你的金身,朕之皇位就稳固了一半,只要生下儿子,再送你归西,皇位就彻底稳固了! “谢陛下隆恩!”杨敬人老心不老。 朱祁钰看向聂尚宫:“赐鸩酒。” “陛下,真就是真,假就是假,太上皇就是皇太后所生!绝对假不了的!” 聂尚宫神色疯狂,声嘶力竭大吼:“陛下以鸩酒杀奴婢,以天下人为傻瓜!此乃昏君所为!陛下污皇太后、太上皇清名,却无异于往天家头上泼粪!陛下就是天家,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陛下岂配为君!奴婢坠入地狱,也要诅咒陛下!放开我,太上皇就是皇太后亲子,谁也做不得假!啊!” 她的嘴巴被塞住,却还奋力挣扎,牙齿把内腮咬破了,鲜血横流,却还在嘶吼,恨不得天下人都听到,反正外面跪着的医生们都听到了。 “不必鸩酒了,把她拖出去,让那些医生持刀,乱刀杀死!然后封口!”朱祁钰紧绷着脸:“徐宾还活着吗?拖进来,让他签字画押!” 聂尚宫的话还真提醒了朕,证据有什么用?朕是皇帝!找不到证据,就硬往朱祁镇头上扣屎盆子!假的又如何,不合理又怎么样?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朕就不要天家的颜面了,又如何!必须要把水搅浑,看看到时候勋贵怎么选?文官怎么选?天下臣民怎么选! 你们有什么理由去迎立一个婢女生的、人品有缺、对天下有愧的人复辟为帝?届时,就算你们想造反,又有几个人愿意跟随呢? 很快,整张脸被打破了的徐宾被拖回来,朱祁钰端坐软塌上。昨天他还能在朱祁钰面前耀武扬威的,才一个晚上的时间,就如一条死狗一样趴在地上。 “签字画押,然后拖出去,杖毙!” 朱祁钰懒得废话。 他要去前朝,向文武百官公布喜讯,朱祁镇不是嫡子,而是庶子! 至于徐宾情不情愿签字画押,他懒得管了,不情愿就先杀掉,用他的手就行了,人是死了还是活着都无所谓,反正都要死的,一刀杀之,真的便宜他了。 “告诉那些医生,先别擦手,再杀一个。” 这次剪除了孙太后最得力的两个奴婢,必然使她对宫里的控制力下降,攻守转换,用不了多久,宫里就是朱祁钰的天下了,也就彻底安全了。 刚出门,李惜儿扑过来,满脸泪痕,娇滴滴道:“陛下,您就再看我一眼吧,人家跪着膝盖痛,膝盖已经红了,不漂亮了……” 啪! 朱祁钰扬手一个耳光甩在她的脸上,沉声道:“谁让你站起来的?滚出去跪着!” “啊?”李惜儿被打蒙了,呆呆地看着朱祁钰。 “聋了?听不到朕的话了?”朱祁钰眼神一阴。 等朕空出手来,再好好炮制你这个女人,然后环顾一周,医生们战战兢兢,他们听到了皇家秘密,亲手杀死了聂尚宫,还要杀徐宾,自然都知道什么后果。 “这些人,没朕的命令,谁也不许出宫!” 朱祁钰必须整顿太医院,像徐彪这种死间,鬼知道太医院里面还有没有?他日后每日需要服药,鬼知道谁会动手脚,所以太医院必须清洗一番,有嫌疑的斩草除根,不该留的驱逐出京,整个太医院必须大清洗。倒是可以把这些民间医生留在太医院,起码可靠些。 他坐上御辇,御辇往奉天殿而去,路上他派小太监出宫去调范广入宫。 广场上,群臣吵个不休,为了点蝇头小利吵得脸红脖子粗,就差大打出手了。看看,这些道德君子,平素劝朕做圣人,他们却做俗人,便宜他们占,锅让朕来背,都是大明好读书人啊! 内阁重新洗牌,陈循、王文、萧镃、王直、林聪、李贤、岳正,看一眼就惹人生厌。 尤其是王直,当年迎回太上皇时最是积极,和杨善变卖家资去跪舔朱祁镇,现在居然恬不知耻的当朕的阁臣!还处处掣肘于朕,真是好笑。还有林聪,大忠似奸;李贤,脚踏两条船的墙头草,只有岳正算中立,但他是正统十三年探花,本不够资格入阁,够资格的叶盛遭到李贤竭力反对,所以他才被递补进来,人微言轻。 再看了眼吏部名单,朱祁镇火气蹭的一下窜上来了!王翱执掌吏部,薛瑄做吏部左侍郎,彭时、程信做吏部右侍郎。 吏部全是朱祁镇的人! 王翱就不说了,尤其这个程信,景泰二年上了一本“中兴固本十事”的奏疏,通篇都在为朱祁镇说话,逼朕捏着鼻子认下来,可以说荣养太上皇就是这货出的馊主意!此人尚在四川,却能左右朝中局势,推举其为吏部右侍郎,可见朝中朱祁镇势力有复起之势啊。 户部尚书张凤不变,崔恭任户部左侍郎,吕原任户部右侍郎。 这个崔恭也和朱祁镇眉来眼去的,他还能忍,但接替顾兴祖职务的是广宁伯刘安!看到这个名字,朱祁钰双目喷火,这个人就差在脑门上刻着“朱祁镇忠狗”五个字大字了,兵部没长眼睛吗?怎么通过的?让刘安管理城内防卫,是打算再来一场夺门之变吗? 更让朱祁钰恼火的是,顶替北京城城防使孙镗职务的是毛忠,这个毛忠和孙镗一样,都是归化的蒙古人,但他在景泰元年因通敌被贬谪福建,心里对朕怀恨在心,都督府居然推举这样的人管北京城防,真是一刻钟都不让朕消停啊! 王骥也得偿所愿,出任团营指挥使,不少勋贵递补了实缺,细看之下,好像都跟朱祁镇藕断丝连! 扫了一眼名单,朱祁钰就怒火翻涌,遏制不住。 百官行礼后,朱祁钰调整情绪,温和笑道:“太上皇的伤势如何?是否急需调养?” 朱祁镇打了个寒颤,他用了艾崇高的药之后,伤口的确不疼了,只是蠢蠢欲动,看谁都心头火热,百爪挠心。 “没,没事了。”朱祁镇吞了口口水,嘴巴有点发干,有点想扑上去…… “方才朕气急了,伤到太上皇了,还请太上皇勿怪。” 朱祁钰的道歉,让文武百官面面相觑,皇帝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皇太后是否累了?” 孙太后打了个哆嗦,皇帝又要闹哪出?哀家在这里站了一天加半宿,腰酸腿疼,难道还不够? 文武百官都有种不祥的预感,从造反夺门之后,皇帝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像是疯了…… 果然。 朱祁钰话锋一转:“诸卿,朕要告诉诸卿一个不幸的消息!” “方才,宫中女官向朕告发,状告皇太后!朕本不欲将天家丑事公之于众,有伤天家颜面!但此事事关重大,朕不得不慎之又慎,便请诸卿为朕解忧,传过去,给诸卿传阅,朕实在难以启齿。” 孙太后和太上皇对视一眼,感到不妙。 果然,看到供词孙太后差点晕厥过去,这是把屎盆子往她和太上皇头上扣啊!皇帝好毒的心思啊,他要破了太上皇的金身! 群臣一看供词,直接炸开了,纷纷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朱祁镇母子。尤其是勋贵,郭晟、朱仪、朱永等人竟有种一片真心喂了狗的错觉。 “聂氏呢?她为何要污蔑哀家?让她出来,哀家要亲自问问她!此乃不实之言,捏造污蔑,居心何在?”孙太后大怒。 朱祁镇也傻了,这……难道是真的? “皇太后勿恼,朕也是不信的,皇太后仁慈之名天下皆知,怎么会做出如此丧尽人伦的坏事呢?只是聂尚宫出身您的身边,又有您的贴身太监徐宾的供词作证,由不得朕不信啊!” 朱祁钰假仁假义道:“俞爱卿,你是刑部尚书,你来断断,究竟是聂尚宫捏造事实呢?还是此事为真!” 俞士悦脸色微变,这种事哪里是用理来说得清的? 只能硬着头皮,斟酌着说:“此事只有供词,缺乏证人,按理说……” 说到这里,他偷偷瞥了眼皇帝,见皇帝脸色不虞,便咬牙道:“断案讲证据,臣认为证词可为物证之一,只需证人在旁佐证,即可成案。” 孙太后的脸色登时就沉了下来:“俞尚书,就凭一张子虚乌有的证词,就能把脏水泼到哀家的头上?俞尚书平素便这般断案吗?先帝在时,大司寇可有现在这般威风?” 俞士悦吓得缩了缩头,他向来不敢瞎掺和天家事,因为在朝中没有得力靠山,人微言轻,这也是朱祁钰点他名的原因,柿子找软的捏。 但新上任的王直却阴恻恻道:“大司寇断案全凭武断,如何胜任刑部尚书一职?” 王直一开口,林聪和王翱跟着开喷,他们都觊觎刑部尚书的位置。俞士悦上面没有靠山,把他挤兑走,再提拔上一个自己的人,把六部变成内阁的门下走狗,是内阁阁臣一直努力做的事情。 王直如得胜将军般洋洋得意,旋即向朱祁钰行礼:“陛下,此乃子虚乌有之言。朝中有很多老臣,宣德二年便入朝为官,陛下可随便找一人问之,当时皇太后确实怀孕,臣等皆可证明!” “臣等皆可证明!” 王翱、林聪先打头,萧镃、崔恭等人跟上,岳正、吕原、薛瑄等人硬着头皮跪下。 文官们都给皇帝跪下,大有逼宫之势。这架势看着眼熟,景泰三年换太子风波,就是这般架势,从那之后皇帝就老实了,乖乖进笼子里当猪,天下便是文官的天下了。 如今旧事重提,内阁换了新成员,新官第一把火,就烧向皇帝,王直是要树立文臣典范啊! “王太师,你告诉朕,你是怎么证明的?”朱祁钰阴恻恻问。 王直脸色一僵,他没想到皇帝会如此问,但他说了就是犯忌讳的,皇帝说话无所顾忌,但他做臣子的不能什么话都说啊! “天官,你是怎么证明的?”朱祁钰看向王翱。 “林阁老,你怎么这么愿意凑热闹!宣德二年你在哪?你是哪年的进士,你自己不知道吗?” “还有你们!都想冒犯皇太后吗?当朕死了吗?亵渎皇太后,是什么罪?来人,廷仗伺候!” 王直等人脸色一变,还是熟悉的配方啊! 但这句话却真犯了忌讳,你是怎么证明的?怎么能证明啊?难道你是先帝不成? “陛下请恕臣不敬之罪,但宫中女官诬告皇太后……” 王直话没说完,就被朱祁钰打断:“朕不恕,打!” 戍卫广场的禁卫不敢动。 但是,朱祁钰可不是几个时辰前的朱祁钰了,他有一支团营在手,又把于谦捧成了圣人,于谦岂会因为王直而和朕撕破脸呢?别忘了,内阁与六部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刚才王直还在挤兑俞士悦,要把刑部变成内阁的走狗,于谦这个时候帮他才有鬼呢。 正好,朕借机除了王直这个老反派!不杀他实在难以泄愤! “宋杰,耳朵聋了吗?”朱祁钰越过群臣,看向羽林左卫指挥使宋杰,他是仁宗皇帝的亲外甥,是朱祁钰的表舅。 “微臣领旨!” 宋杰在朱祁镇造反时,引军守奉天门,中规中矩,还算忠心。但因为他也是朱祁镇的表舅,所以朱祁钰并不十分信任他。 禁卫士卒架着王直拖下去,朱祁钰却摆摆手:“脱了裤子,就在这里打。” “陛下岂可辱臣?”王直大怒,我是读书人,可以去死,怎可受辱? “辱?朕是在救你,你亵渎皇太后,污了天家门楣,朕没诛你九族,已经看在你多年劳苦功高的份上了,王太师,你应该很清楚,朕对你的拳拳之心,是在救你啊!” 朱祁钰阴恻恻道:“杖刑太过残忍,王太师年龄大了,便剥了衣服吊起来,施鞭刑。” 王直猛地瞪大了眼睛! 他给皇帝下马威,皇帝却不讲武德直接要打死他啊! ———— 两章合一,不分开了。 介绍偏多,不是水,必须介绍的内容,不然突然冒出人物来太突兀了,下一章就要开始小高潮了。 感谢【暮色寒蝉】、【云台禪伽】大佬打赏300币,感谢【书友20181127233012706】大佬打赏。 感谢【迟老板牛逼】、【火焰I】、【书友20191119012808419】、【现实里的童话】、【方禹宸】、【死于邱比特之手】、【折翼的枯枝烂叶】、【书友160601005034765】、【哲alchemist】大佬们的月票! 感谢投推荐票的大佬们,爱你们! ------------ 第42章 陛下乃纯孝之君(求收藏!) “陛下……”王直瞪着眼睛要骂人。 “把他嘴巴堵上,若再说出虎狼之词,朕是皇帝也救不了他了。诸卿,朕是为王太师好啊!” 朱祁钰恬不知耻地看向文武百官,所有人抽抽嘴角。 宋杰让人把王直衣服扒了,只留一件亵衣。啪的一声,鞭子留在他后背上一道血痕,王直闷哼一声,连气带怒带羞辱,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了。 “陛下,王太师晕倒了。”宋杰知道自己捅娄子了,堂堂内阁辅臣,被他给抽晕了,文人士子的吐沫星子能淹死他。 “让太医过来候着,继续抽!朕是为了王太师好啊,如果这般冒犯天颜的话传扬出去,王太师哪里还有立足之地?是不是啊,天官?” 朱祁钰冷笑,装晕的把戏还跟朕玩?晕了更好,直接抽死你!随即把矛头直指王翱,这个老反派,居然被推出来执掌吏部,是为朱祁镇选官用官吗?再架空朕?迎立朱祁镇?一群三心二意之徒! 王翱打了个哆嗦,陛下擅长钻空子,干脆不说话只请罪,肯定没错。只是内心不甘,以前的皇帝是笼子里的猪,文官打他骂他都得忍着,现在皇帝翅膀硬了,要反噬主人了……哼,必须夺走皇帝手里的刀把子! 啪! 鞭子又落下,王直刚要闷哼出声,却意识到自己在装晕,生生忍下来,不肯吭声。但宋杰的鞭子力道越来越大,一鞭接着一鞭,王直死死咬着牙,心里把宋杰祖宗十八代给骂翻了,你他娘的是真打本阁啊!最后一口气没上来,真被抽晕了! “陛下,太师好像真不行了。”宋杰胆子小,不敢真抽死了,但也算尽心尽力,十几鞭子下去,后背、屁股上血呼啦一片,够王直这老头喝一壶的。 但朱祁钰就是要抽死他,你们推出阁臣又如何!朕想打死就打死!这就是朕的权力! “太师经筵讲学时经常劝导朕,为人要重信重诺,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王太师也是一诺千金之人。朕以为,若朕不打够他三十鞭子,以正律法,想必他还会怪朕,不遵守诺言,有损王太师清名,朕不能让老太师怪朕啊。宋杰,接着打,诸卿要给朕证明,朕完全是为了王太师清誉着想,绝不是怪罪他亵渎皇太后!” 文武百官嘴角抽搐,就没见过如此无耻的皇帝! 啪! 宋杰狠狠一鞭子,把晕死过去的王直给打醒了,王直身体抽搐,嘴里哼哼,疼得受不了了,真的。 “陛下,太师身体受不了了,请陛下高抬贵手。不如将剩下的鞭子记下来,等太师身体养好后,再罚也不迟啊,想必天下臣民也会怜惜老太师劳苦功高,而不会怪罪的!” 林聪硬着头皮帮王直辩解,他是王直全力举荐入阁的,自然地帮着说话。他也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王直被打死了,那样靠山岂不倒了? 呵,朕犯了错就被天下臣民唾弃,王直犯了错天下臣民就能宽宥了?怎么?天下臣民就活在你们文官的嘴巴里? 朱祁钰冷笑:“太医,告诉林阁老,王太师身体如何?” “陛,陛下,这……”太医刚刚亲手杀了两个人,官袍还染着血,看见朱祁钰就发怵,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才能顺皇帝的心思。 “照实说!” “回禀陛下,王太师身体怕是经不住了。”太医叩首回答。 “诸卿,朕很两难啊,若打下去,老太师便有性命之忧,却成全了老太师之美名;可不打,老太师清名不保,朕恐怕要背上不孝的罪名啊,朕很难做啊!”朱祁钰目光幽幽,打人不是目的,方才他大杀特杀,屡次逼迫皇太后,必然背负不孝之名,他要借此洗刷,朕如此孝顺,岂能背负恶名? “陛下乃纯孝之君,天下人皆知!”林聪硬着头皮吹捧。 皇太后狂翻白眼!你管此等逆子叫纯孝?你不是读书读傻了,而是读坏了!心肠都坏了! “朕是纯孝之君吗?”朱祁钰嘴角弯起,高声问群臣。 林聪、王翱先跪下来,硬着头皮说违心话:“陛下之孝名,连乡野小儿都听说过!陛下乃纯孝之人!” “陛下乃纯孝之君!”文官只能跟着跪下称赞,说些违心之话。 朱祁钰还不满意,面带笑意地看着孙太后:“皇太后,您觉得呢?” 孙太后气得浑身哆嗦,居然被这个废人逼到这个份上!当初就该早毒死他,一了百了!就怪哀家一时心慈,想慢慢折磨他,结果被他翻了盘,现在居高临下地看着哀家这个嫡母!还问哀家,孝不孝顺?你心里没点数吗?你是怎么对哀家这个嫡母的!差点杀了哀家!你忘了? “陛下乃纯孝之君。”孙太后咬牙说道。 你要是纯孝之君,叛军攻门时会把嫡母顶在最前面?你要是纯孝之君,会动不动就要打杀嫡母?你要是纯孝之君,会扒出嫡母的丑事?让天下人耻笑!你居然还有脸说自己是纯孝之君,居然还逼着群臣、嫡母承认!朱祁钰!你还是人吗! “快给皇太后赐座,朕乃纯孝之君,岂有朕端坐而皇太后站立之礼?传出去,岂不污了朕的孝名?”朱祁钰接着恶心群臣:“诸卿,朕可有说错?” “陛下所言甚是,陛下就是纯孝之君!无可挑剔!”林聪强忍着恶心吹捧皇帝。 他是王直推荐入阁的,此番又不断帮王直说话,算是彻底烙印上王直的标记,也被皇帝嫉恨上了。不过他也不担心,皇帝最大的依仗,就是一支团营,只要把范广收入门下,皇帝就只能乖乖回笼子里当猪了,若他不愿意,就换一头猪好了,反正有现成的。 反正皇帝跳的越欢,死得越快。看看内阁的格局就知道了,新上来的都是太上皇的人,就是准备拉紧枷锁,把皇帝装回笼子里去。这就是皇帝得到兵权反噬的结果,别以为有一支团营,就能翻得了天!只会让你死得更快而已! “罢了,朕既是纯孝之君,又是仁善之君,便将过错记在朕的头上吧!把王太师抬下去治伤,剩下的鞭子先记下来,骂名让朕来背吧。但王太师需要养伤,内阁尚需运转,便让叶盛暂代王太师职务吧。”朱祁钰趁机往内阁里掺沙子,叶盛和李贤不对付,又不是朱祁镇的人,完全可以拉拢,所以借机拉拢叶盛。 此言一出,内阁阁臣反应激烈,林聪带头反对,他们决不允许皇帝插手内阁事物,哪怕皇帝提出的意见完全正确,他们也坚决不采纳!这是权力归属的问题,不容置喙,谁敢伸手就杀了谁! “林阁老能保证内阁正常运转?能保证即可,朕只是瞎操心罢了。”朱祁钰没深究,笑着问道:“林阁老,你对聂尚宫状告皇太后一事,怎么看?” 林聪呼吸一窒,这个死亡问题居然降临到他头上了?他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说啊。”朱祁钰催促。 “臣,臣认为是污蔑!”林聪支支吾吾,却站在朱祁镇这边了。 “朕也以为是污蔑,天家乃世之楷模,怎么能诞生那种杀母留子的毒妇呢?” 朱祁钰寒声道:“但是,污蔑皇太后的是聂尚宫,乃宫中第一女官,又是皇太后贴身宫女,看完她的供词,连朕都怀疑了。对了,上面还有皇太后贴身太监徐宾的签字画押,连刑部尚书俞爱卿也认为,此事可能为真。” “唉,朕也实在没了主意了呀。” 俞士悦瞪大了眼睛,我什么时候说是真的了?不过,他还是收获到很多文官充满恶意的眼神,堂堂大司寇,居然当皇帝的走狗,也配做文人?快点致仕回乡养老吧。 “这样吧,朕把此事交给林阁老去查,如何?” 林聪表情精彩,仿佛出恭时脚麻了掉入了屎坑里。查皇家的案子,又涉及皇太后和太上皇,不管查出什么来,他都没有好下场! 他才入阁啊,为了入阁他跪舔王直,站在朱祁镇这边,谁能想到刚刚入阁,就被皇帝一脚踢进屎坑里,就算爬出来,名声也彻底臭了,以后谁还服他? “林阁老有异议?”朱祁钰目光一阴。 “臣没有!臣领旨谢恩!”林聪跟吃苍蝇一样叩首。 “限期一日内,给朕查明白,还皇太后一个公道!” 林聪瞪大了眼睛,确定了,皇帝就是故意为难我!宣德年间的卷宗翻阅一天都翻不完,你居然让我一天内查明白?可能吗?摆明了你就是往太上皇头上扣屎盆子,还让文官来扣!偏偏我的恩主是王直,王直是太上皇死忠,你这是让我们狗咬狗啊!逼死我啊!好毒的皇帝啊! “陛下,一天时间太短了,请允臣一个月时间,一定还皇太后一个公道!” 朱祁钰脸色一沉,怒声道:“林聪!你想让屎盆子悬在皇太后头上一个月吗?天家的颜面要不要了?朕恩擢你入内阁,是让你解决问题的!不是让你用屎盆子熏着皇太后的!朕乃纯孝之君,岂容他人污蔑嫡母声名?林聪,朕问你,能不能做到?” 林聪求助似的看向王翱,王翱则看向于谦,快点说句话吧,陛下又要发疯了! ———— 小扑街要感谢大佬们,今天新书榜第六,历史分类新书榜第一,这本书真要火了,感谢支持小扑街的大佬们! 今天捣乱、喷我、骂我的特别多,作者就知道要火了,有读者劝我稳住心态,一个老朋友给了我很多这方面经验,现在作者心态非常稳,使坏的人不会得逞的!作者会努力把这本书写好、写长、写完,这本书可能是我这辈子成绩最好的一本书,也是我最重要的一本书。报告一下,作者有三章存稿啦,为上架攒稿~ 想恰投资的也可以去,应该亏不着。 感谢【蟹不肉啊】、【书友20180112224410758】3000币打赏、【phillip9494】1000币打赏、【云台禪伽】、【偑岚】、【书友20221114165006430】、【书友151220222250093】500币打赏、【雾里物理勿理物理】300币打赏、【书友141223135444603】、【鹿鸣叶静羌】、【书友20170616135742256】、【吾即华夏族】大佬们的打赏!感谢你们! 感谢【书友141223135444603】、【雨下书友】、【书友20220728123531882】、【书友20181223173220006】、【眷一生流水年华】、【书友20190904220835185】、【啊胖的1块蛋糕】、【萝萝子】、【鲲鹏直上三万里】、【书友20190726223858684】、【书友20210301106497655642】、【黄三石】、【八月没有水】、【书友20221108142656423】、【读小说是什么】、【封登小鬼】、【在武汉的湖北佬】、【小汪同学aaa】、【易之天使】、【流声风】、【flowwind】、【书友20230303150744300】、【原子武士】、【书友2019514165832978】、【书友20220512182841636】、【书友20210521091935937】、【书友20190527173401616】、【书友20221221133443883】、【书友20190220234238689】、【LLIXUEFeng】大佬们的月票支持! 感谢收藏!追读!投推荐票!评论的大佬们!感谢你们! ------------ 第43章 于少傅,天下可无朕,不可无君!(求收藏) 于谦眼露绝望,皇帝就不能消停一会吗?你先污皇太后与太上皇的名声,再用鞭刑抽王直,现在又逼着林聪去查明所谓的真相,就不能消停一会吗?这天下经不起折腾了,内阁经不起折腾了,你老老实实做你的皇帝,垂拱而治,不好吗?八年都过来了,就再忍一忍。 “陛下对皇太后之关心,臣等知之。”于谦迫于无奈站出来:“但此诬告之事事关重大,又过了这么多年,想查明非一日之功,还请陛下宽限几天,林聪一定给陛下一个满意的交代。” 看着于谦,朱祁钰眼神阴鸷,幽幽道:“少傅的话,朕总是要听的,没有你哪有朕之大明啊!” 一听这话,于谦身体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功高盖主不是闹着玩的!他是纯臣,要做圣人,不想当曹操啊! “不过既然于少傅帮忙求情了,朕自然应允,便宽限几天吧。不过林阁老力有不逮,就请于少傅一起,齐心协力,调查此事,给皇太后一个交代!给天下臣民一个交代!”朱祁钰阴恻恻道。 于谦直接傻眼,本想把林聪拉出屎坑,谁能想到,皇帝一句话,把他也踢进屎坑了。以后就算爬出来,也做不成纯臣了,别说当圣人了,恐怕比屁股坐到勋贵那边后果还要严重! “请陛下怜惜老臣,老臣主管兵部,已经力有不逮了,实在没有余力调查此事,臣相信林聪之能力,他必然有办法还皇太后一个公道!” 于谦退缩了! 大朝会开了近十个时辰,被抬下去的老臣就多达五十多名,于谦一直隔岸观火,冷眼旁观。只有当争议不断的事时,他才站出来一锤定音,与其说是内阁掌控朝堂,不如说他兵部尚书掌控朝堂。何况他有泼天之功护体,有资格地位超然。 但谁也没想到,一向以刚直著称的于谦居然第一次选择退缩!在皇权面前,选择后退一步!准确的讲,不是退避皇权,而是退避屎坑…… 皇太后和朱祁镇的脸色登时就黑了!哀家就真的臭不可闻吗? “于少傅不愿意就算了,少傅乃大明基石,天下可缺朕,却缺不了于少傅啊!你可是挽救大明江山的于少傅啊!”朱祁钰杀人诛心。 于谦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脑袋狠狠撞在地面上:“请陛下收回此言,天下可无臣,却不可无陛下!若无陛下提携,臣不过区区兵部侍郎,岂有崭露头角的机会?都是陛下成就于臣,方有小功,真正的大功乃是陛下啊!是陛下带领臣与众将士守住北京城,是陛下匡扶社稷,是陛下平定叛乱稳定人心,一切都是陛下的功劳啊!臣不过是陛下的马前卒,惟陛下之命马首是瞻!” 说完,嘭嘭嘭叩头不停! 看着磕头如捣蒜的于谦,朱祁钰心里舒畅了,脸上却露出怯懦之色:“少傅说的是,少傅说的是。” 于谦整张脸都黑了!嘭嘭嘭,磕头不停!他不敢停啊,皇帝的语气仿佛是曹芳在求司马昭!他是要做大明的诸葛亮,不是要做司马昭啊!皇帝这是要逼死他啊! “王御史,快把少傅扶起来吧,朕心里怕。”朱祁钰声音颤抖,神情惊恐,直接点名王竑。 你王竑不是大喷子吗?不是敢在奉天殿上打死锦衣卫指挥使马顺吗?不是以刚正不阿、不畏强权而闻名吗?怎么,于谦欺负朕,你就看着喽? “臣启奏陛下!” 王竑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凉气势,出班跪在中间:“太子少傅于谦欺君罔上,弹压君上,其罪难饶!臣请陛下除了他兵部尚书职衔,剥了他的官袍,令其致仕回乡!之所以不杀,乃是于谦有功于社稷,陛下宽大为怀,厚待功臣而已,否则便赐他午门斩首!” 王竑心里苦啊,盛名累他啊,奉天殿内打死马顺成就了,也坑苦了他。皇帝点他的名,就是让文官狗咬狗,当了半辈子官儿,才发现自己是条狗,换谁心里都不好受。 “臣愿致仕归乡,请陛下开恩!”于谦眼泪流了出来,一旦今天这番话流传出去,他这个圣人是做不成了,回家里就自尽吧,也许还能留点清白在人间,想想后世戏剧会把他和王莽、曹操、司马昭并列,他的眼泪就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朱祁钰冷眼旁观,心里盘算,若把于谦踢出京城,他能得到什么好处呢?能否把京营攥在手里呢? “于少傅与朕之恩情,朕岂忍背弃?若无于少傅,岂有现在的朕?王御史你这番话说得太重了,朕说这些话都是出自真心,岂容歪曲?”朱祁钰眼角含泪,戏精附体:“何况,若于少傅离京,谁可为朕掌京营?难道让朕亲自掌管吗?” 哗! 此言一出,群臣愕然! 皇帝穷图匕现,谋求的不是一两支团营,而是整个京营啊!皇帝难道要重现太祖、太宗时的局面吗?这个皇帝的野心太大了,是否应该换一头猪装进笼子里呢? “陛下日理万机,哪有时间管理京营啊?”王翱第一个站出来反对,文官跟着反对,勋贵居然也跟着反对。 按理说勋贵式微,应该巴不得皇帝直管京营,恢复永乐朝的盛况,结果他们也跟疯了似的反对,怎么?朕直管京营不行?换了朱祁镇就行了?一群蠢物! “诸卿,朕何时说自己要管了?你们看看朕的白发,案上的奏疏都批阅不过来,哪有时间操心京营啊?朕只是打个比方,如果于少傅离京,谁能帮朕管理好京营?比方而已!”朱祁钰识趣退缩,估计再往前一步,他们会直接拥立朱祁镇上位,把他朱祁钰乱刀杀死。 “快把于少傅扶起来,少傅啊,你看看这天下,真缺不了你啊。好了,不必辩解了,朕从无怀疑过你,诸卿也不曾怀疑你有司马昭之志!若你真废立于朕,还能迎立谁呢?太上皇吗?哈哈,说出来朕都不信,当初太上皇北狩,是你迎立了朕做皇帝啊!废立大事,岂能出尔反尔呢?是不是啊,于少傅?” 于谦满脸绝望,他有预感,再在这朝堂待下去,他绝对死无葬身之地! 皇帝又旧事重提,不但把他架火上烤,还把他硬推到朱祁镇的对面上,明确告诉他,若太上皇登基,第二个死的就是他,你自己掂量着办吧。顺便还让王竑喷他,让王翱出来咬他,割裂他和文臣的关系,逼着他做皇帝的走狗,皇帝这一手玩得漂亮啊! “臣谢陛下隆恩!”于谦含泪谢恩,想感谢他八辈祖宗! 林聪等人微微失望,若能从于谦手里接管来京营权力,内阁就一飞冲天了,顺便把六部驯成听话的狗,就完美了。文官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的,只是之前皇帝状若疯魔,他们迫于无奈团结起来罢了,现在皇帝不疯了,他们就开始起内讧、争权夺利了。 “天官,你来协助林阁老如何?”朱祁钰目光看向王翱。 王翱打了个哆嗦,他也是朱祁镇死忠,拒绝吧,太上皇会怎么想?不拒绝的话,他也不想跳进屎坑里啊! “天官!”见王翱迟迟不说话,朱祁钰又追问他一句。 “臣才疏学浅,不懂断案。”王翱咬着牙道。 朱祁镇的脸更黑了!朕也臭不可闻是不是? “天官过谦了,才疏学浅怎么管得了吏部呢?朕听闻天官和林阁老相交莫逆,为什么不帮帮他呢?” 陛下你就挑坏吧!王翱黑着脸说:“臣向来以公为重,私交排在最末。并非不帮林阁老,而是臣才疏学浅,不如请大司寇协助吧。” 俞士悦的脸直接就黑了,你们不想沾上屎,我就喜欢了?硬踢我进去是不是?没靠山就活该被你们这样欺负? 他抬头看了眼皇帝,皇帝饶有兴致地看着文官狗咬狗,再看皇帝好似气色变好了,身体无碍了?咬了咬牙直接跪下:“陛下,臣举荐户部左侍郎崔恭协助林阁老,崔侍郎洞若观火,有查案之能,臣请陛下重用崔侍郎!” 崔恭整张脸都绿了,一向不掺和文官撕咬的俞士悦,居然当了皇帝的走狗,反过来咬他! “陛下,臣户部出身,并不懂查案,还请陛下另择人选。”崔恭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朱祁钰的脸色登时就黑了,厉声质问:“放肆!推三阻四的!朕养着你们,是让你们互相推诿的吗?一个个畏之如虎,怎么?此案是个粪坑不成!都不愿意为朕分忧?你们将皇太后置于何地?将太上皇置于何地!” 孙太后和朱祁镇的脸色黑了又黑,你说的是人话吗?就差指名道姓骂我们是粪坑了!有你这么嘴毒的皇帝吗?骂嫡母和亲兄是粪坑,那你是什么? “林聪!崔恭!你们两个负责此案,一日内给朕一个满意的结果!给天下人一个满意的结果!否则,朕剥了你们俩的皮!”朱祁钰大怒。 林聪和崔恭面如死灰,不如现在就剥皮算了! 他们都和朱祁镇藕断丝连,现在皇帝以他们为刀,去斩朱祁镇,拿他们当猴耍!简直不为人子! ———— 小扑街努力存稿中,已有四章。 感谢【冲锋的萝卜】500币、【在娜娜】400币、【书友20230226093236802】200币、【火星人的孤独】、【书友141223135444603】、【千寻暮晨曦】、【席方】大佬们的打赏!感谢【现实里的童话】、【用户/u2601】两个阅读那边的大佬打赏588币!感谢大佬们! 感谢【书友20210427103915065】、【。。。】、【、kiwi】、【始皇*天下】、【Paper的奴仆】、【书友20200831111228396】、【书友20180513173324875】、【书友20210102084757959】、【书友20180510070309396】、【平淡无奇陈同学】、【mouzs】、【楊柳芋頭】、【书友160624165822108】、【冥王哲学家】、【书友161007093130246】、【黄三石】、【秋风萧瑟】、【戴见知】、【书友20230303094459978】、【书友160409074807403】、【书友20190614231501178】、【书友20210301105378062834】、【方禹宸】、【通辽汉国左丞相】、【书友20180522180743961】、【书友20221109123914239】、【天山上来的客】、【未忘你的笑】、【书友160304003918359】、【专门打飞机】、【机器人666】、【ooabo】、【终究无法无天】、【孤独过客1】、【书友160512095051978】、【南子文】、【归去来兮和这曲兮相见欢】、【席方】、【怀风姑娘】、【书友150509182216811】、【书友20230122102030918】、【绫取夜集】、【书友141028204552727】、【书友151208004959969】、【永远的斯莱特林】、【道道道】、【等风来m1】、【此境未昭融】、【ZZZZDE】、【书友20220212004426476】大佬们的月票支持! 感谢收藏、追读、投推荐票、评论的大佬们,感谢你们! ------------ 第44章 请陛下御驾去死!(求收藏) 俞士悦神色一喜,皇帝收到他的善意,帮他说话,送崔恭进屎坑,恶心死王翱。看来当皇帝的走狗,也比被文官排挤强啊,再看看王文,不也混得风生水起吗? “还不接旨?”朱祁钰就是要恶心他们,文官往内阁、户部塞屎,视朕如无物?那他就把这坨屎拿出来塞进朱祁镇的嘴里,恶心他去。 “臣等领旨!”林聪和崔恭声音虚弱。 这种屎坑,先不说一天能不能查清,只要进去就洗不干净了,他们的官途估计也就这样了。 “张尚书,崔侍郎要去查案,户部恐怕会周转不开,朕打算擢何文渊入户部,帮张尚书分担压力,张尚书意下如何?” 户部侍郎张凤是于谦的人,他的恩主被皇帝逼得快要自杀了,他可不敢和陛下抗衡。但是让何文渊入户部,就有点恶心人了。 这个何文渊,勉强算是他朱祁钰的人,因为在正统年间何文渊把能得罪的都得罪了,被贬出京,朱祁钰登基后重用他。但其人政治水平太烂,又喜欢瞎跳,得意便忘形,自己把自己玩死了。要不是皇帝拼命拉拽着,恐怕早就被致仕,告老还乡了。 “陛下……” 张凤刚要说话,就听到林聪轻咳一声,林聪与何文渊不对付,他不想让何文渊这根搅屎棍进来。而且,何文渊是皇帝的人,文官自成体系,皇帝应该插手吗?跟他有什么关系?好好当猪得了! “看来张尚书没意见,就这样定了。”朱祁钰抢先开口。 “陛下!请听臣一言!”林聪立刻站出来。 但朱祁钰却瞪起了眼睛:“林阁老!你怎么还在这里?刚才不是说一天时间不够吗?怎么还有时间磨嘴皮子?是想熏死皇太后吗?还是让皇太后永远蒙受不白之冤?让太上皇管杀母凶手叫母亲吗?该死的!天家的颜面都让你这种人败坏了!滚去查!” 孙太后的脸黑如锅底,朱祁镇都想杀人!这哪里是指桑骂槐,简直就是戳朕脊梁骨骂朕啊! “林阁老!现在开始计时,十二个时辰拿不到朕想要的结果,朕就剖了你!还有你,崔恭!你也别杵这!滚去查!” 朱祁钰暴怒,这两个白眼狼,林聪屡屡进言,朕都采纳了;崔恭,走李贤的门路,和李贤站在一条战线上,忘了是谁屡屡提拔于你的!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早晚剐了你们! 林聪和崔恭同时打了个寒颤,纷纷看向于谦,但于谦哪里还敢说话了?此刻垂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一言不发,林聪和崔恭意识到不妙了,奈何敢于直谏的王直被抽晕了,大喷子王竑也偃旗息鼓了,没人能帮他们了。 “既然张尚书没意见,就按朕说的办吧,何文渊入户部为左侍郎。”说完,朱祁钰似笑非笑地看着张凤。 张凤则看向于谦,于谦恍若未见,张凤只能答应下来,让何文渊这根搅屎棍进来。不过也没什么,何文渊官声不好,善于钻营,利用的好也许能反噬其主。 “天官,吏部工作冗杂难做,你已古稀之年,必然精力不济。传旨,诏白圭入京,入吏部做右侍郎,分担天官的压力。天官意下如何啊?”朱祁钰又插手吏部。 这个吏部,他本想杀他个血流成河。 问题是王直装死,王翱这老滑头不上钩,所以朱祁钰准备来硬的,只要王翱反对,他就找个由头,收拾这老货。 王翱表情苦涩,看看吧,有了兵权的皇帝说话都不一样了,先拿阁臣开刀,又逼迫阁臣,转而就往户部掺沙子,现在又把手伸到了吏部来了,瞧瞧,这哪里有半点当皇帝的样子?做皇帝就老老实实进笼子里当猪,管什么天下?你会管吗!还是太上皇好,多乖多听话! 他不会当出头鸟的,便宜他喜欢占,锅让人别人背,所以他看向了于谦,于谦继续看鞋尖,他慢慢看向了张輗。我们帮你们安插了刘安和毛忠,轮到你们出力了。 张輗满脸绝望,他没想到皇帝先削了于谦的权,把他钉在司马懿、司马昭之间,迫使于谦只能充聋作哑,京营就成了摆设,皇帝反而有了实权。可惜皇帝太急了,鞭打阁臣王直,插手户部,又往吏部里掺沙子,这让已经打出狗脑子的文官,再次变成铁板一块,一致对外,皇帝会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的! “陛下!臣有一谏言,烦请陛下听臣说完!”张輗神情坦然地站了出来,全然忘记了他参与了夺门。 终于有大鱼咬钩了! 朱祁钰心中大喜,夺门之变的最大主使就是张輗、张軏兄弟,英国公张辅的弟弟,也是勋贵的魁首之一,若能干掉这两个,就等于斩断朱祁镇一臂! “臣想说湖广苗乱,近年来贵州、湖广不稳,苗人屡次叛乱,镇压无果。陛下广有武德,泽布天下,臣请陛下御驾亲征,彻底平定湖广之乱,让湖广之民休养生息,让叛乱苗人闻天威而恐惧,只要陛下亲征,方能彻底平定湖广贵,还湖广贵安定,臣请陛下御驾亲征!” 张輗水平高啊!一脚就把皇帝踢出京城!这回天下不就恢复原有秩序了嘛! 朱祁钰的脸直接就黑了,苗乱有什么好平的?才几千人叛乱,方瑛、李震、陈友轻松镇压,让朕去平苗乱,那是逼朕去死啊!出了京城,谁认识朕这个皇帝?想做石亨的人有多是,文官还会暗戳戳发力,估计刚出城门,朕就被五马分尸了! 但是,之前朱祁钰把牛皮吹出去了,他挥剑劈人的时候,仿佛天降猛男,总把死啊死啊的挂在嘴边上,自比太祖、太宗,把朱祁镇贬的连坨屎都不如。现在群臣请你御驾亲征,平定区区苗乱,你就退缩了?那你连朱祁镇都不如!朱祁镇起码还敢千里送人头呢!朱祁钰被架起来了。 张輗是用朱祁钰的话,套住朱祁钰,你想当猛男,你想当千古一帝,好啊,去御驾亲征吧!反正能不能活着回来,听天由命吧!反正皇帝有现成的,也不是没换过。 张輗的水平真的高啊!文官还想着怎么夺皇帝的权,张輗是直接送皇帝去死啊,太损了! 王翱神情激动,难怪张辅死了之后,勋贵仍然对英国公一脉马首是瞻,这个张輗肚子里有点东西啊!陛下不是以刚猛自居嘛,以疯魔自夸,处处贬低太上皇土木堡之败。好啊,那你御驾亲征吧,总跟自己人耍横算什么本事!让叛乱的苗人看看你的威风吧! “臣请陛下御驾亲征,让苗人闻陛下之威名而闻风丧胆!”王翱立刻跪下,请陛下出征! “不可!” 王文立刻反驳:“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天子岂能轻易离京?再说了,苗乱才几千人叛乱,何须劳动天子亲征?王尚书,你想重演土木堡之变不成?诸君,难道你们还想让大明再一次陷入风雨之中吗?” 王翱却不理他,膝行几步,高声道:“陛下,臣完全出于公心!湖广苗乱不平,流民无法安置,贵州交通不利,管理不变,云南又远在边陲,一连串的问题,只有陛下英明神武方能解决。而且,陛下惩治彘墡,臣担心湖广诸王不服,恐有动荡,唯有陛下出马,方能威压诸王,荡清叛乱!” “臣等请陛下亲征湖广!弹压苗乱!”王骥带头,勋贵全都跟着高呼! 文武百官全都高呼请皇帝御驾去死……亲征! ———— 两件事:1:对听书的朋友说抱歉,没考虑周全,抱歉,以后感谢放在作家说里了,抱歉。 2:我一个读者朋友,因为我禁言了他,去某论坛找我。作者才知道我删帖禁言的时候很多好兄弟被误删了,这几天喷子太多了,我就删帖+禁言,我一边码字一边删帖,导致很多是误删的,在这里向大家说抱歉,小扑街已经把禁言都解开了,因为我也分不清谁是谁,直接全部解开了,再次说抱歉!感谢你们曾经看我的书,支持我的书! ------------ 第45章 拖下去,把天官凌迟! “放肆!” 王文厉吼:“如今天下承平,海晏河清,苗乱不过癣疥之疾,纤芥之患,何劳陛下亲征?诸卿!你们忘了土木堡之变了吗?忘了瓦剌兵围北京城了吗?难道你们要倾覆大明之天下?” “陛下!请陛下万勿听臣之良言,绝不可轻易离京!臣请陛下诛杀劝您出征之人!此乃祸乱天下之言,臣请陛下一概诛其九族!” 王文是在给朱祁钰递梯子,绝对不能出京,出京就是死路一条。 朱祁钰不知道吗?问题是牛吹出去了,如果怂了,岂不连堡宗都不如?好个张輗,开口就是毒计,送朕去死!朕还不得不接招!够狠够毒! 朱祁钰长叹一声:“天官所言甚是,天官为湖广贵百姓着想,朕心甚慰。” “诸卿!” “你之心意,朕已明了!太上皇北狩瓦剌,率领六十万大军出征!朕欲效仿之,征召六十万大军出征,京城百官及其家眷随行,征讨苗乱!一口气荡平湖广贵,平定叛乱,压服诸王,让湖广贵民众休养生息,复天下太平,诸卿意下如何啊?” 朱祁钰冷笑连连,好,你们不是让朕御驾去死嘛!那就一起去死吧!带着大明一起去死! 王翱脸色一变,征召六十万大军,皇帝是要重演土木堡之变吗?关键要带着百官及其家眷随行,这要一勺烩了啊!鬼知道到时候是他们弄死皇帝,还是皇帝弄死他们,万一搞不好,皇帝死了文官也死了,再现五代乱世可就热闹了。都怪张輗出的馊主意!让本天官下不来台! 群臣顿时哑火,陛下发疯,威力太大,谁也不愿意带着家眷去担惊受怕去,万一真回不来了,还不如在朝堂上当应声虫,所以纷纷低下头装死,仿佛刚才逼皇帝纳谏的不是他们似的。 见文武百官不吭声了,朱祁钰点名了:“天官,你意下如何啊?” “臣,臣认为征召六十万大军,过于兴师动众。而且,若征召如此大军,恐怕边关无军可守,臣担心瓦剌和鞑靼趁机袭扰我大明边境,边关百姓堪忧,所以臣建议,征召十万大军即可。”王翱硬着头皮说,他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征召十万大军,就能平定湖广贵诸苗吗?天官是否错估了苗乱的实力?”朱祁钰讶异地看向群臣。 广场上静悄悄一片,文武百官仿佛是把脑袋扎进柴火垛的野寄,都在精神上支持王翱。 王翱被硬架起来了,没有退缩的余地,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回陛下,国家可调动军队也就二十余万,若全部调走,边关空虚,京师空虚。而且,户部左支右绌,恐怕余粮也不足,难以支撑六十万大军出征,所以臣建议陛下征召十万大军即可。” 朱祁钰颔首:“天官乃新任吏部尚书,却操着户部的心,嘿!” “也罢,朕御驾亲征之事已决,那便传旨吧,朕应朝中重臣所请,欲效仿太上皇,亲率大军平定大明心腹大患,湖广贵诸苗。限期十日,调各路边军进京,实额六十万大军,不可缺少一人!户部,限期内准备六十万大军用度,朕要御驾亲征!” “再传旨边关诸将,告诉他们,边关不必守了,大明心腹大患乃湖广贵苗乱也!此乃吏部尚书王翱、阁臣李贤、勋贵张輗、张軏、王骥等京城文武百官的建议,朕听从之!瓦剌、鞑靼非心腹之患也,只要平定诸苗,大明便可马放南山、刀剑入库!内阁,拟旨吧!” 轰! 广场直接炸开了!皇帝不是自己去死,而是送大明去死啊!边关不要了,国都岂不成了瓦剌人马踏之地? 王翱整张脸都绿了,这番话不用传到边关去,只要传出宫门,太学里的学生就能喷死他!皇帝这哪是御驾送死啊,而是送他王翱去死啊! 噗通一声,王翱软软跪在地上,嘭嘭嘭磕头不止! “陛下误解臣的意思了,陛下!” 王翱高声辩解:“臣绝对没有放弃边关的意思,也从未说过苗乱乃大明心腹大患之言,更不敢说放弃边关此等大逆不道的话啊!陛下,臣只是建议陛下镇压苗乱,建议,不,只是应和张輗之谏言,臣只是觉得张輗之言有理,所以才谏言于陛下!” 王翱怕了,开始甩锅了,可甩得掉吗? 朱祁钰冷笑:“天官是觉得朕征召大军过多了?那就五十万吧,再传旨边关诸将,留个千八百人守一守,意思意思得了,反正苗乱平定了,瓦剌人、鞑靼人就自动消失了,此乃天官之谏言,京城文武百官之意思!朕无奈矣!” “太上皇征讨瓦剌时,动员十日出征,朕征讨苗乱,便动员五日吧,朕实在迫不及待了,困扰大明百年难题终于可破解了,朕欣慰矣!若平定苗乱,朕之功必高于太祖、太宗,为华夏千古第一君也!天官乃华夏四千年难遇之奇才也,中山王、开平王、英国公等功臣万一不可及也,朕得之,乃朕之荣幸!诸卿之荣幸!大明之荣幸!” 朱祁钰居然神情雀跃,来回踱步,跃跃欲试。 嘭嘭嘭! 王翱拼命扣头,额头磕破了,老泪纵横:“臣请陛下恕罪!臣只是应和张輗之言,未经大脑,臣知道错了!臣请陛下收回成命,请陛下稳坐中枢,切勿御驾亲征!臣等请罪!请陛下开恩饶过臣谏言不当之罪吧!” “嗯?” 朱祁钰讶异,语气怪异:“天官,此言又是何意啊?天官劝朕御驾亲征,朕从之;天官劝朕征召边军入京,朕听之;朕赞天官乃华夏四千年难遇之奇才,天官认之。怎么转眼之间,就请罪了呢?” “又不让朕御驾亲征了?不平定苗乱了?不压服诸王了?不怕湖广不稳了吗?啊!” 朱祁钰语气骤变,爆喝:“好啊!王翱!天下事全凭你一张嘴!堂堂吏部尚书,巧言令色,谗言媚主,朕用你治国?国将不国!居然恬不知耻以华夏四千年难遇奇才自居,脸呢?亏你说得出口!劝朕放弃边关城守,御驾亲征苗乱?朕看你就是瓦剌奸细!潜伏于朕周围,为瓦剌通风报信!” “什么苗乱乃腹心之患,当朕是司马衷吗!何不食肉糜?区区几千人叛乱,派一良将平定即可,却劝朕征召六十万大军,你是何心思?要重演土木堡之败吗?想让朕也被苗人抓去!南狩苗疆?哈哈,让朕也成为千古笑话?好歹毒的心思啊!” “来人!把这个祸国殃民、居心叵测的吏部尚书给朕拖下去,凌迟!就在这里,凌迟处死!” 朱祁钰暴怒:“还有你们!” “都瞎了眼吗?跟着此等祸国殃民之人劝谏朕亲征?来人!都拖出去,杖十!长长记性!说话前动动脑子!别拿朕当司马德宗!朕不是傻子!你们更不是刘裕!” “谁举荐的王翱?给朕滚出来!” 朱祁钰要一勺烩了,拿朕当软柿子,让朕御驾送死,好,朕就先送你们上路! 却没人应答,没人敢应答。 只剩下王翱的哀求声,心中悲戚,他可是堂堂吏部尚书,天官啊!若被皇帝随便打杀了,文官还有什么面子?还能把皇帝装进笼子里去了吗?但现在能让皇帝收回成命的只有于谦,于谦却已被皇帝收拾老实了,还敢蹚这浑水吗? 果然,于谦对王翱的求助恍若未见,他可没跪下请皇帝御驾亲征,他反而在想是不是回家就立刻自尽,了却余生,说不定能留清白在人间。否则,悬了…… “陛下!” 朝中的顶梁柱胡濙开口了,他慢慢走过来,跪在中间:“臣知陛下心中恼怒,但请听臣一言。” 朱祁钰瞳孔微缩,就知道有人会跳出来,却没想到是他! 胡濙是太宗朝的重臣,先帝托孤五大臣之一,也是硕果仅存的托孤大臣。他站出来说话,朱祁钰必须给他面子,别看他只是礼部尚书,一旦朱祁钰动了他,天下文官都会动摇,甚至民间文人士子也会对他这个皇帝不满,最关键的是,老爷子滑不留手,你找不到他的毛病。 “陛下以贤孝之名而闻天下,臣民皆服,四海靖平。王尚书行事激烈,虽略有冲动,却也一心为民,苗乱使得湖广贵百姓苦不堪言,王尚书心焦如焚,为之着急上火,又有英国公之弟张輗出奇谋,王尚书才头脑一热,劝陛下亲征,其实乃忧国忧民之言。” 胡濙颤颤巍巍道:“臣非救他,而是劝谏陛下。若陛下因言而罪,那么百官必然缄口不言,不敢劝谏于君上。臣非为王尚书辩解,而是陈说实情,我大明以言论豁达而闻名于世,御史方能巡抚各地,为民请愿,通查硕鼠,若陛下因言而罚王尚书,恐怕会断绝此道,使得民间害群之马侥幸脱逃,那才是国之大患。” 好你个胡濙,倒是会和稀泥!把朕的怒火往张輗身上引,用张輗的命换王翱的命,便宜死你了!王翱要死,张輗更要死! “老太师之言有理,那便改凌迟为剖心,宋杰,剖了王翱之心,朕要看看,他究竟是为国为民,还是祸国殃民!” 朱祁钰冷笑:“老太师切勿再劝,若朕不处置祸国殃民之人,朕之大明律法何在?剖了!” 王翱两眼一翻,直接吓晕了过去! ———— 好消息,编辑老大通知,下周三上架,小扑街存稿中,上架爆发~ ------------ 第46章 朕都替英国公蒙羞! 胡濙皱眉,对皇帝行事极为不满,他已经宽容皇帝很多了,给皇帝一支团营,确保他的人身安全。他很清楚,皇帝想拿回兵权,恢复太宗朝的权威。但太心急了,团营还没整顿完毕,还没犹如臂使,刚会走就要跑,这样的皇帝是治理不了这个国家的。 先帝把国家重担放在他的肩上,他可以任由皇帝胡闹,可以任由龙椅上更换皇帝,但他不允许有人败坏这个国家! 他慢慢跪在地上:“陛下,臣乞骸骨。” 胡濙一说请辞,文武百官顿时哗然一片,胡濙历经五朝,是先帝钦命的托孤重臣,是朝堂中的定海神针!若皇帝把他逼走了,谁来给大明朝托底? 甚至,装死的于谦也为之动容,顾不得思考人生了,跨步上前,高声道:“陛下,老太师乃大明定海神针,常言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太师在,大明便安稳,请陛下切勿答应!” 于谦一说话,文臣跟进,山呼海啸让陛下挽留胡濙。 朱祁钰慢慢攥紧拳头,胡濙走了,大明就要完?是你们文官要完了吧!好个官官相护啊!朕被百官送去御驾亲征时你不帮着朕说话,朕被文武百官胁迫时你也不帮朕,朕要罚王翱时候就跳出来,好啊胡太师,你就是这般报答太宗、仁宗、宣宗皇帝的知遇之恩的吗? 他看向王文,王文不敢应答;看向俞士悦,俞士悦缩在人群里,也不敢冒头;他看向何文渊,何文渊敢咬王骥、敢咬林聪,却不敢撕咬胡濙……一群废物!养你们有何用? “臣等请陛下挽留胡太师!”多达一百多名文官齐声高呼,振聋发聩。 朱祁钰双手都在抖,脸上却强挤出一抹笑容:“诸卿在干什么?朕什么时候同意了?在你们眼中,朕就是无能之君吗?老太师乃大明定海神针,朕能放他离开?何况老太师请辞也不是第一次了,朕哪次同意了?你们啊,低估了朕!把朕视为无能之君!该罚!每人多罚十杖!哈哈,让你们轻视于朕!” “哈哈哈,老太师,朕御极多年,你跟朕开几次玩笑了?朕不允你的辞呈,你和于少傅一样,都是朕的左膀右臂,半日都离不得啊。快,去把老太师扶起来,他是父皇钦命的托孤重臣,父皇把朕、把江山托付给了他呀!朕叫他一声相父,都是应该的!” 胡濙本来听着还挺舒服的,可越听越不对劲,叫相父?是诸葛亮还是吕不韦啊?老爷子手一抖,就知道坏菜了! “既然老太师为王翱求情,那便罢了吧。反正朕也没什么颜面,被人当傻子糊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忽悠朕御驾亲征,下一次指不定就让朕把帽子借他戴戴了!效仿刘裕事?哈,朕这个司马德宗,说不定真就答应了……” “罢了,反正朝中有胡太师和于少傅两个千古忠臣,为朕保驾护航,总算没有性命之忧,朕就安安稳稳的做一代贤君。对了,诸卿都是饱学之士,熟读青史,能否告诉朕,汉献帝算是贤君吗?” 噗通! 胡濙刚站定,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两眼一翻居然晕了过去。 老滑头,又装晕! 朱祁钰赶紧让太医照看,广场上鸡飞狗跳,他好不容易营造的声势,被胡濙这一晕直接给破了,算救了王翱一条狗命! 胡濙被抬走,文官气势衰弱,瞧瞧,胡濙保驾护航的是大明吗?就是文官集团! “于少傅!朕问你,欲征调六十万大军,骗朕御驾亲征,置大明于水火之中,该当何罪啊?”朱祁钰可不会放过痛打落水狗的机会。 王翱身体一抖,摸了摸心脏,这玩意终究要保不住了,皇帝的心好毒啊!剖了高谷,又要剖了我啊!当朝臣就没有好下场啊! “该杀!”于谦咬牙道:“出此计者乃张輗也!” 张輗的脸色唰的一下煞白,本来有王翱顶在前面,他暗戳戳的在后面捡便宜就好了,谁能想到,皇帝又钻空子,连削代打废了王翱,托孤重臣胡濙出来帮忙被皇帝吓晕过去了,结果于谦一脚把他踢出来了,他还能怎么样?难道当众造反?带着英国公一脉去死? “臣谏言不当,请陛下责罚!”张輗很聪明,用谏言来掩盖他的居心叵测。 “张輗,从实招来!还有谁你的同党啊?”朱祁钰懒得理他,什么不因言获罪,起码你得说人话,动不动送皇帝去死,那叫因言获罪?那叫谋反! “陛下,臣只是担心湖广而已……” “闭嘴!张輗!你还有脸跟朕辩解?脸呢?被狗舔了!劝朕放弃边关,征召六十万大军去平定苗乱?亏你说得出口!要不是看在故英国公在天之灵,朕亲手就把你剖了!看看你的心,究竟是向着大明,还是瓦剌!朕看你就是瓦剌人的奸细!说!这朝中还有谁是你的同党?” “张軏!滚出来!你知不知道你兄长张輗私通瓦剌啊?” 朱祁钰要一勺烩了,张輗要杀,王翱也要杀!今天不杀个血流成河,文武百官就拿朱祁钰当猪糊弄!而且杀了王翱还不是目的,他必须把手伸进吏部,这个吏部尚书,必须安插他朱祁钰的人,未来才能选派出他朱祁钰的官员,否则他永远朝中无人,培植不起来势力,难道永远靠疯下去?不现实,早晚弄死自己。 张軏面如死灰,皇帝心狠啊,让勋贵家族狗咬狗,他如果不帮兄长说话,英国公府会怎么看他?他这一脉的勋贵也会离心离德。可一旦帮兄长说话,皇帝会不会连他也一起杀喽? 他求助似的看向于谦,于谦不理他,看向李贤,李贤也不理他,文官可不想再蹚浑水了,皇帝要疯就让他疯吧,尽情地杀勋贵吧,杀得越多皇帝权力越小,文官跟着捡便宜就好了。 “启禀陛下!我英国公府已经分房,张輗之事,微臣并不知晓。但请陛下听臣一言……” “张軏,你想为罪人辩解吗?朕不想听!来人,把刀给张軏,他乃英国公亲弟,乃国之勋贵,正该为国锄奸,由他来亲自操刀,诛杀张輗,此事便就此作罢,朕也不再追究英国公一脉。”朱祁钰目光闪烁,英国公一脉还不能除掉,否则勋贵只能投靠成国公,那样的话朕辛辛苦苦杀人,岂不都便宜了朱仪? 张軏脸色一变,皇帝要杀人诛心啊!用兄长的血,奠基他的路!勋贵最重传承,最看重族亲,他亲手杀兄,英国公门下的勋贵必然离心离德,要么他张軏去死,要么就只能投靠皇帝,当皇帝的走狗!皇帝这招好毒啊! 嘭嘭嘭! 张軏狠狠磕头,泪如雨下:“陛下,张輗纵有大罪,那也是臣之兄长,让弟杀兄,灭绝人伦啊陛下,臣,臣无法下手啊!” “英国公家中亲亲之情,让朕潸然泪下啊,朕也有兄长,也不忍下手啊。张軏你能有此亲情,朕为故河间王而欣慰,可惜了张忠,因残疾不能袭爵,朕听说庶子张懋胸无韬略,志大才疏,不如朕下一道圣旨,废了张懋,让你张軏袭英国公之爵位吧!” 张軏身体一晃,皇帝是不把他驯成走狗誓不罢休啊!他不杀兄,却逼他杀侄! 上一代英国公是他哥哥张辅,张辅的嫡长子张忠有残疾,长子的生母地位地下,不能袭爵,所以景泰元年由庶子张懋袭爵,可皇帝是要他弄死张懋,窃居英国公爵位!他名不正言不顺,依靠的只能是皇帝,到时候他就成了皇帝悬在勋贵头上的刀。 “陛下拳拳之心,臣心领之。但张懋乃臣之亲侄,不忍伤之,臣此生做一白丁已然足矣,烦请陛下收回成命!” “瞧瞧,这才是河间王的后人!群臣当习之!” 朱祁钰也不逼张軏,反而指着张輗大骂道:“再看看你!同样是河间王的儿子!却连狗都不如!朕都替河间王蒙羞!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玩意儿!劝朕御驾亲征,脑子灌屎了才能提出这个提议?河间王、英国公的脸都被你丢光了!勋贵中怎么混杂你这么个玩意儿!朕都怀疑你不是河间王的种!是瓦剌人的走狗!” “汉不汉、蒙不蒙的杂种!英国公若还活着,不用朕说话,早就打死你了!张軏舍不得杀你,王翱却不会容你!王翱,你来操刀!凌迟这个卖国贼,以证清白!来啊,把刀给他!凌迟!” 王翱眼前一黑,皇帝这是逼死他啊! 张輗软软的倒在地上,皇帝好像不是在骂他,好像在戳河间王和英国公的脊梁骨。 文官却都看热闹,不蹚浑水,反正死人又不会讲话,骂两句就骂两句吧,忍忍就过去了。只要皇帝拿文官发疯就好了,皇帝疯就疯吧,疯子皇帝都短寿。 ———— 从今天开始,更新时间改为零点零一分,当天章节全发出去,不用等更了,感谢支持我的读者们。 ------------ 第47章 朕要重建缇骑 王翱拿着刀,不断颤抖,这一刀下去,他的官途就没了,但不动手就洗不清自己,堂堂天官,百官之首,竟被逼着当屠夫!众目睽睽之下,凌迟勋贵!这还是大明的天下吗? 张輗被固定好了,他会看到自己的肉,被一片片切下来,他后悔了,后悔参与夺门,后悔当出头鸟,后悔逼皇帝去死啊!什么都后悔了!更可怕的是,亲手凌迟他的,还是百官之首王翱,他会用刀吗? 王翱和他面面相觑,王翱在抖,张輗在惨叫,交相辉映。 张輗的惨叫笼罩整个广场,文武百官才意识到,高谷被剖心才多久啊,襄王被烤死才多久、江渊被乱刀劈死才多久啊!英国公张辅的亲弟、勋贵魁首之一张輗又被凌迟了,他们不禁脊背发凉,莫名看了眼对方,下一个会是谁呢? “李卿,举荐王翱之人,朕便不追究了,但王翱不适合做天官了!”朱祁钰看向李贤,淡淡道:“刽子手岂能高居百官之首?” 一听称自己是刽子手,王翱身体一晃,手一抖,张輗惨叫的声音更加凄厉,你下手时候能不能别抖! 王翱满心悲戚,完了,吏部尚书当不成了,他的官途也就这样了,王翱老泪纵横,低头看了眼受刑的张輗,气不打一处来,都是你害本官的!都被凌迟了还挑这挑那!老夫就抖,痛死你! “吏部尚书总不能空悬,便让老太师劳累一番吧,暂为吏部尚书,张凤转做礼部尚书,叶盛为户部尚书,再诏白圭、年富、耿九畴、轩輗、韩雍、朱英入朝!哪部有缺,便填补进去,诸卿意下如何?” 朱祁钰要整顿朝纲,必须诏能力强、不是朱祁镇的人入朝,培植自己的基本盘。原主虽然无权,但很清楚谁有能力,他诏入京的几人,都是一时俊杰,奈何朝堂上论资排辈,像王直、王翱、萧镃、江渊此等无用之人占据朝堂,上对不起君王,下对不起黎民百姓,做不出半点功绩,更不能带领大明更上一个台阶,除了争权夺利、拉帮结派、贪污腐败啥也不会!都该杀之! 皇帝插手人事任命,这让朝臣十分不适,以前的景泰帝就是一个点头虫,内阁提出人选,他点头盖印就完事,票拟权也在兴安等司礼监太监手里,皇帝根本就没实权。 可现在皇帝得到一支团营,这还不知足,弑杀重臣也就罢了,居然插手吏权,这是皇帝该有的权力吗?皇帝就不能老老实实当个橡皮章? “陛下,此举不合乎吏部升迁定制,如广东右参议朱英,景泰三年任职,职期十年,经考核方能升迁或调任。陛下若因爱而调入中枢,破坏升迁定制,日后朝中官员是否有样学样?谄媚君主就可以获得升迁了?何必苦苦等着考核?太祖设下升迁定制,就是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磨砺官员品质,方能入主中枢,为君王守社稷,为黎民百姓谋福。恳请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切勿以情感而乱升迁。”李贤硬着头皮辩解,他也担心自己是下一个啊。 “嗯,李爱卿此言甚是,是朕莽撞了。朱英不算,但浙江右布政使白圭、大同巡抚年富、左副都御史耿九畴、南京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轩輗、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韩雍,总该资格够了吧?朕调其入京,参知政事,可有疑问?” 李贤啧了啧舌,皇帝的铁了心诏新人入京了,怕是内阁、六部都要有人离去,他暗戳戳地看了眼王翱和彭时,这俩货估计是第一个被皇帝拿来开刀的。 “白圭离任,浙江右布政使空悬,便调彭时去吧,白圭回京做吏部右侍郎,诸卿意下如何?” 吏部,是朱祁钰心心念念的,他必须把手伸进去,让胡濙担任吏部尚书,那是迫不得已之举,王翱被贬,中枢动荡,只有胡濙能担起职责,如定海神针。而薛瑄年纪大不中用了,程信是朱祁镇的人,其人本事一般,都不是白圭的对手。 他只需要把白圭拉拢住,把白圭变成他的人,吏部就到手了。白圭是能吏,允文允武,因朝中无人才屡屡得不到升迁,所以是好拉拢的对象。 “内阁,拟旨颁发吧。”朱祁钰假模假式问了一句意见,直接让拟旨,一锤定音。 彭时满脸苦涩,打破脑子争来的吏部右侍郎,屁股还没坐热,甚至旨意还没拟定,他就被踢去浙江了,要是没有王翱“珠玉在前”,他可能还会辩争两句,现在……算了,在这朝堂上站着的都没好下场! “臣彭时领旨!”彭时很识趣。 朱祁钰嘴角翘起:“进彭卿荣禄大夫,浙江左布政使。“ 彭时莫名一抖,这就是听话给的甜头吗?其实再看看皇帝,也没那么令人厌恶,起码赏罚分明。 “臣谢陛下!”彭时谢恩,文官的封赏算告一段落了,但是,朱祁钰要等这些人入京,想办法拉拢住这些人,才算初步掌控朝局,至于需要花费多长时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起码这一步他赢了,文官集团向他妥协了! 但是! 再看看推举出来的城防名单,这哪是保卫中枢啊?而是发动第二次夺门之变啊!估计朕刚睡下,宫门又被夺了! “这个毛忠是谁举荐的?”朱祁钰冷冷扫视群臣。 还来?群臣莫名发抖,皇帝是发疯没完了? 不过,一听这话,文武百官居然莫名松了口气,都幽幽地看向了王翱。 王翱手一抖,张輗又发出一道无比凄厉的惨叫声。 完了!下一个被剐的可能是我了! “王翱!你不知道毛忠是什么人吗?李实你来告诉他!景泰元年你是怎么跟朕禀报的?兵部是怎么审的?还用朕给你调档吗?哼!王翱你是装忘了,还是真忘了?毛忠是瓦剌奸细,朕网开一面,打发他福建看海!” “你居然要诏他入京,守备京城城防?你想等瓦剌人攻打北京城时,让他打开城门吗?王翱,你还敢说自己不是瓦剌奸细?好啊天官,原来你是张輗的同伙!居然还假装忠良?凌迟张輗?你动手的时候心不虚吗?来人,把王翱给朕拿下!以谋反罪论处!” “还有!毛忠是边将,如何交结京中重臣?他要干什么?传旨!捉拿毛忠全家,全家凌迟!再派人去福建把毛忠抓住!就地凌迟!” 朱祁钰喘了口气,目光凌厉地盯着所有人:“你们当中,还有谁私自结交边将?从实招来!” “大明律是怎么写的?朝中重臣结交边将,是谋反罪!都吃肚子去了吗?你们每个人,回家给朕抄一遍大明律,明天给朕呈上来!亲笔抄!明天没呈上来的,也不要当这个官儿了,致仕养老去吧!” 所有官员狂翻白眼,大明律多少字呢?用手抄十几天都抄不完,你就直说让我们致仕得了! “边将结交吏部尚书,双方互引为援,如此大事,锦衣卫为何不报?” 朱祁钰来回踱步,神情暴躁,喃喃自语:“诸卿,朕心不安,锦衣卫指挥使朱骥毫无作为,对边将结交尚书居然毫不知情,锦衣卫实在无用,不如就地解散,朕心不安啊!诸卿,朕打算重建缇骑,彻查边将和朝中重臣的关系!否则朕无法安寝!” 啊? 所有官员大吃一惊,原来皇帝在这里等着呢!他装模作样说什么朕心难安,真正目的居然是想重建缇骑! 这是万万不行的,当初皇帝初登基之时,信了文官忽悠,放弃了锦衣卫,又自己架空了东厂,不但甘愿当猪,还主动关上了笼子门,现在皇帝醒悟了,不但想撞破笼子,还想重建缇骑,想都别想!给猪一个九齿钉耙,岂不成猪八戒了? 绝对不行! ------------ 第48章 查!查查这些混子是怎么混进太医院的! 内阁中能说话的只有李贤了,他硬着头皮站出来,高声道:“陛下,毛忠一事可能是锦衣卫一时不察,陛下督促锦衣卫即可。缇骑已经闲置多年,何必再次组建?陛下想查毛忠谋反一案,可交给三法司处置,必然给天下臣民一个满意的交代。” “堂堂吏部尚书,居然和叛将勾结,你怎么知道刑部尚书没问题?你让贼去查贼,能查出个什么?李贤,你阻止朕重建缇骑,是不是也和边将交结啊?”朱祁钰死死盯着他。 他必须重建缇骑,而且,必须从土木堡遇难遗孤中擢选,这些人和朱祁镇是死仇,让他们为自己办事才能放心。至于锦衣卫、东厂,必须好好清理一番,才能重用,否则他一个人都不信。 李贤身体一哆嗦,瞥了眼还没死的张輗,登时脸色惨白,皇帝又要借机杀人? “请陛下息怒,臣绝无阻挡之心,只是重建缇骑事关重大,臣担心毛忠同党会销声匿迹,再次潜伏起来,不利于我们查找啊!而且,组建缇骑耗资甚大,户部恐怕入不敷出……” 朱祁钰打断李贤的话:“钱不用担心,从内帑出。朕也是昏了头了,缇骑乃天子家奴,何须跟朝臣商量?好了,这件事就定下来,内阁不必再管了,朕自有主张。” 李贤狂翻白眼,文官若不同意,你能组建得了缇骑?他偷偷看向于谦,于谦一言不发,文官们也都垂首不语,他就知道了,又要遂了皇帝的心意了。但重建缇骑,需要时间,他们也可以把手伸进去,到时候听谁的,也未可知。 “陛下,太祖时缇骑定数二百,您组建缇骑也当在二百之内。”李贤给皇帝上了个枷锁。 朱祁钰皱眉,二百人够干什么的?太祖时缇骑隶属于锦衣卫,人数自然不多。不过,好处也要先拿到手才是自己的,何必因为一个虚数和朝臣吵个不可开交,到时候朕就组建一支五百人、一千人的缇骑,你们又能如何? “可,卢忠为缇骑指挥使。”朱祁钰淡淡道。 卢忠是金刀案的主角,这金刀案,是景泰二年朱祁镇把御用金刀送给了太监阮浪,阮浪又送给了门下的王瑶,卢忠发现了王瑶的金刀,就向朱祁钰密报,说太上皇谋求复辟。原主兴大狱要借机除掉朱祁镇,结果在公堂之上,卢忠忽然反水,承认诬告阮浪,导致金刀案流产,除掉朱祁镇的最好时机也就此丧失。此案过后,朱祁钰让人砍掉了南宫所有树木,方便监视,令靖远伯王骥盯着朱祁镇,结果监视出个夺门之变。 而这金刀案里处处透发着蹊跷,一把御用的金刀为何连连转手?卢忠明明私告朱祁镇,为何在关键时刻反水?还有朱祁钰当时为什么会信任王骥呢? 这次,朱祁钰要启用卢忠,因为卢忠没有退路,能让他活命的只有他朱祁钰。这几年卢忠一直在装疯卖傻,但朱祁钰清楚,卢忠没疯,正好借机会搞清楚金刀案的原委。他隐隐怀疑,金刀案和易储风波、朱见济的死、以及夺门之变,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刘安也不必回京了,朕打算诏方瑛和项忠回朝,任中军都督府左右都督。” 李贤一听项忠,眼睛顿时亮起,项忠乃正统七年进士,曾经被瓦剌俘虏,徒步逃回来的,如今是广东副使。若让文官插手进都督府,可是一件妙事啊。 他顿时明白,皇帝主要是想诏方瑛入朝,为了抵挡勋贵的压力,分点甜头给文官。 “陛下,广宁伯在南京兢兢业业,为人谨慎,忠勇可靠,由他顶替顾兴祖,正是应该,这也是朝臣们一致推举的结果。”朱仪硬着头皮站出来,谏言道:“陛下诏南和伯回京自无不可,可南和伯正在平定苗乱,如何回京?不如就让刘安任左都督,南和伯任右都督,陛下您看如何?” 朱仪决不允许文官继续插手进五军都督府,虽然勋贵式微,五军都督府大不如前,文官虽掺和进来,却还没有当都督的先例,这个先例绝对不能破!不然勋贵势力会更弱!早晚沦为文官走狗。 “成国公此言差矣,苗乱区区数千人叛乱而已,交给李震、陈友即可平定,诏南和伯入京正是时候。而广宁伯忠勇可靠,正是镇抚南京的好人选,本阁认为陛下如此安排甚好,由南和伯任左都督,项忠任右都督,臣李贤支持陛下决定!”李贤立刻反驳。 朱仪差点气晕过去! 皇帝都出了多少昏招了,勋贵已经式微成了这个样子,杀人贬官不说,居然还让文官插手进入五军都督府,勋贵是皇权的延伸,你在斩断自己的触角啊陛下!昏君啊昏君! “李阁老此言甚是,便这般决定了吧。”朱祁钰松了口气。 等梁珤、方瑛入朝,勋贵这边他便有了可用之人,等叶盛、白圭、年富、韩雍等人入朝,文官这边也有可拉拢的人才了,他终于不再势单力孤,局面也会改善很多,起码不用动不动提着脑袋就装疯,接下来就是把屎盆子扣在朱祁镇的头上,他也就能彻底缓一口气儿了。 “好了,今天累了一天了,大家回去休息吧,明日大朝会取消,各部各司其职。内阁,出个修复宫殿的条子,你们和户部、工部商量即可,朕不再过问了,反正要尽快修葺,皇城变成这副样子,皇家威严何在?” “把太上皇送回南宫去,于少傅,朕把太上皇的安危就交给你了,你要万万保护好太上皇!不要再让他被某些居心不良的人背出来了!” “参与夺门谋反者,一概按律论处,朝堂就不必参与了,朕交给东厂去办。” 朱祁钰要用谋反者的家私,筹建缇骑、扩大东厂势力,说罢看着于谦又道:“璚英和皇贵妃相谈甚欢,过几日再回去吧。金忠,你亲自送皇太后回宫。一应小事就不要再吵朕了,就由内阁和司礼监自行决定即可,奏疏送到乾清宫去。” 于谦抽抽嘴角,长叹一口气:“臣遵旨。” “于爱卿,明日让于冕入宫觐见。”朱祁钰笑眯眯叮嘱了一句,登上御辇,他歪头跟宋杰说:“把今晚有功之士名单的录下来,送到乾清宫,明日朕要亲自赏赐。再宣禁卫指挥使随朕去乾清宫,今晚便赏赐。” 禁卫是拱卫皇宫的重中之重,他不能只靠宋杰一个,何况宋杰和朱祁镇的关系,不由他不担心,必须快速培植心腹。 可惜了,王勤死了,不然可让他入司礼监,兴安一倒,司礼监权力真空,是个抓到手的好机会,奈何王诚受伤,舒良和张永各管一摊,分身乏术,还要多多培养自己的人啊,这内宫的太监都不值得信任,应该提拔一些粗使太监入宫,蠢笨些也无妨,重点是足够忠心。最好找个由头,把宫里的太监、宫女全都换一批。 朱祁钰思考着,第一关终于跨过去了,朝堂上撕开一个角,掌握了一支团营,舒良提督东厂,张永提督锦衣卫,再令卢忠组建缇骑,勉强算是安全了。剩下的就等时间慢慢发酵,他再拉拢朝臣,掌控团营,皇权就逐渐回到手里了,军权再徐徐图之,急不来啊。至于朱祁镇,不杀他朕心不安啊! 当务之急,是整顿内宫,杀了聂尚宫和徐宾,老妖婆对皇宫的掌控力必然下降,必须借此机会,控制好内宫。他戳戳额头,有些疲乏,却时不我待,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来人,去把兴安拖回来,朕要问他的话。”朱祁钰头疼啊,可用的心腹太少了,原主真给他留一个地狱开局,提着脑袋装疯卖傻的才破开一个角,想想都后怕。这种发疯偶尔一次还行,次次发疯,估计脑袋搬家的就是皇帝了。 御辇回到乾清宫,医生们还跪在宫门前,朱祁钰也腾不出手来整顿太医院,太医院也是个神坑,必须好好整顿。 摆在他面前的,真是千头万绪啊,什么都必须要做,还要快做,时间太少了。 “拜见陛下!”医生们跪了两个多时辰了,民间的医生根本受不了这个,累晕了好几个。 “平身吧。”朱祁钰皱眉问小太监:“怎么还让医生们跪着?不懂规矩!通知御膳房送参汤过来,给医生们取取暖。对了,药方核对得如何了?” “回皇爷,冯孝还在核对,奴婢去催一催。”小太监叫常盛,昨晚夺门中表现优异,被朱祁钰擢用。 朱祁钰进了西暖阁,唐贵妃和谈允贤相谈甚欢,见皇帝进来,赶紧行礼,朱祁钰坐在软垫上,微微松了口气:“女医官,朕的身体多久能痊愈?” “回陛下,您身体并无大碍,稍加调理,半月便可痊愈。”谈允贤认真说道。 “嗯,就请女医官在宫里先住下,为朕调理身体,一应用度常盛会安排好的。” 谈允贤脸色微变:“陛下,臣女……” “放心吧,朕身体好转,便放你出宫,家里那边也不必担心,朕会派人通知的。好了,退下吧。” 朱祁钰没时间废话,待谈允贤退下后,他嘱咐常盛:“常盛,朕的身体就交给你了。她开的方子,你要让十个医生查阅,查阅后签字,次次更换医生,并让其闭嘴,不许泄露出去一个字,违者斩!若有医生和其他九个不一致,立刻缉拿!送东厂去审问!若查实不妥,当诛九族!” “还有,药材必须只经过你的手,随机更换药材,御药房和生药库给朕盯紧了,每一副药取三份,一份存档,一份给查阅方子的太医喝掉,最后一份送到朕这里来,中间不要让太监、宫女试药,你亲自试即可。记住,全程你都要不错眼珠的盯着,朕给你特权,你觉得谁有问题,就立刻缉拿送东厂审问,不必问朕,也不必怕查错。人手不够,你去挑几个粗使太监,蠢笨些无妨,忠心即可。听明白了吗?” “奴婢领旨!”常盛跪在地上:“奴婢用性命担保,送来的药绝无问题!” “好!你亲自去给谈允贤安排住处,注意着她点,别让有心人害死她。”朱祁钰又叮嘱几句无关紧要之事,这时禁卫指挥使在宫门外候着。 常盛下去办事,朱祁钰让唐贵妃回宫,便召见禁卫指挥使。 见礼后,宋杰道:“陛下,此人乃守门第一功,逯杲,死守安定门,亲冒箭矢,身中数箭,半步不退,才守住安定门,当之无愧第一功。” “臣拜见陛下!”逯杲膝行两步,叩首道:“微臣不过区区锦衣卫副千户,是陛下提拔于臣,是陛下带领臣等抵挡叛军,叛军见陛下有如九龙御天,顿时魂飞魄散,臣不过微末之功,哪敢担宋指挥使大人的谬赞,陛下重待于臣,臣愿以死报答陛下提携之恩!” 等等! 朱祁钰都懵了,逯杲不是朱祁镇的人吗?如果没记错的话,历史上逯杲参与了夺门,他是门达和刘敬的心腹,又是曹吉祥举荐的,铁杆的朱祁镇死忠啊!怎么会帮他守门?还死战不退,守门第一功?太扯了吧,又来反装忠? 逯杲善于钻营,见皇帝神色就知道皇帝不记得他,立刻说道:“陛下,臣是门达副手,您目光如炬,戳破门达的伪装,提拔臣代管锦衣卫,臣方能立功,陛下身先士卒,鼓舞于臣,臣等方能守住宫门,皆赖陛下洪福。” 宋杰露出憨厚的笑容,就喜爱这种会说话的小子。 “赏!擢锦衣卫副千户逯杲为锦衣卫佥事,协助张永整顿锦衣卫。”朱祁钰还要观察,他总觉得逯杲这个人很诡异,明明是朱祁镇死忠,怎么跳他这边来了? “锦衣卫千户刘勤、百户杨瑛,死守徽音门,功劳卓著!” 这两个朱祁钰知道,杨瑛是张永的亲属,刘勤也是张永的人,自然要重用。封刘勤为锦衣卫佥事,杨瑛为锦衣卫镇抚使。 “今晚守门之人,无论兵将,全有恩赏!你们都是朕的功臣,朕都会重用!”朱祁钰大肆封赏禁卫,这些人都跟朱祁镇见了血了,暂时可用,但也要详细甄别,防止别有用心之人潜伏。 送走指挥使们,朱祁钰把宋杰留下,问他:“表叔,朕可以信你吗?” “臣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宋杰跪在地上,神情忐忑。 “放心,朕不用你对付太上皇,不让你为难。”朱祁钰让太监上锦墩,让他坐下。 宋杰松了口气,谢恩后半边屁股坐在锦墩上。 “表叔,你跟朕说实话,禁卫中谁最可信?” 宋杰看了眼门口,神情举棋不定,其实他不想站队,他是皇亲,无论谁坐在那个位子上,他都稳如泰山。可如果说出来,就纳了投名状,就站在景泰皇帝这边了;可不说,依皇帝的性子,他能活着出暖阁门吗? “武骧右卫指挥使沈淮,乃故修武伯沈荣之子,平素对太上皇不满,今晚守门格外卖力,陛下方才赐下世券;襄城伯李瑾,现任旗手卫指挥使,其父李珍陨于土木堡,景泰元年袭爵,此人也忠于陛下;遂安伯陈韶,也是景泰元年袭爵,满腔心思想建功立业,一雪父耻,陛下可用之……” 宋杰推举的几个勋贵,都让朱祁钰眼前一亮,尤其是李瑾,此人谨慎有谋略,是做侍卫的绝佳人选。 “表叔,你是朕的人,朕信你。明日你带这几个人觐见,朕设下酒宴,一醉方休!”朱祁钰要好好考校一番,可用的话重点提拔,禁卫之中,必须全是自己人,才能睡得安稳。 又聊了两句,朱祁钰让太监送宋杰出去,他闭目养神,这个时候太监冯孝进门跪在地上:“皇爷,方子都查完了。” “有问题的几个?”朱祁钰闭着眼睛问。 冯孝小心翼翼道:“四十几个……” 朱祁钰猛地睁开眼睛,这是太医院还是狼窝啊?开方子有问题的居然有四十几个!就算朕没病,也早晚被太医害死!难怪皇帝短寿,被这群垃圾医生治病,长寿的才是怪物! “舒良到哪了?” “在宫外候着呢,舒公公担心东厂人冲撞了陛下,没敢进来。”冯孝是舒良的干儿子,自然帮他说话。 “宣进来!再把那些太医都宣进来!”朱祁钰要动刀子了! 大明沿袭元制,采取世医制,就是说父亲是医生,儿子也世袭做医生,不许转籍,医户代代传承。简单说,太医的儿子,哪怕是傻子,生下来也是太医。 太医们战战兢兢进来叩拜,朱祁钰则冷冷盯着他们,不许他们起来,半晌才冰冷开口:“吴通,出来!” “微臣在。”一个穿着院判官袍的太医膝行出来。 “吴通,朕的病是你先看的,然后朕再让徐彪瞧的。还有,皇后的病,也是你给看的。”朱祁钰眸中杀意爆棚,杭皇后的死,根本不是意外,而是有心为之! 因为经过冯孝详细比对,吴通这次给他开的药方里,和之前开的药方,少了一味药!把之前的药方给谈允贤看,谈允贤却说,朱祁钰虚不受补,应以泄为主,慢补养正气,身体才会好转。但吴通的药方,补药中多加了剂量,反而破坏了药方的平衡,越吃身体越糟糕。 “是,臣无能,没救得了先皇后!”吴通叩首。 “是无能吗?如此糊弄朕还无能?来人,拖出去!剁了他的狗爪子!再拖进来问说话!” 朱祁钰暴怒,太医院里不止徐彪一个二五仔,这不又揪出来一个!太医院总共两个院判,全是叛徒!还有一个下落不明的院使,这太医院改叫催命院得了! “冤枉啊陛下,冤枉啊……”吴通刚哭丧两声,就被堵上嘴巴,拖下去没多久就听到一声惨叫,很快,没了双手的吴通被拖回了西暖阁,吓得跪在地上的太医满脸煞白。 “还冤枉吗?”朱祁钰盯着吴通。 吴通惨嚎个不停,看着没了手的手腕,他哭得更厉害了,根本听不到皇帝的话。 “装聋?好,拖下去,把他两只脚也剁下来!” 朱祁钰扫视跪在堂中的太医们,厉声喝问:“知道你们为什么会被带过来吗?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你们是太医吗?” “郑禄,朕是什么病?你瞧出来了吗?你会看病吗?你爹就这样教你行医的吗?任浩,你连字儿都不会写,是怎么进的太医院?你一张药方寥寥数字,错了八个!你平时就这样治病的?” “还有你,卢志,你往哪里躲?朕记得,钱皇后的腿疾就是你治的,你信誓旦旦告诉朕是寒气入骨,治不好了,腿废了,对不对?是真治不好!还是你不会治!钱皇后残疾后,天下人骂朕苛待皇嫂!朕背负了数年骂名,万万没想到,问题出在你的头上!你根本就不会治病!庸医!” “还有你们!你们是医生,还是混子?多少皇亲国戚、文武勋贵的命折在你们的手上了!真是耸人听闻啊,难以置信啊!朕若不亲眼看到,都不敢相信,这种事会发生在大明朝!你们到底是怎么混进太医院的?负责审核的是吃屎的吗?” “来人!把这些人的手,全都剁下来!”朱祁钰暴怒。 突击检查才发现,太医院的太医里,居然有十多个不会写字的,有不会开方的,还有瞎开药方的。偏偏这些人穿着官袍,人模狗样的穿梭于京城达官显贵的家里,给达官显贵瞧病,谁能知道,他们根本不会看病!全都是混子!谁被他们治疗谁都倒霉!都不如躺床上等死更痛快! “陛下饶命啊!”太医们都慌了,哭嚎一片。 “拖下去!交给北镇抚司严刑拷打,查查有没有命案,有的偿命,没的全族流放辽东!无诏不得回京!” “再给北镇抚司传旨,给朕严查,这些混子是怎么混进太医院的?再给礼部传旨,查!一查到底!查到谁都绝不姑息!让大理寺配合礼部调查!” ———— 六千字,两章合一。 小扑街剃光了头发,删除了助手、起点、某q、某信、某音等所有软件,拔了手机卡,闭关存稿,希望上架首日爆更,让大佬们看爽。可能这几天评论区不能及时回复了,打赏投月票的大佬也不能一一感谢了,大佬们勿怪,你们都是小扑街的金主爸爸啊! ------------ 第49章 给皇太后送去! 太医们哭喊着被拖走了。 朱祁钰余怒未消:“吴通呢?拖回来!” 被推出去的太医,刚好看见吴通两只脚被铡断,那凄厉的惨叫声让他们不寒而栗,一个个吓得软倒在地上,屎尿齐流。 吴通被拖了回来,伤口被止了血,嘴里含着根人参吊命,人已经奄奄一息了。 “告诉朕,谁指使你害死皇后的?吴通,朕不杀你难解心头之恨!但你说实话,朕可以放过你的九族!否则,他们也会跟你一起去受罪!”朱祁钰一字一顿。 杭氏的死,是原主最大的痛,他的病根来源于杭氏的死,耿耿于怀。而且,对朱祁钰来说,他想从吴通嘴里挖出来,太医院里还有多少同党?这宫里又有多少同党? “臣,臣冤枉……”吴通断断续续喊冤。 徐彪也曾经喊冤,朱祁钰冷哼一声:“去拿下吴通全家,押进宫里来。他是太医,用药害朕,朕就也拿药毒死他的家人!把他给朕开的药方找出来,照方抓药,熬个几百锅,往他的家人嘴巴里灌,灌到死为止!” 吴通身体一哆嗦:“陛下岂可戕害无辜?” “无辜?” “你谋害皇后的时候,皇后不无辜吗?你谋害于朕的时候,朕不无辜吗?” “你连皇帝、皇后都敢谋害,朕把你九族处以极刑都不解恨!” “好,别让他死了,让他看着,他的家人是怎么死的!拖下去!” 也许之前还残存一丝希望,但闻听皇帝的圣旨,吴通直接崩溃了:“我说,我说……” “朕不听!舒良!去缉拿他全家!”朱祁钰怒不可遏。 他现在怀疑,仁宗、宣宗皇帝的死,都跟太医院有关系!这些庸医!这些废物!根本就不会治病!还不知道天下有多少达官显贵,被这些庸医给治死了呢!朕的大明,早晚毁在这些庸医手上! “臣说了,臣说了!”吴通拖着四肢爬过来,地毯上留下四行血迹,试图抱住朱祁钰。 朱祁钰却一脚把他踹翻:“说!” 吴通的躯干撞在椅子上,痛得他惨叫连连,断断续续道:“请陛下饶了臣的家人!” “还讨价还价?不说就算了,舒良,去办!”朱祁钰回到坐位上,余怒未消。 太医院一个人都不能留了,全都要查,查一遍之后,全都打发出去,去民间的惠民药局,为百姓谋福吧。不止太医院,太医院的下属部门也要清查,查清后全都打发出京。 太医院要重新征召医生,还要开设医科,经过考试才能进入太医院,还要定期审查,必须重新修订制度,太医院对生命健康的保证,绝不能有闪失。 “臣说!” 吴通泪如雨下,说出了七八个名字。 朱祁钰都惊呆了,总共太医院才多少人啊,查出来四十多个屁都不懂的混子,还有这么多别有用心之人? 难怪原主死得蹊跷,就算躲过了徐彪,躲过了艾崇高,还有吴通,还有那七八个人,有在生药库的,有在御药房的,遍布每个部门,连试药太监也有他的同党,真的是防不胜防啊! “皇后是怎么回事?”朱祁钰目光闪烁。 “怀献太子死后,皇后娘娘忧思难眠、缠绵病榻。” “臣给娘娘开了补药方子,偷偷加大了酸枣仁的剂量,皇后娘娘服药后,虽然能安枕却惊悸多梦,会被噩梦惊醒。” “隔了几天,臣又来请脉,这次臣给娘娘开的方子里有远志,臣却又偷偷减少了远志的剂量。” “导致皇后娘娘的惊悸时好时坏,好时就难以安枕,坏时能睡着却时常被噩梦惊醒。” “这样就是想睡而不敢睡,不敢睡又会加剧惊悸之症……” 吴通不敢说下去了,因为朱祁钰的眼睛已经血红一片! 铿锵一声拔出天子剑,狠狠一剑劈在吴通的腿上,怒吼:“皇后多么仁慈的人啊!你为何如此戕害她!如此折磨她!朕要把你剁成肉泥!” “啊!” 吴通的伤口本来不流血了,被朱祁钰接连劈了几剑,整条腿都血淋淋的,朱祁钰却如疯魔一样劈砍他:“说!谁指使你的!说!” “啊啊啊……” “不许叫!说话!”朱祁钰爆炸了! 他记得皇后死时的惨状,那根本就不是自然死亡!真是被折磨死的!就是被这个脏了心眼的太医给生生折磨死的!那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啊!被一个太医给害死了!朕这个丈夫当得该有多无能啊! “舒良!去抓他的家人来!朕要把他九族剁成肉泥!”朱祁钰怒焰滔天。 内宫险恶,他清楚,皇后可能是被害死的,他也有猜测!但万万没想到,会是被这般折磨死的! 如果朕今天没把他们都强拘在乾清宫,鬼知道明天他们会给朕开什么药!就算朕阻止了夺门之变又如何,太医照样有办法弄死朕!折磨死朕!还让天下人无话可说! 该死!这些人都该被诛九族! “陛下口含天宪,答应过我的……”吴通声音凄厉,却不会死,因为朱祁钰只砍他一条腿,不断挥剑,把他这条腿剁成肉泥,狠狠折磨他! “答应个屁!天宪也救不了你!说!谁指使你的!”朱祁钰挥剑劈下。 “说了又如何?陛下敢杀她吗?” 自知九族必死,吴通反倒不怕了,嘲讽地看着朱祁钰:“是圣母皇太后,圣母皇太后交代臣的!陛下,臣告诉你了,你敢报复吗?” 朱祁钰满脸是血,喘着粗气停下了劈砍,死死盯着他:“有何不敢!拖下去!把他九族抓来,砍成肉泥!喂狗!” 啪,朱祁钰把剑丢在地上。 颓然坐在地毯上,气喘如牛,抹了把脸上的血:“冯孝,你说朕是皇帝吗?” “连一个将死之人都敢嘲笑于朕,他说得对,朕就算知道真相又如何,敢报复吗?” “妻子被害死了,丈夫都不敢报仇,真他娘的窝囊啊!” “传朕旨意,吴通等八人,使毒药谋害于朕,诛其九族,剁成肉泥,蒸成包子,给皇太后送过去!” 冯孝脑门死死贴在地毯上,不敢吭声,等皇爷说完,才应声:“奴婢领旨。” “回来,再传旨,太医院所有太医移交北镇抚司,查,查查谁还有谋害之心,谁是庸医?发现者满门抄斩。余者打发去惠民药局,三年为期,以观后效。” 朱祁钰不能一棒子打死所有人,总要给活着的人留点希望,不然他们去了惠民药局,照样祸害老百姓,老百姓求告无门,反而给了他们作威作福的机会,还不如现在直接宰了痛快。 朱祁钰叹了口气,从地上站起来,调整心态:“收拾收拾,对了,把艾崇高留下,朕有事要问他,去吧。” 坐回御座上,心态平复了,气大伤身,原主对皇后感情很深,被影响了。但亲手杀了吴通,他明显感觉到浑身轻松,原主的执念消失了,以后朱祁钰就是他,他就是唯一的朱祁钰。 他吐出一口浊气,整顿太医院、整顿内宫、整顿禁卫、锦衣卫、东厂,才能安全,任重而道远。 兴安被拖了进来,和他一起的还有曹吉祥,他居然还活着。 “谢陛,陛下隆恩!”兴安冻得发抖,在寒冷面前他也顾不得颜面了,缩在火炉旁瑟瑟发抖,拖他进来时给他件衣服遮丑,省着污了圣目。 “大珰,何苦来哉啊。” 兴安叩首:“奴婢已是白身,当不起大珰的称呼,还请陛下切莫羞辱奴婢。” “朕自问对你不错,司礼监由你掌印,位极人臣,可你是怎么回报朕的?呵,不提也罢!兴安,朕问你几件事,若从实招来,朕给你个痛快,决不食言。” 兴安面皮一抖,就知道这几个问题回答了也是死路一条。可他是太监,没有亲人,能体体面面去死,总比受尽折磨再死好得多吧? “您问吧,奴婢知无不言。”兴安亲眼看见皇帝如何折磨朝臣,他这个阉竖,若再不识相,死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住在永安宫的聂姓宫女,去哪了?”朱祁钰问他。 兴安苦笑:“陛下,根本就没有什么聂姓宫女,那老太监为攀龙附凤,顺杆爬说出来的。太上皇,就是皇太后所生的,奴婢可以作证!” “不可能!” 朱祁钰不信,冷笑两声:“你丧尽尊严,也不肯咬出太上皇,可见你是他的忠狗,这等事朕问你也是白问,朕问你第二件事,司礼监里,有多少是太上皇的人?” “陛下,您只盯着太上皇,却被人钻了空子!” “您认为司礼监都是太上皇的人,错了,您御极八年,太上皇影响力又剩下多少?” “您认为的太上皇的人,其实都是内阁的人!” 兴安满脸悲戚:“奴婢临死前,想劝您两句,报答您信任之恩。” “您大杀四方,看似局势在握,其实是被当枪使了。” “您削了奴婢的权,谁来接替奴婢当司礼监掌印太监呢?” “您削了勋贵的权,谁顶替勋贵的位置呢?” “您杀了高谷、江渊、王翱,又是谁顶替了他们的位置呢?” “您杀了襄王,又是谁顶替襄王的位置呢?” “臣权是皇权的延伸,是陛下您掌控天下的触角。” “您杀空了朝堂,产生的权力真空,便宜的却只是继任者!但损害的却是您的名声!” “陛下,您怎么确定,新上来的官员一定听您的话?难道不听话就还继续杀吗?” “您这次杀个措手不及,尚能杀上几人,可下次呢?内阁还会任由您胡闹下去吗?” “不能的,您杀了宁阳侯,便彻底把勋贵推到了内阁去;杀了襄王,又自绝于藩王。” “等内阁掌握了司礼监,文官彻底形成无孔不入的集团,皇权就真的衰微了,您手里就什么都没有了!” “您想靠范广的一支团营翻天吗?不可能的,陛下!” “奴婢多年来与文官虚与委蛇,就是等待时机,您这一杀,却把大好的局面葬送了,您看似抓到了权力,其实是水中花镜中月。” “陛下,看似您的局面大好,可您若站在文官的角度再看全局,便会发现,他们的局面比您更好!您的胜算又剩下几何呢?” “奴婢言尽于此,请陛下给奴婢一个痛快。”兴安含泪叩首。 朱祁钰也在思考他的话,不愧当了十几年司礼监掌印太监,看待问题的确精准,他的确撕开一个角,但却给文官打开了一面墙,文官会借机掌控司礼监、削弱勋贵,甚至未来会控制边将,他在加速文官集团形成。 但是隐忍真的有用吗?历史上后世之君都在忍,可哪个不是笼子里的猪呢?他朱祁钰不想当猪,更不想溶于水,就必须改变,大杀特杀!不听话之人,全部杀光!要么他死,要么复太祖、太宗之治! “兴安,你也是内阁的人?是谁的狗啊?”朱祁钰很想知道。 兴安长叹一声:“奴婢谁的人也不是,所以奴婢会死,奴婢早就知道有这一天。” “奴婢被贬,司礼监掌印太监空悬,您没有得力太监担得起这个重担。” “司礼监大权就会落入内阁手里,内阁和司礼监合二为一,勋贵、边将迟早沦为内阁的走狗,藩王被您杀怕了,不会站在您这边的,用不了多久内阁就会发展成一个怪物。” “陛下,奴婢不敢说教于您,但想劝您一句,扶持勋贵,增强勋贵实力,把司礼监紧紧抓在手里。” “请您分清主次,先抓皇权,后抓军权。您安身立命之本是皇权呀,丢了皇权,就算抓住军权又如何?陛下!” 兴安言辞恳切。 朱祁钰却听不进去:“朕在,就是皇权!他们还有什么伎俩?说来听听。” 但兴安不肯说,脸上带着几分嘲讽。 朱祁钰明明撕破了一角,取得了胜利,局面大好。但在兴安眼里,仿佛预见到了朱祁钰注定失败。 “罢了,朕不问了,也不杀你,说说,谁会担任司礼监掌印太监?” “陈鼎!”兴安不假思索。 朱祁钰瞳孔一缩,陈鼎可是朱祁镇的人,还说司礼监太监是内阁的人?可糊弄鬼去吧! 历史上,这个陈鼎和阮简,是朱祁镇登基后的司礼监哼哈二将,绝对的铁杆。 可反过来看,朱祁镇复辟的背后,是否也有文官集团的推手呢?也许陈鼎自始至终都是文官推到前台的太监呢?兴安认为是的,陈鼎会把司礼监的权力拱手让给内阁。 “最后问你一件事,就安排去休息,朕不杀你。”朱祁钰要掏空兴安肚子里最后一件秘密。 “奴婢已无牵挂,请陛下赐死奴婢。奴婢知道陛下心思,可这内宫里,波诡云谲,也许奴婢出了乾清宫,就会死,死得悄无声息。”兴安语气悲凉。 内宫啊,终究不在朕的掌控之中,朱祁钰眸光森然,旋即收敛:“朕问你,成敬究竟是谁的人?” 这个成敬,让他一直非常疑惑。 成敬乃进士出身,因意外掺和进汉王谋反一案中,被判处死,后来宣宗皇帝怜悯他,改为腐刑。受刑之后,被派到郕王府担任典簿,负责给朱祁钰讲学。朱祁钰登基后,任司礼监秉笔太监,可以说极为信重。但他推荐了曹吉祥、程信等一系列朱祁镇的铁杆,这让朱祁钰疑惑不解。可他在景泰六年去世了,问无可问。 “成敬?”兴安讶异地瞥了眼曹吉祥,曹吉祥像个鹌鹑一样缩在角落里,不敢吭声。 “成敬是锦衣卫,是宣宗皇帝的人!” 朱祁钰猛地攥紧拳头,先帝居然在他的府中安插眼线?还把这个眼线,交给了朱祁镇?这就是天家吗?权欲之下的天家! 难怪成敬不贪不占,原来心里有鬼啊!难怪成敬推荐了许多朱祁镇的人,原来他是皇帝埋在藩王身边的奸细啊!难怪朕如此信重,他还心心念念太上皇! 原来是这样啊!死间!之前一直想不通的事情,这下完全解释通了。 “朕身边,还有锦衣卫的暗线吗?” 朱祁钰饶有兴致地盯着兴安,真有点舍不得杀他,他肚子里的秘密太多了。若挖出来,把文官勋贵家里的腌臜事抖落出来,朝堂就热闹了。 兴安摇摇头:“不知道,成敬是在奴婢身边做事六年,奴婢留心观察才发现的。您想知道,只有去查阅锦衣卫的卷宗,但这种死间,都是口耳相传,卷宗里都没有的。” 那就只有朱祁镇才知道了,难怪朱祁镇被囚禁南宫,照样能知道京城操纵局势,照样能谋划复辟,靠的不止是勋贵支持,还有死间,这宫里还有多少没挖出来的死间呢?朕的身边呢? “最后一个问题,胡太师有什么弱点?”满朝文臣武将,朱祁钰最头疼的就是胡濙,滑不留手的老泥鳅。 “儿子。” 说完,兴安叩首:“请陛下赐鸩酒!” 朱祁钰满脸叹息,若兴安能为他效力就好了,局面也不至于如此被动,可惜了。 他挥了挥手,赐吧。 “谢陛下隆恩!奴婢来世报答您的恩情!”兴安饮下鸩酒,他不敢死在乾清宫里,小跑出了宫门,缩在长长的甬路边上,像是风雪中被冻死的路人,一点点僵硬。 朱祁钰戳戳眉角,淡淡道:“召杨敬来,仿他的字迹写一篇乞罪录,坐实太上皇的事,就拉出去葬了吧。” “宣李惜儿进来。”朱祁钰终于腾出手来,处置李惜儿和艾崇高。 …… “你让哀家住这里?”孙太后看着破败的长乐宫(永寿宫),怒不可遏:“让哀家住冷宫?” “回圣母的话,仁寿宫大火,一时半会修葺不好。” “东宫住着妃嫔,与您混住实在不成体统,只能请圣母息怒,暂时安置在长乐宫。” “因您入住,陛下改名长乐宫为永寿宫,祝您福寿万年!”金忠不阴不阳地说着。 “永寿永寿,他是咒哀家早点死吧!”孙太后气得浑身发抖,那个废人心思太毒了,烧了她的宫,让她住进冷宫里! “请圣母恕罪,皇爷还说了,若您住不惯永寿宫,也可改居长安宫(景仁宫)!” “滚!”孙太后暴怒。 先帝时,长安宫是胡皇后的居所,那个废人居然让哀家去见那个女人!哀家永远也不要再见到她!永远! 孙太后气汹汹走进永寿宫中,满腔怒火,走进一看,房门漏风,摆件空空,床褥也都是发霉的。和富丽堂皇的仁寿宫一比,这里连仁寿宫的厕所都不如! “聂氏呢?给哀家滚出来?” 孙太后喊了一通,才想起来聂尚宫死了:“该死的,背叛哀家,死得好!连你也背叛了哀家,当初你是怎么跟哀家承诺的,你忘了?贱人,贱人!” 骂着骂着,眼泪流了下来,聂氏已经没了。 “圣母,大怒伤身,您一定要冷静下来,太上皇还依仗着您呢。”贴身婢女叶尚仪跪在低声劝慰。 “是啊,皇儿还靠着哀家呢……若哀家倒了,岂不遂了那废人的心了?那个废人,居然离间哀家母子情谊,真是该杀!” “他倒是会钻空子,朝堂上装疯卖傻,杀了好多人,血流成河啊!” “但哀家不怕,为了皇儿,哀家什么都不怕!” “哈哈,他趁机杀了聂氏和徐宾,把屎盆子扣在哀家和皇儿的身上!以为内宫就是他的天下了吗?” “做梦!” “你去找吴通,给他加点药,看他还能折腾几天。”孙太后抹干了眼泪,神情凌厉。 “圣母,吴通被杀了。”叶尚仪低声道。 孙太后眼睛一瞪,惊呼道:“为什么?” “陛下的旨意说吴通等八人阴谋害皇帝,当诛九族。整个太医院,被抓出来四十几个人,其余人也被送到北镇抚司诏狱里了。” 孙太后身体一软,脸色发白:“好狠啊!整个太医院都送入诏狱了?那宫里人生病怎么办?” “陛下似乎要从京城名医中擢选,再招天下名医入太医院,奴婢听说陛下很看重一个民间女医,叫谈允贤,专门给他治病,就安置在宫内。”叶尚仪道。 “去摸摸底,能拉拢则拉拢,不能就动手。” 孙太后冷笑:“那个废人以为杀了聂氏和徐宾就能掌控内宫了,简直可笑,昨晚内乱纷纷,很多宫人失踪,你都安排好了吗?” “奴婢都安排好了,就算陛下把宫里人全都换掉,无论换谁,都有圣母的人。圣母多年在宫内广布恩泽,无不感恩于您,他们是不会背叛的。”叶尚仪道。 孙太后恢复雍容华贵,气定神闲:“做得好,宫内通往公主府的线?” “已经处理干净了,没人能查到公主府上去。”叶尚仪恭声道。 “还不够,那个废人疯了,万一去咬常德怎么办?哼,哀家的女儿被狗咬一口,哀家心疼!去请驸马都尉焦敬、巨鹿侯井滢照看着点薛桓。” “奴婢这就通知下去。”叶尚仪领旨。 “叶氏,你做事比聂氏得力,如今聂氏罹难,你便官升一品,担任尚宫吧。” “奴婢谢圣母恩典,至死不忘!”叶尚仪满脸激动。 “下去做事吧,新太医来了,总要赏赐些好处,哀家不是那个小家子气的人,去取些哀家的陪嫁,送过去,便说是哀家的一份心意,懂得自然懂。” 孙太后冷笑,换了太医又如何,太医是人,是人就贪图利益,抓住七寸,他还是会为哀家所用!皇帝,靠装疯卖傻,只能赢一时,你的好局面不过是水中花镜中月,不长久的。 “再把一代贤王襄王被烤杀的消息散播出去,哼,天下可不该有个疯子当皇帝!天下臣民不会答应,藩王更不会答应!”孙太后得意而笑,她住在冷宫里,照样能左右局势。 皇帝,这天下不是就杀几个人、换几个人,就是你的了,你太天真了! ———— 两章合,6700字。 有好兄弟说作者段落太长,影响阅读,作者改了,若还觉得长,告诉作者,作者再分段,感谢打赏、投月票的好兄弟们! ------------ 第50章 报复来了!内帑被盗! “陛下终于想起臣妾了,臣妾的膝盖都跪废了,呜呜呜,陛下从未如此罚过臣妾,臣妾不知道哪里做错了?还请陛下恕罪,臣妾……” 李惜儿进殿,便哭个不停,哭得朱祁钰心烦,冷冷道:“跪下!” “啊?” 李惜儿人都傻了,还跪啊?跪了几个时辰了,双腿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怎么还跪啊?但西暖阁充斥着血腥味,又拖出去那么多人,她心里害怕,柔柔弱弱跪下,娇俏的小脸上写满了委屈。 艾崇高也被太监引进来,跪下行礼:“臣艾崇高拜见陛下。” 朱祁钰看着他,在郕王府时,艾崇高就屡次向他献药了,现在细想起来,老妖婆布局深远,正统年间就想要他的命。 自他登基后,每次身体好转,艾崇高准来献药,然后李惜儿来勾引原主,配合无间。而且,徐彪开的药,和艾崇高的相辅相成,让他的身子骨迅速败坏。 再结合吴通的证词,景泰二年的金刀案,其实就是夺门之变的前奏,若没有卢忠举报,那时候朱祁镇就复辟了。金刀案事发后,朱祁镇蛰伏起来,在易储风波中害死朱见济,景泰七年害死皇后,景泰八年便拉开夺门序幕,可谓智计之深远。 “艾太医来了,别拘束,像以前一样,你跟他们不一样,朕一日也缺不得你。”朱祁钰面带笑容。 艾崇高十分紧张,他亲眼看到太医院的太医都拉走了,吴通的惨状更让他瑟瑟发抖,他担心下一个是自己。而且,陛下对李妃的宠爱大不如前,心里愈发担忧,以头点地,不敢说话。 “起来,朕身体无忧,皆是卿之功劳,可有宝药进献?”朱祁钰直言不讳。 艾崇高一愣,偷瞄了眼李妃,赶紧从袖兜里拿出一个锦盒,进献上来:“这是臣最近配的宝药,效果极佳。” 舒良相劝,却被朱祁钰瞥了一眼,他赶紧把锦盒呈上来,朱祁钰没接,而是笑道:“艾太医,药效如何?你可用过?” “陛下要用的,药效自然是极佳的,而且不会伤身。”艾崇高贱笑,皇帝还是原来的皇帝,看来太医院院使之职,稳了。 “艾爱卿懂朕啊,就这一颗吗?”朱祁钰露出满意的笑容,艾崇高也笑了,男人间都懂的,立刻又献上两颗。 “不错,艾爱卿最懂朕,你给朕献药有十年了吧,朕用之甚好,朕要重赏艾爱卿啊。” 朱祁钰满意地点头:“舒良,这颗赐给艾爱卿服用,朕看看效果。” 噶? 艾崇高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立刻跪在地上:“臣不敢在君前失仪!” “朕没兴趣看,宫中可养猪?把他送去猪圈里,让猪试试他的长短,记得找一头公猪,力量大的。”朱祁钰淡淡道。 “啊?” 艾崇高脸色急变,赶紧磕头请罪:“陛下,臣最近身体不适,不适合服药!” “嗯?刚才你口口声声说用过了,才给朕用的,怎么现在就说身体不适了呢?你在骗朕?”朱祁钰语气一变。 艾崇高吓得不断磕头:“臣,臣确实用过了,但刚用完不久,不宜第二次再用了。而且,此药极为珍贵,臣这贱躯岂配使用啊?” “呵呵!” “艾爱卿身体不适的时候不用?用过一次之后也不用了?” “可怎么到了朕这里,朕身体不适的时候,你屡次劝朕去用!” “朕用过一次之后,你却劝朕用第二次!第二次用完,劝朕用第三次!” “艾崇高!” “你在咒朕死吗?” 朱祁钰暴怒:“舒良,把这三颗药,都塞进他的嘴里!朕要看看,这药的药效,究竟如何!” “陛下,臣没有,没……唔!” 艾崇高话没说完,就被两个小太监按住,他奋力挣扎,被舒良扇了两个耳光,然后把药丸塞进他的嘴巴里,按住他的嘴,使劲摇他的脑袋,逼他吞咽下去。 “咳咳咳!” 艾崇高被放开后,拼命去抠嗓子眼,想把药抠出来,舒良却给他一脚,冷笑道:“皇爷赐你的药,你敢吐?” 艾崇高硬生生止住抠的动作,跪在地上:“臣,臣不敢君前失仪,臣知错!” “朕说了,朕不会看,舒良,去找公猪!”朱祁钰冷笑,还在诓朕!朕就是吃了这药,身体才会败坏!才没有子嗣的! “皇爷,宫里不养猪,找不到猪呀。”舒良怪笑,他很担心皇爷再服用这种药,见皇爷不再服用,他心里是高兴的。 “那就找一条狗,壮硕些,要公的。”朱祁钰淡淡道。 艾崇高整张脸都绿了,他不断给李惜儿使眼色,让她帮忙求情,李惜儿却垂着头,视而不见。 “找两条吧,朕担心一条不够艾爱卿享用。” “奴婢领旨。” 舒良走到艾崇高面前:“艾太医,随奴婢走吧,皇爷说了,试试药效。” 艾崇高脸色涨红,口干舌燥:“陛下,请赐臣一女,公,公狗实在有辱斯文。” 朱祁钰的脸却沉下来:“艾爱卿,你是垂涎朕的女人吗?” “啊?臣,臣不敢啊!”艾崇高懵了,叩首谢罪。 “不敢?这宫里的女人都是朕的,你却跟朕索要?哼!朕看你是活腻了!来人,把艾崇高妻女送到教坊司去,今晚就接客!” 朱祁钰冷冷道:“再把李谙、孙震宣来!” “啊?” 艾崇高满脸悲戚:“陛下,臣犯了什么罪?竟,竟要这般啊?还请陛下宽宥于臣!看在臣多年来为您辛苦炼药的份上,放过臣吧!” “炼药?你还有脸提!” 朱祁钰睨了他一眼:“你是什么心思,朕一清二楚,你炼的药是干什么的,朕更清楚!朕不说出来,是留你点颜面!再派人,把艾崇高子嗣阉了,送入教坊司做伶人!” 艾崇高瞪大了眼睛,双眸通红:“昏君!昏君!我要杀了你这个昏君!” “大胆!” 舒良用刀鞘狠狠抽他的嘴巴,把艾崇高脸打出了血,但他嘴里喃喃自语,还在不停咒骂朱祁钰。 “哼,等他完事,再去找条公狗,喂点药,和他一起圈起来。”朱祁钰一挥手,舒良就让人去办。 看见艾崇高的下场,李惜儿浑身都在抖,她忽然明白了皇帝之前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了! “陛,陛下!”李惜儿颤抖出声:“臣妾对您都是真心的啊……” 朱祁钰戏谑地看着她,还真得感谢她:“嗯,李妃莫急,朕处置了艾崇高,并非杀鸡儆猴,莫要害怕。朕诏李谙来,是听说他歌声动听,所以让他给朕唱唱曲儿,放松放松心情,李妃莫急。” 李惜儿一听,微微松了口气,李谙和孙震是她的亲弟弟,她年幼时母亲带着她和李谙改嫁,又生下孙震,他们一家本来在江南做土昌,后来被人接到了京师,送入宫中侍奉陛下。 “李妃,是谁把你送入宫里来的?”朱祁钰喝了口参茶,闭目养神。 “陛下,臣妾记不清了。”李惜儿慢慢站起来,悄悄走到朱祁钰的身前,伸手要按他的头。 啪! 朱祁钰猛地睁开眼睛,扬手一个耳光扇在她的脸上:“谁让你过来的?舒良!瞎了?” “奴婢请罪!”舒良匍匐在地上。 “掌嘴十下!”朱祁钰余怒未消,若李惜儿手里有利器,他还有命在? “谢皇爷开恩!” 舒良使劲一个耳光扇在自己的脸上,让自己长长记性。 “贱婢!”朱祁钰盯着李惜儿:“拖出去,掌嘴一百!” 李惜儿都懵了,皇帝怎么碰都不让碰了,赶紧求情:“陛下不要打臣妾啊,真打的话,臣妾这张脸就完了,求陛下开恩啊陛下,臣妾……” “堵上她的嘴!” 朱祁钰懒得听,让人拖下去打。 他已经确定了,李惜儿就是朱祁镇送到宫里来的,送她入宫的刘敬也不干净,但唐兴呢?唐兴是唐贵妃的亲生父亲,他可以信任吗?朱祁钰必须搞清楚。 “陛下,锦衣卫千户李谙和孙震来了,要不要宣进来?”朱祁钰闭目养神,快要睡着的时候,舒良低声来报。 “不必了,朕要听他们姐弟唱歌,就在宫门前唱吧,没朕命令,不许停下。” 朱祁钰淡淡道:“东厂重建需要钱,你拿朕的条子去内帑支取。朕乏了,舒良,伺候朕安枕吧。” 累了一天,此刻靠在软垫上如一摊泥一样,浑身难受,真想睡个三天三夜啊。 很快,便安然入睡。但朱祁钰正睡香时,舒良叫醒了他:“皇爷,皇爷,出大事了,内府被盗了!” “什么?” 睡得正香的朱祁钰猛地睁开眼睛,眼球密布血丝,声音沙哑:“你说什么?内府被盗了?是里库还是外十库?韩义呢?死哪去了?被盗走多少?抓住了没有?” 内府就是内帑,共有十库,而宫内还设有里库,最重要财物都放在里库内。 “外十库和里库都被盗了,奴婢去里库支取钱财,在里库门口看见韩义的尸体,近侍等几个太监也都死了,里库大门开着,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剩下!”舒良满脸着急。 谁干的? 朱祁钰一骨碌起身,两眼通红:“那外十库呢?” “只有内承运库被盗,提督太监刘广、近侍、佥书太监等全都下落不明,可能也遭遇不幸了,其他九库尚在,奴婢派人清点过了,什么也没丢。”舒良回答。 完了! 内承运库里贮藏白银数十万两,是他的全部家底!里库里面的珍宝更是不计其数,全都没了! 朱祁钰眼前发黑,重建缇骑、重组东厂、重建锦衣卫、重建太医院、清洗内宫、拉拢禁卫,甚至拉拢朝臣、拉拢京营,全都需要钱! 这回钱没了! 蓦地想起兴安的话,是报复,好一招釜底抽薪啊! “皇爷,您先别急,奴婢这就去查。”舒良去扶朱祁钰。 朱祁钰摆摆手:“叛乱之后,是否巡视过里库?” “巡视过,奴婢亲自巡视的,还叮嘱韩义,让他看好库房。可奴婢拿了您的条子再去支钱时,就看见韩义的尸体,里面空空如也。奴婢不敢怠慢,就派人去外十库探查,结果发现内承运库也被盗了!” 不是叛军,叛军没攻打里库!于谦率领的京营,也没胆子动里库,那是诛九族的重罪!会是谁冒着诛九族的风险偷盗里库? 兴安说得对,朕以为抓到手的权力,其实是镜中花水中月,都是虚的! 好一招釜底抽薪啊! 没有钱,谁会为朕卖命呢? 朕靠装疯撕开一个角,自以为得计,结果上屋抽梯,朕被困在了屋中,上不去下不来,却给文官打开一面墙,加速文官集团形成,等内阁掌控了司礼监,再把勋贵、边将驯成狗,朕这皇帝若不乖乖进入笼子,再关上门,就会溶于水吧…… 朱祁钰不甘心啊,杀了这么多人,却为别人做嫁衣!不!朕不服气!朕不甘心! “让朕想想,想想……” “里库那么多东西,运出宫并不容易,传旨,着宋杰、沈淮、李瑾、陈韶立刻入宫,封锁宫门!任何人不许出入!” 朱祁钰目光闪烁:“舒良,你立刻组织太监,搜宫!任何一个宫殿,都不能放过,里库的东西一定还在宫内!” “这么短的时间一定运不出去!一应可疑的人,可直接缉拿或杀死,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把里库的东西找回来!” 内承运库的银子肯定找不回来了,在宫外容易销赃,这伙贼人只偷钱,没敢偷甲字库里的军械,可见不想彻底撕破脸,只是给他这个皇帝点教训尝尝,逼他乖乖回笼子。 朱祁钰攥紧拳头,一定要把钱找回来! 正如兴安所说,内阁已经不受控制了,人事权不剩几分,若陈鼎当司礼监掌印太监,司礼监倾向于内阁,人事权就全都转移到内阁了,若财权也丢了,皇权就彻底就落入内阁手里了,没了皇权还是皇帝吗? 一支团营的军权能让他翻身吗?没钱啊,团营将士凭什么听你的? 一定要找回来! “奴婢领旨!” 可舒良刚出门,就和金忠迎面撞上,舒良训斥他:“匆匆忙忙干什么?影响皇爷休息!” “舒公公,出大事了,边关告急!李阁老在宫门外守着,他亲自把奏疏塞进宫门的,真出大事了!” 金忠边说边进来,跪在地上,把奏疏呈上来。 宫门落钥后,内阁应该按流程等宫门开锁,才能递奏疏进来,可见今晚的奏疏多么急切,李贤亲自来送,还是从宫门缝里塞进来的。 朱祁钰打开奏疏一看,眼前又是一黑! 瓦剌叩边,宣府总兵杨能奏报。 还有怀来总兵杨信的奏疏,声称瓦剌集结数万人马叩边宣府,宣府告急。 这两人是故颖国公杨洪的侄子,是可以相信的。因为正统十四年,朱祁镇叫门时,颖国公杨洪拒绝开关,遭到朱祁镇嫉恨。而杨能和杨信都是良将,是可以信任的。 只是奏疏时间竟是正月十三! 已经过去四天了,内阁知而不报,却在内帑被盗的紧要当口上递奏疏!偷盗里库的是谁?偷盗内承运库的又是谁?这不是呼之欲出了吗! “好啊好啊!” “朕的内帑被盗,正在追查的要紧时候,李贤早不报晚不报,偏偏这个当口,告诉朕宣府告急!” “那朕是该全城封锁全力追查内帑的银子呢?还是关心朕的天下呢?” “内阁真的厉害啊,给朕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军情大事,却被内阁拿来当做和皇帝斗法的工具!这就是朕的内阁!报复朕杀了高谷!报复朕杀了王翱!报复朕插手吏治啊!报复朕为什么不乖乖当猪啊!都在报复朕啊!” “朕哪里是皇帝啊?刚收回一丁点皇权,就遭到反噬!是不是朕再反抗,就溶于水啊?” “大逆不道之徒!都该杀!” 朱祁钰胸腔起伏,怒火翻涌。 追查内帑,还是以军情大事为重? 朱祁钰来回踱步,举棋不定,若继续追查内帑,会不会宣府、怀来被攻破,瓦剌大军出现在居庸关,进一步威胁北京呢? 可若不拿回内帑的钱,他拿什么养兵?拿什么重建缇骑?重建东厂、锦衣卫?拿什么拉拢朝臣?拿什么掌握兵权? 他这个皇帝当得真他娘的窝囊! 朱祁钰反复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冷静,若慌了神就真中圈套了。 “让舒良回来吧,宣李贤来见朕!”过了许久,朱祁钰颓然坐在椅子上,低声道。 军情如火,不能耽搁了,和军情相比,内帑被盗算个什么事啊。 若他在内帑上斤斤计较,也许瓦剌大军又要兵围北京城了,原来被这些人操纵的,不止是朕,还有瓦剌啊! 倘若瓦剌打破宣府,兵进居庸关,又会有多少黎民百姓遭殃,重建宣府、怀来等重镇又要花费多少啊?大明经不起折腾了,祖宗基业传到朕的手上,朕不能做亡国之君啊! 内帑丢了就丢了吧,钱再想办法,朕可以认输,但希望你们不要太过分了,宣府不能被打破,必须守住! “参见陛下!” 很快,李贤快步进来,行礼后道:“陛下,宣府告急。” “陈太傅拖着病体召集百官议事,此刻吵个不休,悬而不决。” “于少傅建议出动京营,让怀来总兵杨信移镇宣府,于少傅亲自带兵镇守怀来,死保居庸关;” “成国公欲挂帅亲征,北击瓦剌,解宣府之危……” 李贤语气极快,满脸着急的样子,但奏报是十三号发到京师的,十七号才报给朕,这是真着急吗? 陈循也不装死了?选在这个当口上,朕岂敢怪罪内阁首辅啊!这一手瓦剌叩边,玩得是真好啊!朕心服口服! “首辅劳苦功高,一心为国,朕错怪他了。” “值此危难关头,于少傅、成国公以国事为重,以天下为先,朕也错怪他们了。” 朱祁钰死咬后槽牙,满腔愤怒也无用,只能装作可怜状,看着李贤:“李阁老,你会怪朕吗?” “臣不敢怪罪陛下,昨夜陛下受惊,受了些刺激,臣等皆理解,何况陛下揪出瓦剌奸细,此乃陛下火眼金睛,洞若观火,否则宣府可能已被瓦剌人攻破了!” 李贤嘴上说不敢,行为举止却坦然接受了皇帝的道歉。 似乎还在嘲讽皇帝? 朱祁钰长叹口气,惨然而笑:“朕知道错了,昨晚内帑被盗,今早宣府告急,朕知道错怪群臣了,是朕狭隘了。” “陛下乃大明君父,岂可向群臣认错?” 李贤义正严词道:“请陛下收回此话,您所作所为,皆出于公心,为大明好,天下臣民都看在眼里。” “请陛下放宽心,宣府无碍,有于少傅、成国公等人,宣府无忧矣!” 就是说,勋贵向文官低头了? 内帑被盗,都有份啊! 朱祁钰满腔恨意,万事开头难啊! 不能着急,不能露出破绽,苟住了,装下去! 他调整情绪,脸上充斥无奈:“李爱卿,扶朕起来。开宫门,宣百官奉天殿议事,朕随后就到。” 李贤把朱祁钰扶起来,朱祁钰惨笑:“李爱卿,多亏了你们啊,十三号的军情,拖到了十七号报给朕,真给了朕一个惊喜啊。” “请陛下容禀,正月十三时您病重卧床,陈太傅不敢叨扰陛下,如今陛下身体痊愈,才把军情报与陛下,臣已经两夜没合眼了。”李贤跪下来辩解。 朱祁钰挥挥手:“朕没有怪罪的意思,只是有感而发。” “快起来,李爱卿,你们都是国之柱石,朕有你们辅佐,江山才能长久,朕心知肚明的。” “好了,摆驾奉天殿吧。” 李贤垂着头,慢慢站起来,嘴角勾起。 出乾清宫时,李惜儿、李谙、孙震的歌声不断,三个人的嗓子已经唱哑了,皇帝没让他们停,谁也不许停! 也许皇帝只能跟几个伶人,抖抖威风了! ------------ 三江感言—致我最可爱的读者朋友们! 这是开年以来,最卷的一期三江!没有之一,就是最卷的! 追读要求特别高,但这本书有幸三江了!终于三江了! 而且以二轮的成绩直通三江! 巅峰时新书榜第三,历史分类新书榜第一! 这是作者从不敢想的成绩,做梦都不敢做这种梦。 真的,开这本书之初,作者一直想着能有五百均订就好了,慢慢写、慢慢涨,总能熬进千订、两千订、精品……至于三江,别闹了,扑街怎么可能三江。 开书之初,作者也无数次问自己,这本书是最后一次了吧,再扑街就好好考编吧,别让家里人跟着我抬不起头了吧…… 开书之初,作者天天盯着后台看,涨一个收藏吧,涨一个追读吧,求求了,看看吧…… 怀疑、忐忑、紧张、恐惧,还有隐隐的期待夹杂着作者的心,当第一个收藏出现、第一张推荐票出现、第一个评论出现、第一张月票出现、第一个打赏出现的时候……作者终于看到了希望! 收藏越来越多,评论越来越多,作者争取每一个都回复,跟大家聊天,征求意见;读者朋友们非常热情,给这本书投推荐票、月票、打赏,是你们给了作者非常大的力量,也是你们成就了这本书。 当非常多的喷子来骂我的时候,很多朋友依旧鼓励我,支持我,让我不要被喷子搞乱心态,稳住、稳住,你们帮我参谋剧情、帮我查资料、帮我分析怎么能写长、为我担心、为书担心,真的,作者最该感谢的就是你们! 我最最可爱的读者们!感谢你们! 为了书,作者放弃了事业编考试,想全心全意的写好、写长、写完,作者很清楚,这是作者这辈子成绩最好的一本书了,以后不会再有了。 但说心里不后悔,那是不可能的,考编两年,作者付出多少自己心里清楚。但作者还是毅然断了后路,全心全意去做这一件事,因为作者很清楚,一个人不可能同时做好两件事的,起码作者不是那样的人。 直到上了三江,作者知道是值得的。 因为这本书的开头得到了市场的认可,得到了读者朋友们的认可。 但是,一本书的真正开始是上架,前期数据都是虚的,想让读者朋友真金白银的掏钱订阅,只有一条,好看! 开头好看,上架后的章节也得好看才行! 所以作者为了好好完成现阶段的剧情,为了上架多攒稿,暂时就不十分活跃书评区了,有空就会看、会回,请支持我最可爱的读者们见谅。 写这篇感言的时候,公众章节才写完(偷懒睡了一觉),马上开始写上架后的章节。 因为少一轮公众期,作者没存出足够稿子来,到时候上架首日能放出来多少,看情况吧。 最后,周三上架!希望大家支持哟! 嘿嘿,如果我不感谢我的编辑【盛夏】,盛夏老大肯定骂我,哈哈,他为了这本书真的操碎了心,帮我安排推荐一条龙,帮我参谋剧情,昨天晚上半夜十一点我找他,他还在,真的非常敬业,对我一个新手作者好到不行。 这本书我得到了最可爱的读者,也得到了好编辑的宠爱,作者只能尽最大努力把这本书写好,来报答大家的恩情。 朕朱祁钰,先谢为敬。 ------------ 第51章 宣镇告急!朕不当亡国之君! 奉天殿简单收拾一番,战火的硝烟仍未散去,一片萧瑟。 进入奉天殿,百官行礼,朱祁钰挥挥手:“说正事,瓦剌多少人?为何会在冬天袭扰宣府?杨信还能守几天?赵辅在哪?大同的郭登能不能协防?” 在来的路上,朱祁钰反复阅读奏疏,却觉得很蹊跷,奏疏上有用信息寥寥,这不符合战报的格式,呈上来的可能是内阁誊抄版本。 奉天殿里静悄悄一片,没人回答。 朱祁钰脸色一黑,苦笑道:“大家畅所欲言,朕绝不因言获罪。” 打脸啊! 几个时辰前,他还拿因言获罪做文章,剐了张輗、王翱,这才多久啊,就被教做人了!把说出来的话,生生吞回去! “回陛下,今年冬天格外寒冷,宣府牲畜冻死良多,草原上更难熬。” “大同马市传来的消息,漠北牧民这个冬天冻死无算,冻死的牲畜不计其数,无数牧民破产,冬天时就越过边防跑过来抢掠。” 于谦站出来道:“根据杨信战报,瓦剌大概出动五万余人南下打草谷。杨信、赵辅尚能坚守月余,大同镇最好不要动,谨防瓦剌转道大同。” 一听这个数字,文武百官震动。北京保卫战时,瓦剌步骑十三万,兵围北京城,这次打草谷居然出动五万大军,堪称土木堡之后出兵最多的一次。 纸面实力,宣府镇守兵十二万,真正可战之兵并不可知,肯定少很多。 毕竟从宣德年间,私役成风,卫所逃丁多达上百万,景泰元年郭登的报告显示,他接管大同镇时,卫所兵不过数百,战马一百多匹,和官方数字相差极多。 纸面实力和真实实力究竟差多少,谁也不敢说。 “陛下,自景泰元年两国罢兵之后,互遣和使,缔结和约,两国再无如此大规模征伐,微臣认为应该出使瓦剌,问责其大汗,为何破坏盟约,攻伐大明!”姚夔额头上裹着白巾,白巾透着血,神情激愤。 “可。” 朱祁钰深感屈辱,太祖、太宗时,漠北诸部被明军打得惶惶不可终日,若真敢南下打草谷,太祖、太宗指不定多高兴呢,奉天殿里肯定热情洋溢,将军们请战,文臣喝彩,仿佛一个个都不是敌人,而是爵位啊。 这才过了多少年啊,瓦剌南下,大明居然要无能的遣使责问,光说不练的谴责有个屁用啊! 弱者才动不动谴责,强者直接动刀子! “微臣欲亲率京营,支援宣镇,分兵屯守居庸、土木堡、怀来数地,以防不测。亲率大军堵住宣镇,不让瓦剌马踏中原!”于谦请战。 朱祁钰皱眉,若于谦走了,会不会再来一场夺门之变呢? “陛下,微臣请战!” 成国公朱仪跪在地上:“微臣祖父、父亲皆战死沙场,臣亦愿效仿祖先事,为陛下血染沙场,马革裹尸!” 抚宁伯朱永也站出来请战,勋贵纷纷请战。 但是,朱祁钰目光阴鸷,这些人是想打瓦剌,还是图谋京营兵权啊?想来二次夺门吗!狼子野心! “宣镇是要守的,出兵人选还需斟酌。”朱祁钰心乱如麻,瓦剌南下真打他个措手不及。 正如姚夔所说,最近几年两国相安无事。北京保卫战之后,两国讲和,互开贸易,景泰四年也先登基称帝,景泰五年也先被刺身亡,瓦剌陷入内乱,大明北方压力骤减,历史上也没有瓦剌大规模南下纪录,所以朱祁钰很怀疑,这是某些别有用心之人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于谦出京,他的安全失去保证;让成国公领兵出征,鬼知道他会不会先夺门拥立太上皇称帝,再出征? 不管怎么选,他都岌岌可危。 至于内帑被盗,和宣府告急相比,实在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除了息事宁人,把牙往肚子里咽,还能怎样? “陛下,军情如火,杨信、赵辅虽是良将,理论上讲能防守月余,可谁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还请陛下速速决断,出兵支援宣镇。”陈循进言。 朱祁钰心乱如麻,京营交给谁,他都不放心。若无支援,宣府恐怕真的抵挡不了多久,距离杨信求救,已经过去四天了,不能再拖了! 思索之间,朱永出班跪在正中间,高声道:“陛下文治武功,直追太祖、太宗,太宗五征漠北,打得鞑靼闻大明便丧胆,臣请陛下御驾亲征!血染漠北,让瓦剌人付出代价!” “臣等请陛下御驾亲征!”王骥、罗通跪下高呼,一些官员跟着跪下附和。 朱祁钰眸射杀机,让朕御驾去死?你们非害死朕才善罢甘休? “闭嘴!朱永,王骥,罗通,你们想让陛下重蹈土木堡不成?” 王文怒斥,回眸爆喝:“再提御驾亲征之事,一律处死!” “陛下说了不因言获罪,臣等畅所欲言,有何不可,狐假虎威!哼!”王骥不服气。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何况天子乎!”王文瞪着王骥。 两个人掐了起来。 “都给朕闭嘴!” 朱祁钰爆喝:“瓦剌叩边,你们不思如何退敌,却在朝堂之上瞎吵吵,伤及和气,你们两个罚俸一个月,以观后效。” 王骥却像得胜将军一样瞪着王文,看吧,皇帝不敢乱杀了吧!皇帝知道怕了吧! 朱祁钰非常憋屈,依着他的性子,直接剐了朱永、王骥和罗通才好。但他有言在先,不因言获罪,王骥才敢试探于他,这是内帑被盗,宣镇告急之后的试探,看看他听不听话?若他再不老实,就当亡国之君吧! “诸卿,朕昨晚狭隘了,认为诸位只有私心,没有公心,今日方知,诸位的为国为民之心,朕知错了。” 朱祁钰长长叹了口气:“朕也想御驾亲征啊,效仿太祖太宗之事,但朕无太祖筚路蓝缕创立大明之魄力,也无太宗封狼居胥之本事,亲临宣镇,只会让战将不安,士卒分心,所以朕不会效仿太上皇,亲征漠北的。” “诸卿,昨晚内帑被盗,贼人追查无果;今日听闻瓦剌叩边,朕心乱如麻,已经做不出正确决定了,便由内阁和兵部自决吧,朕听之任之即可。” 服软了! 朱祁钰说软话了! 皇帝终于向文武百官低头了! 陈循抖了抖衣袖,拜下道:“陛下真乃古之贤君也!臣等贺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武百官高呼万岁,奉天殿内君贤臣恭,一片祥和。 只有朱祁钰高兴不起来,服软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如何夺回权力。 兴安说得对,文官会报复他的,当时他还不信,结果才几个时辰,报复就来了,釜底抽薪,上屋抽梯,让他退无可退,没有逼他下罪己诏,已经算很给他面子了! 朱祁钰坐在龙椅之上,俯视天下,却内心凄凉。兴安说,拿回司礼监,稳固皇权,才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可拿回司礼监,就一定拿回皇权了吗? 群臣吵个不停,出征人选迟迟定不下来,朱祁钰招金忠过来:“宋杰来了吗?” 金忠点点头。 “让宋杰封锁宫门,任何人不许出宫。”朱祁钰认为,里库的东西没运出宫,还在宫内,有希望找回来。 “奴婢遵旨。” 朱祁钰闭目养神,思索着应对策略,他不想当亡国之君,也不想当傀儡,总要想出个策略应对才行。 群臣终于讨论出结果来了,由王直、姚夔、朱仪、朱永率领十五万京营出征。 朱祁钰一看名单,差点气晕过去,你们直接拥立太上皇算了!用的都是太上皇的人!给他们十五万大军?直接给朕一条白绫算了! “少傅,你意下如何?”朱祁钰目光灼灼地看向于谦。 “成国公、抚宁伯皆有名将之资,再辅以成山伯王琮、恭顺侯吴瑾、靖远伯王骥、忻城伯赵荣、建城伯高远、丰城侯李勇、广平侯袁暄等人,皆可称为良将。” “再由阁臣王直,礼部侍郎姚夔领衔,左都御史罗通、御史王竑、杨瑄,再从翰林院招一批进士辅佐,臣认为必能击退瓦剌。” 于谦行礼道:“陛下,宫里派出的人,便由您来决定。” 朱祁钰看向陈循,陈循也表示这是最后的名单。 “爱卿之言有理,只是瓦剌人勇猛善战,成国公虽有名将之资,但毕竟年龄稍小,又无成名之战,缺乏统领二十七万大军的经验。抚宁伯也是同理,朕还是认为以老将挂帅更为稳妥。” 朱祁钰斟酌着说,现在不是发疯的时候,好好说话。 陈循翻个白眼,最好的人选不是陈懋吗?被你杀了呀! “陛下所言甚是,适合挂帅的老将,现下都不在京中。臣认为让诸将各管一角,互不统率,互相协防。”陈循道。 “蛇无头不行,必须有统帅,方能击退瓦剌!” 朱祁钰摇了摇头:“少傅!八年前,你挽救大明于水火!如今瓦剌复来,朕以为当你挂帅出征!朕方能放心!” “而且,你乃兵部尚书,又有北京保卫战中统帅经验,朕以为你挂帅出征,方能使诸军威服,不敢藏私心。也必能旗开得胜,击退瓦剌。” 于谦微微一怔,皇帝真让他出征? 难道皇帝不知道,他领军出征会是什么后果? 朱祁钰慢慢站起来,声音高昂:“诸卿,瓦剌五万兵马来攻,大明再次陷入水火之中!” “此次宣镇之战,将是北京保卫战之后又一大战,名垂青史的大战!” “朕认为,出动的文臣勋贵远远不够!” “人数不够!规模不够!无法充分调动二十七万大军的战斗力!” “这般,挑出几个勋臣留守京畿,其他人全部出动!” “文臣也是,近几年进士仍在京中的,全都跟着去军中历练一番。” “朕决不允许瓦剌人马踏中原,蹂躏朕之大明百姓!” “于少傅!朕就将京营十五万士卒,京中勋臣、文臣,悉数交给你了!” 朱祁钰神情激昂。 于谦眼露无奈,皇帝又要蹦跶了。 他想让于谦把勋贵全都带走,留下权力真空,他想要剩下五万京营的兵权! 看来锁链还不够紧。 “陛下!” 陈循高声道:“成国公虽然年轻,却有追随其父征战的经历,况且还有诸多老将勋贵,都是能征善战之人,足够矣。” “而且,京畿才是重中之重。” “京营抽走十五万士卒,京畿空虚,正好需要于少傅此等定海神针留守京师,方能不给瓦剌人可乘之机。” “还请陛下切勿让于少傅挂帅出征。”陈循提出反驳意见。 朱祁钰长叹口气: “首辅说是便是吧,朕心乱如麻,做不得决定了。” “倘若再现土木堡之败,光凭五万京营,可保不住北京城,届时恐怕只有南迁一条路可走了。” “朕就去做宋高宗,卿能做谁,朕就不知道了。” “罢了,首辅定吧,朕听之便是,拟旨吧。” 朱祁钰声音低沉,以退为进,陈循的脸直接就绿了。 倘若真败了,他岂不成了秦桧?秦桧下场好像还好点,但王振的下场可就惨了。 陈循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跪在地上高呼:“陛下切莫如此!于少傅乃兵家行家,您怎么看?” 他甩锅于谦,于谦苦笑:“由臣挂帅出征没有问题,请陛下决断!” 他是真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皇帝太疯了,留在朝堂上准没好下场。关键他也不想挂帅出征的,北京保卫战,他已经功高盖主,若再加上北击瓦剌之战,回来后恐怕更没好下场。 当臣子啊,难…… “就让于少傅出征吧,京中所有勋贵,全都随军出征!” 朱祁钰要把有异心的勋贵全都踢出京城,却没时间甄别,干脆全都踢出去,留出权力真空给范广,至于范广能掌控多少军权,就看他的本事了。 “文官名单由内阁拟定,朕的意思是多多派人出去,跟着于少傅,危险是没有的,还能为朝堂培养人才,何乐不为?” 朱祁钰淡淡道:“宫里太监由王诚领衔,具体名单由司礼监拟定。” 王诚受了伤需要静养,但如此当口,王诚不去他不放心,十五万大军的兵权啊,一旦途中返回,拥立太上皇,他哭都没地方哭去。 “遵旨!”陈循松了口气,其实皇帝让多派文官随行,等于送文官功劳,给他这个首辅面子。 瞧瞧,这样的皇帝才有点皇帝样子嘛,呵呵。 “于少傅领军出征,京中也需要有悍将留守,梁珤、方瑛、王越、李秉等人尚未归京,就先让范广代领兵权,统领五万京营,守卫京畿,诸卿意下如何?” 朱祁钰穷图匕现! 他真正的目的,就是扩大范广手里的兵权。 “臣没有意见。” 陈循直接答应下来,把朱祁钰搞懵了,文官是最担心皇帝掌军权的,为什么没意见呢? 朱祁钰十分不解,难道是内帑丢了,文官认为朕没钱养兵?想看朕的笑话? 太诡异了! 不管怎么样,兵权扩大就是好事! 文官的报复确实犀利,但朕掌控了兵权,还不想杀谁便杀谁?看谁敢挡朕? 接下来详细讨论出兵细节,兵甲、棉衣、鞋袜等情况、户部支出等等问题,朱祁钰认真听认真学,做皇帝可以不会指挥打仗,但必须有战略眼光,要懂打仗才行。 大朝会开了两个时辰,朱祁钰累得精疲力尽。 乘坐御辇返回乾清宫,宋杰凑过来低语:“陛下,皇宫已经封锁,没人出入。” “朕不瞒你,里库和内承运库被盗了,朕认为里库里的珍宝还在宫内。” 宋杰闻言吃了一惊,刚要跪下请罪。 朱祁钰挥挥手:“跟你无关,是别有用心的人做的,待会你带人跟舒良走,搜宫!里库的宝贝一定还在宫内。” “臣遵旨!”宋杰满脸惊讶,能神不知鬼不觉偷盗里库、内承运库的人可不是简单人。 “宣沈淮、李瑾、陈韶来见朕。”朱祁钰总要给些赏赐,再看看这些人能不能用。 他还在想,能否借着搜宫,做一做文章呢?内宫一直不在掌握,这次说不定就是机会。 ------------ 第52章 请圣母用包子! “傻俊角,我的哥!和块黄泥捏咱两个。” “捏一个儿你,捏一个儿我。捏的来一似活脱,捏的来同床上歇卧。” “将泥人儿摔碎,着水儿重和过。” 李惜儿嘴角含血,声音沙哑至极,若不细听,都听不清她在唱戏。 这是时下流行的《锁南枝》,唱起来婉转动听,但从他们姐弟三人口中传出来,比拉锯声还难听。 “李妃娘娘,皇爷没让您停下,继续唱。”一个中年太监阴阳怪气地道。 “咬人的疯狗,滚开!” 李惜儿声音极致沙哑,一说话嘴里便咳血,冲那太监恶狠狠道:“往日~本宫得陛下宠爱时,你们连给本宫提鞋都不配,现在居然敢嘲笑本宫?等本宫重获陛下宠爱,看本宫怎么剥了你的皮!” 她自小在青楼长大,什么场面没见过,平时也就在朱祁钰面前装小可爱,也就朱祁钰信了,真让她骂人,她能骂三天三夜不带重样的。 “娘娘息怒,奴婢胆子小。” “奴婢知道您宫里的规矩,说错话就要掌嘴,有个宫女儿偷懒睡过头了,被您丢进湖里溺死了。” “您宫里是最难当差的,奴婢都清楚,奴婢可不敢得罪了您。”中年太监许感阴阳怪气地说道。 “知道你还敢苛责本宫?” 李惜儿怒瞪他,一边说话一边咳血:“不知死活的阉狗,落在本宫手里,本宫拔了你的毛!” 许感打了个哆嗦,却怪笑道:“这是皇爷说的,奴婢可不敢徇私,您还是继续唱吧,若皇爷看见,该连带着奴婢一起责怪了呢!” “你!”李惜儿死死瞪着他。 许感歪头看了眼孙震:“孙千户,唱呀,继续唱,皇爷没说停,你就不许停!” 孙震何曾受过这个苦,他是家里的小儿子,他长大时李惜儿已经发迹了,他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唯独不会唱曲儿。 可偏偏皇帝让他唱曲儿,嗓子都唱废了,还不许停下,他都没搞清楚,皇帝姐夫那么宠爱姐姐,怎么说变脸就变脸? 这时,孙震远远看到御辇来了,他激动得落泪,救星来了,终于不用再唱歌了。 “皇帝姐夫!”孙震看见御辇,站起来高呼,声音十分沙哑难听。 太监许感想拉住他,却被孙震一脚踹开,奔向御辇:“皇帝姐夫,那个该死的阉竖欺负我!你帮我杀了他!” 朱祁钰正眉头紧锁,思考如何破局,忽然冒出这么个玩意儿,声音跟鬼嚎似的,吓了朱祁钰一跳:“姐夫?” 管皇帝叫姐夫?真把自己当国舅了?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心里没数吗? “掌嘴!” 孙震懵了一下,以前他也这么叫皇帝的,皇帝还让他以后就这么叫! 可金忠用刀鞘狠狠抽他的嘴巴一下,孙震惨叫一声,下意识要躲,金忠却虎着脸:“皇爷的圣旨,你敢躲?” 孙震吓了一跳,眼泪涟涟:“姐夫……啊!” 金忠又狠狠一个刀鞘抽在他的嘴巴上:“你叫皇爷什么?再叫一遍,让奴婢听听?” 啪! 没等孙震开口,金忠反手刀鞘抽在他的脸上,牙齿被打落几颗,孙震捂着脸哭嚎:“不,不叫了,不叫了……” “哼,皇爷乃天下共主,是你个土昌之弟配叫姐夫的吗?闭上嘴!跪好了!” 金忠冷冷看向许感,呵斥道:“连几个人都看不住,废物!” 许感不断磕头请罪。 朱祁钰摆摆手:“起来吧,你跟朕是患难之交,你用生命保护过朕,朕铭记在心。” “皇爷提拔奴婢,对奴婢恩同再造,奴婢愿意为皇爷赴汤蹈火,奴婢贱躯,不敢劳皇爷牢记!”许感感动得流泪。 “掌他的嘴,你亲自执行。” 朱祁钰瞥了眼孙震:“你嘴里的阉竖,却救了朕的命。你家倒是处处承朕的恩惠,却吃里扒外!谋害于朕!掌嘴!不许停!” “奴婢遵旨!”许感大受感动,皇爷在帮太监说话。 听见朱祁钰的话,李惜儿浑身一抖,李谙则傻傻地看着皇帝,不明白皇帝这话什么意思? “朕让你们停了吗?继续唱!”朱祁钰瞥了眼李惜儿,没工夫处理他们。 “陛下就真的厌弃臣妾了吗?”李惜儿声音沙哑低沉,仿佛充满怨怼。 朱祁钰瞥了她一眼,金忠过去一个耳光甩过去:“皇爷的圣旨,还不遵循?” “你……” 啪! 李惜儿刚开口,金忠便一个耳光落下,李惜儿泫然欲泣,咬牙唱了起来,声音嘶哑难听。 朱祁钰毫不在意,问金忠:“诏刘敬入宫了吗?” “奴婢还未传旨。”金忠躬身道。 “宣,诏进宫里,和她对质,朕倒要看看,她是忠是奸。”朱祁钰故意提高声线。 估计不消片刻,他这番话就会传遍内宫。 他在用李惜儿钓鱼,看能钓出谁来。 进入乾清宫正殿,他要召见沈淮、李瑾、陈韶三人,好好考校一番。 …… 永寿宫里,端上来一屉包子。 孙太后皱眉,用绣帕捂住口鼻:“小厨房做的?哀家何时要吃这种东西了?端走,罚那厨子一个月俸禄!端走!” “是,是尚食局送来的。”叶尚宫低声道。 孙太后用绣帕垫着手,翻了翻包子:“是那个废人叫人送来的吧?” “是,圣母。” “哼,他也想不出别的花样来了,内帑被盗了,他还剩下多少本事?哀家听说了,今天早晨他向大臣们服软了,哀家早就说过,他是个废人,强硬不起来的!” 孙太后咯咯而笑,捏起一个包子,放在阳光下看呀看,仿佛在观摩一件艺术品。 “说吧,里面是什么馅儿的?猪肉的?狗肉的?” “恶心哀家?哈!” “哀家是苦出身,从小就吃过猪肉,这些年过惯了荣华富贵的生活,反倒有点怀念猪肉味道了。” “先帝在时最讨厌猪肉,嫌弃猪脏,想来那个废人就是用这肉,来恶心哀家的。” “就算他逼哀家吃下去,哀家也不会在乎的,猪肉而已,呵!” 孙太后满脸不屑:“废人就是废人,想出的办法也这么蠢笨,和他的老娘一样,都是蠢笨之人,如何斗得过哀家?哈哈!” 说着,她还真将包子放进嘴里。 “圣母不要!” 叶尚宫冲过去打掉包子,满脸惊恐道:“这,这包子好、好、好像是人輮的……” 吧嗒! 包子从孙太后的指尖掉在了地上,她脸色骤变,万分惊悚:“人,人輮?” “奴婢也是听说的,尚食局那边说,今早锦衣卫送过来的肉馅儿,御厨查看了,感觉不像是常用的肉类。而且奴婢听说陛下昨天大发雷霆,把吴通全家剁成肉馅……所,所以推测这肉,是人輮的!” 呕! 孙太后猛地弯腰呕吐,整张脸写满了惊恐:“他,他怎么能这样?把人輮包子送给哀家来吃?” “古往今来,有如此暴戾的皇帝吗?桀纣隋炀,高洋刘继兴,和他比起来,都无比善良,都是贤君明君!” “他怎能如此残忍?杀人剁馅,给他嫡母吃!” 孙太后越骂,吐得越凶。 想到方才她还拿着包子观赏,差点放进了嘴里,登时胃里沸腾,再也忍耐不住,稀里哗啦。 “他怎敢如此对待哀家!他怎敢啊!啊啊啊啊!” 孙太后气得浑身发抖:“端走!端走!不要让哀家看见!” 看着那一盆肉包子,叶尚宫也不寒而栗。 发泄了很久,孙太后终于不骂了,她瘫软地躺在床上,脸色惨白一片,难受至极:“他,他还把包子送去哪了?” 叶尚宫不敢说。 “说!”孙太后怒吼。 “好像是送去南宫了……” 噗通! 孙太后一翻身,从床上掉下来,却顾不得疼痛:“快,快告诉皇儿,不能吃啊!不能吃啊!啊啊啊!那个废人好毒的心肠啊!啊啊啊!” …… 乾清宫中。 朱祁钰与李瑾三人畅谈,聊着聊着,腹中饥饿,他让尚食局准备了酒宴,赐宴给三人,足见恩重。 席间,金忠低声来报:“皇爷,宁远伯求见。” 朱祁钰一愣,宁远伯是他新封的范广,他自己都忘了,便道:“让他在偏厅候着,稍后朕召见他。” “奴婢遵旨。” 朱祁钰看着李瑾三人,十分满意,三人父兄都殁于土木堡,胸有立功之志,都对朱祁镇略有不满,这就很值得拉拢了。 赐宴后,李瑾三人告退,朱祁钰才宣范广进殿。 “参见陛下。”范广整张脸如苦瓜一般,闷闷不乐。 “平身。” 范广不肯起身,郁郁不言。 朱祁钰皱眉:“怎么了?” “臣愧对陛下厚爱,臣想请辞,奔赴边关!为国尽忠!”范广支支吾吾道。 朱祁钰瞳孔一缩:“为何?” 朕向群臣服软低头,才换来的五万京营兵权,你居然要请辞?你脑袋被驴踢了?对得起朕一番苦心吗? “臣有一言……” “别婆婆妈妈的,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朱祁钰火了。 范广却跟个受气包似的,低着头说:“臣的女儿被夫家休了,说臣借救驾之功媚君于上,乃是奸邪小人。臣的儿子年前定下的亲事,也被退了,所以臣,臣想离开京师……” “放屁!” “范广!你长没长脑子?他们要干什么,你不明白吗?居然要弃朕而去?” “你信不信,你前脚出北京城,后脚就会被弹劾去职,到时候别说你女儿被休了,你全家都得去辽东戍边,能不能活着回来都两说!” 朱祁钰被气到了。 难怪他任命范广掌管五万京营,陈循等人没有反对,原来在这等着呢。 他气的不是范广要走,而气他范广的立场非常不坚定! 这样的女婿,你留之何用?你掌握五万京营,找个由头杀了他,不行吗?好,你不敢,禀报于朕,朕为你出头!朕为你杀他全家!怕什么? 为何见硬就回?立场如此不坚定,儿女情长就给你捆缚住了,还能成什么大事? “滚回去!动脑子好好想想,该留还是走!”朱祁钰盛怒。 陈循等人的手段真是层出不穷啊,对付不了范广,就拿范广家人开刀,逼范广就范,真损啊! 范广被朱祁钰骂懵了,他骤升高位,正是手足无措的时候,才被人钻了空子,此刻还没反应过来,支吾道:“臣,臣……” “你女儿的夫家是哪家啊?”朱祁钰没继续骂他,范广虽然脑子不好用,为人却是忠耿,又有救驾之功,总不能寒了功臣的心。 “姓刘,家是京中锦衣卫千户。” 范广委屈地说:“臣的大女儿通情达理、勤劳肯干,她幼时臣便极为疼爱她。” “十四岁出嫁给刘家,婆母强势,女儿受了些屈辱,回娘家哭诉几次,臣心里不太是滋味,但女儿在婆家哪有不受气的,臣便忍了。” “可这次他家实在过分,臣女儿没有过错,就被休了!臣实在受不了了……” 说着说着,铁汉流泪。 看范广的窝囊样,把朱祁钰气乐了:“宣逯杲来见朕。” 范广还在哭哭唧唧诉苦,朱祁钰摆摆手:“别哭了,像个娘们似的!朕为你出头!再给你女儿择一良配,必不辱没你宁远伯的爵位。” “啊?” 范广一愣。 “宁远伯,还不快谢恩!”金忠小声提醒他。 “臣,臣谢主隆恩!”范广叩拜,脑子却还是懵的,人家刘家没过错,皇帝要怎么出头? 很快,逯杲进来跪拜行礼。 “逯杲,你去,把那个刘什么……” 朱祁钰看向范广:“哦,锦衣卫千户刘元,找个由头,全家打入诏狱,酷刑弄死。” “臣领旨!”逯杲表情淡淡。 范广却看懵了,权势还能这般用吗?他吞了口口水。 “范广,还有别的事吗?”朱祁钰冷笑,文官集团也是黔驴技穷了,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对付朕的将军,哼,当朕的刀不利乎? “没,没了。”范广还在懵。 “那就整顿好京营,朕要这五万京营,完全攥在朕的手里,明白吗?”朱祁钰盯着他。 “臣明白!” 提及军务,范广仿佛换了一个人,浑身充满了自信。 “好!贵妃宫里寂寞,平素就让你夫人和你女儿进宫陪贵妃坐坐。” 朱祁钰笑道:“你儿子范昇也入团营吧,当个把总,大丈夫何患无妻,等有了相中的姑娘,朕为其赐婚。” “范广,可否?” “臣谢陛下隆恩,臣全家必结草衔环报之!”范广终于反应过来了,神情激动。 皇帝让他家人入宫坐坐,那是抬高他家人的身价,又许诺赐婚子女,是在抬高他范广儿女的地位,让亲家高看他家一眼。 逯杲看在眼里,满脸嫉妒。 “团营里,王诚为提督太监,现在王诚尚有要事,暂时由金忠、冯孝代替。” “襄城伯李瑾不错,朕调其入团营,你可放心去用。” “范广,朕就把五万京营全权交给你了!你可大刀阔斧的改革,但不可辜负朕的期望!” 朱祁钰目光灼灼地看着范广,他话里有话,所谓改革,就是把不听话的全都杀掉,换上听话的人。 “臣必不负陛下期望!”范广领旨谢恩。 朱祁钰微微颔首:“逯杲,把事情办得漂亮点,也有恩赏。” “臣不敢受陛下恩赐。”逯杲不动声色。 朱祁钰看不透他,究竟是善于钻营呢?还是反装忠呢? “对了,好好查查这个刘元,是谁的人?好了,去做事吧。” 他有点累了,昨晚半夜被叫醒,又开了两个多时辰的朝会,身疲力竭,去西暖阁的路上,他交代金忠和冯孝,如何监督范广,监督之下要给范广最大权限,方便他掌握京营,却又要把他叛乱的风险降到最低。 “对了,舒良传来消息了吗?” “回皇爷,还没有。” 金忠有些担忧:“皇爷,奴婢不在您身边伺候,奴婢担心您的安危。” “不必,朕的安全和京营息息相关,京营在握,朕便安全。” 朱祁钰很自信,别看文官糊上那一个角,但在宫中,他想杀谁便杀谁,谁敢害他? 回到西暖阁,他躺下睡一会。 结果,刚入睡没多久,许感匆匆忙忙进暖阁,被金忠呵斥,他低声说了几句,金忠脸色一变。 只能叫醒朱祁钰。 朱祁钰满脸不爽,不让朕睡觉了是吧? “皇爷,李妃死了。”金忠递过来一杯温水。 “嗯?” 朱祁钰立刻精神了,问他:“怎么死的?许感呢?宣他进来。” 许感猫着腰进来,跪在地上:“皇爷,奴婢不错眼珠的盯着,还是出事了,李妃忽然吐血了,就死了,医生说是中毒身亡。” 医生还在宫里圈着,救治还不及时? 杀人灭口啊! 朱祁钰在乾清宫里说的那番话起作用了!就是说,在乾清宫里伺候的宫人里,还有没挖出来的眼线! 为什么选在这个时候杀人灭口呢? 李惜儿只是个土昌,提线木偶罢了,她身上应该没什么秘密,否则她早就用秘密换性命了,可她没有,把她两个弟弟抓来,她还是没说什么,可见她真不知道什么。 “除了你之外,谁还接触过她?”朱祁钰更担心的是,会不会也有人,也给他下毒? 在乾清宫里,能毒害嫔妃! 怎么不能在乾清宫里,毒杀皇帝呢? 是谁? 必须查清楚! “回皇爷,一刻钟之前,李妃饿晕了,奴婢就让尚食局准备了糕点,给她吃,结果,结果就……” “废物!” 这个许感也够心狠的,李惜儿唱了半宿,嗓子不断咳血,他居然给吃干巴巴的糕点,就是让李惜儿难受啊。 看来李惜儿在宫里人缘不好,不然许感不会这般折磨她,其实许感被孙震一脚踹开,朱祁钰就看出来了,这个许感跟李惜儿有仇。 “还杵在干什么?封锁尚食局,所有人都不许离开!” 朱祁钰目光闪烁,机会来了! ———— 预告:周三中午十二点上架,12:01更新vip章节,希望大家订阅! ------------ 上架感言! 上架啦!求订阅! 加更规则,请看: 【章节】:全发5000字以上的大章了。 【均订加更】:以2000均订为限,每增加500均订,就加更一章,不设上限,到了就当日加更。 【打赏加更】:累计打赏50000币,就加更一章,等于一个盟主加更两章(咳咳,门槛真的高了点,作者实在码不出来啊!真的!不是有钱不赚啊!) 公众章节的打赏也进入累计,每月3号出稿费单子当天加更。 (还是老一套的话,作者不鼓励打赏,能订阅支持正版就好了~) (咳咳,真心话却是:写不出来啊,太他吗难写了!以前作者时速三千字,现在一小时写一千字都能高兴坏了!太他吗难了!) 月票就不加更了呀,大佬们请谅解,小扑街实在是码不出来啦。等以后争榜的时候,再出月票加更计划哈,请投月票的大佬们千万别生气。 上架后,每日尽全力【日更万字】,可能多,尽量不少。 上架首日:更新出所有存稿,毫不保留。 【更新时间】:正常是凌晨0:01分更新全部章节。但是周三中午十二点开通VIP,所以是中午12:01更新,一定注意。 【支持正版】:请一定要【订阅】!【订阅】!【订阅】! 订阅高,作者才能放弃一切好好码字,写出大家喜欢的情节!说一千道一万,就是求订阅!求订阅!求订阅! ———— 想说的话已经在三江感言里说完了~ 最后,感谢编辑盛夏老大!感谢读者大佬们!感谢订阅、打赏、投月票的金主爸爸们!感谢作者一切能感谢的人!爱你们! ------------ 第53章 太上皇沸腾的胃!(吃饭勿看) 南宫。 看着桌上的一盆包子,朱祁镇满脸愤懑:“给朕吃这个?端走端走!下贱人家吃的东西,给朕吃?那个人就这般折磨朕?不怕天下人笑话?” “陛下,这毕竟是那边的意思,若不吃……怕有不祥!”刘敬妃低声劝他。 刘敬妃是朱祁镇的宠妃,朱祁镇极为宠幸她。 朱祁镇眸中折射戾气:“他就是想杀朕!朕心知肚明!就差一点,他就劈死朕了, 看看朕这胳膊!” “从小到大,朕何曾受过一丁点伤?哪怕北狩瓦剌,也先对朕也是恭恭敬敬的,他居然要杀朕!” “就差一点,剑锋就劈到了朕的胸口!弟杀兄!庶子杀嫡子!大逆不道!就该把他剐了!千刀万剐!” 朱祁镇气得直跳。 “噤声!” 刘敬妃捂住朱祁镇的嘴:“陛下,且忍一时之气。” 压低声音道:“他那般杀法, 视群臣如猪狗, 迟早遭到反噬。今早不也收到消息了吗, 那位向群臣低头了,想来是受到了报复,他强硬不了几时了,咱们暂且再忍耐一时,以待天机。” “哼,他区区庶子,有何资格践祚帝位?不过捡了便宜而已……” 后面的话他没继续说, 但情绪转好:“哼, 他用猪肉恶心朕?以为皇帝不能吃猪肉?愚昧!太祖时连珍珠翡翠白玉汤都吃,何况猪肉?朕就吃给他看!” “陛下心胸豁达,必成大事。那位陛下和您相比较,便如石头面对宝玉, 自惭形秽, 咱们岂能用宝玉碰石头呢?” 刘敬妃巧笑嫣然,说得朱祁镇心花怒放:“这一盆包子,总不能全让陛下吃了, 便分给各宫, 雨露均沾。” “爱妃此言有理,朕乃天命之子,一次小小的打击是击败不了朕的,反倒那个人,自大自狂,状若疯魔,数典忘祖,朕倒要看看他能蹦跶多久!” 朱祁镇拿起一个包子,放在鼻子上,满脸嫌弃:“不愧是下贱人家吃的东西,闻一口都想吐,真不知道下贱人家怎么下得去口的!爱妃,这个朕赏给你。” 刘敬妃站起来,双手接过来,面露嫌弃之色,跟伺候她的宫女交代:“拿去各宫,都分一分,当做今天的早餐,太上皇说了, 每人必须吃一个,不许扔掉!” “奴婢遵命。”宫女小心翼翼夹出来两个包子, 放在精致盘子里, 然后端起包子盆,袅步而去,给太上皇十几个嫔妃分一分。 朱祁镇在南宫日子过得优哉游哉,纳妃造小人,十几个妃嫔,数百宫人照顾,排场比皇帝都大。 居然还在抱怨皇帝苛待他,对外宣称,宫中用度需要皇后带着宫娥赶制绣品,才勉强换些食用。南宫这么多人,你得赶制多少绣品够你们挥霍啊?当天下人都是傻子! 刘敬妃把包子放进嘴里,脸上流露出不虞之色:“这味道怎么有点怪?” “猪肉味臭,吃吧,让那个人看看,朕能屈能伸!也让天下人看看,谁更有资格当皇帝!”朱祁镇冷笑。 刘敬妃轻咬了一口,发现嘴里有什么东西,把手伸进去找了找,摘出一根黑色的毛来,那根毛发弯弯曲曲的,她赶紧把嘴里的包子吐出来,喝水漱口,满脸恶心。 “朕说他怎么会单纯用猪肉恶心朕呢!” 朱祁镇看见那根弯弯曲曲的毛发,神情激愤:“原来是用黑毛猪啊!该死的!等朕有一天……必杀你!” 那根弯弯曲曲的毛发,实在倒胃口,朱祁镇不想吃包子,但他大话都吹出去了,爱妃也吃了,总不能自打自脸吧? 他掰开一个包子,确定没了恶心的毛,放进嘴里,却吃着特别臭,原来猪肉是臭的! “该死的,肉没洗干净还是怎么着?这么臭啊!”朱祁镇硬吞下去,那股臭味挥之不去,包子吃进去了,口腔里却还残存着臭味。 他赶紧喝了口水涮一涮,从喉管里返出来一个东西,他呸的一声吐出来。 “陛,陛下,好,好像是一团毛?”刘敬妃好奇,低头看了眼落在地毯上的东西。 朱祁镇一阵恶心,却还是咬着牙,自己给自己解释:“可能是猪没处理干净!别看了,那个人就是在折磨朕!” “但朕不怕折磨,朕是天命之子,是正统皇帝!天命所归!总有一天这天下都是朕的!” “朕不怕!” 朱祁镇给自己加油打气,深吸一口气,拿起刘敬妃吃剩的包子,一口塞进嘴里,狠狠嚼几下吞咽下去:“朕说了,朕不怕!” “没有任何事情能打败朕!” “朕才是天命所归的皇……” 呕! 大话刚说一半,朱祁镇实在忍不住了,牙齿之间好似被一团什么东西缠住了,胃里一阵沸腾,弯腰把刚吞下去的包子吐了出来! 果然,有一团弯弯曲曲的毛发!是一团! 呕! 朱祁镇何曾吃过如此不洁的食物,看了一眼,就一阵狂吐。 两个包子吐出去,反而轻松了不少,他咬牙切齿:“废人!朕不怕你!朕才是天命所归的皇帝!不就毛发嘛!黑毛猪嘛!朕漠北的风沙都吃过,区区毛发……呕!” 朱祁镇又吐了,那根毛发太恶心了,怎么看都不正经。 更恶心的是,肉馅里还有一团…… 刘敬妃是第一个吃的,看见朱祁镇又吐出来一团,也觉得胃里不适,但强忍着。 她是太上皇的宠妃,要维持好形象,如果丑陋的一面被太上皇看见,恐怕就要失宠了。 “陛下,臣妾给您宣太医吧。”刘敬妃轻轻安抚他的后背,让他舒服一点。 “朕不让他看见朕虚弱的一面!” 朱祁镇嘴硬:“打发人收拾收拾,就说朕都吃了!不能让那个废人看朕的笑话,朕是最坚强的!” “臣妾遵旨。”刘敬妃让贴身太监去收拾,那些污秽物,她一眼都不想看。 如此污秽的早餐,也就那位能用的出来,哼,真是小家子气,以为用黑毛猪肉馅儿的包子,就能吓到南宫?可笑! “娘娘,这,这好像还有一团?”太监收拾的时候,发现太上皇吐出来的污秽物里还有一团弯弯曲曲的毛发,好似包子不是肉馅的,而是黑毛馅儿的…… “别说了!拿出去!”刘敬妃一眼都不想再看,她还吃了一口呢,虽然咬了个边,却还恶心得反胃。 却在这时,有个宫女匆匆忙忙闯进来:“太上皇,千万不能吃那包子啊!” “慌慌张张像什么话?” 刘敬妃呵斥宫女:“有什么话慢慢说,太上皇身体不适,别惊扰了太上皇!” 那宫女喘匀了气,惊恐道:“宫里传来消息,那,那包子是人輮做的!” 吓? 刘敬妃瞪大了眼睛,表情无比夸张:“你,你说什么?人,人輮?” “永寿宫传来的消息,千叮咛万嘱咐,不让太上皇用啊!”宫女焦急道。 呕! 刘敬妃猛地张开嘴,吐了出来。 她回忆起了包子的味道,还有那令人作呕的毛发…… 呕! 刘敬妃的胃再也忍不住了,疯狂呕吐。 “爱妃,你怎么了?” 吐完,朱祁镇身体舒服了一些。 走进来刚好看见刘敬妃在吐,他顿时对这个疼爱多年的女人产生了厌弃,她呕吐的姿势好丑。 不过还是假惺惺关心。 刘敬妃拼命摇手,示意宫女不要告诉太上皇。 可能是用力过猛,恰逢朱祁镇假惺惺过来关心她,她刚一扭头,沸腾的胃里实在控制不住,张嘴喷出一道污秽之箭,全都喷在朱祁镇的脸上! 朱祁镇整张脸被糊住了。 腥臭的酸水顺着脸颊往下流,甚至还有的流进了嘴里…… 朱祁镇整张脸都绿了,他不是没体会过这种感觉,只是这次更恶心,还是热的! “请,请陛下恕……”刘敬妃花容失色,满脸惊恐。 但看着朱祁镇脸上,仿佛看到了一团弯弯曲曲的毛,趴在他的鼻子上…… 呕! 刘敬妃话没说完,赶紧低头,又呕吐起来! 吐个稀里哗啦!昏天暗地! “奴婢参见陛下,宫里传来消息,说那包子是人輮做的!叫您千万不要吃!”宫女拿出绣帕给朱祁镇擦脸。 “你,你,你说什么?” 朱祁镇浑身猛地一僵,下意识看了眼空空如也的碟子,登时想到了那一撮弯弯曲曲的毛…… 呕! 朱祁镇胃里翻腾,本来都吐了一波了,这回只剩下酸水了! 但还是忍不住要吐,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那弯弯曲曲的毛发…… 呕! 朱祁镇整个人都不好了,怒火滔天:“那个该死的废人,居然给朕,给朕吃人……!啊啊啊啊!朕誓杀之!朕誓杀之!朕要诛他九族!啊啊啊!” 他实在控制不住了,又吐了。 “宣太医,宣太医啊……”朱祁镇吐了很久很久,快把胃吐出来了,整个人虚弱不堪,奄奄一息。 因为用力过猛,他手上的伤口又崩了,流出了鲜血。 但他顾不得疼痛了,满脑子都是那根毛,看哪里都有,尤其心里总觉得那毛不正经……啊啊啊,太恶心了! “回陛下,太医院所有太医都被陛下给抓了,太医院里没有医生!”宫女瑟瑟发抖回应。 她心里也犯恶心,却不敢表现出来。 “那个废人,是要害死朕啊!他要害死朕啊!太医啊!朕要太医!去给朕找,找啊……”朱祁镇趴在地摊上,奄奄一息,痛哭流涕。 而当包子特殊馅料的消息传遍整个南宫。 整个南宫仿佛泡在了污秽物之中,每个宫里的妃嫔都在狂吐,仿佛乾清宫都能闻到南宫传来的酸臭味。 偏偏还没有太医问诊,只能靠自己了自愈了…… “啊啊啊!朕要杀了他!呕!” 朱祁镇不管看谁的脸,仿佛都能看到一根弯弯曲曲的毛,然后就忍不住的吐了,偏偏胃里什么都吐光了,只是不断干呕,脑海里挥之不去那根毛,哪里都有,怎么也挥之不去…… 南宫传来消息,太上皇病了。 朱祁钰冷笑,没拔毛的黑毛猪而已,你还当真了? 他正在追查李惜儿的死因,整个尚食局被戒严,所有人不许出入。 “那个做糕点的御厨呢?”尚食局门口,朱祁钰坐在椅子上。 “回皇爷,杜清服毒了,太医正在催吐。”舒良脸色冷峻,他把金忠、许感骂个狗血淋头,心中后怕,万一那碟糕点是呈给皇爷的,天可就塌了。 杜清? 朱祁钰记得他,是糕点御厨,朱祁钰好他这口糕点,又见他可怜,就提拔他做糕点御厨,负责皇帝的膳食。 他为什么会背叛朕? 朱祁钰百思不得其解,如果他是朱祁镇的人,为什么早不下毒害死朕呢?偏偏这个当口,下毒害死李惜儿?是担心李惜儿说什么吗? 抑或他也是锦衣卫死间? 可成敬做死间,是为了他儿子成凯考进士,他杜清又为什么呢? 朱祁钰想不通,这次钓上来的鱼,有点怪。 “里库的宝贝有线索了吗?”等救治的时候,朱祁钰问舒良。 “找到一点蛛丝马迹,和太后宫里有关,奴婢们去查,连仲说太后身体不适,不允许我们搜宫,奴婢怀疑咸安宫有问题,所以来请陛下圣旨。”舒良很无奈。 和太后有关? “传朕口谕,搜宫!阻拦者杀!” 朱祁钰目光冰冷:“请太后来乾清宫,就说朕想她做的栗子糕了。舒良,你别和连仲起冲突,先看看,最好抓个人赃俱获!” “奴婢领旨。”舒良跪在地上。 “东西一定还在宫内,查出来,所有牵连者,诛九族!” “有嫌疑的,打入内狱,严加拷问,无论是谁,都可以查!” “动作要快!天黑之前,一定要查出来!” 朱祁钰担心,反噬恐怕才刚刚开始,从范广请辞就看得出来,文官集团开始拉紧枷锁,把他关回笼子里去了。 而且,这些人敢偷盗里库,就一定有办法运出去,从时间算,今夜过去就可能永远都追不回来了,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舒良应诺,却没退下。 “还有事?”朱祁钰看向他。 “皇爷,奴婢本不想烦你,但奴婢把家底儿都赔进去了,却还是发愁,整饬东厂处处要用钱,如今内帑……” 舒良不敢说下去了,其实是伸手要钱的意思。 朱祁钰目光森然:“不就钱嘛!你去乾清宫,拿些东西典当出去,先把框架定下来,钱的事朕再想办法!” 舒良吓得跪在地上:“乾清宫里都是御用之物,怎么能拿出去典当?传出去天子的颜面何存啊?皇爷?” “面子重要?还是命重要?” 朱祁钰十分不耐烦:“组建缇骑要用钱,锦衣卫、东厂、禁卫、内宫都要钱!” “收拢京营人心也要用钱,这次瓦剌叩边,户部肯定钱粮不足,肯定要让内帑承担一些。” “处处都要用钱!” “一些死物件留着有什么用?能当的就都当了,先应急再说!” “舒良,小心点,别让内阁抓住小辫子,到时候弹劾你,朕也保不住你。”朱祁钰苦笑。 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他敢提着脑袋在朝堂上装疯,最大的依仗就是内帑! 结果被釜底抽薪,内帑被盗,他除了空架子皇权外,一无所有了。 如今的他就是个纸老虎,一戳就破,最好的下场就是自己钻进笼子里,关上门,乖乖当猪,否则,小命不保! “奴婢一定把里库的宝贝找回来!”舒良眼角含泪,陛下难啊,左支右绌,捉襟见肘。 “尽人事听天命吧。” 朱祁钰闭上眼睛,最近被人牵着鼻子走,丧失了主动权。必须想办法,重新夺回主动权,该如何破局呢? “皇爷,杜清醒了!”金忠小跑过来禀告。 “拖过来。” “金汁味道刺鼻,奴婢担心熏着皇爷。”金忠小心翼翼道,他做事不密,让尚食局出了奸细,若那碟糕点送的不是李妃,而是皇爷,他都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 “无妨。” 朱祁钰摆摆手,很快杜清像死狗一样被拖过来。 看着奄奄一息的杜清,朱祁钰叹了口气:“杜清,朕记得你,景泰元年,你举报奈亨奸赃数事,朕听了。当时还是朕宽恕了奈亨,赦免了他的死罪。朕没记错吧?杜清?” “皇爷好记性,是奴婢,是奴婢!”杜清挣扎着坐起来,跪在地上,啜泣着。 “朕还记得,当时你只是厨役,是朕提拔你做御厨的,对不对?”朱祁钰又问。 “皇爷对奴婢恩重如山,奴婢一刻都不敢忘!”杜清泪如雨下。 没错。 这个杜清因为举报有功,做的糕点又好吃,朱祁钰就破例提拔他做御厨,当时还在尚食局引起了非议。 “说吧,为何谋害李妃?” “回,回皇爷,皇爷对奴婢恩重如山,奴婢却毒杀皇妃,猪狗不如啊!”杜清一边说,一边打自己耳光。 “说原因!”朱祁钰打断他煽情。 “奴婢的相好在李妃娘娘宫里当差,每次奴婢见到她,她两条胳膊都是青紫色的,浑身都没一块好肉,是被李妃娘娘虐打的。” “宫里人都知道,在李妃娘娘宫里当差,娘娘心情不好就拿下人出气,不犯错也会被虐打,犯了错恐怕尸骨无存。” “奴婢每次看见,心仿佛被揪了一样,但她是娘娘,我们只是做奴婢的,只能忍气吞声。” “但几天前,她消失了,宫里面传她被丢进湖里了,呜呜。” “奴婢打听了很多人才知道,她给李妃娘娘梳头的时候,扥断了一根发丝,就被丢进湖里溺死了!” 说到这里,他哭泣个不停:“奴婢就想了,要跟她做一对亡命鸳鸯,但又不甘心,所,所以才在李妃娘娘的糕点里下毒报仇!” “奴婢对不起皇爷,皇爷对奴婢恩重如山,奴婢却猪狗不如的报复李妃娘娘,求皇爷赐奴婢死吧!求求皇爷了!” 他嘭嘭嘭拼命磕头,额头磕破了,血流不止。 朱祁钰皱眉良久,缓缓道:“倒是个催人泪下的故事,想必朕去查,也能查到你说的这个宫女儿。” “但朕不信!” “杜清,你是御厨,是正常男人,可娶妻生子,你没胆子惦记宫女,就算惦记,也不过露水情缘罢了,不可能为了个宫女儿毒杀妃嫔,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你是什么出身,朕一清二楚,你家里有多少人口,户部总部都有记载!” “为了个宫女儿,毒杀嫔妃,若编成故事,也就骗骗未出闺阁的姑娘罢了,说吧,别兜圈子了,谁指使你的?杜清,说话前想想自己的九族。” “回皇爷,奴婢句句属实,绝无虚言!请皇爷赐死!”杜清一口咬定。 朱祁钰皱眉,谁能如此不在意自己的九族? 舒良把户部总部调来的户籍呈上来,朱祁钰看完之后更疑惑了,杜清三族有四五十口,算九族的话就更多了,他一个都不在乎。 忽然,朱祁钰瞳孔一缩:“杜清的妻子呢?他今年三十多了吧?” “八年前过世了,自那之后杜清没有续弦,也没有子嗣,奴婢反复确认过了。” 舒良低声道:“要不就动刑吧?” 朱祁钰摇摇头,就杜清那身体,一道刑都挺不过去。 八年前?没续弦,没子嗣? 死间! 朱祁钰忽然灵光一现:“舒良,你还记得正月十五吗?太监徐安在门口鬼鬼祟祟的,朕把他杖毙了!那天尚食局谁负责朕的膳食?” “杜清!” 舒良豁然开朗,又万分惊恐:“他是……的人?” 没错!杜清就是朱祁镇的人!还是锦衣卫里的死间! 这下就解释通了! 夺门前夜,徐安准备联系的人,就是杜清,也是杜清,向仁寿宫的孙太后传递消息! 那么孙太后又是通过谁,把消息传出宫,再传到南宫去的呢? “奴婢这就去把杜清的家人抓来!”舒良神色发狠。 “不用了,这个杜清是假冒的,你抓的九族跟他也没血缘关系。” “他是先帝在时,就埋在尚食局的锦衣卫。先帝龙驭宾天之前,口耳相传告诉了太上皇,太上皇北狩回来后,就联系了他。” “所以朕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所以他一直都在给太上皇卖命!” “幸好,他没直接下毒害死朕,万幸啊。” 朱祁钰莫名松了口气,但是,尚食局必须清理掉,还有尚膳监也不能留了,内宫也必须清洗干净! 说不定杜清就是个突破口,就看怎么利用了! “先帝在时就防着陛下了?”舒良万分惊恐。 “不是,先帝不是防着朕,而是防着所有人,每个部门里,都混杂着锦衣卫,目的是监听天下。” 朱祁钰苦笑道:“锦衣卫死间名单应该是口耳相传,朕是意外登基,宫里又无人脉,不知道不奇怪。” “奴婢撬开他的嘴!”舒良目露阴狠,他与皇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朱祁钰摆摆手,杜清这身体经不住刑的。 他淡淡开口:“杜清,朕可以成全你,但李妃的弟弟未必愿意,来人啊,把李谙和孙震宣来,让他们见见杀害他们姐姐的凶手。” “奴婢一心求死!”杜清咬死不吐口。 这种死间,是问不出来什么了,恐怕他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冒名顶替另一个人,过这一辈子,也够可怜的。 朱祁钰眼珠一转,道:“传旨,把尚膳监、尚食局所有人,移交北镇抚司,逐一辨别,有问题者杀无赦,无问题者打发回家,贬为贱籍。” 闻听皇帝的圣旨,整个尚食局瞬间炸开,全都跪下高呼:“求陛下开恩啊!” 一直毫无情绪波动的杜清,眼角抽动一下,因他一人,尚食局几千人跟着受罚?还有被牵连的尚膳监,总共近万人,也要遭殃? “尚膳监提督太监、总理、佥书、掌司、写字、监工及各牛羊房等厂监工等员,悉数斩立决!” “尚食局女官,一律处死!” “去办!” 朱祁钰目光灼灼地盯着杜清。 不管你是谁假冒的,起码你在尚食局呆了八年,彼此之间应该有感情,就看你肯不肯就范吧! 就算你不肯吐口,朕也可以借机,清洗掉尚膳监、尚食局! “皇爷开恩啊!”尚膳监、尚食局总数近万人,此刻当值的也有几百人,山呼海啸地求情。 在大内当差的都清楚,进了诏狱就没有活着出来的,何况,活着出来也要贬为贱籍,他们不仅为自己担忧,也要家族后代考虑啊。能在大内当差,在京城也是富户人家,一下子从云端跌落谷底,家族遭殃,换谁也受不了啊。 尚膳局、尚食局的太监女官哭喊得更加厉害,真是无妄之灾啊,拼命向皇帝求情。 “你们不必跟朕求情,要怪只能怪杜清!他害死了李妃,也害了你们所有人!” “朕也想法外开恩,但他死活不肯说出幕后主使!” “今日他敢毒杀皇妃,明日是否有人要毒杀朕啊?” “是他在逼朕,大开杀戒!” 朱祁钰目光凌厉,挥了挥手,让舒良按名单抓人,有官职在身的全都杀了,没有的移交北镇抚司,活着出来的贬为贱籍! 朕倒要看看,你杜清招,还是不招? 这尚膳监、尚食局里,还有多少死间?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54章 大开杀戒!清洗尚食局!先把这筹谋戕害皇太后的贱人的牙给拔了! “杜清,你倒是说啊!你要害死所有人啊!” “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尚食局御厨破口大骂。 杜清整张面皮都在抽动,皇帝不是开玩笑,舒良真的在按名单抓人。因为他一个人,整个尚膳监、尚食局近万人全都遭殃,他…… “皇爷,尚食局女官是黄氏, 出身张太皇太后宫中,但和皇太后藕断丝连。”舒良低声道。 “杀!”朱祁钰面露杀机。 不管黄尚食是谁的人,反正不是他朱祁钰的人,把膳食交给别人,无异于把小命交到别人的手上,这就是原主的无能,到他这里, 都该杀! 尚膳监、尚食局,甚至光禄寺, 都可以趁机清理掉,只要不是朱祁钰的人,该杀的杀,剩下的借这个由头打发出去,宫里就清净了。 真得感谢杜清啊,嘴巴紧、扛得住, 给了他动手的机会。 “陛下刀下留人, 有圣母口谕!”却在这时,叶尚宫小跑过来,她在永寿宫听说皇帝大闹尚食局,就知道出事了。 在赶来的路上,她又听说皇帝因为杜清一人, 要杀光尚膳监、尚食局太监和女官,再要把尚食局所有人打发出宫, 贬为贱籍。 她丝毫不怀疑皇帝在开玩笑, 因为皇帝疯了,连高谷、王翱、襄王、陈懋等重臣勋贵藩王都想杀就杀,区区太监宫女,他杀起来还会有任何芥蒂,估计还会大搞株连,大杀特杀,把整个内宫杀得血流成河。 “刀下留……” 噗! 尚食局女官黄氏,被两个小太监按着,被舒良一刀枭首! 黄尚食脑袋骨碌到了叶尚宫的脚下,眼睛圆圆瞪着,死不瞑目,仿佛在瞪着她!吓得她惊呼一声。 看见黄尚食死了。 整个尚食局莫名安静,求饶声音停止,所有人惊恐地吞了吞口水,皇帝动真格的了! “叶尚仪,你来干什么啊?”朱祁钰睨了她一眼,淡淡问。 叶尚宫的尚宫局女官还未正式册封,所以朱祁钰称呼她原有官职。 “奴婢拜见陛下。” 叶尚宫行礼,赶紧道:“奴婢传圣母口谕而来。” 朱祁钰不给她宣读口谕的机会,淡淡道:“原来皇太后也听说李妃遇害了?” “替朕感谢皇太后拳拳爱护之心,告诉皇太后,朕已经处理好了。” “这尚食局实在没规矩, 连皇妃都敢毒杀, 朕很担心皇太后的安危啊。” “今日有杜清,谁知道明日会不会有李清、王清,狼子野心,给皇太后献上毒羹呢?” “毒杀李妃事小,倘若皇太后有个三长两短,天下震荡,朕心难安,到了那时,可不是杀个几万人便能平息的了!” 朱祁钰语气阴沉,意有所指:“舒良,接着杀!朕倒要看看,这尚食局里还有多少居心叵测之徒!杀!” 舒良让人把尚食局的女官全都推出来,让东厂的人直接砍了。 叶尚宫瞪大了眼睛! 皇帝杀的,都是圣母的人! 这尚食局女官黄氏,是张太皇太后宫中洒扫宫女出身,因为圣母自幼承欢张太皇太后膝下,自然认识她。张太皇太后薨逝后,后宫逐渐落入圣母的手中,去年,黄氏使了大价钱,走了圣母的门路,才当上了尚食局女官。 直到今年年初,圣母借着黄氏的手,完全控制尚食局的! 可皇帝却借着圣母的好名声,杀圣母的人,这是在败坏圣母的贤名啊! 她想进言,但皇帝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她亲眼看见几个尚食局的女官被砍了脑袋,鲜血溅了一地,甚至有血水流到了她的脚下,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几次想宣读口谕,却又不敢啊,她担心刚宣读完,她也会步入黄尚食的后尘。 她不是聂尚宫,没有聂尚宫的胆量、威望,根本不敢直接顶撞皇帝。所以她不敢说话,只能心里暗暗着急,派人回去请圣母出面。 “呸!杜清,老子错信了你!”一个相熟的御厨一口浓痰喷在杜清的脸上。 杜清咬着牙,浑身都在抖。 见血了,皇帝真杀人了! 看着相熟的人,一个个倒在血泊里,他知道了,如果不吐口,皇帝会越杀越多,还会把罪名扣在他的头上! 甚至,皇帝一定会挖出他的真实身份,到了那时,他的家人…… 杜清打了个寒颤,不寒而栗。 看见尚膳监的提督太监被拉出来,东厂番子的刀高高举起,噗的一声,又一条鲜活的生命没了! 朱祁钰却忽然摆了摆手,示意停下:“舒良,把刀给叶尚仪,你来杀!” “啊?”叶尚宫惊呼一声,皇帝居然以她为刀,去杀圣母的人,其实是在削圣母在后宫的权威!皇帝的心好毒啊! “陛下……”叶尚宫刚要辩驳。 “动手!” 闻听朱祁钰的命令,舒良把刀递给了叶尚宫:“叶尚仪,请吧。” 叶尚宫紧咬银牙,她不但不能杀,还要保下这些人,否则以后谁还敢为圣母卖命? 可保住这些人,就要出卖杜清! 可万一杜清绝望之下反水,把上线咬出来……连带着她都没好下场! 皇帝实在太阴毒了,以圣母的刀去砍圣母的人! 叶尚宫肠子悔青了,早知道她就不该出现,不该胡乱插手! 现在进退两难,保也不对,不保还不行! 叶尚宫满脸绝望,如果杜清能咬舌自尽该多好啊…… “塞住杜清的嘴,别让他死了。”舒良仿佛看透了叶尚宫的心思,冷笑道。 叶尚宫一颗心坠入了谷底。 慢慢的拿起了刀,双手不停的在抖,啪嚓一声,刀掉在地上,她哭着求饶:“陛下,奴婢胆小,不,不敢杀人……” “莫怕,你想一下,这些人下毒谋害皇太后,你是皇太后的贴身婢女,难道不该为皇太后报仇雪恨?” “捡起来,劈死他们!” “朕给你撑腰!” 朱祁钰声音冰寒,却暗含几分戏谑。 但叶尚宫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咬牙进言:“陛下,这些都是无辜之人……” “无辜?” 朱祁钰爆喝:“哪个无辜?黄尚食吗?还是尚膳监的提督太监?” “他们是干什么吃的?朕封他们做官,不是让他们作威作福的!而是监管尚膳监、尚食局的!为朕的膳食负责的!” “御厨毒杀皇妃!” “黄尚食为何不察?提督太监为什么不知道?各门试毒的人,为何一个都没死?” “叶尚仪,你也是宫中的老人了?自幼便在皇太后身边伺候!难道不懂规矩?” “居然为罪人求情?还说这些罪人无辜?” “他们何来无辜?” “朕看你在袒护罪人!筹谋戕害皇太后!” “来人!把她抓起来!” “撬开她的嘴!朕倒要看看,还有谁是她的同谋!她究竟如何图谋戕害皇太后的!” “皇太后真是昏了头了!居然错信你等小人做贴身婢女!还让你接管后宫,掌管宫中女官?岂有此理!” “不,是你等小人蒙蔽了皇太后!” “朕要让皇太后看清你的真面目!” “动手!” 朱祁钰一挥手,东厂番子就把叶尚宫抓起来。 “陛下冤枉啊,陛下!”叶尚宫整个人都懵了,没想到皇帝忽然发作,趁机将她拿下。 本来她是救人的,结果把自己栽进去了。 啪!啪! 舒良狠狠两个耳光甩在她的脸上,厉喝道:“皇爷是天下人的主子!口含天宪,说你有罪,你便有罪!还敢狡辩,来人,把她嘴巴撬开,把牙拔下来!看她如何狡辩!” “啊啊!” 尚食局门前,响起了叶尚宫凄厉的惨叫声。 所有人都看懵了,同时心跌落谷底,皇帝是一定要处置他们了。能救他们的,只有杜清了! “还有谁敢为罪人求情?” 朱祁钰环视一周,只剩下低低的哭泣声音:“杀!” 噗!噗!噗! 又砍了几个脑袋,尚膳监、尚食局里的官员被杀光了。 杜清看傻了,他内心中的恐惧愈发浓烈,皇帝一定能挖出他的真实身份,一定能的…… 到了那时,他的父母妻儿,恐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杜清猛地打了个寒颤,瞒不住了,瞒不住了! “皇爷,当官的杀完了,不如把和杜清相熟的都找出来,一起杀了!”金忠懂皇帝的心思。 “可!”朱祁钰答应。 几个御厨吓得屎尿齐流,疯狂咒骂杜清。 东厂番子故意放慢速度,把人拖拽着,经过杜清身边,人死前的哀嚎声、失禁的窘态、对他的咒骂,杜清尽收眼底,偏偏东厂番子放任这些人叫骂杜清,每一句话都刺激着杜清。 他可以没良心,但因他死得人越多,等皇帝挖到他的家人之后,就会越残酷! 这些无辜枉死的人的账,都会记在他的头上! “皇爷,这几个人杀完了,再把和杜清说过话的,也找出来,杀了!这些杀完,再把和杜清打过照面的,也都找出来,杀了!反正和杜清有关系的,一个都不能放过!”金忠大进谗言。 却让整个尚食局惊呼一片,哀求声此起彼伏。 “奴婢说!奴婢说!”杜清拼命点头,他嘴巴被塞着,说不出话来。熬不住了,真的熬不住了。 朱祁钰嘴角勾起。 让人看着他,谨防他自尽。 “奴婢是锦衣卫!”杜清吐口了。 朱祁钰轻轻吐出一口浊气,他不是杀人狂魔,不会杀无关之人的,若真因为审杜清就把和杜清相熟的人真杀了,明天他会被御史喷死。只是吓唬吓唬杜清罢了,幸好他招了。 “锦衣卫?隶属于谁啊?在尚食局做什么啊?同党还有谁?”朱祁钰问他。 “奴婢也不知道隶属于谁,只知道奉命进入尚食局,奴婢也是听命行事……” 看来他说的是真的,但这里不适合审讯,朱祁钰让舒良把人带走,回乾清宫审。 “尚膳监、尚食局的人都不能留了,多给些赏赐,打发出去。赏赐的钱,你不用担心,朕想办法。” “再从民间招一批,每个人的所有纪录都要在东厂纪录在案,要做到事无巨细,把他的祖宗十八代都给朕查清楚。人手不够就招,钱的问题朕来解决,记住,新招的御厨做饭差点没关系,重要的是忠心。” “朕的吃食还是照旧,不许经过任何人的手。” “记住,新来的也不可信任,你再培植些番子,安插进去,朕要尚食局,彻彻底底被朕掌握,不允许出现任何差错,明白吗?” “你来兼任尚膳监提督,等有了合适人选,再替你。” 朱祁钰反复叮嘱。 “奴婢遵旨,那叶尚仪……”舒良拔掉了叶尚宫六颗牙齿,此刻她满脸是血,还在哀嚎。 “认个错吧,打发回去得了,正事要紧,要学会培植心腹、放权,不要死死抓着权力,只要朕信你,你的权力就永远都有。”朱祁钰敲打舒良。 舒良身体一抖,跪在地上领旨。 他来到叶尚宫面前,看着叶尚宫满脸是血,门牙都没了,笑起来血呼啦一片,本来挺好看的,现在变成了裘千尺。 “请尚仪恕罪,咱家下手重了些,如今真相大白,皇爷目光如炬,杜清果然是锦衣卫番子,他毒杀皇妃,必然目的不纯。咱家先给尚仪赔个不是,改日做东,请尚仪喝酒。”舒良道歉,却毫无诚意。 叶尚宫浑身都在抖,六颗牙齿啊! 堂堂内宫女官之首,被拔了六颗牙齿,一句不轻不重的道歉,就完了? “舒良!”她说话漏风,带着哭腔,嘴巴里疼痛难忍。 “尚仪莫生气,崩裂了伤口,就不美了,扑哧……”舒良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据传先帝在时,叶尚宫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想爬上龙床。孙太后看穿了她的心思,便和先帝说了,但先帝嫌她脸大,不够好看,拒绝了,自此叶尚宫就成了宫里的笑话。 如果先帝看见她豁牙漏齿的模样,会不会打发她去中都? 舒良不厚道地笑了。 叶尚宫气得浑身发抖,你还敢嘲笑我?你个死太监凭什么嘲笑我? “呸!” 叶尚宫吐出一口血沫子,咬牙切齿:“舒良!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啊啊啊!” 越咬牙越疼,血水顺着嘴角流出来,痛得她不得不松开牙齿。 但松开牙齿,嘴巴自然张开,丢了门牙的口腔又露了出来。 她又仿佛看到有人在笑话她,顿时闭上嘴巴,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舒良闪开:“尚仪不要咬牙,越咬牙越疼,啧啧,怪咱家了,拔得太狠了,要不尚仪张开嘴,咱家再给你尚仪治一治?” “滚开!”叶尚宫死死闭上嘴,不让人看笑话! 堂堂宫中女官之首,没了门牙,威严何在啊?呜呜呜! “哈哈哈!” 舒良实在忍不住了,最后干脆放声大笑:“尚仪,你这般模样,咱家看着居然有几分可爱!可比你平素冷傲、凶巴巴的模样可爱多了,哈哈哈!” 可爱? 叶尚宫胸口起伏,浑身都在抖,怒不可遏。 恐怕先帝看到她这般模样,会直接杖毙了她吧,呜呜呜! 我一定要杀了你!杀了所有嘲笑我的人! 杀了! 叶尚宫快速往永寿宫跑,眼泪随着风飘洒出来。 背后却传来东厂番子的哄笑声。 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不,不止番子在笑,宫人们也在笑! 叶尚宫发疯了。 …… “皇……陛下!您说找到杀害我姐……李妃娘娘的仇人了?”孙震来时,刚好碰上御辇,跪下行礼。 “回吧。” 朱祁钰不想跟他废话。 孙震懵了,怎么又回了?不过应该不用继续唱曲儿了吧? “皇爷。”当御辇停在乾清宫门前,金忠扫了眼李谙和孙震,问朱祁钰该怎么处置? “继续唱吧,刘敬来了吗?” “在外面候着。”金忠回答。 “朕没时间搭理他,让他去李惜儿尸体前哭丧,派个小太监看着他,不许他停下!” 朱祁钰下了御辇:“把杜清拖过来,朕亲自审。” 当孙震听到皇帝让他们继续唱曲儿的时候,整个人都快晕了,还唱啊? 锦衣卫千户刘敬跪在乾清宫门前,整个人都在抖。 走进西暖阁,朱祁钰让李瑾贴身护卫,坐在软垫上,身心疲惫,真想睡一会啊。 杜清被拖了进来。 “奴婢本姓丁,山东人氏,宣德四年入的锦衣卫,正统十三年,冒名顶替杜清,进入的尚食局。”他全招了。 “你的任务是什么?上司是谁?又跟谁联系?” “奴婢没见过上面的人,也没有任务,就是进尚食局当御厨,负责监视其他御厨,定期向上面汇报情况。” “去年年初的时候,忽然接到任务,让奴婢和太监徐安联系,传递乾清宫消息。” “奴婢也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消息具体内容,只是负责传递。” “但奴婢知道自己的使命,只要有人唤醒,奴婢就必须完成任务!”杜清老老实实说。 朱祁钰瞳孔一缩! “你是锦衣卫死间?你的上线,怎么和你联系的?” “是。”杜清说了联系方式,朱祁钰却一头雾水,让舒良记下来,看看能不能挖出点什么。 “尚食局里谁和你是同党?或者说,你知道的死间,还有谁?”朱祁钰觉得宫里非常不安全,必须尽快整饬。 杜清摇摇头:“尚食局里奴婢没见过谁,只是年初的时候奴婢被唤醒,联系人是徐安,但徐安几天都不出现了,奴婢只知道这么多了。” 徐安,就是被朱祁钰杖毙的小太监,他应该不是死间,不然原主早就没命了。 他应该是被人收买了。 而这个杜清,应该只负责传递消息,不是杀人的死士。 “你把消息传递给谁?” “徐宾!” 朱祁钰问他:“是皇太后宫里的大太监徐宾吗?” “是!”杜清承认。 就是说,徐安从乾清宫拿到皇帝的消息,通过御厨杜清传给徐宾,徐宾再传出去。 年初开始的,是从原主生病开始的。 果然是精心策划的局啊,原主因为太医颠倒药理而逐渐生病,又有艾崇高、李惜儿这两个催命鬼,原主身体一天天败坏,终于病重了。 锦衣卫死间杜清被唤醒,收买了乾清宫守门太监徐安,负责传递皇帝的消息,让南宫那边准确掌握乾清宫情况,为夺门做准备。 就是说,锦衣卫死间并非想象中的荆轲,他们主要负责监听、收集、传递消息。 朱祁钰松了口气,锦衣卫死间仿佛是他心中的一根刺,看谁都不值得信任。 兴安说的对,皇权才是生命的护身符,必须尽快抓回皇权。 杜清忽然扑在地上磕头:“求皇爷饶了奴婢全家,奴婢,奴婢还有一个秘密,想换全家人活命!” “说!” “皇爷……” “别跟朕讨价还价,否则你的九族更难受,说!”朱祁钰冷冷道。 “正月十五那天夜里,有人来找奴婢,让奴婢把一条消息塞出宫门……” 朱祁钰打断他:“那是几时?” “叛军攻打宫门之前!” 就是说,那天朕入仁寿宫的时候,宫里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那个找杜清的人,八成是徐宾身边的小太监,那晚徐宾先来试探朕,逼朕去仁寿宫。 “继续说!” “那晚,奴婢把消息塞出去后,就躲在宫灯后面偷看,奴婢看见了取消息的人的脸!”杜清表情肯定。 朱祁钰皱眉。 “是常德公主府的管家,薛锦!” 常德公主? 朱祁钰猛地想到了薛桓,又一个反装忠? 他登基之初,薛桓没少跪舔他,他为了显示恩重,大肆封赏常德公主,加以拉拢,并提拔、重用薛桓,以做表率。 果然,疏不间亲! 朕和她只是普通姐弟,朱祁镇和她才是亲生姐弟! 就是说,宫里的消息是通过常德公主府传递的! 常德,薛桓? 好啊,多般配的一对啊!多么姐弟情深的亲姐弟啊! 朱祁钰嘴角勾起笑容:“你确定是公主府的人?” “确定,奴婢确定是薛锦,因为奴婢的家距离常德公主府不远,经常能看见他。” 杜清跪在地上:“奴婢想用这条消息,换奴婢家人的命!求皇爷开恩!” “你为何毒杀李妃呢?”朱祁钰又问他。 “有人指使奴婢动手的,应该是奴婢暴露了,没用了,所以才用奴婢做最后一件事,然后服毒自尽。”杜清苦笑。 他不敢直接说孙太后,也不知道杀人的原因。 “你为何成为死间?”朱祁钰问他。 杜清苦笑:“奴婢在锦衣卫里当死间,儿子便能走仕途,这是允诺。再不济,也能入荫锦衣卫,女儿也能嫁个好人家,对奴婢来说,这就足够了。” “等等,你是锦衣卫,等你死后,儿子之中自然擢一人入锦衣卫啊。”朱祁钰不解。 这是太祖的政策,就是接班。 杜清苦笑两声。 朱祁钰明白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散布在全国各地的底层锦衣卫,接班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拿死间的家人来操纵死间,又允许走仕途,像是文官的手笔啊。 “锦衣卫里有多少死间?”这是朱祁钰最担心的事情。 死间的存在很搞人心态,曾经一度朱祁钰看谁都像是死间,很容易让他不信任于人,这才是当皇帝的大忌。 杜清说不知道。 “赏他留个全尸,家人赦了吧。”朱祁钰挥挥手,让人把杜清拖下去。 “谢皇爷隆恩!”杜清叩首。 “舒良,派人去查薛桓!”朱祁钰目露阴狠,朕搞不定文官,还搞不定你这样的勋贵? 看朕怎么玩死你!好姐夫! 这时,冯孝提着食盒进来:“陛下,该吃药了。药是谈女医开的,全程只经过奴婢的手。” “试了?” “奴婢半个时辰前试的,无毒。”冯孝跪在地上,把药呈上来。 朱祁钰皱眉喝进去,冯孝又呈上一块冰糖,然后伺候擦嘴。 他不允许其他人近身,所以只有冯孝一个人伺候他吃药。 “皇儿!” 西暖阁门外传来一道欢喜的声音:“哀家听说皇儿想吃栗子糕了,哀家刚下厨做的,还热着呢,皇儿快吃。” 吴太后亲手提着食盒,笑盈盈进来。 朱祁钰脸色一僵,站起来行礼:“母亲。” “皇儿快坐,尝尝为娘亲手做的栗子糕。” 吴太后迫不及待拿出餐碟,满脸欢喜:“你小时候就喜欢这一口,近两年吃的少了,快尝尝,是不是小时候的味道?” “母亲且慢,儿子刚服过了药,暂时不能入口其他食物,免得冲撞。” 任何人的东西,朱祁钰都不会碰,更不会吃! 哪怕这个人是他的身生母亲,也不行,可能吴太后没有害他之心,却难保有人趁机下毒。 他已经彻底和朱祁镇母子撕破脸了,内宫没有彻底清理干净之前,谁都要防着。 “为什么服药?身体哪不舒服?太医怎么说的?”吴太后满脸关心。 “一点风寒,没关系。”朱祁钰有点吃不消吴太后的过度关心。 原主和她关系并不好,母子关系冷淡,所以当朱祁钰释放出丁点善意后,吴太后就拼命释放母爱,搞得朱祁钰很头疼。 见吴太后还要关心,朱祁钰赶紧岔开话题。 见皇帝不耐烦,吴太后便悻悻闭嘴,强颜笑道:“皇儿,你身边无可信之人,不如让你舅舅吴岸来帮你吧。” 朱祁钰皱眉,吴岸是吴太后亲弟弟,也是他亲舅舅,但他跟这个舅舅可不亲,因为吴岸没少干混账事,原主没少给擦屁股,让他来帮忙,岂不越帮越忙? “母亲,吴岸的差事朕再看看。昨晚里库被盗了,此事事关大!”朱祁钰缓缓开口。 “什么?” 吴太后一惊一乍的,旋即怒不可遏:“一定是她!只有她才如何痛恨哀家的皇儿!皇儿,去抓了那个老妖婆,严刑拷打,一定能问下落!” 她恨透了孙太后,却还不敢直接骂出孙太后的名字,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朱祁钰翻个白眼,难怪原主跟她不亲。这何止是政治白痴啊,简直是政治灾难。 “母亲勿恼,朕已经派人搜宫了,可舒良搜到您的宫里时,连仲为何不许搜宫?”朱祁钰干脆跟她直说吧,绕来绕去她也听不懂。 “昨晚哀家头疼难忍,又没有太医诊治。” 吴太后有点抱怨,她偷瞄了皇帝一眼,担心他厌弃自己,赶紧道:“连仲就封了宫门,不许任何人出入,省着吵到哀家。” “头疼?朕没听说过母亲有头疾啊?” “确实没有,可能那晚叛军攻门,把哀家吓到了吧。”吴太后又说了一箩筐关心的话,庆幸守住了攻门,挡住了叛军。 朱祁钰却抓到了什么,眉头皱紧,问她:“几时头疼的?” “亥时。” 朱祁钰看向舒良,舒良心领神会:“回皇爷,里库应该是亥时被盗的!” 就是说,里库被盗,和咸安宫有关? “快去!搜宫!咸安宫所有人一概不许出入!全都抓起来,严刑拷问!”朱祁钰当机立断。 吴太后没有头疾,却忽然头疼,头疼后封宫,禁止舒良入宫去查。实在太过蹊跷,尤其吴太后是皇帝亲生母亲,在后宫之中地位特殊,为人又愚蠢、好显摆,用她来做挡箭牌正好。 “皇儿,你切莫吓哀家呀,哀家怎么会偷里库的宝贝?”吴太后吓了一跳。 “不是怀疑母亲,只是调查。” 朱祁钰解释很累,这个母亲没有政治素养,还能在宫里瞎显摆,真是老妖婆手下留情啊。 他继续叮嘱:“还有,水下也不要放过,派人下去查!” “调最近的水师来,封锁金水河,派人下去找!” “就算把咸安宫翻过来,也要把东西找回来!知道了吗?”朱祁钰基本确定,里库失窃和咸安宫有关。 “奴婢领旨!”舒良跪下行礼,快速出殿,召集东厂的人封锁咸安宫。 “皇儿,这,这……”吴太后满脸担忧。 “母亲,里库的东西事关重大,绝对不能丢。” 朱祁钰眼睛都红了:“儿子叨扰母亲的咸安宫了,请母亲切莫在意。” 吴太后傻傻点头:“查,查,皇儿说查就查,母亲都听皇儿的,皇儿切莫嫌弃母亲就好,不嫌弃母亲就好……”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55章 里库迷踪!西华门哭谏!你们要累死朕不成? 永寿宫。 “又怎么了?”孙太后扶着头,正在头疼。 却听到宫人哭泣,真是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她只能招呼宫人进来。 叶尚宫紧闭着嘴唇进来,哭丧着脸。 “皇儿那边可有消息?”孙太后扶着头,闭着眼睛,问。 “嗯嗯?”叶尚宫没说话, 嘴巴肿得要命,偏偏没有太医可以医治,只能强忍着。 “你怎么不张嘴说话呀?” 孙太后烦躁地睁开眼睛,却看见叶尚宫的脸肿成了包子,好像还有血,顿时吓了一跳:“怎么搞的?” “圣母,奴婢,奴婢……”叶尚宫刚要说话, 眼泪就流了出来。 “别哭了, 说话呀!”孙太后愈发烦躁,都是那个废人搞的,害哀家吃什么肉包子,那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奴婢说,说不出来……” 叶尚宫收了眼泪,说话很含糊, 需要仔细分辨才能听清。见圣母皱眉,她干脆咧开嘴巴, 把牙呲出来。 “天老爷呀!” 孙太后被吓了一跳, 跟见鬼了一样,用手抚胸, 缓了半天才道:“你,你怎么搞成这样了?快闭上嘴, 别露出来, 吓死哀家了, 怎么搞成这样了?” “呜呜呜!” 叶尚宫哭得更凶了, 断断续续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登时孙太后脸色黑如锅底:“那个废人!岂敢毒害哀家的宫人!哀家这就去讨个说法!” 叶尚宫却拉住她, 含糊不清道:“圣母,此时陛下势大,咱们当避其锋芒。” “况且若您出面,为奴婢出头,那些尚膳监、尚食局被杀害的太监、女官呢?您是不是也该为他们出头?若不出头,后宫里的人心岂不冷了?” “您就当做不知道,一切都是奴婢自找的,变成这样奴婢也不敢恨谁,呜呜……” 她嘴上虽然这般说,但心里苦啊。 本来因为脸大就被先帝嫌弃,沦为宫中笑柄。现在牙都没了,比野狗都丑,连圣母看她一眼都嫌弃,我好歹也是宫中女官之首,以后谁还服我啊?呜呜呜! 舒良!那些嘲笑我的人,我一定要杀了你们!杀杀杀! “可那个废人这般对你……” 孙太后有点不敢看她的嘴,担心做噩梦,目光下移,看着她养的猫,终于不受折磨了,故作关怀道:“哀家不为你出头, 心中难安啊。” “圣母对奴婢之心,奴婢一刻不敢忘怀,请圣母稍待,以待天时!”叶尚宫还算冷静,没撺掇孙太后帮她出头。 “唉。” 孙太后借坡下驴,长叹一声,从妆奁中取出一支步摇:“尚宫,你之心哀家明白,这支步摇是哀家出嫁时,母亲亲自戴在头上的,哀家一直舍不得戴,今日便送给你,哀家时时刻刻不会忘记今日之辱!” “奴婢叩谢圣母恩典!”叶尚宫双手捧过步摇,这支步摇价钱不高,高在价值、心意。 “罢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孙太后真是操碎了心:“小樱,你去问问,太上皇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请圣母安心,奴婢告退。”叶尚宫含泪退下,不敢张嘴,也没有太医给止血,又丑又疼…… 她恨死舒良了,咬牙切齿的恨,结果刚一咬牙嘴角流血,好疼啊! 孙太后拍拍胸口,吓死哀家了。 那个废人太狠心了,居然拔了尚宫的牙齿,这是在打哀家的脸啊! 哀家姑且忍耐,倒要看看,内帑被盗,你如何破局?等你彻底丢了皇权,看哀家怎么炮制你!也拔了你的牙!该死的! 孙太后咬牙切齿:“哎哟,哀家头痛!该死的废人,干嘛赶走所有太医,哀家头痛难忍,却招不来太医,你要折磨死哀家才肯安心啊!头痛啊,该死的废人!哀家熬也要熬死你!” “圣母不好了!那盆包子,太上皇用了!”宫女小樱急匆匆跑进来。 什么? 孙太后猛地瞪大眼睛,一口气没上来,直挺挺倒在软垫上,气晕过去了! “太医!宣太医啊!圣母晕倒了!”小樱手足无措。 永寿宫鸡飞狗跳,却找不到太医啊。 太医院都被皇帝封了,太医都进北镇抚司诏狱了,新太医还没到任。 皇太后的病,听天由命吧…… …… 舒良打开咸安宫的门,禁卫封锁所有门,不许出入。 “舒公公,发生什么事了?”连仲满脸诧异。 “皇爷有旨,搜查咸安宫!” “啊?” 连仲吃了一惊:“这是太后宫殿,岂能说搜就搜?舒公公,您先偏厅喝茶,容咱家去禀明皇爷再行定论,如何?” “皇爷口谕,太后也答应了,连公公,行个方便吧。”舒良冷笑。 他看连仲就像奸细,第一次搜宫时就被他挡住了,这次还从中作梗,这人一定有问题。 “那尽量不要破坏东西,宫里的摆件都是太后喜欢的。”连仲叹了口气。 他招手让他干儿子周舒去禀告太后,周舒刚到门口,却被拦住了。 连仲又找舒良,想行个方便,舒良不肯。 舒良站在宫殿门口,观察着咸安宫里能藏东西的地方,里库里的宝贝很多,起码能堆积大半个宫殿,绝对不是犄角旮旯放得下的。 “厂督,连公公不许我们的人进太后的寝殿……” 啪! 舒良一个耳光甩过去:“你不要命了?还是咱家活腻了?太后的寝殿你敢搜还是咱家敢搜?动动脑子,大面上都没有,能放犄角旮旯里?” “连公公,把寝殿打开,咱家进去看一眼即可。”舒良找到连仲,却发现跟在连仲身边的小太监周舒不见了。 连仲打开寝殿,舒良进去扫一眼,便退了出来。 还是没有!难道几个仓库的宝贝长翅膀飞了? 舒良皱眉:“宫里的井在哪?带咱家去!” 井口很小,不像能藏东西的地方。 他派人下去查,一无所获。 那东西会在哪里呢? 他的脚踩在地砖上,地砖忽然一动,舒良猛地意识到了什么:“暗渠!” “这条暗渠通向哪?”舒良猛地看向连仲。 “武英殿!”连仲对水利很感兴趣,他特意研究过紫禁城的水利,这条暗渠从护城河引进来,走武英殿,入内金水河,途经文渊阁,走东华门出护城河。 “快!撬开地砖,封锁暗渠!快!” 舒良知道,慈宁宫被烧了,就是说,出了慈宁宫,就等于出了紫禁城! 压根不用走到武英殿!而且咸安宫和慈宁宫面对面,只要出了咸安门,就出宫了! 舒良用刀撬开一块地砖,暗渠里的水哗啦啦响。 东厂人多,迅速撬开了咸安门下的地砖。 “厂督,有东西!”有人惊呼。 暗渠里,有用油纸包着的东西,一件挨着一件,顺着水流往外流。 捞出一件来,打开一看是个琉璃盏! “厂督!找到了!” “快拦住东西!下去几个人,把东西拦住了!” 舒良面容冷厉:“刘敦,你带几个人出去,快!看看谁在暗渠里面收东西,抓住!留活口!快!动作要快!” 他跑到咸安门去看,果然是里库的东西! “都给咱家手脚干净点!这是里库的东西,动了是掉脑袋的事,只要大家卖力,皇爷的赏赐不会少的,都听到了吗?” 舒良担心东厂的人手脚不干净。 连仲看傻了,这些宝贝怎么会出现咸安宫里? “周舒,周舒呢?”连仲叫了几声,却找不到人了,他往宫门口去找。 “任何人不得出入!所有人放下手里面的东西,不许动!违令者杀无赦!”舒良看见连仲在走,以为他要畏罪潜逃,持刀飞奔而来。 连仲被刀吓了一跳,苦笑道:“舒公公,咱家干儿子不见了!” “回去!” 舒良寒着脸:“所有人都不许动!王柄,把所有人都抓起来!擅动者杀无赦!” 里库的东西,果然被咸安宫的人偷走了! 可从截获来看,找回来十不足一,他心急如焚。 皇爷现在有多穷,连乾清宫的东西都要典当了,里库的东西有多重要,他一清二楚。 所以他目光森然地看着咸安宫的宫人! 是谁,盗了里库! “留几个人看押,剩下的人跟咱家走!”控制好咸安宫,舒良带人出了咸安门。 分出几个人沿着暗渠拦东西,其余人往武英殿方向走,看谁狗胆包天! 果然。 舒良在烧成废墟的慈宁宫看见了几个人行迹鬼祟。 “抓住他们!” 等东厂番子扑杀过去时,跑了两个,抓到杀死四个,剩下一个活口。 他们身上还有油纸包! 就是他们在收从暗渠流出来的宝贝! “说!你在给谁卖命?”舒良用刀鞘劈砍他脑袋一顿,然后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凶狠的问他。 那人狠狠一咬舌头,嘴里涌出一口鲜血。 舒良赶紧按住他,但他居然咬住舒良的手指头,痛得舒良惨叫一声,迫不得已松开手,那人一头扎进了暗渠里。 “快捞上来!” 结果捞上来的是一具尸体,彻底没气儿了。 舒良狠狠扇自己耳光:“真他娘的蠢!” “厂督……” 刘敦带人跑回来:“厂督,武英殿那边就留下一个人,死了。” 舒良骂自己是废物,好不容易抓到一个活口,被自己的愚蠢给害死了。 “收敛东西,派个人禀告皇爷!向皇爷请旨,戒严皇宫!快!” 舒良不甘心:“刘敦,你带人继续查!陈广,你带人把宫内所有暗渠打开,看看有没有发现!” 消息送进乾清宫,吴太后大吃一惊:“从哀家的宫内找出来的?” “母亲稍待,朕去看看。”朱祁钰目光阴寒,舒良犯了蠢,让活口自尽了。 “哀家也同去。”吴太后站起来。 朱祁钰可不想带着个累赘,苦笑道:“恐怕要见血,担心冲撞了母亲,况且母亲有头疾,不便劳作。儿子还担心咸安宫的宫人看见您,以为有您撑腰,不听儿子的话。” “皇儿说得对,咸安宫的所有人,谁敢不听皇儿的,母亲回头都处置了!皇儿放手施为便是!” 朱祁钰点点头,跨步走出乾清宫,上了御辇。 乾清宫门前,锦衣卫千户刘敬跪在李妃尸体旁号丧,场面诡异,却又好笑。 李谙和孙震唱曲儿。 交相辉映,相得益彰。 御辇经由养心殿(万历建造),来到慈宁宫废墟,火烧的烟味仍未散去,一片狼藉。 “奴婢向陛下请罪!”舒良跪在地上,情绪低落。 “无妨。” 朱祁钰淡淡道:“人有失足马有失蹄,下次记得教训便可。尸体有什么发现?” “都是太监,但都是生面孔,奴婢没见过,也不知道在哪个宫里服侍的。”舒良道。 “把太监训成死士可不容易。” 朱祁钰目光闪烁:“东西拿回来多少。” 他现在左支右绌,处处缺钱。 他现在最担心的是,内帑失窃只是开始,后面还有连环招,逼着他把装疯撕开的口子自己缝上,钻进笼子里乖乖当猪。 “不足十分之一。” 舒良苦笑:“连公公按照水流速度推算,里库里的宝贝全部流出宫外,需要八个时辰左右。如此推算,从里库被盗之后,就从暗渠开始往宫外流了!” “连仲还懂水利?” 朱祁钰忽然想起来,连仲的干爹陈符,曾经跟随名臣蔺方治理黄河,所以连仲耳濡目染之下,对水利也感兴趣。 “水师到哪了?”朱祁钰需要水师封锁金水河。 “奴婢刚递牌子出去。”舒良苦笑,恐怕指望不上水师了。 朱祁钰皱眉:“宣宋伟,朕要见他!” 宋伟是宋杰的弟弟,西宁侯宋瑛的二儿子,都算是朱祁钰的表叔。 “舒良,说说你的怀疑。”朱祁钰说。 “回皇爷,奴婢怀疑偷盗里库的贼人就在咸安宫,最大的怀疑对象就是连仲!” “他是咸安宫的大太监,他有能力盗宝,他两次阻拦奴婢搜宫,错过追回宝贝的最佳时间。” “而且他还懂水利,对了,他身边又个小太监叫周舒的,这个太监失踪了!”舒良非常怀疑连仲。 连仲有问题? 可能性不大吧,一方面连仲此人知根知底,跟着吴太后三十多年了。 另一方面此次盗宝的主使,最大的可能是文官,而不是朱祁镇,文官也不知道锦衣卫死间的名单,所以只能拉拢、收买宫里的太监,连仲不可能被收买的,是死间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不然他早就没命了。 “宣连仲见朕!”朱祁钰绷着脸。 很快,连仲小跑着过来,跪在地上行礼。 “连仲,看见那些宝贝了吧?那些都是里库的东西,你说说吧,为什么会出现在咸安宫?” “请皇爷相信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呀!”连仲满脸无辜。 “昨晚咸安宫有什么特殊的事发生吗?不同寻常的事。”朱祁钰又问,因为那么多宝贝,需要马车反复运很多次,不可能不留痕迹的! “没有!奴婢什么也没听到!” 连仲十分肯定,却话锋一转:“但是!皇爷,若还是走暗渠的话,只要从西六宫流入咸安宫就可以了!” 暗渠? 对呀,宝贝能从咸安宫出宫,为什么还要走马车转运? “西六宫哪个宫的暗渠能流入咸安宫?”朱祁钰立刻想到了永寿宫! “都可以!暗渠是相通的!甚至可以走里库最近的暗渠,也能流进咸安宫!但是,需要有人打开暗渠的水闸!” 就是说,里库的宝贝,根本就没走地上,而是走暗渠,用水力推动宝贝流到宫外。 这伙贼人里有水利专家! 朱祁钰脑海中蹦出来的第一个人,就是徐有贞! 徐有贞以前叫徐珵,正统十四年倡议南迁,而遭到原主的厌恶。 后来他听从陈循的建议,改名徐有贞,靠着治理黄河,一路升迁,重返中枢,原主这才知道,徐有贞就是徐珵啊,奈何已经封赏完毕了,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而徐有贞,在夺门失败后,消失了! 朱祁钰一直怀疑是于谦放走了他! 如今,能在禁卫、宫人眼皮子底下盗走里库的宝贝,不是他还能有谁? 朝中谁在收留他呢? 偷盗里库的贼人,呼之欲出了! 朱祁钰猛地看向舒良:“负责水闸的太监呢?” “奴婢这就去抓!” 朱祁钰对舒良后知后觉很不满,他的几个太监都是除了忠心外,其他的一无是处。 以前成敬还活着的时候,就不用他如此费心,奈何成敬的身份……唉,必须得从内书堂提拔小太监了。 “不必去了,不是逃了就是死了。”朱祁钰让舒良回来。 舒良动静太大了,大张旗鼓的,仿佛告诉对方我来抓你了,人家不跑才怪。 “行了,收拢找到的东西,散了吧。”朱祁钰叹了口气。 “奴婢有罪!”舒良跪下请罪。 “无妨,吃一堑长一智便好。” 朱祁钰劝慰他,见他满脸迷茫,叹了口气,只能告诉他:“去查咸安宫小太监周舒,跟周舒有关系的人,全都抓起来,严加审讯!” “还有,把这些尸体送去净身房,找两个净身师傅来辨认,看看那几个死了的太监是什么时候净身的?” “再去调档案,核实这几个人的身份,看看是哪个宫里伺候的?所有跟他们有接触的人,都要查!查下去,一定能查到线索!” “把这些油纸也收集起来,去查!查纸的来源,用这么多纸来包裹宝贝,就是最大的破绽,只要查清油纸的来源,不就找到了吗?” 朱祁钰心累。 “奴婢领旨!”舒良眼睛亮起,连连叩首。 但朱祁钰不看好他,线索到这里一定断了。 这伙人做事麻利,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的,就算查到了,人也死了,查查看吧,总该做做样子。 朱祁钰叹了口气,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连仲,舒良是为了调查,不是有意难为你,你配合他。”朱祁钰担心部下出现内讧,本来手下可用的人就不多,不能再内讧了。 他手下的内讧不是一次两次了,景泰三年卢忠举报毕旺,就是景泰系内讧,导致锦衣卫里根基动摇,最后他的势力退出锦衣卫。 因此,原主借机责骂锦衣卫,废了锦衣卫监听天下的权力,导致锦衣卫烂成今天这副模样。 “奴婢明白,谢皇爷信任!”连仲叩首。 “你是跟随母后的老人,朕自然信任你的。你要帮助舒良,找回里库的东西,抓住奸邪,以正视听,可否?”朱祁钰看着他。 “奴婢必竭尽全力!”连仲大受鼓舞。 朱祁钰又嘱咐舒良两句,便返回乾清宫。 如今内宫动荡,敌我难辨,他最好减少露面,谨防暗箭刺杀。 路上宋伟拜见,朱祁钰让他伴驾,进入乾清宫。 “你去找兵部,朕要调水师封锁金水河!” 宋伟苦笑,这种差事又落他头上了。 如今出征在即,兵部根本就不鸟他这个小小的指挥使,但皇帝明显在气头上,他也听说了,内帑被盗,皇帝必然心急如焚,所以这个当口可不能往枪口上撞。 “臣领旨!” “嗯,这几日让宋诚、宋让、宋咨入宫伴驾,朕与你乃是亲戚,自当重用,你们兄弟安心办事便好。” 朱祁钰投桃报李,宋诚和宋让是宋杰的儿子,宋咨则是宋伟的儿子。 “臣谢陛下关怀!”宋伟神色一喜。 “待朕他日攻破瓦剌,必将郓国公宋瑛的蟒服,讨要回来!还郓国公一个公道!”朱祁钰声音如金石,斩钉截铁。 宋伟浑身一震,想起来父亲死后的惨状,虎目含泪,郑重跪在地上,以头点地:“臣宋伟,愿结草衔环报效陛下之恩!” 他没想到,皇帝还记着这件旧事。 正统十四年七月癸巳,郓国公宋瑛为国战死;八月二十二曰,朱祁镇却将死去的宋瑛蟒服剥下来,献给也先! 当宋杰、宋伟兄弟去收尸的时候,看见父亲穿着亵衣躺在战场上,堂堂西宁侯,驸马都尉,死后连衣服都被扒了!还是被皇帝亲手扒的!献给了敌酋也先! 这是对西宁侯半生功绩的侮辱!是对大明的侮辱! 煌煌大明,可站着死,却不可跪着生! 可皇帝却亲手剥了西宁侯的蟒服,剥了西宁侯一辈子的荣誉,剥了大明的尊严,跪伏献给了也先! 他们心中的怒火,一时一刻都没有忘怀过! 此刻,皇帝陛下旧事重提,宋伟满脸愤懑。 虽然朱祁钰有收买人心之嫌,但这番话说得直戳肺腑,比给他们任何赏赐、赞美的话都更能威服人心! “朕之前对你兄长有所考校,绝非揣测,你们兄弟护佑朕多年,朕心知肚明,日后朕与你们同心协力,狩猎于瓦剌汗庭,可否?”朱祁钰要收西宁侯一脉之心了。 他对宋杰考校很久了,从开始的不信任,到怀疑,到逼他纳投名状,到今日之收心,一路曲折。若宋杰其中一个环节做错了,他都不会信任。 但宋杰确实对太上皇心怀怨怼,也愿意为他效命,才有今日这番话。 “臣铭感五内,西宁侯一脉愿以死报之!”宋伟归心。(历史上宋杰、宋伟景泰六年死了。) “朕信你。” 朱祁钰嘱咐他两句:“去传口谕吧。” “遵旨!”宋伟满心激动,他很清楚,西宁侯一脉要显贵了。 返回乾清宫,他淡淡道:“把刘敬叫来。” 这个刘敬,就是把李惜儿送进宫的刘敬,他在锦衣卫里根基很深,而朱祁钰非常怀疑,他就是朱祁镇的人! …… 太上皇吃人輮包子,被搞得上吐下泻的风声不知道怎么就传了出来! 很快就传得满城风雨。 国子监率先炸了锅了。 有监生披星戴月跑到西华门,跪伏在地上,哭谏。 越来越多的监生汇集,跪在西华门前哭谏。 消息传到了乾清宫中,朱祁钰并不在意。 渐渐地,翰林院修撰也听说了消息,也跪在西华门口,整个西华门被围得水泄不通。 又有人穿着官袍而来。 哭声很大,甚至有人在念七步诗,有人搬出了宣宗皇帝的名号,整个西华门乱糟糟一片。 “皇爷,不好了,西华门出事了!” 冯孝惊慌失措,上气不接下气:“西华门被国子监监生、翰林院修撰、官员给围住了,跪伏哭谏。” 朱祁钰靠在软垫上,好像是睡着了,刚才吩咐说要审问刘敬,结果西华门又出事了? 这一天是要累死朕吗? “什么哭谏啊?谏什么谏?” 朱祁钰满腹不爽:“不用理他们,太后回宫了?嗯,刘敬呢?怎么还没过来?” “皇爷,方才您睡着了,没敢打搅您。”在一旁伺候的金忠赶紧说。 朱祁钰看了眼窗外,夜幕落下,天色黑了。 他喝了杯温水,精神好了许多:“把刘敬宣来吧。” 刘敬是锦衣卫同知,在锦衣卫里根深蒂固,如果能以他突破口,打开锦衣卫,就可以为张永掌控锦衣卫提供便利了,说不定还能一箭双雕,挖出一些别有用心之徒。 刘敬哭丧了两个时辰,嗓子哭哑了,眼泪流干了,终于被皇帝召见了。 “臣参见陛下,臣贺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刘敬很会拍马屁。 他能当上锦衣卫同知,不止靠会拍马屁,主要靠老婆起家。 这个人是个秒人,走夫人政治。 说白了,就是让自己的妻子,穿梭于唐兴、杭昱、张永的府中,才得以当上锦衣卫同知。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56章 清算开始!先剁手指头!再挖锦衣卫叛徒!朕实在太仁慈了! “刘敬,知道朕为何召见于你吗?”朱祁钰挺佩服刘敬的,利用妻妾,将利益最大化。 说来也不亏,唐兴、杭昱都多大岁数了,唐兴是唐贵妃的父亲,杭昱是皇后杭氏的父亲, 张永是太监,又能吃多大亏呢? 帽子戴习惯了,不戴帽子还不舒服呢。 刘敬也因此从一文不名到一路狂飙,当上了锦衣卫同知。 按照正常升迁轨迹,用不了几年,他就会成为锦衣卫指挥使。 也许到时候他也能享用下属的妻女了…… “臣不敢揣测天心。”刘敬屁股撅得高高的, 已头点地, 姿势极为恭敬。 “朕允许你猜。” 刘敬吞了口口水,保持这个姿势太难了,尤其嗓子还特别难受,声音沙哑道:“李妃殒命,陛下难过,才召臣来哭丧。” “刘同知甚得朕心啊,莫要紧张,你是张永的心腹, 朕是信得过你的。” 朱祁钰脸上露出笑容:“刘同知,还记得陈义和晋荣了吗?” 刘敬脸色微变, 陈义是钟鼓司内官、晋荣是教坊司左司乐, 这两个人是知道李惜儿底细的!难道皇帝嫌弃李妃出身了?可人都死了,嫌弃还有什么用? “朕把他们诏来了。” 朱祁钰挥挥手, 陈义和晋荣入殿, 跪在地上:“瞧瞧这个人, 认不认识?” “不认识!”两个人异口同声。 “不认识?”朱祁钰又问一遍。 陈义和晋荣咬死了不认识。 “那宫门口躺着的尸体,你们可认识?”朱祁钰声音阴冷。 “认, 认识,是李妃娘娘……”陈义小心翼翼道。 “那也是你们在教坊司手下的寄女!李惜儿!” 朱祁钰语气冰冷:“来呀!呈上来一把刀,他俩说错一句话,就剁下来一根手指头!” “先剁一根!” 咔嚓一声,血光乍现。 陈义和晋荣抱着手惨叫。 金忠用刀鞘抽他俩的嘴巴,让他们不许叫出声来,吵着皇爷,是你们两条贱命赔得起的嘛! 陈义和晋荣咬着牙,忍着哭,疼啊。 “认不认识这个人?”朱祁钰指着刘敬。 “不……” 陈义刚说出一个字来,朱祁钰陡然厉喝:“剁!” “认,认识!认识!” 晋荣熬不住了,一只手只剩下三根手指头了,疼痛还勉强能忍,但那种刀悬在头上的恐惧才真让他害怕。 高高撅着的刘敬浑身一抖,却不敢调整姿势,更不敢说话,仿佛僵住了。 地毯上的四根手指头,震慑力太大。 “他不说,多剁他一根!”朱祁钰指着陈义。 陈义惨叫,哭个不停。 “怎么认识的?”朱祁钰又问。 晋荣不想再被剁手指头了, 惊恐道:“在教坊司,他主动找我的!” 完了! 刘敬大脑眼前一黑,身体没跪好,歪倒在地上!半边身子砸在地毯上,像是蜷缩躺着一般。 朱祁钰瞥了他一眼,没发作。 “别,别剁了,奴婢也说,奴婢也说!”陈义哭嚎着。 “说吧。”朱祁钰嘴角翘起。 晋荣哆哆嗦嗦把当年的事情复述一遍:“景泰五年,他,他把我请到诏狱去,逼我给他选一个美女出来。” “当时我以为只是他好瑟,想找个美人解解乏,就挑了琴瑟俱佳的李惜儿……哦,李妃,但我当时真没想到,他会把李妃送进宫里!” 他紧张地抬头看了眼朱祁钰,却被金忠抽了个刀鞘,天颜是你配看的? 朱祁钰整张脸都黑了!黑如锅底啊! 土昌!土昌! 他一世英名,都被这个土昌给毁了! 鬼知道她接过多少客人,是几百手货了!原主居然视之如珍宝,还叫她“牡丹花”?槽!恶心死了! 朕必须让这段历史消失!参与的人,全部诛九族! 消失!必须消失! 他身体莫名难受,必须洗澡去!洗一百遍! “起居郎,滚出去!”朱祁钰爆吼。 起居郎浑身一哆嗦,合上书册,默默出殿。 而金忠却拦住他,把他记下的几页,全部撕毁,然后塞进嘴里咀嚼,吞进肚子里! 皇爷不光彩的一切,必须全部消失! “继续说!”朱祁钰声音冰寒。 “李妃一进宫,我就知道坏事了,但刘敬找到我,给了我一大笔钱,我贪心之下,就隐瞒了这件事。” 晋荣声音很小:“那时候有个老太监意外知道了这件事,他要告我们,我们就把他给杀了,尸体还是刘敬帮我们处理的。” 刘敬侧躺在地毯上,一动不动,装死中。 “还有谁参与其中?”朱祁钰目光闪烁。 晋荣看了眼陈义,又报出几个名字,都是教坊司的官吏。 一听,真是触目惊心啊! 锦衣卫同知,联合教坊司内官,给皇帝进献土昌!这是埋汰皇帝呢?还是想混淆皇家血脉?让天家成为全天下的笑话? 好歹毒的心思啊! 原主真的蠢,怎么能让这种女人进宫,还封了妃号!朕的脸往哪搁!朕洗一百遍都洗不干净了! “来人,捉拿!全都抓起来!抓九族!” 朱祁钰怒火翻涌:“刘敬!你还要狡辩吗?” 可转头一看,发现刘敬躺在地毯上,朱祁钰更怒:“你把朕的西暖阁当成你家了?躺着睡觉?” 啪!啪!啪! 金忠拿着刀鞘拼命敲打他的头。 刘敬抱头鼠窜,跪在地上,嘭嘭磕头:“陛下!陛下,请听臣解释啊陛下!” 金忠却还拼命劈砍,要不是皇爷拦着,直接打爆他的狗头!敢在西暖阁放肆,找死! “先把他的手指头剁下来!朕再听!剁!” 朱祁钰气炸了,原主真是个脑残,被个土昌给玩废了…… 不能再提了,不能再提了,忘记!忘记! 朕真的要气炸了,太他娘的丢人了!原主死了,这口大锅只能他背,还背个瓷实,不出这口恶气,谈何为人? “啊啊啊!” 刘敬发出凄厉无比的惨叫声。 金忠踩着他的右手,一刀下去,剁下去三根手指头,小手指也被剁下去一半。 “解释吧。” 听着刘敬的惨叫声,堵在朱祁钰喉咙的那口气勉强算出了。 “不是臣的罪,是陛下想要尝鲜儿,让,让臣去找的!”刘敬满脸冤枉,哭嚎个不停。 “找借口也不找个好借口?再剁!”朱祁钰冷笑。 “真是陛下让找的,真是陛下啊!”刘敬惨叫个不停。 但金忠却踩住了他的左手,一刀落下! 刘敬看着所剩不多的手指头,发出无比凄厉的惨嚎声:“冤枉啊!冤枉啊!明明是陛下,却怪罪于臣啊!啊啊啊!” 痛哭流涕,装得真像! 如果你不叫刘敬,朕还真可能信了。 “你喊冤,是因为李惜儿死了,以为死无对证,才敢跟朕喊冤,对吗?” 朱祁钰淡淡道:“好,朕就让你死个明白!让唐兴进来!” 唐兴昂首阔步进来,行礼后便站了起来,神情坦然,仿佛出入自家厅堂一样。 “朕让你站起来了吗?”朱祁钰目光阴鸷,你真拿自己当朕的老丈人了? “陛下恕罪!” 唐兴跪在地上,才注意到地上的手指头,登时吓了一跳。 “唐兴,朕问你,刘敬说是朕想狎寄,所以才让你与他进献了李惜儿,可是这般?” “啊?” 唐兴一愣,下意识看了眼刘敬,发现他手指头都被剁下去了,正在惨嚎,又打了个寒颤,哆嗦回应:“绝无此事!” “唐兴和陛下是亲戚,陛下让唐兴冤死臣,臣不服啊!”刘敬还在叫屈。 “好,你嘴巴够硬!那朕再问你,你是如何与太上皇纠葛的?”朱祁钰怒气翻涌。 没错! 刘敬就是朱祁镇的人!还是铁杆! “臣是陛下提拔的,对陛下忠心耿耿,怎么会和太上皇有交集?请陛下查明,还臣一个公道!”刘敬满脸正气,绝不屈服。 “看来朕拿你真没办法了。” 朱祁钰目光阴鸷,叹了口气:“听说刘同知有一个特殊爱好,喜欢让自己的妻妾穿梭于国丈府中,是吧唐兴?” “没,没有!”唐兴赶紧否认。 “没有吗?”朱祁钰脸色一沉。 “有!”唐兴不敢不承认,哆哆嗦嗦说有。 唐兴是唐贵妃的父亲,天生就是朱祁钰的人,奈何此人烂泥扶不上墙,不堪重用也就罢了,居然被傻乎乎的被人利用,利用完了还帮人家数钱,真没救了。 “那你告诉朕,刘同知的妻子滋味如何?” 唐兴诧异,没想到皇帝问如此轻佻的问题,支支吾吾道:“就是比寻常女子开放些……” “那你知道刘同知的妻妾,也经常出入杭昱的府邸吗?”朱祁钰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唐兴一愣,摇了摇头。 “她们也经常光顾张永的家。” 唐兴有点恶心了。 刘敬整张脸都黑了,这种事做是一回事,说出来却是另外一回事。 “既然刘同知爱好特殊,朕便给你开方便之门,让你妻女都去教坊司接客吧,半夜再回家陪你,正好满足你的爱好。”朱祁钰坏笑。 金忠在旁不阴不阳道:“刘同知,快谢恩吧。” 刘敬浑身都在抖,却咬牙跪伏在地:“谢陛下隆恩!” “把刘同知剩下的手指头,都剁了,送去南宫,送给太上皇观摩观摩!”朱祁钰眼眸一阴,他也拿刘敬没办法,李惜儿死了,唐兴是个傻子,啥也挖不出来了。 只能冤杀了,倒是便宜他的九族了,还得想个办法弄死他的九族。反正御史最多喷朕一顿,骂朕是残暴之君,就算逼朕下罪己诏,朕也要宰了他,不宰了他难解心头之恨! “陛下冤枉臣啊!冤死了,臣不服啊,臣不服啊!” 刘敬更加不服,不断辩解,但金忠就负责剁手指头。 “皇,皇爷,奴婢知道!” 却在这时,角落里传来很微弱的声音。 朱祁钰定睛一看,曹吉祥居然还在西暖阁里! 他怒目看向金忠,金忠赶紧解释,他给曹吉祥加了枷锁,固定在角落里,动弹不得,又派了小太监时时盯着,出不了事的。 “出去领杖,记牢了!任何人没有经过朕的允许,不许出现在朕的房间里,明白吗?”朱祁钰很生气。 万一曹吉祥凶性大发,刺杀自己怎么办? “奴婢谨记!”金忠跪下磕头。 刘敬整张脸煞白一片! 他最大的依仗,就是李惜儿死了,毒杀李惜儿的杜清也死了,李惜儿的两个弟弟什么也不知道,整条线都断了,所以他才敢跟皇帝顶牛。 可怎么还有漏网之鱼?曹吉祥还没死? “滚出来,说!” 曹吉祥被解开枷锁,稍微活动下手脚,便爬过来,指着刘敬嘶吼道:“奴婢有证据!他就是太上皇的人!” 刘敬不敢高呼冤枉了,整张脸面如死灰。 “正月三十,除夕夜,刘敬和锦衣卫张山密会于南宫,张山是门达的心腹!” “刘敬你可以狡辩!” “还有人可以证明,你出入于南宫!” “左副都御史耿九畴的管家也能作证!” 曹吉祥豁出去了,反正他已经反水了,把太上皇出卖了,干脆把所有人都咬出来!投靠皇帝! “去,把张山叫来!还有耿九畴家里的管家,一并诏来!” 朱祁钰嘴角翘起,曹吉祥有用啊,拿曹吉祥去咬朱祁镇,他咬不动,但去咬朱祁镇手下的喽啰,可就恰如其分了,好钢也得用到正地方。 刘敬整个人都傻了。 本以为无懈可击,结果处处是漏洞! 他们密会选择是大年夜,曹吉祥知道他不奇怪,耿九畴的管家怎么会知道呢? 耿九畴没在京师,他的管家除夕夜不好好在家里过年,跑去南宫瞎溜达啥啊! 问题是曹吉祥怎么知道的?难道他和耿九畴有交集? 很快,张山来了,看见刘敬、曹吉祥、陈义、晋荣,以及地上的手指头,他浑身一软跪在了地上。 事发了! 他脑海里就剩下这一个念头,整个人都不好了,颤抖道:“臣锦衣卫千户张山拜见陛下!” “张千户,瞧瞧,你都认识几个人啊?”朱祁钰淡淡道。 张山浑身一抖,不敢说话。 “剁了!”朱祁钰淡淡道。 金忠却让人按住张山,咔嚓一道,血光乍现,还在愣神的张山顿时惨叫连连:“陛下,为,为什么啊?” “你自己想想,除夕夜自己干什么去了?” 张山像是被扼住脖子的鸡,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真完了! 本来门达被杀,宫里没有消息传出来,作为门达心腹的他,以为自己安全了,甚至猜测门达是叛乱时被误杀的,又听说太上皇兵败了,他还在暗自庆幸,当时起事仓促,他没被叫来参与,实在万幸,如今门达又死了,他算是捡了条命。 谁能想到,都过去几天了,皇帝忽然宣召他,上来二话不说先剁了根手指头,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张山招了。 他把门达的心腹逯杲、牛循、聂恿、陈琏,以及门达的儿子门序、门班、门升、侄子门清、女婿杨观等人全都给卖了。 刘敬整张脸都绿了,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 你以为出卖了同党,皇帝就能放过你了?只有你有用的时候,皇帝才能让你活着,你把知道的都吐出来了,还能活着? “让他签字画押,让张永挨个抓人,抄家灭族!” 朱祁钰忽然想到了什么,让传旨的小太监回来:“让东厂去抄家,一应物件全部封存,不许其他任何人插手,明白吗?” “遵旨!” 朱祁钰真穷疯了,里库宝贝追回来不足十分之一,就算全典当了,也不够组建缇骑的,何况还有整饬东厂、锦衣卫,修缮宫殿、重建太医院、重建尚食局,支援宣镇,处处都要钱啊。以后还不知道朝堂上给他出什么难题呢,都需要钱啊! 而抄家就是发财的机会啊,这次弄死了这么多人,牵连出来的还不知道多少呢,都是钱啊! 说不定内帑就充盈了呢,文官给朕出的难题,万一解决了呢? “继续交代!”朱祁钰还不满意。 “没,没了!”张山摇头。 “真没了?张山,你可要想清楚啊,谋逆是诛九族的大罪啊,你想不想救你的九族啊?” “求陛下饶命啊!臣什么都说了,臣什么都说了!”张山哭得像个傻子。 朱祁钰顿感无聊:“拖下去,砍了吧。” 张山傻了,我都招了,为什么还要杀我? “女眷送教坊司吧,别浪费了,男的都杀了,岁数小的网开一面,送浣衣局吧。” 咣当! 张山哭嚎,咒骂昏君、暴君。 却被东厂番子把刀塞进他的嘴里,使劲一搅,便把他的舌头搅下来,他张着嘴叫骂,却说不出话来了! 刘敬万分绝望,被说着了吧,没用的人都会死!会带着九族一起死!而活着的,生不如死! 这就是造反的代价! “这两个也拖出去,乱刀劈死,尸体丢乱坟岗去,让野狗啃食!有家人的,斩立决,九族不赦!” 朱祁钰手指点了下陈义和晋荣。 他们两个都吓成一滩烂泥了,被东厂番子拖出去。 西暖阁清净不少,剩下曹吉祥、唐兴、刘敬。 噗通! 唐兴身体一软,趴在了地上,裤子湿湿一片。 皇帝变了,变化太大了! 以前贤明仁义,几乎从不杀人,能原谅则原谅,能宽恕则宽恕,甚至还不断压制锦衣卫和东厂的权力,认为锦衣卫做事太绝,与以孝治国的国策相悖,甚至动过裁撤锦衣卫的念头,简直是明君在世啊! 可现在的皇帝!简直就是杀星在世!他折磨人、杀人眼睛都不眨一下,仿佛还有几分享受!活脱暴君的模样! 想到这里,唐兴莫名其妙抖了一下,自己会不会也被杀呢? “刘敬,可还有话说?”朱祁钰缓缓开口。 张山真是一个好人啊,把门达的心腹全部清空,顺便还献上大量钱财,如此耿直的造反分子,送他九族上路,也是一场造化啊。 刘敬却很懂生存之道,满脸委屈:“回禀陛下,曹吉祥诬告于臣,臣绝无在什么南宫密会。不过,这些人指认臣,臣就算认下又如何?臣没做,无愧于天地,无愧于日月,无愧于良心……” “闭嘴!朕都为你感到羞耻!” “无愧?你是朕一手提拔起来的,朕允你做锦衣卫同知!” “可你是怎么回报朕的?” “进献土昌,蒙蔽于朕!” “参与谋反,欲杀朕!” “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居然还口口声声无愧良心,好,朕就把你的心剖出来,看看,你究竟还有没有良心!” “动手!” 朱祁钰暴怒。 刘敬直接傻眼了,皇帝不是想挖出他口中的秘密吗?怎么直接就剖……心? 这是纣王才用的刑罚啊! 皇帝怎么能剖他的心呢? “陛,陛下,不要,不要啊!”刘敬吓坏了。 因为金忠把他衣服撩开,尖刀在他胸口轻轻划了一下,就有血珠冒了出来,偏偏金忠手法很慢,刀子在輮里面慢慢的动。 这个过程比直接剖了更让人恐惧,最恐惧的是让人眼睁睁地看着,刘敬试图歪头不看,却被番子按住脑袋,扒开眼睛,就这样盯着! “饶命啊!饶命啊!给我个痛快吧,给我个痛快吧!”刘敬鬼哭狼嚎。 而唐兴居然被吓晕过去了,他连旁观都不敢,听着杀猪般的惨叫就吓晕了。 “废物!”朱祁钰对唐兴很不满,堂堂国丈,不能为朕分忧,欺软怕硬,见硬就回,一团烂泥而已,当什么勋贵!回家喂猪得了! “泼醒他,让他也看着!” 朱祁钰也想看看唐兴是忠,还是奸。 “陛下饶命啊!”唐兴被强迫观赏,哭喊着求饶,丑态百出。 “唐兴,朕问你,为何给朕进献李惜儿?”朱祁钰问他。 唐兴强行闭上眼睛,不想看啊。 “扒开他的眼睛,让他看着,回答朕的问题!” 原主就是对这些烂亲戚太好了,这些亲戚天天吃喝嫖赌,官职还蹭蹭蹭涨,一个个养的脑满肠肥,启用的时候啥也不是,屁用没有,就会拖后腿。 这样的人,也配当勋贵? 就因为生了个女儿,把女儿送进宫了,就鸡犬升天了? 全家上千口子人便都由朝廷世代恩养着,什么欺良霸善、侵占土地都是毛毛雨,因为人家女儿在宫里当妃子!谁敢管?哼,吸一代血也就罢了,代代都吸!成千上万人在吸! 这样的大明,早晚被这群废物吸干了血!大明亡了,他们摇身一变,成为新朝的良民,哪来那么多好事! 难怪当世没有名将,傻子才上战场,多多娶妻纳妾在家生女儿不香吗?只要送进宫里就鸡犬升天,不比去战场上拼杀来得更痛快? 哼! 这样的勋贵,能当个屁事!大明早晚亡于彼辈之手! “撑开他的眼睛!让他盯着看!若闭上,就剖了他的心!”朱祁钰越想越生气。 如果朝廷世代恩养你们,你们烂泥扶不上墙也行,朕认了,但起码的忠心该有啊! 可是,有吗? 朕把这些东西给你们,都不如喂狗!狗都比你们强! 唐兴会同刘敬献上李惜儿,难道他就一点都没怀疑过李惜儿的身世?不会的,他估计也在看朕的笑话!看自己女儿的笑话!看天家的笑话! 这就是朕贵妃的父亲! “啊啊啊!”唐兴惨叫个不停,仿佛被剖的是他一样,却不敢闭上眼睛,他担心步入后尘。 却在这时,暖阁门口传来喧哗的声音,许感在拦人:“娘娘,没皇爷的允许,不能进去啊,娘娘……” 只见唐贵妃硬闯进来,刚好看见剖心的过程,吓得惨叫一声,花容失色。 朱祁钰整张脸却沉了下来:“谁让你进来的?” “陛,陛下,臣妾听说父亲在您宫里,就,就来了……啊!”唐贵妃脸色惨白一片,尤其看到金忠在剖心,而她的父亲正被扒开眼睛盯着看,她吓得浑身发抖,但她强忍住恐惧,想为父亲求情。 朱祁钰猛地看向在宫里伺候的太监! 有人通风报信! 之前他就怀疑,乾清宫里还有奸细,果然,他这次又给唐贵妃报信! “滚出去!”朱祁钰冷冷道。 “啊?”唐贵妃抖如筛糠,想给父亲求情。 “滚出去!”朱祁钰暴怒。 有人在离间他们夫妻,故意让唐贵妃看见这一幕,是谁? 唐贵妃不敢忤逆,更不敢求情,哭着退了出去,神情绝望。 耳边却不断听着父亲的惨叫,仿佛被剖的是她的父亲一样,心里难受,说对皇帝没有怨怼是骗人的。 “好手段啊,在离间天家夫妻,时间找得也够精确的,这个人倒是手眼通天,乾清宫到永宁宫(承乾宫)里都有人,会是谁呢?” 朱祁钰目光闪烁。 “陛下饶命啊,臣说了,您让臣说什么臣就说什么!饶命啊!”刘敬实在熬不住了,这么长时间了,刀子只划开皮肉,那种刀子在自己輮里蠕动的感觉,比杀了他都难受,真剖完,不得几天时间啊,他实在熬不住了。 来了,大鱼上钩了! 朱祁钰眼睛一亮,挥手让金忠停下:“说吧!” “陛下不好了!西华门哭谏的人越来越多,群情激奋,已经压不住了啊!请陛下移驾西华门!” 没等刘敬吐口,冯孝匆匆忙忙进来禀告。 朱祁钰咬牙切齿,内阁真是一刻都不让朕消停!就是想让朕疲于奔命,活活累死!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57章 以监生为刀,请陛下修奸臣录!朕独爱剖之! 西华门。 国子监监生、翰林院修撰、穿着官袍的官员跪在门口哭谏。 当御辇靠近时,朱祁钰没看见内阁官员,倒先听到了七步诗。 “煮豆持作羹,漉豉以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朱祁钰头大,这群人读书读傻了, 被当枪使了还不知道。 放眼看去,还真看到了几个熟面孔,杨守陈、林鹗、丘濬、尹直、刘吉、刘珝等俊才,都是朱祁钰重点培养的人才。 他们居然也来凑热闹! 冯孝已经告诉他了,因为肉包子的事,太上皇弄得上吐下泻,消息不知道怎么传出来了, 国子监监生群情激奋,来西华门哭谏。 “究竟是谁的手笔?陈循?林聪?还是李贤?真会给朕出难题啊!” 朱祁钰叹了口气:“国子监监生、进士,这是要坏了朕的未来啊!若朕处理不好,这些国子监监生、进士未来也不会为朕效命了,真是毒计!” 当西华门打开,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声:“陛下来了!” 然后跪着哭谏的人群居然往门前涌。 “退后!全都退后!” 李瑾拔刀出鞘,东厂番子站一道人墙,把人隔开。 “呸, 狗番子!”一个丰神如玉的年轻人吐出一口痰,吐在李瑾的鞋上。 李瑾整张脸铁青, 他乃勋臣, 襄城伯!不是番子! 他却不敢发作, 国子监监生都是读书种子,如今文官势大, 若因为这点小事招惹了文官,他襄城伯府可顶不住压力,只能自己生闷气。 朱祁钰不下御辇,俯视诸生。 “你,站出来!”朱祁钰抬手一指,指着那个骂人吐痰的年轻人。 “参见陛下!” 丰神如玉的年轻人彬彬有礼, 行读书人的礼,见皇帝不跪,颇有神采。 “你的老师就这般教你面君的吗?” 朱祁钰目光一闪:“来人,把他的老师带来,传国子监祭酒、司业、监丞、典籍悉数来西华门!” “陛下,岂可因一小儿之礼,便大费周章宣祭酒前来呢?此非明君之道!还请陛下回答吾等问题,吾等自当退去!”一个穿着儒衫,年龄稍大的人摇头晃脑地说着,抑扬顿挫,仿佛在背书。 “你叫什么?”朱祁钰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在下周瑾,乃正统十四年举人。”周瑾脸上得意。 “周瑾,举人,正统十四年!” “来人,去查!” “查查这个周瑾,他是怎么考上的举人?那年主考是谁?阅卷的是谁?点他为举人的又是谁?” “给朕查清楚!” “他是怎么读的经义?经义里就是这般教他面见君父的吗?把朕当成谁了?他老子吗?” “朕在说话,当朝首辅也不敢打断于朕!你区区举人, 便沾沾自喜, 逞能逞凶,打断朕的话!” “然后居然要质问于朕!让朕给你们答案?” “朕是天下的人君父!你会质问你老子吗?读书读书,就是教你大逆不道的吗!” “来人!把点他为秀才、举人,接受他入国子监的官员,统统给朕革职!发配充军!” “舒良!给朕查!他为何在西华门外串联,逼宫于朕!” “查!一查到底!” 轰! 西华门前哗然一片,全都看傻了。 无数监生后悔之意蔓延,都说法不责众,谁也没想到,皇帝刚来,就先抓了一人,还查出一连串的人! 他一个人受难也就罢了,连带着跟他有交集的官员,全都要受连累!他的家族还能有好? 不是都传皇帝乃当世明君吗?不是都说是贞观皇帝在世吗?怎,怎么越看越像隋炀帝呢? 都有点打退堂鼓。 “你,过来!” 朱祁钰指着那个丰神如玉的监生,那个监生双腿有点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把你吐的,舔干净。” 朱祁钰指着李瑾脚上的浓痰,冷冷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他是襄城伯李瑾,你可能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他的哥哥叫李珍!襄城伯李珍!李珍死于土木堡,为大明而亡!” “他的父亲叫李隆,跟随太宗皇帝多次出征漠北!为国尽忠!” “他的爷爷叫李濬,乃靖难功臣!” “你骂他是狗番子,往他鞋上吐口水!那朕问你,你算个什么东西!” 朱祁钰大怒:“你可以见君不拜!朕不怪你!但不能侮辱国之功臣!此乃对大明不敬!” “朕想问问你,你在国子监学的是什么?是仗势欺人吗?还是仗着读了几本书,就瞧不起为国征战的老将老臣?国子监就教这些东西吗?” “来人!革除他国子监监生之职,发回原籍,世代永不录用!家族往上查十代,有当官吏者,一律革职!永不录用!若有经商者,一律查杀!” “啊?” 那丰神如玉的少年人脸色一白,栽倒在地上。 东厂番子要把人拖走,但朱祁钰勾勾手指:“让他舔干净,再拖走!” 李瑾大受感动,皇帝对襄城伯一脉如数家珍,更让他感动。 “不必了,不必了。”李瑾受不起读书人的舌头啊,如今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他下意识要躲。 “不必躲,这是他欠你的!” 朱祁钰见他脸露惊恐,低声劝慰道:“襄城伯,安心,朕给你撑腰!” 李瑾是真害怕啊,如今勋贵式微,襄城伯更是不复祖宗时的鼎盛,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监生们被这一幕吓到了。 没人敢喊叫了,也没人敢念七步诗了,捧着宣宗灵牌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皇帝太凶了! 他们后悔受了煽动,来西华门哭谏了。 “杨守陈、林鹗、丘濬、尹直、刘吉、刘珝!别低头了,朕都看见你们了!” “你们为什么也来哭谏?” “是胸有怨气,对朕不满吗?” 朱祁钰直接点名,这几个都是景泰年间的进士,朱祁钰一直想把这些人培植成心腹。 谁能想到,他们也受了鼓动,来西华门哭谏,让朕这个皇帝难堪呢! “臣等不敢!”尹直心里后悔,还是太年轻了。 “不敢?朕看你们胆子大得很!尹直,告诉朕,刚才你们念的是什么师啊?再大声念一遍!”朱祁钰声音凌厉。 “臣,臣……”尹直后死悔了。 “念!” 尹直硬着头皮,读:“煮豆持作羹,漉豉以为汁。” “大点声!” “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尹直绝望地闭上眼睛。 “朕听明白了,这是在骂朕啊!” 朱祁钰哂笑:“你们都说说,为什么要骂朕啊?朕怎么戕害兄弟了?啊?” 哭谏的人没人敢应答,生怕说错一句话,落得那两个同窗的下场。 “你们是国子监的监生,是大明的未来,朕向来不因言获罪,畅所欲言,朕不怪你们!”朱祁钰笑道。 还没人敢说。 “你们不说,朕就要回宫了。” “晚生有一言想请教陛下!”终于有人站出来了,还是个熟人。 李东阳! 他有神童之名,八岁入顺天府学,朱祁钰亲自验视,足见重视,之后每年他都召李东阳入宫讲学。 “讲!”朱祁钰轻抚胡须。 “晚生听传言,陛下赐人輮(肉)包子给太上皇吃,太上皇吃后上吐下泻,却无良医医治,如今病重。吾等监生闻听,五脏俱焚,天家乃天下表率,而陛下与太上皇乃骨肉兄弟,所以吾等监生跪门哭谏,乃是希望天家和睦,兄友弟恭,为臣民表率!”李东阳口齿清晰,字字珠玑。 “你们也是因为这件事来哭谏的?”朱祁钰看向其他监生。 “回陛下,是!”有人回应。 “哈哈哈,原来是这件事啊!” 朱祁钰长笑:“诸生,你们可吃过人輮?” 提及这个词汇,所有人畏之如虎,有监生低声道:“吃人輮,和畜生何异?” “说得不错啊,人怎么能吃人呢?” “你们都不曾吃过,朕去哪弄呢?朕是仁君,非暴戾之君,总不能把一个活人,剁成肉馅,再蒸成包子,给太上皇吃吧?” “何况太上皇的南宫有厨房,御厨上百人,伺候的宫人过千,朕让太上皇吃,太上皇就吃吗?” “哈哈,此乃戏言耳。” “说到医者,确实没有,本来这是机密,朝堂不打算对外公开,但诸生跪门,朕便把话摊开了说吧。” “太医院太医吴通、徐彪等人下毒戕害于朕,而太医院院使失踪,所以太医院的太医都被送入北镇抚司诏狱,正在审查!” “此时宫中确实没有太医!一个都没有!” 轰! 整个西华门又是一片哗然,监生们意识到出大事了。 太医戕害皇帝,再加上成废墟一样的皇宫,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有大事发生,可他们偏偏被人煽动,跑来西华门哭谏,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监生们肯为太上皇,哭谏于朕,朕心甚慰啊!” 朱祁钰神情高涨,从御辇上站了起来:“朕看到了你们的勇气,朕看到了大明的希望!” “可你们知道吗?” “就在正月十五的晚上,朕差一点点,就薨逝了,去见先帝了!” “你们看看皇宫!不难发现吧,整个皇城都成了战场!” “而整个京城,一直到现在,仍在戒严中!” “没错!” “正月十五的晚上!太上皇率领石亨、徐有贞、刘永诚等上千人,攻打东华门!” “朕命悬一线啊,甚至石彪的箭就顶在朕的脖子上!” 朱祁钰指着自己的脖子:“就差一点点,太上皇就把朕赶下了皇位!” “知道吗?你们心心念念、为其可怜、为其担忧的太上皇,差一点点,就坐在奉天殿上,受万民叩拜高呼万岁了!” 噗通! 有监生软倒在地上,很多监生吓得不敢喘气。 造反啊! 所有人都知道坏了,太上皇居然率兵攻打宫门?而他们,居然为叛臣求情?这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安心,不知者无罪,朕不会怪你们!朕绝非暴戾之君!” “此乃朝堂不传之秘!也是天家的丑事,本不该传到民间的!” “奈何你等皆是大明的栋梁之材,爱国之人,朕不忍骗之!” “正因为朕顾念骨肉亲情,才放过太上皇一马,却不想又有有心之人,炮制什么肉包子的流言,真是其心可诛!” 朱祁钰佯怒:“朕若不顾念亲情,直接杀之了事,岂不更痛快?” “何须用什么肉包子来恶心人?那种东西,朕若用了,岂不留下千古骂名?朕能做吗?” “不信朕的,你们去南宫问问,哪有什么肉包子!” “朕再告诉你们一件事!” “就在今天!尚食局御厨杜清,毒杀了朕的妃子!” 所有监生张开了嘴巴,皇妃被害,肯定会发丧的,不会是假的。 “若真有什么包子,也可能是尚食局的伎俩吧!” “这是要搅动大明不安啊!让天下震动啊!” “诸生想必已经知道了,瓦剌五万大军南下,马踏宣镇,如今宣镇告急,京师动荡。” “不过诸生切勿恐慌,朕以命于少傅率领京营十五万大军驰援宣镇,必不让瓦剌占一丝便宜!” “宣镇无碍,京师无碍!只是一些小人的伎俩而已!诸生安心!” “唉,朕这个皇帝啊,当的难啊!” 朱祁钰长叹口气:“诸生!” “朕本不欲多言,朕御极八年来,从未与人诉过苦,正统十四年,瓦剌围城,朕挺身而出!挽狂澜于既倒,扶社稷之将倾!” “朕御极八年,早朝日日不辍,日理万机,熬白了头发,却从未跟人诉功!” “兵部尚书于少傅说朕是千古仁君,内阁阁臣赞朕是千古贤君,朕受之有愧啊!” “朕承载祖宗基业,肩负万亿生灵,自当兢兢业业,一刻不敢懈怠!” “这是朕的责任!不能推脱!更不能找人诉苦!不能找人诉功!” “因为,这些都是朕应该做的!” “朕是皇帝,是天下人的君父!” 朱祁钰话锋一转:“可你们知道,为何太上皇会从南宫起兵,造反于朕吗?” “全因法统之争!” “就因为朕发现了太上皇隐藏多年的秘密,朕不能说出来,因为此事涉及皇太后,朕不能败坏嫡母名声!朕不能说啊!” 朱祁钰颓然坐下来:“诸生,朕言尽于此,诸生,回吧。” 完了? 你倒是说啊! 人都有好奇心,跪门的监生、翰林院进士刚被皇帝吊起好奇心,却告诉结束了? 一句不能说,就完了? 涉及到皇太后、太上皇,此等宫闱秘事,绝对是民间第一爆炸的八卦新闻。 这样吊着实在难受啊,每个人都如百爪挠心,非常想知道啊。 关键谁也不敢强迫皇帝说出天家的秘密吧? “陛下!” 朱祁钰刚要开口,却见林聪快速跑过来,高声呼喊,全然不顾礼法,让诸生让开一条路,然后跪在地上:“臣林聪参见陛下!” 他在打断朱祁钰的话! 这是在保朱祁镇的法统啊! 林聪,你做得太明显了,朕本来也不打算再说了,若完全说透了,就失去趣味性了,千万不要低估民间读书人的脑洞,他们会把宫闱秘事写的更加玄奇,比真相更有意思,必然超乎所有人的想象,大跌眼眶的那种。 “林阁老,朕与诸生聊聊天,你也要管吗?” 朱祁钰长叹口气:“罢了,诸生,朕要回宫了。” 林聪整张脸都绿了! 国子监的监生都在用看曹操的眼神看着他,文官天天把天地君亲师挂在嘴边,结果你却当了权臣? “陛下恕罪,臣,臣没有其他意思!”林聪赶紧请罪。 “朕也没有其他意思呀,林阁老。” 朱祁钰声音很低,挥挥手:“回吧。” 御辇调头,西华门的大门吱嘎吱嘎关闭。 “林阁老,您在欺君吗?”李东阳上前一步,高声怒吼。 “你胡说什么!” 林聪浑身打了个机灵,好似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 “陛下乃仁君,诸生跪门哭谏,陛下尚且不怒,与诸生平易近人聊家常!宽慰诸生!可为何林阁老初到,便逼陛下回宫!难道林阁老欺压陛下,要当操莽吗?”李东阳满脸不忿。 林聪差点栽倒,好不容易串联、撺掇来的监生、翰林院进士,本想给皇帝添堵。 谁能想到,这些他一手撺掇起来的人,居然矛头都对准了他,冤不冤啊! “请陛下留步!”林聪说完就后悔了。 因为御辇真的停下了。 监生们群情激奋,这不坐实了林聪是操莽吗? “诸生勿怒,林阁老不是曹操、王莽,切勿怪罪林阁老,皆是朕的不是!” 朱祁钰不说话还好,这一说话,等于实锤了! “陛下乃天下人的君父,岂能有错?晚生请陛下罢免林聪!”李东阳跪下。 “罢免林聪!” “驱逐出京!” “乱臣贼子,全都该杀!” 监生们群情激奋,义愤填膺。 林聪一颗心沉入谷底,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又玩这招? “快,快把林阁老送去太医院……” 朱祁钰说到这里,自己都乐了,太医院里也没有太医,对了,艾崇高好像还活着,不知道他和猪过的开不开心。 “对了,宣艾崇高!快把艾崇高找回来,给林阁老治病!” 等把林聪抬下去,朱祁钰长叹口气:“让诸生看笑话了,太上皇的事,朕言尽于此,不便多说了……” 李东阳咬牙跪在地上:“请陛下赐衣带诏!晚生愿请边军入京勤王!” 很多监生跟着跪下,群情激奋。 坏了,演过头了! 朱祁钰摆摆手:“没诸生想的那般严重,内阁陈循、王直、林聪、李贤、尚书胡濙、于谦、张凤、俞士悦,御史姚夔、王竑,大臣程信等,勋臣朱仪、朱永、张軏、郭晟、王骥、罗通等皆是忠臣!朕深信之!” 诸生一听都懵了,这是满朝奸贼啊! 皇帝在他们眼中,是提线木偶吗? 难道他们都想做操莽吗?也太多了吧! 怎么感觉汉献帝的情况都比陛下强啊! “诸生,好好学习,为国所用!” 朱祁钰强行岔开话题:“翰林院诸生,你们皆是朝廷之栋梁,未来之宰辅,天下之重臣。朕对你们寄予厚望,万望汝等勉只!待改日……朕亲自宣召你们,赞赏之!” “罢了,回了。” 丘濬、尹直等人眼睛都红了,皇帝的处境都不如汉献帝啊!吾等正义之士,再不勤王等待何时啊? 朱祁钰这番话成了引爆火药桶的火星子。 国子监的监生们怒火冲天:“吾等誓要保皇!陛下乃千古贤君,岂容权臣践踏!” “陛下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必须救出陛下!” 李东阳面色发狠:“吾等当同心协力,将陛下从火坑中救出!方为人臣之道!” “待救出陛下之后,便请陛下修撰奸臣录!把朝中奸臣,全都编写进去!” “好办法,编撰奸臣录!” “请陛下修奸臣录,晚生等请边军入京勤王!” 国子监监生们跟着高呼。 在一旁偷窥的李贤,整张脸都蓝了,皇帝若真修撰奸臣录,他们八成都要入选! 坏了! 本来是想用跪门哭谏阻挡皇帝散播太上皇谣言来着,结果皇帝反戈一击,把他们打为奸臣不说,还把皇太后和太上皇的丑事散播了出去…… 李贤快速去找林聪,当他看到林聪的时候,林聪披头散发,双目喷火,如发晴野兽一般。 再看那个一瘸一拐的太医,皇帝究竟给林阁老吃了什么药啊! 关键林聪死死盯着李贤,眼珠子通红,胸腔起伏,把李贤吓了一跳,他拔腿就跑,完了完了,林阁老那啥了! …… “陛下,国子监祭酒刘铉和陈询等人到了。”金忠低声进言。 现在国子监有两个祭酒,因为景泰四年,国子监祭酒刘铉养母逝,他请终制,便由陈询接任国子监祭酒,等刘铉归来后,原主不忍弃之,便与陈询并列为国子监祭酒。 “让他们去乾清宫外候着。”朱祁钰本想重罚,但发现国子监这杆枪挺好用,稍微整饬整饬得了。 进了乾清宫。 许感禀报说贵妃娘娘在东暖阁,情绪不太好。 朱祁钰皱眉,这个潜伏在乾清宫的奸细,一定要挖出来,不然寝食难安啊。 “告诉贵妃,待朕忙完,再跟她解释。”朱祁钰叹了口气,清官难断家务事啊。 都怪唐兴,你烂泥扶不上墙,还害得天家夫妻不睦,有罪,当罚! 走进西暖阁。 曹吉祥、刘敬、唐兴都还跪着。 坐在软塌上,朱祁钰接过来金忠送过来的参汤,喝了几口:“刘敬,说吧。” 刘敬死死捂着自己的心,哪怕不断流血,他也不在乎,只要心还在,就好。 但他捂心的手,却只有巴掌,没有手指头。 唐兴根本不敢看他,他都快被折磨疯了,尤其被皇帝逼着睁开眼睛看剖心,那种感觉比杀了他还难受。 “锦衣卫都指挥同知吴良,千户马禺晋,还有……” 刘敬居然一口气说出来七十多个名字。 可惜没有重量级人物。 这个吴良,是奉迎朱祁镇回朝的锦衣卫,和朱祁镇关系亲厚,朱祁钰是知道的。 看来刘敬没明白他的意思,朱祁钰轻咳一声:“王喜呢?” 王喜是锦衣卫中的第三号人物。(历史上他是旗手卫指挥佥事) 整个锦衣卫里,门达、刘敬和王喜三足鼎立,别看张永提督锦衣卫,若不把推倒这三座大山,再把他们的党羽一网打尽,张永一辈子也别想控制锦衣卫。 张永也是,忠心有余,能力不足。 他居然把刘敬引为心腹,靠刘敬控制锦衣卫,结果就是个笑话,刘敬是朱祁镇的人! 你帮着朱祁镇在锦衣卫里网罗了一群心腹,默默为朱祁镇效命。 “求陛下开恩啊!臣不求陛下放过臣,只求陛下给臣留下一点血脉!求陛下了!”刘敬哭诉叩首。 留他来报仇吗? “王喜是你的同党吗?”朱祁钰直接就问,反正屎盆子必须扣下去,扣就扣了。 “是!” 刘敬咬牙道:“就是王喜拉拢臣的,王喜随使团迎回太上皇后,对陛下心怀怨怼,心心念念迎立太上皇复辟,所以拉拢臣!” 聪明人啊!为朕所用该多好啊,可惜了。 “金忠,还不去抓人!”朱祁钰嘴角翘起。 只有推倒了锦衣卫三座大山,才能重建啊,重建就剩下钱和时间了,提供足够资金,再预留出时间就够了。 锦衣卫就要回到朕的手上了! 朱祁钰长舒口气。 “奴婢遵旨!”金忠派人而去。 “陛下,臣的家人……”刘敬满脸希冀地看着皇帝。 “都一起上路吧。” 刘敬猛地瞪大眼睛,大发雷霆:“朱祁钰!你敢骗我!你敢骗我!” 嘭! 金忠直接踹他一脚,怒吼道:“胆敢骂皇爷!按住他,咱家要把他的心剖出来,看看究竟是不是黑的!” 他拿着尖刀,熟练的划开皮肉,然后把手伸进去,掏出来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刘敬呆呆地看着还在跳动的心脏,这,这是我的? 关键他还没死呢? 唐兴却瞪大了眼睛,被如此惊悚的一幕给吓到了,两眼一黑,晕厥过去。 “你也配有一颗红心?” 金忠掰开刘敬的嘴,把他的心塞进他的嘴里! “拖出去,喂狗!” 金忠满脸是血,却跪在地上:“皇爷,奴婢愿意为您杀光所有不忠之人!” “嗯,做的不错。” 朱祁钰叹了口气,真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心心念念从龙之功,一步登天,难道就不能本本分分的,按功劳升职吗?非要迎立皇帝,攀龙附凤,结果误了卿卿性命啊。 只是这种人,不值得同情。 朱祁钰瞥了唐兴一眼,不悦道:“把他泼醒,这点阵仗吓成这样?废物!” 金忠可不管唐兴是不是皇亲国戚,反正皇爷让他干什么,他就照做,管你洪水滔天! 哗啦一声,唐兴被泼醒了。 看着方才刘敬跪着的位置,已经空了,只剩下鲜血了,顿时悲从中来,呜呜痛哭。 “怎么?你在为叛臣痛哭?”朱祁钰目光闪烁。 若你不是唐贵妃的父亲,早就死了一万遍了!九族都该死! “臣不敢,臣不敢!”唐兴疯狂叩首。 “废物!” “臣是废物,臣是废物!请陛下开恩啊,陛下!”唐兴痛哭。 “罢了,朕也不为难你了。” “不管怎么说,你也是唐妃之父,朕再苛责于你,恐怕唐妃也要怨怼于朕。” “唐兴,你把朕的地毯弄脏了,赔朕一条吧!” 朱祁钰都快被逼疯了,搞得有点像收保护费的小混子。 皇家气大财粗,还能差区区一条地毯,无非是找个借口,要点钱,朱祁钰是皇帝,不能说得太露骨,就得看唐兴心领神会了。 唐兴有点跟不上皇帝的节奏,挠了挠头发,小心翼翼道:“臣出一百两?” “一百两?朕的地毯就值一百两?拖出去!拖出去!”朱祁钰气坏了。 你唐兴家一顿饭花的都超过一百两!就弄脏了朕的地毯,好意思就赔朕一百两?打发要饭的呢! “不不不,二百两,不,一千两!一千两!”唐兴看见朱祁钰的眼神就害怕,赶紧破财保平安吧。 “金忠,拖出去剖了!朕不想看到他!” 朱祁钰气坏了。 瞧瞧,这破亲戚! 朕封你们爵位,世代享受俸禄,与国同休! 还是国丈呢,朕的老丈人!朕遇到困难了,你居然就拿出一千两? 用一千两报答朕的恩情?你出去打茶围花的都比这个多! 朕在你眼里,都不如青楼的寄女! 该杀!该杀! “陛下不要啊!陛下!” 唐兴叩头如捣蒜:“臣愿意出五千两!不能再多了,臣家里真的没有那么多钱了!陛下啊,您也要体谅体谅臣啊,臣家里真没钱啊!” “剖了,抄家!” 朱祁钰懒得废话,光朕给你擦过多少次屁股了? 你霸占的良田,一年出产都有上千两银子!你跟朕说瞎话呢?把朕当傻子糊弄呢? 五千两,亏你好意思说出口! 朕养了你们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张一次口,你居然打发要饭的呢! 这天下是朕的!朕能给你们!也能拿回来! “陛下开恩啊,求陛下看皇贵妃的面子上,饶了老臣吧,饶了唐家吧……”唐兴嚎啕大哭。 提起皇贵妃,朱祁钰叹了口气,清官难断家务事啊,咬牙道:“罢了,看在皇贵妃的面子上,朕放你一条活路!” “一百万两,少一两,朕就把你们家人的肉,挂到集市上卖!” “明天,朕让你东厂的人去取钱,别跟朕讨价还价!” 朱祁钰厉喝。 唐兴两眼一翻,急晕过去了。 “泼醒!浸猪笼!该杀!全都该杀!” “朕养你们,提拔你们,给你们爵位,给你们权力!” “你们就这般回报朕吗?” “狼心狗肺!狼子野心!都是畜生!狗都不如!” 朱祁钰发了一阵火,他也是缺钱缺疯了,想从唐家借点,等手头宽裕了,再还给他也行啊。也是恨铁不成钢,好好的外戚,不能为自己所用,蠢头蠢脑的,真是气坏了。 他颓然坐在地上,落寞道:“金忠,朕是不是对亲戚太苛责了?他毕竟是皇贵妃的父亲,是朕的亲戚,虽然糊涂些,也没犯什么大错,朕是不是太苛责亲戚了呢?” 金忠跪下不敢说话,这种天家的事,他可不敢瞎掺和。 “罢了,就五万两吧,朕太心慈手软了,唉。” 朱祁钰长叹一声,进入内堂:“朕乏了,睡一会吧。” “皇爷仁慈!”金忠高呼。 可刚醒过来的唐兴,却又晕了,这还仁慈?你让我们从哪弄来五万两白银啊?还不如直接一刀来得痛快!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也顾不上形象,高呼道:“陛下,陛下,杭昱家有钱!杭昱家里比我家里有钱!” “那就每家贡献五万两!”朱祁钰也不想扶持外戚了,心怀怨怼就怨怼吧,朕就杀鸡取卵了,就想要钱!反正都是废物,扶不上墙的废物,最多落个苛待亲戚的恶名,恶名就恶名吧,累了。 唐兴眼前一黑,他只能去求女儿,让皇贵妃说点好话,央求陛下减些银子,家里真的出不来这么多钱啊。 “金忠,伺候朕安枕吧。” 朱祁钰刚坐在床上,忽然想起来,西暖阁还跪着一个呢。 曹吉祥怎么一点存在感都没有呢?每次朕都忽略他,这种人很适合搞暗杀啊,这种人可不能放在身边,太危险了。 “先去弄点吃的,等下再睡。” 朱祁钰又走出来,坐回软塌上,看着曹吉祥:“别怕,朕不杀你,曹钦死了就死了,反正你侄子很多,曹铉、曹铎、曹,不用朕一一数了吧?死一个就死一个,算不得什么大仇,对吧?” “谢皇爷隆恩!谢皇爷隆恩!”曹吉祥长舒一口气,不断磕头谢恩。 “你很有用,朕不杀你,但你要告诉朕,太上皇攻打宫门用的火炮,是哪来的?” 这件事一直如鲠在喉。 军器局是他最担心的地方,因为大部分火器都是从军器局里研发、生产的。 然后配备给神机营,神机营指挥使是杨能,故颖国公杨洪的侄子,宣镇总兵杨信的堂兄。 而石亨叛军的火炮来源,就是军器局,或者神机营。 曹吉祥刚要开口。 舒良却风风火火进来,满脸激动:“皇爷,有线索了!奴婢找到线索了!”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58章 修撰奸臣录不如修撰昏君录!敬妃娘娘,啧啧啧! “说来听听!”朱祁钰让人把曹吉祥带下去。 那个隐藏在乾清宫的奸细,说不定会对曹吉祥下手,他让金忠派人死盯着他,看看那个奸细会不会跳出来。 舒良十分激动:“奴婢从油纸入手,查到了尚食局,而又从尚食局,查到了光禄寺。” “光禄寺中有个厨子叫蔺小九, 奴婢问询了很多人,确定了,油纸就从他的手上流出来的!” “皇爷,奴婢还有意外之喜,这个蔺小九,是南宫的人!” 朱祁钰瞳孔微缩, 尚食局有杜清,光禄寺有蔺小九,太上皇都多少年不当皇帝了,却还有这么多人给他卖命? 这宫中,还有多少是太上皇的人呢? “去问曹吉祥!问他,蔺小九是不是太上皇的人?让他把他知道的名单,全都写下来!” 不把奸细都挖出来,朱祁钰夜不安枕。 “继续说。” “通过蔺小九招认,他把油纸交给了锦衣卫季福, 再由季福交到宫里来。”舒良道。 “季福?” 朱祁钰总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在哪听过? “他是郑夫人的男人。” 郑夫人?是朱祁镇的乃娘! 朱祁钰一愣, 才反应过来, 原来是他啊! “季福在哪?”朱祁钰问。 “奴婢已经派人去抓了,只是郑夫人她……”舒良担心抓了太上皇的乃娘, 会引起朝堂震动。 “抓!一个乃母子,算什么夫人?一起抓来!朕亲自审!” 朱祁钰目光阴冷:“还查到什么?” “奴婢去典当些东西, 在典当行里发现了里库的宝贝!等奴婢派人去查的时候, 又什么都找不到了。”舒良苦笑。 “哪家典当行?背后是谁?”朱祁钰问。 “背后是王大人!”舒良小心翼翼道。 “哪个王大人?王文?好啊, 堂堂阁臣都开上典当行了, 呵呵!” “把典当行封了, 查!” “舒良,朕给你特使之权,不是让你事事禀报的?既然看到了物件,为什么不立刻封店查看?把一应人抓起来,打入东厂诏狱,这些还用朕来教你吗?” 朱祁钰很生气:“脑袋里纯净点,别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你的背后是朕!朕给你撑腰,你怕什么?” “奴婢请罪!”舒良跪在地上。 “好了,你有功劳也有苦劳,在追回来的宝贝中随便挑几件,看好什么就拿几样,不必问朕,当朕的赏赐了。”朱祁钰缓和口气。 “奴婢不需要赏赐,奴婢的命都是皇爷的……” 朱祁钰挥挥手:“你不需要,你下面的人也需要,听朕的,拿些。只要朕让你拿的, 你都可以拿,朕不允许你拿的, 你最好不要拿,知道了吗?舒良?” “奴婢清楚!”舒良跪下谢恩。 朱祁钰舒了口气:“宣王文来见朕!” “陛下,刘祭酒身体不适,在宫门前摇摇晃晃。”许感进来禀告。 “宣进来吧。” 天都黑了,奏疏堆积如山,朕都没时间看,天天处理这些琐事,迟早被累死。 刘铉脸色惨白如纸,陈询扶着他。 司业、监丞、典籍等陆陆续续进来,跪下行礼。 “诸公,知道朕为何宣尔等前来吗?”朱祁钰缓缓开口。 “臣清楚,乃因国子监监生于城禁之时,跪门哭谏,所以陛下动怒,才宣我等前来,臣等给陛下请罪!”刘铉跪在地上,恭敬磕头。 “呵,朕是那般不讲道理之人吗?” 朱祁钰不满:“刘祭酒,拍拍你的良心问问自己,朕是暴君吗?朕是听不进去话的昏君吗?真是愚昧!” “臣绝无此意!” 刘铉瑟瑟发抖,您剖了高谷、王翱的时候,我等可亲眼所见啊,您不是暴君,谁是啊? “唉,刘祭酒对朕有误解啊。” 朱祁钰叹了口气,环视众人:“你等是否也认为,朕是兴师问罪的?” “错!大错特错!” “朕要表扬你们!赞扬你们!” “你们教出来好学生啊!朕心甚慰!朕心甚慰啊!” “你们都是朕之肱骨!皆是栋梁之材啊!” 刘铉、陈询等人都懵了,皇帝不剖了他们都知足了,赐个安乐死,都烧高香了!还会表扬他们? 典籍钱溥却觉得没好事发生,皇帝如此夸人,肯定要搞幺蛾子了! “监生哭谏,请求朕修撰奸臣录,朕听之,便觉得甚有理!” “非常有道理!” “朝堂如此多奸佞之臣!坏朕大明社稷!坏黎民百姓生计!朕恨不得食其血肉!朕深恨之!” “正好,监生们哭谏于朕,请求朕修奸臣录!” “此乃正义之谏言,是为国为民着想的好事啊!” “朕闻之,方知朝堂上还是贤臣多啊!国子监中的监生能有此觉悟,皆是诸君的功劳!” “所以将诸位招来,便是请国子监主持,修撰奸臣录!把朝中一众奸臣写进去,令其遗臭万年!生生世世不得翻身!”、 朱祁钰声音激昂。 刘铉摇摇欲坠! 陛下啊,您不是让他们遗臭万年啊,是让我们立刻去死啊! 您杀的那些人,究竟是不是奸臣,您心里没点数吗? 只要这奸臣录编撰出来,不是上面的奸臣遗臭万年,而是编撰的人遗臭万年啊! 再说了,监生哭谏是你侮辱太上皇,所以哭谏,请您善待太上皇!怎么到你嘴里,变成了要哭谏修撰奸臣录了呢?你也太能扯了吧? 果然吧!被我说中了吧! 钱溥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就该辞职归乡,安安静静当个书法家不香吗?非要在朝堂这臭水沟子里面晃荡,完了吧,掉进去了吧! “怎么?两位祭酒,对监生哭谏之事,有意见?”朱祁钰脸色一沉。 “陛,陛下,此修书之事不在国子监职权范围内呀,而且臣等还要处置监内诸多学子,冗杂繁重,无法专心致志为陛下修书,所以……”刘铉拐着弯拒绝。 “嗯,此言甚是啊,那几位就辞了国子监的职务,去翰林院吧。”朱祁钰淡淡道。 刘铉、陈询等人傻眼。 这皇帝也太武断了吧,不按套路出牌啊。 “陛下……”刘铉还要再辩解。 “怎么?刘祭酒,你为何百般推脱?莫非你是王翱同党?”朱祁钰脸色阴沉。 噗通! 刘铉身体一软,跪在了地上,声音都变了:“臣,臣不是啊!” “你说不是就不是?怎么证明啊?” 朱祁钰寒声道:“舒良,请刘祭酒去东厂诏狱坐坐,查一查,看看刘祭酒是不是王翱同党!切记,不许虐待刘祭酒,把国子监的公务也都送去诏狱里,让他在里面办公!” 舒良直接让人拖下去。 刘铉拼命挣扎,泪如雨下:“陛下,陛下,臣能修!臣能修啊!” 朱祁钰勾勾手指,让人把他拖回来:“修什么?” “修奸臣录!”刘铉跟受气小媳妇似的。 “朕不用你了,朕记得你是高谷举荐的,你不说朕还真忘了,景泰三年,高谷举荐你做国子监祭酒的!” 朱祁钰缓缓道:“难怪你高呼冤枉,确实冤枉了,你的确不是王翱的同党。” 可我变成了高谷的同党啊? 刘铉软软倒在地上,整张脸煞白一片。 高谷,按照皇帝的意思,肯定是要入选奸臣录的。 被高谷举荐的他…… 刘铉挣扎着爬起来,拼命磕头:“臣绝对不是高谷同党,求陛下明察!求陛下明察啊!” 他后悔啊,早知道就答应下来啊,不就修奸臣录嘛,被骂就被骂呗,总比没命强啊! 陈询、钱溥等人吓得瑟瑟发抖。 若真以举主清算党羽的话,朝堂上半数人,都跟高谷、王翱有关系,谁屁股都不干净,谁也不敢为刘铉求情。 “刘祭酒,快请起。” 朱祁钰脸上露出了笑容:“朕非暴戾之君,只是想起来一点事,你儿子刘瀚是举人吧?” 刘铉傻傻地点头。 “要参加下届科举,对吧?” 朱祁钰抚摸着衣袖,淡淡道:“都是读书种子啊,有望成为栋梁之材啊。嗯,来宫里做侍卫吧,在朕的身边,朕调教调教,怎么样?刘祭酒?” 刘铉吞了吞口水,一旦入宫做侍卫,恐怕就走不了仕途了。和成为皇帝鹰犬相比,他更希望儿子堂堂正正做人。虽然他很清楚皇帝在拉拢他,但这种拉拢,让他很反感。 可不答应的话,还有刘家吗? “臣听陛下的!”刘铉含泪叩首。 “别这副样子嘛,给朕当侍卫就那么丢脸吗?不情愿就直说嘛,朕也不是听不进去劝谏的皇帝!” 朱祁钰脸色又阴沉下来:“算了,打发去诏狱吧!” “不要啊陛下!”刘铉嗷嗷痛哭。 他真被皇帝折腾惨了,刚饶了他,就翻脸,翻了脸又饶了他,他心脏受不了了啊! 所有人瑟瑟发抖。 皇帝在杀猴儆鸡,大家心知肚明,却还是被皇帝拿捏了,谁敢说个不字。 别看皇帝在折磨刘铉,其实是做给他们看的。 谁敢反对修撰奸臣录,就是这个下场! “刘祭酒,你这人真有意思。” “朕开恩放你一马,你不谢恩;朕要查你,你又求朕饶了你。你究竟要干什么呀?刘祭酒?” 朱祁钰叹了口气:“陈祭酒,你告诉朕,他脑子里在想什么?” 噗通! 陈询跪在了地上,看着泪如雨下的刘铉,立刻明白皇帝这句话的深意,立刻道:“臣也不懂!可能是刘祭酒老迈,脑子转不过来了!臣请陛下修奸臣录!将朝之奸贼全都录入,令其遗臭万年!” “这?未免太过分了吧?”朱祁钰反而犹豫起来了。 几个官员眼泪都出来了! 陛下,明明你提出来要修撰奸臣录的?怎么又过分了呢?不带你这么玩人的! 您究竟要干什么呀! “朕乃仁君也,岂能做暴君才能做的事情呢?不行不行,陈祭酒,你这番话放到朝堂上,会被朝臣骂的,朕不能让你担骂名啊!”朱祁钰叹了口气。 陈询面如死灰,你是既当又立啊!您不是千古仁君,您是千古无耻之君! 坏人让我当,骂名我来担?贤名全归你? “陛下此言差矣,我朝修奸臣录,乃是秉笔直书,不加掩饰,所谓虽孝子慈孙百世不能改者,是陛下大中至正之心,为万世臣子植纲常!臣陈询请陛下修撰奸臣录!” 陈询咬着牙,为朱祁钰找借口。 朱祁钰念叨他说的几句话,朕大中至正之心,为万世臣子植纲常,妙啊! “好!陈卿果然博学多才,说动了朕!就由你来主笔,编撰奸臣录!” 朱祁钰扫视过去:“钱溥,你的书法朕甚爱之,就由你来誊写。” “你参与编撰的《大明清类天文分野书》(朱祁镇天顺二年改名《大明一统志》),甚好,这本奸臣录,也由你来誊写。” “你们若人手不够,就去翰林院调人,优秀的监生也可参与,朕一概允之。” “嗯,高谷、王翱、陈懋、顾兴祖、杨善、石亨、徐有贞等人要列在第一!” “剩下的你们自行编撰,写好后呈上来,朕再阅览。”朱祁钰道。 “臣领命!”陈询咬牙道。 “传旨,刘祭酒老迈,转为南京国子监祭酒,擢陈询为国子监祭酒。”朱祁钰瞥了刘铉一眼,给你机会不知道珍惜。 刘铉满脸绝望。 “传旨东厂,刘铉很有可能是高谷一党,认真甄别后发去南京。”朱祁钰挥挥手,让人把刘铉拖下去。 然后幽幽地看向陈询。 陈询吞了口口水,秒懂皇帝的意思,投名状嘛,咬牙道:“陛下,臣儿子在家无所事事,臣想恳求陛下,提拔其为宫中侍卫,也请陛下代臣调教,督促其成材,请陛下降恩于臣子!” 这马屁拍得舒服,朱祁钰淡淡道:“朕就勉为其难代为管教吧,让定襄伯郭登的哥哥郭璟带他当值。” 这是给他承诺,皇帝会像对待定襄伯哥哥一样对待他的儿子。 “臣谢主隆恩!”陈询站到了朱祁钰的阵营里。 “你们回去后,要多加勉励今日哭谏的监生,他们皆是大明栋梁,哭谏于朕修撰奸臣录,朕心甚慰!” 陈询等人直抽嘴角,他们哭谏的真是这事? “对了。” 在陈询等人快要退出去的时候,朱祁钰忽然突发奇想:“若朕再修撰一部昏君录如何?” 咣当! 陈询等人同时打了个趔趄,陛下您就饶了我们吗?修撰万奸臣录,最多我们个人死,如果修撰了昏君录,我们全家都得死啊! 您想骂谁,就直接骂吧,别带上我们好不好啊! “罢了罢了,朕只是随口一说。”朱祁钰心情不错,总不能可国子监一家坑不是,昏君录就交给翰林院去修,像尹直、邱瑞、刘吉、刘珝等人就不错,招来修撰昏君录岂不更合适? “给朕准备膳食,朕饿了。” 朱祁钰精神不错:“郑氏和季福还没到呢?派人去催,让朕等个乃母子,算个什么事!” …… 南宫。 朱祁镇躺在床上,双目无神,脸色蜡黄蜡黄的,嘴里哀嚎:“太医呢?朕要太医,太医……” 他肚子特别瘪,嘴角有涎水,却没人擦。 宫殿里传来淡淡的酸臭味。 “陛下,您再忍一忍,已经请了民间医生去了。”刘敬妃宽慰朱祁镇。 “爱妃,朕是不是要死了?”朱祁镇气息奄奄。 “不会的陛下,不会的。”刘敬妃像哄孩子一样哄着他。 “那个废人好狠的心啊!朕没死在漠北,没死在也先的手上,反而死在亲弟弟的手上了!他好狠的心啊,让朕吃肉包子,呕……” 提及肉包子,又是一阵干呕。 却什么都吐不出来了。 胃里连酸水都没有了,吐光了。 忽然听到宫门开启的声音,朱祁镇以为是太医来了,赶紧打发人去看,结果却迎进来一个太监。 许感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一路走进正殿,闯入内堂,进殿行了礼:“奴婢拜见太上皇!” “滚!”朱祁镇不想见人! 他艰难的翻过身体,又用被子蒙住脑袋,他不希望这副鬼模样被朱祁钰见到,他才是正统皇帝! “太上皇息怒,奴婢听说太上皇生了病,所以给您送药来了。” 许感自顾自道:“太上皇您听说了吗?您生病了,国子监的监生、翰林院的进士都去西华门哭谏去了。您猜猜,结果是什么?” 听说哭谏,朱祁镇慢慢睁开眼睛,气息奄奄道:“被杀光了吧?” 嘿,那个废人也就会杀人了! 换做朕,一定会和他们讲道理的。不过这些监生、进士还不错,心里是有天家的,待朕重登大位之后,必然重重赏赐。 朱祁镇居然心情变得不错。 “哪能呢?皇爷多仁慈呀,怎么舍得杀那么多栋梁之材呢?陛下跟监生们说,朝堂上奸臣当道,离间天家兄弟感情。所以呀,国子监主动请缨,要为朝廷修撰奸臣录!” “您说说,这奸臣中,高谷、王翱、杨善、徐有贞首当其冲,奴婢还没细数呢,要是细数呀,什么石亨、曹钦、刘永诚、刘聚、门达、曹吉祥,太多了,都要写进里面!” “您想想呀,这些人都是谁的人呀?为什么会写进奸臣录里呢?” 见朱祁镇变了脸色,许感话锋一转: “不过皇爷乃千古仁君,怎么能修什么奸臣录呢?让后世子孙看到,景泰朝全是奸臣!后世子孙岂不会揣测,朝堂上蛇鼠一窝?皇爷的贤名还要不要了?” “所以皇爷就想了,修奸臣录,不如修昏君录!这昏君录呀,首当其冲的就是您呀……” “别说了!别说了!” 朱祁镇裹在被子里的身体都在颤抖:“你是他派来气死朕的,是不是?滚!给朕滚!朕什么都不想听!” 刘敬妃瞪着眼眸看许感:“该死的阉竖,没听到太上皇的圣旨吗?滚出去!” “是是是,奴婢是阉竖,奴婢是没根的人,不消敬妃娘娘提醒,奴婢知道,奴婢马上就滚!” 许感也不生气,笑呵呵道:“听奴婢把话说完呀,太上皇安心,您和皇爷是亲兄弟,皇爷怎么会修昏君录呢?那不指鼻子骂您呢吗?岂不让祖宗蒙羞?您不要脸,陛下还要脸呢?” 呼哧!呼哧! 朱祁镇喘着粗气,什么叫朕不要脸,他要脸?什么祖宗蒙羞?朕才是正统皇帝!他是庶子!贱婢生的庶子! “滚!滚!”朱祁镇实在说不出话来了,身体太虚了。 “太上皇莫生气,奴婢知错了,求太上皇开恩呀!” 许感气死人不偿命,假模假式的跪了一下,立刻就站起来,气得人直喷火。 “皇爷又说了……” “朕不听!朕不听!” 朱祁镇拿许感没办法,冲着刘敬妃嘶吼:“把耳朵给朕塞上,朕不要听!” “你再不滚,本宫就拿剪刀戳死你!”刘敬妃从针线盒里拿出一把剪刀来,指着许感。 许感满脸害怕:“敬妃娘娘息怒呀,奴婢好害怕呀!” 但他满脸幸灾乐祸,仿佛在说,戳呀戳呀,你快戳死奴婢呀,快来呀!正好皇爷找不到弄死你们的理由呢,看看你们戳死奴婢,皇爷会怎么收拾你们! 用奴婢的贱命,换太上皇的命,太值当了! 啪! 刘敬妃气得把剪刀扔在地上,用被子蒙住脑袋,泪流满面。 她也是在宫里享过福的,什么时候被个太监如此作践。 “啧啧!”许感微微后退一步,正好欣赏刘敬妃的豚部,嘴里还发出啧啧的声音。 朱祁镇诧异地抬起头,发现许感正对着刘敬妃的豚部流口水! “大胆奴婢!” 朱祁镇气炸了,冲过来要打他,结果身体太虚了,刚爬起来就摔倒了,摔个狗吃屎! 刘敬妃气苦,用被子裹住自己,对着许感大骂。 “啧啧,太上皇、敬妃娘娘勿怒,奴婢是没根的人,看看也没什么。”许感光明正大的承认自己看了。 “你个奴婢,居,居然敢偷亏娘娘!你,你……呼哧呼哧……” 朱祁镇摔倒了,像个王八一样想爬却爬不起来。说话的时候浑身都在哆嗦,虚的、气的,话说到一半,气喘不上来了,一个劲儿的喘气,脸色气得惨白惨白的。 “奴婢不曾偷亏,只是在欣赏,对,就是欣赏!” 许感无比认真道:“敬妃娘娘如此绝色,藏在南宫里金屋藏娇,实在太可惜了,如果您去了群芳阁一定艳压群芳!” “闭嘴!闭嘴!”朱祁镇快哭出来了,淸楼女子怎么配和他最疼爱的妃子相提并论呢? 偏偏这个太监说的煞有介事的,尤其看爱妃的眼神,让他暴走。 他想冲过来暴打许感一顿,偏偏他还爬不起来,只能呼哧呼哧地喘粗气,满肚子怒火却发泄不出来。 他口口声声骂朱祁钰是废人,结果到底谁才是废人,一眼便知。 许感轻轻打了自己一个耳光:“是是是,奴婢口误了,敬妃娘娘怎么会沦落清楼呢?” 刘敬妃刚开始还诧异,群芳阁是什么地方?可当许感说清楼,她差点背过气去:“本宫要诛你九族!” “奴婢连个亲人都没有,上哪弄九族去呀?” 许感好笑地看着刘敬妃:“奴婢是夸您的,您这身条、您这长相,啧啧……” 一听到“啧啧”,刘敬妃就要暴走! 偏偏她担心许感偷亏,只能裹在被子里生闷气,偏偏她的男人,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居然趴在地上,像个废物一样!除了生气之外,毫无用处!她又是一阵气苦。 “敬妃娘娘又生气了,您生气的时候都那般迷人,是不是呀,太上皇?”许感又刺激朱祁镇。 朱祁镇却不断喘着粗气,死死盯着他。 许感一拍脑门想起来什么:“哎哟,瞧瞧奴婢这个脑子,太上皇、敬妃娘娘,皇爷让奴婢给您送药来了,瞧奴婢这张嘴呀,走到哪里都惹祸,太上皇勿怪,奴婢给太上皇、敬妃娘娘赔不是了!” 说着,又跪了一下,膝盖还没沾着地,就站起来了。 “太上皇,奴婢扶您起来吧。”许感去扶朱祁镇。 “不用!”朱祁镇嘶吼,但声音很低很低,他浑身都在哆嗦。 许感搭上他的手臂,刚拉起来一点点,仿佛听到了朱祁镇的嘶吼,立刻松手。 嘭! 朱祁镇胳膊肘磕地了,痛得呲牙咧嘴。 还是他那只手上的手臂,又流血了! “你,你,你个该死的太监!”朱祁镇指着许感,一肚子骂人的话却说不出来,他实在太虚弱了,又被气坏了,说句话都要喘很久。 “求太上皇恕罪呀,是您不用奴婢扶的,奴婢就放手了。” 许感满脸委屈:“太上皇您实在太难伺候了,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难怪伺候您的喜宁,不想伺候您了呢!” 呼哧!呼哧! 朱祁镇剧烈地喘着粗气:“不许提他!不许提他!” 他当俘虏期间,伺候他的喜宁投靠了也先,没少折磨他,他这辈子最恨的太监就是喜宁,现在又加了一个,就是许感! “不提不提,奴婢又说错话了!” 许感把食盒放在地上:“这是奴婢给您准备的药,您快服用了吧!” 朱祁镇强行转过头去,不去看他。 他真想把南宫的锁重新灌了铅,永远也不开启,永远也不要见到讨厌的太监! “那奴婢来伺候您。” 本来有伺候朱祁镇的太监要过来扶起太上皇,却被许感瞪了一眼,他们悻悻退下,没人敢触霉头。 许感把食盒端近了,笑眯眯打开。 朱祁镇本来不想看,终究有几分好奇,眯起一条缝去偷看。 “啊!” 朱祁镇忽然惨叫一声。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爬了起来,疯狂退后,蜷缩在床下,满脸惊恐:“那是什么东西啊!拿开!” 刘敬妃本来也不敢看,但太上皇叫得太大声了,也睁开了眼睛,结果看了一眼,两眼一黑,直接晕死过去了。 “太上皇莫怕,这是些叛臣的手指头,不吓人的。”许感笑眯眯道,像个恶魔一般。 “呕!” 朱祁镇又一阵干呕,依旧什么吐不出来。 “拿走!拿走!”朱祁镇嘶吼。 “便依太上皇的,奴婢听说民间有土方子,呕吐的时候,用手指头抠一抠,就不吐了,要不奴婢留下几根,借给您用用?”许感坏笑地看着朱祁镇。 “滚!滚!” 朱祁镇快疯了。 他脑海里蹦出一个念头,如果那晚死在奉天殿里,说不定也算英雄一时,死了就不痛苦了,比现在这样强得多啊! 可能是气坏了,他有点上不来气,呼哧呼哧的喘。 “奴婢给您揉揉!” 许感过来要抚朱祁镇的胸口,朱祁镇推开他的手。 “太上皇说不用便不用吧,奴婢告退!”许感恭恭敬敬的后退两步。 朱祁镇喘匀了气了,这个该死的太监终于要滚蛋了! 啪! 许感却使劲一巴掌拍在刘敬妃的匹股上! “奴婢告退!” 许感边走边嘀咕:“不进群芳阁,可惜了!” “杀,杀,朕要杀了你……啊啊……” 朱祁镇本来喘匀了气,被许感如此大胆的动作给气坏了,指着许感,又喘不上来气儿了,身体疯狂地颤抖,声嘶力竭地低吼出几个字,然后眼前一黑,气晕过去了。 太上皇被气晕的消息,传到了朝堂之上。 甚至很多细节也传了出来,只是越传越离谱,甚至传成了假太监戏辱皇妃的戏码,有胆大的画舫已经编成了曲子,流传开来。 …… “爱妃,别怄气了,朕跟唐兴开开玩笑。” 饭后,朱祁钰在乾清宫里走动消消食儿,而唐贵妃却还在生气。 “那叫玩笑?那种事居然让父亲瞪着眼睛看,陛、陛下,您以前不是这样的呀!”唐贵妃神情不虞,心怀怨怼。 朱祁钰叹了口气:“爱妃,以前朕是如何对朝堂的?而朝堂又如何对朕的?不是朕想变,而是那些人逼着朕在变!” “好了爱妃,朕知道重罚了唐兴,朕知错了,朕与你是夫妻,朕给你认错,总行了吧?” “总不能让朕去跟唐兴认错吧?他算个什么东西!” 朱祁钰面露不虞。 唐贵妃却跪在了地上,眼泪落下:“臣妾不敢让陛下认错,陛下没错,是臣妾狭隘了。” 朱祁钰扶她起来:“你我患难夫妻,自然要相互扶持的。” 虽说是好话,但听起来却很刺耳。 “谢陛下。” 唐贵妃面色苍白,模样依旧妖滟,却像是被霜打了一样,却又不得不强颜欢笑:“那陛下可否免了父亲的罚银?” 朱祁钰笑容一僵:“嗯……既然爱妃开口了,便免了吧。” 朱祁钰松开了她的手,转身回西暖阁。 “陛下!” 唐贵妃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小跑过来追朱祁钰:“请陛下恕罪,臣妾是担心娘家,但更关心自己的家呀。陛下内帑被盗,心急如焚,臣妾已经把值钱的首饰都装好了,全都交给您,由您处置,度过难关。” 说着,她让人把自己带来的箱子搬去西暖阁。 朱祁钰心中一动:“爱妃起身吧。” “朕并无难处,和唐兴也是开玩笑的,都免了吧。”朱祁钰表情淡淡。 他的确是唐贵妃夫君,但唐兴也是她的父亲,让她在夫君和父亲之间做取舍,太过残忍了。 “朕不是生爱妃的气,只是唐兴烂泥扶不上墙,朕想磨砺他一番,奈何他除了会哭诉之外,一无是处,打发去辽东种田吧,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总比在下场风波之中没了性命强,就这样吧。” 见唐贵妃还要说话,朱祁钰却道:“爱妃回宫吧,朕还有很多奏疏没看,回去吧。” 唐贵妃傻傻地看着皇帝。 “传旨,唐云燕忤逆皇帝,甚为不恭,降格为妃,不配封号,即日起不许出永宁宫半步。永宁宫,朕甚弃之,封宫,无朕口谕,任何人不许接近!去传旨吧。”朱祁钰表情冰冷。 金忠却傻了,皇爷近日来最爱唐贵妃,以妻称之,可见心中之爱,可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呢? “皇爷……”金忠刚要劝。 朱祁钰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他立刻闭嘴。 “奴婢遵旨!” 金忠退出西暖阁,因为唐贵妃还停留在院中,傻傻地看着西暖阁的门,金忠只能硬着头皮传旨。 “陛下真是这般说的?”唐贵妃整张脸煞白煞白的,身体摇摇欲坠,幸好宫女扶住她。 “是,唐妃娘娘。” 金忠苦笑道:“您,您还是回宫吧,皇爷有旨,永宁宫封宫。” 唐贵妃傻了,傻了好半天。 过了好久,才怔怔道:“本,本宫知道了……” 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她傻在西暖阁门前好久,仿佛丢了魂儿一样,良久才摆摆手:“回宫吧。” 凤辇下压,让她登辇。 唐妃痴痴傻傻的,心不在焉。 这时,一个宫女忽然禀告:“娘娘,奴婢肚子痛,想去方便一下。” “去吧。”唐妃怔怔的,仿佛世间一切事都和她无关了。 天色彻底黑下来了,乾清宫里静悄悄一片。 只有曹吉祥一个人,孤零零的跪在广场中间,可能是太累了,他蜷缩着,看不清脸。 那个宫女蹑手蹑脚的靠近他,可能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她脚步声很大,身体还在哆嗦。 当靠近曹吉祥的时候,忽然用根针刺曹吉祥的身体。 啪! “曹吉祥”忽然翻身,窝心一脚,把那宫女踹翻在地。 好几个人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的,把她按在地上。 那宫女竟吓得哭了起来,不断喊着求饶。 西暖阁的门打开,朱祁钰从里面走了出来:“拉过来!” 而唐贵妃的凤辇也返回了乾清宫。 唐贵妃下了凤辇,看见这宫女,满脸不可思议:“小桃,你是本宫从家里带出来的,为什么要背叛本宫?” “娘娘,娘娘饶命啊,饶命啊……” 叫小桃的宫女哆嗦个不停,泪流不止。 “你背叛了本宫,让本宫如何饶得了你啊?” 唐贵妃仍觉得难以置信,喃喃道:“陛下和本宫说,本宫身边有奸细,本宫还不相信。要不是陛下与本宫演这一出戏,恐怕你根本不会露出马脚!小桃啊小桃,真是让本宫出乎意料啊,你居然是奸细!” 戏? 金忠诧异地看着朱祁钰,又瞄了眼唐贵妃,满脸惊诧。 “奴婢不是,奴婢是被逼无奈!” 小桃泪如雨下:“娘娘,奴婢跟了您十几年了,怎么会背叛您呢?是真的没办法了,有人拿住奴婢的家人,逼奴婢听命行事,否则家人就都没命了!奴婢真是迫不得已啊!但奴婢发誓,绝对没有做对不起您的事情啊!” “闭嘴!” “你做了对不起陛下的事情,就是做了对不起本宫的事情!” 唐贵妃满脸怒气:“从实招来,你是什么时候背叛本宫的?你是怎么知道本宫的父亲被诏来西暖阁的?还有,你为什么要杀曹吉祥?” 朱祁钰眼睛一亮,爱妃居然也有英气的一面,倒也好看。 “好了爱妃,交给朕审吧,朕身体乏了,爱妃去给朕准备洗澡水,朕要沐浴。” 唐云燕俏脸一红,低低应了一声。 见唐贵妃走了,朱祁钰让人把小桃拖进西暖阁。 “招了吧,朕懒得废话。”朱祁钰喝了口参茶,估摸着又到了用药的时间了,这药确实有用处,身心如此疲劳,却没有特别疲累的感觉,这药有效,谈女医必须留在宫中了。 小桃不敢隐瞒,全都招认了。 她本姓袁,父亲叫袁比受,是宛平县人。 正月十六的晚上,宫外有人传进来消息,她父亲告诉她,他因为欠下赌债,被人绑架了,他实在承受不住折磨,迫不得已之下才写信给她。赌档老板让她帮忙做一件事,才肯放了她父亲。 刚开始她也不知道是做什么事,后来是一个叫叶达的太监找到了她,给她传达命令,其中最重要的一件,是让她想办法破坏皇帝和唐贵妃的感情。 因为她是唐兴家中婢女出身,有天然优势。她和乾清宫的奸细联络,商量了好久,才定下此计。 “你和乾清宫里的谁联络?”朱祁钰死死盯着她,这个人不挖出来,他寝食难安。 为了挖出这个人,他煞费苦心,和唐贵妃演了这出戏。 “是……温恩!” “温恩?”朱祁钰看向金忠:“有这个人吗?” 金忠摇摇头,没听过这个名字。 “把乾清宫所有宫人全都招来,让她逐一辨认!”朱祁钰觉得又有大鱼要出现。 在召集宫人的时候,冯孝端着食盒进来,伺候朱祁钰吃药。 又有宫人来报,舒公公带着郑氏、季福到了,在宫外候着呢。 喝了药,朱祁钰闭目养神。 乾清宫的宫人也都召集齐了,都站在西暖阁外。 朱祁钰让金忠领着小桃出去,逐一辨认。 依旧没找到那个太监。 要么乾清宫没有那个叫温恩的太监,是小桃说谎;要么那个人没在乾清宫太监里面,那会在哪呢? 金忠忽然一拍脑门:“皇爷,乾清宫好像真有个太监叫温恩,他是负责收集乾清宫恭桶的太监!平时奴婢们都见不到他,只有晚上才会来宫中收集恭桶!” “快去找!”朱祁钰立刻派人去抓。 朱祁钰忽然想到一件事,问:“小桃,你说的那个叫叶达的太监,是不是负责水闸的?” “是,陛下。”小桃点头。 朱祁钰和金忠对视一眼,那个打开暗渠下水闸的太监,就是叶达! 他联络小桃,和外面赌档有关系。 这个人究竟是谁的人? “袁比受,袁比受,朕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呢?”朱祁钰叨咕个没完,却想不起来了。 这时,舒良进来禀告:“陛下,奴婢已经把郑氏和季福带来了,奴婢又查到了新的线索。” “先不说新线索,那个负责水闸的太监,是不是叫叶达?”朱祁钰问他。 “是!” 舒良点头:“奴婢派人去找了,叶达消失了,奴婢顺着这条线查下去,叶达的兄长叫叶成,在锦衣卫里,等奴婢去找的时候,也消失了!皇爷怎么问起这个人了?” “她,她是叶达派来,破坏朕与贵妃的感情的,她的父亲叫袁比受,朕怎么感觉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呢?” 舒良眸中射出杀气:“皇爷,这个袁比受,奴婢听说过!”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59章 戏水!陛下,你的手……朕最后一枚铜板都被榨干了! “蔺小九交代的名单里,有一个叫袁比受的!”舒良道。 原来是朱祁镇的人,怪不得! 曹吉祥确认了,这个蔺小九,是刘敬发展的锦衣卫密探,潜伏在光禄寺里面。 “把她拖下去审!朕要知道她一切秘密!”朱祁钰指了指小桃。 不等小桃哭诉,东厂番子就把她拖下去了。 “你说, 蔺小九交代了几个人?”朱祁钰目光阴冷。 朱祁镇能在南宫操纵外面,靠的就是这些触角,必须把这些触角全部斩断! “大兴县民匠钱旻、张监等四人,宛平县民匠朱祥、袁比受等七人,还有京城的也有很多,他见过的就有二三十人, 奴婢已经派人去抓了, 逃走的不多,这个袁比受正在押回来的路上!” “好!全都抓起来!” 朱祁钰坐下来:“尤其这个袁比受, 抓回来后和小桃一起审,还有那个温恩。舒良,交给你,你要把他们肚子里的秘密全都掏出来!” “奴婢遵旨。”舒良领旨。 “王文来了吗?” “应该在来的路上。”舒良回答。 “朕乏了,告诉他回吧,明早下了早朝再来。” 想必唐贵妃已经准备好了沐浴水, 沐浴一番该歇息了, 从睁开眼睛就没消停过, 该放松放松了。 “那郑氏和季福?” “让他们在宫门外站着,一个乃母子, 一个锦衣卫,都是心向太上皇的人啊,站一宿, 死不了人。” 朱祁钰挥挥手, 让他退下:“你也歇了吧,里库追回来的宝贝都放在你那, 能当的都当了, 用来整饬东厂, 人手不够就招人,不中用就给些赏赐打发出去。记住,要多多培植心腹,心腹也不能全信,要相互监督,不要被他们给骗了,懂了吗?” “奴婢谢皇爷教诲,奴婢明白。”舒良跪在地上。 “好,退下吧。” 朱祁钰站起来抻个懒腰,沐浴了。 隅室水汽氤氲,唐贵妃手提着个花篮,认真地往水里撒玫瑰花,水汽中传来淡淡的花香,和好闻的芳香。 朱祁钰嘘了一声,蹑手蹑脚走到唐贵妃身后,轻轻一抱。 “呀?”唐贵妃吓了一跳,花篮掉进了水里。 回眸看见是皇帝, 面容羞红,娇声道:“陛下, 您吓了臣妾一跳?快点放开臣妾,宫女儿们都看着呢?成何体统呀?” “哈哈,朕抱自己的爱妃,有什么不成体统的?” 朱祁钰大大方方抱着她,揉着她肚子:“你们说说,朕有失体统吗?” “奴婢等不敢置喙陛下!”宫女们很懂事,红着脸退出去。 “哎哟陛下,臣妾的脸可往哪搁呀!”唐贵妃娇滟欲滴,水汽蒸着的面庞更添妩瑂。 几次试图推开朱祁钰,但他抱得紧,挣脱不开,红着脸说:“陛下,让臣妾把花篮捡起来。” “朕喜欢这个香味。”朱祁钰一语双关。 吸了一口。 唐贵妃浑身痒痒的,缩了缩肩膀,身体不自然地抖动几下。 愠怒道:“陛下再不放开臣妾,臣妾可就无颜见人了!” “哈哈哈,爱妃莫要生气,爱妃伺候朕宽衣吧。”朱祁钰使劲揉了揉朊绵绵的肚子,才不舍地放开。 唐贵妃整张脸如红透的苹果,虽然夫妻多年,但相敬如宾,这也是朱祁钰更喜欢李惜儿的缘故。 “陛下还是让宫女儿、太监给您宽衣吧。”唐贵妃要跑。 朱祁钰却拉住她:“宫女儿笨手笨脚的,哪有朕的爱妃细心?朕保证不动手了,保证!” 他举起双手。 唐贵妃更加羞恼,边宽衣边抱怨道:“陛下的手呀,为什么就不安分点呢?” “主要是爱妃如丝绸一般,爱妃莫恼,朕在夸你。” “呀!”唐贵妃闷哼一声:“别,别……呀!” “朕没有!”朱祁钰满脸无辜。 唐贵妃动作迅速,然后推开他:“陛下快洗吧。” “爱妃给朕擦擦背。” 朱祁钰一脸正经,进了浴桶里,长舒口气,语气沉闷:“真舒服呀,朕累了几天了,从夺门之后就没合眼啊,好累啊。” 唐贵妃走到门口,又心下一软,返了回来,红着脸说:“那陛下安分点!” “自然,你我夫妻,朕从来不骗爱妃的。”朱祁钰笑道。 “哼!” 唐贵妃娇哼一声,坐在他身后,幽幽道:“陛下可否知道,方才你要废了臣妾的时候,臣妾的心都碎了。虽知道是演戏,但想到和陛下不复相见,臣妾这心……” 说着说着,她眼泪流了出来。 “朕懂。” 朱祁钰叹了口气:“不把潜伏在乾清宫的奸细挖出来,朕寝食难安啊。” “臣妾也万万没想到,小桃居然是奸细……呀!陛下,你的手!”唐贵妃猛地站起来,俏脸含怒。 “爱妃,真的……情不自禁,情不自禁。” “你把手放在水里面!不许动!”唐贵妃俏脸羞红一片,她哪曾经过这些啊。 “朕听爱妃的,爱妃快些擦背。” 唐贵妃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本来好好说话呢,结果皇帝坏死了,弄得她心烦意乱的。 “爱妃,这浴桶很宽敞,要不你也一起?”朱祁钰扭过头看她。 “臣妾不要!”唐贵妃赶紧拒绝。 那种伺候的,是妾室才做的事情,她虽不是出身名门,却也是正经的大家闺秀,不会做这种事的。 如果是李惜儿,肯定早就钻进来了,啧啧,难怪原主喜欢她。 不过,妖滟建货有什么意思?把良家调教成妖滟建货才好玩! “陛下,臣妾和您说话呢,您正经些!”唐贵妃气恼道。 “朕正经得很呀。” “那你的手……哎呀,快点拿开!” 唐贵妃又站起来,佯怒道:“陛下再不听话,臣妾就不伺候了!” “别别别,爱妃擦背最舒服,远非他人能及。要不爱妃也试一试朕的手法?” 唐贵妃惊呼一声。 “哈哈哈,爱妃留下侍寝吧。” “谈女医说陛下现在要以调养为主。”唐贵妃不敢深说。 “安心,朕只是抱着爱妃睡觉,夜半衾裯冷,孤眠懒未能,白居易尚且知道夜里孤寂,何况朕了?爱妃留下陪朕吧。”朱祁钰回眸看着她。 “那,那陛下保证以龙体为重?”唐贵妃有些心疼。 “自然,朕向来最爱惜身体了。” 朱祁钰见她答应,笑道:“爱妃,快进来,朕给你擦擦背!” 唐贵妃娇笑着推开他,夺门而去。 朱祁钰招人进来伺候,穿戴完毕后,走进寝殿。 芙蓉帐暖,美人如玉。 “爱妃,你这件衣裳朕喜欢。” “谢陛下夸奖。”唐贵妃巧笑嫣然。 “咦?这里好像破了?朕给你看看,这里真破了!”朱祁钰指着衣领后面。 “呀?”唐贵妃撩开长发,扭头去看。 “爱妃你看不到,朕帮你看看,招个宫女进来,给你补补。” 唐贵妃不疑有他:“不用吧?明早臣妾起来自己补吧。” “朕喜欢这件衣裳,万一破了多可惜呀。来,朕帮你……” “呀!” 唐贵妃惊呼一声:“陛下你怎么能?” “朕怎么了?你看看,这件衣裳是不是破了?朕没骗你吧?先放在这吧,明早你自己补补,朕喜欢这件衣裳。” 看到了!大呀! “请陛下转过去,臣妾,臣妾去换一件。”唐贵妃俏脸羞红一片。 “不用换了,灯都熄了,朕什么也看不到。爱妃,朕与你都是老夫老妻了,朕又不是涩急之人!睡觉睡觉,朕的龙体重要。” 唐贵妃微松了口气。 可好像不知道从哪来的一只手…… “陛下,你你你……” 唐贵妃快哭了:“陛下龙体要紧,等,等陛下龙体安好,臣妾自然不拒绝陛下,请陛下放开臣妾!” “嗯。”朱祁钰嘴上答应了。 “陛下,臣妾内急!”唐贵妃咬牙。 “让宫女拿个恭桶进来?要不朕亲自伺候你?”朱祁钰坏笑地看着她。 唐贵妃干脆把脑袋缩进被子里,不管朱祁钰说什么都不钻出来。 至于那只坏手,咬死你! “啊!”朱祁钰惨叫一声:“谋杀亲夫啊!” …… 早晨,唐贵妃伺候朱祁钰穿朝服。 “爱妃脸色怎么如此之差?”朱祁钰神清气爽,睡得舒服。 唐贵妃翻个白眼,还不都怪你? “哈哈,朕去早朝,你便歇下吧,等朕回来一起吃早膳。”朱祁钰走出西暖阁。 乘坐御辇去奉天殿。 乾清宫门口,站着一对瑟瑟发抖的夫妇,站了一夜了,皇帝根本没工夫搭理他们。 因为瓦剌叩边,出征在即,才召开早朝。 其实早朝已经名存实亡了,来回折腾的只有皇帝,来参加的大臣越来越少,甚至民间戏称“早朝晨钟一响,万余乌鸦飞起”。 百官见礼之后,便直入主题。 兵部和内阁商讨出征日期,户部尚书叶盛还未到达京城,仍有张凤代理。 “启奏圣上,户部钱粮捉襟见肘,出兵太急,户部恐怕不够支出。臣想从内帑拆借一部分,等今秋各地税赋征收后,再还给内帑。”张凤启奏。 来了! 内帑被盗的后遗症来了! 瓦剌叩边,京营出征,国库钱粮不足,从内帑拆借一部分,完全说得过去,皇帝根本没有理由拒绝。 “实数缺多少?”朱祁钰语气平静。 张凤将一本奏疏呈上来,朗声道:“钱尚缺44万两,粮秣……” 内承运库只有44万两白银! 这是按照内承运库存银,报的数目啊! 朱祁钰目光阴冷:“这银子……” “陛下,京营出征在即,钱粮刻不容缓,臣等知道陛下有难处,但瓦剌叩边,宣镇告急,军情如火啊!” 陈循率先跪下:“还请陛下以国事为重!便如张尚书所言,待秋收后收上来税赋,便还给内帑,若陛下还不愿,也可算上利息!” 朕能给你变出钱来? 朱祁钰默不作声。 “陛下!” 林聪走路有点别扭,慢慢跪下:“臣等知道内承运库被盗,也清楚陛下之难。但首辅所言甚是,朝廷再难,也没有边关难,京营将士出征,总不能空着肚子走吧?” “臣有个主意,请陛下采纳。” 林聪转性了?居然帮他想辙了? 朱祁钰让他说。 “臣以为可以搞一场募捐,陛下牵头,让臣子们捐一笔钱,凑够军资。”林聪坦然道。 此言一出,奉天殿内哗然。 不满之声甚嚣尘上。 “陛下,林阁老所言甚是,国难当头,臣等愿与陛下共赴国难!臣带头先捐一个月俸禄!”陈循率先道。 有首辅带头,内阁阁臣都捐一个月的俸禄。 不少官员陆陆续续捐款,但捐出来的数额,要饭的看了都嫌弃。 按这个捐法,把京城所有官员的钱粮凑起来,都凑不足一千两银子!有个屁用? 的确,大明俸禄之低,历史之最! 但也没这种捐法吧? 呵呵,林聪这不是献策,而是埋汰朕啊! 就差指鼻子骂朕是个穷逼了! “首辅爱国之心,朕心甚慰。” 朱祁钰咬牙道:“诸位的爱国之心,朕也看到了。” “但募捐终非一道,朕以为干脆把官爵都挂牌卖了,好好筹一笔钱!” “陛下不可!官爵不可轻授之,这是太祖祖训!请陛下收回成命,切勿乱想啊!”陈循立刻劝谏。 文武全都跪下劝谏。 就算他真卖官鬻爵,能做到吗? 看看,朕随口说说,群臣便跪下劝谏,好似朕是昏聩之君,若没有他们,天下早就亡了! 朕需要一把刀啊!能杀尽天下的刀! 他看了眼于谦,于谦仿佛神游天外,对朝堂上的争端毫不在意。 现在不能让他儿子于冕伴驾了,要等他得胜归朝,再把于冕当做刀,砍死这些该死的文武百官! “诸卿,起身,朕只是情急之下,顺嘴胡说而已,诸卿莫怪,朕也是为钱急昏了头了。” 朱祁钰道歉了。 第二次向百官低头了! “陛下口含天宪,乃真龙天子,切莫信口开河,钱之事可从长计议,却不可信嘴胡说呀。”陈循站起来,慢悠悠的劝谏,像是长辈在劝慰子孙一样。 “首辅此言甚是,朕错了。” 朱祁钰叹了口气:“钱的事朕来想办法。” “朕已经命唐兴和杭昱,各自筹集五万两,一共十万两,全都交给张尚书吧。” “唐贵妃的嫁妆、朕的一些私人物件,也都拿出来当了吧,凑一凑。” “陛下不可!” 陈循又劝谏:“陛下所用之物乃是御物,岂可流入民间?如今国难当头,陛下以身作则,文武百官自当效仿,臣愿意再捐献一百两银子,臣回家再凑一凑,争取多拿出来一点。” “首辅啊,您真是国之贤臣,朕之肱骨,朕以前错怪你了,真是板荡识忠臣啊!” 朱祁钰心里一阵恶心,一百两银子,你家一顿饭用的都比这个多! 就用一百两银子收买人心,名垂青史,好算计啊! 文武百官怎么会放过沽名卖直的好机会啊?玩了命似的捐款,几两的都有。 “诸卿之心,朕看到了!你们都是贤臣啊!朕心甚慰!” 朱祁钰神情激动,站了起来:“朕不白要你们的银子,这样,朕把皇庄转让给你们!” “朕的皇庄,都是天下间一等一的好田地,每年产银无数,朕不亏待你们,市场价的八成,转让给你们!” 本来为了沽名卖直的文武百官,瞬间哑火了。 皇庄,可是个棘手的东西! 从太宗朝发展的皇庄,到了朱祁钰手里,几乎完全变成了累赘,有的皇庄年年还往里面贴钱。 关键还查不得,皇庄从头到尾就是笔烂账,越查越乱,真要是查,把所有太监都杀了,依旧查不清楚。 索性,直接甩掉包袱最好。 还有更深层的政治原因,就是土地兼并。 皇庄,是皇帝带头土地兼并的标志,如果皇帝处理了皇庄,就擦干净了屁股。 万一某天,皇帝脑抽,要清查土地兼并,文武百官可就不好解释了。虽说这种情况万分之一,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陛下,皇庄乃陛下生计,卖给臣等,恐怕于礼不合啊。”陈循也拿不定主意。 皇庄在皇帝手里亏钱,可换到他们手里,就会变成下蛋的金寄。 “首辅,百官之心,朕看在眼里,他们俸禄微博,尚能我国赴难,所以朕投桃报李,打算把皇庄半卖半赐,送给他们,以安臣心。” 朱祁钰苦笑:“如今内承运库被盗,十库只剩下九库,里库也空了。朕苦于无钱,别无他法,只能变卖祖宗家产了。” “陛下作价几何?” 陈循刚问完,御史杨瑄便站出来,高声道:“陈大人,此乃大朝会,不是菜市场!如商人般斤斤计较,岂不有损国之威严?” “启奏陛下,陛下关爱臣等之心,臣等内心暖和,还请陛下以出征大事为重,把皇庄之事等商贾之事交给太监去办,此等污浊之事,不该脏了陛下的手!” 他说得冠冕堂皇,居然引来一片叫好之声。 太祖时就把商人打入尘埃,商人是社会最底层。 但是,这些站在朝堂上满嘴仁义道德家伙,嘴上把商人喷成狗,谁背后没养着几个商人当走狗?哪行哪业里没有他们的触角? 哼,不让朕沾手商贾之事,你们背后说真香,敢情祖宗之法只给朕一个人用! “杨御史此言甚是,那拍卖皇庄之事就交给杨御史去办吧!”朱祁钰淡淡道。 杨瑄一愣,却跟吃了苍蝇一样,他最讨厌商贾之事,所以劝谏陛下远离商贾,可陛下却要把他变成商贾啊。 “陛下……” 朱祁钰打断他,厉声道:“好了!奉天殿不是给你沽名卖直的地方!” “早朝早朝,就是解决问题的朝会!” “大军出征,急需军费,朕不卖皇庄,你给大军出钱啊!” “没有钱,凭你这张嘴,去挡住瓦剌叩边啊?” “没脑子的东西!” “滚出去,领十杖!” “还有你们都察院!下次劝谏的时候,注意场合!分得清轻重缓急!” “太祖给你们发言之权,不是让你们满嘴喷粪、耽误正事的!” “若再有人跳出来说有的没的,朕就要大开杀戒了!” “太祖能赐你们发言之权!” “朕,也能收回来!” 朱祁钰发怒了。 “臣等有罪!请陛下恕罪!”陈循带头跪下请罪。 朕早晚收回都察院满嘴喷粪的权力! 朱祁钰目光闪烁:“起来吧,继续说!” 皇庄之事,最好直接敲定。 他甩掉皇庄的包袱,日后清查土地兼并,也有了借口。 “陛下,臣等两袖清风,就算陛下贱卖皇庄,臣等也接不了手啊,不如由户部联系商贾,将皇庄卖给他们,陛下您看如何?”陈循想个折中的办法。 陈循不是老古董,他会顺着皇帝的心思办事。 “首辅之言有理,便交给户部去办吧,金忠,你来和张尚书接洽,价格越高越好,钱到手了直接送去户部。” 朱祁钰苦笑:“诸卿,可还有筹钱的办法?” 看见皇帝挠头的样子,陈循想笑,这才是乖乖的皇帝嘛,皇帝就该蹲在笼子里,等着别人投食,给你吃你才能吃,不给你,你就饿着。 陈循摇了摇头,便没有人建言献策。 不说话,就是在逼皇帝。 你还有钱,拿出来吧,别装了。 “罢了,参与夺门造反之逆臣、瓦剌奸细等人,所抄一切,不必送往内帑,全都送去户部。” 朱祁钰长叹口气:“首辅,你看如何啊?” 这帮混蛋,是要把朕最后一滴血榨干啊! 他们不许朕留下一点点钱,做任何事! 别说组建缇骑,这回整饬锦衣卫、东厂的钱都不够了! 真狠啊! “陛下真乃贤君,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陈循带头叩拜,文武百官高呼万岁。 朕不是贤君!朕是亡国之君啊! 朱祁钰深吸口气,平息愤怒。却忽然想到了什么,他们会不会借机保护王翱、江渊等人的家人呢? 甚至,也在阻止朕挖出徐有贞呢? 一箭数雕。 本来他打算借抄家之名,全城搜捕徐有贞。 如今抄家所得家私,全都送去户部,不就跟东厂没关系了吗?东厂还以什么名义搜捕徐有贞呢? 好深的算计啊! 朕提着脑袋装疯杀了那么多人,结果是给你们做嫁衣啊! 人,朕杀了,官位被你们的人占了;连抄家得到的家私,也都落入你们口袋了? 朕却一无所得! 还成了你们手里的一把刀啊! 难怪他们不担心范广拿到了五万京营的指挥权,因为朕没钱! 没钱就拉拢不了京营士卒,士卒就不会给范广卖命,就等于说朕抓了个寂寞。 千辛万苦撕开的一个口子,真的关闭了! 没钱啊,头疼啊! “平身吧。”朱祁钰万分无奈。 被人玩了,还得乖乖给人家数钱,这滋味属实难受。 杨瑄领完廷杖进来,神情中居然带着几分欣喜,作为御史,被打了廷杖才是真御史。 又议了一会,早朝逐渐落下帷幕。 “陛下,微臣请奏!”御史魏翰站出来,高声道。 “讲。” “臣奏请阁臣王文之子王伦,在家乡骄横霸道,施暴杀人!” 魏翰跪在地上,呈上来一本奏章。 朱祁钰猛地看向王文,王文也满脸懵,御史魏翰为什么会咬他? 在内阁之中,虽然高谷是王文的举主之一,但王文和高谷关系不好,所以皇帝要剖了高谷时,他冷言冷语。 但他和首辅陈循关系很好,魏翰是陈循的党羽,为什么出来咬他呢? 嘭! 朱祁钰把奏章重重砸在御案上,厉喝道:“王文!你给朕一个解释!” 金忠把奏章拿下来,给王文看。 王文脸色一变,下意识看了陈循一眼,陈循岿然不动,他一颗心慢慢下沉。 这是陈循的报复,报复他当皇帝的走狗。 可皇帝呢?是不满意他在皇帝与文官中间摇摆,所以才借机敲打他? “陛下恕罪,臣并不知道上面的指证!” 王文稳定心神,朗声道:“魏御史所呈之奏章,说王伦因打茶围时争风吃醋,打死了赵员外。” “王伦确实在老家读书,臣疏于管教。” “还请陛下下旨,捉拿一干人等,无需看臣的面子,若臣子杀人,便让臣子偿命,臣绝无怨言,倘若臣子是冤枉的,便请圣上为臣子伸冤!” 陈循等人皱眉,王文这是铁了心当皇帝走狗了。 朱祁钰对他这番话略显满意:“那便依王卿之言,捉拿王伦等一干人等,交由刑部审理。” “臣谢陛下隆恩!”王文的心乱了。 他只有一个儿子,为了儿子的仕途,他可煞费苦心啊,乡试时,他倾轧考官,给儿子开后门。 为此还被朝堂弹劾,最终皇帝帮他压了下来。 如今陈循旧事重提,打他七寸。 王文咬牙不语。 朱祁钰脸色也不好看,陈循的报复太猛烈了。 所有投靠他的官员,都没好下场! 先有范广家宅不安,后有王文之子王伦被告杀人…… 仿佛在警告所有人,投靠皇帝的,都没有好下场! 如果不能解决这个问题,他又会变成光杆司令了! 怎么破局呢? “便请首辅引荐商贾,金忠去和他们接洽,把皇庄都卖了,一应所得全部送往户部;还有抄家所得,也都送往户部,朕再让唐兴和杭昱把钱也送去,朕宫里值钱的物件和唐贵妃的嫁妆,也都送去户部,充作军资吧。” 朱祁钰真是憋屈啊。 这钱嘴说是借,可到了秋后户部以税赋不足打赖,他能怎么办? 其实就是送! 陈循刚要跪下高呼万岁,李贤却厉喝:“天子御用之物,岂能流入民间?” “首辅,天子、贵妃娘娘御用之物,你敢用吗?” “陛下,若有人斗胆使用御物,臣请陛下诛其九族!” 李贤义正严词。 陈循脸色一变,没想到皇帝偷偷挖了个坑。 皇帝真够阴险的,挖坑等着他跳呢,幸好李贤机灵,否则他真就掉进去了。 “陛下御用之物可万万不可赐人,陛下乃真龙天子,臣等命薄,不敢受之!民间之人若触碰龙物,必遭天谴而死!还请陛下怜悯苍生,切勿将御用之物流入民间啊!”陈循叩拜。 该死的李贤! 你要是不提醒,陈循就掉坑了,看朕怎么剖了他! “首辅严重了,罢了,首辅不同意便不充作军资了吧。” 朱祁钰叹了口气:“对了,国子监已经开始修撰奸臣录,朕知会首辅一声。” 陈循瞳孔一缩:“陛下,何时开修?” “昨日便开始了,国子监主修,翰林院辅之,好了,退朝吧。”朱祁钰瞥了他一眼,早晚也让你上榜! 奸臣录改名叫奸臣榜也不错,把你们全都登榜! 遗臭万年去吧! 陈循神色不虞,看了眼林聪。 林聪咬牙站出来:“陛下且慢,听臣一言!” “朕乏了,明日再说。”朱祁钰直接开溜,听你反驳朕?奸臣榜必须定下来了,你们早晚都会上榜,不用着急! 登上御辇,朱祁钰满肚子气。 他又让人把王文宣来,还有件事没问清楚呢。 回了乾清宫,和唐贵妃用了早膳,内阁那边把堆积如山的奏疏送了过来。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放下碗筷,朱祁钰长叹口气。 “陛下为钱发愁?”唐贵妃也放下了碗筷,问。 “是啊,前朝把朕手里最后一枚铜板都榨干了,还把所有来钱的路子都堵住了,这是要困死朕啊!” 朱祁钰抓住唐贵妃的手:“爱妃,朕只能苦一苦唐兴了,那五万两就当朕借他的,等有了钱便还给他,如何?” 唐贵妃垂首不语,神情挣扎,低声道:“臣妾听陛下的。” “朕手头实在不宽裕,你的嫁妆朕舍不得动,朕是男人,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动你的嫁妆的。”朱祁钰拉着她的手,想让她坐到自己腿上,可唐贵妃忸怩不愿意。 “陛下切莫如此说,臣妾的就是陛下的。” “是吗?” 朱祁钰笑眯眯地看着她。 唐贵妃俏脸羞红,捶了他一下:“臣妾和您说正事呢!” “朕说的也是正事啊,等朕和你有了女儿,你的嫁妆是要给她送出宫做陪嫁的。” 朱祁钰拉起唐贵妃:“今天天气不错,正好适合生个女儿!” “陛下切莫胡说!岂可白日……” 唐贵妃说不出口,却猛地俏脸羞红,如红布一般:“陛下,陛下你的手……” “朕的手又怎么了?”朱祁钰满脸无辜。 在朝堂上受了气,回来捏一捏,就心情大好啊。 “臣妾回宫了!”唐贵妃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伺候的太监、宫女,发现所有人都低着头,没人敢看。 也不会有人看到,因为朱祁钰用身体挡着呢。 但那种羞耻感,一直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爱妃面皮太薄了。”朱祁钰叹了口气,钱啊钱啊,去哪弄钱啊。 “陛下,郑氏夫妇还在外面站着呢。”冯孝伺候他吃药的时候说。 “倒把他们忘了!” 朱祁钰眼睛一亮,这不有人送钱来了嘛,笑道:“宣进来吧。” 很快,一对夫妇走了进来,一瘸一拐的,站了一夜,天气又冷,两条腿都快站废了,勉强跪下行礼,声音哆嗦。 “季福,认识蔺小九吗?”朱祁钰板着脸。 “回陛下,认识。” 朱祁钰一愣,居然承认了? “怎么认识的?” “蔺小九是光禄寺厨子,为人好赌……臣在外面开了家赌坊,蔺小九是家里的常客,输了很多钱,他把妻子孩儿都抵出去了,所以臣认识他。” 季福哆哆嗦嗦道:“臣有罪,臣不该开赌坊,请陛下宽恕啊!” 你倒是推个干净。 “郑氏,你是太上皇的乃母子?”朱祁钰看向郑氏。 郑氏明显一愣,乃母子是粗鲁人说的骂人的话,皇帝怎么能说出如此粗俗的话呢? “是。”她乖乖承认。 “你们夫妇狼狈为奸,偷盗里库,拖出去砍了吧。”朱祁钰听了季福的解释,就知道从他们身上打不开突破口了,干脆直接弄死。 “陛下冤枉啊!” 郑氏膝行两步,高喊:“臣妾的确是太上皇的乃……乳母,但景泰元年后便从再无入宫纪录,您说臣妾夫妇偷盗里库,可臣妾夫妇从未进过宫中,如何偷盗里库呀?” “你在质问朕吗?”朱祁钰盯着她。 “臣妾不敢,但世间总要有个‘理’字,您是天下共主,您应该是世间最讲理的人,如果您有证据,可以杀了我们夫妇,我们夫妇绝无二话,可若毫无证据,便冤杀我夫妇二人,臣妾心中不服!臣妾夫妇不服啊!” 真没想到,郑氏居然是个牙尖嘴利的,不然也不会选为朱祁镇的乳母。 “非要朕拿出证据?”朱祁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是!”郑氏认为自己无懈可击。 季福已经解释了蔺小九,就算把蔺小九拉来对质,恐怕真如季福所说,蔺小九是个赌徒,把妻儿都输了的赌徒。 “你也不见棺材不落泪?”朱祁钰看向季福。 “臣不服!” 季福是锦衣卫百户,所以称臣。 “把曹吉祥拉过来!” 奇怪的是,郑氏脸色丝毫不变。 曹吉祥进来就跪下,一眼就认出来郑氏,立刻道:“皇爷,她是南宫的人!” “放屁!什么叫南宫的人?我就是太上皇的乃母子!天下人都知道!你个死太监,敢随意攀咬我?我没做过的事,谁也休想把屎盆子扣我头上!”郑氏直接撒泼。 曹吉祥反而悻悻不说话了,他是真没证据。 朱祁钰皱眉,蔺小九绝对没指认错,季福一定是把油纸送入宫中的人,可在宫门口,又是谁接应他的呢? 若这次放归郑氏夫妇,再抓可就难了。 朱祁钰犹疑。 “奴婢参见皇爷!” 却在这时,舒良风风火火拜见,他瞥了眼郑氏,道:“奴婢审讯太医院的太医,又有新的发现!” 猛地,郑氏脸色一白。 季福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 “正月十六的凌晨,负责给群臣治伤的太医中,有一人叫徐埙,担任太医院舍人。” 舒良道:“这个人招认了!” 噗通! 季福软倒在了地上,露了!全都露了! “徐埙?徐彪的儿子?”朱祁钰皱眉。 那天真是漏洞百出啊,居然让徐彪的儿子出入奉天殿,幸好当时他有范广保护,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皇爷好记性,就是徐彪的儿子,徐埙,担任太医院舍人!” 舒良吹捧道:“他招认了,那天是他,从季福手里接到了油纸,交给一个叫蒋冕的太监!” “蒋冕?”朱祁钰又吃了一惊。 蒋冕是御马监太监,原主还提拔了他弟弟蒋成入锦衣卫了呢,却不想蒋冕也是朱祁镇的人? 真是防不胜防啊! “没错,是蒋冕,奴婢已经派人把蒋冕抓住了,但他弟弟蒋成不见了,奴婢派人正在抓捕。”舒良道。 郑氏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 “来人,把她泼醒!”朱祁钰岂能放过天赐良机。 “皇爷,地毯珍贵,不值当因为个贱人脏了地毯,奴婢把她弄醒。”舒良擅长这个。 啪啪啪! 提着刀鞘疯狂劈砍郑氏的脑袋。 郑氏惨叫连连,脑袋全是大包,脸颊有的地方磕破了血。 “你还敢叫?闭上嘴!皇爷让你叫,你再叫!皇爷不让你叫,你就老老实实闭上嘴!” 舒良高高举起刀鞘,狠狠打在郑氏的脑门上。 一缕鲜血从脑门上流了出来。 郑氏晃了晃,又要晕厥。 “你敢晕?”舒良作势又要劈。 “不,不,不敢了,不敢了!” 郑氏强忍着不适,满脸惊恐。 “跪好了。”舒良冷喝。 郑氏规规矩矩跪好了。 瞧瞧,早就该这样拾掇她。 “朕问你,认不认识徐埙啊?”朱祁钰目光阴冷。 郑氏刚想狡辩,舒良却提起了刀鞘。 “认识!”郑氏绝望地闭上眼睛。 “说吧,你们是怎么偷盗里库的?” “臣妾没有参与……” 啪! 舒良狠狠一刀鞘打在她脑袋上,冷哼:“你也配称臣妾?奴婢!你个贱婢!” 反手又抽了一下,郑氏被打倒在地。 挣扎着又爬起来,哭着称贱婢。 “你算个什么东西,太上皇的乃母子,知道吗?是太上皇!”舒良恶狠狠道。 “知道!” 郑氏缩了缩脑袋:“奴婢,奴婢没参与,什么都不知道。” 看见舒良又要打她。 她不敢再隐瞒,全都说出来:“我们就负责把油纸送给徐埙,后面的事情我们都不知道了!我们真不知道啊!” “谁联系你们的?”朱祁钰没深究。 “太,太上皇。”郑氏全都招认了。 他们和太上皇有联系的暗号,正月十六的凌晨,有人用这个暗号联系他们,他们也是按照计划行事。 “你的上线是谁?” “就是太上皇啊,因为太上皇在南宫,我们都是靠暗号联络的。” 郑氏说:“我们只认暗号,不认人。” 暗号? 就是说,在南宫的朱祁镇,是直接和郑氏联络的。 按照她说的,这八年来,联络并不多,只是今年联络了两次,一次是夺门起事,第二次就是这次。 “蔺小九也是你们联系的?”朱祁钰问。 “是!蔺小九只是光禄寺厨子,他为人好赌,经常出入我们赌坊,我们就发展了他。” “正月十六的凌晨,我们收到了全部计划内容。” “我就联络蔺小九,让他准备油纸,季福拿了油纸后,就送到宫门口,交给徐埙,后面的事情,我们是真不知道了。” “我们完全是按照计划内容执行的,我们每个人只知道内容,但不知道具体是谁来执行。” “所以我们真不知道里库的宝贝去哪了!” 郑氏战战兢兢回答。 朱祁钰目光闪烁,郑氏应该没说谎。 但这件事太蹊跷了。 朱祁镇为什么要偷盗里库呢?不惜把所有暗棋都放到明面上,难道他不知道这样一来,会把所有暗手都有倾覆之危吗?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有什么好处吗? 朱祁钰百思不得其解,里库失窃,越往深查,他越觉得疑惑,虽然所有线索都指向了朱祁镇。 但他越琢磨,这件事跟朱祁镇的关系越小。 很有可能有人在借朱祁镇的手,打击朱祁钰。 也在用朱祁钰的手,打击朱祁镇。 挑拨天家兄弟之争。 又有谁会渔翁得利呢? 朱祁钰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皇爷,王大人求见,他很着急,想快点见到您。”冯孝匆匆而来。 ———— 文中出现的蒋冕、叶达、蔺小九、袁比受、杜清、徐彪、徐埙、王喜、季福等等人物,都是真实历史人物,朱祁镇登基后封赏名单里的人。 今天有点生病,吃了药才码的,本打算多更一点,抱歉,明天尽量多写点! (本章完) ------------ 第61章 陈循站在第三层上!该死的商贾,敢欺君?给朕剁!剁他说为止! 里库被盗,线索已经非常清晰了。 季福负责宫内、宫外传递消息,蔺小九负责提供油纸、徐埙负责传递、太监蒋冕负责动手、太监叶达打开水闸、周舒负责打掩护外加运输,整条线索完整。 但是,谁都可能偷盗里库,唯独朱祁镇不会! 因为他想的是复辟,而不是掏空家底! 他更清楚, 里库的宝贝流入民间,会引起政治动荡的,对他没有好处。 最关键的是,他得到这些宝贝没用。 不是朱祁镇,还能是谁呢? 对朱祁镇这些暗线了如指掌,逼着天家兄弟自相残杀,是谁在渔翁得利呢? 文官集团! “暴露太上皇所有暗线, 逼着朕将屠刀斩向太上皇!” “又在朕的身边故作迷阵,布置温恩、小桃等太监宫女,让朕对身边人充满怀疑,谁也不信任,逼朕发疯!逼朕去杀太上皇!” “好算计啊!” “你们渔翁得利!” “朕装疯杀了那么多人,好处都便宜你们了!朕毛都没捞到!还把内帑搭进去了!狗日的,朕早晚让你们全上奸臣榜!” 朱祁钰平复心神,叹了口气:“看来太上皇身边也有死间啊!对太上皇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 这个人必定深得太上皇信任, 会是谁呢?” 那个给郑氏发布任务的,就是这个人。 等等, 郑氏说每个人都得到了任务的全部内容?她在说谎! 整个计划那么多人, 都在宫中,而全城戒严, 不可能每个人都有人传信的! 一方面时间对不上,因为偷盗内帑是临时起意,来不及逐一通知。 另一方面就是没那么多人手, 这宫中不可能遍地都是文官的眼线,他们还没神通广大到那个地步! 郑氏在骗朕! “舒良, 给她点颜色看看!”朱祁钰摆摆手,让王文候着。 “啊啊啊!” 郑氏发出凄厉的惨叫,舒良玩命抽打她,偏偏她不开口。 “皇爷,郑氏不吐口,奴婢把她拖出去,给她上点手段,奴婢怕脏了陛下的眼。”舒良坏笑。 “朕有什么看不得的,上!” “容奴婢去取几根银针。” 舒良让番子把她八了,盯着那两座看:“郑夫人,你是太上皇的乃娘,奴婢想看看您这里是不是和其他人不同。” “啊!”郑氏惨叫一声。 因为舒良把一根针穿过。 “陛下饶命啊!陛下饶命!我们全都招了啊,什么都说了啊陛下,不要折磨她了,您不能公报私仇啊!”季福在旁哭诉。 郑氏整张脸煞白煞白的:“我都说了……” “自称奴婢!”舒良又取一根针,扎了进去! “啊!” 郑氏痛得浑身发抖。 “说,联系你的人是谁!” 朱祁钰冷笑:“郑氏,你说所有人都知道计划的全部内容,这根本不可能,计划的内容只有你能传递。就是说, 偷盗里库的指挥者是你!所以,你一定见过你的上线,说出来!朕不折磨你,赐你们夫妇个全尸!” “奴婢一时口误,一时口误!”郑氏痛得扭曲。 “这里看似小,但和针相比,也是很大的,能扎进去很多根。”舒良又捏起一根针,怪笑着。 “不要,不要!啊!” 郑氏快痛晕过去了。 “塞住她的嘴!” 舒良连扎几根针,郑氏还不吐口。 舒良有点气急败坏,看向季福:“把他也八了,咱家也试试他的头!到底硬不硬!” 季福挣扎,骤然发出凄厉无比的惨叫。 “招了!招了!”季福受不了了,一根针,全都扎进去了! 不止是疼,恐怖啊! 那里扎进去一根针,拔不出来的那种! “说!” 舒良用他衣服擦擦手:“真他娘的脏!” 然后跪下向皇帝请罪。 “是张斌!张斌啊!”季福哭诉。 “不可能!不是张斌!” 朱祁钰不信,因为张斌是张輗的儿子,张輗都被凌迟了,他儿子也是罪人之子,死路一条的人。 若真是他,季福夫妇不会为其遮掩的。 “是张瑾,张軏的儿子,对不对?”朱祁钰立刻明白了。 张輗死了,朱祁镇最大的支持者就剩下张軏了,所以郑氏才咬死了不肯吐口,最后季福把必死之人张斌吐出来,是在保护真凶张瑾。 “来人,去抓张瑾!”朱祁钰丝毫不兴奋,别看抓住了张軏的小辫子,结果却让他有些惊恐。 因为英国公一脉勋贵很有可能倒向了文官! 朱祁钰搞不清楚,他看向郑氏:“郑氏,朕再问你,你要是再骗朕,朕先把你儿女都抓来,当着你的面凌迟!再把你送去教坊司!不是张斌对不对,是张瑾?对不对?” “是!” 郑氏不敢隐瞒了。 她承认,正月十六的凌晨,张瑾夤夜造访,告知他们夫妇偷盗内帑的计划,由她来唤醒宫里的人,并准备好后路。 “你们偷出来的东西,藏在哪?”这才是朱祁钰最关心的。 “奴婢不知道,真不知道!从宫中流出来后,张瑾负责带走销赃,东西我们一件都没看到。真的,我们只负责偷,用暗渠运宝贝的计划,都是张瑾告诉奴婢的!” 郑氏猜测:“可能,可能去英国公府了。” 朱祁钰目光闪烁,看来里库里的宝贝追不回来了。 他有些失望,以为抓住了郑氏夫妇,起码能追回来一部分,结果还是让人失望。 “为什么偷盗里库?” “张瑾告诉奴婢,太上皇起事失败后,急需用钱稳定人心。而宫中刚出了事,人心大乱,是适合动手的最佳时机。”郑氏道。 朱祁钰不信。 传递消息的是张瑾,那么也可以理解为,英国公倒向了文官。 勋贵倒向了文官! 张軏宁愿抛弃太上皇,也要和文官同流合污。 这是他杀人过多,引起的反噬啊! 把勋贵杀怕了,所以勋贵和文官开始融合,这是要把朕拉下马啊! 朱祁钰眸中射出森然寒光。 在朝中有如此影响力的,又能得到张軏信服的,恐怕只有陈循了。 难怪陈循牵头,榨干朕的内帑,再堵死朕的来钱渠道,原来内帑的钱是你偷的啊! 这么多宝贝,你们能藏在哪呢? “奴婢句句属实!”郑氏叩拜,好疼啊,却不敢摘下银针。 “内承运库是谁盗的?” “不是奴婢!不是奴婢!我们真不知道啊,我们只负责偷盗里库,内承运库和我们无关啊!” 内承运库都是银子,销赃方便,追回来的可能为零。 44万两银子啊,落谁手了呢? “那个蒋冕呢?”朱祁钰看向舒良。 “奴婢还在审,很快就有结果了。”舒良回答。 朱祁钰挥挥手,让人把郑氏夫妇拖下去:“让他们把名单写出来,舒良,你亲自带人,抄了他的家!” 蚊子腿也是肉啊。 “招王文进来吧。”朱祁钰喝了盏茶,闭目养神一会。 王文走进来拜见,他面容憔悴,显得很苍老。看来为他儿子的事情,操碎了心。 “臣向陛下请罪来了。”王文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嗯,阁老何来的罪啊?”朱祁钰不动声色。 王文跪姿很标准,以额头点地,带着哭腔:“臣对陛下忠心不二,绝无二心。” 朱祁钰寒着脸不说话。 王文也不敢说话,气氛就这般僵硬着。 “呵呵!” 朱祁钰冷笑出声:“王文,你也就在杀高谷的时候,出了点力。再之后,你看看自己,干了什么?” “你究竟是朕的人,还是陈循的狗啊?” “朕需要你帮忙说话的时候,你往后面缩!” “朕要杀人的时候,你拦着!” “你以为朕缺了你,就坐不稳皇位了?你别把自己看得太重!王文!” 朱祁钰很生气。 这个王文,时不时就在文官和皇帝两边摇摆,如今陈循厌弃他了,他才像哈巴狗一样来舔皇帝。 当皇帝是接盘侠? “臣不敢!”王文心如死灰,他真没想到啊,陈循会给他致命一击。 在内阁里,他和陈循关系最好,陈循和林聪关系最差,如今正好反过来,全因他向着皇帝说话。 “哼,如今儿子出事了,就想到朕了!把朕当成什么?还不敢?朕看你胆子大得很嘛!连里库都敢偷!” 朱祁钰目光闪烁:“说,你家的当铺,为什么有里库的宝贝?” “啊?” 王文直接就懵了,嘭嘭嘭磕头:“陛下啊,臣对您忠心耿耿,绝对不敢动里库啊!臣为官多年,怎么敢动里库啊,那是诛九族的大罪啊陛下!” “告诉他!”朱祁钰点点手指。 舒良描述一下他在当铺看到的宝贝,王文更是懵,他请求招主事的来查。 朱祁钰皱眉,如果不是舒良眼花了,就是有人在挑拨他和王文的关系! 猛地,他琢磨透了! 有人布了一个很大的局。 借朕的手弄死朕的心腹!看以后谁敢给朕卖命! 这个局,从内帑被盗就开始了,刚开始朕还以为是逼朕缺钱,其实这是第一层,第二层是逼朕杀自己的心腹,自绝于天下! 重新捋一遍,正月十六的凌晨,内帑被盗、瓦剌叩边,两件事一前一后。 从那之后,朕就被牵着鼻子走。 派东厂追查内帑宝物疑踪,查出来很多朱祁镇的探子,这是有心人将朕的目光往太上皇身上引。 然后舒良典当乾清宫的器物时,在王文家的店铺里,匆匆一瞥,看见了里库宝贝,追查目光转移到王文的身上。 目光回到朝堂,朝堂让内帑分担军费,逼朕拿出钱来。又假惺惺搞募捐,打朕的脸!堵死朕一切来钱的路子! 再状告王伦杀人,逼朕站出来死保王文。 朝堂上,看似朕保下了王文。 可一旦大理寺从王文的家里搜出了内库宝贝呢? 朕如何保他? 偷盗里库宝贝的帽子,可就栽在王文的头上了,没人能保得住王文!朕也不行! 这是在逼朕自断臂膀,杀掉王文啊! 待朕杀了王文,以后谁还会听朕的话? 好毒的手段啊!好大的布局啊! 用朕去杀太上皇,只是第一层;第二层是用朕杀王文,杀了王文,然后就是杀范广…… 会不会还有第三层? 扶立太子登基? 太子今年才十岁,岂不比朕、比太上皇更好控制? 朱祁钰猛地脸色一白:“陈循!好高明的手段啊!朕要是跟你玩心眼,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没错,能布下如此大局,能操纵张軏等勋贵,又能在宫中买通太监的,只有陈循才有如此大的影响力! 陈循号称陈半朝,民间戏言他座下有四大金刚,杜宁、江渊、萧维祯、许彬,可这四个人中,有一条朱祁镇的忠狗,许彬! 由他陈循举荐、入朝为官的不计其数。 受过他恩惠的更多了。 最让朱祁钰懊恼的是,明明看透了陈循的布局,却无法破局! 他目光看向王文。 王文呆呆地看着地毯,脑袋懵懵的,嘴里喃喃道:“圈套,这是圈套!有人在害我,有人在害我!” “陛下!” 他有点回过味儿来了,急声道:“请听臣解释,臣对陛下忠心耿耿,臣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陛下赐予的。臣不可能背叛陛下,更遑论偷盗里库了!这一定是奸人的栽赃!” “谁栽赃啊?”朱祁钰故意引导他。 王文虽然有二五仔的属性,但却是把好刀,手头上也有势力,用他去斩陈循,说不定有点效果。 “陈循!一定是他!”王文咬牙切齿。 王文这人能力是有,就是小心眼,特别记仇,尤其当仇恨之火燃起来的时候,做事就不经大脑了。 “你怎么确定?” 朱祁钰似笑非笑:“首辅为朕纳捐,足见其心,你却怀疑是首辅偷盗了里库!王文,你在开玩笑吗?你也知道偷盗里库之罪,首辅就不知道了?” “陛下不要被陈循蒙蔽!他家资百万,却拿出一百两银子打发陛下……” 说到这里,王文直接愣住了,他好像才拿出来五十两……他家里也很有钱! “你说什么?” 朱祁钰猛地站起来:“你说陈循家里有多少钱?” 皇帝已经缺钱缺红了眼了,只要提钱这个字,他眼睛都是红的。 “臣,臣……” 王文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堂堂首辅,居然家资百万,好啊好啊,朕真没想到,朕的眼皮子底下就藏着一个巨贪特贪!居然还是内阁首辅!” 朱祁钰佯怒:“王文,朕给你便宜之权,你敢不敢查他?” 王文怒火渐消,有点明白过来,皇帝给他设个套,让他往里面钻呢。 “不敢?” 朱祁钰激他:“不敢就算了,朕不为难你,回去吧王文,你信不信,不用朕动手,你活不过大军出征当天?” 王文脸色一变,慢慢叩首:“臣敢!” 见王文上钩了。 朱祁钰立刻道:“王文!朕给你便宜行事之权,纠查里库被盗宝物,可随意调遣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官吏,可刑讯一切人等,无须报朕,务必查清里库失窃之案!追回宝物!” 王文死死咬着牙,被皇帝坑了,皇帝不止用他拿剑去劈陈循,还要劈向整个文官集团! 这才是彻底投靠皇帝的代价! “臣领旨!”话说到这个份上了,王文已经没有退路了。 “好,舒良,你把你掌握的线索,都交给王文,让王文来继续查!” 朱祁钰嘴角带笑,亲自把王文扶起来:“爱卿,放宽心,有朕给你撑腰,谁也动不了你。” 王文心里却不是滋味。 当把里库迷踪整件事串联起来看,他就看到了第二层,陈循想逼皇帝自断臂膀,杀掉他王文。 而皇帝呢,却想用王文去杀陈循。 可陈循那么好对付吗? 看他能从皇宫里不声不响的偷出里库的宝贝,还把太上皇的暗子送给皇帝,就能看出来,陈循对朝堂的掌控太可怕了! 这样的人,该怎么对付呢? “王伦的事情,无须爱卿担心。” “朕会交给逯杲去办,被栽赃陷害最好,如果不是就多给苦主些钱,你堂堂少保、谨身殿大学士,还差那么点钱吗?能用钱摆平的事,都不是事,朕让逯杲帮你擦干净屁股。” “你呢,就把朕交给你的事情办妥当。” 朱祁钰这个皇帝也做不到绝对公平。 “臣谢陛下厚爱。”王文心里不爽。 “陈循走了,你便是内阁首辅。”朱祁钰许诺他。 王文目光闪烁,却想给皇帝添堵:“陛下,臣还有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臣听人说,于少傅的亲信,早已探听得知太上皇夺门造反,只是当做不知道而已。”(文学家、戏曲家屠嘉记载的) 朱祁钰瞳孔一缩:“你说什么?” “于少傅早已探听得知太上皇造反内幕,只是当做不知情罢了。”王文大着胆子说。 “听谁说的?”朱祁钰目光阴冷。 于谦,你究竟是忠还是奸呢? 你该做民族英雄,还是上奸臣榜呢? “京营里面就有传言,他的亲信陈逵就能证明!”王文道。 京营里的流言,很有可能是勋贵放出来的。 而这个陈逵,举主是李时勉,正统十二年,李时勉就辞官回乡了,但是,他曾派孙子李骥上书朝廷,希望朱祁钰迎回太上皇!而李骥的举主,却是陈循! 就是说,李时勉离开朝堂时,把所有的人脉关系交给了陈循。因为他和陈循是老乡,都是江西吉安人! 这就说得通了,陈逵是陈循的人,他散播于谦的谣言,是在逼朕杀于谦啊! 好毒的手段啊! 先不说于谦究竟有没有探听到朱祁镇造反的阴谋,把流言散播出来,才是居心叵测。 如今朝堂什么形式? 内帑被盗,瓦剌叩边,皇帝焦头烂额,边关军情如火。 于谦又挂帅出征,他是稳定军心、朝心、人心的核心人物,偏偏这个时候传出于谦的流言!真是其心可诛! 偏偏王文这个傻瓜,为了给朕添堵,帮着散播谣言! 你是不是疯了? 若于谦死了,第一个陪葬的是朕!第二个就是你! 当朕是傻子? 石亨率边军入城,说于谦没半点警觉,傻子都不信! 朕为什么绝口不提? 因为朕很清楚,于谦掌控京营,尚能活命,否则朕早剐了他了!能留他到今天? 这道理连舒良都明白,你堂堂阁臣却想不通,又傻又蠢! “还有谁知道这个消息?”朱祁钰盯着王文。 王文浑身一抖,吓得跪在地上:“臣也是胡乱猜测,没有证据,也没有人知道!” 朱祁钰松了口气:“这是谣言,不许再流传!你知道的,就烂你在肚子里,永远也不要说出来,懂了吗?” “臣懂!” 王文满脸是汗,皇帝那眼神,仿佛要杀了他! 真的,要不是看在王文还勉强可用的份上,朱祁钰真想宰了他! 又蠢又笨的废物! 陈循布局最大的难点,不是第一层、第二层,而是让于谦离京! 只要京营还在京中,于谦还是兵部尚书,朕怎么折腾,陈循都得忍,他丝毫不敢动!即便陈循再厉害,也只能暗中使绊子,他只会做完前两层,把朕关进笼子里而已! 可等到于谦离京,那他就能随时做第三层了! 他能用内帑宝贝杀了王文,同样能杀了范广,让京营脱离朕的手中,他不直接废立皇帝,但可以给朕下毒、买通贴身内官刺杀,什么手段都可以用,杀了朕、杀了太上皇,迎立太子登基,就算于谦回来,生米煮成熟饭了,什么都晚了! 虽然第三层的可能性不大,只要朕乖乖钻进笼子里当猪,不会死,但也彻底失去了权柄。 该怎么应对呢? “臣告退!”王文神情惊恐。 他也是聪明人,也想到了皇帝的担心,真没想到,于谦反而变得比原来更加重要了。 “等等,王文,京中商人你了解多少?”朱祁钰叹了口气,饭要一口口吃,先想办法搞钱吧。 “臣了解不多,但知道在京中做生意的,背后都有靠山,臣担心……” 王文不敢说下去了,若皇帝踢到硬板再缩回来,到时候再拿他出气,得不偿失。 “赌坊呢?”朱祁钰忽然想到,正统年间,太上皇整饬赌风,抓了不少人。 王文犹犹豫豫,才咬牙道:“臣劝陛下点到为止!” 就是说,赌坊背后都是京官,来头一个比一个大。 抓几个树立典型,薅点羊毛可以,但不能把全城赌坊全都关了,那样会伤人伤己。 朱祁钰眸露凶光:“拟旨,舒良,交给你去办!缴获不必上交,留在东厂吧!” “奴婢遵旨!”舒良狞笑,皇爷被逼急了,连蚊子腿都稀罕了,那些乱臣贼子,全都该杀! 王文告退,舒良领命而去。 “金忠回来了吗?皇庄谈得如何?”朱祁钰又问。 “价格还未谈妥,金公公还在谈。”金忠派回来一个中年太监跪下禀告。 朱祁钰见这中年太监是生面孔,问问他。 “回皇爷的话,奴婢原在司设监做杂役,受金公公提拔,才得幸见天颜。”中年太监模样认真,恭恭敬敬跪下磕头。 “叫什么?” “奴婢原本名字忘了,入宫后赐名怀恩,若皇爷不满意,请皇爷赐名!”中年太监十分恭谨。 怀恩? 此人在历史上名声很好,倒是个可用之才。 “哪年入宫的?”朱祁钰又问。 “宣德元年。” 朱祁钰盯着他半晌,才慢慢道:“金忠眼光不错,你便留在御前伺候吧。” “谢陛下隆恩!”怀恩满脸激动,他年岁已经不小了,三十多岁了,他以为自己会当一辈子杂役,却不想天降鸿福,被御前伺候的金忠看重,进而被皇帝陛下看重,一步登天了。 朱祁钰让人把怀恩的档案送过来,他要看。 这个怀恩很有能力,如果清白的话,倒可以当做心腹来培养,未来担任司礼监掌印太监。 “先从洒扫做起吧。”朱祁钰还要慢慢磨砺怀恩的心性。 “奴婢遵旨!”怀恩面容恭谨,看不出喜怒。 朱祁钰挥手让他下去了:“金忠回来告诉朕,把奏疏搬过来,朕在塌上看。” “对了,宣谈女医来见。” 他随便抽一份奏疏拿起来看,看了几眼便一阵头大,上面全是之乎者也,废话一连篇! 他硬着头皮看了一刻钟,愣是没看懂奏章里究竟写的是什么。 直到奏章末尾,才说抚州府饥荒,请求朝廷赈灾。 啪! 朱祁钰直接把奏章摔在地上,怒不可遏:“朕看了一刻钟!结果就一句有用的话!这个抚州知府给朕抓来京城!朕问问他,废话为什么这么多?” “对了,抚州知府叫什么?” “傅霖。”冯孝回答。 “他?” 朱祁钰有点记不清了:“他好像是陈循举荐的吧?” “皇爷好记性,傅霖是景泰元年陈首辅举荐的,任济宁知州,景泰七年政绩经考核后,升迁为抚州知府。”在御前伺候的太监,对这些自然了如指掌。 “是陈循的人啊,先别抓了。” 朱祁钰目光闪烁:“回复他,屁话多,改!” “啊?您就这样回?”冯孝吃了一惊,这般回复,实在太粗俗了吧。 “就这样回!让他重新上奏疏,朕要看看,他知不知道错了!”朱祁钰很生气。 看了一刻钟,一个字一个字的看,结果就一句屁话,耽误朕的功夫,又浪费笔墨! “传旨内阁,从今往后,奏疏不能超过五百字,只说事,不许通篇发感慨,朕没工夫看!” 冯孝见皇爷盛怒,也不敢劝。 这种圣旨,传到内阁,内阁也不会接受的,奏疏这样写都几千年了,连太祖皇帝都忍了。 内阁最多把这道圣旨当成皇帝的抱怨,一笑而过。 又看了几本,朱祁钰直接丢给冯孝了:“送司礼监去!” “对了,司礼监谁在批红?” “陈鼎、阮简、陈祥、陈敬四人抓阄批红。”冯孝回答。 朱祁钰翻白眼,拿国家大事当儿戏呢! “传旨,让陈敬担任司礼监太监!让陈敬来见朕!” 虽然朱祁钰也无法确定陈敬是忠是奸,反正陈鼎和阮简肯定是朱祁镇的人。 “奴婢遵旨。” 这时,头戴惟帽的女医袅袅而来,进殿行礼。 朱祁钰闻到了药香味:“平身。” “女医,朕服了你开的药后,身体舒服了一些,有力气了,胃口也大开,朕封你做太医院院判,如何?” “臣女心不在太医院。” 谈允贤婉拒:“陛下,臣女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朱祁钰很好奇惟帽下的那张脸。 “陛下将京中医生,全部圈禁在宫中,无所事事,而京中每时每刻都有人生老病死,急需医生,臣女斗胆,请陛下开恩,放医生回去。”谈允贤跪在地上。 “嗯?还没回去?昨天朕不就传旨让医生离宫了吗?舒良呢?”朱祁钰诧异。 “回皇爷,舒公公可能忙忘了。”冯孝回答。 朱祁钰叹了口气,他手下的人真是一个人拿十个人来用,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他确实没法苛责。 “快把医生都放了,赏赐些东西,礼送出宫。”朱祁钰拍了拍脑袋,他也忙忘了。 “皇爷。”冯孝低声呼唤医生。 朱祁钰一愣:“去办啊。” 冯孝小心翼翼瞄了皇帝一眼,低声道:“皇爷,内帑没钱呀,如何赏赐呀?” 尴尬了! 朱祁钰一拍脑袋:“从宫中挑些物件,赏赐一些,大半夜的把人家掳来,给朕瞧病,总该给点赏赐。还有,去民间查查,若有被医生耽误而殒命的,都给些赏赐,朕出。” “奴婢遵旨。”冯孝苦笑,皇帝是大方了,没钱可怎么办啊。 “让谈女医见笑了。” 朱祁钰伸出手,由谈允贤请脉。 她微微蹙眉:“陛下是否动了肾气?” 朱祁钰老脸一红,摇头说没有,昨晚明明蠢蠢欲动的。 “近期陛下切莫动肾气,臣女开的是补肾固元的药,陛下当以保养为主。” “朕知道了。”朱祁钰闷声回应。 可最近蠢蠢欲动,可怎么忍啊。 他目光下移,看着谈允贤的身体,虽然穿着宽大袍子,却依然能看到玲珑身材,尤其她站起、蹲下,勾勒出窈窕的美感。 啧啧啧。 仿佛注意到炽热的光芒,谈允贤迅速站起来,低着头退后数步。 朱祁钰刚要说话,怀恩进来禀报说金忠回来了。 “女医先给朕备药吧,等朕得空了,再与你探讨医术。”朱祁钰目送她离开,若揭开惟帽,是一张美丽的脸庞,就完美了。 “皇爷!”金忠满脸幽怨。 “怎么了?” “皇爷,那哪是商贾啊,简直是强盗!您猜猜,他们把皇庄压价到多少了?奴婢和他们扯皮了半天功夫,他们只提了一点点钱。奴婢又找了几个商贾,都不愿意接手皇庄!”金忠气坏了。 但朱祁钰却不生气,皇庄若能卖上价,才有鬼了呢,别忘了内帑被盗是谁干的!贼喊捉贼! “行了,消消气,诏商贾入宫,朕跟他们谈。”朱祁钰要不讲道理了。 “奴婢该死,这等小事都办不好。”金忠跪在地上。 “好了,术业有专攻,有了这次经验,下次就知道该怎么和商贾打交道了。” 朱祁钰心情却不错:“都诏来,你看着,朕是怎么和商贾打交道的。” “对了,陈循介绍的都是哪的商人啊?” “山西的。” 晋商? 这个靠边境走私崛起的商人团伙,居然得到了当朝首辅的支持? 很快。 几个商贾被带进西暖阁来,行礼后,朱祁钰没让站起来。 “说说,朕的皇庄哪里不好啊?”朱祁钰斜躺着,拿着奏章看。 几个商贾不敢说话。 他们敢跟金忠讨价还价,那是陈循在给他们撑腰,进了宫面见皇帝,他们可就没底气了。 一个叫张仁孝的商贾第一个说话:“草民不敢说皇庄不好,只是在商言商,草民考察了皇庄的情况,给出的价格是市场上最公正的价格了。” “西郊的皇庄报价2500两,公道吗?” “回陛下,公道的,的确,那个皇庄有两千倾良田,但亏空了上万两银子,草民接手后,要先还债,才能经营,回本起码要三年以后了。”张仁孝回答。 朱祁钰放下奏章,看着他:“你叫什么?” “草民贱名张仁孝。” “嗯,你说的不错,那个庄子确实有些欠债。” 朱祁钰道:“朕有个法子,朕把皇庄抵押给你,你给朕一笔钱,到期后,朕再把钱还给你,这期间皇庄的效益全都归你,皇庄之前欠的账也不用你还,你看如何?” 张仁孝眼睛一亮:“陛下想借多少?” “十二个皇庄,你们作价两万两,朕借二十万两,二十年朕把钱还清,而这二十年内的皇庄一切效益,全都归你们,怎么样?” “陛下,这太多了,草民几个也拿不出这么多钱啊。”张仁孝摇头。 “你们吃不下,但朕知道晋商,这些年边贸开启,你们赚得盆满钵满,二十万两肯定是拿得出的。” “而且,你们应该很清楚,皇庄在朕的手上赔钱,到了你们的手上可就赚钱了。” “和朕做生意,你们不亏,是不是这个道理?” 朱祁钰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他料定,这些商人不会拿出二十万两给他的。 “回陛下,草民势单力薄,真的吃不下二十万两的大生意,要不您还是再找其他商人谈谈吧。”张仁孝拒绝了。 “十五万两,如何?好!十万两,朕就要十万两现银,把皇庄抵押给你们二十年,二十年后朕还你们十万两,外加把皇庄收回来!足够便宜了吧?”朱祁钰像是赌输了赌徒。 “这……” 张仁孝和其他几个人对视一眼,真的心动了。 但是,他们不敢吃下去啊。 “回陛下,十万两草民也拿不出来啊。”张仁孝拒绝了。 朱祁钰的脸阴沉下来。 他一言不发,张仁孝等人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足足过了好半天,皇帝都没动静,气氛仿佛僵住了,西暖阁里只能听到他们的心跳声。 “平阳(临汾)张氏,天下豪商,人说在平阳可以不知道皇帝,却不能不拜张家的码头!如此豪商,却连区区十万两都拿不出来,好啊,朕的皇庄一文不值啊!” 朱祁钰的每一个字,仿佛都敲在张仁孝的心房上。 别忘了,大明是抑商的,商人本就社会地位极为低下,为了面圣,他还特意穿上了商人衣袍。 “朕是皇帝,不能做强盗,总不能牛不喝水强按头吧?” 朱祁钰长叹一声:“罢了,两万两就两万两吧,皇庄卖你了。” 张仁孝面露喜色,真没想到,居然成了。 皇帝也不是陈首辅说的那般难缠吗?如此通情达理,绝对是千古明君啊! “草民谢陛下隆恩。”张仁孝高呼。 金忠看在眼里,满脸诧异,皇爷不是教他如何谈判吗?怎么把皇庄如此便宜的卖给了他们? “张仁孝,朕很欣赏你,留下用膳吧。” 朱祁钰看了金忠一眼:“传膳。” “平身,赐座。” “你们入宫,也看到了,这宫城破烂,俱是战火的痕迹,朕想修葺一番。” “但如今大战在即,国库空虚,没钱修缮。” “所以朕想把修缮紫禁城的工程,交给你来做,如何?” 朱祁钰含笑说:“放心,等大战之后,朕会结工钱的,一文钱都不少的给你。” 大明承包工程是有先例的,最近一次,正统十年修缮北京城城墙,就承包了出去。 张仁孝有点心动。 他和其他商人对视一眼,又摇了摇头:“草民无能,无法承包天家工程。” 又拒绝了。 朱祁钰又不说话了,大殿内气氛凝滞。 “罢了,牛不喝水强按头,朕乃千古仁君,怎么能做那种事呢?不承包就不承包吧?” 朱祁钰长叹口气:“金忠,膳食呢?快催催!” “张仁孝。” 他扭过头来,对几个商贾和颜悦色:“瓦剌率五万兵马叩边关城,你可知晓?” “草民知晓,瓦剌人甚是可恨,无故开启边衅,辱我大明无人!”张仁孝义愤填膺。 “民间亦有志士啊!好!张仁孝你很好啊!” 朱祁钰赞扬道:“朝堂已经整军待发,太子少傅于谦亲自挂帅,领军二十七万,北征瓦剌,一定不让瓦剌人打破宣镇!” 张仁孝等人神情激动,赞扬皇帝英明神武。 “不过。” 朱祁钰话锋一转:“朝廷难啊,户部左支右绌,内帑也都掏空了,还有银子缺口。朕知道商贾也爱国,所以想让你张仁孝带个头,给朝廷捐些银子,以解燃眉之急。” 说完,他眼神恳切地看着张仁孝。 张仁孝脸色一僵:“这……” “草民虽有家业,但都是固定产,手头上的活钱不多,不过国难当头,草民愿意捐献五百两银子!”他死死地咬着牙,仿佛捐了五百万两一样。 “草民也愿意捐献五百两银子!” 其他人跟风附和。 “五百两?”朱祁钰诧异地看着他。 “这是草民能活动的全部了,不过草民还愿意捐献一车米谷。请陛下恕罪,这是草民的极限了。”张仁孝苦笑。 这次他胆子大多了,跟皇帝诉苦,说自己经商多么多么不容易,实在没有活动钱。 毕竟他拒绝皇帝两次,皇帝都只是叹息,没有处罚他,说明皇帝软弱可欺。 “你们也是?”朱祁钰眼神绝望地看着其他商贾。 “草民也捐献一车米谷,多的真没有了陛下!” 这些商贾七嘴八舌的说着多么不容易,有的居然说回家吃不饱饭,也不看看他二百多斤、脑满肠肥的模样! “都没有了?”朱祁钰神情颓然,仿佛快要哭了。 “真没有了陛下!” 张仁孝起誓发愿:“若草民家再有一两银子,也要捐献给国家!将士在前方抛头颅洒热血,草民不能上战场,难道连点浮财都舍不得吗?草民也知道,有国才有家!” “有国才有家,说得好啊!说得好啊!” 朱祁钰声音变得冰寒:“张仁孝!还有你们!朕给你们很多次机会了!你们不知道珍惜啊!” “国家有难,朕舍下脸皮,跟你们讨捐献,你们居然给朕五百两银子,打发要饭的呢!” “这是在打朕的脸呢!” “来人!” “剁了他一根手指头!” “朕告诉你!这天下是朕的!朕让你生,你就能生!朕让你死!你全家都别想活!” “剁!” 张仁孝整个人都傻了。 他以为皇帝只会哭泣、绝望、颓废,却没想到,皇帝居然掀桌子了! “不,不,不要啊!啊!” 张仁孝瞪圆了眼睛,惨叫出声:“陛下,你不能因为草民不捐银子,你就剁草民的手啊!啊啊啊!” 他痛得整张脸扭曲,如恶鬼一般质问皇帝。 “你叫朕什么?‘你’?哼,就算是内阁首辅,也得叫朕‘您’,你算个什么狗东西!居然敢蔑视皇帝!再剁!”朱祁钰怒了。 张仁孝要躲,刚巧金忠回来,看见皇爷大发雷霆,张仁孝居然在躲,直接一脚把他踹翻:“刀来!剁个手指头,磨磨唧唧,耽搁皇爷的功夫!” 说着,他一脚踩着张仁孝一只手,刀直接一切,一根手指头掉下来。 “啊!”张仁孝张着大嘴惨叫。 “朕好心好意跟你商量,你把朕当成凯子耍?再剁!”朱祁钰阴寒着脸。 “皇爷,直接把他这只狗爪子剁了算了!”金忠更狠。 “剁!” 张仁孝亲眼看着自己的手,离开了手腕。而金忠剁了一下,没剁掉,反复劈砍了三四刀,才剁下去。 鲜血殷红了地毯,张仁孝的惨叫声撕裂了乾清宫。 “朕允你租借二十年,就要你十万两银子,难道还不公道?” “朕想把紫禁城的工程承包给你,还不够仁慈? “可你是怎么回报朕的?” “你把朕当成要饭的!朕跟你们商贾张一次嘴,居然就给朕五百两银子!朕的脸面,天家的脸面,大明的脸面,在你那里就值五百两银子吗?” “该杀!该杀!” “再剁!” 朱祁钰怒不可遏。 本来他还不至于如此生气。 关键他一再忍让,张仁孝实在得寸进尺! 这都是他自己闹的! 怪不得别人! 金忠踩着他另一只手,再次挥刀,剁下一根手指头! “朕问你,朕的十二个皇庄,就值两万两银子吗?”朱祁钰盯着他。 “值……” 朱祁钰“嗯”了一声,张仁孝立刻改口说不值,实际价值肯定更高。 “那你就犯了欺君之罪,该诛九族的!” 朱祁钰恶狠狠道:“告诉朕,谁指使你来收朕的皇庄的?说!” “明明是……”张仁孝看了眼金忠,明明是你们要卖的啊。 “说!” 张仁孝不敢说下去了。 “传旨,张仁孝欺君,对朕甚是不恭,当诛族!”朱祁钰吐出一口浊气。 这群该死的商贾,你们靠边贸赚的盆满钵满,如今朝堂大战,若你肯真捐献出一笔钱来,就算你陈循的人,朕也放你一马,起码你有爱国之心啊。 可你居然拿五百两银子打发朕,打朕的脸?呵呵,你们是真忘记沈万三是怎么死的了!(野史上沈万三) “陛下不要啊,陛下不要啊!”张仁孝求饶了。 “那你说,为什么要作践朕的皇庄?” “是,是……”张仁孝不敢说,因为说出这个名字,他也会死,可不说的话,他会被族诛的…… “拖出去,剖之。” 朱祁钰没耐心了,看向另一个商贾:“你说!” 噗通一声,那商贾软软的倒在地上,小便失禁了。 “我说,我说!”张仁孝先没明白剖之是什么意思,金忠告诉他,是把他的心剖出来,一听这刑罚,他就吓得招认了。 他被拖回来。 “有人联系草民,让草民低价收了陛下的皇庄。”张仁孝哭得厉害,出卖了后面的人,手还丢了,太惨了啊。 这就是轻视皇帝的代价。 “别哭了!说人名!”朱祁钰很期待他说出陈循的名字。 “王祯。” 朱祁钰看向冯孝,冯孝低声说:“是陈首辅举荐的,都察院御史王祯。” “去抓捕王祯!” 朱祁钰目光闪烁,破局的机会来了! “接着说,还有谁?” “没了,没了!”张仁孝哭得像个傻子。 “张仁孝,你家里真的只有五百两银子吗?”朱祁钰心心念念的,还是银子。 张仁孝吞了口口水,不敢说话。 “朕抄了你的家,就都知道了,若只有五百两银子,朕给你立个牌坊,若多了,就是欺君之罪,你要掂量清楚啊。”朱祁钰笑着说。 “陛下饶命啊!”张仁孝哭嚎道:“臣说谎了,说谎了!” “那你家有多少银子?” “十万两!” 朱祁钰眼睛一下子就红了,你一个商贾,居然比朕还有钱? 该杀!全都该杀! 难怪太祖把沈万三砌进了城墙了呢!全都该杀! “皇爷不好了!” 却在这时,有太监哭泣着进来禀告:“皇爷,贤妃娘娘身子骨不中用了,快熬不住了,没有太医啊!” 朱祁钰瞳孔一缩,李贤妃? 这两年她一直卧病在床,太医说没有生命大碍,调养即可,怎么说不行了就不行了呢? “快传谈女医,快!朕马上就去!” 原主对这个贤妃没多少情感,但朱祁钰却觉得奇怪,说不行了就不行了,还这个当口上? 奇哉怪也啊! 为什么每次都这么凑巧呢?朕要做什么,他们就知道朕在做什么呢? 他目光扫视御前伺候的人…… 可能有错字,作者发完再改! (本章完) ------------ 第62章 搞钱!征收保护赋!愿有来生,还做你的妻子!先杀司礼监三姓家奴 “金忠,你和冯孝亲自去,按照乾清宫太监、宫女的数量,去招一批粗使太监、宫女到御前伺候。” “除了你们两个之外,乾清宫所有太监、宫女,两个人编为一组,一个乾清宫老人, 带一个新人,随机配对。每组互相监督,互相统属,十二个时辰都要在一起,哪怕方便的时候,也不许离开互相的视线里!” “一人犯错,另一个人没有举报,两人一起杀头!连坐家人!” “举报查实者, 重赏!” “你们再派出心腹, 撒在宫人里,暗中观察,把居心叵测的人,都给朕揪出来!” “朕要让这乾清宫里,油泼不进,针插不进!” “能不能做到?”朱祁钰看向金忠。 “奴婢豁出性命, 也能做到!”金忠跪下叩拜。 “去办, 多招收一些岁数小的宫人进来,蠢笨些无妨,忠心最重要。你们瞪大眼睛去挑人,记住, 尽量挑那些在各监地位低下、受气、受折磨的宫人。” “明白吗?不要咋咋呼呼去招人, 先去观察,悄悄地看, 不要听别人的意见, 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们的眼睛, 就是朕的眼睛!朕把自己的安危交给你们,你们就要擦亮眼睛!” 朱祁钰反复叮嘱, 他不是没清理过乾清宫,却还是个筛子。若把这批宫人全都放出去,进来的人难保不是奸细,所以换人是没用的。 必须用监督、连坐之法,制造恐怖,才能把乾清宫攥在手里。 但也要谨防奸细狗急跳墙,所以他的活动范围最好局限在西暖阁中,少与宫人接触,等把乾清宫清理完毕,也就安全了。 “奴婢领旨!乾清宫若再出差错,请皇爷抠了奴婢的眼珠子!”金忠发狠了。 “不必说这种狠话,你们随朕出生入死,朕信你们。”朱祁钰扶他起来。 目送金忠、冯孝去挑人。 “皇爷,贤妃娘娘身子骨撑不住了呀!”贤妃宫里的太监戴函哭诉。 “朕马上就去。” 戴函还在哭,拼命叩头:“娘娘要见您……” “你先出去,朕忙完便去!” 朱祁钰让人把戴函带出去,目光看向张仁孝。 张仁孝嘴巴被塞住了, 担心他哭喊吵到皇帝。 “陛下饶命啊!”张仁孝被皇帝盯得发毛, 刚能说话便哭喊着求饶, 顾不得手上的疼痛。 “朕说了,不杀你,只要你没犯欺君之罪,朕便不杀你!” 张仁孝哭嚎,他家是平阳巨富,家里怎么可能只有五百两银子呢?真欺君了呀,死路一条了! “艾崇高还活着吧?传来,给他治伤,以后不要太暴力,动不动就砍人的手,太残暴了,把这些手指头丢出去喂狗。” 朱祁钰看向其他商贾。 所有人都吓坏了,以为皇帝要杀鸡取卵。 只要能保住性命就行,大不了投靠瓦剌去,也比在大明受罪强啊。 “朕再给你们一次捐献的机会!”朱祁钰目光闪烁。 来了! 有商贾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草民愿意捐献全部家财啊!留草民一条性命,就好了!” “草民也是啊!” 所有人哀嚎一片,张仁孝太惨了,一只手都没了,还要被抄家,太惨了。 “哈,朕又非强盗,怎么能平白要你们的家产呢?” 朱祁钰冷笑:“你们把朕当成什么人了?” “不是陛下要的,是我们自愿捐献的!”这些商人泪如雨下。 朱祁钰冷哼一声:“你们都是王祯派来,低价收购朕的皇庄的!明明是你们来占朕的便宜,怎么反倒变成了朕欺负你们一样?” 他们只是哭。 “罢了,朕非暴戾之君,也不追究你等欺君之罪了!” 朱祁钰见他们都吓惨了,便没继续吓他们,问:“你们在京中有多少店铺?” “说实话!”朱祁钰冷喝。 “十二家!”有人先报,其他跟着说出来,不敢隐瞒。 “规模如何?盈利几何?快点说,耽搁了贤妃的病情,朕拿你们全族试问!”朱祁钰问。 完了,皇帝这是要定了! 家产肯定保不住了,能保住胳膊腿儿就知足了。 他们断断续续说出来。 朱祁钰听完,心里有数了,缓缓道:“按照店铺的规模,最小的店铺交一千两银子,年年交,算作商赋!” “啊?”那商人愣了一下,弱弱道:“商赋我们都缴纳了。” 你可真是要钱不要命啊! 朱祁钰眼睛一横:“就叫保护赋,东厂的人去收!” 保护赋针对所有商户,需要详细制定征收规则,先在京城内实行,最后全国征收。 那些商人低着头不敢不应,皇帝无非强征暴敛。 “都起来,坐下。” 朱祁钰让人上锦墩,吩咐让人坐下。 可谁敢坐啊,张仁孝大喇喇地坐下了,然后手没了,家也没了…… 这些商人仍都跪着。 朱祁钰也不为难他们,缓缓开口:“朕也知道经商不易,朕也非歧视商人。” “东厂也不是抢钱的衙门。” “你们在京中经商,是否需要走关系、找后台?平时是不是有人去店里闹事?京中巡捕在你们店铺白吃白喝白拿,你们敢怒不敢言?” “可如果你们交了保护赋,东厂给你们做后台!朕给你们做后台!” “这天下谁最大?朕最大!” “你们还需要走关系吗?还担心被人欺负吗?” “只要你们合法经营,朕就给你们撑腰!” “所以,这钱,不是白交的!明白了吗?” 朱祁钰突发奇想,细节还需要填充,征收商户保护赋,来的钱细水长流,不像抄家一锤子买卖。 正好给东厂扩编的机会,顺便在商户中安插探子,扩大在京中的影响力,势力范围笼罩整个京城,皇帝的眼睛就看到了全城。 而且用保护赋的钱,就足够养活东厂了,未来还会有盈余。 “你们觉得保护赋如何?”朱祁钰问。 “好!甚好!” 谁敢说不好啊陛下,张仁孝的例子摆在那,看看那个治伤的医生,走道一瘸一拐的,眼神阴鸷,给张仁孝上药,比张仁孝被剁手时叫声还凄惨。 “你们便带头,缴纳保护赋!” 朱祁钰扭头对许感说:“让银作局,造一批银牌出来,给所有征收保护赋的店铺挂上。再通知舒良,让舒良出个详细征程出来,然后带人去征赋。” “奴婢遵旨!” 许感敢对太上皇的刘敬妃放肆,那是有皇帝给他撑腰,在乾清宫里,自然老实得像只小猫一样。 “送几位出宫吧。” 朱祁钰瞥了眼张仁孝:“拖过来。” 张仁孝上了药,胳膊疼痛难忍。 “朕若抄你的家,你家是否会叛逃瓦剌呢?”朱祁钰盯着他。 “草民不敢!草民不敢!”张仁孝求饶。 在乾清宫说不敢,出了乾清宫就会叛逃! 本该直接杀了,但瓦剌叩边,宣镇告急,不能节外生枝了,万一平阳府张家叛逃,在山西给瓦剌打开一条通道,遭殃的就是西北了。 “朕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朱祁钰让人拿来笔墨:“把王祯交代你办的事,一五一十写下来,朕不但放过你,还给你撑腰,如何?” 张仁孝却还在哭。 “来人,抄家!”朱祁钰没工夫废话。 “草民同意!” 张仁孝很清楚,皇帝在逼他张家叛变陈循,张家每年都给陈循送一笔钱,拜在陈循门下。可如果写下来,就彻底和陈循撕破脸了,只能依附于皇帝,可皇帝能靠得住吗? 签字画押后。 朱祁钰看了一眼,问他:“你这条胳膊是怎么弄的啊?” “草民不小心摔的……” 朱祁钰瞪他,摔能把胳膊摔丢了?糊弄傻子呢! “是草民自己弄的!跟陛下无关!”张仁孝惨叫。 这个人现在哭得越惨,回家就会越恨朕。 朱祁钰可不相信以德报怨,而且这些商贾什么事干不出来?他们的良心从生下来的时候就被狗吃了! “下去吧。” 朱祁钰低声跟许感说:“告诉舒良,在宫门口弄死他,把事闹得越大越好!” 陈循不是想堵死朕的路嘛! 朕就拿张仁孝破局! 景阳宫又派太监催来了,李贤妃不行了。 汪氏被废,杭氏去世后,朱祁钰后宫只有三个女人,唐贵妃、李惜儿和这个不得宠的李贤妃。 在原主的记忆里,都不记得这女人的脸了。 朱祁钰进入景阳宫,刚入院就闻到了刺鼻的药味。 谈允贤正在忙碌,没瞧见皇帝进来。 有宫女去拉谈允贤,朱祁钰摆摆手:“治贤妃更重要,忙去吧,朕去看看贤妃。” 走进寝殿,朱祁钰让许感等乾清宫太监随行。 撩开床幔,入目的是一张蜡黄色的脸,面容枯槁,奄奄一息。 戴函低声说了几遍皇爷来了,她才有了反应,强撑开眼睛,试图看清朱祁钰,仿佛有眼疾,看不清他。 “陛下……” 她说话极为困难,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让陛下看见臣妾如此丑陋的一面,是臣妾不恭,请陛下恕罪。” “别这样说。”朱祁钰被触动一下,他坐在床头。 贤妃却尽力抬起手腕,去抓他的手。 朱祁钰把手递过去,她使劲抓在手里:“臣妾不能侍候陛下了,请陛下广纳妃嫔,充实后宫,绵延子嗣……臣妾无能,不能给皇家留下血脉……臣妾无能……” 说着说着,泪如雨下。 朱祁钰被触动一下,他犹记得初登基之时,贤妃便有了身孕,后来不知为什么,孩子就没了。 之后几次怀孕,贤妃都没能保住,次次流产,导致身体彻底垮了,才变成个药罐子。 朱祁钰依稀记得,在郕王府大婚时,贤妃也是妩媚多姿,温婉可人,这才几年啊,人就没了…… “别说了,你先将养着,等身子骨好了,朕与你再要个孩子。”朱祁钰抓着她的手。 贤妃却哭得更厉害了:“谢陛下安慰臣妾,臣妾自知,身子骨不中用了。” 泪眼朦胧中,她看着朱祁钰,看着看着,居然笑了,断断续续道:“臣妾依旧记得,大婚时的你侬我侬,陛下如此宠爱臣妾,臣妾一直都记得。” 她艰难地撩开另一个衣袖,袖子里面密密麻麻全是血字:“臣妾怕自己忘了,又不能污了自己身体,怕陛下不喜欢了……就,就刻在衣服内里,每天臣妾都写一遍,请陛下饶臣妾大不敬之罪……” 用血书写“陛下”两个字,有诅咒之嫌。 朱祁钰却感受到了她的深情。 可原主对她的感情太淡了,无论他如何回忆,都不想起这个女人年轻时的模样。 “朕不怪你,怪朕,朕没来看你。”朱祁钰柔声道。 这样一个好女人,原主不珍惜,反而去宠爱土昌,真是个傻叉! “臣妾从未怪过陛下,是臣妾身子骨不行,不能给陛下绵延子嗣,是臣妾的错!是臣妾的命,臣妾命薄,无福服侍陛下了……”她如杜鹃啼血,字字哀鸣。 朱祁钰眼角含泪,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爱妃,可还有什么心愿?”朱祁钰看着她枯槁的面容,虽然丑陋,朱祁钰却看到了心灵美。 “臣妾唯愿陛下广纳嫔妃,充实后宫,绵延子嗣!” 贤妃又重复一遍:“这是臣妾唯一的愿望,臣妾走后,不要封臣妾的家人,他们福薄,受不了贵气,请陛下切勿因为臣妾,而大肆封赏。” “更不要因此和朝堂怄气,您温和些,总没错的;也不要因为臣妾的病,苛责太医,都是臣妾命薄,怪不得别人……” “请,请陛下答应臣妾!” 她艰难地看着朱祁钰,想在临死前完全记住他的面容,愿有来生,与你再重逢,再做你的妻子…… 她忽然死死抓住朱祁钰的手。 好像还要说什么,猛地张开嘴,呕出一口血! “爱妃!爱妃!” 朱祁钰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死死抓住她的手:“太医呢!太医!” 他低下头,想去听听她究竟还要说什么! “愿有来生,还做你,你的妻子……” 敬妃的手垂落下去,人也没了生机。 朱祁钰浑身都在抖。 她没有恨,从她生病后,朱祁钰就不闻不问,但她从来没恨过朱祁钰! 即便病重时,朱祁钰也对他不闻不问,她还是不恨! 她居然在说,愿有来生,仍做你的妻子…… 这句话如针扎一样,扎着朱祁钰的心。 谈允贤匆匆过来,却回天乏术了,人已经没气了。 “金忠呢!” “给贤妃诊治的太医,不是说爱妃无碍吗?” “怎么忽然就没了?” “来人!去把他们全都砍了!” “诛九族!” 朱祁钰眼睛通红,如发疯了一般。 景阳宫所有宫人跪在地上。 “奴婢遵旨。”许感低声道。 “凌迟!”朱祁钰仍不解恨,他在床前反复踱步,怒火爆棚。 可看了眼已经失去生机的贤妃。 他忽然想起来贤妃临终前的嘱托,颓然地坐在床上:“回来!贤妃不许朕杀他们,朕不能杀!若贤妃走在前面,他们随后追上,岂不去折磨朕的贤妃去了!” “全都贬谪琼州,朕为了贤妃饶他们一命,但活罪难饶,全族贬为杂役,永不被赦!” 朱祁钰声音低沉。 “请陛下听臣女一言!” 谈允贤低声道:“贤妃娘娘的病与太医无关,乃是,乃是……” “是什么?”朱祁钰一愣。 “是中毒!”谈允贤咬牙,却还有难言之隐,她想详细解释,但朱祁钰如火山爆发一般,她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什么?” 朱祁钰猛地看向景阳宫所有人:“戴函,滚出来!” “奴婢在。” 戴函爬过来,满脸惊愕:“娘娘的吃食、药物全是奴婢经手的,怎么可能有毒呢?皇爷,不可能有毒的!除非是奴婢下毒啊!” 他不可能,他是郕王府的老人,伺候贤妃十几年了,不可能杀贤妃的。 就算他是死间,也不可能杀害贤妃的,因为贤妃在朱祁钰心里,毫无地位。 “臣女确定是中毒。”谈允贤说。 “查!给朕查,谁在戕害嫔妃!” 朱祁钰收拾情绪,开始思索,这事不对啊,贤妃在后宫里存在感很低,又不得皇帝宠爱,杀她干嘛? 冲朕来的?可杀个女人能干什么? “奴婢这就去请舒公公!”许感领旨。 “景阳宫封宫,任何人不得出入,把贤妃近七日一切用度,都呈给朕,宫中所有和景阳宫有关的人宫人,全部抓起来询问,不管是谁,只要七日内,来过景阳宫的,都要查!” 许感面露难色,东厂番子不是太监,出入内宫实在不方便,倘若传出点风流事,难办的还是皇帝。 朱祁钰目光闪烁,必须得组建一支内监,全由太监组成的特务。 需要钱啊! “许感,朕让你做都知监提督太监,你从皇城之中,招二百个身强力壮的太监,负责皇城内安全,可能胜任?” 许感眼睛一亮,皇爷的意思是把都知监变成皇城内的锦衣卫,这活他熟啊! “谢皇爷给奴婢机会!” 其实都知监没有提督太监,因为都知监都快被裁撤了,仅随皇帝前导警跸,没什么实际用途。 “戴函去当掌印太监!” 朱祁钰寒光闪烁:“你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贤妃的死因,给朕查明白,知道吗?” 究竟是谁,毒杀了贤妃! “奴婢遵旨!”两个太监领旨。 朱祁钰站起来:“封宫!” 他回眸看了眼贤妃,这个记忆中毫无存在感的女人,却爱他如此之深,令人落泪。 “追封贤贵妃,以贵妃礼葬之。她随身的衣服,朕看了睹物思人,便随她陪葬吧,当朕一直都陪着她。” 朱祁钰叹了口气,心情沉闷。 走出景阳宫,登上御辇,朱祁钰长舒一口气:“谈女医,刚才可有什么难言之隐?” 谈允贤随行,犹豫不知该不该说。 “说,朕不怪你,也不因你的话而杀人。”朱祁钰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贤妃娘娘长期服用乌香,缓解病痛。下毒的人是通医理之人,他用特殊药物,倒逼出贤妃娘娘体内乌香之毒,才导致贤妃娘娘中毒而亡。” 谈允贤斟酌措辞:“此法不易察觉,即便请仵作验尸,也会认为是服食乌香过量而亡,算是正常死亡。” “臣女因自幼学医,祖母与臣女讲过一个医案,就是服食乌香而死亡,和贤妃娘娘症状极像。” “而臣女在贤妃娘娘请脉的时候,发现她脉象空浮,是虚象,所以臣女断言是倒逼乌香之毒,才导致贤妃娘娘香消玉殒的。” 乌香,就是福瘦膏。 贤妃身体不行了,太医给她开了乌香,的确是以乌香吊命。 宫里精通医理的人很多,但为什么要毒害贤妃呢? 朱祁钰百思不得其解。 刚入乾清宫,就看见舒良风尘仆仆而来:“皇爷,张瑾死了!” “怎么死的?” “回皇爷,英国公府中人说,昨天张瑾在园中嬉戏,失足落水死的。奴婢看了眼他的尸体,尸体都泡肿了,看不清脸。”舒良回禀。 “哼!偷梁换柱!” “英国公府真是不把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啊!做的如此明显粗糙,连糊弄朕都懒得糊弄!” 朱祁钰冷笑:“张軏呢?” “在宫外请罪。” “让他跪着。”朱祁钰走进西暖阁,心情不顺。 最近一直被人牵着鼻子走,拿不回主动权啊。 “朕要你东厂去收保护赋……” 朱祁钰把想法跟舒良说了一遍,见舒良满脸懵:“你去商行,招几个主事的,让他们帮你参谋参谋,怎么收税。这些钱,足够你整饬东厂,壮大东厂了。” “奴婢谢皇爷赐恩。”舒良跪下。 朱祁钰扶他起来:“看你眼睛都熬红了,几天没睡好了吧?去休息休息,里库的东西肯定追不回来了,就到此为止吧,有罪的杀,没罪的放了。马上又要打大仗了,养足精神,去吧。” “奴婢谢皇爷体恤。”舒良含泪,他只是惜薪司的普通杂役,是皇爷一路提拔他,入司礼监,位极人臣的,可皇爷对他关怀备至,恩重如山,叫他如何报答啊。 “就在西暖阁歇了吧,你在朕身边,朕安心。” 舒良跪下谢恩。 朱祁钰喝了口水,坐下继续看奏疏,看着通篇废话的奏疏,他真是头大。 许感端上来一碟糕点,卖相很差,朱祁钰却不嫌弃,吃着特别甜,糖霜放多了。 他只是皱皱眉头,还是就着水吃了进去。 这是他贴身太监做的,好吃才怪呢,起码绝对安全。 “皇爷,卢忠已经在外面等了一天了,您是不该见见?”许感小心翼翼进言。 朱祁钰瞥了他一眼:“他给你好处了?” “啊?绝对没有!绝对没有啊皇爷!”许感匍匐在地,冷汗直流。 “没有就别帮他说话,朕没杀他,已经法外开恩了,让他站一天,清醒清醒,没坏处。” 朱祁钰冷冷道:“许感,朕知道你有小聪明,李惜儿的事朕看在眼里……” 一听这话,许感抖如筛糠。 没错,当时他故意报复了李惜儿,因为他有个相好的,被李惜儿给折磨死了,所以他心中恨极。 杜清的那碟糕点,没经过试毒,就送了过来,他故意给李惜儿吃的,他还以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多么高明呢。 “皇爷恕罪啊!”许感泪如雨下。 “哼,跟朕别耍小聪明,你的心思朕看得通透。记着,朕是你的主子,朕允许的,你可以做;不允许的,做之前摸摸自己的脖子。”朱祁钰眼睛看着奏疏,语气淡淡。 却吓得许感哆嗦个不停,不断磕头求饶。 “罢了,这次给你个面子,宣卢忠进来吧。”朱祁钰动动手指,让他起来。 “谢皇爷!谢皇爷!”许感劫后余生。 朱祁钰不做一声。 但在乾清宫伺候的人都心里害怕。 好在皇帝不是无情之人,最多训骂一顿,该给的赏赐从未少过,只是掌控欲太强了。 很快,一个魁梧的中年汉子走了进来,跪下行礼。 朱祁钰看完一本奏章,又拿起一本,瞟了他一眼:“不装疯了?” “臣让陛下见笑了!”卢忠叩首道。 “哼,不是让朕见笑,而是让朕贻笑大方了!”提起金刀案,朱祁钰就生气。 那是杀掉朱祁镇的最好机会,被卢忠给坏了好事! 卢忠不敢抬头。 “为何敢入宫见朕了?”朱祁钰提笔写下几个字,放到一边。 “臣听说叛军夺门,陛下险象环生,臣受陛下重恩,不敢不以死相报……” 朱祁钰打断他的废话,冷冷道:“说真话!” 卢忠浑身一抖,尴尬道:“臣是陛下的狗,若没有陛下,臣就算装疯卖傻也会死的!” “算你聪明!”朱祁钰冷笑,把奏章放在一旁。 他正襟危坐:“卢忠,金刀案时,你为何忽然反水?” 卢忠咬牙不敢说。 “拖出去!杖毙!” 不忠心的狗,留之何用? “臣,臣说!” 卢忠咬牙道:“金刀案事发后,臣当时心里怕极了,就请京中极具盛名的相士仝寅给臣卜了一卦。” “那一卦臣永远不敢忘,天泽履卦,仝寅说,易言:‘履虎尾,咥人凶’,不咥人犹可,咥人则凶。” 朱祁钰纳闷,相士一卦,就能让卢忠装疯卖傻? “臣知陛下不信,但当时仝寅住在石亨府上,仝寅也是石亨带入京城的!” “所以他的话,其实是石亨要对臣说的!” “当时陛下十分信赖石亨,臣不敢忤逆石亨的意思!” “所以就装疯卖傻了……” 卢忠嘭嘭磕头:“但这几年来,臣反复琢磨,反而觉得那番话不是石亨的意思,因为石亨为人粗鄙,他豢养相士,无非是为了结交京中权贵,为何借相士的口吓唬臣呢?” 朱祁钰皱眉,金刀案是景泰二年的事情。 当时石亨春风得意,应该还没有叛变的心思,所以仝寅还真不一定是受石亨指使的。 “你猜测是谁?” “许彬!” 卢忠咬牙切齿:“就是那个老贼!臣查了仝寅的过往,发现他的父亲仝清和许彬是好友,在京中鼓吹仝寅相术的,也是许彬,所以臣断定,逼臣装疯的就是许彬!” 是许彬的话,可能性很大。 因为许彬是朱祁镇的走狗,迎回朱祁镇时,也是他说主辱臣死,毅然深入漠北,迎回朱祁镇。 “可有证据?”朱祁钰想得更深远。 许彬是陈循的人,陈循是否也早知道夺门的消息呢? “一切都是臣的猜测。”卢忠苦笑。 “朕让你组建缇骑,可敢追查许彬啊?”朱祁钰目光闪烁。 “敢!” 卢忠咬牙,装疯卖傻也逃脱不了被杀的风险!不如放手一搏! “好,朕允你从土木堡战殁者遗孤中挑选缇骑人选,再由你提督缇骑,先招募二百人,秘密特训。” “臣领旨谢恩!”卢忠叩拜。 “朕给你拿两千两银子先用着,衣服、兵甲等一应用度由内帑出,朕给你条子,你去取便可。” 朱祁钰又道:“再给你支一笔粮食,钱不够的给粮食,就先这样吧。” 他实在拿不出钱来了,粮食也不多,先死撑着,把架子搭起来。 “臣领旨!”卢忠领命而去。 朱祁钰继续翻阅奏疏,越看越头大,硬着头皮看。 天色渐渐黑了,外面又飘起了小雪。 这时,许感撩开帘子,冷气钻进西暖阁,朱祁钰皱眉,今年恐怕又是寒冬啊。 “皇爷,陈敬到了。”许感禀告。 “宣。” 很快,一个老太监走了进来,叩拜行礼后,弓着腰候在一旁。 朱祁钰歇了歇眼睛,才看向他:“赐座。” “奴婢不敢受皇爷赐!”陈敬老老实实站着。 “司礼监掌印太监空悬,倾轧严重吗?”朱祁钰斜靠着,身体舒服点。 陈敬斟酌道:“就像是一群狗,抢夺食物似的。皇爷是狗的主人,皇爷想给哪条狗多一点,便是皇爷天恩。给的少了,也不敢抱怨皇爷,奴婢们都是皇爷豢养的狗。” 他在靠拢皇帝,想当掌印太监! 倒是玲珑心思。 朱祁钰瞟了他一眼,淡淡道:“首辅的意思是陈鼎担任掌印太监,你意下如何?” 陈敬却脸色一变,跪在地上:“皇爷,司礼监乃皇爷家奴,岂可由外人插手?您想让哪条狗吃到骨头,就该哪条狗吃掉骨头!吃里扒外的,就该拖出去打死,吃狗肉!” “呵呵!这话说得新鲜,把自己形容成狗,倒也贴切。” 朱祁钰目光一沉:“你敢杀了陈鼎吗?” 陈敬浑身一哆嗦,不敢说话。 “你杀了他,朕允你做掌印太监。”朱祁钰淡淡道。 陈敬却不敢说话。 看来陈鼎已经成为了兴安后的第二人啊。 可陈鼎明明是朱祁镇的人,什么时候和文官交集这么深了呢? 难怪兴安断言,陈鼎会是下一任司礼监掌印太监。 “真把他招来,你杀他即可,陈敬,敢不敢?”朱祁钰就要看看,他杀个天子家奴,陈循能把他怎么样! 陈敬还是不敢吭声。 “废物!” 朱祁钰大怒:“拖出去,剁了!” “皇爷饶命啊!”陈敬快要哭了,皇爷为什么总想掀桌子呢?您就直接下圣旨,让奴婢担任掌印太监,不就好了吗? 可便宜死你了! 不纳投名状,朕凭什么用你? “奴婢做!奴婢做!” 见真要被拖下去,陈敬吓得惨叫不停:“皇爷,您杀了陈鼎,还会有王鼎、张鼎出来,您治标不治本啊!” “你在教朕做事?”朱祁钰难道不知道吗? 可司礼监明明是他的地盘,杀了兴安,本来应该由他的人出任掌印太监,凭什么被文官插手进来? 陈循不是布局对付朕吗? 朕就用陈鼎破局! 杀! “去,把陈鼎诏来!”朱祁钰目光闪烁,反复琢磨该不该杀陈鼎。 司礼监是皇权的延伸,是用来制衡内阁的。 倘若清洗司礼监,没有得力的太监顶进去,内阁就会吞并了司礼监的权力,皇权遭到削弱。 可倘若不清洗,难道司礼监就是朕的吗? 西暖阁静悄悄一片。 朱祁钰举棋不定。 “皇爷,唐都督和杭指挥使来宫中哭诉来了!”房门推开,冷气灌入。 “唐兴?杭昱?” 朱祁钰眸光一阴:“宣进来!” “陈敬,滚去门口站着,清醒清醒,想清楚,你究竟是谁的狗!” 想不通就大开杀戒! 反正都不是他的人! 杀光了也痛快! 朱祁钰眸中阴冷,这时唐兴和杭昱进来哭诉。 “陛下啊,今天户部的人去家里讨债,说臣欠户部五万两银子,臣家里哪有这么多钱啊!” 唐兴哭天抢地,那叫一个惨啊:“陛下啊,户部简直是强盗啊,张口就跟臣要五万两银子,根本不把臣放在眼里啊!那张凤,冷嘲热讽,就差指着臣的鼻子骂臣是狗了!如果臣是狗,那么……” 他不敢说下去了,因为骂皇贵妃是狗,那是灭族大罪!哪怕他是皇贵妃的亲生父亲也不行! “你是不是想说皇贵妃也是狗?朕也是狗?”朱祁钰声音冰冷。 “臣不敢大不敬,只是那张凤欺人太甚,居然跟臣要五万两银子……” “是朕让他去要的。”朱祁钰冷冷打断他。 唐兴却像是扼住脖子的寄,傻傻地看着皇帝。 “你也是因为钱吗?”朱祁钰看向杭昱。 杭昱打了个哆嗦,他和唐兴不一样,他女儿杭皇后已经死了,所以虚得很。 “臣,臣……”杭昱不敢承认,也不想真花钱。 “哼!拖出去打!” “啊?” 唐兴和杭昱都吓了一跳,他们只是哭诉,皇帝怎么能直接就上刑呢? 可乾清宫太监可不管他们是不是皇亲国戚,他们只听皇爷的命令,直接把二人拖下去。 “陛下饶命啊!”唐兴惨叫,又想到了皇帝逼他看剖心的一幕,吓得小便失禁。 “饶命?是你唐兴该饶了朕的命!” 朱祁钰让人把他俩拖回来:“唐兴,你家的婢女小桃,你还记得吧?” 唐兴傻傻点头。 “她试图毒害于朕!朕问你,她是不是受你指使啊?”朱祁钰瞪大眼睛。 “啊?”唐兴整个人都傻了。 朱祁钰看向杭昱,厉声道:“还有你杭昱,你和刘敬是什么关系?刘敬献上李惜儿,那李惜儿试图戕害于朕,你究竟是不是同谋啊?” 杭昱也吓傻了。 “你们两个,还有脸跟朕哭诉?朕没杀了你们全家,都是看在杭氏和唐氏的份上了!” “让你们出点钱,为国靖忠,怎么了?” “你们享受国朝给你们的好处时,怎么没见你们如此哭诉呢?” “你们享受朕给你们的封赏,怎么没见你们哭诉呢?” “好处你们想占!” “出力的时候一个跑得比一个远!” “朕养你们干什么?” “吃闲饭吗?” “朕养一条狗,也知道会朝朕摇一摇尾巴,你们会干什么?” “烂泥扶不上墙!遇事推三阻四!拖朕后腿!” “居然还跟谋逆之人混在一起!” “朕没找你们算账,你们居然主动先找朕算账来了?” “好啊!” “那就新账老账一起算算!” “传旨!褫夺杭昱、唐兴一切职务!一切封爵!收回一切赏赐!即日起,唐兴发配辽东,杭昱发配云南,无诏不得回京!举族发配!” 朱祁钰眸中杀意爆棚。 “杖责一百,再丢出宫去!” 唐兴和杭昱嚎啕大哭。 如此二人,丝毫不值得同情。 “来人,传薛桓进宫!”朱祁钰要动手了。 看看,他连自己的老丈人都处置了,若再处置驸马,足以让朝堂无话可说。 “陈鼎到了吗?”朱祁钰眸中杀意盎然。 “在宫外候着呢。” “让他们都滚进来。”朱祁钰吐出一口浊气,他用唐兴和杭昱杀鸡儆猴,下一个就是孙氏、张氏外戚了。 “许感,等唐兴出宫时候,你将皇贵妃的嫁妆拿出来一半送给他,告诉他去了辽东就安分点。另一半给杭昱吧,不必跟他多说。” 许感一愣,没明白皇爷的意思。 朱祁钰杀鸡儆猴的同时,也在保护唐兴和杭昱。 这两个蠢货,在京城这个大漩涡里,是活不下去的,打发出去,起码能保一条性命。 日后若他大权在握,还能诏他们回来;倘若真死了,这次也算是彻底切割了,新君登基,他们不至于被清算。 朱祁钰真是用心良苦啊。 “皇爷,唐都督和杭指挥使会理解您的良苦用心的。”许感会意了。 “哼,他们不嫉恨朕就知足吧。” 朱祁钰叹了口气,他想做独夫,也要考虑家人的感受啊。 唐兴、杭昱,不指望他们理解,希望皇贵妃能理解吧。 “把陈鼎和陈敬都带进来,再去宣陈祥过来。”朱祁钰恢复凌厉之色。 “奴婢给皇爷请安。”陈鼎跪在地上,神情忐忑。 啪! 一把刀丢在地上。 陈鼎吓了一跳。 朱祁钰却懒得废话:“陈敬,动手吧。” 陈敬也傻了,真杀啊? 皇帝是不是疯了,司礼监权力平衡,皇帝却忽然掀了桌子,不分由说,就用陈敬杀陈鼎。 “皇爷恕罪啊!奴婢犯了什么事,皇爷要杀奴婢啊!”陈鼎满脸懵逼。 朱祁钰盯着他:“为何杀你,你不清楚吗?” “奴婢不清楚。”陈鼎叩拜。 “别装了,你是谁的狗,朕与你都心知肚明,没必要说出来。这就是朕要杀你的理由。” 朱祁钰要诈一诈陈鼎,他心里有鬼,肯定会恐惧,说不定就有意外惊喜。 陈鼎吞了吞口水。 “杀!”朱祁钰看向陈敬。 陈敬却清楚,如果他真杀了陈鼎,他绝对不会成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反而便宜了阮简和陈祥。 但他不清楚,因为他犹犹豫豫,朱祁钰在心里给他画了个红叉。 “皇爷饶命!” 陈鼎咬着牙,战战兢兢道:“奴婢为,为了能当上司礼监掌印太监,投靠,投靠了右都御史萧维祯!” 他满脸绝望。 他投靠了萧维祯,等于投靠了文官集团,结果转眼就把人给卖了,等于自绝于天下了。 萧维祯是陈循的人。 难怪兴安说,他之后就是陈鼎担任司礼监掌印太监,原来陈鼎投靠了萧维祯啊。 可这不是朱祁钰想要的答案。 “继续说,你还是谁的人?” “是皇爷的人……” 嘭! 许感窝心一脚:“亏你说得出口,你是皇爷的人吗?你给谁卖命,心里没数吗?说!要是再不说,咱家杀了你,再把陈敬也杀了!” 陈敬浑身一抖。 陈鼎却满脸绝望,一定是兴安,把他交代出来了。 “徐有贞联系过奴婢!”陈鼎闭上了眼睛,他现在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做皇帝的人。 “说的够委婉,其实你就是太上皇的人吧?”朱祁钰冷笑。 陈鼎嘭嘭嘭磕头:“奴婢跟太上皇绝无半点关系,只是徐有贞联系过奴婢,许诺过奴婢一些好处,但奴婢拒绝了!奴婢不敢对陛下有半分不忠,绝对不敢啊!请皇爷相信奴婢!请皇爷相信奴婢啊!” “你是朕的人,又投靠了萧维祯,还和太上皇不清不楚的,如此的三姓家奴!也配称忠?陈敬,动手!杀了他!” 朱祁钰暴怒! 书里都是历史真实人物,所以名字都很像,不容易区分,见谅。 因为都是大章,作者每章尽量多写几百字,免费给大家看,感谢订阅、打赏支持的金主爸爸们! (本章完) ------------ 第63章 杀杀杀!血溅陈循一脸!一边说话一边杀人,皇帝又疯了! 陈鼎是三姓家奴! 陈敬就不是了? 他不敢杀陈鼎,如果杀了陈鼎,就便宜了阮简和陈祥了。 “废物!都是废物!”朱祁钰很生气。 陈鼎不断磕头求饶,鼻涕眼泪混合成一团,苦苦哀求饶命。 而许感说陈祥到了,朱祁钰让他进来。 陈祥看见陈鼎、陈敬跪在皇帝面前,地上还有一把刀, 心里咯噔一下就知道坏了。 “再把阮简宣来。”朱祁钰压低声音道,他要一个一个玩。 “陈祥,把刀捡起来,把他们两个杀了。”朱祁钰淡淡道。 陈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膝行而来:“皇爷,奴、奴婢不曾杀过人啊!” 朱祁钰一颗心沉入谷底, 司礼监不止陈鼎、阮简两个二五仔! 陈敬、陈祥也不清白。 估计司礼监的李三、赵吉也不干净! 感情他信任的司礼监太监里, 全都不是他的人啊!原主真是个废物! “是不会杀,还是不敢杀啊?” 朱祁钰眸中寒光闪烁:“朕再给你一次机会,杀了他们,或者朕杀了你!” 陈祥哭个不停,不敢应答。 “全是废物!”朱祁钰让许感把刀呈上来,他攥在手里。 陈鼎等三人瑟瑟发抖。 “陈祥,朕问你,你是谁的人啊?” “奴婢是皇爷的……啊!”陈祥惨叫一声, 朱祁钰用刀背狠狠劈他一刀,额头上有鲜血冒出来。 “说实话!”朱祁钰怒喝。 陈祥抹了一下, 满手都是血, 差点晕过去。 “你要是敢装晕,朕就真劈死你!” 朱祁钰转过刀刃, 指着他:“说!” “奴婢是王大人的人!”陈祥不敢隐瞒。 “王文?”朱祁钰一愣,大水冲龙王庙了? “王直!” 啪! 朱祁钰狠狠一刀,劈在他脑门上,鲜血顺着脑壳流下来。 “你投靠谁不好!投靠那个老王八!”朱祁钰气坏了,王直是太上皇死忠, 也就是说,陈祥也是朱祁镇的人! 朕本来还想提拔你、陈敬、李三等人, 真没想到啊,你们也不是朕的忠狗!全都该杀! 看着如此凶悍的皇帝,陈鼎和陈敬都吓坏了。 阮简刚刚进来,就看见皇帝劈砍陈祥,吓得腿一软,跪在了地上:“皇,皇爷……” “你,过来!”朱祁钰用刀指着他。 陈祥被劈晕了,幸好是刀背劈的,还活着。 阮简不想过去啊,但他是太监,没皇权支撑,他什么都不是。 “告诉朕,你是谁的人?”朱祁钰指了指陈祥:“这就是不说实话的下场。” 阮简是内书堂出身,又懂军事,曾经朱祁钰派他随于谦巡视京营,可以说极为倚重, 不想他脑后也有反骨。 “奴,奴婢投靠了英国公府!”阮简惊恐回答。 朱祁钰瞳孔一缩! 这司礼监不止有文官势力,勋贵居然也插手进来了? 英国公要干什么?染指皇权吗? “过来!”朱祁钰勾勾手指。 阮简极不情愿地膝行过来。 啪! 朱祁钰狠狠一刀, 劈在他的脑门上:“让你背叛朕!英国公的狗食比朕给的好吃?是不是?狼心狗肺的东西!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有没有摸摸自己的良心,朕是如何待你的!狗东西!” “啊!” 阮简惨叫一声,他亲眼看见有血流下来,滴在眼睛上,染红了瞳孔,吓得他又惨叫一声,赶紧去擦眼睛。 “不许叫!” “阮简!你在混堂司捡垃圾吃!是朕提拔你,到御前伺候!” “是朕,抬举你进的司礼监!” “是朕!给了你一切!” “你不效忠于朕,居然向英国公摇尾乞怜!” “朕给你吃饭,都不如英国公给你吃的屎香!是不是!”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 “朕今天就劈死你!不许叫!” 朱祁钰一边痛骂,一边暴砍。 咔咔咔! 劈了七八刀,阮简满脸都是血,两次被劈晕了,但又疼醒了。 看着阮简的下场,陈鼎和陈敬瑟瑟发抖。 “把李三和赵吉宣来!” “再把陈循、王直、萧维祯、张軏都宣来!” “朕问问他们,把手插进司礼监里,要干什么?” “要造反吗?” 朱祁钰怒不可遏,不杀空司礼监,他算什么皇帝! 许感小心翼翼道:“皇爷,宫门落钥了,这……” “打开!这紫禁城还防得住谁啊?再宣宋伟、李瑾过来护驾!” 朱祁钰眸中阴光闪烁,陈循不是给他出难题吗,破局的机会来了! 陈鼎等人居然松了口气,仿佛只要皇帝没立刻杀了他们,他们就有翻身的机会。 “皇爷,贵妃娘娘派人来问了,请您今夜去永宁宫。”许感低声说。 “明晚吧。” 朱祁钰喝了口参茶,平复怒火:“告诉皇贵妃……算了,让她自行体会吧。” 许感退下。 第一个来的是王直,王直今晚在内阁轮值,收到口谕便来了西暖阁,当他看见陈祥跪在地上,心里咯噔一下。 朱祁钰批阅奏疏,没看他。 其他人陆续而来。 陈循满脸憔悴,大军出征,把他忙坏了。 朱祁钰叹了口气,方瑛上的奏章说:湖广大雪,百姓贫困,棉衣短缺,城市萧条,他担心湖广收成不好,明年会有灾荒。 “湖广百姓过得难啊。” 朱祁钰叹了口气:“首辅来了,快,赐座。” “陛下心忧民生,乃万民之福,湖广困难是有的,但总能度过。”陈循谢恩后坐下。 “大军出征在即,诸部忙碌,夤夜诏首辅来,实乃有要事相商。” 朱祁钰扫视一眼,都来了。 “首辅,这奏章过于繁杂,朕想精简字数,提高效率,首辅如何看?”朱祁钰没直接发难,他还在等,宋伟还没来呢。 “陛下提议甚好,但这奏章从古时便是这般,循规蹈矩,太祖时也蹭改过奏章行文,奈何地方事物冗杂,若限定字数,恐怕无法说得清晰通顺,所以臣建议陛下,先发诏书诏令天下,要求天下官吏精简奏章字数,缓缓图之。”陈循慢悠悠道。 这不是废话吗? 按照陈循所说,必然来回扯皮,扯个几年,皇帝自己都厌倦了,永远也改不了。 朱祁钰颔首:“就依首辅之意见,从内阁开始吧,所有奏章不允许超过五百字,违反者罚俸一年!” 陈循眼睛一瞪,皇帝又歪曲本首辅的意思? “陛下!” 陈循站起来劝谏,神情不满:“国家大事,切勿玩笑,传承千年的规矩,怎么能说变就变呢?总要给天下百官一个适应的过程,不能操之过急。” 朱祁钰气势一弱。 他非常清楚,陈循绝对不会同意的。 为什么奏章又臭又长,不就是想把皇帝埋在长篇累牍里,活活累死他。 倘若皇帝不认真读,隐藏在长篇累牍里的关键信息,就被忽略掉了。若认真读,日日夜夜、永永远远也读不完的。 而这,才是文官捆绑皇帝的锁链! 朱祁钰想精简程序,想精简奏章字数,想都别想,如果精简了,文武百官还怎么糊弄皇帝?还怎么累死皇帝? 陈循绝不会放开锁链的! 皇帝若不愿意看,可以把权力下放给内阁、司礼监,你老老实实当吉祥物多好。 “首辅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朱祁钰长叹口气:“首辅,兴安没了,司礼监掌印太监空悬,你可有中意人选?” “此乃陛下私事,臣不敢置喙!” 陈循淡淡道:“不过,臣有谏言,请陛下听之。” “讲。”朱祁钰目光一阴,宋伟怎么还没来呢?朕的大刀已经饥柯难耐了! “陛下,司礼监有内相之称,掌印太监绝非一般人能胜任。” “兴安在时,因其经验丰富,尚能维持国家运转。可他狼子野心,死有余辜。” “臣以为接任者,当从陈敬、陈祥、陈鼎、阮简、李三和赵吉六人中擢选。” “而陈鼎担任秉笔太监多年,和兴安配合无间,而陈鼎又是陛下腹心,所以臣建议陈鼎为掌印太监。” 陈循并不理会陈鼎给他的眼神,坦然道,仿佛没有一点私心。 “嗯。” 朱祁钰又看向王直:“太师,你怎么看?” 王直满脸坦然:“臣也以为陈鼎最适合,阮简次之,陈敬再次,陈祥再次。” 他对陈敬的眼神也视而不见。 宋伟怎么还没来?李瑾也没来! 朱祁钰快要绷不住了,只能继续说着废话,又问萧维祯:“右都御史,你怎么看?” “回禀陛下,臣本来没有参与之权,既然陛下垂问,臣赞同首辅之言。”萧维祯回答。 朱祁钰看了眼许感。 许感悄悄出去,去催宋伟和李瑾,禁卫为何还没到? 陈循视而不见。 “诸位都举荐陈鼎?” 朱祁钰目光一阴:“陈鼎,你觉得自己够格担任掌印太监吗?” 却不想,陈鼎膝行而来,满脸坦然:“奴婢谢皇爷恩典!” “皇爷让奴婢担任,奴婢必不负圣恩,倘若皇爷选中其他人,奴婢也绝无怨言。” “奴婢是皇爷的家奴,皇爷是奴婢的天,皇爷让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心甘情愿做什么!” 说完,陈鼎嘭嘭嘭叩头,态度恭谨。 朱祁钰被气到了,你以为有了依仗,就敢挟制朕了是不是? 忘了刚才求饶的样子了? 真以为朕拿你没办法? “陈鼎,你和徐有贞联络的事,当朕忘了?”朱祁钰沉不住气,也等不及宋伟、李瑾了,直接发难。 陈鼎满脸无辜的抬起头,闪烁着大眼睛:“皇爷,奴婢何时与叛逆徐有贞联络过呀?” “你!” 朱祁钰看向陈敬,陈敬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没看到。 好啊!翻供翻得好啊! “那朕帮你回忆回忆,你说徐有贞联系过你。”朱祁钰寒声道。 “奴婢没说过。” 陈鼎立刻请罪,旋即像意识到了什么,“哎呦”一声,轻轻打了自己嘴巴一下:“奴婢知错了,皇爷说奴婢说过,奴婢就说过!” 他一副被逼无奈的模样,气得朱祁钰肝火大动。 “你还说自己是萧维祯的人!”朱祁钰咬牙道。 嘭嘭嘭! 陈鼎拼命磕头:“皇爷说奴婢是谁的人,奴婢就是谁的人!皇爷说奴婢是右都御史的人,奴婢就是右都御史的人,皇爷说奴婢是宁远伯的人,奴婢就是宁远伯的人!皇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奴婢都听皇爷的!” 他说得言辞恳切,仿佛是皇帝忠仆。 但听在朱祁钰耳朵里,要多讽刺就有多讽刺! 刚进西暖阁的时候,陈鼎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如今有陈循、萧维祯等人撑腰了,翻供了还不说,居然冷嘲热讽于朕!好大的狗胆啊! “朕说,朕说……” 朱祁钰竟被逼得哑口无言。 萧维祯偷瞟了皇帝一眼,嘴角讥讽。 “陈鼎!朕再给一次机会,把话说清楚!”朱祁钰咬牙切齿。 他在等宋伟,可宋伟迟迟不到啊。 “谢皇爷赐恩。” 陈鼎满脸委屈地抬起头:“皇爷让奴婢冤枉谁,奴婢拼了性命,也帮皇爷做到,皇爷说奴婢是萧大人的人,那奴婢就是萧大人的人!” 然后他怒瞪萧维祯:“萧大人,奴婢是你的人!” “皇爷,奴婢按您的吩咐说了!啊……” 啪! 怒不可遏的朱祁钰抄起刀,用刀身抽在陈鼎的脸上。 陈鼎惨叫一声,半边脸迅速肿胀起来,牙齿松动,他用舌头腆了一下,居然掉了一颗! 登时哭嚎起来! “信口雌黄!信口雌黄!” 朱祁钰用刀背劈砍他:“朕让你实话实话!何时让你攀咬了!你个该死的杀才!当朕动弹不得你了是吗?” “啊啊啊!”陈鼎惨叫个不停,抱头鼠窜。 “躲?朕让你躲了吗?”朱祁钰用刀身抽他另半边脸,令其对称,整张脸都高高肿起,还有鲜血糊面,每一次劈砍,都有血流出,流了一脸。 “陛下!切勿动怒!”陈循有点看不过眼了。 朱祁钰冷冷瞥了他一眼:“朕教训自己的家奴,首辅也有意见吗?啊?” 该死的陈鼎,一句话把萧维祯撇的干干净净! 朕让你吃里扒外!朕让你反咬主人一口! 朱祁钰玩命劈砍,陈鼎卖命惨叫。 但他就是不向萧维祯求救。 他不求救,朱祁钰就劈砍! 陈鼎满脸都是血,却还是咬牙不说。 朱祁钰劈得气喘吁吁,拄刀而立,扫视一圈,发现萧维祯嘴角挂笑,虽然竭力收敛,却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首辅,朕教训家奴,让诸位见笑了。”朱祁钰咬着牙道。 明明是他遭了算计,反而跟小丑一般,演戏给别人看,被人笑话! 该死的宋伟、李瑾,怎么还没来呢! 朕要杀人! “请陛下息怒。” 陈循淡淡道:“请陛下以社稷为重,切勿代入太多私人情感。陈鼎也算忠心可用之人,不如就定下来吧,让他担任司礼监掌印太监。秉笔太监由陛下钦定,臣等同意便是。” 朱祁钰瞳孔一缩! 陈鼎用一顿打,换来了掌印太监的官职! 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你想插手司礼监,用个秉笔太监的官职轻飘飘的打发了朕,陈首辅,这天下是姓陈啊?还是姓朱啊? “说话颠三倒四,他先跟朕控诉右都御史,如今又翻供了,如此不中用的东西,如何当得了司礼监太监?换一个人选。”朱祁钰坐回软榻上,心里着急啊。 若宋伟、李瑾在此,朕用得着这么窝囊? 大不了一勺烩了!怕你个球! 不过,他也回过味儿来了,陈循敢来,就证明宋伟、李瑾等人被牵绊住了,肯定指望不上了,所以朕必须寻找新的依仗才行。 “臣以为合适。”陈循表情淡漠。 朱祁钰皱眉:“首辅非要和朕对着干吗?” 陈循跪在地上:“臣绝无此意,只是臣请问陛下,陈鼎不行,陈敬您是否同意?陈祥呢?阮简呢?李三呢?赵吉呢?您能同意哪个呢?” “如今瓦剌叩边,危机四伏,司礼监掌印太监空悬,不知道耽误了多少国家大事,还请陛下速速做出决断。” “不如这样,先让陈鼎暂代掌印太监,等物色到了合适人员,再顶替他,可否?” 陈循看似退了一步。 可司礼监也是熬资历的,他说的这些人,都在朱祁钰心里画了叉,根本不可能启用。就是说,陈鼎无非头上多个“代”字,实权却还是司礼监掌印太监。 “陈鼎,能喘气儿就跪好了!” 朱祁钰目光闪烁:“你配当司礼监太监吗?” 陈鼎满脸是血,但为了权力,还是跪在地上,声音沙哑低沉:“皇爷让奴婢做,奴婢就做!” 他心中雀跃,投靠了萧维祯,他才能当上司礼监掌印太监!皇爷不同意又能如何?不是还得捏着鼻子同意喽? 陈循嘴角翘起。 臣权足够大,就能把皇权踩在脚下。 “那朕让你死呢!” 朱祁钰霍然站起来,一刀劈过去! 陈鼎还满腔欢喜呢,忽然刀斧加身,卷起一蓬鲜血! 他根本没想过,皇爷会忽然动手杀人?陈循、萧维祯、王直、张軏等重臣都在呢?皇爷怎么可能说杀人就杀人呢? 然而! 陈循刚巧和陈鼎并肩跪着,那卷起的鲜血,刚巧泼在他的脸上! 他嘴角的嘲讽完全僵住。 皇帝又、又、又发疯了! 他浑身打了个寒颤! 整张脸上都是血,冒着热乎乎的热气,嘴里面全是腥臭的滋味,还有鲜血从他的发丝上滴落,滴答滴答的落在地毯上。 他快要疯了! 他平生最爱干净,何曾兜头被浇了一盆血! 关键还不能去洗,还要在这里跪着,熬着!皇帝何时让他动,他才能动! 陈循一动都不敢动,生怕鲜血四处流,流进了不该流的地方。 “拖出去!喂狗!” 朱祁钰暴怒:“着东厂去抓捕陈鼎的家人!一律处死!不可饶恕!” 他攥着刀,在西暖阁里来回走,嘴里喃喃自语。 萧维祯下意识往后退了退,心脏跳到了嗓子眼,生怕皇帝发疯,把他也一起杀了。 就算到时候能给他追谥,命的没了,谥号有个屁用啊! 他后悔了,不该进这西暖阁的。 “萧爱卿,此人攀附于你,你说朕该不该杀他?”朱祁钰目光阴冷地看向了萧维祯。 萧维祯直接傻了。 “萧爱卿?” 朱祁钰唤了一声:“陈鼎跟朕说,你收买过他,让他听命于你!” 见萧维祯浑身一颤,朱祁钰淡淡道:“朕能信吗?你是朕的肱骨之臣,朕怎么可能相信小人的谗言?” “他还告诉朕,徐有贞联系过他。” “可就在刚刚,朕再问他的时候,他翻供了。” “这个人太可怕了,背地里进你的谗言,欺骗于朕,首辅不知道受了他什么蛊惑,居然要让他做司礼监掌印太监。” “这是要把国朝送到第二个王振的手里啊!” “萧爱卿,你说朕该不该杀他?”朱祁钰目光灼灼地盯着萧维祯。 萧维祯吞了口口水,他不敢去看陈循,担心节外生枝。 关键陈鼎已经被你杀了,杀了之后才问该不该,又有什么意义? 等等!萧维祯忽然明白了,皇帝要干什么了! “陛下!” 萧维祯咬牙道:“陈鼎虽前后不一,尚且需要调查,方能处置,陛下如此烂杀,恐怕会背负不好的名声啊!而且首辅所言甚是,国朝风雨飘摇,应该以稳为先,不该再兴大狱妄加株连了!” 滑不留手的王八蛋! 朱祁钰想逼萧维祯说该杀,然后他把刀丢给萧维祯,让萧维祯去帮他陈敬等人! 结果萧维祯巧妙地跳过了坑,还数落他一顿。 “萧爱卿所言甚是啊。” 朱祁钰淡淡道:“萧爱卿老成谋国之言,朕闻之甚慰,那你告诉朕,你和陈鼎是否有瓜葛?” “臣用全家性命担保!绝对没有!”萧维祯斩钉截铁。 皇帝之前都被陈鼎羞辱成什么样子了,说明他没有证据,如今陈鼎都死了,萧维祯要是承认那不是傻子嘛。 “陈敬!滚过来!” 朱祁钰冷笑,你以为朕没法治你? 陈敬看着陈鼎的尸体,兔死狐悲,快速爬过来:“皇,皇爷!” “陈鼎是怎么说的?你来告诉萧爱卿!”朱祁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陈敬浑身一抖。 皇帝在逼他与文官做切割! 杀了陈鼎,朱祁钰斩断文官在司礼监的触手。 也在告诉司礼监的太监们,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朕不是傀儡!能杀了你们任何人! 然后再拉拢陈敬,让陈敬与文官做切割,只要他肯,朱祁钰就提拔他做司礼监掌印太监,就看陈敬听不听话了! 朱祁钰自认自己已经十分优容了,没有追究陈敬的过错,也没责怪他的不忠,反而给他司礼监掌印太监做,足够宽容了。 就看陈敬怎么选了! 陈敬趴在地上,瞟了眼满脸是血却不敢擦的陈循,又偷瞄了四周,禁卫还没来。 萧维祯身体绷直,满脸紧张。 倘若实锤了他与陈鼎狼狈为奸,最好的结果是告老还乡,依着这位陛下的疯劲,估计要将他满门抄斩。 至于他现在发疯了去杀皇帝,无论能不能杀死,他九族必死,还会遗臭万年。而且,他多大岁数了,皇帝才多大岁数,他真敢动手,估计刚站起来就被劈死了。 他只能寄希望于陈敬,想想你的嗣子,不要乱说话! “说啊!”朱祁钰满脸期待。 “奴婢什么也没听到!”陈敬咬牙道。 去你吗的! 噗! 朱祁钰狠狠一刀,劈在他脖子上。 鲜血冲天而起,喷了萧维祯一脸。 陈敬没有惨叫,反倒萧维祯惨叫起来。 新鲜热乎的血,喷了一脸,溅了一身。 他刚要说话,喷得满嘴都是,当他惨叫的时候,嘴里的口水混着鲜血往外面流,像是他吐血似的。 “都在骗朕!” 朱祁钰暴怒:“司礼监都是养不熟的狗!来人,把这些人都给朕拖下去,乱刀砍死!” 一直僵硬在地上的陈循忽然动了一下。 他顾不得恶心了,抹了一把脸脸上的血,高声道:“陛下且慢!” “首辅,怎么还跪着,快快请起,赐座!” 朱祁钰上前一步,狠狠抓住陈循的胳膊,也不嫌弃陈循身体脏。 陈循岁数大,力量不行。虽然朱祁钰弱不禁风,身体条件很差,但在生死关头,他牢牢抓住陈循,死也不肯松手。 一手抓着他,一手提着刀。 只要陈循在手,他的生命安全就有保障! “首辅切莫劝朕,你家的家奴不听话,难道还要宠着惯着不成?朕知道首辅以国事为重,不忍司礼监动乱,但不破不立,倘若司礼监落在王振这等人的手中,鬼知道会不会重演土木堡之变?” 朱祁钰一边说一边拉着陈循,走到陈祥的面前。 “朕也非暴戾之君,乃是为了国家长治久安着想,为了不让天下再次出现一个王振!” “首辅,您说朕说的对不对啊?” 噗! 朱祁钰手起刀落,一刀劈在陈祥的身上。 陈祥惨叫,却没劈死,他不断求饶。 但朱祁钰不听,他还在跟陈循说:“首辅,朕不是疯了!” “而是为国朝担忧啊,如今瓦剌叩边,宣镇告急,京营即将出征,天下不能再出现任何动荡了。” “朕乃一国之君,要把任何可能的动荡因素扼杀于萌芽状态!这是朕应该做的!” 御前伺候的太监抱住陈祥,朱祁钰接连劈了几刀,都劈在他脑袋上,血光迸溅,溅了朱祁钰和陈循一身,朱祁钰毫不在乎。 陈循却气得直哆嗦,皇帝又发疯了!皇帝又发疯了! 本来他给宋伟、李瑾等人下了绊子,让他们无法入宫,本以为皇帝无法翻盘。 谁能想到,皇帝一手抓着他,一手杀人! 一边杀人,还要问他的意见! 仿佛是他在撺掇皇帝杀人! 最可怕的是,他的所有布局都没用了,他人在皇帝手里,若皇帝出事,第一个死的就是他! “首辅,这三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朕听你的,全都杀了!” “再把司礼监也全都杀光了!” “朕就不信了,这天下就没有忠心耿耿的家奴?” “实在不行,朕就从大臣当中选!” “朕看萧爱卿就是忠臣,把他阉了,送入司礼监,由他做掌印太监,朕必然能安睡啊!” “萧爱卿,你意下如何啊?” 朱祁钰看了眼萧维祯。 萧维祯两眼一翻,直接吓晕过去。 皇帝这不是荒唐,而是太坏了,把陈循的重要党羽给送进宫中当太监,让其他人还怎么给陈循卖命? 皇帝这是要拆了陈党的台基啊,让陈党这幢高楼崩塌。 最关键的是,皇帝现在还动不了陈循和萧维祯,如果萧维祯受了腐刑入宫,那就成了皇帝家奴,皇帝如何处置,还用问谁的意见?想杀就杀!陈鼎、陈敬、陈祥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请陛下三思,朝廷也需要萧大人这样的忠臣,还请陛下不要开这种玩笑。” 陈循真吓了一跳,皇帝思维太跳脱了,心里会不会在想,把他陈循也阉了送进宫中? “首辅稍安勿躁,朕只是举个例子,切莫当真。” 朱祁钰看着阮简三人:“首辅,你说这三人是不是王振?若让王振之流担任司礼监掌印太监,岂不天下大乱?重蹈土木堡之危?不行不行,朕不允许司礼监再出现王振这样祸国殃民的太监了!” 陈循真想咬死他! 你胡乱杀人,却让本首辅背锅是不是? “首辅,朕说的对不对?”朱祁钰盯着他。 阮简等三人疯狂摇头,他们被小太监按住,逃不走也反抗不了,如待宰的羔羊。 “是!”陈循咬着牙。 他在司礼监的多年布局,都被皇帝给毁了! 打死他也想不到,皇帝会用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破局,皇帝不要司礼监了!而是要一个死的司礼监! 忽然,陈循猛地警醒,皇帝想精简奏章,难道是要亲自批阅奏章?将司礼监的权力收回来? 不行,绝不能让皇帝走这一步! “陛下……” 陈循刚要说话,却听朱祁钰道:“看看,当朝首辅都说你们是王振之流!朕如何容得下你们?都去死吧!” 噗! 朱祁钰直接一刀劈在李三的身上。 李三惨叫个不停。 陈循直接闭嘴了,完了,一世英名没了! “首辅,帮朕按着他,看朕劈他!”朱祁钰更损,让当朝首辅按着李三,皇帝亲自劈砍。 这对组合,越看越像宋度宗赵禥和贾似道,残暴版宋度宗和贾似道。 “快点按住了!朕要劈了!”朱祁钰催促陈循。 陈循被朱祁钰死死抓着,不听话还能怎样?只能咬着牙按住李三,噗的一声,鲜血溅了他一脸! 李三脑袋被劈下一半,头颅还挂在脖子上,人已经死了。 陈循刚要站起来。 朱祁钰又劈了一刀,把李三的脑袋完全劈下来。 脑袋在地上滚落,滚到了王直的面前,王直满脸不适,强忍着不去看,浑身难受。 “啊?”陈循惊叫一声,刚擦了把脸上的血,又溅了一脸! 他仿佛在血浆里洗了个澡,好恶心啊! 整个人都麻木了,被折磨的。 别看他谋算如神,把朱祁钰耍得团团转,但在刀斧面前,他屁都不是。 朱祁钰真想借机一刀劈了他! 但是,若杀了陈循,恐怕他也没了。 宋伟没来啊! 若宋伟在,今天在阁中的人,都得死! 这就是朱祁钰想到的破局办法,找个由头,宣进宫里,杀了陈循!杀了谋局之首脑! 只要陈循一死,他任何谋算布局,都成了空,朱祁钰也就夺回了主动权。 尤其于谦控制着京营,尚未离京,等陈循一死,生米煮成熟饭,于谦捏着鼻子也就认下了。 结果机会送到手里了,杀不了啊,宋伟没来,没禁卫保护,杀不了陈循啊,陈循死,他就会死! 白白浪费了好机会,下次再杀陈循,绝对不可能了。 朱祁钰满心失望,目光阴沉,那就吓死他! “哈哈哈!首辅胆量怎的如此之小!” “你与朕在为国锄奸!” “这几个狗太监,都是祸国殃民的王振之流!” “被千刀万剐都毫不可惜,是不是啊阮简?” 朱祁钰目光幽幽地看着阮简。 阮简哭嚎个不停,拼命乞求饶命啊。 “看看,刀斧加身的时候,才知道求饶!” 朱祁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意有所指:“首辅,你说这人是不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他的脸上挂着血珠,笑容显得很邪魅。 陈循吞了口口水,都当贾似道了,还要什么脸了? “陛下说的是。”陈循一副劝不了的样子,满脸无可奈何。 他哪有什么清白啊,景泰二年,因为埋葬妻子和乡人争夺墓地,结果他派人弄死了乡人,得到墓地。御史弹劾他,他借机投靠朱祁钰,得以逃脱,然后疯狂安插自己人,培植党羽,才形成如今朝堂上的陈党。 “哈哈哈,还是首辅说得对啊,人都是贱皮子!那就再杀!杀个血流成河!” 朱祁钰直接一刀劈在赵吉头上! 这个赵吉更可恨,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出身!他只是浣衣局一个最低级的小太监,明明是朕看你可怜,提拔于你,入内书堂,进司礼监的,结果你却跟陈鼎搞成一伙,欺骗于朕,攀附萧维祯! 该千刀万剐!这样劈死你,简直太便宜你了! “首辅,按着他!”朱祁钰故技重施。 陈循咬着牙去做,让皇帝劈砍死赵吉。 皇帝一口气杀了五个司礼监太监,已经不能用残忍来形容了,简直是非常残暴,比杨广高洋还残暴! 更残暴的是,他逼着首辅在一起做啊! 王直看在眼里,可他敢说出去吗? 萧维祯敢吗?张軏敢吗? 倘若说出去,皇帝最多人设崩塌,皇帝还是皇帝,但陈循、王直、萧维祯却要致仕,劝谏君王是人臣之本分,你们非但不劝谏,反而在装死,传出去就是大笑话啊。 所以,他们都装作没看见。 这一局,皇帝又赢了。 但是,王直却看到了希望,陈鼎等六人一死,司礼监必然遭到清洗,反而给他提供了机会,倘若能培植党羽,司礼监岂不在握了吗? “皇爷饶命啊!皇爷饶命啊!”阮简软软地倒在地上,哭嚎着饶命。 “你不说话,朕都忘记你了。” 朱祁钰冷笑:“张軏何在?拖出去!由你来执刀,杀了他!” 张軏浑身一抖。 皇帝的心好毒啊! 用勋贵去杀太监,这是制造矛盾啊。 别忘了,阮简是他英国公府的人啊! 由他去杀,以后哪个太监会为他这一支勋贵卖命了? “微臣领旨!”张軏咬牙,面无表情。 朱祁钰还以为杀了张輗,就削弱英国公在勋贵中的影响力了,其实不然,英国公府真正做主的是张軏。 陈循松了口气,皇帝终于不自己杀人了,也不用他帮忙按着了。 他读书传家,家里虽不富裕,但家境也不错,他连杀猪的场面都没见过,何曾见过血啊?结果第一次见血,就帮着皇帝杀人,他熬到现在都没吐出来,心理素质已经非常好了。 朱祁钰拄刀而立,气喘吁吁,一口杀了五个人,真的很累。 “首辅,你说朕做的对不对?”朱祁钰还不肯放过陈循,弄不死你,就吓死你恶心死你。 西暖阁里充斥着血腥味,皇帝、陈循、萧维祯身上都是血。 皇帝还死死抓着陈循。 陈循恶习得想吐,却又不敢君前失仪,咬着牙说:“对!” 不是他讲究,而是担心朱祁钰借机发作,劈死他。 “首辅果然是懂朕的,朕是为国锄奸。” “杀的都是王振之流!” “首辅能理解朕,天下人必然也能理解朕。” 朱祁钰话锋一转:“只是首辅,为何之前不断谏言让陈鼎担任司礼监掌印太监呢?” “是臣眼拙,错信了奸人!”陈循咬牙道。 皇帝就是故意恶心他呢。 “朕不怪首辅,谁都有眼瞎的时候,瞎一次可以,连瞎六次的时候可不多啊!”朱祁钰叹了口气。 陈循生生受着皇帝的冷嘲热讽。 “起居郎,记好了,这都是首辅跟朕说的话啊!”朱祁钰瞥了起居郎一眼。 起居郎心惊肉跳,这工作越来越难做了。 “那王祯,你可还记得?”朱祁钰忽然转移话题,故意把“祯”和“振”读音念混。 但陈循何等老辣,这点小伎俩骗不了他。 “王祯是臣举荐的,陛下为何提他?” “首辅不提朕都把这事忘了,原来王祯是首辅举荐的啊。” 朱祁钰暗叹,和陈循斗心眼,他根本不是对手。 “不瞒首辅,王祯举荐的商人张仁孝,他告诉朕,是王祯指使他,贱买皇庄!试图占天家的便宜!” 朱祁钰缓缓道:“当朕去调查时,这个张仁孝刚出皇宫就被刺客暗杀了,还残忍的剁下了一只手!” “究竟是谁,要杀了张仁孝呢?甚至,要在皇宫门口杀人,是在挑衅于朕吗?” 听完皇帝的话,陈循眼角一抽。 皇帝这点伎俩,瞒不住他,奈何如今他在皇帝手上啊,敢不听话吗? “首辅,你怎么看?” 我爬窗户看! 陈循咬着牙:“如此大事,请陛下交给刑部,刑部必给陛下一个满意的交代。” “那王祯呢?” “缉拿!”陈循断尾求生。 “可他是首辅举荐的人啊,朕不忍杀之,便凌迟吧,弃尸于市!”朱祁钰淡淡道。 你不忍杀之,就凌迟? 陈循算见识到朱祁钰的手段了,皇帝不玩政治,专爱凌迟,简直是高洋在世啊! “传旨,首辅陈循谏之,都察院御史王祯,虎狼心肠,为低价收购皇庄,而使平阳商户张仁孝入宫面圣,收购皇庄。张仁孝不敢欺君,坦然告知。王祯知之,便遣刺客于宫门前虐杀张仁孝,杀死后断其一臂,残暴至极。如今首辅陈循作证,实乃王祯一人所为,处王祯凌迟之刑,全家流放云南!” 朱祁钰一锤定音,把王祯锤死了。 王祯在陈党之中只是一个小虾米,但你陈循亲自杀之,会是什么后果? 陈循抿着嘴不说话。 皇帝的手腕很低劣,却很有效,陈党之中必定人心浮动,倘若被皇帝拉拢,说不定有人会投靠皇帝。 但是,他嘴角弯起一抹讥讽。 陛下啊陛下,你把人心想的太简单了,也把这个局想的太简单了,你没杀死臣,就轮到臣来反击了。 陛下,乖乖回到笼子里,不折腾,不好吗?接下来要做的,都是你逼臣的…… “传旨吧。”朱祁钰心情不错。 而这是张軏杀人后进来,把阮简的脑袋丢在地上。 “张軏,可知朕为何诏你而来?”朱祁钰要借机再杀一个,挑软柿子就是张軏了。 张軏眉毛一挑,恭敬地跪在地上:“微臣知晓,舒公公来英国公府抓臣的儿子张瑾,奈何张瑾这不孝子已经先一步死了,陛下怀疑臣,以为臣调包了,以假乱真,包庇儿子,所以诏臣前来。” 朱祁钰一愣,这个张軏比想象中棘手的多呀。 ———— 作者每章尽量多写四百字左右免费的,感谢订阅、打赏的金主爸爸们。 打赏的感谢名单会在每月3号,发单章感谢,感谢大佬们的热情打赏!感谢!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64章 咔嚓!朕只是试试刀,驸马勿惊!挨一刀的家伙张軏!受死吧! “那你可有包庇?” “臣绝对没有包庇张瑾,只要他有罪,不用陛下动手,臣先清理门户!” 张軏神情坦然:“只可惜张瑾失足落水,此乃臣教导无方,张瑾长于妇人之手,自幼荒唐, 不堪重用。” “景泰三年陛下征召其为侍卫时,臣便说他举止荒唐,拒绝了陛下的美意,如今果真因为荒唐而死了,还扯上了官司,皆是臣之罪,请陛下罚于臣!” 朱祁钰这刀, 是该劈下, 还是放下呢? 张軏有恃无恐。 皇帝能打杀太监,却不能随意打杀勋贵。 除非宋伟在侧,他能把殿中众人一勺烩了,再诏于谦入宫,说服胡濙,这场风波勉强能度过,奈何禁卫不给力啊, 迟迟不到,只有自己的势力才能犹如臂使啊。 还是杀太监杀得爽,想怎么杀就怎么杀! 拉着首辅一起杀! 让张軏跟着杀, 都没问题! 奈何太监太少了, 不抗杀啊, 要是把陈循、王直、萧维祯、张軏都阉了送进宫里, 可就热闹了。 “爱卿请起。” 朱祁钰垂下手的刀,道:“都是郑氏攀咬,那郑氏是太上皇的乳母。自称郑夫人,在京中横行霸道。根据她的交代, 正月十六的凌晨,令公子张瑾造访他家,联合一批贼子盗取里库,如今贼子尽已伏诛。” “朕只是派人请令公子协助调查,不想张瑾福薄,说死就死了。” “爱卿痛失爱子,白发送黑发人,你的心情朕能体会,如此悲伤的情况下,还要夤夜来宫中解释,真是苦了爱卿了。” “谢陛下体恤,臣想留在京中,为张瑾治丧。”张軏顺杆往上爬。 他真不想去宣镇,京营出征,勋贵都走了,需要留他在京中稳定局面。 朱祁钰目光一阴,张軏走了一步好棋啊,用儿子张瑾假死,让追查里库的线索断掉, 还能名正言顺留在京中,继续兴风作浪, 想得是真美。 “爱卿失子之痛,朕能理解。奈何军情如火,爱卿又是勋臣中的栋梁之材,无爱卿去,朕心难安啊!” 朱祁钰咬牙说的,张軏一句治丧,打乱了他的布局,不但成功为张瑾脱罪,逼他无话可说;还把他喊打喊杀的气势给泻了,手段实在高明。 “臣张軏遵旨!”张軏面无表情。 这是个难缠的对手啊。 “郑氏夫妇冤枉张瑾,虽说张瑾已死,但大仇要报!张軏,由你操刀,凌迟二人!郑氏满门抄斩!祭奠张瑾冤死之灵!” 朱祁钰反手一击,张軏瞳孔微缩。 郑氏是太上皇的人,他也是啊! 皇帝让他去凌迟郑氏,是在逼他和太上皇做切割。 他偷瞄了眼陈循,倘若和太上皇切割,他就会站在陈循这边…… 等等! 皇帝这番话根本不是给他选择,而是要看清陈循的心啊! 皇帝应该一直在猜测,以为陈循是太上皇的人,所以用他张軏去杀郑氏,看陈循会怎么选! “臣领旨!”张軏不肯立刻站队,太上皇还有喘息之机,勋贵还勉强支撑,他不想立刻投靠陈循。 “首辅,你怎么看?”朱祁钰歪头看向陈循。 陈循鼻腔里全是血腥味,他很不适应:“臣以为其罪当诛!” 朱祁钰瞳孔一缩! 陈循不是太上皇的人吗?看见郑氏被杀,为何不救? 原来是这样啊!陈循根本不是朱祁镇的人,也不是皇帝的人,而是太子的人!之前的猜测是正确的! 换言之,他想扶持太子登基,当从龙之臣!或者是要当权臣! “好!首辅说杀就杀!张軏,你亲手凌迟!为你儿子报仇!” 朱祁钰表情淡淡:“起居郎,记下来!” 陈循气苦,想抽手摆脱朱祁钰,但朱祁钰却死死抓着他:“首辅扶着点朕,朕有点累,脚步虚浮,快站不住了。” “臣领旨!”陈循只能忍着,继续当朱祁钰的人质。 “若宫中有首辅帮衬朕,朕何须如此操劳啊!”朱祁钰叹了口气。 你就这么想阉了本首辅? 陈循狂翻白眼。 “来人,传司礼监所有太监,到西暖阁觐见!”朱祁钰没杀痛快,继续杀! 而且,他在暗中提点伺候的太监,快去找宋伟来! 宋伟不在,他不能杀个痛快。 “陛下,今日已经杀戮过重了,不可再动杀心了!”陈循脸色一变,若把司礼监杀光了,他们多年的布局就全毁了。 而且司礼监是内相,倘若被杀戮一空,必然耽搁朝政,天下混乱。 最让他担忧的是,看皇帝这架势,是想亲自处理奏章啊。 这是绝对不行的,三杨废了多大力气,才说动宣宗皇帝把权力下放给司礼监,下放给内阁,怎么能让皇帝收回去呢?哪怕皇帝有这个想法的苗头,都要扼杀掉! “首辅劝朕全部虐杀?好!就听首辅的!虿盆就不必设了,找不到那么蛇,直接凌迟!给他们个痛快!”朱祁钰冷笑。 陈循一听,差点气晕过去,感情是本首辅劝你做纣王的? “陛下切莫乱说啊!” 陈循急眼了:“司礼监已经元气大伤,不宜再大动干戈了。不如让他们戴罪立功,等瓦剌人退去,再全部处斩可否?” 朱祁钰直接拒绝:“用罪人处置朝政?” “首辅净说胡话!” “他们岂不把天下给糟践了!” “许感!快去,全都诏来!悉数杀之!” 然后,朱祁钰拉着陈循劝道:“首辅莫急,如今朕身体痊愈,无需司礼监为朕分担国政了,朕可自行处理。” 果然! 皇帝要收回皇权了! 批阅奏章的权力,就是皇权的表象。 宣宗皇帝沉溺玩乐,把权力下放给内阁、司礼监,而太上皇年幼登基,张太皇太后和三杨主政,内阁权力迅速膨胀,到了景泰年间,因为原主太废,连司礼监都倾向于文官了,文官迅速集团化。 所以朱祁钰清洗掉了司礼监,一时半会没有合适的掌印太监,便只能自己顶上,顺便拿回批阅奏章的权力。 而这,恰恰是陈循万万不能接受的! 陈循被皇帝拽着,说话不利索,只能看向王直。 王直狠狠掐了下萧维祯的软肉,萧维祯惨叫一声,刚好吸引了朱祁钰的目光。 “回,回陛下!” 萧维祯不能装晕了,硬着头皮进言:“臣知陛下勤政之心,可陛下身体渐好,却也不能过度劳累。” “何况,瓦剌叩边,国事极为繁重,臣说句大不敬的话,万一陛下累倒了,天下就失去了主心骨,天下倾覆就在旦夕之间啊!” “还请陛下三思,暂且饶过司礼监一马。” “萧爱卿不晕了?”朱祁钰似笑非笑。 但作为官场老油子,脸皮厚是最基本的,他幽怨地看了眼王直,坦然道:“臣没见过血,让陛下见笑了。” “下次让萧爱卿亲自来杀!”朱祁钰试图岔开话题。 萧维祯根本不接话,反而劝谏道:“陛下今日雄风拂槛,内官威服。可以杀止杀,终非良策,陛下乃天下人君父,儿女犯了点小错误,总不能直接杀之了事吧?” “臣不敢谏言陛下止杀,只是希望陛下以社稷为重,待瓦剌人退去,陛下再行霸道,漫说这内监,就是朝堂,天下间,陛下都可杀得!” 这话说得漂亮啊,但不能细品。 “萧爱卿是诅咒朕没儿子吗?”朱祁钰声音森寒。 这也能联想到? 萧维祯浑身一抖,赶紧道:“陛下切莫妄自菲薄,陛下龙体康健,生龙活虎,必然福泽绵延,子嗣昌盛!” 陈循面皮抽动,皇帝太擅长钻空子了,当着他的面,在逼萧维祯放弃支持太子,幸好萧维祯机敏,否则又掉坑了。 “罢了,朕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朕这刀……” 朱祁钰咬着牙,冲太监怒吼:“到了没?” 他在问宋伟! 伺候的小太监心领神会,跪在地上回禀:“回皇爷,许公公已经在路上了!” 宋伟来了! 朱祁钰眸中一喜,萧维祯,等刀子落你身上,朕倒要看看,你的身体是不是也这么滑溜? 还有陈循,你不是设局对付朕吗?朕倒要看看,你死了,局个屁局! 这时,帘子挑开,一道人影进门跪在地上:“陛下,臣有罪!” 宋伟! 他一个人来的! 朱祁钰心凉半截,咬牙道:“萧爱卿,帮朕提着刀。” 萧维祯脸色一变,皇帝这是杀他不可啊! 皇帝明知道宋伟一个人来的,却还要杀他,皇帝又要发疯了!还第一个拿他开刀! “陛下,微臣年老体衰,提不动刀!不如请王太师为陛下提刀……”萧维祯情急之下,把王直给出卖了。 朱祁钰也把王直给忽略了,目光幽幽地看向他:“太师,过来!” 王直的脸直接就白了。 皇帝就是要杀人,谁敢提刀,就杀谁! 就差明说了! “回禀陛下,微臣若在陛下面前持刀,无异于造反,乃诛族重罪,臣不敢僭越!”王直跪下磕头。 朱祁钰却拉着陈循往前走。 朕就再发疯一次,杀了你们又如何! 偏偏陈循硬拖着他,不让他动,不想这老儿如此有劲儿,居然拽住了朱祁钰。 “陛下不可将刀交给旁人,这把刀就是皇权,任何人不能僭越!僭越者死!还请陛下三思!” 陈循急声道,一边说,一边拖拽着身体跪下。 他是朕担心皇帝发疯杀人啊,萧维祯是他的人,王直他正在拉拢,张軏和他是合作状态,倘若都被皇帝一勺烩了,难道真叫人冲进来,杀了皇帝吗?那是下下策啊!非到万不得已不能用啊! 王直和萧维祯、张軏立刻叩首:“臣等不敢接刀!不敢僭越!” 宋伟满脸懵,以为陈循朕是为皇帝着想,跟着叩首高呼。 这蠢材! 朱祁钰气晕了,朕发疯的依仗是你,你身强力壮,杀三个老头还不手到擒来? 谁想你被陈循给忽悠了!居然帮着他求情! 气死朕了! “诸卿在劝什么?朕只是有些疲累罢了。” 朱祁钰收敛杀机:“首辅居然将一把普通的刀比作皇权,既如此,朕不能将此刀轻易赐人了,便封起来,做御刀吧。” 他瞥了宋伟一眼,眼带不悦。 不是怪他没早来,也不是怪他没带禁卫来,而是怪他说错了话! 要是他没跟着求情,现在萧维祯就是一具尸体了! 杀了王直也行啊! 就在他懊恼的时候,许感引领着常德公主的驸马都尉薛桓进来。 “臣薛桓拜见陛下!啊!” 薛桓话音未落,陡然惨叫而起! 只见朱祁钰直接一刀劈在他的肩膀上,鲜血氤氲,差点把他胳膊剁下去! 忽然血光乍现,把陈循、萧维祯等人吓了一跳。 同时又松了口气,幸好来个出气筒,薛桓不是他们的人,皇帝想发泄就让他发泄吧,总比杀自己强啊。 “陛下为何杀臣啊!”薛桓抱着胳膊惨叫个不停。 最诡异的是,平素最能喷皇帝的御史,萧维祯居然一句话都不说,仿佛没看见这一幕,皇帝不分青红皂白就劈砍大臣! 甚至,内阁首辅也对之恍若未见,和皇帝不对付的王直、张軏也闭嘴。 薛桓都懵了,你们难道没看见吗? 我什么话都没说,莫名其妙就挨了一刀!我冤不冤啊! “朕只是试试刀,驸马勿惊。”朱祁钰淡淡道。 啊? 薛桓瞪大了眼睛,用我试刀? 你是高洋吗?你是刘继兴吗? 莫名其妙就拿臣子试刀,这天下有你这样的昏君吗?我们还是亲戚啊! 他奶奶的,疼死老子了! “首辅,你看这试刀如何?”朱祁钰似笑非笑地看着陈循。 陈循咬着牙道:“陛下试之极好!” 啊? 薛桓更懵了,皇帝杀人,首辅非但不劝,居然还说极好? 这还是大明吗? 我是堂堂驸马都尉啊!是陛下亲姐姐常德公主的驸马啊!他的亲姐夫啊! 皇帝居然拿我试刀,首辅还说极好? 我是在做梦吗? 他都顾不得疼痛了,跪在地上:“陛下,是臣啊!是臣薛桓啊!是常德公主的夫婿啊,陛下!” “嘿,你若不是薛桓,朕还不用拿来试刀呢!” 朱祁钰一手抓着陈循,一手提着刀,神色渐怒:“你做了什么事?自己忘了吗?朕方才是劈歪了,不然你的狗头就掉了!” “陛下饶命!臣,臣不知道自己哪错了?” 薛桓更懵了。 尤其是朝中大佬的诡异模样,让他怀疑自己在做梦。 直到朱祁钰爆喝,他才意识到,肯定是那件事,露了! “啊!” 薛桓陡然发出一声惨叫。 朱祁钰根本就不说话,挥刀就劈。 “你还敢躲?首辅,给朕按着他,朕劈了他个狗娘养的!”朱祁钰堂堂皇帝,居然说脏话。 倘若薛桓是狗娘养的,你姐姐为什么嫁给他?还生了孩子…… 陈循两眼一翻,想一头撞死。 他帮皇帝按着太监的时候,是皇帝杀红了眼,若不同意,恐怕皇帝会连他一起劈了。 薛桓可不一样,那是驸马都尉啊! 常德公主的丈夫,孙太后的亲女婿,太上皇的亲姐夫,当今皇帝的姐夫!太子的亲姑父! 皇帝喊打喊杀,那是他自己家的事。 他若掺和进去,那是自寻死路啊。 倘若他真帮忙按着了,以皇帝的性格,肯定会说自己冤杀了薛桓,下一道罪己诏,然后就磨刀霍霍向他这个帮凶了!到时候天下人,谁能救他? 皇帝的心思是真深啊!处处都是坑!一不小心就会掉进去! “陛下,杀人不过头点地,还请陛下给薛驸马一个辩解的机会,也全了天家颜面!” 陈循只能劝,但劝的管不管用,他就不管了。 他愿意和张軏合作,却不想一脚踩进皇家这个屎坑里,容易沾一身屎。 薛桓听出陈循的敷衍来了,狠狠剜了一眼陈循,恨死他了。 “陛下啊,您要杀臣,总要给臣一个理由啊。您不看臣的面子,也要看看常德的面子啊,她是你的亲姐姐啊!” 薛桓试图磕头,可他另一边肩膀又中了一刀,双臂无法支撑叩头。 要不是他躲得快,皇帝真就直接劈了他的脖子,但皇帝力气过猛,刀卡在骨头里,拔不出来。 噗! 朱祁钰把刀拔出来,鲜血喷射。 鲜血喷了薛桓一脸,他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了。 他乃阳武侯薛禄之子,又尚公主,可以说含着金钥匙出生,到现在还没把金钥匙吐出来呢,何尝见过血啊?肩膀还疼得要命! “你若晕了,朕就宰了你!”朱祁钰幽幽道。 薛桓狠狠咬破舌尖,强忍着别晕,眼泪流个不停,哀求不止。 “别拿常德当挡箭牌,你与常德的关系并不好,当朕不知道?” “哼,朕若为常德出头,也该劈了你!” “你个王八蛋!” “尚了公主还花天酒地的,当公主是垃圾桶?什么玩意儿都能往里面塞?” 朱祁钰暴怒。 可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呢? 薛桓连连求饶,皇帝不会把他阉了吧? 他赶紧夹住…… 朱祁钰明晃晃的刀子在他面前晃悠,寒声道:“朕问你,正月十五的晚上,你家都做了什么啊!” 果然! 事发了! 薛桓差点吓死过去。 他早就劝过常德,不要和太上皇搞到一起去。无论今上,还是太上皇当皇帝,你都是他们的姐姐,安安静静当个公主就好了,别有乱七八糟的心思,结果她就是不听,非要分个亲疏远近,这回事泄了吧!完了,彻底完了! “你可要想好了再说啊!”朱祁钰把刀锋放在他眼珠子前面。 刀刃上的鲜血落在薛桓的脸上,那是他的血啊,此刻却冰冷无比,让他变得无比清醒。 “都是常德干的!跟臣无关啊!”薛桓吐口了。 这蠢材! 张軏真想直接劈死他,阳武侯何其英雄啊,怎么生出这么个蠢货呢?蠢到无可救药! 完了,常德完了! 太上皇在宫外的羽翼,恐怕都要被连根拔起了! 本来他还想着,把太上皇的暗线送给陈循,换取陈循的支持,只要英国公、成国公、常德公主府等支柱还在,太上皇在南宫就无忧矣。 谁能想到,好好的布局,被这个傻子给破了! 必须想个办法,把消息送出宫,断了常德这条线,省着被皇帝顺着常德公主府,找到英国公府和成国公府去…… 不对! 张軏猛地一怔,皇帝当着他的面审,是故意的! 就是让他把消息送出去呢! 皇帝的目标根本就不是常德公主,因为他早就掌握了常德和薛桓的罪证,他真正的目的,是英国公府啊! 张軏惊出一身冷汗,皇帝太阴险了,处处都是坑!稍有不慎就会掉进去! 而此刻,朱祁钰怒火滔天,声嘶力竭: “薛桓啊薛桓,你为了自己的狗命,居然污蔑朕的姐姐!” “你难道不知道?常德是朕的亲姐姐吗?” “她会出卖朕?太上皇是她的弟弟,朕就不是了?” “朕算看出来了,你个狼心狗肺之徒,为了自己的狗命,连妻子都能陷害,连朕的姐姐都敢陷害!朕就该把你五马分尸了!” 暴怒中的朱祁钰又一刀劈下。 薛桓惨叫一声:“真是常德啊!陛下你为何不信臣啊!臣对陛下忠心耿耿,是常德非要迎立太上皇复辟!您该知道啊,虽然您和常德也是姐弟,但她和太上皇才是亲的啊!” “荒谬!” “朕的姐姐怎么会害朕!” “就是你个禽兽!从中挑拨,挑拨朕与常德的感情!挑拨朕与太上皇的感情!” “朕劈死你个王八蛋!” “不许胡说!不许攀咬天家!不许离间朕与兄姐的关系!” “狗东西,朕劈死你!” 朱祁钰疯狂劈砍,鲜血迸溅。 心累啊,这蠢货,怎么就不说英国公啊! 朕都暗示你多少次了,不是常德!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啊!看看谁和你一起跪着呢!张軏啊!你倒是说张軏啊! 就算不会看,听朕的暗示啊,朕都快跟你明说了,快把张軏咬出来吧! 朕的大刀已经饥咳难耐了! 薛桓满身都是血,疼得浑身抽搐,脑袋懵懵的。 他没明白,但张軏明白啊,皇帝都快明说了,让薛桓咬他啊!快咬他啊! 真没想到,皇帝会用这种方法杀他! 他真是浅薄了,以为皇帝会按部就班的杀人,大错特错,皇帝就是想一劳永逸,直接杀了! 张軏心思电转,立刻想到办法破解。 “陛下,请赐刀给臣,臣为您清除叛逆!”张軏立刻跪在地上,双手高捧过头。 你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朱祁钰一个劲儿给薛桓使眼色,快咬他啊。 可薛桓就一个劲的哭,压根不抬头,朱祁钰气得再给他一刀。 薛桓惨叫后趴在地下抽搐。 “来人,去请常德公主!”朱祁钰气坏了,他深深看了眼传旨的人!然后盯着薛桓,朕该剖开他脑子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屎? “张爱卿请起,你护朕之心,朕心甚慰。”朱祁钰又瞥了眼薛桓。 薛桓就哀嚎,他平素多机灵个人啊,怎么今天蠢成这样? “陛下息怒,此贼惯会攀咬,臣请陛下由三法司会审,必能水落石出。”张軏够坏的啊,把天家的丑事公之于众。 “便依了爱卿之言,由张爱卿亲自操刀,把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拖下去凌迟!”朱祁钰又歪楼了。 薛桓一听被凌迟,立刻怒瞪张軏:“你和常德都是一伙的!” 就等这句话呢! 没等薛桓说完,朱祁钰就炸了:“张軏!给朕一个解释!” 张軏还保持着双手高举的姿势。 朱祁钰压根就没废话,夺刀就劈! “啊!”张軏惨叫一声。 皇帝不讲武德啊! 不问青红皂白,直接就劈啊! 幸好他常年练武,反应迅速,下意识缩回手,但刀子划开了他的手掌,鲜血淋漓! “陛下!”陈循看傻了,皇帝居然直接动手,根本不给张軏解释的机会! “你个狗东西,还敢躲?”朱祁钰暴怒! 本来一刀都已经劈中了,结果张軏缩头缩手,劈了个空。 朱祁钰又劈一刀! 张軏膝行后退,居然躲开了。 “宋伟,抱住他!”朱祁钰眸中杀意爆棚,你英国公府不是支持朱祁镇吗?好,朕就把你们杀绝了! “快抱住陛下!” 陈循大吼,他和张軏是盟友,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张軏被劈死,死得不明不白。 他跪在地上,像是一坨重物,挂在朱祁钰的身上,导致朱祁钰劈短了。 “宋伟!你抱着他作甚!快抱着陛下啊!” 陈循摔个腚墩儿:“你们都过来啊,抱着陛下!快,别伤着陛下!” “老匹夫,真当朕不敢杀你!” 朱祁钰气坏了,陈循处处坏他好事,朕没杀萧维祯,已经给你面子了!现在杀个张軏你也管? “陛下啊,您杀了臣,臣无话可说,您龙体最重要啊!太医呢!快宣太医,给陛下瞧病!”陈循老泪纵横。 朱祁钰气坏了,这老倌儿也会使活了! 居然骂朕有病! 既然说朕有病,就一起宰了算了! 他刚要回身劈一刀,许感却冲过来抱住皇帝:“皇爷不可啊!有,有弩……” 朱祁钰浑身一颤! 好个陈循啊,入宫带了卫士不说,居然还带弩入宫? 禁卫是干什么吃的! 如此军械居然敢带进宫中? 装不下去了,也不能再装下去了! 再装疯就变成真疯了,幸好,陈循还在朕的手上,否则奉天殿的龙椅上就要换了人坐了! “该死的阉竖,抱着朕作甚?放开朕!”朱祁钰转而将怒火撒在许感头上了,有点生硬。 许感很会配合,跪在地上哭嚎着求陛下不要杀人了。 朱祁钰眼中杀机收敛:“罢了,张軏,首辅等人为你求情,朕就放你一条狗命!” 呼! 陈循松了口气,身体瘫软在地上,不肯起来。 他也不想走最后一步啊! 走了那步,他也走进了不归路,万一于谦清君侧,他就更倒霉了,所以在殿中,他是最不希望走那一步的。 因为他已经看清了皇帝的路数,皇帝除了装疯外,政治手腕很一般,被他牵着鼻子耍的团团转。只要再使使劲儿,就能把皇帝关进笼子里去,何乐不为? 被关进笼子后,他无聊的时候就来看皇帝发疯,也挺好玩的。 “陛下清醒了!陛下清醒了!”陈循更坏,这是要坐实了皇帝有病! 朱祁钰的脸直接就黑了,他刚要质问陈循,他有病吗? 却立刻闭嘴。 倘若这样说了,岂不坐实了他有病? “首辅真爱开玩笑,刚才帮朕按着陈祥等人的时候,不知道是首辅病了,还是朕病了。” 朱祁钰笑眯眯地问张軏:“是不是啊?那个挨一刀的家伙,张軏?” 张軏被气死了,莫名其妙的挨一刀,成了挨一刀的家伙…… 怎么听着像个太监? “臣非太医,不敢断言。”张軏这是拐着弯骂皇帝有病。 “朕劈砍你,是否心有怨气啊?” 朱祁钰冷笑:“首辅,告诉他,朕为何大发雷霆?” 陈循的脸一直都是黑的。 他说皇帝有病,皇帝却用他帮忙杀人来威胁他,倘若外界传出“皇帝有病”的传言,皇帝也让他人设崩塌。 这是政治交换! “是驸马控告张大人。”陈循咬着牙说。 皇帝可以不要名声,但他不行啊,名声是陈循安身立命的根本,别看陈党是个庞然大物,一旦他的名声出了问题,顷刻间土崩瓦解。 张軏心里不满,咬牙道:“臣请陛下调查清楚,还臣一个清白!” 说完他就后悔了,皇帝在离间他和陈循的关系,结果他上当了。 果然,陈循对他顶缸很不满。 这种事就应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顺便还保下了驸马薛桓,可你倒好,把刀把子递到皇帝手上,正中皇帝下怀。 朱祁钰乐了,用刀戳了戳薛桓:“死了没?没死就回答张軏的问题!” 薛桓看得津津有味,这场大戏太精彩了。 皇帝简直是疯子,说杀人就杀人,要不是首辅玩命拉着,张軏早就没了。 当皇帝叫他的名字,他才知道,原来他也在戏中啊,伤口好疼啊! “就是张軏!” “他经常和公主密会,臣怀疑他们有染!” “后来才知道,他们在密谋迎立太上皇!” “正月十五那天,微臣收到了来自宫中的情报,太上皇准备临时起事……” 薛桓将整个夺门前后的阴谋算计说个一清二楚。 可惜,朱祁钰针对的是张軏,不是太上皇。 薛桓却处处在说太上皇的事,就尴尬了。 “闭嘴!” 朱祁钰却知道,已经错过杀朱祁镇的最佳时机了,现在更不能节外生枝了,京营离京在即,陈循和他极为不对付,他现在必须铲平陈循,培植自己势力,才能考虑朱祁镇。 这也是他没追究林聪责任的原因,对朱祁镇究竟是嫡是庶淡化处理,原因就在这。 薛桓说了很多不合时宜的话。 朱祁钰暴怒,把刀拎起来。 “啊!”还没劈下来,薛桓就吓得惨叫,已经有后遗症了。 “把他按住了!该死的狗东西,就因为你怀疑常德与张軏有染,就污蔑张軏参与了夺门?” “好啊!你个狗东西,不但离间天家亲情!还污蔑勋贵!” “害得朕差点残杀了功臣!” “你的罪行,简直罄竹难书!” “拖出去!乱刀砍死!” 朱祁钰本想亲自杀的,不过担心陈循谏言,只能悻悻放弃,看向陈循:“首辅,您看如何?” 皇帝知道怕了。 陈循心里却莫名一跳,他带着家仆入宫的事情,被皇帝知道了,这是罪啊! 倘若他私藏弓弩被传出去…… “全依陛下的意思办!”陈循莫名想到了什么,皇帝在拖延时间,他在等谁? 李瑾? 范广? 还是……于谦! 陈循脸色一变! 倘若于谦此时进宫,把他的家仆抓到,把弓弩搜出来,他陈循肯定会被诛九族的! 难怪皇帝发疯!难怪皇帝拿薛桓作靶子,去杀张軏,有恃无恐! 原来他等的人不是宋伟,而是于谦啊! “既然首辅答应了,便让首辅来操刀如何?”朱祁钰不会放过恶心陈循的机会。 陈循当即拒绝,然后便请辞。 薛桓吓晕过去,皇帝真要杀了他啊! “首辅,常德还没来,张軏的冤屈还未洗清。” 朱祁钰缓了口气道:“常德毕竟是朕的姐姐,倘若她真与张軏有染,朕这个做弟弟的,真的难以启齿。” “所以请首辅少待,等常德来了,真相大白,首辅再走,朕先谢过首辅了!” “宋伟,你做的不错,快起来,站到朕的身侧来!”朱祁钰对宋伟刚才的选择很满意,他没听陈循的话,来抱着朕,而是听朕的话,抱着张軏来着,此人忠勇可用。 陈循却心急如焚。 皇帝等的根本不是常德,而是于谦! 于谦来了,他手头上那点实力,根本不够看,他更不敢动手了,那无异于以卵击石。 说句不好听的,他这个首辅,是于谦不稀罕做,才轮到他的。 必须让家仆火速出宫!必须要快! 张軏却松了口气,他和常德是清白的,根本不怕风言风语。 不过,他有一点没想明白。 皇帝连朱祁镇都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并不断提示薛桓,不要撕咬常德公主了,只有薛桓傻,以为奉迎皇帝,结果拍到了马腿上。 可皇帝为什么还要空耗时间呢?人已经杀够了,剩下的都不能杀了,应该散了啊,皇帝却还在等常德……等等,是于谦! 皇帝在等于谦! 他猛地看向陈循,见陈循焦头烂额的样子,他就知道坏了。 陈循敢进西暖阁,必然有所依仗。 若皇帝没兵权的时候,陈循凭这依仗就能拿捏皇帝;可一旦皇帝有了兵权,他这依仗就成了足够灭九族的证据! 坏了!被陈循害死了! 却在这时。 西暖阁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陈循和张軏的心同时下沉,于谦来了! 朱祁钰嘴角翘起。 没错,去宣的不是常德公主,而是于谦! 宋伟和李瑾不能护驾。 说明禁卫被陈循牵绊了,锦衣卫更不可信了,让人去抓王喜,到现在都没抓回来,鬼知道发生了什么。 东厂倒是可以信任,可东厂没有战斗力啊。 所以朱祁钰思来想去,只能宣于谦进宫了。 西暖阁门打开。 “臣于谦,拜见陛下!”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 “少傅终于来了!” 朱祁钰像丢垃圾一样丢掉了陈循,小跑过来,扶住了于谦的手:“朕与少傅,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想到少傅要出师北征,朕这心里呀,就跟刀割一样难受。” 于谦翻了个白眼,让臣擦屁股的时候,你净说好听的,过后就翻脸。 朱祁钰抓着于谦的胳膊往里面走:“快赐座!” “臣站着即可。”于谦不敢坐啊,被皇帝坑的多了,心有余悸。 “少傅此次来得及时啊。”朱祁钰敲打他。 于谦满脸苦涩。 若再来迟,臣怕被掉进勋臣那个粪坑里啊! “许感,告诉少傅!你在外面看到了什么!”朱祁钰目光幽幽地看着陈循。 老匹夫,看朕如何杀你! “回皇爷的话,奴婢亲眼看到陈首辅带进来的人,腰间藏着弓弩!都上了弦,对准西暖阁!”许感大声道。 噗通! 陈循栽倒在了地上! 没错,他的人都弓上弦刀出鞘,于谦没来时,他就靠着这些人威胁皇帝;可于谦来了,这些人就是他的催命符! 于谦森冷地扫了他一眼,厉声道:“来人,去抓!” 然后跪在地上:“请陛下稍安勿躁,臣必查个水落石出!” “希望吧,少傅。”朱祁钰语气幽幽。 于谦脸色一僵,心累啊。 你陈循入宫就入宫,带什么侍卫,还带着刀剑,是要造反吗? 这蠢货,都被你害死了! 于谦跪在地上不敢起来。 心情最悲凉的是张軏,他什么都没做,就被陈循给害死了,英国公一脉肯定是没了,抄家灭族都是轻的。 很快,京营士卒回来了,押着几个人。 “回禀尚书,没搜到兵器。”那士卒进殿后,膝行而来,低声说道。 朱祁钰听到了,他看向许感。 许感拼命点头,他看见了,不然为什么抱住皇帝,不让皇帝发疯了呢! “继续找!把乾清宫给朕翻遍了的找!”朱祁钰寒声道。 “末将领命!”那士卒磕头。 朱祁钰脸色赞许,然后幽幽地看着陈循:“首辅,入乾清宫,带着卫士,是什么意思啊?” “臣有罪!臣有罪!”陈循嘭嘭嘭磕头。 “首辅有什么罪啊?不就带几个人,入了朕的乾清宫吗!” “看来朕的乾清宫,任何人都能进啊!” “朕的后宫,任何男人都能进来啊!” “少傅啊,朕心里怕啊!” “也许你晚来一会,那奉天殿上,可能又换了人坐了呀!” 朱祁钰眼里闪烁着泪光:“还是当郕王的时候好啊,郕王府也不森严,但也不许男人随便出入。如今当了皇帝,后宫反倒成了某些人的后花园了!不止自己进来,还带着人进来!” “朕这皇帝啊,当的无趣啊!” “少傅还不知道吧,朕的贤妃薨逝了,就在今天中午,太医查看了,是中毒身亡!” “白天朕还百思不得其解,被二十六卫拱卫的皇宫,可以说是天下间最安全的地方了?” “皇妃怎么说死就死了呢?” “两天,死了两个皇妃了啊!” “就在刚才,朕想明白了,原来是这样啊!”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65章 朕的姐姐真是人憎狗嫌啊!火器疑踪!如何杀陈循? 这套哭活,于谦熟啊。 陈循也熟啊,他软软地倒在地上,皇帝一定会剖了他的! 想到高谷、襄王、江渊等人的下场,他瑟瑟发抖,真的百密一疏啊! 萧维祯和张軏也惊恐起来了,完了完了, 自己死也就罢了,九族都要完了! 能救他们的只有于谦! “宋伟,你的禁卫是干什么吃的!”朱祁钰暴怒。 来了! 宋伟跪下请罪。 “闭嘴!朕让你统领禁卫,不是让你吃闲饭的!朕问你,私带人丁入宫,窝藏军械, 是什么罪?”朱祁钰语气凌厉。 “当满门抄斩!”宋伟高声道,他已经投靠皇帝了,自然一条道走到黑。 “来人!把陈循、萧维祯、王直、张軏都给朕拖下去!乱刀分尸!”朱祁钰抓到机会,就要往死里弄他。 陈循软在地上,什么算计、什么局,因为一时失察,全都毁了。 萧维祯等三人才冤呢,什么都没做就要被杀。 “陛下!” 于谦咬着牙跪下:“请陛下息怒,陈首辅的确有罪, 但京营出征在即,朝堂不能再有波澜了,天下更不能出现动荡!” “请陛下暂息雷霆之怒, 且将陈首辅等人之罪记下,待臣平定瓦剌, 再行处置,如何?” 朱祁钰脸色一僵, 于谦又开始讨人厌了!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少傅,你让朕如何息怒?” “两天, 朕死了两个嫔妃!” “这后宫像个筛子一样!朕坐立不安!食不甘味,寝不成寐!” “今日陈循私带随从入宫,身藏弓弩, 他要干什么?” “对朕动手?” 朱祁钰画风一变,眼泪涟涟:“少傅,你也说了,陈循有罪,有罪就该罚!” “朕知道,自己连太上皇都不如,太上皇说出征就出征,想怎么糟蹋天下就怎么糟蹋,朕连御驾亲征都不能!” “朕没权力,又不甘于被人摆布,才沦落成了这个样子,陈循说朕疯了?朕真疯了吗?” “朕只是想拿回自己的权力啊!朕是皇帝啊!不是他陈循的狗啊!朕姓朱,大明江山姓朱啊!” “少傅,是你迎立朕做皇帝的!朕这辈子最信任的人就是你!” “如今陈循欺君罔上,试图杀朕,朕就想问你一句,让朕杀了陈循,行吗?” 这番话说得让人心酸。 堂堂皇帝, 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在想要杀人的时候, 居然在哀求于谦。 许感跪在地上,呜呜痛哭。 宋伟心里也不好受,他记得宣宗皇帝在时,想杀谁便杀谁,还特别喜欢虐杀,可史书上却只记载他的贤名。太上皇亲征后,也比今上的环境好太多了。 现如今,陈循犯了大罪,皇帝想杀他,却要苦苦哀求于谦,这……还是大明朝吗? “陛下!” “非臣铁石心肠,而是宣镇告急,臣出征在即,朝堂绝对不能再动荡不安了。” “臣是为天下计,为大明计!绝非出于私心,等臣得胜归来,必为陛下杀之!” 于谦语气坚定,叩首高呼。 朱祁钰眸中杀机盎然,旋即颓然无比,惨笑道:“等你回来,奉天殿上坐的还是朕吗?” “罢了,少傅乃心怀天下之人,非心怀朕之人,朕懂了。” 朱祁钰缓缓闭上了眼睛。 大好机会,错过了,再想杀陈循可就难了,而陈循的报复,必然接踵而至。 他不怪别人,就怪自己没实力! 嘭嘭嘭! 于谦用力磕了三个头,慢慢站起来,从士卒手中夺下一把刀,用刀鞘狠狠抽打陈循,喝问道:“告诉陛下,你可有野心?” “没有啊!臣没有啊!”陈循惨叫个不停。 于谦是真抽他,每打一下就留下一条血痕。 “你若敢有,我必手刃之!” 于谦丢掉刀刃,跪在地上:“请陛下放心,臣让于冕、于康今晚便入宫,伴随圣驾!璚英也留在宫中,陪同皇贵妃娘娘!” “倘若陛下真有不测,臣必率军回师,手刃不法之徒后,再追随陛下而去!” “臣已血誓之!” 于谦用刀刃划开自己的手,攥紧拳头,鲜血滴在地毯上。 然后已头点地,一动不动。 于谦是在警告陈循,你可以把皇帝装回笼子里去,但不能伤害他的性命,更不允许你迎立新帝! 否则,你掂量掂量驻扎在宣镇的二十七万大军。 他也在给皇帝生命的保证。 但朱祁钰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皇帝的性命,不攥在自己的手里,却攥在于谦的手里! 真可悲啊。 “少傅,你对朕之恩情,朕永世不会忘记!” 朱祁钰目光闪烁:“薛桓不忠,已经被朕诛杀,常德寡居,而卿之子于冕又年少有为,博学多识,可尚公主,朕亲自为其赐婚,爱卿意下如何?” 于谦眉角跳动,皇家这个臭水沟,他是绝对不会跳进去的! 何况是常德,外面有不守妇道的传言,又是太上皇的人…… 他可不想掺和进去。 皇帝在敲打他,他心知肚明。 “谢陛下隆恩,于冕还小,待其走上仕途,再婚配也不迟。”于谦婉拒。 “先成家再立业,常德贞淑之姿,婉娴之德,虽成过家,却也是良配,又是朕的亲姊,天潢贵胄,配给于冕,绰绰有余。爱卿切莫推辞了,与朕亲上加亲,何尝不是一件美事呢?” 朱祁钰非要把他拽进臭水坑里! 你不是嫌皇家脏吗?那你也下来吧!一起进臭水沟里玩耍吧。 恰逢常德公主掀帘子进来,刚巧听见朱祁钰把她许配给于冕!登时脸色一白! 她刚听说驸马被杀了,自己被皇帝诏来训斥,正心中忐忑,不想刚进来就听到这番话! 关键,于谦居然反复推辞,满脸嫌弃的模样。 差点把常德公主气晕过去,本宫就这么人憎狗嫌吗? “常德来了?”朱祁钰瞟了眼门外。 于谦却恍然未觉,认真道:“臣子家犬尔,尚不得公主,请陛下收回成命!” 常德眼前一黑,我连条野狗都配不上吗? “陛下,薛桓之案未结,臣妾没有再嫁之心。”常德从小被娇宠惯了,说话不管不顾。 “男女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先帝薨逝,太上皇又安居南宫不问政事,你的婚事自然是朕来操心!” 朱祁钰不悦道:“你能嫁给少傅之子,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居然还不自知,还不退下!” 常德像吃了死苍蝇一样,恶狠狠地剜了于谦一眼,才退出去。 “堂堂公主,成何体统?” 朱祁钰很不满意:“少傅,常德大婚后,朕不为常德再建公主府,让于冕把她娶回家,住进于府。你亲自来调教,无论出了什么事,朕都绝不过问。” 于谦整张脸都黑了,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于家死也不掉进臭水沟啊! 何况常德是什么人?先不说守不守妇道,那是太上皇的亲姐姐,于冕娶了,岂不成了太上皇的人了吗? 他很清楚,皇帝赐婚是假,其实是故意让于冕和太上皇做切割,也是在制造他于谦和太上皇的矛盾。 “请陛下收回成命!”于谦坚决不同意。 朱祁钰坏笑,恶心死你! “朕的姐姐真的是人憎狗嫌啊,罢了,少傅不愿意就算了。”朱祁钰淡淡道。 于谦脸色一黑,你骂于冕是狗? 常德也听到了,我是垃圾?还人憎狗嫌?真的恨死于谦了。 “司礼监的太监都到了吗?” “都在外面候着呢!”许感回答。 “都杀了,一个不留!”朱祁钰淡淡道。 于谦眉角跳跳,看了眼陈循,陈循却隐身了,他可不敢再说话了,谨防不测啊。 “臣请陛下先别杀!” “臣知道陛下心里有气,但还请陛下以国事为重。” “等臣得胜归来,这些心怀叵测之徒,臣为陛下杀之!” 于谦叩拜。 朱祁钰目光阴沉,没接话,而是道:“少傅,朕欲命张永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可否?” 于谦脸色一僵,皇帝想用司礼监太监的命,换张永的官职。 却没等他开口,陈循居然开口:“陛下,张永已经提督锦衣卫了,若张永去司礼监,谁做锦衣卫的提督太监呢?” 话音未落。 朱祁钰提着刀就冲了过来,一刀劈下去! “啊!” 陈循惊叫一声,胸口的衣服豁开,有鲜血渗了出来。 幸好他退得快,否则就被开膛破肚了! “乱臣贼子,找死!” “朕法外开恩,放你一条狗命,居然还敢说话!” “司礼监、锦衣卫是朕的家奴!朕想任命谁就任命谁!还需和你商量不成?” “怎么?你想入宫,去提督司礼监吗?” “少傅,放开朕!” 朱祁钰暴怒,要不是于谦抱住他,早就一刀把陈循给劈了,气汹汹道:“少傅,把他给朕阉了,送进司礼监当掌印太监!” 陈循差点气死过去。 皇帝真的一点都不讲武德啊,明明说好的不杀他,结果说动手就动手了,幸好于谦拦着,否则他这条老命就交代这了。 本来他还不服气,但于谦冰冷地扫视他一眼,他悻悻闭嘴,跪下请罪。 “陛下勿怒,正如您所说,怎么能让罪人当司礼监掌印太监呢?” 于谦顺着朱祁钰,安抚他:“陛下想让张永做司礼监掌印太监,便依您的,锦衣卫的提督太监也由陛下任命,臣没有意见。” 啪嚓! 朱祁钰把刀丢了,对于谦的让步很满意。 “好,就让金忠提督锦衣卫。”朱祁钰舒了口气,这下司礼监和锦衣卫都抓到手里了,再苟一段日子,皇权就要回到手里了! “微臣遵旨!”于谦领旨。 陈循自然不敢反驳,他觉得亏了呀,司礼监又回到了皇帝的手中! “掌印太监陛下定了,秉笔太监就按顺序递补吧。” 于谦不给皇帝反驳的机会,面无表情道:“陛下今夜也疲累了,明日还要早朝,商讨出征事宜,臣这就让于冕和于康入宫,臣等请告退!” 什么? 你在逗朕? 掌印太监给了朕,秉笔太监却要递补!不还是陈循的人吗?张永去了就当一个傀儡? 于谦看似退让一步,其实是开了张空头支票! “少傅!”朱祁钰十分不满。 “请陛下休息!”于谦跪着,一动不动。 陈循满脸欣喜,于谦这手玩的漂亮啊,给了皇帝面子,又把司礼监攥在手里…… 等等,司礼监是攥在六部的手里呢?还是内阁的手里呢? 阁部之争,也很激烈。 只因于谦这个怪胎,使得六部凌驾于内阁之上,而陈循孜孜不倦的,就是要把六部驯为走狗,内阁凌驾于九天之上! 他心里暗恼,自己亲手策划的局,却被于谦摘了桃子,司礼监落到了六部手中,于谦的权势又变大了。 “臣等请陛下休息!”陈循等人齐声高呼。 陈循不管司礼监落到谁的手里,反正绝对不能落在皇帝手里! 整个西暖阁,所有人都在跪求皇帝休息。 朱祁钰眸中杀机爆射:“好,朕安枕!朕安枕!你们都是大忠臣啊!” “谢陛下恩准!臣等告退!”于谦叩首。 出了乾清宫,陈循向于谦行礼,感谢他救命之恩。 于谦却冷森森地盯着他:“若有下次,本官先清理门户!陛下永远是陛下,不容任何人僭越!” 陈循浑身一抖,本还和于谦对视,可慢慢垂下脑袋,低声说:“是。” “哼!” 于谦冷哼一声,大步走出了乾清宫,京营士卒随他离去。 陈循仍低眉垂首,不敢抬头,不敢说话。 他惧怕于谦,这个有泼天大功傍身的于谦,可以说是朝堂中超然存在。 看他从出现,就能为皇帝翻盘;他能为皇帝翻盘,也能压住皇帝,这就看得出来。 这个人,给朝堂上带来巨大的压力,所有人都怕他,包括皇帝! 陈循慢慢抬起头,眸中寒光一闪而过:“泼天大功,是福,也是祸啊……” 等一下,自己那些家仆,带来的弓弩真消失了? “首辅。”萧维祯扶住他。 陈循摆摆手,浑身都是血腥臭味,被凉风一吹,气味刺鼻,身上黏糊糊难受。 “您府上那些人……”萧维祯低声道。 陈循猛地看他一眼:“想什么呢?那些都是谋逆之人,该死!他们和我陈循没有任何关系!不许胡说!” “是是是!”萧维祯眸中光芒一闪。 陈循甩开他的手,慢慢往宫门方向走去。 心累啊,陈党看似风光无限,其实内斗不断,真得感谢皇帝,要不是他疯狂蹦跶,陈党如何会爆发出如此可怕的凝聚力? 皇帝以为横冲直撞,就能杀出一条血路,愚蠢! 王直掠过萧维祯时,冷哼了一声,萧维祯报以冷哼,两个人关系很差。 只有张軏,一直在考虑一件事,于谦是忠还是奸呢? …… “陛下!”常德公主被唤进来,跪下行礼。 “呵呵,你可真是朕的好姐姐啊,和朕姐弟情深啊!情深到要把朕从龙椅上拉下来!”朱祁钰眸中杀机迸射,朕杀不了陈循,还杀不了你常德? 常德吓得跪在地上:“陛下息怒啊,究竟是谁进的谗言……” “薛桓!” 常德像扼住脖子的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朱祁钰俯视着她:“听说你和张軏有染,朕都难以启齿!你好好的公主,有自己的夫婿,居然在外面找野男人!” “那张軏是什么好东西吗?挨了一刀的家伙,满肚子阴谋诡计!” “朕想把你许配给于冕,人家于谦都嫌弃!嫌弃你水姓杨花!” 常德吓得匍匐在地,不敢回复。 “好了,朕也不数落你了,你毕竟是朕的亲姐姐,朕能杀了薛桓,总不能杀了你!和朕的外甥们吧?” 朱祁钰吐出一口浊气,西暖阁里血腥味扑鼻,他待的也不舒服:“朕给你个机会,告诉朕,你是怎么和宫中联络的?又是怎么联络太上皇的?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朕!” 他给许感使个眼色,让把曹吉祥带过来。 他不信常德的话,也不信曹吉祥的话,两个人对照一下,便知真假。 常德抿着嘴角不肯说话。 这边是皇帝,那边是她的母亲和亲弟弟,让她如何说? “把朕的两个外甥宣来。”朱祁钰淡淡道。 常德猛地打了个寒颤:“陛下不要啊!他们都是您的亲人啊!” “你也是朕的亲人!” 朱祁钰暴怒:“可你做了什么混账事?” “朕是如何对你的?你家人的?你忘了?薛桓是个什么东西!朕处处提拔他、重用他,你家得了多少赏赐?朕恨不得把内帑掏空了,都给你家送去!” “你的公主府,是所有公主当中最豪华的,为什么?因为你是朕的亲姐姐!” “可你呢?狼心狗肺!伙同太上皇,造朕的反!吃里扒外!” “朕凌迟了薛桓!没把你凌迟了,已经看在是先帝的份上了!” “常德!你不要逼朕!” “朕不杀你,但能当着你的面,把你的两个孩子凌迟了!” “他们可不姓朱!” 常德浑身一颤,身体不停地颤抖。 “陛下开恩啊,陛下开恩啊!”一向骄横的常德公主服软了,她也听说了,最近皇帝发疯了,杀了好多大臣,如今又把薛桓给杀了,她真的害怕了。 “说!” 常德眼中含泪,只能把她知道的一切说出来。 最让朱祁钰担心的,是火器。 朱祁镇夺门时用的火器,是从军器局流出来的?还是神机营呢? 曹吉祥进来跪在角落。 “是你把张軏推荐给太上皇呢?”朱祁钰气坏了,原来最大的奸细是自家人啊! 真是好姐姐啊,为了亲弟弟造反,把丈夫和情人都拉进来了,真的伟大啊!而造反的对象,是她另一个弟弟! “英国公一脉本就是太上皇死忠,只是张軏并不看好太上皇,是臣妾说动了他,他才愿意帮太上皇出谋划策。”常德弱弱道。 就是说,当初张輗和张軏兄弟有分歧,张輗愿意支持太上皇,张軏则保持中立,是因为常德公主,才站到朱祁镇那边。 “那是哪年的事?” “景泰二年!” 朱祁钰气恼:“景泰二年,你就和张軏搞一起去了?你还要不要脸?” 常德弱弱道:“正统十三年,我们就在一起了……” “先帝要是知道,就该把你浸猪笼!” 朱祁钰懒得说这个不守妇道的皇姐了:“那两个孩子是张軏的?还是薛桓的啊?” 常德不吱声,她也不知道。 难怪薛桓在外面花天酒地,原来头顶这么大一顶帽子啊,心里好受才怪了。 “接着说!” 按照常德说的,火炮是从军器局流出来的,张軏早就开始囤积火器了,一直藏在英国公府里。 “皇爷,奴婢有话说!” 缩在角落里的曹吉祥忽然出声:“皇爷,火器是从神机营流出来的!奴婢亲手运回来一批,是从神机营指挥使杨能手中流出来的!” 猛地,朱祁钰瞳孔一缩,怎么可能? 杨能是杨洪的侄子,土木堡之后,杨洪驻防宣镇,朱祁镇曾在宣镇叫门,被杨洪拒绝了,可以说,杨洪和朱祁镇有仇啊! 作为杨洪的侄子,杨能怎么可能帮助太上皇复辟呢? “你此言当真?”朱祁钰盯着曹吉祥。 “奴婢敢用身家性命担保,就是杨能提供的火炮!”曹吉祥咬死了。 朱祁钰又看向常德。 “臣妾不知道,只听张軏说过,他囤积了火器。”常德道。 就是说,曹吉祥没撒谎了。 杨能居然是朱祁镇的人啊! 那么同样是杨洪侄子的杨信呢?此刻他驻防宣府,他可信吗? “军器局大使呢?”朱祁钰问许感。 “回皇爷,牵连王翱,被打入锦衣卫诏狱了。”许感回答。 “传旨张永,连夜审,明早朕要知道结果!” 这时,常德公主的两个儿子被带到了。 “陛下!皇弟!” 常德泪如雨下,疯狂叩首:“你要杀,杀臣妾,不要杀臣妾的两个孩子!他们都是孩子啊!” “臣妾认罪,参与了太上皇谋反,你就杀了臣妾吧!” “皇弟,弟弟!姐姐知错了,你杀了姐姐,放过你两个外甥吧!求求你了!” 看着痛哭流涕的常德,朱祁钰叹了口气:“起来吧,朕不杀你们母子,让张軏代你们去死吧。你把罪状写下来,朕让锦衣卫去抓人,看在你的面子上,赐他个全尸。” 常德猛地浑身一颤,脸色发白,不断摇头:“不要啊弟弟,饶了他吧!你杀了薛桓,姐姐不怪你,但张軏,张軏……求求弟弟,放过他吧!” “他谋逆!难道还不该杀吗!”朱祁钰怒吼。 “你剥了他的官职,削了我的封号,让我们做个平民,好不好啊弟弟?我什么都不要了,求求你放过他,姐姐保证,他不会再跟你作对了,绝对不会再跟你作对了!” 常德叩头如捣蒜,拼命哀求。 朕想杀,能杀得了吗? 于谦不同意朕再杀人了,朕不敢杀了。 “罢了,常德,朕看在你是皇姐的份上,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记住了,以后乖乖听话,否则朕不杀你,却把你所有亲近的人,都杀了!让你亲手凌迟他们!” 朱祁钰挥挥手,让她退下吧。 常德不断谢恩。 盯着她的背影,朱祁钰满脸无奈,若把常德杀了,老妖婆会发疯吧? “把两个孩子留在宫中吧,薛桓死了,朕亲自教导两个外甥。”朱祁钰幽幽道。 常德猛地浑身一颤,又跪下求饶。 “滚!” 得寸进尺! 饶了你们这对奸夫银妇,已是法外开恩了! 要不是于谦拦着,朕早把你们大卸八块了! 开恩?昨日你们能跟随太上皇造朕的反,明天就不能了吗?何况朕还杀了薛桓,斩草不除根? “宋伟,你做的不错。”朱祁钰收敛杀机,站起来拍拍宋伟的肩膀。 “臣有愧,不敢受恩。”宋伟苦笑。 “禁卫为何没来?” 朱祁钰不明白,陈循用什么手段牵绊住了禁卫? “回禀陛下,今日卫所中有流言,户部钱粮不够,这个月军饷发不下来,卫所中人要去闹饷。” “臣和李瑾收到圣旨后,就开始召集人马,但卫所中人心惶惶,不肯入宫轮值。” “臣试图招了一小部分人,在来的路上,却遭到了袭击。” “臣只能舍了人马,自己入宫!” 宋伟说完,朱祁钰整张脸都阴沉下来。 卫所闹饷,半路截杀。 好啊,做得好啊! “闹事的有谁?”朱祁钰问。 宋伟报上几个名字。 “回去就杀了!他的家人交给东厂,朕让舒良配合你,不必审,直接杀!闹得厉害也都杀了!” 朱祁钰眸子阴鸷:“宋伟,朕让你完全掌控一支卫所兵,需要多久?” “这……” “朕不问手段,也不问过程,只看结果,越快越好!”朱祁钰要利用好于谦在京的这几天,越快越好。 “七天!”宋伟脸上露出狠色。 “三天!朕只能给你三天,朕把内帑打开,需要的你随便去拿!朕只要你完全控制羽林右卫!” 宋伟面露难色,七天已经是极限了,可三天的话……恐怕羽林右卫要血流成河了!到时候战斗力能剩多少,并未可知啊。 “朕不瞒你,最多三天,再多朕也给不了你时间了!” 朱祁钰苦笑:“朕还会下旨,让宋杰控制好羽林左卫。” “再传旨,让李瑾替代朱焕,担任羽林前卫指挥使!” “武骧右卫指挥使沈淮,也给他三天时间!” “再提拔陈韶为武骧左卫指挥使。” 宋伟咬牙跪下:“臣领旨!” “好!记住,就三天,朕要让羽林前卫、羽林左卫、羽林右卫、武骧左卫、武骧右卫,为朕的肱骨,拱卫于朕!可否?” “臣舍了性命,也一定做到!”宋伟高声道。 “好!圣旨马上就到,记住,你只听朕的调动,任何人的调令你都不要听!只有朕的圣旨,才能调动你们五卫!回营之后,不必留手,谁都可杀,谁阻止你都不要怕,朕给你撑腰!” 朱祁钰反复嘱咐,宋伟才领命而去。 清理了太医院;清理了尚膳监、尚食局;清理了司礼监;如今再把禁卫清理出五卫,他的安全起码有了初步保证。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做完了很多事。 待宋伟退下,朱祁钰问曹吉祥:“曹吉祥,你说朕如何能杀得了陈循?” 虽然于谦保证他生命无忧,但万一陈循狗急跳墙了呢? 还不如先剁了他。 亲自动手的机会肯定没有了。 只能想别的办法。 “奴婢不敢教皇爷,只是知道文官最喜欢拉帮结派,只要让他们的帮派散了,陈首辅自然就失去了权势。”曹吉祥幽幽道。 朱祁钰听懂了:“让陈党互相残杀?” “皇爷机敏,奴婢自愧不如。” “这些文官满口仁义道德,但只要碰见利益,就会杀得血流成河。” “皇爷是天下人的主子,您丢出一根骨头出去,就能让他们自相残杀。” 曹吉祥的话提醒他了。 文官从来就不是铁板一块的,之前是皇帝给他们的压力太大,所以被迫联合起来,对抗皇帝。 只要皇帝自己钻进笼子里去,喂琐发育。 陈党就会互相撕咬起来,到时候不用朱祁钰动手,陈党不攻自破,陈循的金身就破了,到时候就不难杀了。 看看,还得曹吉祥,这太监允文允武,难怪原主那么喜欢他。 “该抛出什么骨头呢?”朱祁钰也在琢磨。 “奴婢不敢揣测天心,奴婢这点浅薄见解,跟皇爷比起来什么都不是。” 曹吉祥必须要抓住这次机会,吹捧着说:“文官最看重的是生前的权力,死后的名声,子嗣的传承,皇爷若能抓住这三点,那些文官就是皇爷手中的蛐蛐,想让它们怎么掐架,就怎么掐架。” 朱祁钰眼睛一亮。 他之前太急切的插手朝堂权力了,导致被文官群起而攻之。 曹吉祥的话,却给他打开另一扇窗。 先把陈党搅和的不得安宁,让陈循疲于奔命,他哪还有时间布局算计朕了? 等陈党不攻自破,杀陈循还难吗? 说不定,内承运库的银子也出现了呢! 提及银子,朱祁钰眸中阴光闪烁,内承运库的银子是官银,上面都有铸印。 这些银子想销赃,必须重铸,极有可能在银作局里找到线索。 “陈党之中,谁最值得拉拢啊?”朱祁钰问曹吉祥。 “杜宁!”曹吉祥不负所望,立刻报出一个名字。 当年和于谦一起请郕王监国的,就是杜宁! “曹吉祥,难怪朕以前喜欢你,现在真有点舍不得杀你了,你就在乾清宫里伺候吧,在殿外当个洒扫太监,记住,你必须离朕三丈远!”朱祁钰不得不防。 “谢皇爷隆恩!谢皇爷隆恩!”曹吉祥不断磕头,眼泪流出来。 活着的感觉太好了!活着就有希望! “司礼监那边你有什么想法?”朱祁钰又问。 “奴婢不敢置喙,只是奴婢看到了阁部之争。”曹吉祥低声道。 朱祁钰瞳孔一缩,对呀,六部和内阁也不是一团和气的! 于谦太强盛了,如烈日一般,不止照得朕睁不开眼睛,朝堂群臣也睁不开眼睛。 自古以来,功高盖主,不外如是,不止皇帝想杀他,文武百官也想杀他。 陈循会借着朕的手,去杀于谦!这是他布局中的第四层! 等朕杀了于谦,他才能转向权臣之路! 倘若朕利用好阁部之争呢,是不是会赢得喘息之机呢? “接着说。” “皇爷,此次北征归来,于少傅已经赏无可赏。”曹吉祥不敢说下去了。 他的意思是,于谦回来,不止朕要杀他,文武百官都要杀他! 他必死无疑了! 而这,可能在他接下帅印之时,就想到了的。 难怪他把于冕、于康送进宫中,他在竭力获取朕的信任啊,也在为后代谋一条活路。 “皇爷不妨拉拢于少傅,以于少傅为刀,去杀陈首辅!”曹吉祥壮着胆子说。 这番话传出去,他必然死路一条,只能死死抱住皇帝的大腿。 难怪原主重用兴安、曹吉祥,这两个都是人才啊,向来陈鼎、阮简、陈敬等人也都不错,可这些人为什么都不为朕所用呢? “那你说,许感看到的弓弩,去哪了?”朱祁钰问他。 “于少傅没拿出来罢了!” 朱祁钰瞳孔一缩:“为何?” 曹吉祥斟酌着说:“于少傅有胸怀天下之心……” 就是说,他也想把朕关进笼子里去! 他明知道陈循必杀他,他却还在袒护陈循,这个于谦,脑子肯定有病! 不过,于谦和陈循的矛盾,可得好好利用。 还有陈循和太上皇的矛盾,也可以兴风作浪。 常德公主和张軏的风流事,说不定也有用呢。 “曹吉祥,你很不错。”朱祁钰很满意,留他一条狗命,还用这妙用。 他挥挥手,让曹吉祥退下。 他闭上眼睛,琢磨该怎么收拾陈循,却抽动鼻子,发现西暖阁血腥味太重,这才意识到,龙袍上都是血,根本没清洗。 “给朕准备沐浴,把东暖阁收拾出来,朕过去住。” 朱祁钰转念一想:“不了,摆驾永宁宫吧,对了,金忠和冯孝还没回来?” “金公公回来了,带回来十几个太监,正在训话。”许感回禀。 “乾清宫的宫人就按照朕说的安排。” 朱祁钰起身去沐浴。 沐浴后,乘坐御辇去永宁宫。 路上金忠伺候,跟他汇报挑来的宫人。 “董赐和覃昌是文华殿东庑出来的?”朱祁钰好似对这两个有点印象。 “回皇爷,这两个人很优秀,因为聪颖擢入内书堂,教习是刘定之和林文。”金忠对两个人很满意,连连夸赞。 “刘定之?” 朱祁钰皱眉,转瞬想起这个人了:“是劝朕迎回太上皇的那个刘定之?” “啊?请皇爷恕罪啊!”金忠跪在地上。 朱祁钰让他起来:“那个刘定之只是建议罢了,被朕驳回,他也没有再次上书,也可能是出于本心。无法确定他是不是太上皇的人,只是此人极富才华,朕甚为欣赏之。” 刘定之是编修《大明一统志》的副总裁。 “奴婢派人盯着董赐和覃昌。”金忠低声道。 “不止盯着他们两个,所有人都要盯着,乾清宫不许再出现任何人的探子!”朱祁钰瞥了他一眼。 “奴婢谨记在心!” 这个金忠,做事冲动,喜怒形于色,还需要磨练。 进了永宁宫。 皇贵妃出殿跪迎,朱祁钰拉起她:“夜晚风寒,爱妃要注意身体。” “臣妾听说贤妃姐姐薨了,心中难过。”唐贵妃眼角含泪。 朱祁钰后宫之中一共只有五个嫔妃,汪氏被打入冷宫,杭氏死了,这两天又死了两个,就剩下她一个嫔妃了,显得凄凄惨惨。 “莫要提了,活着的人还要向前看。”朱祁钰不想提及贤妃,他不忍想起贤妃去世的画面。 “是臣妾失言了。” 唐贵妃任由朱祁钰抓着,走进了大殿。 朱祁钰扫视一圈:“金忠,你来安排。” “奴婢遵旨!” 金忠把永宁宫伺候的人都打发出去,由乾清宫的人接管。 唐贵妃亲自倒了杯茶,亲自喝了一口,才递给皇帝。 朱祁钰一饮而尽:“爱妃的味道真的好闻。” “陛下!”唐贵妃娇滴滴叫了一声。 朱祁钰哈哈大笑:“朕累了一天了,安枕吧。” “臣妾给您按按肩膀。” “嗯。” 朱祁钰闭上眼睛,享受唐贵妃的手法。 很快,他就昏昏欲睡了。 “爱妃,味道真好闻。”朱祁钰莫名其妙来了一句。 “臣妾伺候陛下安枕。”唐贵妃跪下给皇帝脱鞋,除去龙袍。 朱祁钰躺在床上,撑开眼皮,看见忙碌的唐贵妃,见她过来,伸手一捞,便将她捞入怀中。 “啊!” 唐贵妃惊叫,又觉得叫声不雅,赶紧收声,嗔怒道:“陛下要干什么?” “什么都不干呀,谈女医说朕不宜动肾气,所以什么都不干。”朱祁钰满脸无辜。 但是唐贵妃却又惊叫:“陛下应该听谈女医的……哎哟!疼了!” “那朕轻点。” 唐贵妃气恼:“陛下,请听谈女医的,等,等陛下龙体康复,臣妾什么都答应陛下。” “嗯……真舒服呀。”朱祁钰满脸享受。 唐贵妃隔开他的手,但他很快换了地方。 舒服呀! “爱妃,等朕有了闲暇,给你设计一套衣服,你这身衣服雍容华贵虽然有,却体现不出来你的波澜壮阔!” “陛下还懂裁缝?”唐贵妃讶异。 “略懂。” 朱祁钰琢磨着,什么衣服能衬托出伟大呢? “陛下向来喜欢琴棋书画,什么时候对工匠玩意儿有了兴趣呢?”唐贵妃诧异。 “爱妃,没有宫女伺候,便劳你亲自熄灯吧,朕乏了。”朱祁钰不便多言,早晚送你个大惊喜。 “臣妾遵旨……但请陛下放开臣妾。”唐贵妃俏脸羞红。 朱祁钰不情不愿。 待唐贵妃回来时,他听到了悉悉索索的声音,他迫不及待的伸手。 啪! 唐贵妃拍开了他的手:“陛下,注意龙……呀!” 她已经竭力躲开了,却还是没逃脱魔爪。 “陛下快,快放开臣妾……”唐贵妃受不了这个。 “朕松开了,你看朕的手。”朱祁钰把另一只手展示给唐贵妃。 “陛下!” 唐贵妃羞恼至极。 最可恶的是他另一只手,更不老实! 她很绝望啊。 “爱妃,爱妃?睡着了?”朱祁钰翻过身来,轻轻一搬,将她平移过来。 发现唐贵妃死死闭着眼睛,睫毛眨动,满脸不适,却还强忍着。 模样有点可爱! 朱祁钰轻轻啄了一下,唐贵妃呀的一声,睁开了眼睛,近距离看到朱祁钰的脸,登时羞恼道:“陛下,请正经点!” 嘿嘿嘿,求订阅! (本章完) ------------ 第66章 陈循,你是商人的走狗吗!年入百万,砸晕文武百官!请许大使上路 “你看看朕的手?还不够正经吗?” 朱祁钰张开了手给她看。 唐贵妃羞恼:“肯定是李惜儿那贱婢教陛下的!” 说完,她小心翼翼打量朱祁钰的神色。 啪! 朱祁钰轻轻一拍:“朕与你是夫妻,闺.房之乐不是正应该吗?” “啊!”唐贵妃惊叫一声,把自己裹到被子里:“陛下,臣妾要睡了,等,等陛下龙体康健, 我们再,再……” “再怎么?”朱祁钰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习惯了夜色之后,眼睛能看到唐贵妃的脸庞。 被朱祁钰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红着脸缩进被子里。 “告诉朕,再怎么?”朱祁钰不肯放过她。 “再行.房!”唐贵妃受不了反复追问,在被子里叫了一声。 “哈哈哈!” 朱祁钰得意大笑, 隔着被子, 啪的,拍了一下。 “啊!” “朕好冷啊,贵妃快打开被子,让朕进去!”朱祁钰想钻进去。 “陛下睡自己的被子!” “老夫老妻了,害羞什么呀?快把被子掀开,把朕冻感冒了!”朱祁钰吓唬她。 唐贵妃乖乖把被子露出个角,朱祁钰钻了进去。 “啊……” 唐贵妃惊叫个不停。 天还未亮。 “黎明即起,万机待理,勤政爱民, 事必躬亲!”金忠的声音在殿外响起。(鞑清用的) 朱祁钰慢慢睁开眼睛, 吐出一口浊气。 “爱妃, 你何时宽衣?”朱祁钰感受着软绵绵, 低头看了眼悠悠醒转的唐贵妃,诧异问。 “嗯哼?” 唐贵妃才慢慢睁开眼睛, 惊讶地发现不濯片.缕, 万分羞恼:“陛下!你, 你怎么能这样?” “朕怎么了?朕只是睡觉呀!”朱祁钰满脸无辜。 “呜呜, 你快起来早朝吧,哎呦, 别, 别那样了……”唐贵妃羞红了脸。 “老夫老妻了,你怎么还这般害羞?”朱祁钰纳闷。 “陛下原来可从不这样!” 唐贵妃生气地瞪着他:“以后陛下还是自己睡吧,把臣妾的胳膊都枕麻了。” “自己睡太冷,朕不习惯。”朱祁钰摇头。 唐贵妃抓住他不安分的手,娇怒:“给陛下加两层被!两层不够就三层!四层!哼!” “被子哪有爱妃.舒.服呀!” 金忠的声音又在殿外响起,朱祁钰不肯起来。 “那,那陛下不要咬了,好吗!”唐贵妃发现好痛。 “朕给爱妃揉揉。” 唐贵妃隔挡他的爪子,嗔怒:“臣妾伺候陛下更衣,该早朝了!” “早朝早朝,朝中一半人都不来,偏偏朕每天都缺不得,这皇帝当的都不如富家翁痛快。” 朱祁钰被推搡着坐起来,观赏这曼妙.身姿,郁姐别具韵.味,懂得都懂。 “都进来伺候吧。”朱祁钰开始洗漱。 洗漱之后,穿上龙袍, 朱祁钰打着哈欠。 唐贵妃将衣服上的褶皱抹平, 跪在地上:“臣妾谢陛下对唐家开恩。” “嗯?”朱祁钰讶然,唐贵妃看似小白, 其实看得通透,胸有锦绣,嗯……体会到了。 “陛下对唐家的爱护之心,臣妾懂。” 朱祁钰扶她起来:“爱妃,朕一定给你一个儿子!” 唐贵妃美眸惊喜,后宫的女人,没个儿子傍身,注定孤苦一生,等她年老瑟衰的时候,儿子才是真正的依靠。 “谢陛下隆恩!臣妾不贪图龙子,有一龙女便已知足。”唐贵妃激动得又要跪下。 朱祁钰拉住她:“女儿朕也喜欢,朕一定和爱妃多生几个孩子。” “臣妾谢陛下隆恩!” 唐贵妃喜形于色,她这几天心中惴惴,担心因为自己的拒绝惹得皇帝厌弃。 她心里也不是滋味,如今后宫空虚,正是她求子的大好机会,可她还是拒绝了皇帝。因为作为贵妃,她不止要考虑子嗣,还要考虑皇帝的健康问题。 “宣谈女医去乾清宫候着,朕有话问她。” 朱祁钰忽然想到了什么:“把艾崇高也带过去。” “对了,再让太子去乾清宫,朕要考察他的功课。” 陈循不是保朱见深吗,朕顺便看看,太子是怎么想的? 登上御辇,朱祁钰交代金忠:“金忠,你暂时不能去京营了,去提督锦衣卫。朕已经把锦衣卫清理出大半来了,你只要安插自己的人,就能迅速控制锦衣卫。” “还有那个锦衣卫王喜,朕让人去抓,为什么迟迟没消息?你提督锦衣卫后,好好查查。” “朕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三天内,必须掌握一支属于自己的力量,哪怕只有数十人也可以。” “一定要忠心可靠,只有三天时间!”朱祁钰反复叮嘱。 “奴婢遵旨,可皇爷身边就没有可心的人伺候了,奴婢不放心。”金忠为难道。 “无妨,只要把乾清宫宫人两两编组,再派人盯着。朕身边有许感在伺候,安全无忧,应该死不了。” 朱祁钰目光一闪:“太医院、尚膳监、尚食局停止招募,招了的人也不许入宫!各宫吃食自备,不许生火!” “各宫多余的太监、宫女暂时都打发出去,嗯……只留下贴身伺候的,每宫只允许留下四个宫人,其余的全都发出去!” “朕没时间逐一甄别了,乾清宫的也暂时打发出去一批,你看着去办。” “贤妃的死,在朕的心头是一根刺啊,朕面对的事情太多了,恐怕永远也无法帮她查清真相了,朕欠她的……” 朱祁钰长叹口气:“金忠,你亲自去办,朕只信你!” “剩下的登记造册,送到朕手上来。再把名单、画像送到禁卫手中,禁卫巡视时,只要发现鬼鬼祟祟的宫人,直接杀了!不必禀报!” “朕给羽林前卫等五卫最大的权力,宫人皆可杀,不必报朕!若发现有不是名单上的宫人,立刻诛杀!不必审问!” 他没时间一个一个查了,只要于谦离京,陈循就会立刻报复,他必须在京营在京这几天,拥有自保的实力。 京营离京,对他来说是危险,也是机遇。 陈循看似恐怖,却远不如京营在手的于谦,只要趁着于谦离京这段时间,干掉陈循,就能夺回皇权,司礼监、锦衣卫、东厂、缇骑就能攥在手里。 甚至,还能得到五万京营的兵权,还有禁卫的人心! 倘若于谦、勋贵在京,他永远也得不到兵权! “皇爷,这种情况要持续多久?”金忠小心翼翼问。 朱祁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取决于你何时能掌控锦衣卫?取决于卢忠何时能组建缇骑?取决于舒良何时能控制东厂?朕的安危,永远在你们手上!” 金忠脸色微变,赶紧表忠。 他缓了一口气:“等击退瓦剌,京营回京,就好了。” “奴婢遵旨!”金忠叩首。 朱祁钰让他起来:“舒良睡醒了吧?” “舒公公睡得安稳,今早宫门刚开,便去整饬东厂了。”金忠禀告。 “舒良成长了,知道该做什么了。”朱祁钰很欣慰。 昨晚舒良夜宿西暖阁,闹成那般都没出来,并非舒良不忠,而是他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皇爷让他休息,他就休息,皇爷喊他出来杀人,他就杀人。他是皇爷手里的刀,不该产生自己的想法。 “去办事吧。”朱祁钰挥挥手。 “奴婢遵命!” 进入奉天殿,朱祁钰坐在龙椅上。 宣镇求援奏报再次送来,朱祁钰阅览后,一巴掌拍在御案上:“宣镇兵是干什么吃的?瓦剌来袭,都不敢开城迎战?眼看着瓦剌人劫掠边民!如此军队,留之何用!” “回禀陛下,宣镇兵力有限,避免正面交战是正确的选择。”于谦站出来道。 朱祁钰一愣:“少傅,当朕不懂军事?宣镇有十二万边军,战报上写瓦剌两三万人袭扰,如何不能战?” 陛下您不明知故问吗,十二万是纸面实力。 就说京营,纸面实力是二十万,真正有多少兵力,恐怕连各团营主将都不清楚。 京营都这样,何况边军了,实额能有三分之一,就谢天谢地吧。 “陛下,当务之急是京营尽快支援。”陈循高声道。 这老头,昨晚被折腾成那样,今早还精神矍铄,脸上的伤痕也淡了,穿上官袍倒还像个人。 “首辅此言有理,只是出征非一天一日之功,太上皇北征瓦剌时,就给了十天整顿兵马的时间,方有土木堡之败,朕不敢重蹈覆辙!”朱祁钰瞥了他一眼,想得美,京营出征,就是你的天下了? “可宣镇不知能抵挡多久?”陈循长叹一声。 “可先派先锋出征,少傅,以为何人可为先锋?”朱祁钰看向于谦。 于谦第一人选是朱仪或朱永,此二人在京营中势力根深蒂固,不用整编就直接能带走出征,犹如臂使。可这两人被陛下厌弃,不会给他们独自领军的机会的。 王骥和罗通也不行,皇帝讨厌。而且,先锋是要打硬仗的,这两位水平太差,容易玩崩了。 若陈懋活着,他可以打这场硬仗,奈何啊。 “臣以为定西候蒋琬、兴安侯徐亨可担此重任!”于谦推荐的两个,都是中立派。 蒋琬才24岁,没有拿得出手的功绩,在勋贵中名声不显。 但朱祁钰却眼前一亮,这是个名将胚子,调教好了,少不得又出一个其祖父蒋贵! “年前就听兴安侯病重了?可有此事?”朱祁钰问于谦。 却在这时,一个脸色惨白,拄着拐杖慢慢出班,跪在地上:“臣徐亨,还能为国效力!” “给兴安侯赐座。”朱祁钰本不想劳动他的,徐亨是为数不多的老将,又不掺和皇权斗争,只是命不久矣了。 “臣可出征!”徐亨说一句话都喘个不停。 朱祁钰摆摆手:“兴安侯便留在京城,为朕震慑宵小!” 徐亨慢慢低下头,叩首:“臣自知命不久矣,为将一生,却不愿意病死床榻,臣愿意马革裹尸,死在战场上!” “臣独子徐贤,有心报国,此战,臣愿带着徐贤亲临战场,告诉他,如何为国靖忠!” “待臣死后,徐贤继续代替臣、代替徐家戍卫大明!” “臣请陛下,允臣之请!臣谢陛下隆恩!” 徐亨说话特别艰难,脸色惨白至极,声音很低,却荡气回肠。 这番话说完,朝堂动容。 “爱卿请起!” 朱祁钰神情悲凉:“朕,允!” “传旨,加封兴安侯为兴国公,赐世券。” 却不想徐亨居然拒绝:“陛下怜臣之心,臣心欢愉,却不敢受陛下之爵。太祖有言,非军功社稷者不得封爵。” “臣愿意在战场上,博回一个公爵来!却不想在朝堂上靠着苟延残喘卖可怜,换来一个公爵!这样臣心不安,臣父在天之灵亦不安!” “请陛下怜悯臣好战之心,允臣与臣子徐贤,去战场是赚取公爵!” 徐亨的话,让朱祁钰动容。 他站起来,高声道:“好!我大明尚有上将军!何惧瓦剌!” “兴安侯快快请起,朕允你之请!待将军归来,朕亲自给将军斟酒,再封将军兴国公!不负将军之望!” “瓦剌,也绝非大明心腹大患!朕有此将军,有二十七万精兵,何惧瓦剌?” “便由定西候蒋琬、兴安侯徐亨担任先锋,即刻率军驰援宣镇!” 这番话说得热血沸腾。 朝堂上气氛被带动起来,所有人挂上了喜色。 “臣领旨!” 定西候蒋琬从最后一排站出来跪在地上,他一身儒衫,如书生一般。 “定西候请起!待定西候得胜归来,朕亲自为两位将军斟酒!朕提前预祝将军旗开得胜!” 朱祁钰要收蒋琬之心。 如今的蒋琬在勋贵之中不起眼,但此人有儒将之风,应该倚为心腹。 “臣等谢陛下隆恩!” 徐亨和蒋琬叩拜,朝堂上气氛活跃起来,很多出征的勋贵被徐亨的豪气感染,一个个挺直了腰板,心都飞去了战场。 皇帝这番千金买马骨,勋贵看在眼里,心里冒出来一个念头,这皇帝也不错呀。 但是,陈循却冷淡开口:“陛下,常言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今户部缺口很大,内帑的银两也未到账,臣很担心粮草难以为继,会使大军……” 他不敢说下去了。 奉天殿内本来士气高昂,陈循却一盆凉水浇下来,告诉他们,别激动了,会败的。 朱祁钰整张脸都黑了,陈循啊陈循,你是一点都不给朕机会树立威信啊! “请问陛下,内帑银子何时到账?非臣催陛下,而是大军用度刻不容缓,臣也没办法。”陈循追问,他在削皇帝的威望。 也在告诉群臣,别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了,皇帝没钱,就是个空架子,他赏你公爵,拿什么赏? 朱祁钰的脸色黑如锅底,这个陈循,必杀之! “首辅,你怎能如此市侩?像个催债鬼一样?” 朱祁钰玩笑道:“朕已经把内帑贡献出来了,宫殿也暂停修缮了,看看这奉天殿,破败成这般模样,也无钱修缮,朕真没钱了。” “卖个皇庄,还被商人给算计了,得来的钱也都给户部送去了,倘若还缺,朕就只能卖掉宫女太监了。” 皇帝语气轻松,奉天殿上也不再黑云压顶,气氛活跃。 陈循无语,皇帝活脱是个无赖。 “臣乃是为大军计……” 朱祁钰打断他的解释:“好了首辅,下了朝你来西暖阁催债,朕保证,绝对不把你赶出去。” 大臣忍俊不禁,皇帝转性了?不演苦情戏了,改演喜剧了? 陈循深深看了皇帝一眼,皇帝居然学会了插科打诨,避开了他的锋芒。 “首辅为国催债,让朕想起来有‘盐梅’雅号的杜尚书。” “葭琯初飞一气回,满传春讯雪中开。谁知商鼎和羹实,却自寒花.寂.寞来。” 朱祁钰念了一首诗:“老尚书如今安好吗?” 陈循一怔,这首诗是杜宁写的。 这个杜宁是他举荐的人,算是他的人。在土木堡之后,和于谦一起,力谏郕王监国,有“擎天柱石”之称。 景泰元年为南京兵部尚书,颇有韬略,后迁福建左参政,如今闲赋在家。 皇帝这是要调他入京啊! 陈循脸色微变,皇帝是得到了谁的指点?要破了陈党的根基! 杜宁此人,有“盐梅”雅号,是清吏,倘若被他看穿野心,肯定选择背叛,成为皇帝的爪牙! 等等! 皇帝今天转了性,是给陈党看的! 是让陈党放松警惕,开始内讧! 陈循倒吸口冷气,皇帝肯定是得了高人指点,才改了路数! “陛下,杜尚书与寒梅为友,与白雪为媒,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年前尚与臣通信,劝臣致仕归乡,和他煮酒论诗篇。”陈循决不允许杜宁入京。 奏效了! 朱祁钰嘴角翘起:“老尚书和朕相交甚笃,朕这宫中也有寒梅,如今正是寒梅盛放的时节,朕欲请老尚书入京,与朕一同赏梅,其他的不做,就赏梅!” “朕记得先帝也特别喜欢老尚书的诗篇,说‘道足以适天下之用,智足以通难知之意,文足以发难显之情’。朕文采不修,可读不通老尚书诗中之意啊。” 陈循一颗心沉下去。 皇帝以赏梅为由,调杜宁入京,好手段啊。 “等陛下与杜尚书赏梅时,请带上微臣。”陈循笑着退下来,却给许彬使个眼色。 “哈哈,难得首辅有雅兴,朕自然欢喜,届时必请首辅一同赏梅。”朱祁钰大笑。 朝堂上气氛轻松,讨论兵事之后,退朝之际,许彬站出来:“臣有本要奏!” 来了! 朱祁钰瞳孔一缩,陈循的反击来了! “启禀陛下,昨日有商人状告,东厂借机在民间敛财,很多商户不烦其扰,而京中官员不敢管,所以找到了臣这里,臣想状告东厂提督舒良,与民争利,大肆敛财!” 许彬是太常寺卿,太常寺管祭祀。 这种事不归他管,他冒出来,说明陈循着急了。 “如何敛财?以何条目敛财?”朱祁钰处变不惊。 “商户说是保护赋,臣写下奏章,请陛下阅览!”许彬是有备而来。 奏章上,快把舒良和王振并列了。 “保护赋,是朕让东厂收的。”朱祁钰必须顶上去,舒良那小身板,可扛不住这么大的罪名。 此言一出,奉天殿上一片哗然。 “陛下,您乃天下共主,怎么能与民争利呢?” 陈循第一个跪下,大声道:“善始者众善终者寡,我大明自立国起,便优待国民,此乃国策,陛下岂能因一时之利,而放弃民心呢?” “身宠而载高位,家温而食厚禄,因乘富贵之资力,以与民争利于下,民安能如之哉!” “臣请陛下暂停保护赋!” 陈党陆陆续续跪下,请求朱祁钰罢免保护赋。 “首辅请起,首辅之担心,朕很清楚。” “但是,民与民能一样吗?” “朕收的是商人赋税!他们个个富甲一方,家财比朕的内帑还多!” “何况,朕不是只收钱……” 没等朱祁钰说完话,陈循便高声打断:“陛下切勿有如此危险之念!” “商人亦是国民,陛下岂能因为商人家境富裕,就巧取豪夺呢?” “陛下乃天下人的君父,既是穷人的君父,也是富人的君父,做父亲的怎么能区别对待儿子呢?” “而且,若陛下因为见商人巨富,便巧取豪夺,岂不让商人瑟瑟,天天担惊受怕?从商人到朝堂,岂不天下难安?” “陛下因为得利容易,有一便有二,每天都想着抢夺商人的资产,岂不国将不国?待国难时,心有戚戚的商人岂能心向大明?” 陈循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没了。 “够了!” 朱祁钰撕开面具,暴怒出声:“你陈循究竟是朕之首辅!还是商人的首辅?为何处处为商人找托词?” “国难,国难!真国难时,朕能指的上商人吗?” “士农工商,什么时候士开始为商人辩解了?你是商人的走狗吗?”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那些商人,心里可有大明?大诰如何规定商人的?他们哪一条遵守了?” “若太祖在时,全部坑杀!也不为过!” “朕已经非常仁慈了!” “陈循!” “你看见了商人之难!为何看不到国家之难?” “朕征收保护赋,是为了自己享受吗?” “巧取豪夺?” “朕何时巧取豪夺了?” “你看见章程了吗?就说巧取豪夺!” “就凭一张嘴?信口胡来?给朕扣大帽子!是想证明你是清流,朕是昏君吗?” “许彬!” “这奏章上的说辞,是谁给你递上来!那个商人是谁?” “把他传到奉天殿上来!朕亲自问他!他这些屁话是自己编造出来的?还是保护赋上写的?” 朱祁钰暴怒。 本来气氛融洽的奉天殿,瞬间黑云压顶,所有人跪下请罪。 “许彬!滚出来!” 上次没杀你,这次居然自己往倒上撞,真是找死! “陛下。”许彬浑身一颤。 “去传!” 朱祁钰猛地回头看金忠:“朕的天子剑呢?杀了他!” “啊?”许彬浑身一软,瘫在地上,惊恐地看向陈循。 陈循却不急不缓,嘴角翘起,这样的皇帝才对劲嘛,之前那个笑面虎太可怕,还是直来直去的皇帝好对付。 “陛下,请剑下留人。” 陈循高声道:“臣请罪,是臣谏言无状,陛下骂得对,如今的商人实在太不像话了!” 朱祁钰眉角一跳,坏了,中计了! “陛下乃千古仁君,征收保护赋自然不是为了享受,是臣等狭隘了。” “如今宣镇告急,户部左支右绌,拿不出足够的钱粮出来,正好从保护赋中出一部分。” “而这保护赋也算商赋,不如就移交户部,也不教陛下亏损,征收上来的分出一成给内帑。” 陈循说的有理有据,群臣都跟着赞扬皇帝是千古仁君。 完了! 中圈套了! 陈循故意卖个破绽,让皇帝去杀许彬,实际上是把保护赋从东厂移交国库。 他压根就不是为商人伸冤,而是封锁皇帝的财路! 本来朱祁钰刚营造好新的人设,结果为了杀许彬,暴怒之下又暴露了,损失惨重。 关键陈循在吹捧皇帝是千古仁君,这个人设是皇帝自己立的,大朝会时杀完人还称自己是千古仁君,结果这个人设把他给圈住了,看你还承不承认? 朱祁钰暗骂自己愚蠢,还是太嫩。 陈循带头,陈党请求皇帝,把保护赋移交户部。 而其他人兴趣寥寥,这什么保护赋能有几个钱? 陈循阴恻恻道:“陛下,臣听闻您昨日一天,就收了十几万两银子……” 噗! 连一向神游天外的于谦也瞪大了眼睛,一天收了十几万两?这保护赋是抢劫不成? “一派胡言!” 朱祁钰怒了,舒良身边有奸细!还是陈循的人! “陛下,臣按照您的章程计算过了,倘若京中所有商户按照实额缴纳,会有百万之巨。”许彬爬起来禀告,给实锤了。 嘶! 整个奉天殿倒吸一口冷气。 谁还敢说皇帝穷啊? 以为内帑被盗,皇帝穷得连底裤都没了,实在太天真了。 皇帝搞出一个保护赋,盈利百万两啊! 这还是一年的,未来会源源不断的入库,只多不少,这简直比盗取内承运库还赚啊! 群臣咂舌,羡慕嫉妒恨。 看看唐兴的家底儿就知道了,唐兴玩命贪了八年,家里的资产才四万多两银子。 他们花钱如流水,攒下的反而不多。 旋即意识到,这钱好像出自他们的身上?因为京中铺面,背后站着的,基本都是朝堂上的这帮人。 皇帝居然从他们身上挖肉?心疼啊! “陛下,户部负担太重了,这保护赋既然为国为民,就请移交给户部,臣保证,每一个铜板都用在国事上!” 张凤立刻跪下来,这么多钱,实在太眼馋了。 呼啦,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全都跪在地上,请皇帝把保护赋移交户部。 羊毛出自羊身上,最终还得回到羊身上! 满朝文武能看着自己的钱,流入皇帝的口袋? 朱祁钰气乐了。 朕本想锦衣夜行,奈何实力不允许啊。 “都起来。”朱祁钰缓了口气,这文武百官都是俗人啊,被年入百万银子,给砸晕了。 倘若让朕来抄家灭族,保证月月百万! 大明不缺银子,缺的是抠银子的手段。 朱祁钰没想那么深,银子进了户部,和回到他们口袋有什么区别? “许彬,朕让你起来了吗?” 见许彬也不要脸地跟着站起来,朱祁钰脸色一阴:“说!哪个商人状告的朕?” “你一个太常卿,掌管祭祀,商人的事情归你管?” “都察院是干什么吃的?御史不知道的事,你怎么知道得一清二楚?” “你就这么愿意管闲事?” “好,瓦剌人马踏中原,朕派你为使者,斥责瓦剌,令其退兵!” “并赔偿给大明一亿两!少一两,朕都不答应!” “所有参与征伐大明的将领,悉数送来北京!朕亲自斩之!” “还有!朕让瓦剌皇帝亲自来京城,给朕磕头道歉!” “做不到你就不用回来了!” 轰! 许彬头晕目眩,皇帝这是送他去瓦剌送死啊! 这些条件,根本就不是谈判,而是把使者的脑袋,送去漠北,给瓦剌人砍着玩啊! 皇帝的心太毒了! 他要人设,不想杀人,让瓦剌人帮着杀! 还杀的文武心服口服! “陛下啊!饶了臣吧!”许彬哭嚎着磕头。 “许彬!朕是把最光荣的任务,交给了你!你代表着大明的荣耀!承载着大明亿兆百姓的希望!带着朕的圣旨去的!务必完成任务!” 朱祁钰环视群臣:“还有谁想当副使的?站出来让朕看看!” 群臣全都缩头,谁去漠北送死啊? 陈循蠕了蠕嘴角,终究还是没说话。 皇帝选择的时机太好了,群臣都眼馋保护赋的百万银子呢,自然不肯和皇帝闹别扭。 所以皇帝借机铲除许彬。 这是在拆陈党的根基啊。 最让陈循感到可怕的是,皇帝不亲手杀人了,学会借刀杀人了!利用天时地利人和,杀的光明正大! 无论如何,许彬都必死无疑了。 他去瓦剌,把皇帝这番话复述一遍,估计话没说完就会被劈死。 他若不去,死的更惨,口碑崩塌,官声崩溃,他族人都会受其连累。 就算他运气好,从瓦剌活着回来了,可他完成了皇帝交代的任务了吗? 没有,还是死! 陈循也救不了!谁也救不了他了! 皇帝当着他的面,杀陈党的人,偏偏让他无法去救,这是在动摇陈党的根基啊。 “诸卿,还不请许大使上路?”朱祁钰冷笑。 “臣等祝贺许大使旗开得胜!”群臣祝福。 许彬却嚎啕大哭。 就知道陈循靠不住,谁知道这么靠不住啊! 那晚大朝会他多么庆幸,自己躲过了一劫,谁能想到,躲过一劫又来一劫,还是活不了。 全赖陈循,用他的时候好话说了一箩筐,不用的时候一脚踢开。 当陈党准没好下场!呜呜呜! “诸卿,看把许大使感动的!” 朱祁钰大笑道:“许大使为国出使,真乃张骞在世啊,朕心甚慰!把许大使家人接到京城来,朕亲自照顾!” “朕听说许大使有七个儿子,五个女儿,许大使上路后,朕会把他们当做自家儿女照顾的!” 许彬身体一软,噗通一声趴在了地上。 皇帝这是怕他叛逃瓦剌啊,用他的家人做人质,倘若他叛逃瓦剌,他的九族立刻上路! 那是真的上路啊,黄泉路啊。 他今年多大岁数了?不可能生儿育女了!皇帝这是要绝了他的后啊! “陛下,臣知道错了!”许彬真不想去啊。 本来出使瓦剌不是一件风险系数很高的政治活动,但皇帝这道圣旨狠啊,估计没念完,就会被活活劈死,实在太气人了,就是给瓦剌送千里人头去了,送的就是他这个大使的人头! “许大使,朕没有怪你的意思,出使瓦剌乃是国之大事,朕把这天下重任就担负在你的肩上了!” “好了,别哭了,朕知道你舍不得京城,舍不得朕,舍不得首辅啊!等你归来,朕亲自出城迎你!” 朱祁钰叹了口气:“首辅,许彬出使一事,就全权由你操办。” 陈循眉角一跳,皇帝心毒啊,这是让他亲手去送许彬上路啊! “首辅!”朱祁钰唤了他一声。 “臣领旨!”陈循咬牙道。 他和许彬对视一眼,许彬眼眸中刻骨的恨意,让他不寒而栗。 “嗯,出使瓦剌副使有两个,许大使,就由你亲自挑选。”朱祁钰笑眯眯道。 唰的一下,陈循脸色煞白一片! 皇帝不止心毒,还坏得冒脓! 他逼着陈循砍许彬一刀,转手就把刀递给了许彬,让许彬去劈砍他! 陈循莫名其妙地想到了昨晚在西暖阁里,皇帝让他按着太监,他来杀,鲜血溅他陈循一脸…… 皇帝太会折磨人了! “臣谢陛下隆恩!”许彬咬牙切齿,报仇的机会来了!陈循! 他不敢恨皇帝,因为他的家人还在大明,等他走了,皇帝有一万种办法炮制他的家人。要怪只能怪他妻妾儿女太多了,让皇帝一天杀一个,还够杀一个月呢! 可陈循就不一样了,老子啥都没有了,还怕个屁! 陈循像吃了屎一样。 本来他还有连环招,此刻也都使不出来了。 因为,下面的人担心步入许彬后尘。 这就是许彬被请上路,陈循没救引发的恶果,陈党出现了裂痕,恐怕等杜宁入京,陈党必然分崩离析。 他目光阴沉,皇帝成长的速度太快了,若再给他时间,恐怕这天下就不知道是谁做主了。 “陛下深明大义,肯将保护赋移交户部,臣等谢陛下体恤众生!”陈循咬牙道。 你不是用许彬砍我吗? 那我就封锁你的财路,让你不攻自溃。 有首辅牵头,群臣跟着山呼万岁。 这歪楼的水平,和皇帝如出一辙! “诸卿平身!” 朱祁钰毫不在意:“这保护赋,朕可以移交给户部,但首辅可知,这保护赋不是商赋,征收了事。而是要帮助商户摆平事情的,金忠,把朕拟定的章程给诸卿看看。” 陈循皱眉,那章程他都看了,认为户部也有能力做到。 张凤看后,眼前发黑:“这,这和帮派何异?若户部充当商户的保护伞,商赋如何征收呢?这不是自绝财路吗?” “陛下,臣以为章程应该改一改,商户年利百万,取他们一点,此乃为国靖忠,应有之义,臣以为直接把保护赋改为商赋,直接征收便是!”张凤谏言。 “哼!” 朱祁钰冷笑:“张尚书,朕问你,这么多年,商赋征收几成?真正到户部手中的到底有几成?” 张凤脸色微变,商赋里面全是坑,他不敢多说。 “倘若你把保护赋归为商赋,你信不信,你一个铜板都收不上来!” “这些商户有一万种办法,不缴纳赋税!偏还让你无话可说!” “可保护赋就不一样了,东厂不是收钱,而是为商户办事的!千万不要本末倒置,这不是东厂收赋,而是商户自愿缴纳的!” “朕还告诉你们,这钱不是东厂一家一户上门去收的,而是商户自己送来的!” “你们也都看了章程,朕告诉你们,这些章程都是不是虚话,东厂会按规定办事!一点也不许差!” “倘若有人收钱不办事,那上面还有举报的地方,朕若知之,先诛他九族!” 朱祁钰冷笑:“张尚书,朕问你,换做户部,能征收上来吗?” 张凤有点傻眼。 群臣则是懵懵的,这些人做道德文章可以,搞商业?贱业矣,闻之恶臭,拿走拿走。 “能不能?”朱祁钰质问张凤。 张凤面皮抽动,陈循等人都盯着他,希望他说能。 但是,他咬牙道:“不能!” “你说能也无妨,朕便把保护赋交给你,明年若征收不上来,朕就要你九族的脑袋!” 朱祁钰冷笑,缓了口气,又道:“朕也非贪财之君,保护赋中抽出两成,交给户部,算是东厂为国效力了。” 群臣都吃了一惊,皇帝居然主动让了一步! “陛下,这两成是不是有点少啊?”陈循弱弱道。 “贪得无厌!” 朱祁钰脸色一寒:“一成都没有了!” “臣跟陛下开个玩笑,陛下切莫生气,两成就两成。”陈循笑着说。 朱祁钰是破财消灾,保护赋已经曝光了,想闷声发财是不可能了,与其被人盯着眼红,不如主动分出来一点。 “你们别用这个眼神看着朕,皇宫破败如斯,总要钱去修缮的,如今瓦剌马踏中原,国库肯定拿不出钱了,只能从内帑出吧,朕这钱呀,也不经用。” “等皇宫修缮完毕,朕再多拿出一些来,补贴户部,诸卿放心,朕的内帑和户部国库一般,乃为万民所用!” 朱祁钰诉苦,他要走温和人设了,苟着发展实力。 他刚要散朝。 金忠却递上来一张纸,朱祁钰看完就肝火大动,维持个屁温和人设了,朕要杀人! 作者居然在某音上被读者催更了!哈哈,求订阅! (本章完) ------------ 第67章 朕让你的九族,日日夜夜和狗为伴!涕!太子流不完的鼻涕! “朕刚收到奏报!” “京营出征在即,本不想节外生枝,但却不能不查!” 朱祁钰抖着一张供状,厉声道:“军器局大使王斌招供了,他向英国公张軏,提供了大量火器!” “而这些火器,就是太上皇造反所用的火器!” “其中就有大炮!” 朝堂哗然, 群臣懵逼。 都想不明白,皇帝为何要对张軏发难? 英国公府是勋贵里的山头,如今京营出征在即,英国公一脉绝对不能再动了,否则京营动荡,就给瓦剌可乘之机。 连于谦也皱眉, 昨晚他就告诫过皇帝, 不能再杀人了! 今天皇帝的表现, 让他很满意。 可没想到,皇帝还是剑指张軏,难道非要把朝堂搅得天翻地覆才肯罢休? 张軏出班,跪在地上:“陛下,臣可以解释!” 朱祁钰却摆摆手:“朕不听解释!” “诸卿,京营出征在即,朕很清楚,不能再株连了!朝堂不能再动荡了!” “但这口气, 哽在朕的喉咙里, 吐不出来!朕难受!” “张軏!朕不杀你!” “这件事也就此打住,朕不再追查!就当没发生过!” “这是朕对你最大的忍让!也算朕对得起故河间王(张玉)、故兴定郡王(张辅)的在天之灵!” 朱祁钰把手中的状纸撕掉:“传旨, 诛张斌九族, 军器局上下, 参与者诛族, 未参与者打发去南京军器局, 无诏不得回京!” 他长叹口气, 看着跪在殿中的张軏,叹道:“传旨, 英国公张氏, 降格为新城侯!” 于谦眼皮子一抽,刚要跪下劝谏。 “朕允张軏等新城侯一脉,戴罪立功,张軏为北征前锋,若立下大功,朕便恢复英国公爵位。” “张軏,朕把机会给你了,朕要看到你的表现!” “你要对得起朕!对得起你父亲、你兄长!” 朱祁钰无奈啊,明明该剐了他,却只降格爵位,这就是英国公在勋贵中的影响力。 即便这样,勋贵对皇帝仍然不满。 但能不罚吗? 朱祁钰被架到火上烤了,这份供状,压根就不是朱祁钰想要的,根本就是逼着皇帝原形毕露! 因为张軏杀不了,偏偏这份供状还送来了,朱祁钰能压下来吗?无非是逼着皇帝撕破温柔人设, 保持愤怒, 杀杀杀! 可如今朝堂上, 还能杀吗?于谦同意杀吗? 好个张軏啊,好算计啊! 逼朕原形毕***朕和于谦心生龃龉,逼朕在朝堂上把供状拿出来,让文武百官看到朕不顾大局,让满朝文武轻视于朕! 一箭数雕啊! 以前朕真的小瞧你了,以为你只是常德的面首,只是太上皇的随从,却不想,你才是太上皇的谋主啊。 而且,你还是受害者,谁会想到这纸供状是你亲手送上来的! 朕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想拿捏你儿子,你儿子张瑾假死脱身,真是滑不留手啊,朕拿你也没办法? “陛下,削爵之罚,是不是过重?” 朱仪跪在地上:“臣不是为张軏辩解,而是出征在即,英国公一脉乃勋贵中流砥柱,臣请陛下勿削爵位,让张軏戴罪立功!” 成国公带头,所有勋贵都跪下乞求皇帝开恩。 朱祁钰冷冷地看着他,朱仪为何敢当这出头鸟,不就是知道皇帝不会大搞株连吗?想借机捏一捏朕这个软柿子,给勋贵打个样,让人勋贵看到,朕懦弱的一面? “朱仪,大明律是怎么写的?” “朕以何治国?以你这两片嘴唇吗?” “有功便赏,有过不罚,国将不国!” “你朱仪为了私情,就求朕放过张軏,不削他爵位,那让你统兵,会不会因为你和瓦剌某个人关系好,就放他一马啊?” “哼!” “出使瓦剌的使团,尚缺两名副使,朕看你朱仪就很合适!你去当副使吧!出使瓦剌!” 朱祁钰迁怒朱仪。 “啊?”朱仪张大嘴巴。 文武百官也觉得皇帝有进步了。 皇帝自己不杀成国公,将刀把子给瓦剌人,让瓦剌人去杀成国公! 朱仪撞墙自杀的心都有了! “求陛下开恩!臣只是为张軏鸣不平……” “鸣不平就对了,你出使瓦剌,为朕鸣不平!为大明鸣不平!你代朕去质问瓦剌可汗,为何出兵攻打大明边境?” 朱祁钰厉声道:“朕看你最合适!你和许彬配合,说不定能让瓦剌人退兵呢!再赔偿朕一亿两白银,让瓦剌可汗来北京城,跪在地上向朕请罪,朕说不定就慈悲心大发,放他一条狗命!” “好!朱仪,两国邦交的大事,就交给你了!朕相信你能完成使命!” 朱仪整张脸都绿了。 他无非是捏捏软柿子,找找存在感,谁能想到,皇帝不敢动英国公府,却把矛头指向了成国公府,冤不冤啊! “臣是武将,愿意死在战场上,也不愿意做使臣!请陛下开恩,让臣随军出征,为大明建功立业!”朱仪求饶了。 “宁愿死在战场上,也不想做使臣。这话说的,瞧不起鸿胪寺?瞧不起文官啊!” 朱祁钰不阴不阳道:“首辅啊,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陈循整张脸都黑了! 成国公是这个意思吗? 完了,这句话传出去,国子监的监生能把成国公骂死,顺便把勋贵给喷死! 朱仪整张脸都绿了,皇帝太能挑坏了,这是把成国公往绝路上赶啊! 想绝处逢生,就得投靠皇帝! 这招玩的……六啊。 “臣……”朱仪想解释。 “好了,你别说话了,越描越黑,朕替你解释了,朱仪没骂百无一用是书生!好了,退下吧!” 朱祁钰直接给实锤了。 朱仪整张脸绿油油的,陛下啊,你可当个人吧。 “起居郎,记下来,给朱仪做个见证。”朱祁钰淡淡道。 还盖棺论定! 朱仪直接气晕过去了,被当代文人骂也就罢了,还要被世代文人骂?遗臭万年? “无事退朝吧。”朱祁钰满肚子气。 张軏这一手,把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轻松氛围给破坏了,搞得在群臣眼里,朕就是个杀人魔王。 想从内部瓦解陈党,任重而道远啊,该死的张軏! 出了奉天殿,返回乾清宫。 金忠出宫去提督锦衣卫了,御辇停在西暖阁前,朱祁钰闭着眼睛,一路琢磨着怎么对付张軏。 昨晚皇帝没住西暖阁,冯孝亲自带着太监重新清理了一番,恢复原样。 “太子去东暖阁先候着,朕稍后再查看你的功课。”朱祁钰先打发走朱见深。 “给谈女医赐座。”朱祁钰坐下来。 “臣女谢陛下。”她仍一身白衣,却有点脏兮兮的,显然入宫没有带换洗衣服,又没有宫娥伺候,所以弄得脏兮兮的。 “许感,叫针工局赶制几件合适的衣裳,赐给谈女医。”朱祁钰很细心。 谈允贤拜谢。 又聊了几句,朱祁钰让许感把西暖阁的人都赶出去,他吃了块糕点垫吧垫吧,西暖阁只剩下他们二人。 朱祁钰扫视一周,确定无人偷听,让许感去门口守着。 把糕点吞进去,喝了口温水,才慢慢道:“谈女医,朕问你,朕还能否生育?” 谈允贤浑身一颤,跪在地上。 “起来说话,朕要听实话,朕不怪罪你。”朱祁钰很紧张,他的皇位想坐稳,必须要有儿子。 甚至,生儿子要排在除掉朱祁镇的前面,是第一位的! 倘若没有儿子,他再怎么折腾也是徒劳无功,叛乱永远也不会平息,哪怕朱祁镇全家都死了,还有其他支脉,天下什么都缺,唯独不缺姓朱的皇室。 造反谋逆永远也不会停止,必须要有儿子! 朱祁钰紧紧攥着扶手,从未有过的紧张,皇嗣才是稳定朝局的杀手锏。 “陛下身体无碍,自然可以生育。” 谈允贤的话让朱祁钰心花怒放,语气颤抖:“当真?” “臣女绝不欺瞒陛下!”谈允贤低声道。 是啊,朕也不是不孕不育啊,当郕王的时候就有了一子二女,为何当了皇帝之后,就没了孩子呢?连个女孩都没有!即便后妃怀孕,也以流产告终,说明朕的身体没问题!那是…… 朱祁钰眸放杀机,眨眼即逝。 他缓了口气,尽量平静下来,问:“朕这身体几时能好?几时能生育?” “回禀陛下,半年内必然康健,可生育之事,非人力所为……” 谈允贤从惟帽后面看见朱祁钰脸色渐渐阴沉,赶紧道:“只要陛下听臣女的医嘱,半年内必可使嫔妃受孕!” “真的?”朱祁钰露出了笑容,这个消息,比他在朝堂上杀了陈循都要高兴! 陈循只是癣疥之疾,但皇嗣才是他最致命的弱点,有了儿子,他自然就有铁杆支持者! 否则,什么支持者都是假的,谁都可能叛变。 “臣女不敢欺瞒陛下。” “好!好!赏!谈女医你要什么,朕便给你什么!半年,半年之后,朕要让后宫女人怀孕!必须怀孕!生,多生几个!” 朱祁钰激动地站起来,来回踱步:“后宫人太少了,朕要大选秀女!瓦剌人退去,就要提上日程!” 朕记得张瑾有个女儿,应该还没出嫁吧?诏她入宫! 张軏啊张軏,你不是太上皇的铁杆嘛,倘若你孙女入宫,看太上皇还信不信你!哼! 蓦地,他目光落在谈允贤的身上。 虽然没看到谈允贤的脸,但她皮肤白皙,身段不错,谈吐温文尔雅,想来长得应该不太差。又有一手高明的医术,此乃天生良配。 谈允贤感受到皇帝炽热的目光,缩了缩身子,低着头不敢动弹。 “谈女医莫怕,朕还有一个问题问你,八年来,朕从未让后妃受孕,为何?”朱祁钰收回目光,都是碗里的肉,慢慢吃。 他心里隐隐有了猜测,需要谈允贤印证。 “这……”谈允贤不敢说。 “朕赦你无罪,说!”朱祁钰目光幽幽地看向殿外,艾崇高在外面跪着呢。 谈允贤咬牙道:“陛下身体虚弱,又妄用助兴之药,还不善加调理,虚上加虚,导致挖空了身体才难以受孕的。” 助兴药?艾崇高? 果然是他! 朕的小女儿,出生时天数不足,下生便落了病根,恐怕也跟艾崇高的药有关系! “谈女医,是不是有人故意戕害于朕?”朱祁钰目光灼灼。 “这……臣女不敢乱说。”她趴伏在地上,但潜台词就是:有! “谈女医请起。” 全明白了,朕还是郕王时,艾崇高给朕吃的药,就子嗣艰难,就是说那个时候,就有人在算计朕了! 孙太后? “许感!让艾崇高滚进来!” 艾崇高如行尸走肉般走进来,跪在殿中间。 从狗圈里爬出来,他整个人都不好了,那一天究竟发生了多少事,只有他自己清楚。 六条狗啊,按顺序放进去,连着喂了三次药,三轮啊,把狗都累废了,他还能活着爬出来,只能说天赋异禀啊。 “艾崇高,你给朕吃的药里面,究竟放了什么?” 提及药,艾崇高浑身一抖,那天他也被喂了药,把他也喂废了,几天过去了,还没反应呢。 “臣,臣……” 啪! 许感一巴掌抽在他的脸上:“称奴婢!” “奴婢也不知道啊!”艾崇高哭着回答,要不是为了家人,他早就死了,一死百了。 倘若他自杀了,他家人会受到无比惨烈的折磨。若能一刀送上路,他早就自杀了,能利索的死,比什么都强啊。 “皇爷,奴婢给他准备了好东西。” 许感坏笑,挥了挥手,让太监拿来夹板,就是拶刑,夹手指头的。 “皇爷,您看奴婢这东西不起眼,这木棒是荆条做的,全是硬刺儿,刺儿上抹了药,扎进去后手指痒痒无比,又疼又痒,等下了刑,他会忍不住的去挠,越挠越痒,越痒越挠,挠着挠着,整个手都挠烂了,只剩下白骨,这套刑下去,他这双手算废了。” 许感说得起劲儿,朱祁钰微微颔首:“谈女医去备药吧。” 谈允贤听得汗毛竖起,脸色煞白一片,逃似的逃离了西暖阁。 “动手。”朱祁钰挥挥手。 “不要,不要啊!” 艾崇高不断晃荡着脑袋拒绝,还想躲,许感踹了他一脚。 两个太监直接套他手上,同时用力拉拽,艾崇高发出凄厉无比的惨叫声! 这两个太监一个是乾清宫的太监,另一个是新调来的粗使太监,力气很大,他还觉得不够,一脚蹬着艾崇高玩命似的拽,艾崇高痛得快断气了。 “他妻女接客了吗?” 朱祁钰打量着这个新调来的太监,叫刘恩,挺卖力气。 “接了,奴婢没叫人送去教坊司,那里对女人太温柔了,接的也都是文人墨客,那些文人讲求是一个心理.慰.藉,送他妻女过去,简直是享福。” 许感满脸坏笑:“奴婢把他的妻女送去了张家湾码头,码头上的都是粗人,健壮有力,又饥嗑难耐,奴婢听说了,她妻子昨晚接了六个客人,晕了四次,啧啧啧,艾太医,你妻子身体太差了,你平时怎么就没多多调养调养。” “啊啊啊!” 艾崇高面孔扭曲:“杀了我,杀了我吧!” 又疼又痒,还扎心,想着自己的爱妻美妾被.糟.蹋的样子,他就心如刀绞。 啪! 许感狠狠扇他一个耳光:“回皇爷的话!你女儿今晚也开张了,不知道能扛过几个人,反正日子还长!说不定你的妻女觉得这种生活挺好,比和你在一起强多了呢,嘿嘿嘿……” 扎心了! “说!奴婢说,奴婢都说,别折磨奴婢了……”艾崇高两只手彻底废了,指节上血淋淋一片。 那个粗使太监狠狠松开手,剐下手指头上一块肉。 艾崇高却觉得手好痒啊,他忍着不抓,可实在太痒了,他忍不住抓了一下,却更痒了,又抓一下,再抓一下…… 很快,手指头上一块肉被带下来,他居然觉得好舒服,明知道这样会把手挠烂的,却还是忍不住去抓。 啪! 许感又扇他一个耳光:“回答皇爷的话!” “好痒啊!”艾崇高哭着挠。 “你给朕的药里面,究竟有什么特殊东西?”朱祁钰语气森寒。 “陛下,把奴婢绑起来,绑起来,不能再挠了,不能了,求求陛下……”艾崇高不想挠了,再挠下去,两只手就彻底废了。 “再上!” 许感大怒,把乾清宫的那个太监踹飞,他和另一个太监来拽。 “啊啊啊啊!”艾崇高发出无比凄厉的惨叫! “说!” “棉花籽!奴婢在您的药里,放了棉花籽!”艾崇高大叫。 朱祁钰满脸诧异,挥手让许感停下。 艾崇高又忍不住去挠,哭着说:“奴婢也是无意中发现的,棉花籽能阻止男人受孕,所以奴婢就偷偷在给您的丹药里,加了棉花籽……” “你什么时候开始给朕用的?寿康的病,是不是跟这棉花籽有关?” 朱祁钰眼睛登时就红了。 他只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朱见济早夭,寿康公主生来便落下病根,体弱多病! 原主一直以为是寿康命不好,是汪氏生产时惊悸早产,婴儿不足月,才落下了病根。 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 这是一场阴谋! 寿康根本就不该出生!她的出生是一场意外! 而这,却给她一生带来不可磨灭的病魔!是朕害了自己的女儿啊,是他们害了朕的女儿啊! 都有谁?都有谁! 朱祁钰想发狂的野兽一样,盯着艾崇高:“说!” 艾崇高不敢说下去了! “再上!” “不要了,不要了,奴婢说!”艾崇高吓得惨叫:“是跟棉花籽有关!” 朱祁钰双目充血! 朕给你赏赐,给你官做,给你想要的一切,你不止害朕,还害朕的女儿! 你的心为何如此狠毒?为何? 他强压着怒火,嘶声问:“朕登基后,贤妃、李惜儿皆受孕过,为什么孩子一个都没成活?为什么?” 艾崇高被皇帝的眼神吓到了,他表情惊恐,下一瞬惨叫出声。 只要他不说话,许感就玩命夹! “奴婢说!” 艾崇高断断续续道:“陛下,您服用了棉花籽后,就算嫔妃受孕,也不可能安全产子……” 是你!就是你! 害了朕不知道多少个孩儿! “艾崇高,朕自认对你仁至义尽!” “你要的一切,朕都满足了你!” “可你为何如此对朕这么狠心?” “谋害朕!” “谋害朕的女儿!” “谋害朕未出世的孩子!” “为什么!” 朱祁钰从许感手里抢过来绳索,用脚蹬着艾崇高的身体,玩命拽! 一边拽一边喊:“告诉朕!为什么!” “啊啊啊啊!” 艾崇高的手指头被夹断了! “把他靴子脱下来,放在他脚趾头上!”朱祁钰仍不解气。 艾崇高痛得躺在地上,朱祁钰踩着他的脸,单脚站立,艾崇高的脸骨嘎巴嘎巴直响。 “朕从未亏待过你!你为何害朕的孩儿!” “来人,把他全家都给朕带进宫来!” “找个狗圈,让他们挨个进去,不许停下!把狗累死了,就换一条狗!把北京城的狗,都给朕收集起来!” “朕要让你的九族,日日夜夜和狗陪伴!” “朕不允许你们死!” “任何人都不许死!” “朕要让你们活着,活着受苦!受尽世间最恐怖的折磨,还不许死!” “受着!朕让你们生生世世地受着!” 朱祁钰整个人都疯了! 原主不是生不出孩子,而是被人下了药,就算侥幸生出来,也是畸形!或者干脆夭折! 都是算计! 是有人算计好的! 不允许他朱祁钰有孩子! 朱祁钰狠狠一跺,艾崇高的下巴骨掉了下来,话说不出来了。 “给他接上!”朱祁钰暴怒。 杀了他们,实在太便宜他们了! 折磨他们,折磨他的九族,折磨他们到永远!让他们去向朕的孩儿忏悔! “皇爷,那他的妻女也进狗圈吗?”过了好半天,见朱祁钰瞳孔中的血红褪去,许感才战战兢兢问。 “让她们进狗圈太便宜她们了。” “你送她们去张家湾码头做得很好。” “就先接客吧,等一段日子,身子骨熬不住了,再关入狗圈里!” 朱祁钰道:“朕不允许他们死了!谁也不能死了!” “朕要折磨他们,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许感,这件事交给你来办!” “朕要让他们为朕的孩儿,世世代代的忏悔!” 朱祁钰快疯了。 “陛下,让臣去死吧!让臣去死吧!” 艾崇高下巴被接上了,痛苦哀嚎,口不择言,又自称臣,又称我的,拼命哀求:“陛下,我什么都告诉您,让我去死吧!” “做梦!你在做梦!夹他的脚指头!朕要让他浑身溃烂!”朱祁钰还不解气。 “臣说……啊!” 艾崇高忽然惨叫一声。 皇帝用力太猛,弄坏了一副夹板,但许感还有存货,脱下艾崇高的靴子,夹在他脚指头上,两人使劲一扯。 “啊啊啊!”艾崇高痛得翻来覆去。 “你自称什么?”许感问他。 “奴婢!”艾崇高以前自由出入乾清宫,像许感这样的太监,他连看都不会看一眼的,如今却掌握着他的生死大权。 “不长记性!”许感松开他。 艾崇高躺在地上哭嚎,手上又痒又痛,他一边挠一边哭诉:“奴婢说!指使奴婢做这些的,是王喜,是王喜啊!” 朱祁钰瞳孔一缩,王喜? 抓了几次都抓不到,张永能把军器局大使张斌审明白,却抓不到王喜,诡异不诡异? 偏偏艾崇高吐出来的人是王喜! 难怪他之前一直不肯吐口,是因为王喜消失了,他以为能隐瞒下去。 还是他用王喜来迷惑朕呢? “朕不信,正统年间,王喜只是一个普通的锦衣卫百户,你为何要听命于他?” “奴婢以前是江湖骗子,流落京师。有一次差点被人打死,是王喜救了奴婢,也是他扶持奴婢,给奴婢改头换面,包装成名医,也是他,让奴婢接触您!”艾崇高断断续续道。 朱祁钰瞳孔一缩,王喜是朱祁镇的人,正统年间,太上皇就防着朕了? 既然王喜是朱祁镇的人,如今朱祁镇事败,谁在帮助王喜逃命呢? “王喜最后一次联系你在什么时候?”朱祁钰问。 “正月十四的晚上。” 就是说,艾崇高进献银药,是王喜指使的? 朱祁钰总感觉不太对劲。 他挥挥手,让人把艾崇高带下去。 “陛下,给奴婢一个痛快,求求你给奴婢一个痛快吧!”艾崇高惨叫个不停。 朱祁钰森然地盯着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做梦!” “啊?陛下说话不……” 啪! 许感狠狠一个耳光扇他脸上:“刘恩,把他下巴卸了,废话这么多,咱家给你挑一条最壮实的狗,好好伺候你!” “啊!” 艾崇高要上班了,从这一瞬开始,不经同意,不许下班。 和他一起上班的,是他的九族。 朱祁钰平复心情,心里却又蒙上一层阴影,必须快点把这个王喜找出来,万一被杀人灭口了,很多事情就查不清楚了。 “把太子叫来。” 朱祁钰戳戳眉角,把剩余的糕点吃掉,连吃两天,有点烧心,但只能忍着。 就着温水,把糕点吃干净。 “儿臣参见陛下!”朱见深进来行礼。 涕! 朱见深抽了一下鼻涕。 朱祁钰假模假式考校了一下功课,才切入正题:“太子,如何看首辅?” “啊?” 朱见深抽了一下鼻涕,惊讶地瞄了眼皇帝,认真道:“儿臣未曾接触朝臣,不敢评价首辅。” 涕!他又抽了一下。 朱祁钰一阵犯恶心:“拿纸来,擤干净再说话!” “请陛下恕罪!” 朱见深委屈的擤鼻涕,刚擤完,又抽一下。 “再擤!”朱祁钰闭着眼睛不看,嫌弃、恶心。 朱见深嫌弃纸硬,用绢帕擤,连擤几次终于干净了,把绢帕丢给伺候的太监。 伺候他的太监叫牛玉。 说来可笑,这个牛玉是朱祁镇的伴读,朱祁钰登基后,居然让他担任司礼监监丞,又让其去太子宫中侍奉太子朱见深。 这不是用朱祁镇的人,去保护朱见深吗? 真搞不懂原主脑子是怎么想的。 明明想杀朱祁镇,想换掉朱见深,却又在保护朱见深。 甚至,这个牛玉和南宫那边不清不楚的,那晚夺门,鬼知道他有没有出力,反正那晚朱祁钰没看见他在朱见深身边伺候,指不定干什么去了。 “朕不是为难你,只是父子之间谈论朝政罢了,毕竟这天下总要交给你的,朕无非代你管理罢了。”朱祁钰淡淡道。 噗通一声! 朱见深惊恐地跪在地上:“儿臣绝无僭越之心,请陛下安心!待,待陛下喜得龙子,儿、儿臣自愿退位让贤,绝不碍陛下的眼!” “起来。” 朱祁钰提提手指:“说陈循,说你的真实想法。” “儿,儿臣没什么想法……涕!”他又抽动一下鼻涕。 朱祁钰一阵牙碜:“擤干净!” 朱见深委屈的擤鼻子,鼻子都擤红了,却还有鼻涕在鼻腔里面呜噜呜噜的,根本弄不干净。 “牛玉,你替他说。”朱祁钰看向牛玉。 牛玉跪在地上:“陛下,陈首辅耿直刚烈……” “说真心话!”朱祁钰打断他的套话。 涕! 朱见深刚扔了一个绢帕,又抽动一下鼻涕。 惹来朱祁钰的目光,他赶紧低下头。 “奴婢认为,认为……” 昨晚发生了什么,牛玉可一清二楚,他差点也被皇帝给剁了,皇帝诏太子来,问询太子对陈循的想法,是怀疑陈循是太子的党羽,有谋逆之嫌,所以他这番话极为重要。 猛地,他才意识到皇帝这般问的原因了。 皇帝在逼太子和陈循做切割啊! “奴婢认为首辅有欺君之嫌!”牛玉一句话,登时惹得朱见深瞪大了眼睛,你不是说陈循是支持本宫的吗? 朱祁钰也吃了一惊,这牛玉反应好快啊,立刻洞悉了他的深意。 牛玉小心地瞄了眼朱祁钰的颜色,认真道:“首辅插手司礼监,甚至离间天家骨肉,奴婢以为首辅有权臣之念。昨日若非于少傅阻拦,恐怕这皇宫之内,就是陈首辅做主的了。” 这牛玉好大的胆子啊! 朕都不敢说出来的话,他居然说了出来! 这人心思够快,眼光够毒,说话够狠,还没节操,这样的太监朕身边怎么就没有呢! 朱祁钰都真的嫉妒太上皇了,多少能人异士,都被先帝安排在他的身边,天胡开局,结果玩崩了,真是千古第一人啊。 见朱祁钰嘴角微微翘起,牛玉舒了口气,知道过关了。 虽然得罪了陈循,起码保住了太子的命。 涕! 朱见深又抽动一下鼻子。 “擤干净!”朱祁钰觉得很恶心。 太子明明擤了十几次,用了二十几张绢帕,还是弄不干净。 “回禀陛下,儿臣可能落下毛病了,如何擤都擤不干净,涕!”朱见深说话磕磕巴巴,又抽动一下鼻子,把流出来的鼻涕抽回去。 朱祁钰看了一眼,发现朱见深鼻孔下面皮肤有点发白,像是长时间被鼻涕泡白了。 果然,又有鼻涕从鼻孔中流出来,流到那块发白的地方,朱见深一抽,抽了回去。 刚抽回去,又慢慢流出来,涕的一声,又抽回去了…… “儿臣不是故意的!”他立刻跪下请罪,结果鼻涕流到了嘴唇上,他使劲一抽,才抽回鼻孔。 “再擤!” 朱祁钰闭上眼睛,心里犯膈应。 本来只吃了些糕点,有些烧心,结果反复看见抽鼻涕,胃里冒起了酸水,犯恶心了。 朱见深认真擤干净,结果又有一团从鼻子里流出来。 涕! 又流出来了,又抽回去了! 抽回去,又流出来! 如此反复,无奈的朱见深,抬头傻笑,露出了缺牙的嘴,活脱是村头的二傻子! 朱祁钰抚了抚.肚子,胃疼,想吐。 “你堂堂太子,口吃也就罢了,怎么又添了这么个毛病?” “等朕百年之后,把江山交到你的手上,你坐在奉天殿上,让群臣看着你抽鼻涕吗?” “你不要脸!朕还要脸呢?太上皇还要脸呢?” “去擤!” “什么时候擤干净,再说话!” 朱祁钰受不了了,真要吐了。 “儿臣遵旨。”朱见深带着哭腔,用绢帕擤鼻涕,擤了一次,还有,擤了第二次,还有…… “出去擤!”朱祁钰快疯了。 把朱见深赶出西暖阁,朱祁钰松了口气:“牛玉,太子是病了吗?传太医看了吗?” “回陛下,太医院没人了,没太医给治病……”牛玉不敢说下去了。 朱祁钰一拍额头:“让谈女医给他治治,这样以后如何做皇帝?” 牛玉一愣,听皇帝的语气,好像真想把江山传给太子? 皇帝今年才三十岁啊,生儿育女完全来得及的,可…… “牛玉,既然你也看出了陈循之心,朕自然比你更清楚。” “就由你把陈循召入宫中,就说太子与他密会。” “朕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朕只要陈循的脑袋!” 朱祁钰目光闪烁:“牛玉,你能做到吗?” 牛玉的心瞬间绷住。 敢情皇帝在这等着呢! 他压根不是想把皇位传给太子,而是用太子去杀陈循! 仿佛在说,朕杀不了陈循,还收拾不了太子吗? 牛玉趴伏在地上,心急如焚,他可不敢和皇帝讨价还价,他是奴婢,又曾是太上皇的伴读,皇帝心里忌讳着呢。 尤其今时不同往日了,太子宫中的宫人都被打发了出去,只剩下四个人。 势单力孤,更不能和皇帝抗衡了。 要么答应,要么被皇帝折磨死,选吧。 “奴婢遵旨!”牛玉满脸绝望。 “牛监丞快快请起,司礼监那边还需要你多多操劳呢。”朱祁钰心情大好。 用太子去杀陈循,能不能杀先不说。 这是让太子和陈循做切割,告诉陈党,别做不切实际的幻想了,朕还活着,你们迎立不了太子当皇帝! 他还在传递一个信号,就是朕和太子中间,还夹着一个太上皇呢! 如果想迎立太子,杀了朕还不够,还要杀了太上皇! 如果让朱祁镇父子狗咬狗,就更好玩了。 “太子,擤干净了吗?”朱祁钰问。 “干,干净了……涕!” 朱见深又抽了一下,脑袋钻进西暖阁,他鼻子都擤红了,鼻尖挂着血丝。 朱祁钰就满脸嫌弃地让他出去:“擤干净再进来!” “快去传谈女医,给他治治,一国太子,全是毛病,成何体统!”朱祁钰气坏了,挥挥手让他们抓紧消失。 朱祁钰打发走太子,又拿起奏章来看,刚看了两本,听怀恩来报,说金忠回来了? …… “大伴,本宫装的怎么样?”朱见深不抽鼻涕了,好像也不结巴了。 宫中冷冷清清,各宫都没有伺候的宫人,也不担心被人听到私密的谈话。 “噤声!殿下切莫骄傲自满!” 牛玉小心地扫视一周,压低声音道:“陛下让您去杀陈首辅,奴婢帮您应承下来了。” “什么?” 朱见深吃了一惊,眼神阴鸷:“皇帝怎么净想折腾本宫呢?” “前几次差点要了本宫的命,这次让本宫去杀首辅,是让本宫自绝于天下啊!” “杀了陈循,本宫这太子还怎么当?” “他真是想一出是一出,怎么折磨本宫就怎么来!哼!” 不在皇帝跟前,朱见深把所有的不满都倾诉出来,这还收着数落呢,要是在自己宫中,把他祖宗十八代都拎出来骂一顿。 牛玉捂住他的嘴:“我的亲爷爷啊,您疯了?在这里大喊大叫的?有什么不满的咽进肚子里!奴婢是怎么教您的?忍耐,忍耐!好了好了,有什么话回宫再说,您的鼻涕呢?” “还装啊?大伴你看看我的鼻子,这里都快被鼻涕沤烂了。” 朱见深苦恼地指着自己的鼻子:“马上就回宫了,不必装了吧?” “殿下,谋事不密,必遭其害,最重要的就是细节,倘若有来往经过的宫人,发现您没了鼻涕,会不会向陛下禀告?到了那个时候,您的所有秘密就都瞒不住了!” 牛玉面色惊恐道:“尤其是那件事!一旦被陛下知道,就天塌了!” 朱见深脸色骤变,赶紧抽了一下,鼻涕流了出来。 “本宫听说那谈女医挺厉害的,万一被她瞧出来?”朱见深担忧地看向牛玉。 “殿下安心,这位谈女医的底儿已经被摸透了,她在宫中尚不自知,可在宫外,可什么都知道了。” 牛玉狞笑,仿佛在说,给皇帝卖命的,都没好下场! …… 金忠进来跪拜。 “你怎么回来了?”朱祁钰皱眉,收拾锦衣卫的烂摊子有多急,金忠不会不清楚,他回宫干什么? “回皇爷,宫里出现点差错,覃昌派人通知奴婢,奴婢才回来的。”金忠的脸色发白,看着像病了。 “你脸色怎么了?”朱祁钰皱眉。 “奴婢没事……” “说!”朱祁钰看他藏藏掖掖的,心里不爽。 金忠又跪在地上:“奴婢出宫时,遭遇了刺杀,有贼人要杀奴婢,幸好奴婢命大,这里中了一刀……奴婢给皇爷添堵了!请皇爷恕罪!” 他指了指肚子,是肚子挨了一刀。 “把衣服撩开,朕看看。”朱祁钰站了起来,亲手把他扶起来。 “奴婢没事。” 可朱祁钰亲自去解他衣服,吓得金忠跪在地上,眼中含泪:“奴婢.贱躯,岂劳皇爷动手!” 朱祁钰直起腰来,柔声道:“解开,让朕看看。” 金忠解开长袍,露出肚子,包裹的白布上还渗着鲜血。 肚子上挨了一刀。 看样子伤口很深,他是强撑着来的。 “是谁干的?有头绪了吗?”朱祁钰目光一阴,他脑海里已经想到了几个人可能的人物。 “奴婢没查,也没工夫查。” 金忠咧嘴强笑:“有人来取奴婢这条贱命,恰恰说明,奴婢做的事情,已经伤害到他们了,皇爷安心,奴婢一定把锦衣卫整饬好了,成为您手里最锋利的刀!” “好!” 朱祁钰拍拍他的肩膀:“这一刀,朕绝不让你白挨,砍了你,就等于砍了朕,朕要诛他的九族!” “奴婢谢皇爷厚爱!”金忠满脸是泪。 他也是粗使奴婢出身的,被皇爷提拔到御前伺候,他为皇爷去死,那是报恩。可皇爷不嫌他粗鄙,居然亲自去解他的衣服,看他的伤势,让他感激涕零。 “覃昌报告了什么事?” “瞧奴婢,为了自己的小事,差点耽搁了皇爷的大事。” 金忠说,咸安宫的吴太后不许打发宫人出宫,因为吴太后反对,永寿宫的孙太后也反对。 又是能惹事的母亲! 朱祁钰叹了口气:“朕去说吧,回头朕让覃昌领朕去,你先出宫吧。” “皇爷,还有一件事。”金忠郑重道。 “何事?” “王喜死了,死在青.楼里面!” 朱祁钰猛地瞳孔一缩,艾崇高刚刚招认出王喜,王喜转眼就死了,怎么会这么巧呢? “快,把乾清宫的宫人都召集起来,逐一盘查,王喜的死,让乾清宫里的奸细浮出水面了!” “奴婢领旨!” 多497字,应该是免费的吧?作者也不知道啊,作者记得是逢500字多一个币,所以多写一点,是免费的,如果不是大家告诉我一下啊,我再研究研究。 (本章完) ------------ 第68章 送太妃去伺候先帝!太后,你听没听到朕的圣旨?毒害贤妃者!秘密 乾清宫的宫人还在编组中,所以给了奸细可乘之机。 但是,圣旨下达下去,乾清宫人人自危,奸细是冒着被抓的风险,把消息传递出去的。 金忠把宫人全都召集起来,让他们互相举报。 虽然扯出来一堆鸡毛蒜皮的小事,但还是锁定了几个人。 “动刑,审!就算不是奸细,恐怕也是别人安插在乾清宫里的眼线!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朱祁钰目光闪烁:“剩下的,立刻编组!金忠、冯孝、许感,你们亲自去办。” 三个人一起办,也是制衡。 坐在西暖阁里,朱祁钰闭着眼睛琢磨着,想着想着居然睡着了。 等他睁开眼睛时,冯孝在身边伺候着。 “几更了?” “刚过申时。”冯孝小心翼翼扶起皇帝,端来温水和痰盂,给皇帝漱口。 “查出来了吗?” “锁定了四个人,正在严刑拷打,今晚就能出结果。”冯孝又取出放在食盒里的汤药,食盒里层有炭火,温着的,他小心翼翼试了水温,才端过来给皇帝。 喝了药后,朱祁钰舒了口气:“弄点吃的,别弄糕点了,粥也成。” “奴婢亲自去弄!”冯孝做的肯定不好吃,但肯定无毒。 朱祁钰让人把奏章搬过来。 负责搬奏章的叫刘恩,是惜薪司的粗使太监,金忠挑他的时候,他正在门口学狗叫,他因为有口吃的毛病,没少被欺负,金忠挑了他来御前伺候。 他整治艾崇高的时候格外卖力,被皇帝看重,留在身边。 但和他一起形影不离的太监叫董祥。 刘恩不敢说话,担心自己口吃被皇帝厌弃。 朱祁钰拿起奏章看,问他:“家是的哪的?” “回、回皇爷!” 刘恩紧张地结巴:“奴、奴婢从小就被卖了,被干爹送进了宫、宫里,奴婢也、也、也不记得家是哪的!请、请皇爷恕罪,奴、奴婢嘴皮子不、不利索!” 他越结巴越着急,越着急反而越结巴,却又不得不回答皇帝的问题,急得满头大汗,恨不得想抽自己个耳刮子。 “莫紧张,慢些说,就不结巴了。” 朱祁钰安慰他:“跟你干爹还有联络了吗?” “谢皇爷恩典!” 刘恩把语速降慢,就听不出来结巴了:“几年前干爹死了,就没联络了。” “看看,这样说话不就不结巴了么?” 朱祁钰抬起眼眸看了他一眼:“就留在朕身边伺候吧,乾清宫没有什么大规矩,你只要永远记得朕是伱的主子,就够了。” “皇爷的恩典,奴婢一辈子也不敢忘!” 刘恩泫然欲泣,感激涕零的磕头。 “董祥,你是朕身边老人,多带带他。”朱祁钰嘱咐一句,就让他们退下了。 奏章看得头疼,通篇都是废话,效率低下。 而且,内阁送来的奏章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大事很少,仿佛真的天下太平了。 最让朱祁钰生气的是,连赈灾用的款子都要报告,写奏章报上来,等着中枢批复,再送回地方,路上不知道耽搁了多少事,送回的时候灾情都结束了,灾民都死光了,还赈个屁灾了!最后款子还用了,用给鬼了? 这大明看似蒸蒸日上,其实已经开始腐烂了,必须要加以改造。 可需要改的地方太多了,千头万绪,不知道该从何入手啊。 “宣杨守陈、林鹗、刘吉、丘濬、尹直、刘珝等人到乾清宫来,朕要见他们。” 内阁不同意精简奏章,就先从翰林院开始。 这是他来大明,做的第一件实事! “皇爷,太后宫里传话来,请您过去一趟。”新提拔的太监董赐低声进言。 朱祁钰正在奋笔疾书,不曾分心,等他写完才应了一声。 他不会苛责宫人,只要宫人忠心办事,他就不会因为小事发脾气,哪怕董赐进言的时机选的很不好,影响了他的思路,他也没生气。 “金忠?”朱祁钰下意识叫金忠的名字。 “回皇爷,金公公在外面办事,奴婢请他过来?”董赐小心翼翼道。 朱祁钰抬头看了他一眼:“你叫什么?” “奴婢叫董赐,是冯公公提拔奴婢到御前伺候的。”董赐跪在地上。 “起来吧,在乾清宫伺候没多大规矩,只要你对朕忠心,朕就会给你想要的。”朱祁钰这话说得十分直白。 “奴婢的命就是皇爷的,皇爷让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董赐很聪明。 “嗯,去伺候吧。” 朱祁钰放下一本奏章,又拿起一本。 他丝毫不觉得疲惫,批阅奏章才是皇权,太祖时连京城里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管,除了精力惊人外,也说明他对全国的恐怖控制力。 批阅了一会,咸安宫的宫人又来催。 冯孝熬好了粥,放在食盒里端了上来,等着皇帝用膳。 用了粥,朱祁钰才去咸安宫。 御辇停在咸安宫门口。 咸安宫里宫人熙熙攘攘,还开火做了饭食,朱祁钰眸子一阴,寒声喝道:“清.宫!” “皇爷?”董赐小心翼翼地看了皇帝一眼。 “去办!” 朱祁钰让御辇停下,董赐咬着牙去清理咸安宫的闲杂人等。 “谁给你的胆子敢来咸安宫闹事?” 连仲被七八个太监伺候着,前呼后拥的走出来:“来啊,把他按住,打!敢在咸安宫撒野,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 小太监扑上来把董赐给按住,直接八了衣服开打。 董赐却不求饶,咬牙忍着。 “连公公,好大的威风啊!”却在这时,一道阴冷的声音响起。 连仲张嘴就要骂人,抬起头却猛地一颤,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魂儿都要吓丢了:“皇爷!皇爷开恩啊!奴婢,奴婢……”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狠狠扇了自己两个耳光,然后不断磕头求饶。 心里却把董赐给骂惨了,你倒是说自己是皇爷派来的啊,咱家怎么知道你是哪个宫里伺候的太监啊?该死的董赐,把咱家害死了! “连仲啊连仲,朕真是看走眼了,一直为你是老实人,真没想到啊,你居然比朕还威风?” “不晓得的,还以为你是这宫中的主人!” “瞧瞧这架势,前呼后拥的,带的人比朕都多!” “怎么?想奴大欺主了不成?” 朱祁钰语气冰冷:“来人,按着他打!” “朕倒要看看,你这奴婢,能不能上天!” “打!” 朱祁钰万分生气,朕下的圣旨,咸安宫却带头不遵圣旨,这是在打朕的脸吗? 连个奴婢都敢践踏朕的圣旨! 老奴欺主?借你一万个胆子! “皇爷饶命,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奴婢是猪油蒙了心,借皇爷、太后娘娘的势,再也不敢了,求皇爷开恩啊!” 连仲哭嚎着求饶,叩头如捣蒜。 刘恩却一脚把他踹翻,直接按着他。他可不认识什么连仲不连仲的,他只是皇爷的忠狗。 “打!” 伺候的太监怀恩端来一把椅子,朱祁钰端坐,目光阴冷。 啪!啪!啪! 木杖落在连仲的身上,连仲惨叫个不停。 咸安宫的太监惊恐地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董赐穿上裤子,爬过来跪在地上,咬着牙愣是没哭。 “让你受委屈了。”朱祁钰看了他一眼,眼中流露出满意之色,是个懂事的。 “奴婢不委屈,是皇爷救了奴婢,奴婢感激涕零!”董赐叩首谢恩。 董赐做事不懂规矩,若换了许感去清.宫,肯定不会像他那样横冲直撞,而是先跟连仲商量,听取连仲的意见,起码不会和连仲搞僵了。 不过,朱祁钰就喜欢不讲规矩的太监。 “你亲自执刑,打他!”朱祁钰冷眼盯着连仲。 这个连仲,已经连续两次犯了错误,上一次耽搁了舒良查找里库宝物,他网开一面,如今还不知悔改!拿把充大,真当朕不会罚你? “连仲,可有不服?”朱祁钰问。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连仲哭嚎着回答。 “看来心有怨气啊,接着打!” 朱祁钰冰冷道:“连仲,这是你第二次犯错了,上一次你耽搁了舒良追查里库藏宝,朕对你网开一面,没处置你,也没调查你。那是朕对你的信任!可你不拿着当一回事!” “这一次你又狐假虎威,打朕的人,阻拦清.宫,朕只打你二十杖!让你长长记性!” “再有下次,直接杖毙!没得商量!” “连仲,别怪朕没提醒你,朕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朱祁钰苦口婆心,就因为连仲是老人,他不想把事情做绝,兔死狐悲,让他人寒心。 “奴婢不敢了!”连仲惨叫,泪如雨下。 “别哭了,像个娘们似的,朕让人清.宫,你为何阻拦啊?”朱祁钰问他。 连仲神情无辜,说的话也很无辜:“这些都是在咸安宫伺候的人啊,若清.宫,谁来伺候太后娘娘啊?” “朕的身边都没这么多人伺候!” “太后需要这么多人伺候吗?” “朕的圣旨你没接到吗?装傻充愣!再打十杖!” 朱祁钰暴怒:“清.宫!” “朕看谁敢拦着!拦者杀无赦!” 连仲哭个不停,董赐动手是真狠啊,毫不留情。 外面的动静,惊动了吴太后。 宫人拥簇着吴太后出来,看见朱祁钰打她的宫人,先是气愤,随即换上欢喜的笑容,故意不提这茬:“皇儿,快进母后的宫里来,母后叫人去做栗子糕,马上就好。” 朱祁钰不情不愿地站起来行礼,然后问她:“母后,朕的圣旨,您收到了吗?” 吴太后打了个激灵,皇帝不叫她母亲,称她为母后,又自称朕,这是要跟她翻脸啊。 “皇儿,这……” “回答朕的问题!”朱祁钰一点面子都不给吴太后留。 两次了,问题都出在咸安宫中! 这就是他纵容吴太后的结果! 他认吴太后母亲,是圆母子之情,不是让她兴风作浪的! 如今瓦剌叩边,朝堂如火,朱祁钰不可能把时间耗在内宫里。 所以他要清.宫,各宫留下有数的宫人,把宫中打造成铁桶,任何风声都传不出去。 这样,他才能把全部精力放在朝堂上。 可偏偏岔子出在他最亲的人身上! 这是爱吗? 吴太后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哀,哀家……” 被朱祁钰森冷的目光盯着,吴太后惊恐地吞了口口水:“哀家收到了。” “那为何不办?”朱祁钰慢慢坐在椅子上,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是,是……” 吴太后说不出来什么,想说软话却又说不出来,她是皇帝的亲生母亲,皇帝的圣旨她凭什么要听? 本来母子间的事情,好说好商量也就罢了,为什么当着所有宫人的面,打她这个太后的脸? 皇帝要干什么?不要母子.情分了吗? 她索性也生气了,直接撒泼:“皇帝把宫人都打发出去,谁来伺候哀家?这咸安宫中本身宫人就不多,哀家已经用习惯了,皇帝凭什么打发出去?哀家不同意!” “太后是不听朕的圣旨了?” 朱祁钰陡然厉喝:“好!是不是有人进了谗言?离间朕与你的母子关系?是他?” 他随便指了一人。 “许感,杀了他!” 许感从禁卫手中接过刀来,朝着那太监走了过去。 唰的一刀,瞬间见血! “啊?”吴太后惊呼一声。 她亲眼看到有人倒在血泊之中,虽然这一幕她曾经见过,但、但已经三十年了,她、她不敢想起那一幕…… “是她吗?”朱祁钰又指了一个宫女。 “杀!” 噗! 一颗宫女的头颅飞上了天,她脸上还带着惊讶和不解。 那颗宫女的脑袋滚到了吴太后的脚下,她吓得后退数步,愈发惊恐。 “太后!朕问你,没听到朕的圣旨吗?”朱祁钰语气加重。 “听……” 噗! 吴太后话音未落,朱祁钰又指了一个人,许感手起刀落,又有一人倒在血泊之中,他还没死透,眼睛死死瞪着她,充满了怨恨和不甘。 又杀了,又杀了! 吴太后浑身都在抖,傻傻地看着皇帝。 而这时,皇帝的手指向了她的心腹,秦尚服,乃是尚服局女官,是她在宫中的依仗。 “哀家知错了!哀家知错了!”吴太后万分惊恐。 最让她恐惧的是,皇帝下一个指的是她! 眼前这个皇帝,仿佛变成了以前的那个人,没有感情,不认她这个母亲的…… 她忘记了,她又得意忘形了! “太后叫朕什么?”朱祁钰仍不肯放过她。 “皇儿,不,陛下!” 吴太后浑身都在抖,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她不敢再幻想,太后的懿旨要高于皇帝的圣旨了,不敢幻想了! “太后,朕是天下共主,朕的圣旨,没有任何人能够违背,包括你!”朱祁钰冷冷道。 “是,陛下!” 吴太后软软的坐在了地上,失魂落魄。 “太后累了,扶太后回宫,其他人,都打发出去,经过甄别后,再回咸安宫中伺候太后!” 朱祁钰语气不善:“常山伯吴岸,无功于社稷,屡进谗言于太后,离间天家骨肉,朕厌恶之,褫夺爵位,收回世券,开革一切职位,全家贬谪云南,无诏不得回京。” 猛地! 吴太后浑身一颤,吴岸是她的亲弟弟啊!是皇帝的亲舅舅啊! 皇帝削了她的面子不说,居然褫夺了亲舅舅的一切,他要当孤家寡人吗? 可她敢说什么? 若她回头多说一句,皇帝会把咸安宫变成冷宫!她信的! 皇帝还是她的皇儿吗? 朱祁钰面容不变,心中幽幽一叹。 本来他是有心缓解和生身母亲的关系,维系亲情。奈何她实在太愚蠢了,处处被人利用。 真和她走得近了,反而助长了她的嚣张气焰,于朝局十分不利,对她更不好。 倘若真有不测,今天这一出,说不定能保住她的性命。 希望她能理解朕的良苦用心吧。 若度过难关,朕再向她请罪便是,母子哪有隔夜仇啊。 但吴岸不能留了,这个舅舅一定会成为陈循打击他的抓手,他的屁股实在不干净,必须贬谪出去。 把外戚都贬谪出去了,他才会变的无懈可击。 唐兴、杭昱、吴岸,非但帮不了他的忙,还处处坏事,必须要广纳嫔妃,多多扶持有用的外戚才行。 “还有哪个宫没清理干净呢?”朱祁钰问许感。 “几个太妃娘娘,都不同意奴婢清.宫。”许感小声道。 还有太妃活着? 朱祁钰记得先帝驾崩后,殉葬了十几位妃嫔,宫中还有太妃娘娘? “回皇爷,还有几位。”许感说出几个名字。 朱祁钰没印象,因为他是先帝驾崩时才被接入宫的,自然不知道先帝在宫中有多少妃嫔,他登基后,也懒得管后宫,知道才怪呢。 “哼,先帝驾崩多年,她们怎么还苟活于世?为何还不去地下伺候先帝?” 朱祁钰目光一阴:“先帝等她们太久了,若再等下去,该托梦骂朕不孝了,请太妃们去伺候先帝吧。” 许感吓得跪在地上:“是是是,太妃娘娘们自感苟活于世,愧对先帝,内心不安,已经了此残生,去伺候先帝了!” 朱祁钰冷冷地看了起居郎一眼,起居郎很懂事的撕了记录的那张,由许感吞进肚子里。 “那些伺候他们的宫人,忠肝义胆,追随太妃娘娘仙逝,给他们立个碑吧。”朱祁钰表情淡淡。 “奴婢遵旨!”许感跪下。 这时,趴在地上的连仲忽然出声:“皇爷,太后娘娘心思单纯,都是永寿宫那位撺掇的,是那个叶尚宫,跑到咸安宫中作威作福,娘娘才气不过,不愿意打发走宫人的!” “永寿宫?皇太后还是不安分啊!” 朱祁钰目光一阴,看向许感:“许感,一起办了!天黑之前,还没出宫者,杀!” “奴婢遵旨!”许感脸上露出恶笑。 朱祁钰目光落在连仲身上:“你没有第三次机会了,珍惜吧。” “奴婢谨遵皇爷教诲,绝对没有第三次了!”连仲爬起来不断磕头。 返回乾清宫,朱祁钰忽然一拍脑袋,忘了吴太后叫他去是干什么了。闹成这样,返回去也是热脸贴冷屁股。 “董赐,还能走吗?代朕去看看王诚……算了,晚间朕亲自去吧。”朱祁钰也惦记王诚的伤情,奈何实在抽不开身。 “替朕记着点。”朱祁钰跟董赐说。 “奴婢遵旨!” 御辇进了乾清宫,张永在门口候着,见到御辇,他大礼叩拜。 “回来了?”朱祁钰语气淡淡。 “奴婢做错了事,求皇爷恕罪!”张永知道了朝堂发生的事情,都是他那张供状闹的。 “无妨。” 朱祁钰走进西暖阁,见张永没跟上来:“起来,进来吧,外面冷。” “谢黄爷隆恩!”张永磕个头才站起来,猫着腰跟进来。 “那个张斌是什么情况?”朱祁钰问。 “奴婢把军器局的大使、副使全都抓起来严刑拷问了,刚开始张斌不招供,不知道为何,张斌忽然就招供了。奴婢还以为是奴婢的手段,让他怕了,今早才得知,奴婢被人算计了!”张永如实回答。 “那个张斌呢?” “招供后,熬不住刑死了。”张永苦笑。 “是熬不住刑死的,还是被暗害了?查过最近接触张斌的人了吗?”朱祁钰问。 “查到了,是锦衣卫里的,奴婢也审了他,是他给张斌传递了消息,但他只是收钱办事,线索断了。”张永欲言又止。 “说说你的看法。” “奴婢猜测张斌是王喜的人。” 张永道:“奴婢收到圣旨缉拿王喜,王喜就消失了,奴婢抓了门达、刘敬的人,严刑拷打,咬出来不少人,其中就有王喜的党羽,奴婢也借机接掌了一部分锦衣卫。” “但这些罪人咬出来的,也有无辜的人,他们自知必死,就随意攀咬,搞得奴婢也很头大。” “奴婢顺着线索深挖,却还是找不到王喜。” “这个王喜,在锦衣卫里经营十余年,根深蒂固,他消失了之后,他的人完全隐藏起来,奴婢也束手无策。” “所以奴婢猜测,张斌是王喜的人。” 朱祁钰皱眉。 这个王喜真是神通广大啊,在正统年间,就收买了艾崇高,在朕的药里下毒。 如今又操纵乾清宫眼线,救了张軏一命。 等查到他的时候,他来个离奇死亡。 真是一个充满奉献精神的伟大的人啊。 朱祁钰隐隐猜测,王喜和张軏有关系。 “等审出来,就知道了。” 朱祁钰戳戳眉角,如今最难的不是分析王喜是谁的人,而是挖出王喜埋在锦衣卫里的人。 “给金忠传口谕,让他把怀疑的人,全都赶出锦衣卫,只要怀疑就赶出去!门达、刘敬的同党,也不要审了,他们只会越咬越多,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快刀斩乱麻!这件事就告一段落,让他快点掌控锦衣卫!” 朱祁钰站起来踱步,目光闪烁:“张永,朕用你提督司礼监,是迫不得已。” 张永浑身一颤,跪在地上:“皇爷让奴婢去死,奴婢都绝无二话,何况是做位极人臣的内相呢?谢皇爷给奴婢这个一步登天的机会!” 他说的轻松,其实他更清楚,司礼监是个火坑,跳进去容易把自己烧死。 朱祁钰拍拍他的肩膀,扶他起来:“进了司礼监,多做多看少说,受了委屈也要忍着。” “你虽是掌印太监,但未必就能说了算。” “必要的时候,朕允许你忍让退避,保住性命最重要。” “谁欠你的,朕早晚帮你讨要回来!” “张永,朕欠你的啊。” 张永又要跪下表忠心,朱祁钰拉着他,又反复嘱咐几句,才让他离开。 “诏曹吉祥来。”朱祁钰喝了口水。 很快,曹吉祥进来跪下行礼。 让他分析分析。 “回皇爷的话,那个王喜一定是张軏的人!您千万不要小瞧了这个张軏,他老谋深算,是太上皇的谋主!” 曹吉祥善于抓住机会,凭借自己的见识和谋略,再次得到了皇帝的赏识。 “那你说,他为何在朝堂上向朕发难?” 朱祁钰像是在考校他,其实他想了很久,都没想透彻,毕竟是皇帝,得要脸。 “奴婢不敢揣测天心。” 曹吉祥吹捧了他一句:“奴婢以为,这是以退为进,他和常德公主的丑事曝光,担心皇爷您对他动手。所以以退为进,尽快离京。” “离京?”朱祁钰一愣,又中计了? 他把张軏赶出京,正中其下怀? “皇爷,他越早离京,对您越有利。” “英国公是勋贵里的巨头,在京营中的影响力无与伦比,而故兴定郡王的嫡长子张忠有残疾,庶子张懋又名不正言不顺,其实英国公府真正做主的就是张軏。” 曹吉祥偷瞄了眼皇帝的神色,才道:“张軏行此计,一方面是担心常德公主丑事,波及己身;另一方面是远离朝堂漩涡,奴婢猜测,陈首辅的要有大动作,很有可能会涉及到勋贵!” “所以,张軏提早一步离京,远离了漩涡,保己谋身。” 朱祁钰瞳孔一缩。 是啊,今天早朝时的陈循太冷静了,如暴风雨前的平静。 而张軏像察觉到天象变化的鸟,出京躲着去了。 真是个聪明人啊! 而曹吉祥还欲言又止。 “说出来。”朱祁钰很想听听他的真心话。 “奴婢认为,张軏着急离京还有一层深意,他可能做了一件诛九族的大事,所以用这些事来遮挡皇爷的视线……”曹吉祥不敢说了。 内承运库的银子! 连给太上皇提供火炮造反的事情,都敢摊开来说,唯独这件事,是比造反更大更能触动心弦的大案特案! “传旨卢忠,组建缇骑后,去查内承运库的银子,从张軏入手!” 朱祁钰看了眼曹吉祥,留着他朕算对了。 倘若兴安没自杀,该多好。 可惜了,如此聪明人不为朕所用。 “皇爷,审出结果了!”冯孝匆匆进来。 “奴婢告退。”曹吉祥叩首要走。 “你跟着听听。” 这话听得曹吉祥心花怒放,重新博得皇爷欢心的日子指日可待啊。 作为参与叛乱的人,他好像是唯一一个还活着的,想到那些人死了的惨状,他真的不寒而栗。 同时他也清楚,皇爷留着他,是让他去咬太上皇的。 用汉歼去咬汉歼,没毛病。 冯孝瞥了他一眼,满脸不满,而曹吉祥不敢放肆,毕竟冯孝是皇爷跟前的红人,他该弯腰的时候,就得弯下腰。 “传递消息的是司设监的太监,叫潘展,以前给皇爷撑过华盖,近两年卸了差事在乾清宫里伺候。” 朱祁钰瞳孔微缩:“这个潘展,朕有印象,夺门那天,他也跟着朕,对不对?” “皇爷好记性,皇爷杀朱焕,他被吓晕了。幸好他没继续跟着皇爷,否则可就不堪设想。” 果然,这宫里还有反装忠,必须要搞连坐制度,贯彻到底。 以后不止乾清宫搞,整个内宫都要搞! “他怎么说?” “潘展招供了,是他给王喜通风报信的,您在乾清宫里一举一动,也是他传出宫的。” 又是王喜,他究竟有什么神通,能买通朕身边的太监? 好似王喜死了,所有事都往王喜的头上栽,让朕查无可查。 噗通! 冯孝忽然跪在地上:“还有大不敬之言,奴婢不敢说!” “说!”朱祁钰脸色阴沉下来。 “关于贤、贤妃娘娘……” 猛地,朱祁钰站起来:“把他拖进来!朕亲自问他!” 贤妃的死,和这个潘展有关系? 曹吉祥吓得跪在地上,冯孝趴伏着身体,不敢抬头。 很快,被折磨得不成样子的潘展被拖了进来。 他还能喘气。 “潘展,是你毒害的贤妃?”朱祁钰声音森寒如冰,贤妃是他心里的一根刺。 而真正让他恐惧的是,这后宫里,有人能随意戕害皇帝、嫔妃,让他极为不安。 “回皇爷,不是奴婢,不是奴婢,给奴婢一个痛快吧……”潘展连跪下都做不到了,浑身血淋淋的,每一块好.肉.了。 “告诉朕实话!” “是,是秦尚服……” 猛地,朱祁钰瞳孔一缩! 秦尚服? 是吴太后身边伺候的宫女,她为什么要毒杀贤妃呢? “你为何知道?”朱祁钰盯着他。 “奴婢不止帮王喜办事,也,也帮其他人办事……” 原来是双料间.谍! “去传秦尚服!” 刚才朱祁钰差点错杀了她,幸好没杀,原来毒害贤妃的真凶,和她有关系啊! “秦尚服为何要杀贤妃?” “奴婢也不知道啊,奴婢只是卖消息,其他一概不知道!”潘展哭泣。 照这么说,他不是间谍,只是个消息掮客。 “你倒卖过多少消息啊?”朱祁钰坐回软塌上。 “没有几次……” “说实话!”朱祁钰陡怒。 “一百,多?二百……奴婢记不清了!”潘展呜呜痛哭。 朱祁钰登时就怒了:“朕哪里对不起你了?你倒卖消息来害朕?你知不知道,戕害皇帝,是什么罪啊?” “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奴婢只是倒卖消息,没想到那么多啊!奴婢只是贪财,只是贪财啊……”潘展哭嚎着。 “无心之失,更罪加一等!” 朱祁钰目光如刀:“拖出去,凌迟!和他有关系的人,全部斩首!一个不留!” “奴婢这就去办!”冯孝爬起来,惊恐地吞了口口水。 再杀一轮,乾清宫不知道能剩下几个了。 原本以为乾清宫的太监,和他共赴生死,应该可以信得过,结果还有潘展等四人。 后面还会不会又? 朱祁钰有点杀魔障了。 等宫人退出去,他颓然坐在软垫上,长叹口气:“必须要有儿子了,没有儿子,这种情况就永远也杜绝不了。” “现在任何忠心朕的人,都有可能造反,因为朕没儿子,他们的权势无法延续下去。” “但有了儿子就不一样了,就能保证他们世代荣华富贵,也就不会出这么多二五仔了。” “这该死的身体,什么时候能调理好啊!” 朱祁钰心焦。 这时,秦尚服被带来进来。 她是他们母子入宫时,先帝亲自挑选的宫娥,所以吴太后一直引为心腹,从未怀疑过她。 “知道朕为何唤你来吗?”朱祁钰声音低沉。 “奴婢知道!” 秦尚服满脸坦然:“皇爷恐怕是查到了,是奴婢给贤妃娘娘开的药,所以来问询奴婢吧。” “你倒是诚实,说吧,为何害死贤妃?” “啊?” 秦尚服吃了一惊,直接跪在地上:“皇爷,奴婢绝对没有害过贤妃娘娘啊!” “奴婢承认,是奴婢偷偷给贤妃娘娘开的乌香,因贤妃娘娘疼痛难忍,数次加大了乌香的剂量。” “但从未害过贤妃娘娘啊!” “您可以去问戴函,戴函是知道奴婢给贤妃娘娘开药的,而且皇爷,奴婢是太后的人,是您的人,怎么会陷害贤妃娘娘呢?” “还在狡辩?潘展呢?让他们两个对质!”朱祁钰不信她的鬼话。 秦尚服丝毫不怕:“奴婢不怕和任何人对质,但请皇爷去哄一哄太后,回宫后太后一直在哭,请皇爷顾念母子亲情……” “够了!说你的事!” 朱祁钰大怒:“你以为你做的高明?倒逼出乌香之毒,使贤妃惨死,朕就看不出来了?” “你不怕和潘展对质,又依仗着太后的势力,所以不怕朕?” “好!朕也不对你用刑,朕记得你宫外尚有老母活着,这些年朕对你仁至义尽,赐你多少宝物,保你家族兴隆!如今你背弃于朕,朕就要拿回来赏赐你家的东西!” “来人!去抄了秦尚服的家,捉拿她的家人!” “押进宫中来,由她亲手斩杀!” “啊?”秦尚服惊呼一声。 她跪在地上高呼:“皇爷,您是明君,如何随心杀人?您证明不了奴婢谋害了贤妃娘娘,却拿奴婢的家人威胁奴婢,是逼着奴婢承认吗?皇爷,奴婢不服!” “巧言令色!你服不服,关朕何事?朕是皇帝,用跟你个奴婢讲证据吗?” 朱祁钰还真拿秦尚服没办法。 她是太后宫中女官,又是先帝指派,应该不是奸细,偏偏她是毒害贤妃最大的嫌疑人。 她做的干净利落,朱祁钰就耍无赖。 “去办!”朱祁钰懒得废话。 秦尚服气得浑身哆嗦,方才皇帝在咸安宫大开杀戒,她便知道,自己的事瞒不住了。 本想回宫就自尽,却不想回宫后太后哭闹个不停,大骂皇帝,她正安慰着,就被宣进西暖阁,她就知道完了。 “皇爷,您让奴婢去死,行不行?” 秦尚服以额点地:“看在奴婢服侍太后多年的份上,赏奴婢一个全尸,皇爷,奴婢求您了!” 看着她,朱祁钰长叹口气: “秦尚服,你照顾朕母子多年,朕是信你的,也不想把事情搞到这一步。” “可贤妃的死,成了朕心中的一根刺。” “不拔掉这根刺,朕心难安啊。” 朱祁钰目光闪烁:“秦尚服,你告诉朕实话,朕可以不罚你,也可以就此揭过,当再也没发生过。” “朕很清楚,贤妃的身子拖不了多久了,朕只是要一个真相。” “说出来吧,朕不怪你。” 秦尚服欲言又止,却紧紧闭上眼睛,叩首不说话。 “秦尚服,你是伺候先帝的宫女吧?” “朕还记得,朕第一次入皇宫时,是你领着朕与太后进的乾清宫。” “这些年你做事勤勉,无数次劝谏太后,没让太后酿成大错,这里面都是你的功劳,朕都清楚的。” “潘展把咬出来,朕第一个念头是不相信的,因为你不会杀贤妃的。” “如今你死死不吐口,朕反而知道了,这件事和太后有关系吧?” 朱祁钰挥挥手,让所有人退出去。 他坐在软塌上,手攥着剑,距离秦尚服很远。 “说吧。” “求皇爷赐死奴婢。”秦尚服仍然不肯说。 朱祁钰目光闪烁:“告诉朕吧,贤妃究竟知道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才让太后派你动手的?太后是担心朕去见贤妃,贤妃告诉朕吗?” “皇爷别逼奴婢了!” 啪! 朱祁钰狠狠一拍桌子:“朕和你好说好商量,你最好借坡下驴,别逼朕用其他的手段,把你全家诏进宫,让你挨个杀!朕没跟你开玩笑!秦尚服!” “贤妃娘娘偷听到了太后的秘密!” 秦尚服满脸绝望,终于咬牙说出来了:“您大病的那天晚上,贤妃娘娘疼痛难忍,派人告诉奴婢,奴婢给她送了乌香过去。” “服用后,她疼痛缓解,身体也舒服了。” “她以为奴婢给她调制乌香,是太后娘娘怜悯她。” “所以她非要亲自向太后娘娘道谢,奴婢拗不过她,便陪她回到咸安宫。” “恰逢圣母皇太后派徐宾来请太后娘娘去仁寿宫坐坐!” “太后娘娘自然是不想去的,她和圣母皇太后的关系,您一清二楚。” “但徐宾逼着太后娘娘,还威胁娘娘。” “恰好贤妃娘娘也在咸安宫中。” “所以,贤妃娘娘就听到了秘密!” 朱祁钰一愣,他其实一直都没想通,那晚吴太后为什么会出现在仁寿宫中? 这么多年了,一向桀骜不驯的吴太后,为什么如此惧怕孙太后呢? 她在怕什么呢? 显然跟这个秘密有关系! 贤妃也因为这个秘密,才惹来杀身之祸! 虽说儿子不能知道母亲的往事,偏偏朱祁钰产生了浓烈的好奇心,究竟是什么秘密,让孙太后拿捏吴太后半辈子! 甚至,也因为这个秘密,逼得太后去她的儿媳! 究竟是什么? 秘密~大家猜猜吧,究竟是什么秘密!求订阅!求追订! (本章完) ------------ 第69章 收走永寿宫炊具,给皇太后加点肉!惊天之秘!战殁者遗孤之惨状! 永寿宫。 “啧啧啧,多漂亮的脸蛋呀,怎么搞成这样了?舒公公也太不怜香惜玉了,啧啧!” 许感围着叶尚宫咂舌,盯着她的嘴看,忍俊不禁。 “滚开!” 叶尚宫不敢张开嘴,怕吓到别人,也怕别人嘲笑她。 但因为没牙,嘴唇瘪下去,为了不让人看出异样,她强行鼓着嘴,假装有牙。 “听说你升了尚宫,咱家还没恭喜你呢?” 许感挡在叶尚宫的面前:“来,把嘴张开,让咱家看看。” “滚!”叶尚宫闭嘴低吼,死活不肯张开嘴。 “咱家是来宣读圣上口谕的,你叫咱家滚?是在辱没圣上吗?”许感借题发挥。 叶尚宫脸色一变,他不滚,我躲着伱还不行吗? 许感横身挡住了她的去路。 “张嘴,学学咱家,啊!”许感张开了嘴巴。 叶尚宫一阵气苦,眸中恨意爆棚,直接低下了头,不肯去看。 “尚宫,你平时怎么吃饭?闭着嘴吃吗?平时怎么训导宫中奴婢?闭着嘴训吗?” “大家都是老朋友了,想当年咱家还在您手下干过活儿呢,说起来叶尚宫对咱家可不薄啊!” “张开嘴给咱家看看,咱家保证不笑话你。” 许感有仇报仇,她再躲,他还用身体挡住她,不肯放过她:“你往哪走?圣上传来口谕,你敢走?” 叶尚宫死死地盯着他,闭着嘴说话:“许公公,别得志便猖狂!” “哟哟哟,升了官口气就是不一样!尚宫快点处罚奴婢吧!” 许感瞬间变脸,沉声道:“叶尚宫,便由你来宣读圣谕!” 你笑话我一通,是不肯放过我啊! 叶尚宫忽然张开嘴。 “天老爷呀!” 许感夸张得后退数步,脸色煞白,指着叶尚宫的嘴巴:“快闭上!快闭上!你要吓死咱家啊!” 叶尚宫眼泪流出来了! 明明是你逼我张开嘴的,怎么还怪我呢? 许感惊恐地拍拍胸口:“天老爷呀,就你这一笑,你亲娘都得被吓死,叶尚宫,以后你还是闭着嘴巴吧,千万别张开,咱家都快被你吓死了。” “你去死吧!”叶尚宫气得骂他,嘴巴张开。 许感一阵干呕:“不行了,赵顺,快给咱家弄杯茶压压惊,咱家这心呀,噗通噗通跳呀,太恐怖了。” “你们都没看到,看到了保准做噩梦!” 他表情十分夸张,手舞足蹈的形容叶尚宫的嘴巴,惹来哄笑声一片。 叶尚宫浑身都在哆嗦,还不能离开,亲眼看着乾清宫的太监们嘲笑她。 连在永寿宫伺候的宫人也纷纷侧目,眼中讥讽之意更浓。 她比不上聂尚宫,她比较贪财,为人刻薄,经常索要好处,宫人并不服她。 偏偏她心眼小,受不了万众瞩目下的嘲笑! “尚宫,走吧,随咱家去宣读圣谕!”许感喝了盏茶,才慢悠悠走进永寿宫正殿。 正殿中,孙太后端坐,脸色阴沉,就知道那个废人还会有手段。 可那又如何? 他亲生母亲带头反对他,他在这后宫还有多大的权威? 听说京营已经有五万人出征离京,用不了几天,京营十五万兵马全部离京,他还有几天好日子过? 听完许感宣读圣谕,她不动声色。 “皇太后娘娘,奴婢要动手清.宫了。”许感淡淡道。 “哼!” 孙太后冷笑:“皇帝是瞧哀家碍眼?想把哀家赶出宫城?好啊,哀家就去朝堂上,问问文武百官,哀家这个嫡母,何时苛待过皇帝?皇帝要这般折辱哀家?” “好个贱婢!见哀家不跪!” 猛地,她睁开眸子,寒光爆射:“哀家看就是你这个贱婢,在皇帝面前挑拨离间!见不得天家母子和睦!诱骗皇帝口谕,离间天家母子!拖出去!打!打死为止!” 她先给许感一个下马威。 许感却面不改色,任由被人拖拽着:“奴婢只是一条狗而已,圣母皇太后想打便打,想罚便罚,奴婢命贱,不敢伸冤。” “但皇爷圣旨明谕,今晚天黑之前,未出宫者,一律格杀!” “皇爷是什么脾气,您比奴婢更清楚!” 许感居然在嘲笑孙太后,慷慨道:“请皇太后娘娘打死奴婢!” 孙太后眼睛一突,那个废人疯了,他的奴婢也跟着疯了! 居然敢嘲讽哀家?当哀家是纸糊的不成? “区区奴婢,见哀家不跪,对哀家不恭,哪怕皇帝护着你,哀家也能打死你!打!看你还如何嘴硬!” 孙太后怒喝:“哀家还不信了,皇帝说清.宫,就先清他嫡母的宫?” “大明君父以身作则,带头不孝!哀家倒要看他如何面对天下?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贱婢!别忘了,哀家是皇帝的嫡母!岂容你放肆!” 板子抡下来,许感咬牙不叫,脸上却露出诡异的笑容:“回圣母皇太后的话,听说皇爷要清.宫,几位太妃娘娘体恤皇爷苦心,对先帝爷心怀愧疚,已经去伺候先帝爷了……” 猛地,孙太后站了起来,脸色急变:“你,你说什么?太妃,去伺候先帝了?” 先帝驾崩后,殉葬嫔妃的名单是她亲自拟定的,凡是和她争宠的,都送去陪先帝了,剩下的几个都是她的狗,宫外又没有子嗣,对她没有威胁,便留在宫中,陪着她解解闷,顺便出谋划策。 却不想那个废人如此狠辣,居然抢先一步送太妃上路! 他疯了吗? 那是太妃啊,是他的庶母啊! 说杀就杀,传出去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吗? “圣母皇太后,奴婢忘了告诉您了,永寿宫是最后一个清.宫的,第一个清.宫的是咸安宫!是吴太后的宫中!” “只有您不听圣谕,以懿旨压圣旨!” “奴婢是挨了一刀的家伙,不知道谁对谁错?但想来朝中的读书老爷们,也不会向着您说话吧!” 许感坏笑。 吧嗒! 孙太后手里的汤婆子掉在了地上。 皇帝好狠毒的心啊,连亲生母亲都不放过! 他是不是也想让哀家去陪先帝? 猛地,她身体开始颤抖起来,皇帝疯了,一个疯子,做事是不考虑后果的! 他不会考虑朝堂稳定,也许只想发泄,便会杀了哀家,因为皇帝是疯子,不是装疯! 快去传吴太后,让她滚过来!去跟她儿子求情!不能杀了哀家,哀家不想死啊! 啪! 木杖落下,许感屁.股.上血呼啦一片,但他脸上挂着癫狂的笑容。 “圣母,不能打了,不能打了!” 叶尚宫扑倒在地上,抱着孙太后的腿,压低声音道:“陛下要对您下手,圣母,陛下要动手了!请您切断和宫外的一切联络,按照陛下要求去做,从现在开始,什么都不要做了!圣母啊,您要为自己考虑啊!” 她一说话,就露出来没牙的口腔,一眼望到底,孙太后腹中反胃,强忍着不适点了点头。 她挥了挥手,让人不再打许感板子,装腔作势道:“该死的贱婢,哀家今日替皇帝整饬一番,便先放你一条狗命,去做事吧。” 可偏偏许感趴在地上不起来,也不谢恩,也不说话,只是朝着孙太后笑,笑容诡异、癫狂。 孙太后被他笑得头皮发麻:“拖出去!哀家不想见到他!” “圣母皇太后,皇爷发话了,各宫不许开火,粮食配给,各宫按人分口粮!” 许感胆子极大,居然敢直视孙太后:“奴婢给永寿宫准备好了粮食,赵顺,搬进来!” 很快,太监赵顺搬进来一袋生米,行礼后退出去。 “这是永寿宫中半个月的用度。” 许感强忍着疼痛,站起来行礼:“奴婢会收走宫中一切炊具、火石等,就请圣母皇太后暂且忍耐,待圣上传来口谕,奴婢再把一切炊具奉还,奴婢谢圣母皇太后恩典!” 说完,他跪在地上,叩拜后才站起来。 孙太后霍然起立,指着米袋,嘶吼:“没有炊具,你让哀家干吃吗?” “这是皇爷的意思!各宫都这般吃,圣母皇太后暂且忍耐便是。”许感满脸幸灾乐祸。 皇帝没让收了炊具,他故意难为皇太后,说不定皇太后牙口好,能干吃生米呢。 “其他各宫也收走了炊具?” 孙太后指着许感,暴怒道:“你是死太监,敢报复哀家?哀家是皇帝的嫡母!你敢虐待哀家?” 噗通! 许感居然大喇喇跪在地上,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模样:“求圣母皇太后打死奴婢!以泄心中不满!” “你,你!” 孙太后被气坏了:“你真当哀家不敢杀你?” 许感看着她,仿佛在说,快来杀呀!快来杀呀! 你杀了奴婢,皇爷就会为奴婢报仇,杀了您,看您的命值钱,还是奴婢的贱命值钱? “奴婢一心求死,求圣母皇太后成全!”许感气死人不偿命。 “滚!滚!你给哀家滚!” 孙太后气炸了肺了。 能杀吗? 只要杀了许感,皇帝就会来永寿宫里大闹,万一皇帝发疯,不顾后果,杀了她,她找谁哭去? 看着被气疯了的孙太后,许感居然咧嘴一乐:“奴婢谢圣母皇太后不杀之恩!奴婢祝圣母皇太后娘娘万年!” “滚!你给哀家滚!哀家不想看到你!”孙太后气得直咳嗽,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连个太监,都敢给堂堂圣母皇太后脸色看!儿啊,你什么时候能够进宫啊,给为娘做主,为娘受够了啊! 许感磕了个头,慢悠悠离开正殿。 孙太后死都不看他一眼,这个该死的太监,实在太气人了。 叶尚宫把米袋打开,眼珠子差点没蹦出来:“圣母,都是糟米,里面还混有沙子,这,这怎么吃呀?呀!” 孙太后浑身一抖,下意识看了一眼,陈米里掺着沙子,可细看之下,那沙子怎么在动?拱来拱去的。 “虫,虫子?” 孙太后惊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指着那袋米,惊恐道:“有,有虫子!这米里有虫子!那个废人要折磨死哀家啊!啊啊啊!” 她两眼一黑,气晕过去。 正殿外,许感驱赶永寿宫的宫人。 只允许留下四个人,就算有人藏身永寿宫中,口粮也不够吃,他只给了够五个人勉强不饿死的口粮,若多一个,五个人都得饿死。 闻听皇太后气晕了,许感不厚道的笑了起来,牵动了伤口,痛得呲牙咧嘴。 宫中没有太医,皇太后气晕了,只能靠自己硬抗。没人救她,若一不小心,驾鹤西游了,只能怪她自己命不好。 但好人不长命,祸害存千年,圣母皇太后那么好的人,怎么会死呢? 咱家心好,别的宫都没有肉食,咱家专门给永寿宫里加了肉,相信圣母皇太后会喜欢的,嘿嘿! “大家都麻利点,别吵着圣母皇太后!” “听说圣母皇太后因为吃到了肉,欢喜得晕了过去了!” “谁敢吵到圣母皇太后休息,咱家就剐了谁!听见了吗?” “快点出宫!” 许感扯着大嗓门,恨不得整个皇宫的人都听到。 他狠狠捅了皇太后一刀。 这些宫人肯定会把好消息传到宫外的,皇太后的好名声说不定更上一层楼。 …… 西暖阁。 朱祁钰瞪大了眼睛,这个秘密让他难以接受。 “秦尚服,你在开玩笑吧?”朱祁钰无法消化这个秘密。 他一直以为拿住了朱祁镇的命门,让他失去正统性。 结果万万没想到啊,孙太后早就捏住了他的命门! 难怪吴太后对她俯首帖耳。 难怪她不担心朕质疑朱祁镇的正统性。 难怪啊,她手里攥着这样一个杀手锏! 同时,朱祁钰惊出一身冷汗,那天大朝会上,若他真的揭开孙太后和朱祁镇不是亲生母子关系的秘密,完蛋的不是朱祁镇,而是他啊! 幸好啊,他第二天没有追究林聪的罪,也没有再继续追查这件事,选择冷处理。 现在看来多么明智啊,运气爆棚啊! 倘若事后继续追查,查着查着,恐怕会查到他身上,他的皇位保准查没了! 难怪吴太后要杀贤妃灭口。 一切都明白了。 “奴婢不敢欺瞒皇爷!” 秦尚服满脸是泪:“知道此事的人不多,当年太后娘娘入宫侍奉先帝,是奴婢跟着伺候的,所以知道内幕!就算连仲,也是不清楚的!” “请皇爷赐下一杯鸩酒,奴婢绝无怨言!” 朱祁钰眼里厉芒闪烁。 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必须都要死! 朱祁钰盯着她:“秦尚服,朕不会忘记你的功绩的,赐吧。” “谢皇爷隆恩!”秦尚服泪流满面。 这个秘密,实在太惊人了。 她早就知道有这一天,所以在后宫之中不争不抢,就安安静静地等待这一天。 如今她守住了秘密,也算报答了先帝、吴太后、今上的恩德了! “你的家人,朕会妥善安置,你安心上路吧。” 朱祁钰满脸绝望,忽然高声道:“冯孝!永寿宫的宫人,是不是还没出宫?” “回皇爷的话,还没。”冯孝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调禁卫,追上去全部杀死!一个不留!”朱祁钰厉喝。 “奴婢遵旨!” 冯孝刚要离开,朱祁钰的声音又传来:“再传旨,徐宾、聂尚宫的族人,悉数坑杀,不许再审!房屋烧毁,档案销毁,任何痕迹都要消失!立刻传旨去办!一刻都不许耽误!” “奴婢遵旨!”冯孝不敢忤逆,聂尚宫家里没人,徐宾却有家人,但他家人不在京中,徐宾被杀后,已经下达圣旨缉拿全族了。 “徐宾、聂尚宫、秦尚服等人居住过的房屋,也尽数焚毁!任何东西都不许留!你冯孝亲自去办,立刻去办!” “回来!还有贤妃的景仁宫,一切东西烧毁……嗯,随贤妃而去吧。” 朱祁钰松了口气,猛地看向秦尚服:“你可有纸张留下?” “奴婢没有,绝对没有!”秦尚服泪如雨下。 “秦尚服,非朕无情,而是此事事关重大,朕必须以防万一,你把知道此秘密的名单告诉朕。” 秦尚服心中一跳,皇帝还是不信任她。 “此事只有圣母、徐宾和聂尚宫知道,就连活着的太妃也不知道!”秦尚服说。 “太后宫中呢?” “就我一人!”秦尚服十分肯定。 朱祁钰目光闪烁:“那这么多年,你从未和别人说过吗?哪怕出宫省亲,也从未透露只言片语?” 嘭嘭嘭! 秦尚服疯狂磕头:“奴婢不敢,奴婢不敢泄露哪怕一个字,皇爷,奴婢若告诉他们,岂不是给他们招来祸患?求皇爷开恩,奴婢不求皇爷厚待奴婢家人,只求皇爷让他们安稳度日便好!” 朱祁钰虚扶:“秦尚服安心,朕只是随便问问罢了,你死后,朕会给你家人想要的一切,安心去吧。” 这个秘密,实在太惊人了。 秦尚服说,他的母亲吴太后是汉庶人朱高煦的妾室! 汉王造反失败后,被关押在逍遥城里,他的妾室吴氏因为貌美如花,被宣宗皇帝看中,留下侍寝。 本来只是一时风流,却不想吴氏暗胎珠结,怀有身孕。 后来诞下一名男婴,就是朱祁钰。 可吴氏怀孕时,尚在逍遥城中,根本无法确定,这孩子是宣宗皇帝的儿子,还是汉王朱高煦的儿子! 虽然吴氏满口否认,竭力证明孩子是宣宗皇帝的亲生儿子。 而当时宣宗皇帝因为子嗣单薄,也就承认下来,等孩子出生后,发现和宣宗皇帝长得很像,这才打消了宣宗皇帝的疑虑。 但是,如果这个孩子只是王爷的话,不会出问题! 可偏偏这个孩子是当今皇帝,一旦有任何风声传出去,有风言风语说他不是先帝的子嗣,而是个野.种,他的后果…… 比被夺门还要恐怖! 恐怖无数倍! 他一直以为,有了儿子,就彻底稳固了皇权,他就有了死忠支持者,不会再被造反弄得疲于奔命了。 可知道了这个秘密,彻底把他打入尘埃! 一旦这个秘密公之于众,他皇位的正统性就遭到了质疑,别忘了,汉王是汉庶人,是罪人啊,罪人之子怎么能登基称帝呢? 他做皇帝最大的依仗,是先帝的亲儿子! 宣宗皇帝只有两个儿子,朱祁镇兵败被俘,才轮到他登基。 他能坐住皇位,能在朝堂上装疯杀人,能逼得群臣向他叩拜,一切原因就是皇权,而皇权是来自于先帝的! 可一旦这个秘密公之于众,他的正统性会遭到巨大质疑,天下宗室都会蠢蠢欲动。 甚至,他想要改造大明,将要做的那些事,必定会引来朝堂内外巨大的反弹,这些反弹力量一定会把这风言风语变成真的,他的正统性会遭遇毁灭性的打击,他的皇位,就永远别想坐稳了。 他永远都会沉浸于阴谋诡计之中,会疑神疑鬼一辈子,根本不可能改造大明了,更不能再造华夏大盛世了! 必须要让这个秘密深埋地下! 让所有可能威胁到他皇位的人,统统去死! 他现在理解了,吴太后为何对孙太后伏低做小,为何要杀贤妃灭口,换做是他,也会这么做的! 虽然孙太后也不干净,倘若她站在朝堂上,把这个秘密公之于众,他的正统性会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之所以一直没拿出来,是因为还没逼到绝境。 别忘了,朱祁镇的正统性也来自于先帝啊,还背负着永远也无法洗刷的污点,一旦兄弟俩狗咬狗,朱祁钰骂朱祁镇是庶子,朱祁镇骂朱祁钰是野.种。 天家可就彻底成了臭水沟了,即便朱祁镇复辟登基,恐怕也会天下大乱,他也坐不稳这个江山。 这个秘密,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秘密! 不到万不得已,孙太后是不会拿出来的。 真是万幸,当初没硬把屎盆子扣在皇太后的头上,否则尴尬的就是朕了! 朱祁钰满脸绝望。 秦尚服叩拜后,退了出去。 “秦尚服,你没有子嗣,朕会在民间择一男童,姓秦,奉你为母,逢年过节给你祭祀,再赐他入锦衣卫,享受富贵,在那边你也不会寂寞,他若不孝,朕替你收拾他,你安心去吧。”朱祁钰忽然叫住她。 “谢皇爷恩重!奴婢再无怨言!”秦尚服在门口叩拜。 “把她的档案销毁,剥了衣服,一应物品全部焚毁,她本人就入土为安吧,算全了她的恩义。” 朱祁钰想把她也一起烧了,但想到这个时代人讲究入土为安,还是没做的太绝。 “她的兄弟中挑一人入锦衣卫,其他人每家赏百两白银,不要给宝钞。”朱祁钰还是仁慈了些,换了太祖、太宗早就斩草除根了。 承诺她又如何? 万一她家中有人知道这个秘密呢? 朱祁钰闭上眼睛,浑身都很累。 孙太后不能留了,必须要死! 不敢用什么办法,都要弄死她! 至于吴太后……她真能保守住秘密吗? 朱祁钰魔障了,但要怎么做,还要从长计议,起码要把知道秘密的名单先搞到手,再消除一切痕迹。 本来就地狱开局,又加了个超级地狱难度。 究竟该如何破局呢? 他一个人坐在西暖阁里很久,才推开门,让伺候的人进来。 “皇爷,尹直等翰林在宫外候着呢,是不是宣进来?”覃昌低声道。 朱祁钰吐出一口浊气:“宣吧。” 他拍拍自己的脑袋,放空自己,尽量不去想这个秘密。 很快,尹直等人鱼贯而入。 “平身吧。” 朱祁钰面无表情:“朕诏你们来,是朕看这奏章看得实在头疼,通篇都是废话,浪费笔墨、纸张,朕要精简奏章字数,言简意赅,不要引经据典,朕没工夫看,也不想空耗在长篇累牍之中!朕的意思,你们能明白吗?” “臣等明白。” “丘濬,朕读过你的锦绣文章,知道你胸有抱负,你来说,朕这个想法如何?”朱祁钰直接点名。 丘濬景泰五年进士,翰林院编修,年少天才,胸有抱负。 之前被人忽悠去西华门哭谏,事后惊惧不已, 反观同榜的徐溥,他就没有人云亦云去哭谏,而是在翰林院中读书,结果逃过一劫。 “臣以为陛下此策最好,精简奏章,提高效率,臣赞同陛下之策。”丘濬是个愣头青,直接表态。 朱祁钰嘴角勾起:“徐溥,你怎么看?” “臣也同意!”徐溥就聪明多了,废话没有,跟着丘濬同意的,就算有一天被清算,他也只是胁从而已,最多被骂随风草。 “孙贤!” 朱祁钰看向孙贤,孙贤是景泰五年的状元,文章够惊艳,只是年龄偏大,匠气味十足,文官喜欢他,朱祁钰却觉得他不如徐溥。 “臣等皆同意!” 所有翰林跪在地上。 “好!既然诸卿都同意,那么改革就从翰林院开始,翰林院的所有奏章,字数都在五百字之内,特殊情况可以增加字数。” “臣等遵旨!” 之所以这么顺利,因为翰林院等于高官储备学校,不参与朝政,写奏章的次数很少。 “众卿平身。” 朱祁钰神情喜悦:“奸臣榜编纂得怎么样了?” 一听这话,所有人的脸都垮了下来。 “陛下,此事乃国子监陈祭酒负责,与翰林院无关。”尹直硬着头皮开口。 “嗯?那你们都闲着呢?” 朱祁钰脸色一沉:“诏陈祭酒过来,朕要知道奸臣榜编纂进度!既然你们都闲着,那就编纂一本昏君录吧!” 瞬间,所有翰林跪在地上,最后由丘濬开口:“陛下,臣以为编纂昏君录很是不妥,有损天家颜面……” 他吭哧半天,就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显然不敢说出反对的真实原因。 真编纂昏君录,你就说加不加太上皇吧? 他做的那些事,用罄竹难书来形容不足为过吧?说他不是昏君?狗听了都摇头;说他是昏君吧?太上皇还活着呢!势力恐怕比今上还大,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啊! 都很滑头啊,不肯得罪太上皇啊。 “哼!”朱祁钰冷哼一声。 所有翰林跪着不敢抬头。 “那你们只会请罪?不知道帮着国子监,加快奸臣榜的进度?朕不但要修本朝的奸臣榜,还要修历朝历代的奸臣榜!” 朱祁钰暴露真正目的:“一个月,朕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要成书给朕看!本朝第一奸臣,就是高谷!第二奸臣是王翱!具体怎么写,你们来定,写好了呈上来,朕要看!” 噗! 所有翰林吐血,原来皇帝是要用翰林去咬文官啊。 这才是皇帝的真正目的! 高谷和王翱和谁关系匪浅? 当朝首辅陈循啊! 就知道皇帝没好心思,原来在这等着呢! “你们可有异议?”朱祁钰俯视着他们。 刘吉看看刘珝,刘珝看看尹直,尹直看看刘贤,刘贤看看徐溥,徐溥看向了丘濬。 “臣等遵旨!”丘濬又被顶出来当出头鸟了。 “嗯,丘濬不错,升职侍讲吧,朕要听《左传》,你准备准备,给朕侍讲《左传》。”朱祁钰丢出一枚甜枣。 丘濬激动的叩拜:“臣谢陛下隆恩!” 翰林院等级森严,每走一步都难上加难,而能被皇帝破格提拔,少走多少年弯路。 “便由丘濬、徐溥、刘贤、尹直、刘吉、刘珝、杨守陈、林鹗、彭华、刘釪你们来主持。” 朱祁钰点名的都是翰林院中的精华。 彭华是彭时的弟弟,刘釪是刘球的儿子,都是俊杰。 这一本奸臣榜,就把翰林院进士捆绑到他的战车上。 就算有人想投靠陈循,去当他的门下走狗,陈循敢用吗? 这才是朱祁钰的目的,他在拉拢翰林院进士。 这些都是景泰五年的进士,承的是他的恩情,只要用的好,都会变成他的人。 打发走翰林,朱祁钰用膳后,便继续批阅奏章。 “皇爷,贵妃娘娘来问了,今晚去永宁宫吗?”覃昌来报。 宫里就一个嫔妃,没必要翻牌子。 朱祁钰点头:“永宁宫不利于子嗣,改名承乾宫吧。” “奴婢领旨。” 改宫名这种小事,内阁肯定不愿意和皇帝扯皮。 “回来,东西六宫的名字都改了,朕亲自题字,镌刻后换上牌子。”朱祁钰心血来潮。 精简奏章的改革办不明白,改造大明第一步踏不出去,就先改宫名字吧,总要在大明留下自己的印记。 夜间便去承乾宫歇下。 刚宽衣躺下,还未入睡,门口就传来冯孝的声音:“皇爷,卢忠有急事求见!” 朱祁钰猛地睁开眼睛:“何事?” “求皇爷恕罪,卢忠深夜进宫,有急事求见,奴婢见他浑身是血,才打扰您的。”冯孝战战兢兢道,夜里搅扰皇帝是大罪一件。 “陛下?”唐贵妃也醒了,睁开眼眸。 “你先睡,朕去去就来。”朱祁钰坐起来。 “臣妾伺候您更衣。” 朱祁钰摇摇头:“让冯孝进来伺候就行了,你睡吧。” 冯孝推门进来,他伺候皇帝更衣。 朱祁钰不信任宫女,吃穿住用行,都由几个贴身太监伺候。 “到底怎么回事?” 冯孝谨慎地瞥了眼唐贵妃。 “无妨,贵妃可信。”朱祁钰喝了口温水,勉强精神起来。 “奴婢也不清楚,但卢忠入宫时,浑身是血,轮值的禁卫不允其入宫,幸好宋指挥使当值,才用吊篮把他吊入宫中的,但他伤的很重,奴婢已经请谈女医帮忙医治了。” 朱祁钰穿戴整齐后,冯孝呈上来一块方巾,朱祁钰拿着擦了擦脸,道:“卢忠在哪?” “就在承乾宫,奴婢把他安置在暖阁里。”冯孝回禀。 “带朕去。” 披上锦袍,朱祁钰出了正殿,穿过跨院进暖阁里,暖阁里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 谈女医不擅长治外伤,还需要出宫诊治。 看见皇帝进来,赶紧跪下行礼。 在宫中数日,她已经习惯了繁重的礼节。 “起来吧,卢忠情况如何?”朱祁钰问。 “陛下,臣没事,臣恭请圣安!”卢忠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要跪下。 朱祁钰箭步上前扶住他:“朕安,免礼。” “陛下,臣无能啊!”卢忠浑身都是伤,浑身是血,看着特别吓人,说话声音沙哑。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朱祁钰让他躺下,听谈允贤的意思是,这身伤看着吓人,倒是伤得不重。动手的人应该不是为了他的性命,而是为了吓唬他。奇怪的是,胸口还有一道致命伤。 “从那天臣领旨出宫,便去寻找土木堡遗孤,倒是找到了一些,那些孩子苦啊。” “陛下,您没亲眼看到,若亲眼看到,肯定会大发雷霆!” “那些可都是功臣之子啊,居然沦落到上街乞讨,多少孩子为了讨一口饭吃,把自己弄残疾了,去城门口、集市口一跪就是跪一天啊,为了点吃的,什么都不顾了。” “有的功臣的妻子,都做起了暗昌……” 说着说着,卢忠流出了泪水:“臣看了都于心不忍,他们为了一口吃的,能跟野狗打架;能打断自己的腿出去乞讨;能为了家人有条活路,把自己卖进青.楼……” 朱祁钰整张脸都黑了:“怎么可能?参与北京保卫战的死难军属,朕都发放了抚恤!而且,他们是军户,子嗣是该入京营的?吃饭绝对不成问题的,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呢?” “臣也知道啊!臣也是父死子继,入的锦衣卫啊!” 卢忠神情悲戚:“这些都是子女太小,没到入荫的年纪。可臣记得,臣在锦衣卫时,明明见过遇难功臣之子入荫啊!而且臣也问过了,他们并没有收到一个铜板的抚恤,所以才沦落到了这个地步。” “臣刚开始也不信,但这一身伤,却让臣信了。” 卢忠这个人,有一股子豪气,做事全凭冲动,事后就后悔,见硬就回。听他的口气,显然后悔揽下这差事了。 “说明白点!”朱祁钰皱眉。 “陛下恕罪,听臣慢慢说。” “臣找到这些遗孤之后,听了他们说的,初始也是不信的。” “可有一个军户村子,男人都死光了,只剩下妇幼孤老,他们说出几个名字,臣还真的听说过,他们都在北京保卫战时战死了的。” “可他们的职缺,已经有人顶替了的,其中一个,还在锦衣卫,臣记得清楚,他说自己父亲战殁在北京保卫战里。” “可臣在那个村子里,找到了战殁者的儿子!” “他打断了自己的腿,在集市口讨饭呢!他今年十六岁了,腿也残疾了,瘦的跟麻杆一样,说自己长这么大,从来不知道吃饱饭是什么滋味!” “他告诉臣,他没收到抚恤,哪怕一个铜板都没有!他的户籍,不知为什么,从军户变成了匠户!从良.民变成了贱民,他不得已抛弃了户籍,做起了流民!” “这样的人,不止一个啊陛下!” “臣按照户部的名单去找,很多都没有了户籍,若按照军户去找,一个人都找不到!可去贱籍里面找,全都能找出来!” “甚至,他们的名字,在京营、锦衣卫、禁卫中都有一模一样的名字!” “当查到这些的时候,臣就知道,捅到了马蜂窝!” “所以连夜进宫,想把这件事禀告给陛下!” “但这些功臣之子生活实在太苦了,他们哀求臣给他们一点吃的,臣恻隐之心下,就带着他们去内帑支取粮食、布匹等物。” 卢忠流泪道:“回来的路上被人打劫,被人砍了十几刀,臣招揽的三个缇骑被砍死!” “臣进宫的路上,又遭遇伏杀,胸口这道伤口,就是在宫门口留下的!臣差一点就死了!” 卢忠说话有点语无伦次。 朱祁钰捋一下:“你是遭遇两次伏杀?第一次是谁?有眉目了吗?” “第一次,应该是帮派势力,他们是抢钱来的,应该和土木堡遇难遗孤有关系。” 卢忠思路还算清晰:“而臣进宫时,应该是有人阻挡臣入宫禀报,试图杀死臣,幸好宋伟指挥使在宫门上放箭,才吓退了贼人,臣得以保存性命!” 宫门口,第二次伏杀了! 第一次是金忠,第二次是卢忠! 针对的都是朕的人! 他们真是阻拦卢忠禀报此事吗? 其实,卢忠禀报的结果,朱祁钰并不震惊,因为他非常清楚,明朝就是从宣宗时代开始腐烂的。 宣宗时期,私役成风,腐败成风,走私成风,兵备废弛等等,简直数不胜数。 到了如今,这些既得利益者已经形成了庞大的集团,皇权不在手里的朱祁钰,根本拿他们没办法。 所以,朱祁钰并不认为是既得利益者阻拦卢忠禀报此事。 而是例行刺杀,是在杀倒向皇帝的人! 任何人! 只要倒向皇帝的,都会遭到刺杀! 今天是金忠、卢忠,未来可能还有王文、范广等等,只要倒向了皇帝,就会遭到刺杀恐吓! 这就是来自陈循的报复! “陛下!他们冤枉啊!您要给他们做主啊!”卢忠挣扎着跪在地上,哀求着皇帝。 “卢忠,你想过没有,为何你能活着,把这些事说给朕听?” 朱祁钰叹了口气:“因为朕管不了,就算气死了朕,朕也拿这没办法!” “啊?”卢忠满脸懵。 “朕不骗你,真的管不了。但朕向你保证,今天朕管不了,等朕拿回皇权,第一件事就是给这些功臣之子一个公道!” 朱祁钰眸中厉光闪烁:“你回去告诉那些孩子,就说朕知道了!朕欠他们的,大明欠他们的,朕早晚有一天给他们一个交代!” 卢忠有点反应过来了,皇帝处处掣肘,只看有人敢在宫门口截杀,就知道,皇帝已经被逼到角落里了。 “陛下让臣做什么!臣就做什么!哪怕把这天掀开,臣光棍一条,什么都不怕!” 卢忠趴伏在地上表忠心。 “好!卢忠!你从内帑多多支取一些粮食,给他们送去,能从军的便从军,若实在不能的就给他们找找生计,别让他们去要饭了,朕能做的暂时只有这些。” 朱祁钰扶起卢忠:“你要尽快组建缇骑,不要再查了,查出来又能如何?朕都管不了,何况是你?” “迅速组建缇骑,帮朕去查张軏!内承运库丢失的银子,盗宝的主谋很有可能是张軏!” “朕给你特使之权,全权交给你调查!” “卢忠,你可以追不回银子,但朕要张軏的把柄!等张軏回京之日,就是他殒命之时!” 朱祁钰目光闪烁。 “臣明白!” 卢忠犹豫道:“臣担心,有人会把此事在朝堂上公之于众,拿来攻讦陛下!还请陛下早做准备!” 朱祁钰瞳孔一缩,卢忠看到的,可能是有人让他看到的。 逼着卢忠去查,就是逼着朱祁钰去查。 倘若朱祁钰查,就会落入圈套里。 若不查,就会成为朝堂上攻讦他的手段。 这手法,眼熟啊! 陈循! 你居然拿受害者当枪,来攻击朕,你也配当人?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70章 俞士悦,朕给你做狗的机会,别不珍惜!一查到底!设军机处! 早朝。 朱祁钰昏昏欲睡,昨晚睡得晚,起得早。 蒋琬、徐亨已经率先锋出征了。 群臣吵个没完。 “皇爷。”冯孝低声叫醒。 朱祁钰睁开眼睛,清了清嗓子:“还没吵完呢?” “臣有本要奏!”御史杨瑄站出来。 得到允许后,杨瑄高声道:“启禀陛下,臣最近风闻一件触目惊心的大事,初时臣不敢禀报于上,经过多方调查后,才敢禀报圣上!” “臣请陛下阅览!上面纪录情况触目惊心,臣不敢读之!” 呈上来后,朱祁钰扫视一眼,就知道来了! 这是一本关于土木堡战殁者遗孤的奏报,和卢忠说的大同小异,只不过却是战殁者遗孤联名请奏。 他猛地想起来昨晚和卢忠的对话,连卢忠都看透了,这是一个局! 而造成功臣之子女惨状的人是谁? 八年了!对一切熟视无睹的又是谁? 今天又揭开他们的伤疤,拿着血淋淋的真相扣在朕的脸上? 你们还是人吗? 吃着血馒头,拉出来的大变往朕的脸上糊? 你们简直不配为人! 朱祁钰胸腔起伏,可那又如何? 这就是陈循炮制出来的一个圈套!一个恶心人的局! 让朕去查景泰元年丢失的抚恤金!去给战殁者家属伸冤,去查冒籍入荫的幕后主使!去彻查京营、锦衣卫、禁卫!去查那些既得利益者! 他是在毁了朕的基本盘啊! 朕好不容易拿到了一支团营的兵权,拿到了五支禁卫的人心,拿到了锦衣卫的控制权! 陈循是让朕变得一无所有,这是在毁朕啊! 逼着朕去查! 逼着朕陷入泥潭! 逼着朝堂陷入动荡不安! 真是好手段。 朕是天下人的君父,是明君,知道后反倒不查,岂不自毁前程?文武百官能答应? 这是阳谋啊。 逼得朕进退两难,查就会陷入泥潭,砸了自己的基本盘;不查又如何给天下臣民交代?如何收战殁者遗孤的人心? 一箭数雕,陈循的手腕实在是高! 但是,他也实在该死! 吃了血馒头还不知足,还把人家的伤疤撕开,再吃朕的血馒头? 啪! 朱祁钰佯装大怒,拿着奏章走下御案,啪的一下砸在陈循的脸上:“首辅!看看!看看!大明的功臣之子,就是这般被糟践的吗?” 陈循直接被甩懵了。 他设想过无数种皇帝暴怒的场面,唯独没想过这一幕。 皇帝居然把奏章甩在他的脸上! 陈循压住火,弯腰捡起来,黑着脸读完,想扭头把火发到林聪的头上。 他和林聪关系不好,林聪觊觎首辅之位,没少给他下绊子,所以他就想迁怒林聪。 林聪立刻意识到不妙,抢先一步从陈循手中抢过奏疏。 登时大怒:“陛下,请彻查此案!” “用你说?朕让伱查什么了?到现在连个影子都没有!你还有脸要彻查这,彻查那的呢!朕把此案交给你,你能查明白吗?不能就闭嘴!滚下去!” 朱祁钰狂喷他。 林聪摸了摸额头的汗,悻悻退下。 心里反而在暗笑,皇帝这是在保他啊。皇帝学聪明了,知道分清主次矛盾了,居然在暗中拉拢他,用他来对付陈循。 “首辅!你给朕一个解释!”朱祁钰把矛头指向陈循。 文武百官看得清楚,皇帝是跟首辅较上劲了。 再看看杨瑄,难道是陈循的人? “臣,臣请彻查此案!”陈循咬牙道。 “那便交给你来查!” 朱祁钰眸中讥讽:“当年的抚恤金去哪了?朕要查清楚!” “战殁者遗孤的冒籍冒荫一案,朕也要查清楚!” “还有,是谁在给他们撑腰!朕不止要处罚犯罪的人,还要深挖,谁给他们做的后台?朕要把一切都查得清清楚楚!” “首辅,你来负责查!朕给你撑腰!” “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株连再多的人,也在所不惜!” “不止要查,要查清楚!不能放过一个有罪之人,还要查清楚谁是他的后台!谁在给他撑腰!” “统统杀了!” “哪怕空印案重演,蓝玉案再现,朕也给你撑腰!必须彻查清楚!谁也不放过!” “朕还就不信了,在朝堂上的衮衮诸公,能是那种人的后台?” “只要你们清白,朕就算把天下官吏都杀了,这大明也倒不了!” “首辅!查!” 朱祁钰嘶吼。 陈循瞪大了眼睛! 皇帝就这般上钩了? 交给他查,还要查个水落石出,查个明明白白! 这不是给他打击帝党的机会嘛! 皇帝又允许他大搞株连,他完全可以借机把帝党所有人牵连进来!用一个案子,把皇帝的羽翼剪干净!一网打尽! 这不正是他设想的那般吗? 可是,皇帝又不是傻子,为何还往坑里跳呢? “臣陈循领旨!” 陈循懵逼道:“臣遵循圣上之意,一定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还功臣一个公道,还天下一个公道!” 他实在搞不懂,皇帝要缴械投降? “杨瑄,举报有功,赏!”朱祁钰坐回龙椅。 “臣乃御史,纠察天下,纠劾百司之责!臣不敢居功!”杨瑄慷慨道。 “好!杨瑄,朕晋你为佥都御史,你来配合首辅,都察院御史随你调动,朕必须要将此案查得水落石出!” “不止要查景泰元年的功臣抚恤金发放记录,还要查边关的!还要查全国的!” “不止要查景泰年间的!还要查正统年间的!宣德年间的!洪熙年间的!永乐年间的也要查!” “哪怕有人告老还乡,也绝不放过!抓出来砍头!” “就算他死了,朕也把他棺材扒了,抠出来鞭尸!” “鞭尸也不解气,朕就用他的九族还债!” “谁动了功臣的钱,谁挖了大明的根子,朕就用他们家族的脑袋还债!” “查!一查到底!” 朱祁钰余怒未消,在丹陛上嘶吼个不停。 陈循有点傻眼了,皇帝哪里是让他查啊,是送他去死啊! 按照皇帝的查法,朝堂上站着的衮衮诸公,都得死!天下所有官吏,都得死!只要在大明当过官的家族,都得死! 皇帝这是查吗? 这是和稀泥啊!是用稀泥把他陈循给糊死啊! 信不信,只要陈循应下来,出了奉天殿就会死! 大明江山也完了,顷刻间土崩瓦解,再现乱世,皇帝估计也活不过今天晚上了…… 皇帝狠毒啊!用自己的命,换他陈循的命啊! “陛下!” 朱祁钰话音方落,胡濙和于谦同时站出来。 “请陛下息怒。” 于谦长叹口气:“陛下,此案确实触目惊心,臣闻之五内俱焚。但臣离京在即,京营十五万兵马整装待发,臣想请陛下暂息雷霆之怒,暂且让宵小苟活几日,等臣击退了瓦剌,返回京中,再查此案!” “于少傅此言甚是,陛下啊,瓦剌叩边,天下动荡,朝堂不能再不安分了。” 胡濙苦笑,埋怨地瞪了陈循一眼,道:“臣能理解陛下心中之怒,臣也感同身受。但暂时真的不能深查了,宵小在此时将此案捅出,就是心怀叵测,置大明江山于水火啊!” “臣怀疑,这些人不止吞功臣的钱、冒籍入荫,他们极有可能是瓦剌的奸细!和瓦剌人沆瀣一气!” “所以捅出此事来,就是让朝堂自乱阵脚,给瓦剌可乘之机!” “臣请陛下将此事压下,等击退了瓦剌,再清查宵小,臣保证,一定给功臣遗孤一个公道!给天下臣民一个满意的交代!” 朝中两大顶梁柱出来请罪,杨瑄吓坏了,惊恐地跪在地上。 “杨御史起来,你无措!” 朱祁钰目光阴寒,在于谦和胡濙二人之间扫视,厉声道:“少傅,天官!” “朕听闻此事,如鲠在喉!” “首辅劝朕彻查!” “你们却劝朕压下来?朕是该查,还是该压啊?” 朱祁钰矛头指向了陈循。 陈循吞了口口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他才回过味儿来,皇帝将此案扩大化,用捅破天的方式破局。 这招并不高明,最多能拖延时间而已。 甚至,这是在给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时间啊。 此案要么不查,要么快刀斩乱麻。 皇帝真就认为自己皇位稳如泰山吗? “臣请罪!” 陈循跪在地上,偷瞄了皇帝一眼,有点看不透皇帝要做什么了。 “首辅你说该不该深查?”朱祁钰咬紧了牙齿。 “臣认为应该查,但不能深查!” 陈循也滑头:“天官与少傅所言极是,此事必是瓦剌奸细搞得朝堂动荡,所以应该查。” “如今此事在朝堂上爆出,倘若不查,那些居心叵测的人一定会销毁证据,再查就难了。” “可又不能深查,京营离京,天下板荡,臣以为应该令三司暗查,朝堂再支出一笔抚恤金,暂时安抚住战殁者遗孤,莫寒了人心。” 陈循此言,很多人颔首。 可钱从何来? 好个陈循啊,又用钱来逼朕! “首辅说的抚恤金,给!朕的内帑出!” 想要组建缇骑,自然要收买人心,钱是要花的。 昨晚舒良派人来禀报,东厂每日都收上万两银子。 陈循嘴角莫名翘起。 “此事就交给缇骑去查!”朱祁钰暴露了真实目的,钱可不能白出! 他要让缇骑见光了,毕竟查内承运库银子的事,只能偷偷的查,而查抚恤金一案,却能光明正大的查。还能从战殁者遗孤中招收缇骑,从京中到边关,缇骑会缓慢壮大。 陈循脸色微变,刚要谏言。 “臣等遵旨!”胡濙率先道,他不允许陈循再胡闹了,大明已经风雨飘摇了,不能再乱了! 朱祁钰忽然意识到,对付陈循,他似乎并不孤独啊。 而且,陈循头上还坐着两座大山呢。 朱祁钰找到对付陈循的办法了! “诸卿,此事让朕五脏俱焚!” 朱祁钰沉声道:“朕打算复祖宗之旧,重启通政司!即日起,乾清宫西暖阁改为勤政殿,朕在勤政殿批阅奏章,再在乾清宫旁侧,起一座大殿,叫养心殿!为朕理政之所!待内帑宽裕后,便开始修建!” 他这番话,顿时引起一片哗然。 别看这些文官天天劝谏皇帝要勤政爱民,可皇帝真勤政了,闹心的反而是他们。 于谦不是拿走了司礼监秉笔太监的任命吗? 朱祁钰就重启通政司,开始批阅奏章,把司礼监的权力抓回来。 王直出班进言:“陛下,通政司一事,还需从长计议……” “王爱卿,此事就此定下,不必扯皮!” 朱祁钰淡淡道:“昨日早朝朕说了,要天下官吏简化奏章,首辅说治大国如烹小鲜,劝朕缓缓图之,朕便依了首辅的意思。” “就由内阁和司礼监各出一人,简化奏章,再送到朕的手里,恩,就在勤政殿旁侧设一屋子,就叫军机处,帮朕批阅奏章!” 对皇帝的突然强势,文武百官都很不适应。 盖大殿、改殿名这点小事倒也无妨。 可重启通政司,又设军机处,把批阅奏章的权力抓回皇帝手里,已经是很危险的信号了。 偏偏皇帝选择的时机太好了。 他手里攥着刀呢,他可以借机深查抚恤金一案! 却听从了胡濙和于谦之权,高高抬起,轻轻放下,朝臣还不给皇帝留点尊严? “天官,您看如何?”朱祁钰看向胡濙。 没错,想对付陈循,就要拉拢胡濙和于谦,让这两座大山站在自己这边,陈循就翻不起风浪。 而拉拢这两位,就得把事情闹大,闹得捅破天才好! 胡濙咀嚼着皇帝这番变动的意思,他其实很讨厌变动,一动不如一静,这也是他活这么大岁数总结出来的经验。 陈循十分着急,连连给他递眼色。 “臣请问陛下,这军机处,只负责帮助陛下批阅奏章?”胡濙拿不准这个军机处的存在。 “自然,天官还想做何事?”朱祁钰嘴角翘起。 “臣无异议。” 胡濙在敲打陈循,告诉他别乱跳! 如今瓦剌叩边,朝堂需要的是稳定,皇帝好不容易转了性子,就依着他点、哄着他点,只要把内阁和司礼监攥在手里,不就万事大吉了吗?他是皇帝,不是你养的宠物,总该给点甜头的。把他逼疯了,对大家都没好处。 陈循脸色一垮,不敢说话。 他心里也郁闷,坏人逼他来当,还处处掣肘他,这首辅当的憋屈,倘若拔除一切障碍,那该多好啊…… “既然诸位爱卿没有意见,那便设立军机处,朕赐字挂牌,内阁和司礼监的人选,由朝堂拟定。”朱祁钰退让一步,他在打消胡濙、于谦的疑虑。 胡濙颔首,对皇帝的让步很满意,朝堂就该一团和气的嘛。 “臣等遵旨!”胡濙率先拜倒。 “内阁轮值人手不足,就从翰林院调人吧,都是饱学之士,方便为朕简化奏章。” 朱祁钰又伸手了,把翰林放在他的身边,才方便笼络。 陈循还要反对,却被胡濙冷冷盯了一眼,他悻悻闭嘴。 胡濙在警告他,不许再跳了,皇帝已经听话了,不要再敲打了,过犹不及! 陈循暗恨,你以为皇帝是退让了?太天真了,这个军机处,绝对有鬼里面! 他心里憋屈啊,好不容易把司礼监攥在手里,皇帝重启通政司,亲自批阅奏章,又建什么军机处,鬼知道会不会变成和内阁一样的怪物? 胡濙瞥了他一眼,你能看到的,本官看不到? 军机处发展起来,最多和内阁、司礼监三权分立,但那又如何,它需要发展起来啊,只要内阁压着,军机处永远也发展不起来,不过皇帝手里的玩物罢了,何须因为这点小事而惹得皇帝不快? 君臣总要在大明这口锅里吃饭的,吵吵闹闹过去也就罢了,何必砸锅呢?砸了锅,从龙之臣又如何?于谦的例子还不发人深省吗? 陈循这人就这样,做事太绝,不会变通,私心太重,过于想当然,胡濙讨厌他。 朱祁钰看在眼里,乐在心里。 他乐得立温柔人设,让文官狗咬狗,他则苟着,玮琐发育。 “如今边关不靖,李秉仍巡抚宣府,暂时不要回京了,内阁再举荐一个文臣,接管团营。” 朱祁钰借机插手吏政。 胡濙干脆顺应皇帝的心意,答应下来。 这是他明哲保身之道,他不想当于谦,也不想当陈循。 “如今宣府压力巨大,就算击退瓦剌,宣府恐怕也被打成了废墟,年富也不必回京了,去怀来做巡抚,帮着李秉整顿宣府民政。”朱祁钰淡淡道。 “臣领旨!”胡濙又答应了。 朱祁钰心花怒放,这才有点当皇帝的感觉嘛。 他给何文渊使个眼色。 “臣有本要奏!”何文渊站了出来。 “讲!” “启禀陛下,臣收到奏报,此大不敬之事,臣不敢说出口,请圣目阅览!” 奏章呈上来,朱祁钰皱起眉头:“当真?” “臣不敢欺瞒圣上!” 啪! 朱祁钰走下丹陛,又把奏章砸在陈循的脸上:“首辅!朕的东西,是臣民佩戴的吗?你要干什么?谋逆吗!” “啊?”陈循一颗心沉入谷底。 捡起奏章一看,眼前发黑。 何文渊奏报,陈循的儿子陈英,狎寄时送给寄女一枚白玉戒指,那是御用之物,经过查验,那枚戒指是皇帝贴身之物,随里库一起被盗。 噗通! 陈循软软倒在地上,哀嚎道:“冤枉的!一定是冤枉的陛下!臣子不敢逾越啊,他是读圣贤书的人,怎么会沉迷烟花之地呢?据臣所知,臣子尚在家中读书,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完了! 他真是万万没想到啊,皇帝会用他对付王文的手段,对付他! 他的儿子陈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景泰七年,他和王文一起,拉拢主考官,为儿子陈英考试作弊,而遭到弹劾,还是皇帝拉了他一把,摆平了此事。 陈英除了读书不行之外,吃喝瞟赌样样精通。可他没有胆子用御物的,这是皇帝的反击! “嗯,首辅此言甚是,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首辅的儿子怎么可能做那种事呢?” 朱祁钰坐回龙椅上:“来人啊,何文渊污蔑首辅,捏造证物,其罪当诛!拖出去,砍了!” “啊?”陈循眼前发黑。 这话哪是杀何文渊啊,而是杀他啊! 他求助似的看向胡濙,胡濙闭目养神,而求助于谦,于谦则满脸厌恶。 “陛下,臣不服!” 何文渊满脸委屈,高声道:“景泰七年,陈首辅贿赂乡试考官刘俨、黄谏等人,被给事中张宁弹劾!” “陛下,陈英如此劣迹,说是好人,臣是不信的,臣以为当彻查此事!” “毕竟里库被盗,御物沦落民间,折损天家颜面,臣怀疑,里库被盗,和陈循有关!臣请彻查!” 都说何文渊是搅屎棍,看吧,刚到户部,就把内阁给搅了。 朱祁钰摸不准胡濙的脉搏,幽幽问:“天官,你如何看?” 陈循满脸渴求。 “老臣以为,陛下该效仿杨文贞(杨士奇)旧事。”胡濙缓缓开口。 陈循脸色一黑,杨士奇就是因为儿子在家乡杀人才致仕的。 “臣乞骸骨!”陈循咬牙道。 你们不是不帮忙吗?好!本首辅隐退,看看谁还能压制住皇帝! 动动脑子吧,把皇帝放出来,有你们的好日子?你们在家乡,哪个不是巨贪特贪?血馒头你们谁没吃过?就今天拿出来的这件事,朝堂中站着的有几个是干净的? 只要把皇帝放出来,看看你们谁能好得了!太祖、太宗时什么样子,都忘了? 陈循以退为进。 陈党纷纷请求皇帝挽留。 朱祁钰笑容可掬:“首辅莫急,只是查查陈英而已,陈英只要是清白的,就不怕被查,只要查明,朕就还他清白!” “首辅就不要耍小性子了,如今天下风雨飘摇,朕离不开首辅啊。” 朱祁钰压根就没想过一次打倒陈循,他只是在试探胡濙的态度,等于谦离京后,胡濙的态度反而是最重要的。 胡濙也给了他答案,只要他乖乖的,皇位就坐的稳稳的,安心。 这就是君臣之间的默契。 胡濙在告诉皇帝,杨士奇也不是一次弹劾就被击垮的,只是最后栽在了儿子杀人的事上,所以他说按照杨士奇旧事处理就好。 倘若陈循再蹦跶,就让他辞官归乡吧。 他这个天官同意了。 “朕派东厂亲自去,把陈英带入京中,朕亲自审!”朱祁钰快笑出声了。 你陈循不是疼儿子嘛? 看你儿子落入朕的手中,怎么炮制他! 陈循浑身一抖,哭着说:“臣请三司会审!还陈英一个公道!” 他主要担心陈英落在皇帝手里,被皇帝折磨死。 “首辅还信不过朕?朕袒护之情,首辅忘了?景泰七年的旧事,不用朕重提了吧?” 朱祁钰就在打他的脸! 你个养不熟的白眼狗,要不是朕护着你,你儿子坟头草都十丈高了!居然还处处跟朕作对,朕不把你全族暴杀,都不足以泄愤! 陈英就是第一个!他入京之日,就是你的死期! “好了,这件事便这般定了。” 朱祁钰挥了挥手:“首辅,于冕和于康都伴驾左右,你儿子陈珊也入宫伴驾吧。” 陈循整张脸都绿了,自然要拒绝。 但朱祁钰不听了:“无事退朝吧,朕乏了。” 下了朝,朱祁钰用了早膳,便开始批阅奏章。 下午时,宋伟入宫轮值,为朱祁钰推荐了几个人才。 “臣举荐的第一个人,是前羽林前卫指挥使季安。” 朱祁钰皱眉:“季安?朕怎么没有印象?” “哦,以前他叫季伯家奴,此人在夺门之时,奋勇抗争,臣又多方考量,发现此人可大用。”宋伟很激动。 “除了此人外,还有宫中带刀侍卫刘纪、赵胜,永清右卫指挥使王福、忠义前卫指挥使詹忠、都督佥事雷通!” 听完宋伟推荐的几个人,朱祁钰整张脸都黑了下来。 这不都是朱祁镇的人吗? “陛下,除了雷通之外,其他人都在保卫宫城战役中,奋勇向前之辈,臣也调查了他们的底细,都是可用的。”宋伟一再强调。 听完这话,把朱祁钰整不会了,都是反装忠? “让他们来勤政殿觐见。”朱祁钰倒想试探一二。 “臣遵旨!” 宋伟又道:“启禀陛下,会宁伯李文联络于臣,有投靠之心。” 李文? 也是朱祁镇的人啊! 怎么一股脑似的投靠朕?想再来一次夺门之变? “让曹吉祥过来。”朱祁钰想问问,这些人究竟是怎么想的? “皇爷,舒公公打发人过来,说急事禀报!”冯孝掀开门帘进来,趴在朱祁钰耳边低声道。 “宣进来。” 朱祁钰又交代宋伟两句,才让宋伟退下。 来的太监叫方玉,是舒良的心腹,拜见后禀报道:“皇爷,提督打探到,高谷、王翱等人在京中的家眷,不翼而飞了!” “嗯?”朱祁钰眉头皱起。 方玉拿出一本奏章,呈上来。 朱祁钰看完后大怒:“好啊,都在骗朕呢!拿朕当傻子糊弄呢!” “高谷、王翱、张懋的家眷不见了,连杨善、顾兴祖等人的家眷也不翼而飞了!还有要逮捕的孙镗,也消失了!还有徐有贞!统统消失了!” “这京城的人都会变戏法啊,说消失就消失!” “朕说呢,朝堂怎么没催朕要钱呢!原来他们偷梁换柱呢,没工夫搭理朕呢!” “好啊!好啊!” “要不是东厂充当朕的眼睛,这天下说不定怎么糊弄朕呢!” 朱祁钰满腔愤怒:“来人,去把张凤、俞士悦给朕叫来!朕问问他们,出征的军饷还够不够?” “再把陈循、王直等阁臣,全都给朕叫来!” 朱祁钰要杀人了! 宫中的消息传出来,陈循、王直等人差点晕过去,皇帝哪是找什么罪臣家属啊,而是把他们宣进宫里,直接杀了! 他已经收到了消息,宋伟在宫中轮值。 就是要一勺烩了。 “快,快去请于少傅和天官!”陈循打定主意,绝不入宫。 他眼中流露出阴狠之色,必须要加快动作了! 这提心吊胆的日子他过够了! …… 东宫。 “牛大伴,本宫饿!” 朱见深苦着小脸,偌大的东宫,如今只有四个人伺候。 但都是忠心耿耿的人。 “殿下,奴婢找到一块糕点,您先凑合着吃。”万贞儿不知道从哪弄出来一块看不出是什么玩意的糕点。 放在嘴里,只有一股霉味和腐臭味。 呸! 朱见深直接吐了出来,丢在地上:“这是人吃的吗?” “殿下啊,奴婢的祖宗啊,先吃一点吧。” 牛玉捡起来,双手捧着给朱见深:“您对付一口,王伦,你去想办法把生米弄熟,给殿下填饱肚子。” 他艰难地吞了口口水,他也饿啊。 今天才是收走炊具的第一天,就已经饿得不行了,未来的日子更难熬。 “奴婢遵旨。”王伦苦笑着退下。 朱见深咬着牙咬了一口,像吃药似的,吞咽进去,赶紧喝水冲刷,问:“宫外有什么消息?” “噤声!” 牛玉惊恐地看了眼外面:“殿下,今时不同往日了,奴婢听说,首辅之子陈英犯事了,要被缉拿入京,这是皇上的手段啊。” “犯了什么事?” “据说是把天子的戒指送给了寄女,而这戒指正是里库失踪的宝贝……” “啊?” 朱见深吓得把半块糕点丢在地上,心思电转:“陈英是疯了吗?不对不对,这是栽赃嫁祸,和王文儿子的事如出一辙。” “殿下聪慧,正是如此。” 牛玉语气带着嘲讽:“皇上此举,还有深意,在试探天官的态度呢!您猜怎么着,天官支持陛下,这下陈首辅可不好过了,把陈首辅逼到了角落里喽。” 朱见深眼眸亮起,牛玉冲他点点头。 “那人……”朱见深刚要说什么。 在一旁伺候的张敏忽然捂住他的嘴巴:“殿下噤声,法不入六耳,不能说出口!” 张敏是负责东宫对外交通的太监,也是朱祁镇的老人出身,和牛玉、王伦一样。 “您就暂且忍耐就好,陛下逼得越紧,首辅的日子越难过,就越来越快了。”牛玉低声道。 朱见深眼中恢复了神采:“终于不用再装了!” 同时,恨意爆棚。 …… 勤政殿。 “朕问你们,高谷、王翱的家属,去哪了?”朱祁钰寒着脸。 陈循、王直等人以整顿军务为由,没来。 却把林聪、李贤推了出来。 面对咄咄逼人的皇帝,他们也满脸懵,表示是刑部的事情,和他们无关。 刑部尚书俞士悦表示此事归大理寺管,前任大理寺卿薛瑄则说大理寺卿空悬,他并不知情。 反正互相推诿抵赖。 “够了!” “朕诏你们来,是听你们互相抵赖的吗?” 朱祁钰死死盯着他们:“刑部、大理寺、都察院!朕给你们一天时间,把罪人家属给朕找出来!” “找不出来,朕就从你们的家属中,抽签,挑出人来,给他们顶罪!” 俞士悦刚要辩解。 “朕不听解释!朕只要结果!” “记住了,你们只有一天时间,朕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 “哪怕把京城给朕翻个个儿,也要把罪臣找出来!” 朱祁钰胸口起伏:“若没有,朕就把你们亲属名字写下来,由你们亲自抓阄,抓出来的,就代他们去死!” “包括你们本人在内,都要参与抓阄!谁倒霉,谁就去死!” “你们别怪朕无情,怪只怪你们无用!” 啊? 三法司主官眼前一黑,差点晕死过去。 哪有这样的啊? 俞士悦等人还要辩解,皇帝却不听。 “抄家所得呢?入没入户部?”朱祁钰看向张凤。 “入了,但还差白银18万两!”张凤道。 朱祁钰皱眉:“怎么?都是清官不成?抄了这么多家,就得这点钱?张凤,你是不是被人唬了?” “臣绝对没有动过一丝一毫!”俞士悦脸色煞白一片。 这是皇帝报复他不听话。 谁让他当三姓家奴来着。 “你说没有就没有?那差的这18万两银子,你给出吗?”朱祁钰脸色发黑。 这帮贪官污吏,像高谷、王翱家赀万贯,若让他抄,都够组建一支两千人缇骑的了。可被三法司抄家,才抄出几个钱?钱去哪了?进他们口袋了!当朕是傻瓜不成! “臣家境贫寒,没有这么多钱啊!”俞士悦两手一摊,表示无奈。 “俞爱卿,你在逼朕杀人啊!” 朱祁钰眸中凶光闪烁:“京营出征在即,朕本不想见血,但你在逼朕啊!” “来人!令东厂去查!参与抄家的一干人等,全部严查!” “若有人伸手了,拿了一个铜板!就剥皮揎草!绝不姑息!” 此言一出,勤政殿哗然。 所有人汗哒哒的,真按照皇帝这么做,恐怕又要杀个血流成河了。 等等,皇帝不是改人设了吗? 为什么还要杀人啊? 这勤政殿有毒啊。 “俞爱卿,你怎么看啊?”朱祁钰目光幽幽地看着他。 俞士悦惊恐地吞了口口水。 他是软柿子,担任刑部侍郎,位居六部末尾,又没有拿得出手的政绩,之前投靠了皇帝,被群臣攻讦之后,他又抛弃了皇帝,纯纯的随风草。 如今皇帝在逼他表态,逼他加入皇帝的阵营。 俞士悦硬着头皮说:“陛下,如今风雨飘摇,中枢应该以稳为主……” 嘭! 朱祁钰一脚踹在他的心口上,把他踹趴下。 “你是干什么吃的?” “刑部尚书,管好你的刑部得了!” “天下事,轮到你刑部操心吗?抄个家都抄不明白!抓个人都抓没了!你就是天底下第一号废物!朕留你何用?” “朕的天子剑呢!” 朱祁钰要杀人了。 “啊?” 俞士悦趴在地上,万分惊恐,他没想到皇帝会用这种极端的方式,逼他为皇帝做事! 他求助似的看向林聪,林聪在朝堂上得了好,自然不肯伸头。 他向张凤求助,张凤视若罔闻。 也不想想,勤政殿为什么改名?之前还叫西暖阁的时候,死了多少人,司礼监的太监,就是在这里被皇帝杀光的!据说全是血腥之气,皇帝因为避讳,才改了名字! 没看见陈循、王直等人都不敢来吗? 这地方邪性,皇帝一生气就要杀人,控制不住的杀人! 谁敢帮你说话啊! 这时,冯孝捧着剑过来。 朱祁钰提剑在手,直接劈出。 “臣能查!” 剑尖堪堪停留在他的胸口上,官袍被戳出一个口,没破皮。 俞士悦崩溃地大哭,趴在地上磕头:“臣能查!” 朱祁钰瞥了他一眼,给你脸你不要? 赐你机会,做朕的狗,你推三阻四的,非得把剑砍在脖子上,才肯就范,真是犯贱! “查什么啊?” “查那些消失的罪臣家属!查抄家应得的银子!查贪污的人!”俞士悦说话声音越来越低。 “哼!” 朱祁钰冷哼一声:“别唯唯诺诺的!你是朕钦命的刑部尚书!在刑部,你代表的是朕!放开手脚查,朕给你撑腰!” “朕让锦衣卫和东厂配合你!” “谁敢阻拦,朕就调京营入京!给你撑腰!” “一查到底!任何人都不姑息!” 俞士悦绝望地闭上眼睛:“臣遵旨!” “大理寺卿空悬,你们可有人选啊?”朱祁钰满意地闭上眼睛,他又要插手吏治了。 主要是胡濙,早朝时并没有拒绝他插手。 他自然得寸进尺,要在大理寺卿的位置上安插自己的人。 林聪等人不敢回答,他心里有点不爽,皇帝越线了,而吏部尚书胡濙居然同意皇帝越线。 若换成陈循,早就把皇帝爪子剁下来了。 虽然做法激烈,起码维护了文官颜面。 “你们没有人选,就让耿九畴担任吧。” 之前耿九畴的管家入宫作证,朱祁钰对他印象不错,认为是可以拉拢的对象。 “陛下,这……”林聪欲言又止。 “朕懂你的意思,不就想说,吏治不归朕管吗,朕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对不对?” 朱祁钰语气阴险:“林阁老,你在骂朕是狗啊?” 噗通! 林聪跪倒在地上:“臣绝无此意!” “你是没明说,但朕听出来了!” 朱祁钰问他:“林阁老,辱骂天子,是诛九族的大罪啊!你可要想清楚喽,朕让耿九畴做大理寺卿,可否?” 林聪看见皇帝又提起了剑。 想到了司礼监的冤魂,他浑身一颤:“臣不敢有意见!全凭圣上做主!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哈哈哈,林爱卿果然是人才!” 朱祁钰大笑道:“林爱卿快快请起,在这勤政殿不必如此拘礼,来人,赐座。” “像林爱卿这般栋梁之才,朕尤为喜欢。” “你能入内阁,朕可是花了功夫的!” “而且,朕让林爱卿查的事情,林爱卿没查,朕也睁一眼闭一眼的过去了,由此可见,朕对你是宽宥的。” “是不是啊林爱卿!” 朱祁钰笑眯眯地看着林聪。 朕也给你个机会,做朕的狗吧! 林聪整张脸都绿了! 皇帝在暗示什么,他能不明白吗? “林爱卿,没听到朕的话吗?”朱祁钰语气一动。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71章 跪下,做朕的狗!嘎哈通,你配做朕的狗吗!你们好好努力做朕的狗 皇帝捏了软柿子俞士悦还不满足,还想把手伸进内阁里。 林聪拼命给李贤、张凤、项文曜使眼色,让他们帮忙说话,他们都当做没看见。 在内阁里,林聪和陈循关系不睦,而李贤是陈循的人,张凤和项文曜则是于谦的人。 俞士悦满脸幸灾乐祸,终于轮到你了! “嗯?”朱祁钰抓住了剑柄。 “陛下对臣之恩,臣感激涕零!” 林聪急声解释:“臣请陛下听臣一言……” “那耿九畴就担任大理寺卿吧!” 朱祁钰挥手打断他的话,转而看向罗通:“宪台(左都御史),你可有意见?” “臣无意见!” 罗通特别会钻营,历史上朱祁镇封赏夺门功臣时,他冒功领赏,厚着脸皮给两个儿子求官。 “罗爱卿,你随京营出征吧,把左都御史的位置空出来。”朱祁钰本想借题发挥,伱一句没意见,朕心里能爽?还怎么借题发挥? “陛下,臣并无犯错啊……” 执掌宪台啊,位同六部尚书,他爬了多少年,景泰七年才执掌宪台,结果屁股还没坐热,皇帝就要把他赶走?凭什么? “并非爱卿犯错,而是宣府更需要爱卿。” 朱祁钰话锋一转:“爱卿,国事当前,朝中勋贵全都出征了,换做别人去朕也不放心啊,爱卿万勿多想。” “朕听闻你两个儿子在家无所事事,入宫伴驾吧,做个带刀侍卫,朕替你调教调教。” “等你宣镇归来,朕必不忘你的大功!” 罗通不乐意了,你想收林聪当狗,却来咬我干嘛?我又没得罪你! 而且,让他儿子入宫伴驾,他本人岂不成了皇帝的走狗?陈循怎么看他?胡濙怎么看他? 目前看,带刀侍卫是个危险活儿,万一再发生夺门之变,他两个儿子都得死! 他可不像许彬,人家儿女多,他就两个儿子!平时宝贝得不得了。 “陛下,臣子有疾,切莫污了陛下龙目。”罗通直接拒绝。 “有疾?传染病吗?” “还是满脸是疮,朕看了会恶心?” “哼!你罗通的儿子比于冕还高贵?” “于冕、郭璟、陈珊(陈循儿子)、陈治(陈询儿子)、宋诚、宋让、宋咨都在宫中伴驾,你儿子就比他们高贵吗?” 朱祁钰厉声道:“罢了,不入宫便不入宫吧,给脸不要脸!随许彬出使瓦剌去吧!” “啊?”罗通整张脸都绿了。 想求助张凤、项文曜,他们眼观鼻鼻观心,不敢插手此事。 别忘了,这是勤政殿,死了多少人了,司礼监被清空一半,有权势的太监都被皇帝剁了,朝堂上谁敢弹劾?当什么事没发生过!多想想原因! 皇帝手还攥着剑呢,鬼知道会不会捅死出头鸟! 最重要的是,你是太上皇的人啊,谁敢救你?自求多福吧。 “林阁老,你认为谁能执掌宪台?这多事之秋,谁能让朕耳根子清净清净呢?能彻查此案的人是谁?你跟朕直说!”朱祁钰看向林聪。 林聪浑身一抖,皇帝还是不放过我啊! “臣听圣上的!”林聪不敢多说话啊、 别看他平时给陈循下点小绊子,但在针对皇帝的问题上,他们出奇的一致,陈循只是被文官集团推出来的代言人罢了。 而皇帝诏他来勤政殿,表面上是问策,其实是让他做皇帝的狗! 林聪心知肚明。 看看擅长钻营的罗通,为了两个儿子前程操碎了心的罗通,都不敢走皇帝的后门,因为他不敢背叛自己的阶层。 “朕就想听爱卿说,随便说。”朱祁钰偏不放过林聪。 林聪满脸苦笑,就知道早晨皇帝回护他没好事! 当时还沾沾自喜,这回后悔了! “臣以为右都御史萧维祯在任上没有大错,可以晋为左都御史,执掌宪台。”林聪眼珠一转,推陈循的人,总是没错的。 朱祁钰瞥了他一眼,略有不满:“萧维祯老持稳重,确实可以执掌宪台,但如今大案连连,朕观他能力不足,难当此任,不如就由林爱卿兼任吧!” 林聪脸色一变,皇帝是想借阁部之争,削他的权啊! 宣宗皇帝驾崩后,文官一家独大,内部也逐渐分裂,六部和内阁争权,阁部之争甚嚣尘上,土木堡之后,到了景泰朝更是愈演愈烈,烈火烹油,双方势同水火,他林聪是阁臣,推他入都察院,是逼他做二五仔,推他入火坑。 “臣谢陛下厚爱,臣在内阁已经忙不开了,如何再兼任都察院?臣不敢坏了陛下大事!还请陛下另请高明,臣以为右都御史萧维祯就能胜任。” “那就离开内阁吧,去执掌宪台,做都察院的主官,也不埋没了你。”朱祁钰对林聪的数次推拒表示不满。 朕让你当狗,那是给你机会,是看重你,不要不识趣! 林聪心焦,又求助无门,咬牙道:“臣能力不足,追查不出逃逸的罪人家属!” “嗯?”朱祁钰脸色沉了下来。 真是给脸不要脸! “罗通,你有何人选推荐?”朱祁钰目光幽幽地看向了罗通。 “臣也以为萧维祯老持稳重,适合接替臣的位置!右佥都御史马恭,也可接替臣!还有叶玫、谢宇、何暹、黄采、赵昂、马昇等可以列为人选!”罗通咬牙道。 他在报复皇帝,我又没犯错,为什么拿下我的官职? 所以推荐的都是陈党!给皇帝添堵! 朱祁钰一听,整张脸都黑了。 你一个太上皇的走狗,不好好保住自己的狗头,居然还敢给朕添堵?当朕的剑不利? “诏萧维祯、马恭入宫!” “朕问问他们,可否接任宪台之责!” 朱祁钰话锋一转,去问冯孝:“许彬的副使挑的如何了?许彬数次出使瓦剌,经验丰富,如今两国交兵,日后必然和瓦剌交往频频。” “大国邦交,只派许彬一个正使去,分量不够!” “传旨,都察院左都御史罗通善于交集,极有辩才,迁任鸿胪寺寺卿,全权负责与瓦剌邦交。” “罗寺卿,准备准备,出使瓦剌吧。” 噗通! 罗通一下跪在地上,眼睛瞪得溜圆:“臣,臣年老体衰,若出使瓦剌,臣恐误了国事,这,这……” 他朕不想去瓦剌送死啊! 就皇帝的那封圣旨,许彬去了肯定没活路了,挑选的两个副使,也都是引颈就戮之辈,他不想追赶者下地狱啊! 朱祁钰压根不听他的,冷淡道:“去传旨吧。” “陛下!陛下!” 罗通膝行过来,试图抓住朱祁钰的腿:“陛下,臣有人选了!臣以为南京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轩輗、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韩雍都可执掌宪台!” “臣刚才糊涂了,萧维祯此人庸碌无为,马恭资历不足,都无法执掌宪台。” “只有轩輗和韩雍,才是不二人选,臣请陛下圣裁!” 闻言,朱祁钰笑盈盈地看着他:“哦?又脑子糊涂了?不举荐萧维祯了?不举荐马恭了?什么何暹、黄采也都不用了?” “是是是,臣失言了!” 罗通不断磕头:“臣刚才说话没过大脑,说错话了!” “臣儿子明日就入宫伴驾,臣愿意听从陛下说的一切!臣请陛下宽宥臣啊!” 他后悔来勤政殿了,在奉天殿上,皇帝还保持仁君人设,可这勤政殿冷飕飕、阴恻恻的,皇帝暴跳如雷,活脱是个暴君。 “罗爱卿,你一会言之凿凿举荐萧维祯,一会又说自己糊涂了,又举荐轩輗和韩雍!” “你当国事为儿戏吗?” “朕把都察院放在你的肩上,一会说这一会说那,是让你戏弄朕吗?戏弄天下臣民吗?” 朱祁钰眸光如刀:“不想让你儿子入宫时,就说有疾;想入宫就跟朕说一句,怎么?皇宫是你家开的吗?你想进就进,想走就走?当青.楼吗!” “松开你的爪子!放开朕!” 朱祁钰怒喝,这老货居然抱着他的腿求饶,眼泪蹭在龙袍上,让人恶心! 罗通吓了一跳,赶紧松开皇帝的腿,声泪俱下:“陛下,臣知道错了,臣愿意听陛下的,陛下让臣做什么,臣就做什么,臣愿意当陛下的狗!请陛下收回成命,求求陛下了!” 嘭! 朱祁钰一脚把他踹开,厉声道:“你想给朕当狗!你配吗?是所有人都配当朕的狗吗?” “成吉思汗开国有四狗,你是个什么玩意儿!也配当朕的狗?” “朕是给你脸了?” “你连吃狗的屎都不配!” 勤政殿内回荡着皇帝的怒吼声。 “臣不配,臣不配,求陛下不要让臣出使瓦剌了,臣愿意告老还乡,回到家里含饴弄孙,不在参与朝政了,呜呜,臣请乞骸骨!” 罗通泪如雨下,如果能再来一次,他绝对依附皇帝,做皇帝的狗啊! 如今说什么都晚了,从皇帝要他离开都察院,其实就可以预料到下场了。 朱祁钰可不打算放过他,朱祁镇的忠狗,活到今天已经是朕法外开恩了,居然还不识相,保守残缺,朕就赐你死! “怎么?你就如此畏惧瓦剌吗?” “瓦剌是狼还是虎啊?你就这么怕?” “堂堂大明宪台,正二品中枢高官!居然畏惧瓦剌狗鞑?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不用别人笑话!” “朕都替你面上无光!朕都丢脸!” “你还有脸要做朕的狗?” “撒泡尿照照自己吧!你配吗?” “就你个这副熊样儿,朕杀你,都嫌脏自己的手!” 被皇帝骂个狗血喷头,罗通想死的心都有了。 罗通爬起来,痛哭流涕:“臣请乞骸骨!” “乞你娘个头!” 朱祁钰又窝心一脚:“你也配乞骸骨三个字?铮铮大明,怎么会有你这样的软骨头?” “去年朕还让你执掌宪台?” “是朕眼瞎!是文武百官眼瞎啊!” “让一条瓦剌的狗,执掌宪台!传出去都是天下人的笑话!是大明的耻辱!” “居然还有脸辞官归乡?你都不配站在汉家的土地上!” 暴怒之下,朱祁钰刺出一剑! 噗! 罗通刚要爬起来,陡然发出一声惨叫! 整张脸扭曲起来,他傻傻地低下头,皇帝居然戳了他一剑! 我都说了,要做的你的狗了,怎么还要杀我?杀了我,以后谁还肯投靠你啊?你个傻叉皇帝啊! 罗通张了张嘴,想骂皇帝,却呕出一口血。 可能是疼的,裤子湿了,尿液稀里哗啦流了出来。 “恶心!肮脏!废物!” 朱祁钰爆吼:“大明的宪台,居然被吓尿裤子了!” “传出勤政殿去,朕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朝堂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大明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林聪、张凤等人抬起头,看见剑尖从罗通的后背透出来,所有人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恐,皇帝杀人了! 皇帝又杀人了! 皇帝不是改人设了吗?怎么还杀人呢! 却没人敢帮罗通求情,鬼知道皇帝下一个要杀的是谁! “罗通,朕问你,朕杀你,杀得冤吗!” 朱祁钰爆吼,用剑狠狠戳,推着罗通的身体往前走了几步。 罗通瞪大了眼睛,我都要死了,你还问我冤不冤,杀人诛心啊! 难怪陈循、萧维祯不敢来这勤政殿,原来这勤政殿有毒啊…… “你罗通给瓦剌当狗!都不配为汉人!也不配姓罗!” “朕赐你蒙古姓:嘎哈(蒙语,猪)!” “从今以后,你以后改叫嘎哈通!你的墓碑上就写着嘎哈通!猪通!” “你更不许葬在汉地,葬去捕鱼儿海!朕还不许葬在海边,朕怕你的肮脏,污染了朕的捕鱼儿海!” “你的后人!全部改性嘎哈,不许说汉话!不许用汉字!不许穿汉家衣裳!” “朕再赐你全家一身狗皮!” “穿好了,滚去捕鱼儿海!” “去和你的瓦剌爹作伴去吧!” 噗! 朱祁钰抽出天子剑,鲜血喷溅,淋了林聪一脸! 罗通的身体软软倒在地下。 朱祁钰前襟全是鲜血,提着剑环视众人,怒容未减:“还有谁?想去捕鱼儿海?” 噗通! 所有人吓得跪在了地上:“臣等请罪!” “啊!” 林聪后知后觉,才惨叫出声,手一抹,全是血!还是热的,眼睛看到的地方,全是血啊! 又看见罗通软软倒在他的脚下,他浑身颤抖,赶紧闭嘴,趴伏在地上。 “还有谁想叛逃瓦剌的?站出来,朕一起送你们上路!都去捕鱼儿海吃冰块吧!” 朱祁钰余怒未消,剑上鲜血滴落,落在地毯上,晕成血痕。 “臣等效忠大明,效忠陛下,生死不渝!”张凤、李贤等人趴伏在地,高声呼喝。 没人为嘎哈通求情。 夺门失败后,罗通已经人憎狗嫌了。 尤其陈循执掌内阁,早就想替换掉罗通,把萧维祯推上去。 于谦派的张凤和项文曜,更讨厌罗通,太上皇登基后,他们是什么下场,自然心知肚明。 “诸卿,说说,朕为什么要杀嘎哈通啊?” 朱祁钰缓了口气,得收拾烂摊子啊,如今在朝堂上和他文武百官相处得还算愉快,就得维护千古仁君的人设,走温柔路线。 群臣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李贤,你看到了什么?”朱祁钰点名了。 李贤浑身一抖,眼泪都快飚出来了:“臣、臣看到了,罗通通敌卖国,有投靠瓦剌之嫌!陛下慧眼如炬,揪出奸细。而罗通此贼心中惊惧之下,居然刺杀陛下!臣等皆能为陛下作证!” 瞧瞧,文官的嘴有时候是很好用的嘛。 黑的能说成白的,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给皇帝洗白了。 “罗通?”朱祁钰抓住话中的漏洞。 “嘎哈通!臣说错了,嘎哈通不配有汉名!请陛下恕罪!”李贤咬牙道,给实锤了。 朱祁钰对李贤的机灵很满意,转而看向张凤:“张凤,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臣也看到了,嘎哈通刺王杀驾!臣可以作证!”张凤吓惨了。 项文曜等人趴伏在地上高呼看到了。 “诸卿果然慧眼如炬,火眼金睛,洞若观火!” “没错,朕就是戳破了嘎哈通的真面目,嘎哈通情急之下,抱住朕的腿,试图谋刺于朕!” “幸好朕反应过快,反戈一击,才免于被刺啊!” “多亏了朕平时勤于练剑,否则今日就遭遇不测了!” 朱祁钰扶着头,装模作样道:“哇,好多血啊!朕的头晕,可能是被吓到了。” 你不是头晕,而是疯了! 罗通可是宪台啊,位同六部的都察院左都御史,你说杀就杀了! 杀了也就罢了,居然赐姓嘎哈,九族赶去捕鱼儿海,还逼着群臣给你做伪证!从古数到今,哪能找出你这样的皇帝!杨广、高洋都不足你万分之一。 冯孝很配合,小跑着过来扶着皇帝。 “诸卿,你们要为朕作证啊!” “朕的好名声,不能被嘎哈通给害了啊!” “起居郎,记下来!把嘎哈通丑恶嘴脸,全都要如实纪录下来!也要把李贤、张凤等群臣的话记下来,让后世子孙看看,朕又抓出一个奸细!” “朕清查奸细的手段,出自太宗皇帝啊,朕不愧是太宗皇帝亲孙,一脉相承!哈哈哈!” 下一瞬,朱祁钰收了笑容:“这嘎哈通居心叵测,以阴谋窃居宪台,却私.通瓦剌,对大明居心不良!幸好朕神龙在天,慧眼如炬,戳穿了嘎哈通的阴谋!” “不过,诸卿,朕实在太仁慈了,放过了嘎哈通的九族。” “你们说,朕是不是放虎归山了啊?”朱祁钰后悔了。 不该图一时嘴快,应该全杀了才干净。 李贤整张脸都黑了,嘎通通干了什么,你心里没点数吗? 真是活久见啊,皇帝居然不断吹捧自己慧眼如炬、能抓奸细、神龙在天是什么鬼? 没人吹捧您,您实在难受,所以自己吹捧自己是不是啊? 张凤、项文曜等人脸色也不好看,皇帝这给自己脸上贴金的不要脸劲儿,倒是和太宗皇帝一脉相承。 朱祁钰说了半天,却没人回应,勤政殿气氛尴尬。 “诸卿,朕说错了吗?” 朱祁钰声音一沉,剑又提了起来! “陛下乃真龙天子,口含天宪,臣等无异议!也不敢有异议,全凭陛下做主!”李贤、张凤等人对视一眼,无奈道。 “罢了!” “朕口含天宪,已经说出口了,就网开一面吧。” “由东厂派人押送嘎哈通九族去捕鱼儿海。” “唉,朕真是千古仁君啊!” 朱祁钰叹了口气,仿佛在说,朕为什么就这么善良呢? 群臣想死的心都有了。 让东厂去办,您这不是还是要诛杀嘎哈通九族嘛! “皇爷真乃千古仁君!”冯孝见气氛实在尴尬,这些文官一点都没眼力见,只能他跪下高呼。 “陛下真乃千古仁君。” 李贤、张凤等人咬着牙说,说的稀稀拉拉,一点气势都没有。 “朕的名声,就让史书评价吧,不必由众位爱卿吹捧。” “不过朕也清楚,朕的仁君之名,想必天下臣民深切感受之。” 朱祁钰满意地点点头,以剑拄地,喘匀了气,道:“林阁老,你有何看法?说来听听。” 噗通! 林聪满脸是血,血凉了,还没来得及擦,软软地跪在地上:“臣愿意做陛下的狗……” 登时。 朱祁钰脸色一寒:“林阁老,你是自比哲别?还是速不台啊?” “朕的狗,是你想做就能做的吗?” “是不是啊俞士悦?” 俞士悦惊恐地磕头:“臣,臣不配是陛下的狗!” 朱祁钰拄着剑,傲然道:“别把狗看得那么低贱!成吉思汗有四杰、四狗、四骏,想做朕的狗,你们还不够格!” “是是是,臣失言了,臣不够格做陛下的狗啊!”俞士悦眼泪狂飙。 整个勤政殿陷入一片诡异。 以前看不上皇帝的文官,居然抢着做皇帝的狗,偏偏皇帝还不收他们,看看俞士悦,把士大夫的节气都给叫没了,这样的人也配当六部尚书? 但是,谁敢说出口啊? 倘若皇帝的剑指向他们,他们估计也没好到哪里去。 当狗,也比当尸体强啊。 “重新说!” “臣只是陛下的臣子,忠于陛下,忠贞不渝,矢忠不二!请陛下开恩啊!”俞士悦哭着说。 “你是朕的臣子,诸位爱卿也是朕的臣子!”朱祁钰表示肯定。 所有人脸色一变,敢情我们连狗都不如啊! “林阁老!”朱祁钰幽幽目光,又看向了林聪。 皇帝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要收林聪、俞士悦为己用,还要插手都察院。 罗通只是一条枉死的鬼,谁让他是太上皇的人了,死得不冤枉。 嘭嘭嘭! 林聪绝望的磕头:“臣对陛下矢忠不二,愿意努力,成为陛下的狗!” “哈哈哈哈!” 朱祁钰大笑,虚扶:“林阁老快快请起,此话朕爱听,你要好好努力,为朕卖命,才能变成朕的狗!” “对不对啊?诸位爱卿!” 朱祁钰环视一周。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读书是他们心中的神圣。从场场考试中杀出来,脱颖而出,高中进士,为的就是成为人人敬仰的文臣,又在官场上厮杀多年,才位极人臣。 此刻却仰视着高高在上的皇帝,皇帝告诉他们,你要好好努力,才能成为朕的狗。 现在的你们,连朕的狗都不如! “朕要诏李实回京,由李实担任左都御史,韩雍和轩輗做右都御史,原右都御史萧维祯,迁为鸿胪寺寺卿。” 朱祁钰暴露了真正目的! 景泰七年之前,都察院三足鼎立,李实、罗通和萧维祯,同为右都御史,三人互相牵制。 景泰六年李实丁母忧,都察院稳定格局失衡,为了避免罗通和萧维祯互相攻讦,景泰七年秋,内阁推举罗通为都察院左都御史,执掌宪台。 朱祁钰之所以要召回李实,是因为李实和朱祁镇有仇! 李实是奉迎太上皇回京的使团使者,他第一次出使时,据理力争,把也先气得恨不得杀了他,迎回太上皇失败;第二次出使,他又据理力争,减少进贡数量。 可以说,当时在瓦剌大营的朱祁镇,最恨的人就是李实。 而轩輗和韩雍,都是干练之才。 “林阁老,李阁老,可有异议啊?”朱祁钰笑眯眯问他们。 “臣无异议!” 群臣跪下,罗通的尸体还没凉呢,谁还敢跟你对着干啊? 这些人心里日狗,发誓这辈子都绝不再进勤政殿一步! 勤政殿绝对有毒! 前几日死了那么多太监,今日又杀了罗通! 这殿名不吉利! “既然诸卿无异议,就这样做吧。” 朱祁钰又问了一句:“许彬的副使人选可选好了?” 众人心里一突,不会又要送谁上路吧? 许彬可被皇帝用绝了。 “跪安吧。”朱祁钰又蹦出一个新词。 李贤等人都是饱学之士,眼珠子一突,皇帝真是要把大臣当狗使唤啊! 跪安? 堂堂士大夫,岂能如此不要脸皮。 本来他们屈辱地要退出去,冯孝却趴在李贤耳朵边,嘱咐了一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李贤跪着,咬着牙喊。 张凤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死了的罗通,也跟着高呼。 朱祁钰面露满意之色。 看看鞑清,把文臣当狗,灭亡后文臣不还心心念念着鞑清? 大明把文臣供起来,结果怎么样?把皇帝当猪狗,有了新主子就愉快地抛弃了大明。 呸!都是贱皮子! 朱祁钰面沉似水:“许彬还没出京吧?去诏许彬,朕要见他。” “是,皇爷。” “收拾收拾。” 朱祁钰站起来踱步:“告诉舒良,匀出点钱给卢忠,办事要快些,缇骑的架子要尽快搭建起来。” “金忠那边也要加快脚步,时间紧迫啊!” 又嘱咐几句,朱祁钰才坐下:“宋伟在门外候着呢吧?让他们进来吧。” 朱祁钰还要看看,季安、刘纪、赵胜等人到底是什么路数。 …… 出了宫门,林聪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还在。 只是脸上还有血,但他知足了。 脑袋还在。 看看罗通,人死了不说,还被赐姓嘎哈,家族都毁了,人还不能安葬在汉地,去捕鱼儿海…… 上了自家轿子,他整个人还是懵的。 啪! 忽然,他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坏了!中了陈循老狗的圈套了!完了完了,皇帝这回非杀了我不可!” 西华门前。 国子监的监生再次聚集。 在西华门哭谏。 消息传入宫中,朱祁钰正在训话,登时脸色一沉:“这些又闹什么啊?” “回禀皇爷,监生对东厂掠夺民脂民膏不满,请求皇爷罢黜厂卫,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覃昌低声道:“皇爷,宫外还传来消息,说有人在通政司门前京控!” 朱祁钰皱眉,朕刚要重启通政司,就有人给朕添堵了? “谁来告御状啊?”朱祁钰挥手让宋伟带人退下。 他也看不准刘纪、赵胜等人,走一步看一步吧。 “奴婢听说,是张仁孝的弟弟,叫张仁礼,带着张仁孝遗孀,在通政司门前告御状。”覃昌的消息来自东厂。 朱祁钰来了兴趣,喝了杯茶问:“告谁啊?” “奴婢不敢说!”覃昌刚到御前伺候,还没摸清皇帝的喜好。 “说,朕赦你无罪。” “告您!” 噗! 朱祁钰嘴里的茶喷了出来,指了指自己:“告朕?” “告朕什么?”他满脸诧异。 “告您无故杀人,说张仁孝是死在了您的手中。”覃昌低声道。 他是怎么知道的? 朱祁钰下意识想到那几个活着的商人! 当时覃昌还没来,他并不清楚实情。 “通政司那边怎么说?”朱祁钰不动声色问。 “那边不敢受理,内阁给宫里递了牌子,要请示您!”覃昌低声道。 “哼,这哪是请示朕啊,是怕朕否决了通政司的请示!” 朱祁钰冷笑:“现在谁在当通政使?” “回禀皇爷,王复为通政使!”覃昌做了功课的。 “原来是王复啊,朕记得他,他是正统七年的进士,与李实、赵荣(不是沂城伯,两个人,历史重名的特别多)、杨善一起迎回的太上皇嘛!前几年继母丁忧,回来后,朕提拔他做的通政使,对,朕记得!” 朱祁钰抱手环胸,手指轻轻击打手臂,琢磨着这个王复,是不是朱祁镇的人,可不可用? 覃昌不敢打扰皇帝,低着头在一旁候着。 他身边还站着原乾清宫太监方兴,他眼中流露出嫉妒,嫉妒覃昌得到皇爷的欢心。 “覃昌,你说这个王复是谁的人?”朱祁钰问他。 覃昌跪在地上:“奴婢不知,不管胡乱揣测。” 朱祁钰瞥了他一眼,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曹吉祥来了吧?让他滚进来。” 很快,曹吉祥点头哈腰地进来,跪在殿正中间磕头行礼。 他跪的地方还有血迹,但他不在乎。 “曹吉祥,朕有几件事要问你。” 朱祁钰先问他:“季伯家奴,你有印象吗?” 曹吉祥一愣,摇了摇头。 “刘纪、赵胜呢?”朱祁钰又问。 “奴婢没有印象,这几个皇爷怀疑是太上皇的人?”曹吉祥小心翼翼问。 “没有,随便问问。” 朱祁钰反而一头雾水,曹吉祥是朱祁镇的暗子,不可能不知道朱祁镇的布置啊。而且曹吉祥不敢骗朕,他知道的话也不敢隐瞒。 难道是两条线? 那刘纪、赵胜等人的这条线,攥在谁的手里呢? “王复是谁的人?”朱祁钰又问。 “回禀皇爷,王复可以皇爷的人,也可以是太上皇的人。”曹吉祥必须展示他的价值,才能摆脱困境。 “别绕弯子,直说!” 曹吉祥磕了个头,才说:“王复此人声实茂著,是干练之才,奴婢以为皇爷可用,但不可信之。” 就是说,王复不是太上皇的人,而是文官的人。 那通政司暂时交给他可以,时间久了就不行了。 “告诉王复,受理御状吧,朕是千古仁君,坐得直行得正,让他们查吧,别寒了人心!” 朱祁钰让人去传口谕。 “起来吧。” 朱祁钰缓了口气,幽幽问:“朕听说,你信佛?” 曹吉祥刚站起来,又跪在地上:“奴婢什么也不信,只信皇爷!” “说实话!” 朱祁钰诏许彬进宫,就是想搞清楚仝寅是什么路数,他总感觉不太妙,从金刀案开始,到这次夺门,背后好像一直有一只推手在推动着这一切,不把这只黑手抓出来,他心难安。 “陛下信道,奴婢便信道,天下人便信道;陛下信佛,奴婢便信佛,天下人便信佛!” 曹吉祥小心翼翼道。 朱祁钰一拍脑门,原主信佛!还被番僧灌顶来着!这脑残! 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宫中还建有番寺,原主经常去祭拜。(朱祁镇复辟诏书上数落景泰帝几宗罪就有这条) 朱祁钰第一念头就是焚毁,可转念一想,番僧未尝不能利用一番,想想鞑清是怎么控制草原的,未尝不是一条出路。 而且,原主就算脑残,也是有政治考量的,番僧可关乎着乌斯贜的安稳,绝不能说废便废。 还要再好好思考一番,再做打算。 此事事关重大,绝不能拍脑门随便决定。 “就是说,你所信的,是给朕看的喽?”朱祁钰目光幽幽。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皇爷信的自然是顶好的,奴婢自然深信不疑,不敢不信!”曹吉祥惊恐回答。 上行下效,就是如此。 其实他每天都能收到禁止僧道的谏言奏章,如今僧道着实泛滥,给财政带来极大的负担。 朱祁钰敲打着手臂,禁止肯定不行,缩小规模又屡禁不绝,得想个好法子了。 “起来吧。” 朱祁钰动动手指:“曹吉祥,若你是陈循,还会搞一次夺门之变吗?” “啊?” 曹吉祥刚站起来,又软软地跪在了地上,惊恐道:“奴婢是挨一刀的家伙,不敢代入首辅……可奴婢以为,首辅不敢那般做。” “不敢吗?”朱祁钰想不通。 清.宫后,有好处,也有坏处。 的确切断了宫内和宫外的联系,可倘若再次夺门,他手上可就没了实力了。 必须让许感快速抓好都知监,组建二百人的太监队伍,以备不时之需 “几乎不可能!”曹吉祥不敢咬死。 今时不同往日了,皇帝身体康健,又掌握了团营、锦衣卫、东厂、禁卫,还在组建缇骑、都知监。 太上皇用什么夺门?刷脸,叫门吗? 是啊,宋伟等人正在抓紧禁卫,东厂虽然势力不大,却被舒良抓住,金忠还在整饬锦衣卫,虽然极度缺钱,却也渐渐掌握了主动。 为何内心不安呢? 是因为刘纪、赵胜当反装忠吗? 还是陈循迟迟不动,反倒让自己恐惧了? 亦或是那个秘密…… 朱祁钰眸中厉光一闪即逝:“梁珤到京城了吗?” “回皇爷,保定侯今晚便能入京。”方兴接话,他不会写字,所以不受皇帝重视。 “去保定侯府传旨,他入京后,叫他连夜入宫,朕要见他!”朱祁钰要总是不安心,他想让梁珤负责北京城防,至于团营,换个人去吧,给勋贵点甜头。 “奴婢遵旨!”方兴领旨而去。 朱祁钰又看向曹吉祥:“监生又哭谏了,朕也拿他们没办法。” 曹吉祥可不敢乱说。 “罢了,就让他们哭吧!” 朱祁钰叹了口气:“如今学校废弛,所司又不督励,虚縻廩禄,这些监生只会做经义文章,不通人情世故,除了会考试,其他的什么也不懂、也不会!” “朕也徒呼奈何啊!朕也难啊!” “朕这堆积如山的奏章,不知道几时才能批完,哪有功夫管他们哭不哭啊,朕还想哭呢!找谁哭去?” “唉,军机处设立,曹吉祥你入军机处吧。”朱祁钰跟曹吉祥说。 “奴婢谢皇爷恩典!皇爷对奴婢的恩情,奴婢必以死报之……” 曹吉祥哭泣个不停,内心激动,终于又要重掌权力了。 朱祁钰面带讥讽:“别人的话朕还能信,你的话,就算了。” “别说那些虚的了,朕让你入军机处,不是让你处置奏章。” “毕竟你也不认字,让你处置也是白费。” “朕是让你给朕盯着,看看入军机处的人,谁可用!” “你就在军机处里负责洒扫,记住,距离朕要多远就有多远,不许靠近朕,你要记牢了,你每次出现,都要被搜身,这是定律,不容更改!” 朱祁钰扫视御前伺候的太监:“记牢了朕说的每一句话,知道了吗?” 曹吉祥就像扼住脖子的寄,登时哑火了。 皇爷还是不信他啊! “奴婢领旨。”曹吉祥跪下。 “滚吧。” 朱祁钰打发走他,目光看向永寿宫,是不是该做点什么了? “皇爷,卢指挥使递上来奏章!” 董赐挑门帘进来,带着一身寒气,怕冲撞了皇帝,在殿中央跪下,由覃昌呈上来。 朱祁钰刚翻开,又有太监来问询:“皇爷,承乾宫打发人来问,皇爷几时就寝?” “朕今晚住在勤政殿,告诉皇贵妃,到时候就安寝吧。” 朱祁钰要等梁珤。 “奴婢遵旨。” 翻阅卢忠递上来的奏章,朱祁钰渐渐皱眉。 经过卢忠查访,他找到的战殁者遗孤,和杨瑄奏章上的不是一拨人。 就是说,还有一拨人在告状。 “覃昌,给司礼监下条子,问问近年来,可有关于抚恤金的奏章,呈上来!” 朱祁钰说:“再去问通政司,可有结果讼状?有的话呈上来,没有再去大理寺去问!” 司礼监他靠张永,抓到了一点权力。 如今司礼监元气大伤,在宫内又招录了一批太监入司礼监,但朱祁钰看,这些人都是文官的人,不可用啊。 朱祁钰隔岸观火,阁部为了名额打出了狗脑子。 张永这个掌印太监,就是司礼监的吉祥物,但朱祁钰不在乎,当务之急是大量培植心腹,扩充乾清宫的势力。 “告诉卢忠,继续查。” 朱祁钰觉得头大啊,千头万绪,什么事都来找他。 如果能杀人就好了。 什么事都解决了。 “皇爷,保定侯入京了,正在入宫的路上!”有太监回报。 “好!朕设下酒宴,在宫中等他!” 刚说完,朱祁钰苦笑一声:“算了,就置些清粥小菜就好,保定侯也不是奢靡之人。” “对了,陈珊入宫了吗?来了就到乾清宫伺候,若没来,就去催,朕知道陈珊在京中读书,别想糊弄朕。” “奴婢遵旨。” 天色擦黑,一个被晒得颇黑的糙汉走进勤政殿,向朱祁钰跪拜行礼。 “快快起来,保定侯,你离京这段时间,京城可发生了很多大事啊!” 朱祁钰拉着他的手,动情道:“你不在京的时间,朕心难安啊,你回来了,朕心头这颗大石头才彻底落下!” 梁珤脸色更黑了。 他虽然在天寿山,却也知道京中发生的事情,皇家的事他可不愿意掺和,所以躲去了天寿山。 结果,皇帝急诏,令他火速入京。 本来他还想拖拉一段时间,但朝中连发了三道圣旨,催他火速入京,这才姗姗来迟。 但朱祁钰并没有怪罪他,他能理解梁珤的担忧。 “保定侯,朕的第一道圣旨是想让你入京营,当团营的总兵官。” 朱祁钰叹了口气:“可如今事态又发生了变化,京中急需你这样的将领镇守,所以朕想让你负责京城城防!” 梁珤不适应皇帝的节奏,被皇帝拉着,他只能弓着腰,不断点头。 “保定侯啊,时不我待啊,你刚回来,朕本来应该为你接风洗尘,但朕这心一直揪着,连睡觉都不安枕,所以该如此急切。” 朱祁钰嘲笑自己:“罢了,朕略备薄酒,算给爱卿接风洗尘了。” 对皇帝的热切态度,梁珤很不适应。 他是不想站队的,奈何皇帝逼着他站队,还是站在皇帝这边。 梁珤看见桌上的清粥小菜,眉头微皱。 “保定侯莫要笑话朕,两天,朕的后宫里两位嫔妃被毒死,朕无奈之下清理了尚食局,这些吃食都是乾清宫中的太监做的,可能不可口,却无毒。” “唉,你瞧瞧朕,都瘦了啊。朕这几天,能吃上清粥小菜,都是过年喽。” “保定侯莫要嫌弃酒菜微薄,等日后朕赐你国公世券!可否?” 朱祁钰直截了当的拉拢他! 梁珤看着皇帝,有些心酸。 他是当今皇帝一手提拔起来的,能有今天,全是皇帝的恩典。 梁珤跪在地上,无比郑重道:“臣不求世券,但必保陛下平安!” “好!好啊!” 朱祁钰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扶起来,潸然泪下:“有此忠臣护卫,朕今夜终于能安枕入眠了!” 说着说着,眼泪流了出来。 梁珤心里更不是滋味,皇帝怎么沦落到了这个地步呢? 他离京前,皇帝还意气风发,他在天寿山上时就听说了皇帝得病了,但没想到,这才多长时间啊,居然沦落至斯啊。 “陛下安心,有臣在,必保陛下无虞!”梁珤跪在地上动情道! “来,来,坐下,陪朕喝一杯!”朱祁钰泪流满面,说话哽咽,也是好演员啊。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72章 爱妃,请正经点!把脑袋捧起来,轮流传递!每人一刀,轮流劈! 酒过三巡。 “保定侯,朕把安危付于你手,万望你切勿负朕!”朱祁钰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梁珤放下酒杯,跪在地上:“只要臣有一口气在,陛下便无忧矣!” “好!” 朱祁钰拉着他起来:“拉拢城防兵丁,执掌兵权,一应用度,从内帑支出。” “保定侯,朕知你心,想去宣镇建功立业,为国戍边,是朕拖累了伱。” “不过,他日朕亲征漠北,必以你为先锋,让你在战场上名正言顺得国公之爵!世袭罔替,与国同休!” 梁珤眼睛一亮,若皇帝因镇守京城封他公爵,他必然推拒,名不副实,容易陷入派系倾轧。可若能在漠北挣一个国公回来,便堂堂正正,光宗耀祖。 “谢陛下隆恩,臣一定在战场上挣个国公回来!” 又谈了一会,朱祁钰才放保定侯离开。 朱祁钰吐出一口浊气,城防攥在梁珤手里,二次夺门肯定不会发生了,可他们究竟筹谋什么呢? “皇爷,保定侯出宫了。”董赐低声道。 朱祁钰看了眼堆积如山的奏章,瞥了眼董赐:“你是内书堂出身,应该懂些学问,把这些奏章分类,再根据奏章的内容,总结成一句话,夹在奏章里,做好了再呈上来给朕看。” 董赐眸露喜色,这是司礼监的权力啊。 “奴婢遵旨。” “诏冯孝、许感回来,伺候朕安枕。”朱祁钰不信任其他人。 董赐身边也跟着原乾清宫太监姜显,两个人互相监督。 很快,许感风尘仆仆回来,跪在地上:“皇爷,奴婢招收了健硕太监162人,奴婢还在甄别其身份。” “做的不错,都知监的架子要尽快建起来。那些太监要钱的要官的,统统满足他们,只要忠心可靠便可,用度从内帑里面支取。” 朱祁钰现在大手一挥,处处花钱,歪头问:“金忠可把里库的宝贝都当了?钱送回来了?” “回禀皇爷,送回来一部分。” “你先拿着用,不够的,朕再想办法。”朱祁钰也挠头啊,保护赋征收并不容易,还要维持东厂的摊子,他快把乾清宫、里库的东西都当光了,钱还是远远不够。 “奴婢必不负皇爷重望!”许感很清楚,别看皇帝挥金如土,其实都在典当皇宫的家底。 皇爷过的难,他知道。 这时,冯孝也回来了,伺候朱祁钰喝药。 这时,唐贵妃带着丫鬟进了勤政殿,接过冯孝手中的方巾,认真给朱祁钰擦拭嘴角。 “陛下,臣妾不请自来,还望陛下不要怪罪。”唐贵妃俏脸如玉,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和皇帝在一起的日子,仿佛回到了刚成婚时的快乐时光,她感觉到自己都年轻了。 “哼!” 朱祁钰冷哼一声,佯装寒声道:“朕还有政务要忙,贵妃退下吧。” 唐贵妃失笑,低声道:“臣妾伺候陛下沐鱼。” 登时,朱祁钰眼睛一亮:“冯孝快去准备热水,朕要沐鱼,贵妃留下侍寝。” 浴桶里。 “爱妃,朕这里有点痒,你帮朕抓抓。”朱祁钰舒展着身体,放松身心。 唐贵妃氤氲在水蒸气里,俏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玉手拿着方巾,认真地给皇帝擦拭身体,依言伸手去抓:“陛下哪里?” 朱祁钰顺势一带,把她整个人带入浴桶里,她惊叫一声,身体倒着扎入水里。 朱祁钰把她捞上来,唐贵妃张嘴吐出一口水,发丝黏在脸上,凌乱而又狼狈,和平时落落大方的模样大相径庭。 惹得朱祁钰哈哈大笑。 她抹了把脸上的水,很没形象的苦着脸惊叫:“陛下,你又骗臣妾?” “哈哈哈,朕好久没看到爱妃这般狼狈的模样,朕还得当初冻房花烛时,爱妃缩着身体瑟瑟发抖的模样,好似比今天还要狼狈,哈哈哈!” 朱祁钰得意大笑:“爱妃衣衫湿了,朕帮爱妃宽衣!” “不要!”唐贵妃想站起来,却被按住。 “爱妃这般出去,肯定会冻感冒的,宫中没有太医伺候,朕很担心爱妃的身体啊。” 朱祁钰三下五除二。 湿漉漉的衣服飘在水上,她如出水芙蓉一般,亮瞎双眼。 “陛下!” 她下意识遮挡,却又挡不住,只能抱住皇帝。 软绵如玉,朱祁钰环住她:“爱妃,不要乱动。” “臣妾没有。”唐贵妃俏脸红透,她何曾这般戏水过,身体僵直,一动都不敢动。 “爱妃,都说了不要乱动。” “臣妾真没动呀,陛下,你、你也不要动!” “哦?爱妃希望朕动?”朱祁钰讶异。 “呀!” 唐贵妃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急忙摇着头:“没有没有,不要动不要动。” “朕本来就没动嘛。” 朱祁钰挪动了下脑袋:“爱妃,你莫要对着朕的耳朵吹气。” “臣妾没有!呀!陛下!您也不要吹呀!”唐贵妃快要哭了。 “朕是正常呼吸呀,要不爱妃挪动一下?” “不不不,这样就好,臣妾忍一下,臣妾给您擦拭完便好了。”唐贵妃身躯僵直,声音带着点小颤抖。 可皇帝说话喷吐出来的热气,弄得她心不在焉。 “陛下不要动,嗯?”唐贵妃想去抓皇帝的手,但灯火通明之下,就被皇帝全都看到了。 “朕真没动,爱妃,你的喘气声怎么有点粗重?是不是病了?”朱祁钰关心地问。 唐贵妃翻个白眼,是你想给臣妾治病吧? “爱妃,朕的腿有点麻了,你挪动一下吧。” “哦。”唐贵妃俏脸如火烧云一般。 她这般侍奉陛下,若被传出去,必然被口诛笔伐,骂她是妖妃,和褒姒、妲己并列。 “爱妃,你的脸色像是病了,是不是发烧了,朕给你瞧瞧吧。”朱祁钰去稳她的唇珠。 唐贵妃没有拒绝,确实好热呀,真好像病了…… 好看的眼眸中闪烁着课求,她开始投入。 “呀!” 朱祁钰忽然松开她:“忘了告诉爱妃了,谈女医说朕要调养肾气,半年内不近酒瑟。为了子嗣着想,朕还是要遵循医嘱。爱妃醒醒,快伺候朕沐鱼吧,咱们正经点。” 唐贵妃眼神迷离地盯着他,渐渐凝成怒气,陛下你这样有意思吗? “朕今日还喝了酒,更不能了,爱妃快快站起来,不能这样了。”朱祁钰一脸畏之如虎的表情。 唐贵妃眸中的怒气凝成实质:“你自己洗吧!” 气得站起来,迈出鱼桶时,脚下一滑,噗通一声栽倒在桶里,双手扑腾个不停:“陛下救命啊!” 朱祁钰很无语,这又不是江河湖海,至于吗? 他把唐贵妃捞出来。 噗! 唐贵妃吐出一口水,喷了朱祁钰一脸,而她眼眸中流露出洋洋得意,还挥了挥小拳头。 “幼稚!”朱祁钰整张脸都黑了。 “你最幼稚!臣妾不伺候你了,让冯孝给你洗吧,回宫睡觉!不许你去承乾宫找臣妾!”唐贵妃披上皇帝的氝衣,怒气汹汹走了。 “呵,女人!” 朱祁钰无奈:“冯孝,给朕拿套氝衣进来,再找两个宫女伺候……算了吧。” 他还有点不放心宫娥。 “皇爷,奴婢伺候您吧?”冯孝探出头来。 “朕还是自己洗吧。” 朱祁钰不习惯被太监伺候,叹了口气:“不逗贵妃就好了,这后宫何时能充盈啊?” “要不奴婢把谈女医请来?”冯孝懂皇帝的心思。 “再养养吧,龙体为重。” 朱祁钰有些懊恼,好像不行呢? 后宫充盈又如何?不行怎么解决呢?总不能吃药吧? 原主把身体糟蹋狠了,慢慢将养吧。 …… 翌日,下了早朝。 朝堂举荐了翰林院学士入军机处。 朱祁钰闭目养神,心里琢磨着,朝臣推荐的翰林,都是谁的人?他很看好的尹直、丘濬等人,能不能成为皇帝的人呢? “皇爷,不好了,西华门外有监生晕过去了!”覃昌小跑着过来,跪在御辇旁边。 冯孝摆摆手,示意停下。 “晕了几个?”朱祁钰有点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意思,他用监生去斩陈循,陈循反过来利用舆论斩东厂,逼皇帝自断一臂。 朱祁钰选择不闻不问,奈何监生们内心执拗,不肯退去。 “七个,有一个濒临垂危,奴婢已经请了郎中来瞧病。”覃昌低声道。 “去看看吧。” 他以监生为刀,去斩陈循。 陈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又用监生去恶心皇帝,逼着皇帝杀人。 对这些监生,最好的办法是拉拢,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动刀子。 朱祁钰心知肚明,让陈韶护驾。 御辇行至西华门,宫门吱嘎吱嘎打开,陈韶率领禁卫一涌而出。 “陛下来了!” 西华门外,约有近百名监生们跪伏着,每个人脸色煞白,跪了十个时辰了,嗓子都哭哑了。 “诸生,朕刚刚下朝,便听说你们在西华门哭谏,哭谏何事啊?”朱祁钰声音传来。 听到皇帝的声音,监生们七嘴八舌说个不停。 “挑一个人出来说,李东阳在吗?” “回禀陛下,李东阳不在,监生陈秉中拜见陛下!”有一个身材清瘦的青年跪在地上。 “陈秉中?朕有印象,你有文才,朕知道。” 原主还真记得这个人,此人是景泰元年举人,在国子监学习期间,颇有诗才,在烟花之地极富名声。 “晚生不敢劳陛下铭记。” “哭谏何事,说来!” 朱祁钰隐隐猜测,上次李东阳带头哭谏,得到了皇帝表扬,所以国子监的监生有样学样,跑到西华门扬名来了。 “晚生等人求陛下裁撤厂卫,以正视听!” 陈秉中朗声道:“夫德修而民自化,法急而民愈乱,旨意必经于六科,奏诉由于通政,责政事于府部,付邢狱于刑司,晚生请陛下收回监察之人,驱逐奸邪之辈……” 朱祁钰挥手打断他掉书袋:“说人话!” 陈秉中本来洋洋自得,他还以此为策论,写了一篇文章,准备呈给皇帝,借此扬名。 却没想到,皇帝冷冷送他一句,说人话! “陛下,东厂征收保护赋,聚富敛财,巧取豪夺,民心不附,商贾不安于市,行旅不安于途……” 他又要掉书袋。 朱祁钰却懒得听废话:“你们也是这个意思?” 陈秉中又被打断了,高声道:“晚生请陛下裁撤东厂,归还保护赋,杀掉阉竖舒良,以正视听!民心……” “就这一件事?”朱祁钰又打断他的话。 监生宋瑛膝行几步:“晚生知陛下乃千古贤君,必能听进良言,所以聚众哭谏,想请陛下还天下公道,还民间太平!” “你叫什么名字?”朱祁钰问他。 “晚生宋瑛。” “宋瑛,和故西宁侯同名同姓。” 朱祁钰寒声道:“朕只问你一句话,大诰是如何写商贾的?大明又是如何对待商贾的?” “你们居然跑到西华门为商贾哭谏?” “朕日理万机,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所以放下冗杂的政务,来听听你们的事!” “结果你们告诉朕,是在为商贾哭谏?” “看看你们的衣衫!” “堂堂读书人,居然掉进了商贾的粪坑里?” “你们不嫌臭,朕都熏得慌!” 朱祁钰厉声喝问。 “陛下,商贾亦是陛下子民,请陛下一视同仁!”又有一个监生站出来。 “你叫什么?”朱祁钰问。 “晚生罗崇岳,景泰二年举人!”罗崇岳神情傲然。 “原来是罗举人啊。” “京城外,遍地是流民,食不果腹,你视而不见,不思民生之疾苦,不关心百姓之生计!” “居然腆着脸告诉朕,商贾亦是朕的子民?” “朕苛待过他们了?抢走他们的饭碗了?逼他们成为流民了?” “你举人的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经义教导你,不关心流民,而去关心商贾?” “经义就教导你,为商贾哭谏,不知为国担忧?瓦剌人叩边宣镇,先锋已经出征了,朝堂文武忙得脚打后脑勺!” “你不关心朝政,不关心国事,不关心流民,不关心边境民生!却为商贾伸张正义!” “他们需要?还是京外无家可归的流民需要?还是岌岌可危的宣镇需要?” “啊?” “罗崇岳,你也配当举人?还要参加科举?” “让你考中了进士,是去给商贾撑腰吗?去给商贾当保护伞吗?” “回过头来再啃食百姓的民脂民膏?” “来人!剥了他的儒衫,将他全族打为商籍!世世代代不许参加科举!世不录用!” 朱祁钰杀鸡儆猴。 罗崇岳本来是监生中的佼佼者,参加哭谏,也是为了扬名立万。 “陛下,晚生无罪啊,为何惩罚晚生?”罗崇岳不服。 朱祁钰扫视一眼,监生们窃窃私语,全都不服气。 “陛下,罗监生只是谏言而已,我大明谏言无罪,请陛下赦免罗监生。” 宋瑛带头跪下,监生们跟着高喊。 朱祁钰目光一闪,这些监生有恃无恐,以为朕太仁慈了? “拖回来!” 朱祁钰居高临下,俯视着罗崇岳:“你不服?” “晚生不服,东厂舒良横征暴敛,聚富敛财,民间怨声载道,晚生劝谏陛下裁撤东厂,为何陛下要将晚生贬为贱籍?晚生不服!”罗崇岳还真是个愣头青。 “那你告诉朕,敛的是谁家的财?” “商贾!”罗崇岳丝毫不怕皇帝。 “那你再告诉朕,商贾可否愿意?”朱祁钰又问。 “这……晚生想来,商贾自是不愿意的。”罗崇岳支支吾吾。 “你想来?任何事都可以想当然吗?” “你再告诉朕,哪个商贾不服?站出来让朕看看!也可以让他去通政司告御状,朝堂自然给他个说法!” “如今商贾没人来叫屈,反而你们国子监的监生跪门哭谏!” “京外流民遍地,你们为何不为流民伸冤?” “瓦剌人叩边宣镇,宣镇岌岌可危,你们为何不为宣镇担忧!” “朕几天没休息了,你们为何不担忧你们的君父!” “哼!” “瓦剌马踏中原,朕日理万机,国事无比繁忙,却在这里和你一个监生扯皮!你知不知道?就这么一瞬间,宣镇那里就尸横遍野!会死多少人你知不知道?” “你却用一句想当然来搪塞朕!空耗朕的时间,给瓦剌人喘息之机!” “朕问你,这是何罪?” 朱祁钰眸光一厉:“拖下去!处死!” “啊?”罗崇岳吓傻了,刚才还是打为贱籍,如今却变成处死了。 “就在这里杀!” 朱祁钰动怒了:“还有你们!朕用国朝的银子养着你们!赐你们廩食,赐你们衣服!让你们生活优渥,日日读书,不为生活所迫!” “是让你们为国分忧的!” “不是让你们为什么狗屁商贾叫屈的!” “你们是大明的读书人!” “不是商贾的走狗!” “可如今,瓦剌人马踏中原,宣镇岌岌可危,朝堂上下连轴转,昼夜不歇!” “你们不思报国,却为什么商贾鸣冤叫屈!” “朕养你们有何用?” “你们活着有何用!” “传旨!今日哭谏的监生,全部随军北征,让他们亲自上战场,看看瓦剌人的凶残!也看看边疆民生之苦!” “不要坐在国子监里一拍脑袋想当然,朕给你们优渥的生活,是让你们尽忠报国的,不是养猪的!” 朱祁钰暴怒。 监生们全都傻眼了。 他们好像中圈套了,皇帝和传言中的不太一样,而且,皇帝在不断偷换概念,他们是想裁撤厂卫,为商贾鸣冤只是一个噱头,可皇帝就抓住这个噱头大发雷霆。 监生们吓坏了,趴伏在地上求饶不跌。 陈韶看了眼皇帝,朱祁钰摇摇头,先不要杀罗崇岳。 能不动刀子就不动刀子,动了刀子,就落入陈循的圈套了。 “朕看你们,就是一群蠢猪!被人利用了尚不自知!” 朱祁钰语气一缓:“朕为何征收保护赋?” “是因为内帑被盗,需要筹措大军出征的军费。” “而这保护赋,也非戕害商贾,你们若有心的就去看看保护赋细则,朕是在处处保护商贾呢!” 见皇帝语气稍缓,陈秉中低声道:“那请陛下斩舒良,以正视听。” 朱祁钰被气乐了,你跟舒良多大仇啊?你跟朕多大仇啊? “以正视听?正谁的视听啊?恩?” 朱祁钰脸色一沉,这些监生脑袋这么轴呢? “请陛下亲贤臣远小人,陛下委听断于舒良一人,其奸谋足以颠倒是非,其奸佞足以蛊惑人心,所以请陛下以一身之荣,亲贤远小,内外文武重臣,倚之为肱骨心膂者也……” 陈秉中的话,居然惹得监生连连点头。 朱祁钰真想把他脑袋敲开,看看里面是不是全是屎?朝堂上哪个贤臣,能让朕倚为肱骨?来!你告诉朕! 朕不想倚仗吗?朕想孤单无依吗? 倚谁啊? 倚仗他们,奉天殿就换主子了! “朕何时听信于舒良一人了?”朱祁钰强忍着怒气问。 “那便请陛下斩杀阉竖舒良,裁撤厂卫,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陈秉中跪伏。 很多监生跟着高呼。 朱祁钰盯着他们,一帮蠢货啊!你们在逼朕杀人知不知道?你们在帮着陈循,对付朕知不知道? 杀了舒良,明天朕就没命了! 朕死了,你们会为朕鸣冤叫屈吗? 不会! 你们会向着新主子摇尾乞怜! 一群无药可救的蠢货! “杀!” 朱祁钰陡然一喝,还说个屁了,动刀子吧!干脆杀个干干净净才好! 噗的一声! 罗崇岳大好的头颅被砍了下来,在地上滚了几圈,落在陈秉中的附近。 监生们纷纷惊叫。 “叫什么?过几日你们就要随军北征了!有什么好怕的?” 朱祁钰厉喝:“陈秉中,把他的脑袋拿起来,逐一传递,每个人都捧一会儿!” “啊?”陈秉中脸色一白。 “照做!”朱祁钰知道,都见血了,别想封刀了。 陈秉中紧闭着眼睛,咬牙拿起来。 “睁开眼睛!”朱祁钰喝令。 哇! 陈秉中看到手里捧着的罗崇岳的脑袋,这个昔日的同窗,脑袋却捧在他的怀里,还有血呼啦的东西流了他一手,直接就吐了。 “传递!”朱祁钰语气冰冷。 “陛、陛下,晚生从宣镇回来,也要劝谏陛下,诛杀阉竖,亲贤远小!”陈秉中脸色惨白,气息奄奄。 陈循究竟在哪找的二傻子? 朕都服了! 你在逼着朕在杀你知不知道啊! 你死了,朕的人设崩塌了,便宜的只有陈循! 朕算明白了,陈循这一步棋,不是让监生劝谏什么的,就是逼朕杀人,让朕大杀特杀,人设崩塌。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朱祁钰忽然笑道:“你陈秉中有志气,朕等你回来!” “再把脑袋捧起来,高高捧起来!朕要你,做他们的表率,带着他们去宣镇建功立业!” 哇! 陈秉中刚接过脑袋,又吐了。 “站直了!” “把它高高捧起来,和他对视!” “一个死人,你怕什么?” “瞪大眼睛,瞪着他!看着他!” 朱祁钰破罐子破摔了,你逼朕杀你,那就成全你吧! 还有谁不怕死,就一起吧! 呕! 陈秉中举起脑袋,刚好和他对视,直接一张嘴,吐了罗崇岳一脸。 他心里有点后悔了,但还要坚持自己的理想。 “皇爷,问清楚了,背后策划监生哭谏的是林聪。”冯孝压低声音道。 朱祁钰脸色一黑:“让林聪滚去勤政殿!朕要好好跟他聊聊!” 昨晚还想收你当狗呢,结果你却给朕当头一棒! 好啊,朕就用你的狗命祭奠朕的名声! “国子监提学是谁?”(景泰朝废除了提学官,正统、天顺朝有,剧情需要) “马昇,皇爷,他是陈首辅的人。”冯孝回禀。 “宣来!” 更好了,朕让你陈循赔了夫人又折兵! 陈秉中吐的不行了,手里的脑袋摇摇欲坠。 “宋瑛,接过来!举着!看!”朱祁钰淡淡道。 宋瑛脸色煞白一片,跪在地上嘭嘭磕头:“晚生知道错了,请陛下开恩!” “朕已经开恩了,你们都是北征志士,朕让你们提前熟悉熟悉战场,战场比这还要恐怖一万倍。” 朱祁钰冷笑:“等你们从战场上活着回来,朕就封你们的官,都安心上路吧。” 宋瑛身体一软,趴在了地上,还能活着回来吗? 这时,学政马昇战战兢兢前来。 “臣马昇恭请圣安。”马昇跪在地上行礼。 “朕不安!马昇!” 朱祁钰语气阴恻恻:“朕问你,朕提拔你做学政时的圣旨,是怎么写的?” 马昇浑身一抖:“陛下,臣一刻都不敢忘!” “背一遍!” “夫一方之学总于汝……”马昇战战兢兢背。 “大点声!” “夫一方之学总于汝,是一方之师系于汝矣。率而行之,必自身始,必自进其学,学充而后有已。谕人必自饬其行,行端而后有以表下……” “那你是怎么做的?” 朱祁钰陡然暴怒,指着跪着的监生:“看看,把国朝的读书种子,教成个傻子!教成了蠢猪!” “不,他们都不如一群蠢猪!” “朕问你,他们来西华门,为商贾哭谏,是不是你授意的?” “啊?” 马昇面色发苦,连连叩头:“绝对没有,请陛下明察!” “那你这个学政是怎么当的?他们一个个读书,把脑子都读坏了!” “朕能用他们当官吗?能用他们治理天下吗?” “国朝设司礼监还有什么意义?” “你这个学政,当的又有什么用?” “宋瑛!把你怀里的脑袋,交给他!让他捧着!”朱祁钰沉喝。 宋瑛迫不及待地把脑袋塞到马昇的怀里。 马昇低头一看,两眼一黑,差点吓死过去。 皇帝居然把一颗脑袋,塞到他的怀里。 “举起来!看着他!”朱祁钰冷哼。 马昇神情惊惧,这脑袋怎么有点熟悉呢?呀,他的学生罗崇岳啊! 罗崇岳有望在今年科举中一举夺魁,却不想被砍了脑袋,本来还想发展成自己的党羽呢,可惜了。 “陈秉中,把你的谏言,和马昇说一遍,看看马学政有什么看法!”朱祁钰彻底撕破脸了。 马昇听完谏言,想死的心都有了。 就这几天,多少朝中大员丢了性命?你们朕不怕死啊,居然把皇帝当软柿子捏? 完了完了,这回被你们害死了! 马昇又想深了一层,他是陈循的人啊,皇帝放过他才有鬼呢。 “马昇,你怎么看?”朱祁钰问。 “臣、臣以为一派胡言!保护赋乃是为了保护商贾所征收的赋税,朝堂上已经通过了,岂容这群监生胡言乱语,臣请陛下重罚,罚他们三个月俸禄!” 朱祁钰阴惨惨道:“朕已经罚过了,他们都要随军北征,亲上战场,为国杀敌。” 马昇瞪大了眼睛,这也太狠了吧? “国子监监生要上战场,你这个学政要怎么做啊?”朱祁钰琢磨着怎么杀他。 马昇居然松了口气,上战场也比被皇帝杀死强啊。 “臣愿意与监生同去!为国靖忠,为边关尽一份力!”马昇慷慨激昂。 “好!这才是国子监学政!” 朱祁钰兴奋道:“国子监提学官马昇,迁为团营把总,国子监监生等编为一队,由马昇指挥,随军征伐瓦剌!” 马昇心里松了口气,这回皇帝不能杀人了吧。 “马昇是好样的,陈秉中也是好样的!朕心甚慰!” 朱祁钰神情满意:“上战场前,朕让你们见见血,给他们一人一把刀!” “那个罗崇岳敢在朕面前拿把充大,是仗着其兄的势力!” “他兄长叫罗高,是六科给事中!” “陈韶,人抓来了吗?”朱祁钰问。 “回禀陛下,已经抓来了!” 说着,就有禁卫押着一个身穿七品官袍的人跌跌撞撞走过来。 “诸位且看!” “此人就是六科给事中罗高!” “罗崇岳的亲哥哥,罗崇岳在京中蛮横霸道,为商贾鸣冤抱屈,就仗着他的权势!” “朕格外开恩,让你们明正典刑!” “马昇、陈秉中,动手吧。” 朱祁钰还不信了,杀不了你马昇! “陛下饶命啊!”罗高还是懵的,当他得知弟弟罗崇岳在西华门哭谏,被皇帝杀了,他整个人都傻了。 这弟弟是读书读傻了吗?从夺门之变后,皇帝就疯了,朝中大员死了多少了,你还敢趟这浑水? 他区区一个六科给事中,连皇帝的面都见不到,他弟弟居然在皇帝面前大放厥词,还报出了他的名号,真的,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陈秉中看着磕头不断的罗高,于心不忍,跪在地上:“陛下,首恶已除,请陛下高抬贵手,放罗高一条活路。” “陈秉中,你是以什么身份劝谏朕啊?”朱祁钰神色不变。 “晚生以国子监监生的身份……” 说完他自己都愣住了,他已经不是监生了,而是团营里的一个小兵。 “监生?你配吗?” “朕夸赞你两句,就飘飘然了?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你是团营里的士卒!天子的命令,就要无条件服从!用得着你来劝谏吗?” “你看罗高可怜?” “朕看你更可怜!看你九族更可怜!” 朱祁钰暴怒,本来是给马昇挖的坑,你个愣头青跳进去了,更好玩了。 “好!你可怜罗高,朕就成全你!你来替罗高死!” “啊?”陈秉中完全懵了。 说你是猪还不承认,政治是讲对错的吗?只讲立场,不问其他! 你已经站错了队,还不乖乖认错,居然可怜反贼?读书读傻了?脑袋里面都是屎吗? “马昇,你来做!” 马昇脸色一白,皇帝还不肯放过他啊! 朱祁钰盯着他,不说话。 马昇咬了咬牙,今天不让皇帝满意,他肯定是死路一条了。 所以,提着刀去砍陈秉中。 陈秉中惨叫一声,下意识格挡,回手也劈了马昇一刀。 两个人都没拿过刀,砍中人之后,自己吓得哇哇乱叫,互砍几刀之后,两个人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场面有点啼笑皆非。 躺在地上,陈秉中悟了,在生死之间,彻底悟了。 皇帝根本就不问对错,他要的是自己的权力,而自己只是小小的监生,根本没能力改变朝堂,可他以卵击石,以微薄的谏言去劝谏皇帝,却不知何等可笑? 最愚蠢的不是来哭谏,而是没听懂皇帝的暗示。 皇帝刚开始不想杀人的,是他逼着皇帝杀了罗崇岳,然后皇帝就彻底撕下了伪装,用罗高来杀他和马昇。 说来说去,是他自己找死。 “住手!” 朱祁钰陡然爆喝:“马昇,朕何时让你对陈秉中动手的?” “快宣太医!快!” “陈秉中一心为国,朕可呵斥可贬谪,却不可杀之!若连此等监生都杀之,以后还有人何人敢劝谏于朕?” “马昇,朕让你杀罗高,你为何去杀陈秉中!” 朱祁钰暴怒。 你要点脸行不行? 马昇躺在地上,不想起来了,他中了三刀,陈秉中中了七刀。 本就想挣一丝活下去的机会,结果皇帝耍无赖了,如果他去杀罗高,在旁按刀而立的陈韶肯定会一刀剁了他。 不管他怎么选,都是死路一条。 朕名声都不要了,不杀个痛快,能甘心? “快宣太医啊,要让陈秉中活下去!”朱祁钰满脸哀婉,好似曹操死了郭嘉一样。 陈秉中呆呆地看着阴蒙蒙的天空,懂了,皇帝心中根本就无正邪,只有权力。 他劝谏皇帝杀舒良,触碰到了皇帝的权力,所以他会死。 他竭力歪着头,想看看太医来没来呢? 对了,宫中没太医啊,之前有个监生晕了,是去民间请的郎中。 靠! 皇帝就是在作秀啊! 陈秉中闭上了眼睛,死得真他吗的冤枉。 “马昇!你为何要杀朕的肱骨啊!” 朱祁钰眼睛血红一片:“陈秉中慷慨直言,劝谏于朕,此乃忠臣也!而朕命他入军随征,他无丝毫怨言,并与朕约定,待他归来,必做朕的魏征!” “可你怎么把朕的魏征给杀了!” “杀了魏征,天下还有谁能劝谏于朕!” “朕若成了昏君,全都是你马昇害的!” “来啊!” “把他大卸八块!” 朱祁钰余怒未消:“就算把他凌迟,也难舒朕心头之恨!” “诸生!你们说,朕说的对不对?” 朱祁钰森冷的目光扫过宋瑛等监生。 咕噜! 宋瑛艰难地吞了口口水,和他一起当出头鸟的,死了两个了。 如果他不听话,下一个就是他! 他不止担心自己,还担心哥哥宋瑮,宋瑮是新淦知府,若此刻不站在陛下这边,他哥哥肯定要倒霉了。 “陛下!晚生谏言陛下,将马昇此贼大卸八块!”宋瑛咬咬牙,挺身而出。 其实和为商贾伸冤一样,稍微变一变言辞,就能站在皇帝这边了,脑袋就保住了。 “唉,朕刚才说的是气话,大卸八块是不是太狠毒了?”朱祁钰叹了口气,既当又立啊。 “晚生以为大卸八块,极为仁慈!” 宋瑛黑化了,当他看到陈秉中、罗崇岳的下场,他可不想步入后尘,所以愉快地当皇帝走狗了。 “晚生等请陛下将马昇大卸八块!” 监生们齐声高呼。 马昇眼皮子一番,晕厥过去。 这人怎么能一点立场都没有呢? 你们都是读书种子啊,大明的未来啊,怎么能没有立场呢? “陛下,马昇吓晕了。”陈韶禀告。 “弄醒!” 陈韶踩着马昇的刀伤,马昇登时惨叫一声,醒转过来。 朱祁钰幽幽道:“大卸八块太残忍了,把刀给宋瑛,由监生们一人一刀,赐他个痛快吧。” 这叫赐个痛快? 马昇整张脸都绿了。 他就知道,他是陈循的人,皇帝抓到了小辫子,怎么可能放过他? 当时还很天真,心存侥幸,这回知道了,挣扎是没用的,老老实实被皇帝杀了就算了,估计还能保住九族。 宋瑛拿着刀,浑身都在抖。 他杀了人,就和皇帝站在一条战线上了。 刺啦! 一刀下去,马昇惨叫一声。 后面的监生战战兢兢砍一刀,一个轮一个,谁也别想跑。 “传旨,近年来国子监学子惟记诵程文以备科贡,不知养贤为重。朕设提学,端身以先诸士,贵提调以警怠荒,督教官以修实政。但实际效果寥寥,朕心不悦。” “即日起,清查国子监,弃年长论,以品学兼优为标准,并设旬考,每一旬便考一次,考试不及格者,勒退!三次考试不及格者,降格!即举人降为秀才,秀才降为白丁!” “且,国子监扩招,全国官员,不分文武,子嗣必入国子监学习!不许以任何理由不入国子监学习,若有,一经发现,本人褫夺科举资格,其父致仕归乡,入商籍,九族不许入仕途。” 朱祁钰不允许以后再有人以监生为刀,来斩他。 他认为,监生闲得蛋疼管朝堂政事,就是没有考试,这回十天考一次试,逼着他们天天去学习,把脑子学傻了才好,看谁还闲得蛋疼,管朕的闲事? 顺便,他再把官员都圈进去,朕要把你们子女的前程,攥在朕的手里,朕说谁优,谁就是优;朕说谁差,谁就是差! 这道圣旨,必然引起轩然大波。 但朱祁钰不怕,一定要执行下去。 “陛下,马昇死了!”陈韶禀告。 后面排队的监生笑出了声,终于不用杀人了。 “不是还有罗高呢吗?接着杀!不许停!”朱祁钰不以为意。 他在思索,西华门的事情传到朝堂上,必然引起轩然大波。 朕还是落入了陈循的圈套了。 该如何破局呢? 这些监生,未必不可以再用用! “皇爷,陈秉中还活着呢,用不用……”冯孝低声道。 朱祁钰摇摇头:“没必要,让他慢慢受着吧,活着比死还痛苦呢。” “奴婢明白!” 冯孝压低声音道:“皇爷,东厂传来消息,林聪辞职归乡了,他已经乘坐马车要离开京城了。” “快追回来!该死的林聪,想逃?没那么容易!” 朱祁钰大怒,林聪以监生为刀来斩朕,事到临头居然明哲保身,咋想的那么美呢? “他若反抗,就砍了他家人!” 朱祁钰怒喝:“让东厂的人放开手脚去做,必须让林聪滚回来,朕要在勤政殿亲手劈了他!” ———— 昨天脚可能是闪筋了,白天不太疼,码字还正常,结果晚上躺下就疼得受不了了,晚上疼得一夜没睡。 白天买了点药吃了,缓解了一点点,还是不敢动,不动弹还疼呢,只要动一下就疼得厉害。幸好是脚,手和脑子还没事,还能码字,哈哈,作者还在坚持~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73章 汪汪汪!把陈循推入屎坑!和胡濙做政治交易! “夫人啊,你就别叨叨了,本官这脑袋都被你吵炸了!” 林聪十分烦躁,他递交辞呈后未经批准便私自离京,是重罪,但他并非返乡,而是去城外的庄子住几天,钻律法空子。 “老爷,熬了这么多年终于熬入阁了,说放弃就放弃了?您的前程不要了,大儿子的前程也不要了?您究竟怕什么?要不我豁出这张老脸去,去求求娘家大哥,帮你说和说和?” “伱个女人懂什么?别叨叨了!” “本官堂堂宰辅都解决不了的事,你大哥一个芝麻官儿,能解决什么问题?岳丈遗留下的薄面,用了这么多年,还有谁买账?” “好了好了,本官要是再厚着脸皮赖在内阁里,丢的就不是父子前程了,而是你我九族的脑袋!” 林聪推开车厢门,催促车夫,快点赶车。 他带着家人和钱财快速出城。 林夫人面露惊恐,泫然欲泣:“都说了不让你和陈循打对台戏,你非不听,这回惹事了吧!” “够了!祸从口出!你想害死咱们一家是不是啊?快点闭嘴吧!”林聪心累。 却在这时,车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传圣上口谕!”马上的骑士疾呼。 林聪身体一软,栽倒到夫人的怀里,如丧考妣:“完了,完了!” 等林聪被带到勤政殿,看到殿门时,双膝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终究还是逃不过啊! 这勤政殿有毒啊。 “林阁老来了?”朱祁钰的声音响起。 “陛下!” 林聪哭嚎着爬过来,嘭嘭嘭磕头:“求陛下开恩啊!” “阁老说笑了,该是朕求阁老开恩才对啊!”朱祁钰阴阳怪气道。 一听这口气,林聪就知道完了,这条老命肯定交代这了。 “阁老好手段啊,逼着朕杀监生,自绝于天下!” 天子剑出鞘,朱祁钰擦拭宝剑,冷幽幽道:“朕和你比,实在太嫩了,被阁老玩弄于股掌之中啊,朕技不如人,自愧不如,服气了。” “知道朕在想什么吗?” “朕觉得这把剑太锋利了,这一剑下去,太痛快了,还是钝刀子好啊。”朱祁钰目光幽幽。 林聪身体瘫软,泪如雨下:“陛下啊,这不是老臣本意,老臣也被算计了!都是陈循,害的老臣,害的陛下!” 剑在颈上,他选择活下去。 朱祁钰眼睛一亮,林聪这是要给他当狗的节奏。 “林阁老,知道攀咬首辅,是什么罪吗?” “你未经许可,私自离京,又是什么罪呢?” “你轻飘飘一句,就让朕免了你的死罪吗?” “林阁老!” 朱祁钰在给他机会,生和死,选择吧。 “老臣不是离京,而是身体不舒服,去城外庄子住几天,绝非擅自离京!更非攀咬首辅,说的都是实话、真话,老臣所作所为,都是陈循在幕后主使!” 林聪说完这些,见皇帝不为所动,他就明白了,皇帝要什么。 他不敢再废话了,罗通怎么死的,他历历在目,只能已头点地:“老臣愿意为陛下卖命,求陛下接纳!” “嗯?” 林聪咬紧了牙齿:“老臣愿意当陛下的狗!” “哈?林阁老在开什么玩笑?你够资格当朕的狗吗?”朱祁钰冷笑。 林聪直接就哭了,彻底放弃读书人的尊严:“老臣一心一意、孜孜不倦,就想努力成为陛下的狗!” “想当朕的狗的人,如过江之鲫,林阁老是不是高估自己了?”朱祁钰偏偏不接纳。 朕的人设崩塌,是你一句当狗,就能挽回的吗? “老臣有用,老臣可以帮陛下去咬陈循,老臣知道陈循的底细,能陛下的忙啊……” 林聪说了一大堆,朱祁钰不为所动。 “汪汪汪!”林聪居然学上了狗叫。 朱祁钰眼皮子一抬,原来林阁老也是很会跪舔的嘛! 也对,宣宗皇帝在位时,你可没这么高贵,整个文官集团都没这么高贵,不过惯坏了而已。 “汪汪汪汪……” 林聪趴在地上,拼命学狗叫。 为了老命,他彻底放弃了文臣的尊严,彻底放弃了他所拥有的的一切,正如他所说,他正孜孜不倦梦想成为皇帝的狗! 一边叫,还一边摇皮股! 画面不堪入目。 锵! 宝剑归鞘,朱祁钰长叹口气:“阁老何苦如此啊?” 还不原谅我吗? 林聪一边叫,一边爬,学狗一样爬。 “哈哈哈,阁老何故如此?” 朱祁钰陡然大笑:“学狗叫,学狗爬,是不是还要学狗,腆朕的鞋啊?” 林聪浑身一颤,眼泪呛了出来。 却慢慢爬过来,伸出舌头去腆皇帝的鞋! “朕只是开个玩笑,阁老切勿当真。” 朱祁钰嫌弃的挪开鞋子:“起来吧阁老,朕与你是君臣,而非主仆,想做朕的狗,还有一段路要走!你年纪这么大了,跑不快了,慢慢来吧。” “是是是,臣谢陛下隆恩!臣一定努力,努力成为陛下的狗!”林聪泪流满面。 半辈子的功名化作尘与土,现在只能抱住皇帝的大腿,沦为皇帝走狗,成为少年时最恨的那一拨人,屠龙者成为恶龙的走狗。 “把你的致仕疏拿回去吧,朕不允你致仕。” 皇帝这句话,林聪终于松了口气,活下来了! 他活下来了,官位也保住了,九族也保住了! 却只想哭,泪水止不住的往外流。 “心里也别觉得委屈,朕是天下共主,你们都是朕的奴婢!” “宣宗皇帝在时,你们是怎么伺候的,便那般伺候朕即可。” “今日的事,不会传到朝堂上的,阁老安心。” “给朕当狗,是一件无比荣耀的事情,以后你便知道了,今日这个决定,该多么明智!” 朱祁钰淡淡道:“让你小儿子入宫伴驾吧,朕为你调教一番。” “臣遵旨!” 见林聪乖乖的,朱祁钰十分满意:“说说吧,陈循要怎么对付朕啊?” “老臣不敢说。”林聪又跪在地上。 “朕赦你无罪,起来,赐座。” 林聪抹了把脸上的眼泪,战战兢兢坐下,看皇帝时,他终于意识到,皇帝撕开的那一角,任由陈循如何糊,也糊不上了。 “老臣多的不知道,但知道陈循和太子有联系!”林聪说出这句话,就意味着彻底投靠皇帝了。 果然! “有何计划?”朱祁钰真的想不通,陈循扶持太子,凭什么登基呢? “老臣真不知道,陈循和老臣的关系并不好……” 林聪见皇帝眸光凌厉,立刻道:“老臣能帮陛下破监生的局,使监生为陛下所用!” “说来听听。”朱祁钰来了兴趣。 “陛下,监生哭谏,无非邀名而已,并非和陛下作对,只是想被陛下记住,得陛下夸赞,正如李东阳一样。”林聪一语中的。 奈何朱祁钰杀人了啊。 “陛下,监生能在西华门哭谏,也能在府门口骂人!” 林聪坏笑道:“只要陛下因势利导,监生自然为陛下所用。” 意思是说,让宋瑛带着监生去陈循家门口骂人,把陈循也拖入屎坑,要臭就一起臭。 对付文官,还得靠文官。 朱祁钰满意颔首:“以后说话,别绕弯子,朕不喜欢猜来猜去的。” 噗通! 林聪跪在地上请罪:“老臣知错,请陛下恕罪。” “记得便好,起来吧。”朱祁钰表情淡淡。 可这办法,还是没办法为皇帝洗清暴君骂名啊。 “陛下,自古先有佞臣后有昏君,陛下御极八年,兢兢业业,从无错处,乃贤君在世,如今怒而杀人,想来是朝中佞臣当道,才教坏了陛下!”林聪道。 对啊! 没有秦桧,宋高宗怎么会那般坏? 把陈循变成秦桧不就万事大吉了? “林聪,朕看你有首辅之才。”朱祁钰很满意。 林聪趴在地上:“老臣无论处于何等官职,都是陛下忠心耿耿的狗!” 瞧瞧,多会说话! “你大儿子林恒是六科给事中?调去通政司吧,待立了功,朕在提拔他。” 林聪眼睛亮起,这就是投靠皇帝的好处,官职来的容易。 “朕还有一策,尚需林阁老为朕参谋参谋。”朱祁钰便将让文武百官之子入国子监的想法说了。 “荫监?”林聪没太明白。 “是强制入监,可为举监,也可为贡监,没有限制。” 国子监监生来源有六种:举监、贡监、荫监、例监、夷监和俊秀生。 林聪反复咀嚼,斟酌着说:“陛下,此计恐怕需要大量钱财。” “国子监只有南北两监,北监虽然在正统九年重建,却容纳不了太多监生。” “陛下此想,恐怕需要在各省建造监舍,再聘请名师,敕命祭酒等官职,仅仅行政成本便是极高的。” “而且,我朝监生是赐廩食和衣服的,虽说景泰元年实行了捐资入监,可一旦实行陛下此策,便要废除捐资入监之制。” 若在各省设立国子监,就等于建立省大学,未尝不可。 “你估算需要多少钱?” 见皇帝铁了心要办,林聪苦笑道:“初建需要五百万两银子以上,往后每年恐怕要投入二百万两银子。” 朱祁钰倒吸一口冷气。 户部肯定没钱,内帑也没钱啊。 不过,倒是可以在宝钞上动动文章,印呗。 “陛下,如今宝钞泛滥,老臣说一句大不敬的话,除了官方在用外,民间已将宝钞视为废纸。” 林聪趴伏在地上:“老臣以为,宝钞继续滥发,非但不能解决国子监的问题,还会加重民间负担,老臣请陛下另想他法。” 朱祁钰老脸一红,来钱的门路他确实没有啊。 “起来,朕与你君臣畅所欲言,无需顾忌。”朱祁钰在想怎么弄钱。 “陛下想以国子监,控制朝臣之心,老臣明白。” 林聪斟酌道:“老臣以为,陛下可循序渐进,待户部宽裕些,便建造建设,再慢慢招聘教习,用二十年之功,于全国各省建好监舍,招学子入监。” 等二十年,黄瓜菜都凉了。 “五百万两就能办好此事?”朱祁钰疑问地看着他。 “老臣以为可以,在各省设立国子监,即可合并府学,教习所缺不多,倒可以从翰林中提拔一批补充进去,虽缺名师,却也勉强足够教学。” “建造监舍等交给工部,有钱便没有问题,而圣上的圣旨,又可招揽诸生入监,自然是没问题的。” 林聪认真思索道:“陛下,若有钱,可在一年内,便让百官之子,进入国子监学习!” “好!那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做!” 朱祁钰兴奋道:“钱的事,朕来想办法,阻力也不必你担心,朕替你拦着,只要你能把此事办成,朕就让你做首辅!” “臣谢陛下隆恩!” “南北两京为国子监,各省设立的便叫太学,如浙江太学,以此命名!” 朱祁钰目光深邃道:“不止让全国文武百官的适龄儿子入学,朕还想让天下举人入学,以后再让百姓家的子女全都入学。” “不止要办太学,还要办小学、中学,都要办!” “林聪,你把这件事办好,是功在社稷,利在千秋的千古大计,百年之后,可能后人不记得朕,却一定记得你林聪!” “臣不敢居功!” 林聪纳闷,皇帝去哪弄这么多银子去呀? 别忘了,皇帝现在还为钱挠秃了头了呢,哪有闲钱搞什么省太学。 而且,皇帝想攥住朝中文武百官子女的前程,遇见的阻力绝不是一般的大,就算有钱,恐怕也难以推行。 不过他可不敢说不吉利的话,脑袋重要啊。 …… 宋瑛带着监生,浩浩荡荡出现在陈循家门口。 “天诛佞臣!” “请陛下诛杀陈循,还天下一个公道!” “陈循之罪,罄竹难书!” 坐在家中奋笔疾书的陈循,闻听消息整个人都懵了。 他刚写好劝谏皇帝的奏章,希望皇帝听监生之谏言,裁撤厂卫,以正视听。 结果他家门口,就被监生围住了,骂他是奸佞! “本首辅做了什么就成奸佞?” 陈循气得治咳嗽,口水喷在工工整整的奏章上,气得他把奏章给撕了。 若按照他写的,劝陛下听监生的谏言,岂不坐实了自己奸佞身份? “这个林聪是怎么办事的?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去查,他们不在西华门跪着,跑本首辅的府上做什么?”陈循气坏了。 很快,管家气喘吁吁跑回来:“老爷,有监生说陛下逼着他们杀了陈秉中、罗崇岳和马昇,又逼着他们来府上叫骂……” 陈循张了张嘴,愣住了,过了好白天才回过味儿来:“夺笋啊!” “老奴去林阁老府上问问?”管家没明白其中深意。 “问个屁啊,这就是林聪出的毒计!” 陈循暴跳如雷:“他肯定投靠皇帝了,才皇帝出这么个损招!” “皇帝就范杀人了,却逼着本首辅也跟着跳进屎坑里。” “先有奸佞后有昏君,皇帝是让本首辅当奸佞啊!” “本首辅想洗清自己,就得洗清皇帝!”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该死的林聪,他岂敢背叛本首辅?” 陈循后悔了。 莫名其妙的想到了在勤政殿,皇帝让他帮忙按着太监,他来杀……那一幕,多少次出现在他梦里,可皇帝要杀的人,却不是太监,而是他! “老爷,那能怎么办?”老管家是他的书童,对他忠心耿耿。 “国子监监生又不止这些,再鼓动人去为陈秉中鸣冤。”陈循咬牙。 “老爷,那监生说陈秉中好像还没死呢。” 噗通! 陈循一屁股跌倒在椅子上面:“皇帝好毒的心啊!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明知必死,却还活着……皇帝是用陈秉中杀鸡儆猴,告诉国子监的监生们,不许再闹!” “老奴去试试?” “试个屁啊,谁还敢去哭谏了?恐怕皇帝还会有手段,国子监这招棋是不能再用了。”陈循苦笑。 “马昇是您的门生,若白白死了,恐怕您的根基会继续动摇的!”老管家很是担忧。 “动摇也没办法了!” 陈循目光闪烁:“日子定下来了,后日京营出发,我们的时机就来了,成不成,就看这一次了!” “那外面……” “不管了,让他们闹去吧,奸佞的帽子反正也摘不下去了。”陈循破罐子破摔了。 …… 打发走林聪,朱祁钰心里很不踏实。 “陈循充耳不闻?”朱祁钰不信,文官最重要的就是名声,陈循连名声都豁出去了,他究竟要干什么? “回皇爷,陈首辅府中没有任何动静。”冯孝回答。 “诡异,太诡异了。” 朱祁钰来回踱步,刚好起来的心情,又低落下来。 “东宫有什么特殊的吗?”朱祁钰又问。 “毫无异动。” “带刀侍卫有人靠近东宫吗?” 冯孝摇摇头:“据奴婢所知,应该没有,皇爷,带刀侍卫还有奸细?” “只是怀疑罢了。”朱祁钰总不能告诉他,刘纪、赵胜等人有问题吧,他是怎么知道的?解释不清的。 “摆驾咸安宫,朕去见见太后。”朱祁钰叹了口气。 咸安宫内。 秦尚服消失的消息,吴太后已经知道了。 这两日她茶饭不思,担心皇帝急怒之下,会送她上路,以此彻底埋没此消息,更担心皇帝会笑话她苟活于世。 闻听皇帝驾到的消息,她身体一颤,喃喃道:“他来送哀家上路来了……” 她还不想死啊! “朕给太后请安!”朱祁钰行礼,没有之前那般亲昵。 因为清.宫之事,也因为秦尚服说出来的秘密。 “哀家安,皇帝起身吧。” 母子之间,终究还是生疏了。 “所有人都出去,退出咸安宫!”朱祁钰沉声道。 吴太后看了他一眼,身体在抖,皇帝是要亲自动手吗?就这般恨她? 待宫人尽数退去,朱祁钰才缓缓道:“是真的吗?” 吴太后眼泪流出:“哀家说不是,你信吗?” “朕信,但天下人不信!” 朱祁钰看着吴太后,舔了舔嘴唇,声音沙哑问:“太后能告诉朕,朕究竟是不是先帝亲子?” 对他来说,这是最重要的! 正统性,无可指摘的正统性,才是天下稳定的根本。 “是!” 吴太后泪流满面,情绪再也绷不住了,急促道:“是!皇儿,相信母亲,你就是先帝的亲生儿子!” “你和先帝长得那般像,怎么能不是呢?” “你去问胡濙,他是看着先帝长大的,你去问问他,你和先帝是不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你还记得吗,你小的时候,先帝多么喜欢你啊,你要是不是,他会那般爱你吗?病重时,他心心念念的是你啊,他派人把咱们娘俩接进宫里来,让太皇太后认下我们母子!” “你想想,你若不是,太皇太后会那般宠爱你吗?” “你是啊,你就是先帝的亲生儿子啊!” 吴太后泪崩了,想去摸一摸儿子的脸,但朱祁钰却退后一步。 “那这消息是哪传出来的?你为何对孙太后伏小做低?为何那般惧怕她?这个消息,又有多少人知道?”朱祁钰质问。 “哀家也不知道啊,先帝驾崩不久,这个消息就传出来了!” “皇儿啊,你一直以为母亲傻,其实不是啊,母亲一直都清楚,若不在孙氏面前伏小做低,我们娘俩怎么活下来啊?” “你是男人,不管这后宫的,这后宫里说了算的还是那个女人!母亲不服气啊!所以处处和她分个高下,其实是想当这后宫的主人啊!但母亲傻,处处被她压制,一辈子也抬不起头来!” “母亲也不怕你笑话,母亲确实是汉王的妾室,在逍遥城里被先帝看上,命好才有了你。” “母亲出身不好,所以处处被压制,母亲不怨,这是命。但她儿子是皇帝,我儿子也是皇帝,凭什么我比她矮一头?” “每次母亲抓住她把柄的时候,她就用这个流言威胁母亲,母亲不怕自己被天下人嘲笑,但怕影响到你啊!皇儿!” 吴太后满脸都是泪,抽泣道:“皇儿,你不必担心,当年这条流言在宫内传出的时候,太皇太后盛怒,清理了宫中。这么多年过去了,宫中老人所剩无几,知道这流言的,更是少之又少。” “都有谁?”朱祁钰追问。 “这咸安宫中,只有我和秦氏,秦氏已死,就剩下母亲一个人了。” 吴太后擦干了眼泪:“永寿宫中,也只有那个贱人,徐宾和聂氏知道,徐宾和聂氏已经死了。如今永寿宫中,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朱祁钰目光闪烁,永寿宫被放出去的宫人,也都被杀死了。 “真就没别人了?” “应该没有了。”吴太后漫不经心道。 “应该?”朱祁钰皱眉:“太后,什么叫应该啊?” “流言传出来时,太皇太后虽然处理了,但难保宫中老人不会知道,所以,所以……”吴太后不敢说下去了。 朱祁钰的眼神要杀人:“宫中老人?还有谁活着?派人出宫,尽数赐死!” “啊?”吴太后惊呼一声:“不可,不可啊!皇儿,你若大开杀戒,岂不证明心中有鬼?” “也是,赐死一个,不能保守秘密,诛族吧!”朱祁钰魔障了。 吴太后急了,站起来抓住朱祁钰的胳膊:“皇儿,听母亲的话,母亲已经有了万全之策。” 朱祁钰轻视,你若有了万全之策,还能坐以待毙? “母亲手里有张太皇太后的懿旨!” “当年母亲入宫,太皇太后为了遮丑,便给母亲伪造了身份。” “有婚书为证!” “母亲是宣德八年入宫的!足以证明一切!”吴太后十分自信。 “婚书在哪?”朱祁钰眼睛一亮。 吴太后支支吾吾道:“毕竟是假的,不可示人。” “假的?可有太皇太后宝玺?”朱祁钰问。 见吴太后不肯说明,朱祁钰急声道:“快说呀!” “宝玺是伪造的!” “什么?” 朱祁钰惊呼,有点听懵了:“刚才不是说您手里有太皇太后懿旨吗?怎么又是假的了?” “当时流言纷纷,陈符给母亲支招,让母亲去求太皇太后,补齐婚书,但那个贱人使坏,太皇太后只降下一道懿旨。” “当时母亲也没想到,有一天你会登基称帝。” “所以,为了免去后顾之忧,陈符就伪造了婚书……母亲是宣德八年入宫的,婚书可为证据,想必能堵住悠悠之口。” 吴太后忐忑地看着朱祁钰。 “呵!” 朱祁钰哂笑:“太后之心,朕知之。” 若当年张太皇太后一锤定音,真给伪造了身份,说不定真能糊弄过去。 可假的真不了,从宣德朝活到今天的老臣有多少?没死的宫人又有多少? 您汉王侍妾的身份,肯定有很多人能证明的! 最让他无语的是,之前还言之凿凿,知道的人少之又少,为此朱祁钰还彻底销毁了证据。 结果尴尬了,都闹得满城风雨了,还怎么杀人灭口? 等等!这则流言,很有可能是陈循的杀手锏。 倘若把太子捧到奉天殿龙椅上,这则流言,就足以给朱祁钰盖棺论定,永世不得翻身。 名不正言不顺的皇帝死了,太上皇亲儿子朱见深不就就成为顺位继承人,光明正大登基,天下人拍手叫好! 至于太上皇,就继续当太上皇吧! 可陈循会怎么杀死他呢? 朱祁钰百思不得其解。 “皇儿,你莫恼,母亲还有一条后路的!” 吴太后不想看见儿子失望的表情,抓着他的手说:“母亲还留了一手。” “当年先帝指派给母亲的一共两个宫女,一个是秦氏,另一个是项氏。” “项氏是宣德八年入宫的,伪造的婚书里,她是母亲的陪嫁,和母亲一起进宫的,时间也对得上……” 见皇帝面色不愉,她赶紧说回正题:“项氏入宫时年纪小,母亲颇为爱护她,她心存感激。” “后来孙氏那贱人拉拢她,她禀告给母亲,母亲就顺水推舟,让项氏接触她。” “直到现在,孙氏都以为项氏是她的人,是她安插在咸安宫中的卧底,其实她对母亲忠心耿耿!” “你派她去太子身边,给太子下毒,然后再去毒杀孙氏……” 朱祁钰挥手打断了吴太后的话,翻了个白眼:“这个主意准是您想出来的,对吧?” 吴太后尴尬地点点头。 陈符死了十几年了,连仲只懂水利,不懂权谋,根本没人为她出谋划策。 所以才想出这么个蠢办法。 那项氏,是尚服局中的司宝女官。 没人想死的,恐怕这项氏知道了吴太后要派她去死,极有可能会暗中投靠孙太后,能做死间的凤毛麟角,这才是人心。 再说了,这个办法不是在稳定皇位,而是逼着于谦动手废立。 于谦已经警告过他了,胡濙也对他大开杀戒很不满意。 没看他今天连杀个监生,都犹豫再三吗? 倘若今晚太子和皇太后死了,明天早晨坐在奉天殿上的准是太上皇! “算了,朕自己想办法吧。” 朱祁钰目光一闪:“对了,项司宝真对您矢忠不二?” “自然!” “那你派她去死的那番话,有没有对她说过?或者对其他人透露过?”朱祁钰又问。 吴太后摇头:“绝对没有,此事一直都是我的心病,哪里敢对人说呀!皇儿,你想让她做什么?” “派她去太子宫中,负责给朕传递消息,告诉她,生命无虞,做好了朕还重重赏她。” 朱祁钰又问一遍:“太后,她真可以相信?” “你叫我母亲,我就告诉你。”吴太后可怜巴巴地看着朱祁钰。 朱祁钰无语,只能唤了一声。 “哎!” 吴太后破涕为笑:“绝对可用,她绝不会背叛哀家的!更不会背叛你的!她娘家有个哥哥,把儿子过继到她的名下,那孩子攥在哀家的手里,她不敢背叛的。” 朱祁钰这才点头,有时候不能完全相信一个人的忠心,人心是会变的。 “就派她去吧,做完此事,朕赏她做尚仪!” 朱祁钰又安抚吴太后:“太后,哦,母亲,如今尚服局空悬,就让周氏去做尚服局女官之首吧。” 周氏是吴太后最忠心的女官,也是最得信重的人。 朱祁钰是用周氏来安抚吴太后。 “好好,只是可惜了秦氏,皇儿厚赏她家人便好,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 又聊了几句家常,才返回勤政殿。 批阅了一会奏章,他对董赐很满意。 董赐简明扼要提炼出重点,夹在奏章内。 朱祁钰随便抽出几本检查,基本上符合奏章内容,顿时满意道:“做的不错,再接再厉。” “以后军机处成立,就以你做的为典范,所有人照学。” “谢皇爷认可!”董赐认真磕头,眼眸充满喜色。 “以后用黄纸写,就叫贴黄,以后形成惯例。”朱祁钰淡淡道。(崇祯朝才有的贴黄制度) 本来长篇累牍的奏章,朱祁钰只用一个时辰就处理完毕了。 “去问内阁,还有没有奏章,都呈上来。” 朱祁钰心情不错,问:“保定侯可有奏章递上来?” “回皇爷,奴婢没见到,想来是没有的,保定侯必定披荆斩棘,旗开得胜,已经掌握了军心。”覃昌卖了个乖,他嫉妒董赐能做贴黄的差事,所以想办法逗皇帝开心,也想参与其中。 “哈哈,马屁朕爱听。” 朱祁钰瞟了眼覃昌:“你也想入军机处?” 噗通一声,覃昌软软跪在地上:“奴婢不敢痴心妄想。” “有想法是好事,只是让谁入,是朕的恩典。”朱祁钰敲打他。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覃昌浑身都在颤抖,最近过得太顺了,有些得意忘形了。 “起来,在御前伺候,自然高人一等,但也须戒骄戒躁。” 朱祁钰环视所有伺候的太监:“只要你们用心伺候,忠诚于朕,你们想要的,朕都能赐给你们!” “覃昌,你也入军机处吧。” “啊?” 覃昌始料未及,激动得连连磕头:“谢皇爷恩典!” “以后勤勉办事即可。” 朱祁钰又看了眼方兴、赵顺等人:“不识字也没关系,差事多的是,只要你们忠诚于朕,权力总会有的!” “奴婢们必忠于皇事,效忠皇爷!”太监们跪下高呼。 朱祁钰满意点头:“赵顺,你亲自去请胡太师,便说朕有事与他商谈!请他入宫来!言辞客气一些,务必请他入宫来!” 思来想去,朱祁钰决定和胡濙摊牌。 这个秘密,光凭杀人肯定瞒不住了,其实吴太后手里的假婚书,未必不能变成真的,只要一个人肯站出来作证,假的就是真的! 就是胡濙! 兴安临死前,朱祁钰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 就是如何拿捏胡濙? 兴安给出的答案,是儿子! 胡濙有两个儿子,长子胡长宁,二子胡豅。(墓志铭中找到的胡豅名字) …… “陛下为何派项姑姑来东宫伺候?”朱见深看见项司宝,小脸垮了下来,只能继续磕巴、流鼻涕。 因为流不出鼻涕来,太监张敏狠狠扇了他两个耳光,鼻子打青了,才流出了鼻涕。 “奴婢怎敢揣测天心?” 项司宝神情冰冷:“太子爷莫瞧着奴婢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朱见深抽了下鼻涕,应了一声。 “太子爷!” 项司宝忽然叫住了他:“万氏在您身边伺候不方便,便跟着奴婢吧,奴婢好好调教一番,再让她回去伺候太子爷。” “哦。”朱见深不敢不应。 因为项司宝是吴太后宫中的人,吴太后是皇帝亲生母亲,她自然就是皇帝的人,他哪里敢不应啊。 结果晚上,万氏居然传来消息,说项司宝是皇太后的人。 “怎么可能?” 朱见深大惊失色,摇着脑袋:“绝对不可能,皇祖母的人,怎么会在咸安宫中呢?牛大伴,你怎么看?” 牛玉沉吟道:“倒是有可能,这后宫里,有多少人是皇太后的,谁也不知道。我们在这里瞎猜也没用,不如找个由头,去永寿宫一问便知。” “可如何去问啊?” 牛玉看向了张敏,张敏咬咬牙道:“奴婢去想办法,一定为太子搞清楚。” “苦了你了张伴伴。”朱见深惨兮兮地看着他。 张敏跪在地上:“奴婢不苦,为了太子卖命,是奴婢的荣幸!请太子安心,奴婢这就去打探。” …… “参见陛下!”入了大殿,胡濙行礼。 “快给老太师看座。” 胡濙瞧了眼勤政殿,把暖阁叫成大殿,并不恰当,而且更改殿名、格局,都需要钦天监勘察,再由礼部走流程,过程极为繁琐。 他是这里面的行家,虽然皇帝处处不守礼,他却没那么讨厌皇帝。 他经历的太多了,年轻时高中,春风得意时,被太宗皇帝派出去走遍大江南北,看惯了民间疾苦后,回到朝中感受到的却是冰冷与恐惧,永乐朝末期,恐怖氛围绝非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 又经历了洪熙朝、宣德朝、正统朝,土木堡之后的景泰朝,每个皇帝都不一样,他侍奉了五位君主,经历的太多了,看的太多了,什么都看淡了。 当朝中把勤政殿形容为魔鬼殿时,他也能闻到一丝丝血腥味,却并不觉得恐怖。 他们哪里经历过永乐朝啊,若换了永乐大帝,杀几个官员都是小问题,没赐他们瓜蔓抄,都是皇帝仁慈了。 “陛下,这个时辰诏老臣来此,所为何事啊?”胡濙坐下来,坦然地看着皇帝。 “老太师,朕本不想劳动你,但朕实在没人可以诉说了!” 朱祁钰抬起头,目光阴冷:“所有人退出勤政殿十杖,无朕命令,任何人不许靠近!不许偷听!违令者诛族!” “奴婢等遵旨!” 太监们全部退出。 胡濙微微蹙眉,隐隐猜到了什么。 “老太师,宫中传出流言,说朕不是宣宗皇帝亲子……”朱祁钰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胡濙表情淡淡,仿佛早有预料一般。 “老太师,朕有不祥的预感,京营出征在即,陈循咄咄逼朕,朕怀疑他有谋逆之心!” “本来朕稳如泰山,并不担心他有什么阴谋招数!” “但这则流言传出后,朕慌了。” “朕去问了太后,太后也承认了!” “虽说她万分确定,朕就是先帝亲子,甚至还有张太皇太后的懿旨可以佐证。” “但是,众口铄金,满城风雨啊!” “老太师,您是朝中的擎天白玉柱,您的一生都献给了大明,您一定不想看到大明再陷水火之中吧?” 朱祁钰从软塌上走下来,蹲在胡濙身边,胡濙起身要跪下,却朱祁钰按住。 他动情道:“老太师,您是看着先帝长大的,也是看着朕长大的,朕是不是先帝亲子,您想必心中有数!” “朕和先帝长得多像,您一定是知道的,对吧?” “但人心难料啊,陈循亡朕之心不死!” “正如您在朝堂上劝朕所说的那样,大明不能再乱了,朝堂不能再动荡了!” “朕知道,朕想拿回皇权,触动了很多人的利益,他们都不希望朕拿回皇权。” “老太师,朕可以不要皇权了,真的,只求老太师保朕一家平安,朕愿意退位让贤,让太上皇登基,让太子登基,朕怕了!真的怕了!” 说着说着,泪流满面。 胡濙却一言不发,咀嚼着皇帝这番话。 至于眼泪,只不过皇帝作秀而已,他根本不在乎。 朱祁钰哭的更凶了:“那些人为何非要置朕于死地?朕什么都不要了,也不行吗?朕愿意做刘禅,愿意做司马德宗,还不行吗?” “老太师,这天下间能救朕的,只有你了!” “您不看我,也看看太宗、仁宗皇帝的知遇之恩,看看先帝的托孤重任啊!” “朕是先帝的亲儿子,无可指摘,您必定知道,否则这八年来,您为何勤勤恳恳地辅佐于朕?” “就因为朕是宣宗皇帝的亲儿子!真的不能再真了!” “老太师,救救朕吧,这则流言传出去,大明风雨飘摇啊,您就算不在乎朕,也想想边关百姓啊,如今瓦剌叩边,宣镇告急,倘若朝堂上发生火并,朕龙驭宾天,便宜的就是瓦剌人啊!” 朱祁钰嗓子都快哭哑了,这老货却一言不发,真是个老滑头,不拿出点实际便宜出来,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开口的!老滑头!老倌儿!浪费朕的眼泪! ———— 今天可能吃错药了,脚不疼了,脑袋疼,疼死了,作者还没断更,求订阅啊!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74章 京营出征,朝堂争锋!朕此生,定要横扫漠北!栽赃范广!快动手了 “太师有大功于社稷,稳定朝堂,谋福天下,朕欲加授太子太师胡濙为太子太傅,以表老太师之功劳,求太傅教教朕!” 早知道就不哭了,朱祁钰收敛了眼泪,楚楚可怜地看着他。 胡濙终于咳嗽了一声:“陛下所急,亦是臣之所急。” “宣宗皇帝把太上皇的手放在老臣的手掌心里,告诉老臣,帮着太上皇看好这天下。” “奈何啊,老臣能力不足,连累太上皇。” “好在陛下挺身而出,拨乱反正,方有今日。” “老臣亦担心陛下刚猛有余,做事求快,不顾后果,所以屡屡劝谏。好在陛下能听得进良言,老臣内心颇为鼓舞。” “陈首辅其人,功利心重些,但也一心为社稷着想,陛下切莫过度怀疑他。” 这老倌儿! 说了一堆废话,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太傅,朕都说了,什么都不要了,就想保一条性命!”朱祁钰眼泪又出来了。 胡濙翻个白眼,你要是真肯放弃皇权,会啰嗦这么多? “朕闻听胡豅喜爱钻研文学,对医术颇有见解,朕打算擢升他入国子监,担任学政,日后朕欲在各省开办太学,由他去做太学祭酒,您意下如何?”朱祁钰只能给好处。 “老臣谢陛下厚爱,但胡豅不成器,还是在家里钻研经史便好,不要放去国子监误人子弟了。”胡濙慢悠悠道。 嫌弃官职低? “那就当祭酒,和陈询并列,如何?” 胡濙还是摇头。 朱祁钰有点明白了,胡濙是不想让二儿子站队他这边,给胡家留一条后路。 “朕欲重用通政司,便让胡长宁担任右参政,太傅意下如何?”朱祁钰带着点讨好。 通政司右参议,正四品官员,居然还要求着给胡濙! 关键人家还不太乐意要! “诚然,右参政官职虽不高,却随时伴朕左右,待他立了功,再行擢升,太傅您看如何?”朱祁钰真有点跪舔了。 “老臣谢陛下厚爱,胡长宁没什么大本事,当不了右参议,便让他继续在锦衣卫里混吃等死算了。”胡濙又拒绝了! 正四品的官职都看不上吗? 难道让王复滚蛋?把通政使的职位空出来让给他? “太傅,朱骥犯罪贬谪,便让胡长宁做锦衣卫指挥使吧。”朱祁钰捏着鼻子。 锦衣卫指挥使,本该是皇帝的走狗。 给了胡长宁,就等于分给文官一半,这是朱祁钰最大的让步了! 不能再得寸进尺了! “老臣代胡长宁谢陛下厚爱,但胡长宁不是担任指挥使的材料,不过陛下盛情难却,老臣便为他求一官职吧。” 胡濙一直坐着,颇有藐视之意。 朱祁钰并不在意,满脸虚心:“太傅请说!” “求一省巡抚。” 到了景泰朝,巡抚已经成为定例,和镇守太监一样,地方权柄从通政司逐渐转移到巡抚手中。 而巡抚是都察院的延伸,一般由御史担任。 胡濙用心良苦,为儿子操碎了心。 入都察院,担任御史,是一层保护色;而离京担任巡抚,位高权重,又远离京中漩涡。 足见兴安所言非虚,胡濙的弱点就是他的儿子。 “刚好程信入京,便让胡长宁担任四川巡抚,兼任四川参政,太傅意下如何?”朱祁钰遂了他的心愿。 “可。”胡濙颔首。 朱祁钰眼巴巴地看着他。 “陛下稍安勿躁,老臣尚有一言问之。”胡濙慢悠悠道。 朱祁钰有点蹲不住了,双腿颤抖,勉强坚持:“太傅请问。” “老臣闻听,陛下斩杀提学官马昇,监生陈秉中、罗崇岳,老臣请问陛下,此欲何为?” “太傅,请您明察!” 朱祁钰哪有半点皇帝的模样,做事居然要跟大臣解释,真的连曹芳都不如。 “朕绝非自愿杀人,而是监生逼朕,实则陈循逼朕!那陈秉中咄咄逼人,朕若不杀他,难安人心!” “而那马昇,更是陈循门下走狗,朕越是退让,他越是逼朕动手,这是陈循的毒计啊!” “害朕失去天下人心!害朝堂动荡啊!” “太傅您该清楚,若真是朕要杀人,岂能只杀了三人?” “朕已经不再杀人了,太傅!” 朱祁钰眼泪流出来了:“老太傅,请您明鉴啊,朕若想杀人,何须遮遮掩掩?” “看那陈鼎、阮简、罗通等人,朕杀得可有半丝犹豫?” “外面疯传此殿为魔鬼殿,但朕杀林聪了?动您一根汗毛了?” “都是以讹传讹之言,坏朕的名声啊!” “这些都是陈循的毒计!朕心知肚明!” “老太傅,先帝虽未把朕的手放在您的手心里,但朕亦是先帝亲子,您也该帮助朕啊!” 胡濙微微颔首,浑浊的老眼射出一抹精芒:“陛下,请安坐。” “朕坐立不安啊!”朱祁钰声音颤抖。 “能安!” 胡濙慢慢站起来,扶起皇帝,扶着他坐在软塌之上:“老臣说陛下安,陛下便安。” 这话似乎司马懿说过? 成了? 朱祁钰眸露希望,重重点头:“朕永世不忘老太傅之恩!” “老臣不敢担此谢,此乃老臣分内之事。” 胡濙退后几步,跪在地上:“陛下,老臣可证明,陛下乃先帝亲子!” 真成了! 有胡濙一锤定音,假的也能变成真的了! 朱祁钰舒了口气,这通眼泪没白流,他站起身来,冲着胡濙深鞠一躬:“朕永世不忘太傅之恩!” “陛下,且将太后的婚书交给臣。”胡濙话锋一转。 噶? 朱祁钰身体一僵,你要那婚书做什么?要那伪造的圣旨干什么? 胡濙,你也要拿捏住朕的把柄? “老太傅,您说什么?”朱祁钰当做没听清。 “陛下,请将婚书交给老臣,老臣自会为陛下验明正身。” 吱咯!吱咯! 朱祁钰攥紧了拳头! 朕刚要摆脱陈循,就要被伱这个老滑头拿捏住吗? 刚逃狼窝,又进虎穴? 老东西! “老太傅,此婚书在咸安宫中,并不在勤政殿内。不如等明日,朕派人送到老太傅府中,您看如何?” 朱祁钰只能商量着他,没有胡濙托底,他过不了这道难关。 “老臣岁数大了,眠少梦多,老臣多等一会也无妨。”胡濙淡淡道。 这是非要将朕的把柄攥在你手里? 你要干什么?拿捏着朕的把柄,非要把朕关进笼子里?还是要当司马懿? “好!” 朱祁钰死死咬牙:“老太傅请起,朕派人去取!” “谢陛下!”胡濙慢慢站起来,脸上古井无波。 他根本就不信皇帝说的一句话,哪怕一个字他都不信,什么不要皇权,什么愿意当司马德宗,糊弄鬼去吧! 只有将把柄攥在自己手里,才能安心。 胡濙这辈子都不掺和党争,更不涉及皇权之争,当了一辈子随风草了,就因为他在永乐朝被吓坏了,也正因他谨慎小心、明哲保身才安稳活到了现在。 如今皇帝拖着他进入泥潭,可皇帝是什么性子?能把天捅破了的混世魔王,在仁宣二帝他没见过,只有太宗皇帝身上才有。 所以他害怕啊,必须得有个抓手才有安全感。 为此得罪皇帝,也在所不惜。 “派人去催促!快些拿来!” 朱祁钰不敢盯着他,而是死死盯着地毯,恨不得让地毯立刻吸血!就该把勤政殿变成魔鬼殿,看谁还敢放肆! 他喘息几口,吐出一口浊气。 胡濙为何有恃无恐,就是知道,这条流言能让皇位不稳,人心思变,所以稳如泰山。 而且,杀了胡濙,就便宜了陈循! 他现在最大的敌人是陈循! 不是胡濙! 忍!忍!再忍耐一段时日! 用不了多久了,拿回皇权,拿回兵权,不受任何掣肘! 很快,冯孝和许感共同捧着一个匣子进来,匣子上着锁,确认没开启过,朱祁钰让他们再去取钥匙。 双手捧着匣子,递给胡濙。 他的手都在抖! 为了换取胡濙的支持,他亲手将把柄双手奉上。 胡濙安坐,皇帝站着,将把柄双手奉上,好不讽刺。 观摩着匣子,胡濙安静地等待钥匙送来。 过了一会,冯孝和许感再次将钥匙取来。 咔! 钥匙转动,弹开锁舌,胡濙取出婚书,下面还有册立诏书,内容齐全,印玺无错。 但是,经历过宣德朝的都知道,宣德八年,并没有举行过册封礼,尤其掌管礼部的他,一清二楚。礼部的架阁库里,也一定找不到正档和副档,甚至皇室架阁库里也找不到。 所以这份婚书,假的不能再假了。 甚至,伪造婚书的吴太后,还会被追加一条伪造圣旨的大罪! 做此事的人,真是蠢不可及啊。 看过之后,胡濙把东西放进匣子里,重新锁好。 “请太傅灌死锁芯,封死匣子,不许任何人查阅,可否?”朱祁钰眼巴巴地看着他。 胡濙缓缓点头。 这就是皇帝的聪明之处,若真用这婚书来自证清白,吴太后的命肯定保不住了,他的皇位也会动摇,天下动荡,再次发生靖难也未尝不可能。 所以,皇帝用把柄换取胡濙的支持。 这是非常聪明的做法。 伪造圣旨是重罪,窝藏伪造的圣旨同样是大罪。 胡濙也被牵扯了进来,洗清自己,就要洗清皇帝。摆在他面前两条路,要么将秘密埋葬,所有知道秘密的人封口,此乃下下策;要么就是在各部架阁库里,增加一份档案,把假的变成真的。 对别人来说,难如登天,但对执掌礼部25年的胡濙来说,易如反掌,他能悄无声息的做好这些,让朝堂挑不出任何半分错处来。 这也是朱祁钰卑躬屈膝求他的原因。 而胡濙,也敢借此拿捏皇帝,帮了皇帝擦屁股,他就被绑上皇帝战车了,自然要拿住皇帝的短处,省着被皇帝兔死狗烹。 “朕谢太傅!”朱祁钰再次行礼。 “陛下安心,陈循翻不起风浪的。”胡濙对皇帝的态度很满意,算是给他交了实底。 就等这句话了! 他目光幽幽,和胡濙相撞,竟感觉自己被看光了一样! 赶紧低下了头! 胡濙嘴角却慢慢勾起:皇帝,还想对付我?你太嫩了。 送走胡濙。 朱祁钰靠在软垫上,眸中厉芒闪烁,他没砸勤政殿的摆件,发泄无用的怒气,是懦夫所为,他要做,就要杀人! “胡濙,你就没想过,这些能威胁朕,也给你全家带来了杀身之祸啊!你这些年当随风草,可就白装了!” 朱祁钰目光如刀:“下一个,就是你!” “来人,王越、项忠、方瑛、白圭、叶盛都到哪了?可有奏章传来?”朱祁钰问。 乾清宫人刚回来伺候,见皇帝脸色难看,都战战兢兢。 “回皇爷,前日收到王大人的奏章,刚刚启程;南和伯正在交接兵权,应该很快就会和石尚书返程;项副使等人尚未有奏章传来,想必还未收到圣旨。”冯孝回禀。 “南和伯自己回来的?” 朱祁钰目光闪烁:“八百里加急传旨南和伯,带回来一千人,朕有大用!” “奴婢遵旨!” 该朕出手了! …… 奉天殿上。 “京营出征了?”朱祁钰语气担忧。 “启禀陛下,今晨于城外誓师出征!”陈循慨然道。 几日不见,首辅丝毫不被奸佞骂名所困,风采依旧啊。 “前线可有战报传来?定西候蒋贵、兴安伯徐亨可否抵达前线?”朱祁钰很着急。 “陛下安心,暂时还没有战报传来,想来是好事。” 陈循回答:“算算路程,定西候、兴安伯会在这几天内赶到前线,五万兵马入驻宣镇,杨总兵的压力就减轻许多了,后面还有京营主力支援,此战无忧矣。” 朱祁钰颔首:“击退瓦剌后,可否开关纵横漠北?” 他眼神希冀,被瓦剌堵在家门口狠打,他胸腔里这口气吐不出来,憋得难受! 瓦剌人劫掠中原,早晚有一天,朕带着大明军民,北上劫掠瓦剌! 不止劫掠! 朕走一里,就立一京观!一里一座,遍布漠北! “请陛下断绝此念……” 陈循巴拉巴拉说了一堆,尽是阻止之言,其实就是怕了! 朱祁镇土木堡一败,把大明的脊梁给打断了! 边关将是怕了,民间百姓怕了,连朝中权贵也怕了,甚至,原主也怕了! 太祖、太宗朝,视胡虏如玩物,一汉挡十虏,将军奋战,士卒卖命,打得北虏惶惶不可终日,畏明军如虎。 现如今,朝堂上下,闻漠北色变,谈胡人而恐惧。瓦剌掠边,恨不得给瓦剌岁币,求瓦剌不要劫掠我们了!我们给你跪下了!爹! 真他娘的窝囊! “够了!” “朕不要听瓦剌有多强!” “朕想知道,能不能?今年不能,何时能?”朱祁钰嘶吼。 百官跪下请罪。 “都站起来,你等无罪,朕只是问你们,大明何时才能驰骋漠北?恢复太祖、太宗之强?”朱祁钰没抓住陈循不放,没必要。 兵部侍郎王伟出班:“请圣上阅览臣之《陈边十策》!倘若我朝能全部做到,必能恢复太宗时之强;只需做到一半,就能驰骋漠北,让漠北诸胡不敢轻易掠边!” 朱祁钰看了一眼,顿觉头大,奏章中第一策就是需要战马百万匹。 永乐朝时尚有,但如今马政废弛,景泰元年郭登上书,大同镇战马才一百多匹,且都年迈不堪骑乘。养马之地尚且如此,何况内地了?现如今军中所用的战马,都是靠边贸交易来的,可战良马并不多。 “传看吧。” 正发火的皇帝,被一本奏疏堵回去了,此刻表情唏嘘,弄得朝中百官皆想看看,奏章内究竟写着什么。 “王侍郎所言甚是,朕心急了。”朱祁钰及时认错。 懂兵事的老臣看完连连点头。 “臣不敢居功,此乃总结前人兵略,才有所得。” 王伟年少时因献《安边颂》而被宣宗皇帝看重,正统元年进士,对兵事有独到见解,也因此得到于谦偏爱,算是文官中懂兵事的良臣。 “诸卿,朕欲建强兵,复太祖、太宗时之强,纵横漠北,横扫蒙古诸部!” 朱祁钰沉声道:“今日朕给诸卿布置一项任务,诸卿按照这《陈边十策》,撰写一篇奏章,明日呈上来,朕逐一阅览,摘有用之策,汇编成一书。” “印刷装裱后,放置于朕之枕侧,每日清晨内官来读,读至奉天殿,日日不辍。” “大明一日不能复强兵纵横漠北,此书便伴朕一日,便读一日!” “朕若驾崩,此书便传给太子,太子若崩,则传给太孙,世代相传!” “大明一日不强,此书便读一日!” “朕相信,总有一日,大明之兵将必复太祖、太宗时之强!” 闻听皇帝之言,朝中百官跪下齐呼:“臣等惭愧!” “不必惭愧,朕也不去究其原因了,朕只往前看,朕就要看到强兵、强将、强军,朕此生,定要横扫漠北!一扫边患!此乃朕之心头大恨也!”朱祁钰高声道。 奉天殿内气氛热烈,朝中如王伟懂兵事的大臣,经常上书请奏,希望皇帝练强兵重边事。 胡濙也轻轻点头,回忆往昔,永乐朝之盛,无法用词语来形容,漠北诸族,未曾听说过有一族,敢与大明强兵对战,都是闻风丧胆,闻之明军而色变。 日日都有外族依附,万国来朝,与有荣焉。 皇帝有此决心是好事。 林聪膝行出班,高呼道:“陛下之志气,令吾等汗颜,吾等必毕其功于一书,并为其孜孜不倦,终练强兵,横扫漠北!” 陈循冷笑,林聪果然变成了皇帝的走狗,没志气! “王侍郎献策有功,如今左侍郎李贤迁入内阁,左侍郎之位空悬,便由王侍郎升为左侍郎,以表献策之功。” 朱祁钰要调动群臣的积极性,也表明横扫漠北之决心。 王伟出班谢恩。 “陛下!” 陈循缓缓开口:“陛下有此雄心,乃国家之福。但非臣给陛下泼冷水,我军远征漠北,须马、须粮、还须钱,解决不了这三样,任何良策都是水中花镜中月。” 陈循这一番话,直接给奉天殿浇了一盆凉水。 本来热闹的奉天殿,瞬间凉快了。 王伟更尴尬,皇帝说他献策有功,首辅说他献策无用,那他这官升的靠走后门来的? “陛下,我军此次出征,钱粮都是东拼西凑的,不止把户部的底子花光了,还欠了未来数年的赋税,想恢复元气,需要几年之功。” “这还只是在宣府打一仗,倘若出征漠北,所耗更是数倍之余,数不胜数。” “而瓦剌、鞑靼,居无定所,奸猾无比,我军出征,他们便闻风而逃,待我军回师,便追击我军,搞得我军不堪袭扰,战果得不到多少,反倒惹一身搔。” 陈循苦笑。 他说的确实是实话,太宗五征漠北,后面几次都是如此,耗费无数,徒劳无功,还被人笑话。 “首辅此言何意?”朱祁钰寒声问。 “老臣没别的意思,若真两军对垒,我明军也不怕瓦剌人,但他们偏偏喜欢袭扰,喜欢偷袭,老臣也没有办法啊!” 陈循叹了口气道:“老臣以为,打不如和,钱粮耗费无数去攻打漠北,好处什么的都捞不到,耗费无算。不如加大边贸力度,以财货控制漠北。” “哼!首辅说得好听,所谓边贸,不就是变相的岁币嘛!”朱祁钰冷笑。 边贸,其实就是岁币。 土木堡之战为何爆发,就是大明把岁币变成了薅羊毛,本来大明和漠北开展边贸,是大明用钱粮补贴漠北,维系和平,说白了就是岁币,给人上供。 可真做生意的时候,大明读书人奸猾呀,把贸易变成了经济战,把漠北诸族当成了肥羊,往死里薅羊毛。结果把羊薅急眼了,率兵攻打大明,这才爆发了土木堡之战。 “陛下如此想法过于狭隘,宣德年间,我大明靠边贸盈利亿万,漠北诸族的命脉无不攥在我大明手里,我大明征战皆征召胡人助战,四海之内,无人不服!” 陈循冷笑道:“我大明与其发展军备,不如加大投入边贸,以边贸操控漠北,以胡制胡,方是长治久安之策。” 没错,仁宗、宣宗也是这么想的,他们支援瓦剌去打鞑靼,在草原上彼此消耗,狗咬狗。 结果呢,瓦剌被养大了养肥了,咬主人来了,土木堡爆发,大明折戟沉沙,彻底凉了。 “首辅才是真狭隘了!” 林聪反驳道:“仁宗、宣宗时期,为何我大明能以胡制胡?根本原因是我大明军备强大,漠北已经被太宗打服了,所以才乖乖当狗,先帝才能以仁德威服大漠,以经济操纵大漠。” “如今瓦剌最强,鞑靼弱之,漠北诸族再弱,仅五万大军便让我大明举全国之师抗之,敌强我弱,若以边贸控制,恐怕还不够胡人抢的呢?” “敢问首辅,若瓦剌人抢劫边贸市场,首辅以何办法应对?” “靠遣使斥责吗?” 林聪忍不住发笑。 笑得陈循老脸漆黑一片,这该死的林聪,居然依仗皇帝来咬本首辅?给你脸了! “大家和平做生意,瓦剌人凭什么来抢我们?若真抢了,还得从自己身上找原因!”陈循冷笑回应。 “哈哈哈!” 龙椅上的朱祁钰忽然长笑出声:“首辅,你这话让朕想笑,朕挨了欺负,非但不能报仇,还要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这是什么有病的道理?” “朕想,宋朝皇帝可能也是这般想的,最后苟在南边几尺之地,管理个连狗都不如的小朝廷!苟延残喘!” “年年岁币,恬不知耻!搜刮民脂民膏,上供给辽、金、蒙古,让胡人做大,最终又灭于胡人之手!何其可耻!” “朕之煌煌大明,绝非弱宋!” “没有强大军备,瓦剌人想来就来,想抢就抢,我们是做生意,还是做慈善?更不能壮大漠北诸族!让他们来抢朕的子民!” “朕看是你就是没骨气!” “怕瓦剌人怕到了骨子里!” “你怕,朕不怕!大明不怕!大明亿万子民不怕!” “土木堡之败,大明丢掉的骨气,朕给找回来!压塌的脊梁,朕给挺起来!” “朕在,大明纵横漠北的日子,不远矣!” 朱祁钰眸中戾气滋生,想提剑劈之。 胡濙却看了他一眼,朱祁钰生生把这口气吞回去,话锋一转:“强武强边,朕要做!控制边贸,朕也要做!” “朕一手刀子,一手甜枣,让漠北诸族乖乖给朕之大明当狗!” “但在那之前,要把他们打怕了,打服了!” 朱祁钰本想说斩草除根,但想想此时说的都是大话,等有了实力,真上了战场,用刀子说话,才硬气。 看朕把草原筑满京观,漠北诸族又能剩下几个人? 他们往西跑,朕就往西一路筑京观;往北跑,就往北筑;往海里跑,就在大海上筑京观! 朱祁钰憋到爆炸,但胡濙那一眼,看得他透心凉。 他缓了口气,道:“罢了,今日本就畅所欲言,朕也自然不会追究首辅之言。” “以后首辅说话,动动脑子便是。” “诸卿就依朕之意,建言献策,撰写奏章,朕明日要看!” 朱祁钰活生生把这口气憋了回去,心里憋屈。 陈循倒是老脸红都不红一下,慨然道:“臣听闻,陛下欲改革国子监?” “没错,国子监监生素质下降,朕欲改革其学业,督促其上进。”朱祁钰面无表情。 “陛下,国子监从太祖时便实行积分晋级制度,从未更改过,而这些年国子监走出多少出类拔萃的良臣贤官,臣以为陛下改革考试此举,是加重监生负担,僵化监生思维,不宜推行。” 朱祁钰皱眉,你他娘的就是为了反对而反对! 朕已经原谅你一次了,不要得寸进尺了! “首辅,朕的旨意已经下达了。”朱祁钰在警告他,到此为止。 “回禀陛下,旨意尚在内阁,还未下达中旨。” 朱祁钰瞳孔一缩,怒气窜出。 你让朕打自己的脸吗? “祖宗之法,不可轻变,老臣以为,陛下切莫增加监生学业困难。”陈循又逼他一步。 “首辅,景泰元年,国子监改了捐资入监之制,也算改了祖宗之法……” 陈循却打断皇帝的话:“陛下,请陛下废除捐资入监之制!恢复祖宗礼法!” 朱祁钰气得上不来气,若恢复祖宗之法,你最先被剥皮揎草! 当初捐资入监,也是内阁推行的!也是你陈循同意的! 如今反倒变成朕的不是了! 你陈循倒会装好人,锅让朕来背? “请陛下废除捐资入监之制,复祖宗礼法!”陈循跪下,陈党呼啦一片跟着跪下。 恢复?真恢复了,你们都得死! 朱祁钰要杀人了。 可是,他瞟了眼胡濙,于谦离京,胡濙是朝中最大的一座山。 胡濙闭着眼睛,仿佛快要睡着了。 不对! 陈循肯定和胡濙达成了某种约定! 所以陈循才在故意激怒朕! 一定是这样的! “恢复祖宗之法好啊,朕正好想用大诰治国!” 朱祁钰嘴角翘起:“来人,把大诰请上来,即日起锦衣卫开始清查文武百官家当,若比大诰中所记的多一分,就按大诰上的罪来定!” 陈党身体一软,真按大诰来治国,全国百官都够被诛九族了…… 那真是天下大乱了。 胡濙却慢慢睁开眼睛,嗔怒地瞪了眼陈循,朗声道:“陛下息怒,首辅也是担忧国子监啊。” “如今国子监监生素质急剧下滑,臣去了数次,都难以找出出类拔萃之才了,所以首辅才如此担忧,担忧陛下改革国子监,会让国子监愈发败坏下去。” 胡濙站出来和稀泥了。 “哦?那太傅是何意呢?”朱祁钰笑眯眯问。 “臣以为可在南京国子监先试行,以半年为期,看一看效果如何。” 胡濙这招高啊,南京又不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到时候行与不行,还不是陈循说了算嘛? 朕改革个寂寞! “在京师试行,让陈祭酒推广吧。”朱祁钰懒得废话,直接亮出底牌。 陈循抓住漏洞,想再逼迫皇帝让步。 胡濙却瞪了他一眼:“臣等遵旨!” 国子监考试改革算定了下来,这回监生肯定没时间跑到西华门胡闹了。 其他的,还得循序渐进,这是林聪的建议。 治大国如烹小鲜,温水煮青蛙,朱祁钰这急脾气有点受不了,真想嚓嚓嚓一顿乱杀,杀个干净算了,但杀完了也治不好国啊,郁闷! 朱祁钰嘴角翘起:“首辅,陈珊怎么还没来宫中伴驾啊?” “回禀陛下,陈珊病了,待其病去,便入宫伴驾。”陈循回应。 朱祁钰不置可否:“陈英到哪了?” 陈循面皮不自然地抽动一下。 “启禀陛下,陈英已至北直隶,两天内必到京师。”何文渊回禀。 “派骑士去,加快速度,明天朕就要看见他!” 朱祁钰看清了,陈循的脸越来越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你不是给朕气受吗? 朕就拿你儿子出气! “臣有事要奏!”大理寺少卿穆庄站出来。 “讲。” “臣遵循陛下之命,追查里库丢失的宝贝,臣近日有所得,写在奏章之中,请陛下圣目阅览。” 穆庄把奏章呈上来。 朱祁钰打开,看了一眼,眉头紧锁。 来了! 他穆庄本来是南京大理寺少卿,被他提拔起来的,何时变成了陈党? “穆少卿,奏章中所奏之事,可有证据?”朱祁钰问。 “臣有!” 朱祁钰目光一厉:“真有?” 没等穆庄开口,陈循便抢先道:“穆少卿所奏何事?竟惹得陛下如此不快?” 明知故问! 朱祁钰咬着牙:“传看吧。” 奏章中写着,范广妻兄郑氏在城外的农庄中,陈列着数件御用之物,人被捉拿后,受不住严刑,承认了此乃其妹夫范广赠之。 大理寺不敢捉拿范广审讯,所以就于早朝上请示皇帝。 栽赃,又见栽赃! 陈循栽赃王文儿子,朱祁钰栽赃陈循儿子,这回陈循栽赃范广大舅子。 “臣请陛下严惩范广!” 陈循怒喝,吐沫星子喷了出来:“范广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臣请陛下让大理寺即刻缉拿范广,酷刑审之,必能审出原委!” “陛下也不必担心京营哗变,臣这便入驻京营,为陛下稳镇军中!” 去你老木的! 朕就不放心你! 让你去了京营,才会哗变! 朱祁钰却寒着脸,里库宝贝被偷的妙啊,什么人都能牵连上。 牵连就是重罪,还无解。 “诏范广来奉天殿!”朱祁钰没办法。 陈循翘起嘴角,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你想饶了范广,就得饶了我儿子! 想杀我儿子,本首辅就拿范广来垫背! “快去传旨梁珤,倘若朝中有意外,朕就让他去执掌京营,告诉他,一定要掌控京营!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朱祁钰担心,会有人借着范广出营盘这段时间,兴风作浪。 所以让梁珤去保不时之需。 倘若方瑛等人到京就好了。 朱祁钰刚交代完冯孝,目光一动:“回来,梁珤不要去京营,管住京城城防就好,一旦有变,封锁城门。” 梁珤去了京营,人生地不熟的,掌控京营需要时间。 而一旦发生叛乱,最珍贵的就是时间。 所以,梁珤不能动。 朱祁钰反复琢磨,他认为杀他最好的地方,就是奉天殿回乾清宫的路上,以弓弩射杀。 可宫中无关人等都被清理出去了。 轮值的禁卫,也都是宋伟、李瑾等人,昨晚朱祁钰下令,禁止带火器、弓弩入宫,就是谨防不测。 可陈循今天太反常了,处处和朕作对?逼朕动手? 还是他在回去的路上,布置好了弓弩手,要取朕的性命? 朱祁钰举棋不定。 “皇爷,明日您多设御辇,让人不知道您究竟乘坐哪一顶。” 冯孝压低声音道:“今天,奴婢乘坐御辇回去!” 朱祁钰深深看了他一眼。 冯孝不敢直接跪下,怕惊动朝臣,急声道:“皇爷,您才是奴婢们的天,奴婢可以死,您不能!再说了,奴婢命硬,死不了的!求皇爷给奴婢效忠您的机会!” 朱祁钰看着他的眼睛,神情动容,缓缓点头:“冯孝,你的忠义,朕永远不会忘记!” “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冯孝退后两步,神情坚定:“皇爷,朝堂上不便多话,奴婢先行告退。” 朱祁钰深深看了他一眼,希望不会吧。 这时,范广闻圣旨而至。 步入奉天殿,趴伏在殿中央:“臣范广恭请圣安!” “朕安。” 朱祁钰动动手指:“把穆少卿所奏的奏章给他看看吧。” 范广看了一眼,脸色瞬变,惊呼道:“请陛下明察,臣绝对不敢偷盗、私藏里库宝物啊!请陛下明察啊!” “爱卿勿急,朕是信你的,就如朕相信首辅的儿子陈英一样,你们都是懂事的人,怎么会做如此蠢事呢?” “朕不信!” “就算里库真是你们偷盗的,也绝不敢光明正大的拿出来!” “必是有居心叵测之人,在中间挑拨离间!一定是!” 朱祁钰咬牙道。 陈循乐了,看吧,你为了救范广,也得救我儿子! “老臣以为,陛下所言甚是!” 陈循跪在地上:“宁远伯乃明理之人,如何不知私用里库宝物之大罪?” “但如今满城风雨,老臣以为应该将宁远伯交给大理寺严查,方能还宁远伯清白,也能安天下人之心!” 范广脸色煞白,还在懵逼状态。 “首辅所言甚是,便和陈英一起,由朕来亲自查吧。”朱祁钰淡淡道。 范广在身边,他反而更安全。 朕不死,没人敢率京营入宫造反的,京营士卒也不会同意啊。 所以,范广无论在哪,京营都无忧。 这就是朱祁钰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要想迎立朱见深,只有在路上设伏,以弓弩杀死皇帝,才有机会。 否则,根本就没有二次夺门的机会! 陈循的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呢? “陛下与宁远伯亲厚,天下皆知,若陛下来查,恐怕有袒护之名,就算还了宁远伯清白,也未必能让天下人信服!倘若陛下不信大理寺,可交由三司会审!”陈循这是要整死范广的节奏啊。 上一次逼得范广女儿被休妻,儿子断了良配婚约,范广没妥协让步,这次竟想直接弄死他! “朕与你也亲厚,陈英也是朕来查的。”朱祁钰说出口就后悔了。 别忘了,陈循一直心心念念的,就是把陈英交给三司会审。 因为三法司都是文官的势力,虽然未必卖陈循面子,但也要查个水落石出。陈英做没做过,他陈循还不知道吗?他不怕被查。 但范广就不一样了,范广是不听话的新勋贵啊,不给他查实了,都对不起文武之分! “臣请陛下把陈英交给三司会审!若他有罪,老臣亲自动手,结果了他!” 陈循顺杆往上爬,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 作者欠金主爸爸们两章加更,作者没忘呢。 今天作者病还没好,脚疼缓解了,脑袋疼缓解了,但还是疼,头晕脑胀的,靠吃药忍着写的。闪筋的原因找到了,昨天跟小狗玩,把它玩急眼了,我就气得踢它一脚,还没踢到,把我脚筋闪到了…… 等作者病好了,就先还一章,剩下的一章再慢慢还,一定还的! 加更也是大章,写感言的时候打算加更是五千字的,结果作者犯懒,不愿意拆章,干脆就写大章报答金主爸爸们吧,争取早点加更报答! 废话不算钱哈,拜谢金主爸爸们!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75章 预料之中,行刺銮驾!开杀吧,皇帝!惊天大雷!陛下乃千古仁君! “穆庄,回答朕,高谷、王翱、陈懋、江渊等人家属可有线索啊?”朱祁钰没接陈循的话,而是问穆庄。 穆庄身体一突,偷偷瞄了眼陈循,高声道:“回禀陛下,大理寺繁忙无比,无暇审问范广、陈英等人,非臣推辞,而是大理寺卿耿九畴迟迟未到,臣能力不足,还请陛下体恤臣等!” 陈循脸色阴沉了下来,穆庄也敢不听他的话? “首辅,三法司繁忙无比,真要论,恐怕就朕一个闲人了,好了,此事就这般定了。” 朱祁钰笑道:“范广、陈英,手心手背都是肉啊,朕谁都舍不得罚啊。” 笑的有点阴阳怪气。 陈循心头一跳,皇帝哪里是不舍得罚,而是迫不及待要罚陈英啊! “无事退朝吧。”朱祁钰环视一周。 “陛下,臣还有一事。” 新上任的户部左侍郎崔恭出班跪下:“启禀陛下,本月俸禄有缺,臣想请内帑先垫付,等户部收了赋税,再还给内帑,恭请陛下允准。” 朱祁钰眼眸一阴,朕处处缺钱,你们却处处伸手要钱! “先欠一个月吧。”朱祁钰不肯掏钱。 “陛下,已经欠了三个月的了,要是再不发,朝臣家中真的无米下锅了,还请陛下怜悯。”崔恭苦笑。 朱祁钰不信崔恭这个反骨仔的话,看向吕原。 吕原也跪在地上:“崔侍郎并未虚言,算上本月,确实四个月没发俸禄了。” “朕也没钱啊,责令钞纸局多印一些宝钞,米盐等都按照市价折色宝钞,就发宝钞,给朝臣发下去吧。” 文武百官皆翻白眼,你直接发擦屁股纸得了! 如今宝钞已经毫无价值,拿出去都被田间地头的老农唾弃。 “陛下,宝钞之泛滥,老臣便不多加赘述了,若只发下宝钞,本月不知有多少朝臣饿死家中。” 陈循跪在地上:“臣请陛下折色实物,发些米面盐,也是好的。” 大明的俸禄是什么都发,柴米油盐,都能折色,朝堂实在没钱,盐引也发,导致盐引被炒成了金融产品,放在手里存着还能升值。 陈循是在抠他的老底儿呢! 目的是保护赋收上来的银子!要榨干他最后一个铜板! “从内帑取些布帛,发下去吧。”朱祁钰宁愿发实物,也不发银子。 “陛下,全发布匹,也难填饱肚子呀!”陈循是不把银子掏出来不死心。 “发兵甲就能填饱肚子了?内帑里还有银子吗?用朕再把丑事抖落一遍吗?” “你们不嫌丢人,朕还嫌丢人呢!” “首辅!” “宣镇还在打仗,全国百官皆是读圣贤书长大的圣贤,总跟朕谈钱,钱钱钱,和商贾何异?” “读了圣贤书,懂了圣贤道理,当知道舍身取义、忧国忧民,只盯着自己的肚子,还是圣贤吗?” “少吃一顿饭,饿不死,多读一读圣贤书,多关注时政,看看于少傅何时能击退瓦剌。” 朱祁钰冷笑:“就发宝钞和布匹,先发一个月的!多了朕也没有!” 旋即,语气一缓:“等朝堂过了困难,每人再补助一点。” “朝堂有困难,朕也有困难,都理解理解吧。” 朱祁钰不是一毛不拔,他现在是真没钱啊。 还要强兵强国,发展国子监、太学,处处要钱,哪有钱发俸禄?反正都是贪官,发不发不都那么回事!伱们揣着明白装糊涂,朕就睁只一眼闭只一眼,过去算了。 陈循仍在坚持:“陛下,读圣贤书心怀天下,却也要填饱肚子啊,臣等不求大富大贵,只求饱腹。不如请陛下发一些盐引,以解燃眉之急。” 一听盐引,朝中百官眼睛亮起。 原来在这等着呢! 朱祁钰顿时不悦: “首辅,超发盐引,比超发宝钞害处更大,你不知道吗?” “朝堂发盐引做俸禄,因为盐金贵,吃之不易,是让百官吃上盐,不是你们去搜刮民脂民膏的!” “这些年百官都是怎么做的,朕不追究了。” “但是,今天,朕不打算发盐引了!” “只发宝钞和布帛,让百官忍一忍,渡过难关,朕再多发一些钱粮还不行吗?对了,朕内帑里还有些胡椒,也发下去吧。” 一听发胡椒,百官的脸都绿了。 虽说胡椒金贵,但架不住朝堂发了半年胡椒和茶叶了,市面店铺都不收胡椒和茶叶了。 胡椒放在家里泛潮,又不能当饭吃,多少官员如今看着胡椒就头疼。 朝堂不发俸禄,对贪官污吏来说无所谓,但对真正清廉的官员打击是巨大的,逼着他们伸手去贪。 “陛下,老臣以为总发胡椒十分不妥。” 胡濙睁开眼睛,慢慢走到大殿中央,跪下行礼:“老臣也知道户部空空,内帑空空,但全国百官是要吃饭的,朝堂不喂饱他们,他们就要去民间敲骨吸髓,苦的还是百姓啊。” “陛下,历朝历代很多官员去贪去伸手,都是迫不得已啊,老臣以为,还是发一些钱粮吧。” 陈循的话,朱祁钰可以不听,但胡濙说了,朱祁钰必须重视。 “老太傅可有办法教朕?”朱祁钰语气一缓。 “老臣听说东厂又收了几万两银子,不如先拿出来,解燃眉之急。”胡濙道。 朱祁钰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还是惦记着保护赋呢! 东厂收上来钱,是要扩张人事的,要帮商人平事,也很需要钱。 倘若没钱周转,东厂口碑崩塌,明年哪个商人愿意缴纳保护赋了? 那时候,保护赋就成了苛捐杂税,御史就能以此攻讦东厂,逼着朕裁撤东厂,斩首舒良! 况且,如今多事之秋,朱祁钰也需要银子傍身,否则真出了急事,谁给他卖命? “老太傅哪听的谣言啊?” “东厂又不是收银子的衙门,收了钱是要办事的,现在办什么事不需要银子啊?” “诚然,东厂有一点银子,但总不能让东厂连点周转银子都没有吧?” 朱祁钰淡淡道。 “陛下,凡事有轻重缓急。” “站在朝堂上的官员倒是可以再熬一熬,可全国有多少官员呢?” “他们都靠着微薄的俸禄养活一家老小呢。” 胡濙长叹口气:“又有那些清廉如水的官员指着俸禄买米下锅呢。” “饥饿来时,圣贤书也不顶饭啊,老臣担心他们守不住节操,去伸手去贪啊!”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一旦学会了伸手,再想回头就没那么容易了。” “陛下,为大明的未来着想,老臣请陛下拿出一点来,让天下百官填饱肚子,再论其他吧!” 胡濙带头,跪在了地上。 朱祁钰整张脸铁青! 你是为了天下百官发声吗? 无非是想剁了朕伸出来的爪子! 和陈循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都想把朕关进笼子里去! 太宗、仁宗、宣宗算是白看重你了!白提拔你了! 你个白眼狗! 养不熟的白眼狗!朕早晚杀了你! 朱祁钰使劲喘几口粗气,平息怒火:“罢了,内帑里还有些米和盐,都拿出来吧,每家分一些,熬一段日子,等瓦剌人退了就好了。” 又是钱!又是钱!钱钱钱! 倘若朱祁钰手里有钱,岂会受这窝囊气? 就是因为内帑银子被盗,才落入如此尴尬境地! 见胡濙还要说话,朱祁钰刚压住的火直接窜了起来,再也压不住了:“朕拿出一万两,已经是极限了!” “再多的把朕卖了也拿不出来了!” “该死的瓦剌人!把朕逼到这般境地!” “朕要让他们亡国灭种!” “槽!” 皇帝突如其来的爆粗,把朝中百官惊呆了。 不过,皇帝是在骂瓦剌吗?不是在骂…… 有人偷偷看了眼陈循。 陈循居然忍俊不禁,皇帝暴怒的样子真可爱,像个傻子,哈哈哈哈! “陛下犯了骂詈罪,请躬省!”王竑怡然不惧,犯颜直谏。 朱祁钰死死地瞪了他一眼,朕都被逼成这样了,骂一句瓦剌人还犯法了?你干脆把朕勒死算了,朕好歹当当隋炀帝过一把干瘾!这他娘的朱家皇帝,当的这个憋屈! 他目光下移,发现陈循在乐。 登时,朱祁钰怒气喷涌:“首辅!让陈珊立刻去勤政殿觐见!不管他生了什么病,抬着也要去!不去朕就赐天子剑,戳死他!” “啊?” 陈循脸上的笑容僵硬。 但王竑不肯放过皇帝,说皇帝犯了骂詈罪,请陛下改正。 “朕改!行了吧!朕有错!行了吧!退朝!退朝!”朱祁钰气得快要上天了。 胡濙带头跪地请罪。 都他娘的去死吧,早晚把你们杀干净! 朱祁钰怒气冲冲地走出奉天殿:“范广!” 范广吓得一哆嗦,跪在地上。 朱祁钰缓了口气:“起来,朕不是对你。” “范广,你持剑护驾。”朱祁钰赐他天子剑。 然后以出恭为名,和冯孝更换衣服,冯孝身着龙袍登上御辇,他则躲在偏殿中。 身边只有范广随身护驾。 范广见皇帝紧绷着脸,心中忐忑:“陛下,是不是臣做错了事?”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在朕身边,朕反而放心。” 朱祁钰淡淡道:“范广,你被人算计了,是冲着朕来的,你是被牵连进来了,回去安抚安抚你大舅哥。” 范广跪在地上,眸光闪烁着感动:“是臣愚蠢,臣的大舅哥过于招摇,才遭了贼人算计,全赖陛下援手,臣全家叩谢陛下。” “起来,不说这些了。你不在营盘,营中是否会哗变?”朱祁钰问。 “绝对不会!” 范广斩钉截铁道:“臣用性命担保,只要臣一日不被斩首,京营便一日不敢哗变!” 见他万分确定的模样,朱祁钰反而来了兴趣,问他怎么把京营牢牢掌控在手的? 范广摸了摸鼻子,尴尬笑道:“启禀陛下,于少傅离京前,敲打了留京将领,臣才能稳坐钓鱼台。” 于谦? 朱祁钰颔首:“少傅护朕之心,朕知之。” “范广,你要用最快的速度,掌控京营,这五万大军,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攥在手里,明白吗?” “臣明白。”范广面露难色。 “有难处?说出来。” “陛下,先不论京营中派系之多,错综复杂。” “就说京营士卒的生活,士卒在军营中生活枯燥,其家眷也生活困难。” “导致效率低下,战斗力弱,甚至……” 范广不敢说了。 “说!哪怕是朕的问题,你要说出来,朕不但不会怪你,还会改正,说!” 朱祁钰神情坦然,反正都是原主的错,跟朕有什么关系? “军饷到士卒手中,十不存一!”范广咬牙说出来。 朱祁钰皱眉,这种情况他早就知道,只是没想到如此严重。 “十不存一,是虚数,具体是多少?”朱祁钰脸色阴沉。 “臣就说底层士卒的军饷吧,正统十年开始,军户已经名存实亡了,京营开始招募身强力壮的兵丁,每人月饷二两,布二匹为军饷,难征兵时便略略上调,基本上高不出多少。” “到了景泰朝,自愿当兵的发银五两安家费,免掉其家庭五石税粮,额外免除家庭两人徭役。” “但是,真正到士卒手上的,每月有一两银子就不错了。”范广苦笑。 “这不还有一半呢吗?”朱祁钰不解。 “是宝钞,发一两银子的宝钞,外加两匹布,实在闹饷闹得厉害,才给个一两银子打发了事,再闹的就以哗变罪斩首!” 唰的一下,朱祁钰站了起来:“一两银子的宝钞?让士卒喝西北风去啊?” “陛下,恐怕西北风都喝不起啊。” “臣和底层士卒打交道,他们都十分消极,恨透了底层军官。” “要不是为了家里,早就去做了流民。” “所以训练时不卖力气,打仗时更是能逃则逃,毫无战斗力可言。” 范广表情悲哀:“这还只是贪墨粮饷呢!” “吃空饷更是厉害!” “臣掌管一支团营,中级军官欺上瞒下,连臣都不知道军营里具体有多少士卒。” “臣暗中查数,才知道营中的实际人数,您猜猜,究竟有多少?”范广卖个关子。 “七千人?”朱祁钰心里打鼓。 范广伸出五根手指头。 那也还行,起码还有一半可战之兵,京营总算没烂到骨子里去。 朱祁钰反而松了口气。 “陛下,这是实额人数,是个人就算上。您还没刨除年老体弱的,残疾失去战斗力的,掌炊事做饭的打杂的,真正可战之兵,不超过两千人。” “多少?” 朱祁钰被惊呆了:“一万人,只有两千人能战?” “臣这支团营还是最好的,有的一支团营,可战之兵不超过五百人。”范广又送给朱祁钰一颗重磅炸弹。 大明不是已经开始腐烂,而是烂到骨子了! “呵呵呵!” 朱祁钰失声而笑:“京营二十万大军,可战之兵不足五分之一?” “这还是最乐观的情况。”范广摇头叹息。 照这么说,于谦提督京营,也难啊。 之所以不敢爆出来,这是捅了天的大事啊,不管谁说出来,那都是拿着九族的脑袋开玩笑。 连京营都烂成这般模样,何况几年都不打仗的边军呢?估计都烂成一堆腐肉了。 敢曝光的人,等于和大明所有将领站在了对立面上。 “范广,你放心,朕不会说出来是你说的!” 朱祁钰拍拍他的肩膀:“朕有自知之明,这个雷太大了,朕在有能力解决之前,不会吐露出一个字的,你放心,也不会牵连到你,范广!” 噗通一声,范广跪在地上,万分感动,哽咽道:“臣不能为国靖忠,臣有罪!” 今天他敢说出来,是感激之下一时冲动。 说完他就后悔了,幸好皇帝体谅他,他拼命磕头:“谢陛下体谅微臣,谢陛下!” 朱祁钰扶起他来,脚步踉跄:“朕明白,雪崩之下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谁都喝了兵血,恐怕连于少傅也不例外。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圣人也免不了凡啊。朕不会揭开这个盖子的,不会的,朕明白,朕明白。” “这件事不要查了,就当不知道,明白吗?” “烂在肚子里,永远烂在肚子里。” 范广拼命点头:“臣懂,臣懂。” 他扶住皇帝,朱祁钰身体都在抖。 一旦他揭开盖子,大明烽烟四起,乱世再现啊。 恐怕他就会溶于水了。 这件事太大了,必须在掌握绝对皇权、绝对兵权之后,才能揭开盖子,他才有自保的余地! 幸好今天身边没有随侍的太监,没有传入第六只耳朵。 他很悲哀。 作为皇帝,和太祖、太宗一样的皇帝,他却要不断隐忍、隐忍、再隐忍,甚至还要帮那些混蛋隐瞒遮掩! 但不要着急,饭要一口一口吃,想强军强国,军队必须动刀子,狠狠的动刀子! 想当一个好皇帝,不止要对敌人狠,也要对自己人狠。 脓包不挑破,旁边的好肉也会跟着腐烂。 该杀的,先记下,早晚一起杀! 他抹了把脸,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过了好半天才长舒口气:“范广,你做得很好。朕倚你为肱骨,就是要这般为朕卖命,朕一定不会亏待你的,你要什么朕都能给你!” 范广趴伏在地上,不敢起身,闻言嘭嘭磕头:“陛下赐给臣的已经足够多了,臣为陛下肝脑涂地,赴汤蹈火!” “李秉暂时不能回来了,让你儿子好好干,朕封他做那支团营的副总兵。” 朱祁钰道:“这团营也没个名字,以后十团营就泾渭分明,彻底拆分成十支团营,三千营、五军营、神机营暂且不变,那就有了十三营,改日朕赐十三个名字下来。” “具体的等于少傅回京,再行具体改制!” 朱祁钰这是要趁机插手兵权。 “臣为范昇谢陛下厚爱!”范广叩首。 朱祁钰让他起来。 而这时,太监赵顺匆匆忙忙进来,跪在地上:“皇爷不好了,有贼人袭击御辇!冯公公让奴婢来这里寻您,您快些回去吧!” 朱祁钰猛地坐起来:“冯孝如何?” “冯公公无事,那一箭射偏了,没伤到人。”赵顺回禀。 “抓到了吗?活着吗?” “还活着!”赵顺回禀。 朱祁钰反而嘴角翘起,你们出洞了! 该朕了! “传旨,召集文武百官,全部都来奉天殿!告诉他们,在皇城之中,朕又遇刺了!告诉他们,是又!” 朱祁钰暴怒:“再单独派个人去请胡太傅,告诉他,朕又!又!又!遇刺了!” 脚刚踏出偏殿门,却又缩了回来。 “调羽林左卫等五卫入宫护驾,赵顺你去把抓住的人,拖到这里来,朕在这里审!” 朱祁钰不敢动,鬼知道宫中还有没有居心叵测之徒? 没过多久,御辇返回乾清宫。 冯孝穿着亵衣,他可不敢穿着龙袍,这种犯忌讳的事情,最好不要做。现在皇爷危难关头,不在乎这般细节,等皇爷坐稳了皇位,再回想起来他穿过龙袍,就是麻烦事了。 “皇爷!奴婢不辱使命!”他冲过来趴在地上。 朱祁钰亲自扶起他,把衣服脱下来,披在他的身上:“冯孝,你帮了朕大忙了!” “奴婢不敢居功,是皇爷日月永在,光芒万丈,贼人宵小自然显露。”冯孝披着还有皇帝体温的太监官袍,浑身暖和,心里颇为感激。 “哈,拍马屁的功夫见长啊。”朱祁钰大笑。 “奴婢去给您取龙袍!” “把龙袍呈上来,伺候朕穿上。”朱祁钰指了指冯孝穿过的那件。 噗通一声,冯孝惊恐地跪在地上:“皇爷,奴婢脏,脏了您的龙袍,已经是大不敬之罪了,怎么还能让皇爷穿奴婢穿过的龙袍,求皇爷焚毁此龙袍,奴婢……啊?” 正在请罪的龙袍张大了嘴巴,看见朱祁钰把龙袍披上。 朱祁钰歪头瞥了他一眼:“还不伺候朕更衣?” “这,这……”冯孝还傻着。 “伺候啊!”朱祁钰又唤了他一声。 泪水止不住地从冯孝眼中飙出,他是太监啊,不洁的太监,他用过的东西,连民间的百姓都嫌弃,可皇爷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是天下的人主子,居然不嫌弃他穿过的龙袍。 “奴婢有罪!奴婢有罪!” 冯孝泪水止不住的往外涌,磕头如捣蒜。 “你再啰嗦一会,朝臣就都到了,朕如何做事?”朱祁钰催促他。 冯孝爬起来伺候皇帝更衣。 方兴、姜显看在眼里,眼角流泪,伺候这样的主子,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行刺御辇的是谁?”朱祁钰问。 “禁卫中人……”冯孝还在哽咽。 “擦擦眼泪。”朱祁钰把锦帕递给他。 “皇爷,奴婢脏!” 冯孝跪在地上痛哭。 “脏个屁,你天天伺候朕,你要是脏,岂不把朕也弄脏了?” “起来!” “哭哭啼啼,像个娘们似的。” “你冯孝为朕忠心办事,不惜赴汤蹈火,朕都看在眼里,你虽是太监,朕却把你当成家人!” 朱祁钰语重心长。 冯孝感动得一塌糊涂,连连说不敢。 “说事。”朱祁钰坐在椅子上,脸上丝毫看不出嫌弃之意。 皇爷是真不嫌弃冯公公身上的味儿啊! 太监身上都有股掩饰不住的味道,因为常年漏尿,用多少胭脂水粉也盖不住的味道。 而皇爷神情坦然,没有任何嫌弃的表现。 随驾伺候的太监们,对皇爷的好感爆炸。 “回禀皇爷,今天是武骧右卫轮值。” “回乾清宫的路上,御辇和巡查士卒擦肩而过。” “而刺客用弓弩射杀御辇,幸好他心慌急躁,射偏了。” “奴婢已经把他抓住了,他嘴里有毒药,应该是死士。” 冯孝据实禀报。 朱祁钰皱眉:“武骧右卫指挥使沈淮?他人呢?昨晚入宫的禁卫,不都由太监搜过身了吗?怎么还会有弓弩带进宫来?嗯?” “回禀皇爷,此人是分几次,把弓弩带进来的。而奴婢们是昨晚开始搜身的,所以没搜出来。”冯孝回禀。 刺客是有备而来啊。 为了这场拙劣的刺杀,准备了很久啊。 嘴里有毒药,死间? “皇爷,刺客已经带到!”门外响起覃昌的声音。 “带进来!” 朱祁钰目光闪烁,想的更加深远。 “陛下,请陛下允准,由臣去检验一番,臣担心他身怀利器对陛下不利。”范广跪在地上道。 “允。” 很快,范广和那个刺客一起进来。 刺客四肢被卸了,范广担心他暴起伤害皇帝。 朱祁钰对范广的细心很满意。 “说说吧,为何谋刺于朕啊?”朱祁钰神情有些兴奋,终于抓住陈循的把柄了。 “狗皇帝,老子就要杀……” 啪! 刺客话没说完,范广一巴掌抽在他脸上,直接踩着他的脸,把他的脸骨踩得嘎吱嘎吱直响:“你再说一句试试!” “啊!” 刺客突然发出一声惨叫。 因为朱祁钰拿剑扎在他的手背上,狠狠的戳! 然后双手按在剑柄上,笑眯眯地看着他:“朕是狗皇帝吗?” “不,不,不啊啊啊啊……”刺客面容扭曲,惨叫不止。 刺进手掌的剑尖不动,剑身向左向右向上向下无规则摇动,整只手掌被戳出一个血窟窿,鲜血爆流。 “陛下饶命啊!陛下饶命啊!”刺客惨叫个不停。 “那你还骂朕是狗皇帝?” 朱祁钰继续摇动剑柄,刺客整个手掌都烂了,全是剑痕,鲜血淋漓。 “末将知错了,末将知错了!”刺客惨叫。 “知错就完了?” “陛下乃千古仁君!” 刺客呜呜痛哭,他两条胳膊被卸了,无论手掌被戳成什么样,他胳膊都没法动弹,只剩下剧痛,无比的剧痛。 “你怎么哭着说的呢?一点都不情愿,重新来一遍!”朱祁钰剑柄不断摇动。 因为摇动幅度变大,尾指被切掉了! 刺客死死咬着牙,忍着别哭,哆哆嗦嗦道:“陛下乃千古仁君!” “怎么还哆嗦呢?一个大老爷们,禁卫中的军户,连朕都敢刺杀的勇士,怎么说话还哆嗦呢?来,再说一遍!” 咔嚓! 话音未落,他的无名指被斩掉了! 剑柄还在摇动,血窟窿越来越大。 “陛下乃千古仁君!”刺客嘶吼着说! “你这语气,怎么像是在骂朕呢?啊?”朱祁钰怒哼。 咔嚓! 又一根手指离开了手掌! “别,别切了……啊!”刺客看着自己的手,颤抖地叫道。 “朕让你说废话了吗?” 朱祁钰很不满,剑柄摇动,咔嚓一声,血光迸溅,拇指被剁下来! 刺客不断哆嗦着,咬着牙不敢哭,不敢抖,不敢恨,尽量无比平静道:“陛下乃千古仁君!” “这才对嘛,朕就是千古仁君!” “看看,你刺杀了朕,朕没把你大卸八块。” “反而在和你安静地说话,看朕多仁慈啊。” “是不是啊?啊?” 朱祁钰还在笑。 但刺客的眼眸里俱是恨意! 咔嚓! “啊!” 刺客陡然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声。 他那只被戳烂的手,被朱祁钰狠狠一剁,齐腕而断! “都烂了,没用了,朕帮你剁了,还不感谢朕?”朱祁钰拄着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刺客发出怪异的惨叫声,仿佛在哭,仿佛在笑,仿佛在恨。 “别怪叫了,你早晚都要死的,你的九族都会给你陪葬的,安心。” 朱祁钰淡淡道:“想叫想骂,去阎王殿吧,若被朕听到,你还有一只手呢!手没了还有脚,脚没了还有躯干,躯干没了还有脑袋,都很好玩的!” 刺客看着皇帝,从恨变成了惊恐,深深的恐惧。 皇帝……不是盛传是仁君吗? 朱祁钰用方巾擦拭宝剑。 刺客在他的手里,他想让他攀咬出谁,就是谁。 谁跟朕作对,刺客就是谁派来的,至于真正是谁派来的,并不重要。 “陛下,你就不想知道谁派末将来的?”刺客声音颤抖地问。 “不叫朕狗皇帝了?”朱祁钰打趣地看着他。 “不敢!” 刺客看了眼没手掌的手臂,悲从中来。 “朕问你,你会说吗?你无非是攀咬而已,冯孝从你嘴里找到毒药,你是死间,不会吐口的。” 朱祁钰唏嘘,仿佛想到了什么。 “是太上皇!” 刺客哭着说:“求求陛下,放了末将的家人吧。” 把朱祁钰弄乐了:“你见到朕就叫朕狗皇帝,如今又攀咬太上皇,你当朕是傻子?” “你这不是在救你的家人,是推你的家人快点上路!和你家人多大仇啊!” 朱祁钰缓了口气:“朕很清楚,你,就是陈循派来的!是陈循派你刺杀朕!陈循要刺杀朕,要拥立太子登基!是不是!” “算了,问你也没用!让他签字画押!” “拖出去,五马分尸!” “他的家人,男的杀光,女的送入教坊司,九族不赦!” 朱祁钰懒得废话了。 刺客傻傻地被拖出去。 沈淮刚好跑到奉天殿请罪,看见刺客的惨状,吓得双腿发软:“陛下恕罪!是臣管束不严,才出现了叛徒,请陛下恕罪!请陛下相信臣,臣是无辜的!” 朱祁钰盯着他,过了良久,才语气冰冷道:“修武伯,朕这次有惊无险,并无意外,回去吧。” 沈淮浑身一颤,皇帝有个习惯,和人亲近的时候,直呼其名,而称呼官职或爵位,就证明疏远。 “请陛下相信臣啊!臣绝对是忠于陛下的!”沈淮哭诉。 朱祁钰表情淡淡,先不说沈淮可不可以信任,就说他办事粗心,从武骧右卫上万人中,挑选最忠心的上百人卫戍皇宫,居然能挑出一个刺客来,就这份能力,绝不能用。 要不是朱祁钰先知先觉,猜到陈循会动手,可就真被伏击了,万一刺客得手了呢? 后果不堪设想。 如此之人,能用吗?敢用吗? “陛下!” “退下!”朱祁钰陡怒。 沈淮浑身一颤,不敢再说话了。 “修武伯,武骧右卫不必轮戍皇宫了,暂且巡城吧。”朱祁钰淡淡道。 沈淮身体再颤,跪倒领旨。 朱祁钰给每个人的机会是均等的,若你犯小错,朱祁钰可以容忍,可以给你改正的机会。 但是,若犯了大错,不杀你,就算网开一面了! “皇爷,陈珊到了。”赵顺风尘仆仆回来。 和赵顺一起回来的,是一个脸色苍白的中年人,不时还咳嗽两声。 进入偏殿,跪下行礼,自称晚生。 “陈珊,你的父亲是朕的肱骨,是朕的贤臣啊,赐座。” 朱祁钰看着陈珊,神情雀跃,仿佛忘记了被刺杀的事实:“你兄长陈英一事,朕一定会查明白的。” “对了,陈英到了吗?”朱祁钰歪头问冯孝。 “回禀皇爷,根据骑士传来的消息,首辅之子陈英已经入了城门,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入宫了!”冯孝回禀。 “去催,朕马上就要见到他!” 凳子搬来,朱祁钰让陈珊坐下。 陈珊战战兢兢坐下,地毯上竟有一滩血。 凳子刚好放在血迹中间,他不明所以。 “朕听你父亲说,你病了?什么病啊?”朱祁钰和陈珊拉家常。 让范广立于侧,冯孝、方兴等太监侍奉左右,安全无忧。 “晚生夜里读书,吹到了风,感染了风寒。让陛下笑话了,晚生身子骨太弱,所以不敢来侍奉陛下,担心过了病气给陛下,那便是晚生死罪了。” 陈珊比较守礼,回话时跪在地上。 “还算有孝心,起来,坐。” 朱祁钰笑容不减:“在朕跟前,就跟回家一样,你父亲是朕在朝堂上最倚重的人,你就是朕的晚辈,让你入宫,朕是想多多调教你,以后你也成为朕的肱骨,辅佐朕,辅佐太子。” “晚生谢陛下厚爱!” 陈珊表情尴尬,他今年四十三了,皇帝却拿他当晚辈看待。 “别自称晚生,自称晚辈。”朱祁钰是占便宜没够。 “是,晚辈谢陛下隆恩!”陈珊强忍着不适。 尬聊了一会,陈英终于入宫了。 他衣冠不整,蓬头垢面,甚至满脸怒气,如此仪态面君。 陈珊皱眉,对兄长不满,即便再匆匆,也要梳理干净才能面君呀,这是最起码的礼节。 他却不知道陈英的苦啊。 从在北直隶收到圣旨后,一路颠簸,那几个骑士连出恭的时间都不给他啊。 他不会骑马,那骑士就把他绑在马上,玩了命似的驰骋。 他吐了又吐,可那骑士一点怜悯之心都没有,不允许他下马吐,在马上吐,马继续跑,吐出来的东西,被风一吹又淋回他的脸上,那滋味根本就不是人能受得了的。 而且,吃的饭就是猪食,他家猪吃的都比这好,喂狗狗都嫌弃,只有那几个骑士吃的津津有味,他味同嚼蜡,几次要求吃牛肉,都遭到拒绝。 后来圣旨再催,骑士干脆在马上吃喝,他连马都不会骑,如何吃喝?骑士怕把他饿死了,弄一块干粮塞进他的嘴里,不许他吐,吐了就没吃的,逼着他含了一路…… 他发誓,到了京城,一定要把这几个该死的骑士处死! 大卸八块,五马分尸! 都不解恨! 可刚到京城,根本就不允许他回家,被宫中太监直接带到了奉天殿。 那几名骑士受到了嘉奖,返回京营。 入宫的路上,他走路摇摇晃晃的,仿佛还在马背上飞。 但他心里踏实,起码是双脚着地了,不是那种飞翔的感觉了,他哪有心思梳洗头发啊,他现在就想告状,弄死那几个该死的骑士! “陛下!” 陈英扑倒在地上,呜呜痛哭:“臣苦啊!就差那么一点点,陛下就见不到臣了!” 他连举人都不是,只是秀才,按礼是不该称臣的,但谁让人家有一个当首辅的爹喽。 “哦?朕如何见不到你了?”朱祁钰倒是语气轻松。 “臣请陛下诛杀几人!” 陈英满脸怨气:“带臣入京的几名骑士,蒲彰、严峻、冯克、杜延寿四人!臣请陛下诛杀他们!为臣报仇!为臣雪恨!” 说完,陈英呜呜痛哭,控诉这四人的坏! 而朱祁钰的脸色却慢慢阴沉下来:“陈英,知道朕为何诏你入京吗?” “臣知道,臣被污蔑,陛下要为臣昭雪,所以诏臣入京!”陈英理直气壮道。 “那又为何如此急促,让你快速入京呢?”朱祁钰又问。 “这个,臣不知道。”陈英想了半天,晃了晃脑袋。 “是京中流言四起,挑拨朕与首辅的关系,所以朕要快刀斩乱麻,尽快还你清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啊。” 朱祁钰叹了口气:“所以,你还要怪罪那四名骑士吗?” “陛下,您催促臣,却不是让他们虐待臣的!” 说起来陈英更气:“启禀陛下,他们根本无视您的圣旨,无视首辅的面子,那般虐待与臣!臣不杀此四人,胸中郁结之气,难以疏通,臣心不甘!” 陈英细数在路上受过的虐待。 他也不要脸了,把丑事都说出来,希望博取皇帝的同情。 看看,您最倚重的重臣之子遭受如此虐待,您还不处死那几个该死的骑士? 他却没看到,皇帝的脸愈发阴沉。 甚至,他的弟弟陈珊不断给他使眼色、咳嗽打断,都挡不住他。 “陛下!” 陈珊咬牙跪在地上:“晚生兄长一路奔波,把脑子奔波坏了,请陛下恕罪,此四人乃功臣也,不能轻罚,请陛下恕罪!” 陈英这才后知后觉,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臣被他们绑在马上,确实把脑袋晃荡坏了,这才心怀怨怼。” “刚刚微臣在跟陛下开个玩笑,请陛下切莫当真,陛下非但不能罚此四人,还要重赏!” “求陛下重赏此四人!” 求订阅!都放假了,作者还在挂水,好想休息呀~ (本章完) ------------ 第76章 飞翔的感觉!死了多可惜,朕就愿意看你们兄弟狗咬狗(五一加更) “来人,把蒲彰等四骑士传来!”朱祁钰淡淡开口。 “臣谢陛下隆恩!” 陈英变了嘴脸,玩命夸赞蒲彰等骑士勤于王事之功劳。 朱祁钰嘴角挂笑,安静地看他们兄弟的表演。 “皇爷,朝中百官在午门前等候。”冯孝压低声音道。 “让他们等着,无诏不许入宫!”朱祁钰冷哼。 不多时,蒲彰等人带到。 陈英看见蒲彰,眼珠子瞬间红了。 蒲彰不在乎,他是范广的人,见范广侍剑立于皇帝身侧,他心里有底。 跪拜在地:“标下蒲彰等,叩拜吾皇!吾皇万岁!” 陈珊给兄长使个眼色,陈英强挤出一抹笑容:“臣请陛下重赏蒲彰等四人!” 朱祁钰却不理他,沉声质问:“蒲彰,朕问你,这一路上,是否虐待了首辅之子,陈英?” 蒲彰四人吓得瑟瑟发抖,以为皇帝要处置他们。 范广却咳嗽了一声。 蒲彰一震,心领神会:“陛下,标下是粗人,不知道谁是首辅,只知道按照圣旨办事,若标下有不妥之处,求首辅谅解!” 陈英脸色涨红,你那般折磨我,还求我爹谅解?谅解个屁!你们等死吧!皇帝不处死伱们,我也会弄死你们! 在路上,我就告诉过你们,我爹是皇帝最倚仗的肱骨重臣,皇帝诏我入京,是给我洗刷冤屈的,不是处罚我的,跟你们说还不信,你们都去死吧! “究竟是怎么虐待的?你们各凭一词,朕也无法判定,这样吧,你们就在奉天殿前,演示一番,让朕看看。” 朱祁钰淡淡道:“冯孝,把御马牵来,就在这里演示!” 陈英瞪大了眼睛,陛下你是认真的吗? 我遭了一路的罪,好不容易落地了,还要再来一遍?给你演示一遍? “陛下!” 陈珊急了,跪在地上:“家兄如此憔悴,身体不堪折磨,晚生恐怕,恐怕……” “无妨,宫中有太医,再来一次也算是历练,知易行难,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对他有好处。”朱祁钰铁了心要看戏。 您确定宫中有太医? 陈珊还要再劝,朱祁钰却摆了摆手:“马牵来了,上马吧,蒲彰,必须要完全还原,缺一个细节都不行!这是朕的圣旨!” “标下遵旨!”蒲彰叩拜。 那就来一次原汁原味的重演,皇帝说了,注重细节,细节! 陈英直接就懵了,皇帝不是一直把父亲视为肱骨之臣吗?发生了什么?为何要这般对我?我做错了什么? “啊?” 他陡然惊呼一声,身体已经被蒲彰夹了起来,往殿外大步而去:“放我下来!陛下,救命啊!” 他挣扎惊呼,却无人理他,他被丢在马上。 在马背上风驰电掣的感觉,他不想再体验了,下意识要逃,蒲彰狠狠一巴掌抽在他屁股上:“老实点!” 然后用绳子把他绑在马背上。 看着陈英像个王八一样,趴着,被绑在马背上,蒲彰和严峻哈哈怪笑,猛地想到这是御前,急忙收敛了笑容。 杜延寿暗戳戳地摸了下陈英的屁股,陈英身体一抖,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在圣上面前也敢造次?”冯克瞪了他一眼。 杜延寿紧张地瞄了皇帝,尴尬道:“没忍住,没忍住,这读书人手感太好了,细皮嫩肉的。” “在路上还没摸够?你说说你,不好好找个媳妇,喜欢什么小子?再说了,这货都多大岁数了?比你爹岁数都大!” 冯克从怀里掏出干粮,那干粮黑乎乎的,不知道保存了多久,用力掰下一块,塞进陈英的嘴里:“不许吐出来!浪费了粮食,老子就让这小子关照关照你!” 杜延寿嘿嘿傻笑:“他岁数这么大了,怎么跟个小子似的?嘿嘿,岁数不是问题。” 听着杜延寿满嘴虎狼之词,陈英差点晕厥过去,这一路上,简直不堪回首啊! 我也是做祖父的人了,怎么还被折磨成这样呢!呜呜呜! 四骑士翻身上马,把陈英骑乘的马围在中间。 五匹马在奉天殿广场前驰骋奔跑,马蹄声凌乱。 陈英含着干粮,嘴里呜呜惨叫,风吹散了他流出来的涎水,灌进肚子里。 马转弯时,蒲彰甩动马鞭,抽马屁股,每次都用力过猛,一鞭子一鞭子的抽在陈英的身上。 四人配合默契,轮流抽马鞭,每次都陈英遭罪。 “啊!” 刚开始几鞭子,陈英还会发出惨叫。 但后面,他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嘴里的干粮也被泡软了,吃进肚子里,不知道那干粮是什么做的,扎嘴糊嗓子,感觉嗓子里火辣辣的,像是被扎破了。 “陛下,救命啊……”他能说话了,声音很低,被风一吹,根本传不到皇帝耳朵里。 他根本没看到,皇帝站在门口,嘴角含笑。 “完了?” 马停下来,朱祁钰意犹未尽。 “启禀陛下,请给标下一点水!”蒲彰跪下来道。 “赐!” 冯孝取来一只水壶,蒲彰跪下说不敢用御用之物,用水桶取井水就行。 很快,太监提着一个水桶过来。 蒲彰拎着水桶走到陈英面前,他用手捧一捧喝了一口,然后大家轮流喝了几口,都用手捧着喝。 然后杜延寿掰开陈英的嘴,蒲彰举起水桶,直接往他脸上浇! 水灌进嘴里,呛进鼻子里,陈英倒着身体,拼命挣扎,可杜延寿狠狠拍他胸口一下:“老实点,再不老实,老子入了你!” 陈英浑身一抖,但蒲彰倒的太猛了,快把他呛死了。 幸好冯克细心,让蒲彰缓一缓,等陈英睁开眼睛,继续倒,陈英又给灌晕了。 反复几次,一桶水倒干净,把水桶一扔,上马开溜。 咳咳咳! 陈英剧烈咳嗽,咳嗽呛风,肚子里进去的水开始往外吐,吐着吐着,食物残渣也开始吐,胃酸也往外吐…… 而风一吹,污秽物反吹回脸上。 溜了两圈,陈英脸上糊满了污秽物,他嘴巴一动,污秽物还会吃进去。 吃了吐,吐了吃。 关键水喝多了,下面也漏了,在马背上奔驰,尿转花似的呲,风一吹,脸上全是! 陈珊目瞪口呆,这个还是那个一尘不染、翩翩君子的兄长吗? “恶心!” 朱祁钰给出两个字评价:“堂堂首辅之子,怎么如此不爱干净?” “请陛下终止,晚生兄长快不行了!”陈珊跪地求情。 “安心,有太医。” 朱祁钰不叫停止,蒲彰等人更肆无忌惮。 玩了一会,陈英像死狗一样被拖了过来,人已说不出话了。 一身臭味,朱祁钰掩住口鼻:“给他冲洗干净,陈珊,他是你亲兄,你来清洗!” “请陛下赐晚生浴室一用。”陈珊也嫌弃啊,兄弟又不是兄妹……呃,跟什么关系无关,这事多恶心啊。 “你想用朕的浴室吗?啊?”朱祁钰目光一阴。 “晚生不敢僭越。”陈珊身体一抖。 “就在这里清洗,朕没工夫跟你啰嗦!”朱祁钰让太监去打水。 陈珊咬牙谢恩,见太监打来冰凉的井水,脸色微变,如今这天气还穿棉衣呢,在外面用凉水洗澡,这是杀人的节奏啊! 但他不敢多言,默默脱掉兄长的衣服。 “哈哈哈,都是勇士!”朱祁钰看着蒲彰四人,十分满意。 “标下不敢承陛下夸赞,皆是总兵大人调教的好!”蒲彰吹捧了范广一句。 “范广好,你们也好!” 朱祁钰高兴道:“你等勤于王事,忠心用命,朕提拔你们做把总!范总兵的团营里安排不下,就去其他团营当把总!” 蒲彰等人眼睛亮起:“标下等谢陛下隆恩!” “平身,再各赐兵甲一套!” 朱祁钰大肆收买人心:“朕看你们马术不错,今天你们骑的御马,放在宫里,也是浪费了,一并赐给你们了,希望你们能骑乘宝马,去疆场上建功立业!” “标下等谢陛下隆恩!”蒲彰等人欣喜若狂。 御马可都是从天下马场中挑选出来的一等一的好马,又亲自驮载过皇帝,寓意非同寻常。 皇帝赐马,足见其重视。 连范广都有点眼馋,那可是御马啊,他都没骑过呢。 朱祁钰心情大好。 陈珊担心把兄长冻死,简单冲洗一番,就给他披上衣服。 陈英像行尸走肉一般望着天,人还活着,就是脸没了,以后还怎么留连烟花之地?还在怎么交朋好友?名声都没了,脸都没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你轻点!” 陈英忽然冲弟弟吼,然后惨呼:“疼啊!疼啊!” 被绳子勒的地方,紫红紫红的,碰一下跟针刺一样,疼得要命。 陈珊满脸悲哀,这个兄长脑子真不灵光啊,都这当口了,能不能保住命都难说,居然还寻思疼,唉,没救了。 他想跟陈英说皇帝和父亲的关系转变,但陈英什么也听不进去,他就想快点回家睡觉。 “清洗完了?拖上来!” 关上门,朱祁钰端坐椅子上,蒲彰四人分列左右,只有杜延寿眼睛贼溜溜地盯着陈珊看。 这货见异思迁,看咣了陈英后,反倒觉得没意思了,而陈英的弟弟陈珊比他哥哥还好看。 他就很纳闷,都四十多岁的人了,怎么保养这么好呢? 他爹比他们岁数还小,皮肤跟榆树皮一样粗糙,已经风烛残年,牙齿都掉光了,没几天活头了,他们保养的可真好,啧啧…… 陈珊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一阵恶寒。 再偷瞄了眼皇帝,心里打鼓,皇帝不会一高兴,把自己赏给他吧? “陈英!朕问你!” 朱祁钰沉喝:“你可否受到了虐待?” “啊?” 陈英都懵了,您眼睛瞎吗?没看见已经被虐待了吗? “欺君罔上,是什么罪?你爹陈循,教没教过你?回答朕!”朱祁钰面色阴沉似水。 “陛、陛下,臣……” “闭嘴!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自称臣?” 朱祁钰站起来:“你连个举人都不是!” “你考乡试时,你爹陈循贿赂考官,若非朕帮你们父子遮掩下来,你的脑袋早就搬家了!” “居然在朕面前,自称臣,你配吗?” “你就是个秀才!” “读了四十多年的书,举人都考不上的废物!” “一天天装腔作势,拿着读书人的范儿,拿把充大,你是读书人吗?你读懂哪本书了?你认识字吗?” “也就你爹惯着你!捧着你当宝!” “怜子如何不丈夫,呵!你爹也是废物!” “老废物养个小废物!” “一家子废物!” 朱祁钰爆炸了:“陈循呢?还没滚过来?” 陈英直接懵了,傻傻地看着皇帝。 我爹是你的重臣啊?为何如此骂他呢?如此对我呢? 而陈珊战战兢兢跪在地上,以额点地,就知道没好事,果然皇帝发作了! 都怪大哥,你一个秀才自称什么臣?我也是秀才,怎么不敢称臣?这下把皇帝惹毛了,爹怎么还不来救我们啊?再不来我们都要凶多吉少了! 啪! 冯孝走过去,扬手一个耳光:“还敢盯着皇爷看?懂不懂规矩?” “臣……晚生不敢!”陈英趴伏在地上,眼泪流了出来,这生活也太难了。 “晚生?你是哪门子晚生?你自称老生还差不多!” “陈英!朕问你,你今年多大岁数了?” “四十六了!” “你孙子都多大了?” “居然还是个秀才!是不是想和你孙子一起考举人啊?” “朕骂你是废物,都是抬举你了!” 朱祁钰还没骂完:“也就是陈循,有你这样的废物儿子,还捧着惯着,把从里库偷出来的宝贝送给你去狎寄!” “换做朕,早就打死了!” “在文庙前打死!” “在孔圣人面前打死你!” “不!打死你,都污了圣人的眼睛!” 朱祁钰像是气坏了,来回踱步:“说!朕说的对不对?” 骂着骂着,竟有种长辈训斥晚辈的错觉,陈英偷瞄了眼皇帝,皇帝好似真是恨铁不成钢,难道只是想让他吃点苦头? “对,对,陛下说的都对!” 陈英最会认错了,以前他爹打他的时候,他就认错哄他爹开心,哄皇帝也不在话下。 所以哭着说:“晚生……不,老生知错了,回家就认真读书,研习经义,一定考上举人,不负陛下所望!” “承认了?”朱祁钰语气一变。 陈英都懵了,什么承认了? “果然是这样!” “里库的宝贝,真是陈循偷的啊!” “枉费朕如此信任他,他就这般回报朕的恩情?” “好啊,好首辅啊!” 朱祁钰怒火翻涌:“陈英,陈珊!你们知不知道,盗取里库宝物是什么罪?啊?” 陈英和陈珊面面相觑,怎么又说到里库宝贝上了?这跳跃也太大了吧! “陛下,老生冤枉啊!那戒指是有人栽赃陷害的!求陛下明鉴啊!”陈英哭喊着。 朱祁钰脸色更黑:“你一会承认,一会反对,耍朕呢?” “陈英,你已经数次欺君了!” “朕都没罚你,就是因为你老爹陈循,他是朕的狗!” “所以朕不想罚他的狗崽子!” “可你三番五次的欺君,让朕忍无可忍!” “来人,拿杖来!” “先他打二十杖!” “让他长长记性!” 冯孝早就准备好了木杖,但朱祁钰却指了指陈珊:“陈珊,你来行刑!” “啊?”陈珊瞪大眼睛,皇帝让他打自己的亲大哥? “你有意见?” 朱祁钰冷哼:“朕罚他,而不牵连你,是看在你爹是朕的忠犬的份上!” “倘若你不识相,那你就代他受刑吧!” 说罢,似笑非笑地看着陈珊。 陈英却不断给弟弟使眼色,咱们兄弟俩不分彼此,你就代我吧! 陈珊脸色发黑,有你这样当哥的吗?让弟弟代你受罚,亏你想得出来! “晚生愿意行刑!”陈珊跪在地上。 木杖打在身上究竟有多疼,陈珊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肯定不想挨打。 “陛下,陛下饶命啊!”陈英哭喊着,却被两个太监按住。 啪! 陈珊闭着眼睛,举起木杖,轻轻落下。 毕竟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总不能真打吧? 陈英配合也默契,惨叫一声,心里还挺爽,让亲兄弟行刑,也不错嘛。 “陈珊,你在给他瘙痒痒吗?” 朱祁钰阴恻恻道:“方兴,给他演示一遍。” 按着陈英的方兴站起来,从陈珊手里抢下木杖,狠狠一抡! “啊!” 陈珊惨叫一声,被一杖打个趔趄,腰上火辣辣的剧痛,差点被打断了气儿。 打死他也想不到,方兴这一杖打的不是陈英,而是他啊! “再敢偷奸耍滑,咱家打断你的腰!” 方兴把木杖一扔,让陈珊自己捡起来。 陈珊痛得直不起腰来,终于知道被杖责的滋味了,好疼啊,他发誓,这辈子都不要再挨一次了。 他拎着木杖站起来,身体还在抖,疼的。 嘭! 他瞥了眼趴着的陈英,只能对不起你了。 高高抡起,狠狠落下。 “啊!”陈英瞪大了眼睛,惨叫个没完。 和这一杖比起来,在马背上飞翔真是小儿科,这一杖简直是要命啊! “陈珊,轻点!”陈英痛得直抽搐,声音都变了,很是凄厉。 陈珊才不听呢,又落下一杖。 “我让你轻点!啊!你个妾生的贱人!啊啊啊!你要打死我,想继承家业是不是啊!”陈英嘴角流血,歪着头死死盯着弟弟陈珊,声音沙哑凄厉,身体痛得不停抽搐。 陈珊眸子一阴:“我娘不是妾!” 嘭! 又一杖落下,陈英发出无比凄厉的吼声:“妾生的贱人!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我娘不是妾!她是续弦!” 陈珊黑化了,本来他还怜悯亲哥哥,打这一杖有多疼,他心知肚明,但哥哥不懂他的苦心,居然揭他的短,那就直接打死他算了! 你是嫡长子,但你娘死了,我娘是续弦,也是明媒正娶的,也是妻,我是嫡次子!若你死了,我就成了嫡长子了! 陛下说的对啊,你欺君罔上,就该打死! 你死了,家产不就是我的了吗? 陈珊黑化了,玩了命似的打陈英,让你骂我,让你骂我娘,让你比我岁数大,打死你! 给朱祁钰看乐了,兄弟俩狗咬狗的戏码有意思啊,原来看似稳如泰山的首辅陈循,也后院起火啊,有意思! 眼看陈英奄奄一息了,陈珊真想打死他,朱祁钰赶紧制止:“好了,都是首辅的儿子,总不能真打死了吧。” 陈珊浑身僵硬! 您刚才不是说要打死他吗? 怎么又变了? “杜延寿,快把陈英扶起来。”朱祁钰成全杜延寿。 可杜延寿满脸嫌弃,这血呼啦的还怎么玩? 不过真别说,陈珊这小子够狠的,把亲哥哥打成这样。 换我们老家,就该把弟弟浸猪笼!什么玩意儿! 陈英抬起头,满脸是血:“陈珊!我一定要杀了你!” 他声音沙哑无比,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 血红的眸子死死盯着陈珊,把陈珊盯得浑身发毛。 “兄长,不、不是我……”陈珊想说是皇帝让的,但又不敢说。 陈英却什么也听不进去:“不要叫我兄长!你配叫我兄长吗?你心里有这个兄长吗?” “陈珊,我以前真没看出你狼子野心,这些年,你一直都在跟我演戏,装什么兄友弟恭,就我傻,信了你的鬼话!” “你早就惦记着家业呢?” “今天当着陛下的面,你跟我说实话,我娘是不是被你娘害死的?” “你们母子心如蛇蝎,是不是早就算计着我?想把家业从我手中夺走?是不是啊!” 陈英疯了,挣脱开杜延寿不老实的手,趴在地上哭嚎:“陛下,您给我们家做主啊!” “他那个贱婢出身的母亲,害死了我娘!” “如今又想借机打死我,抢夺家业!” “您说说,天底下有这么狠心的弟弟吗?” 朱祁钰看乐了,陈循家后院有点乱啊。 越乱越好。 “陈英,陈珊是你亲弟弟,你真那般恨他?”朱祁钰继续添火。 “陛下啊,我没有这个狼子野心的弟弟啊!我宁愿认一条狗当弟弟,也不认他啊!”陈英泪如雨下。 陈珊胸腔起伏,怒不可遏,也跟着跪在地上:“晚生也没有如此性情凉薄的哥哥!求陛下做主!” 陈英咬着牙忍着疼,手慢慢去抓丢在地上的木杖。 趁着陈珊没注意,狠狠一杖扫过去! 嘭的一声! 陈珊脑袋挨了一下,眼前金星乱冒,仿佛有血色滑过眼角,他摸了一下,是血啊! “嘿嘿!”耳畔却传来陈英的得意笑声。 该死的陈英,居然敢偷袭他! 好疼啊! 陈珊血冲头顶,劈手从陈英手里夺下木杖,反手一杖打在他的脑袋上! 陈英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抱着脑袋惨叫。 可能又牵动了腰上的伤口,痛得满地打滚,嘴里诅咒陈珊。 ———— 前几天有病,铺垫过多了,今天额外加更一章,感谢这几天支持作者的读者大大们! 祝大家五一快乐! 五一加更送到!高潮开启!求订阅! (本章完) ------------ 第77章 陈循!你去给太子吸鼻涕!太子和首辅互喷,成何体统!朕都要吐了 “住手!你们要在君前失仪吗!” 冯孝见陈珊真要打死陈英,立刻抢下木杖,沉声怒喝。 “陛下,他偷袭我!”陈珊气得想哭,额头上鲜血横流,模样凄惨。 朱祁钰看着想乐。 原来首辅家也是一地鸡毛,真该把陈循请进来,让他亲眼看到自己儿子狗咬狗,多精彩啊。 “都是亲兄弟,打来打去的,成何体统?” 朱祁钰佯装和事佬:“陈珊,跪下,给陈英道歉!” “他毕竟是你亲哥哥,你打了伱亲哥哥,他报复你一下,也算扯平了。” “以后自然兄友弟恭,兄弟怡怡,省着给首辅丢脸!给朕丢脸!” 陈珊瞪大了眼睛,我凭什么给这个王八蛋道歉? 可皇帝之命,他不敢不听。 咬着牙跪下,给陈英道歉。 陈英满脸得意,恶狠狠地盯着他。 “磕头!”朱祁钰淡淡出声。 “我……” 陈珊有苦说不出啊,我给他道歉,那他骂我娘,打我脑袋这一下,白打了? 他咬牙磕头。 陈英咧着嘴惨笑:“你娘那个贱女人,害死我娘,回了家我就让父亲休了她!” 陈珊身体在抖,目露凶光。 “陈英,还能站起来吗?”朱祁钰问。 “陛下,能啊!草民谢陛下隆恩啊!”陈英痛哭流涕,又跟皇帝控诉陈珊母子多坏。 “首辅怎么还没来?” 朱祁钰问冯孝,他怀疑陈循不敢单独入宫,怕朕剁了他。 “看看你们的爹,这个老废物,圣旨下了这么久都不来!” 朱祁钰气得站起来:“还得让朕帮着管他家的两个小废物!唉,朕这个皇帝当的太难了!” 当着人家两个儿子的面,骂他们老爹,这皇帝也是天下第一份了。 “陈英,原来你心里对有如此多的不满,罢了,朕给你一个发泄出来的机会!” “这次做完,便要兄友弟恭,兄弟怡怡,绝不可互相嫉恨,知道吗?” “木杖他抡不动,弄几根针来。”朱祁钰叹了口气。 听到皇帝的话,陈珊瞪大了眼睛:“陛下,您不能这样啊!我是执行您的圣旨啊……” “你说什么?” 朱祁钰脸色一阴:“赐他一千根!” 陈珊还要说话,冯孝却兜头赏他个耳光:“皇爷好心,调解你们兄弟矛盾,你居然攀咬皇爷。” “咱家看啊,陈英所说没错,你这人表面温文尔雅,实则内心恶毒。” “有其子必有其母,你母亲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公公说得对,请陛下赐旨,杀了他恶毒的母亲!”陈英点头哈腰道。 “不能总想着打打杀杀,皇爷是给你机会发泄,发泄完了,还要兄友弟恭,好好过日子的。”冯孝点他。 “我,草民遵旨!”陈英艰难磕头谢恩。 这时小太监把银针送来,陈英捏着银针,诡笑地看着陈珊,捏着针在他眼前晃悠:“扎哪呢?扎哪好呢?” 陈珊汗毛竖起,看着银针,瑟瑟发抖,仿佛身上哪里都疼。 “啊!” 陈珊陡然惨叫一声。 陈英手里的针扎在他胳膊上,扎进去一半陈英还不满意,使劲踩了一脚,把整根针踩进了手臂里。 陈珊痛得直抽搐。 而陈英又捏着针在他面前晃啊晃。 “陈英,你忘了是谁给你洗澡?是谁帮你求情的了?你个忘恩负义……嗷啊!” 陈珊没骂完,胳膊上又挨了一针! “那些不都是你应该做的吗?你个贱婢生的,生来就是我陈英的狗!我把你当弟弟,那是抬举你!你把自己当成我的弟弟,那就是不识抬举了!贱婢生的狗东西!” 陈英一脚踩着他,撩开衣服,一针又一针,扎个不停。 弟弟陈珊的惨叫声,反而刺激他,肾上腺素激增,扎得越来越快,每根针都没入輮里,拔都拔不出来。 “把剩下的针都给他吧,别憋着,发泄出来,人总憋着,容易憋出病的。”朱祁钰淡淡道。 “奴婢遵旨!咱家从针工局取的,要多少根针就有多少根,用不完的。”冯孝坏笑。 陈珊一听,直接吓晕过去了。 他都受了上千根了,还有多少根啊? “草民谢陛下隆恩!”陈英乐疯了,针扎的感觉太舒服了。 朱祁钰不置可否:“宣百官觐见吧。” 陈循,快来看看你两个可爱的儿子吧。 胡濙、陈循领头,穿过奉天门,徐徐走入奉天殿。 可偏殿大门开着,陈循看了一眼,顿时如遭雷击! 他的大儿子陈英满脸恶笑,手里拿着银针,正在对着他的小儿子施针,针针入輮,不浪费每根针。 滋! 银针扎进了小儿子的腿里,小儿子身体略微抽搐一下,仿佛已经麻木了。 再一细看,他小儿子身上密密麻麻全是针眼,这得扎了多少根针啊!我的儿啊! 但真正让陈循破防的是,大儿子满嘴污言秽语,辱骂小儿子,骂的声音很大、不堪入耳,偏偏这些话都传了出来。 作为两个儿子的亲生父亲,陈循直接脑溢血。 他一直以为大儿子没什么本事,为人老实本分,却没发现,他有骂人的天赋,骂得如此犀利? 最让他血压飙升的是,小儿子不时回应的污言秽语,那脏的,都不堪入耳……简直让陈循恨不得撞墙自杀! 这是我的儿子吗?是我生的?还是从屎坑里捡出来的? 我为什么要在这?我都听到了什么! 而两个儿子说的,都是陈家的腌臜事,其中不泛有他死去的老妻的花边戏事,陈珊说陈英是老妻和倒恭桶的老仆生的野盅?说的有鼻子有眼的,甚至还描绘出了全过程,说的让人身临其境…… 陈循都听傻了,老妻还玩的这么花吗?我一直被蒙在鼓里? 你们两个该死的王八蛋,就这么热衷给你老爹戴帽子? 偏偏满朝文武都听到了,想来用不了多久,全国都传遍了,甚至他的名字会出现在各种之中。 博学多才的陈循在脑海中瞬间组合出无数篇戏文……陈家的名声算毁了啊! 陈循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冯孝让群臣来偏殿觐见。 陈英正骂在兴头上,他正在骂陈珊的母亲,如何水姓杨花,接客的故事,虽然他只是个秀才,圣贤书没读几本,但戏文读得多啊,各种相滟情节,信手拈来,绘声绘色。 听得方兴等太监都津津有味的。 结果他一抬头,看见脸色黑如锅底的老爹,身体猛地一软。瞬间变脸,泪如雨下,控诉陈珊多么坏。 陈珊也懵了,他说出来的故事老爹听没听到? 他管不了那么多了,忍着剧痛从地上爬起来,和哥哥狗咬狗。 “够了!还嫌不够丢人吗!”陈循爆吼。 “爹?”陈英弱弱道。 “别叫我爹!我没有你们两个这样的儿子!”陈循想死,皇帝没打败他,两个儿子把他给打败了! 老夫的名声彻底毁了,陈家的名声也被你们两个狗日的给毁了! 你们都不是我儿子,是狗儿子! 我也不是陈循,我是绿循,行了吧! “首辅啊,朕已经仁至义尽了,你这两个狗崽子,朕真管不了了。”朱祁钰的声音从偏殿里传出来。 一句狗崽子,陈循竖起了大拇指,陛下说得对啊! 冯孝挥手,蒲彰等人把陈家兄弟给拖走。 朱祁钰走到门口,朝中百官跪拜。 他冰冷地俯视着下面,没让他们起身,缓缓开口:“诸卿,知道朕为何又诏你们来奉天殿吗?” “刚刚退朝!” “就有武骧右卫的卫士,刺杀于朕!” “那刺客用弓弩射杀,嘴里有毒药,若非朕洪福齐天,恐怕就不能站在这里,和诸卿对话了!” 朱祁钰语气冰冷。 诸卿叩拜说些吉祥话。 “太傅!”朱祁钰直接点名。 胡濙身体一颤,在来之前,他亲自去找陈循,把陈循骂个狗血淋头,但陈循却说,不是他做的。 刚开始胡濙不信,但陈循赌咒发誓,一定不是他做的。 胡濙转瞬就想到,这是皇帝自导自演的一场戏,但也不能啊,以皇帝怕死的性格,敢以身犯险?就不怕假戏真做,真被杀了? 那会是谁呢? 没想明白。 “老臣在!”胡濙十分尴尬,他向皇帝百般保证,才换来太傅的官位,以及儿子的任命。 结果,第二天皇帝就遭遇了刺杀。 不管是谁干的,刺杀是真的,禁卫、宫人都看到了,做不得假的。 “陛下,老臣一定把幕后黑手找出来。”胡濙低声道。 耍滑头! 之前的交易,当屁放了? 朱祁钰目光阴沉:“刺客被抓时,还有气儿……把供状传给老太傅。” 胡濙一翻白眼,这不就是皇帝自导自演的把戏嘛! 看完递给陈循,陈循直接脑溢血,皇帝啊皇帝,你就算冤枉人,也找个合适的借口!这般拙劣,传出去都让瓦剌笑话! 本首辅若真想谋害皇帝,会只买通一个刺客?会随便就放一箭?就算失败,能让你抓到活口? 未免太拙劣了,简直连遮掩都不遮掩了。 但是,陈循却心里一凉,也变相看到了皇帝要杀他之心! 他跪在地上,高呼冤枉。 “皇爷,太子到了!”许感收到圣旨,去传太子。 朱祁钰看了他一眼,他轻轻点头。 都知监的太监们已经守住奉天殿四门。 宋杰率领四卫俱到,团团围住紫禁城,没有皇爷的命令,谁也出不了皇城! 这就是朱祁钰没让朝臣先进来的原因,他也需要时间布置。 有梁珤镇守京城,京中兵丁任何人也调不动。 宋杰率领四卫守住皇城,都知监太监守住奉天殿。 那么,奉天殿上,说了算的人,就是他这个皇帝! “让他滚进来!” 朱祁钰怒不可遏:“这是迫不及待想登基了,刺杀朕来了!” “首辅不是要辩解吗?好啊,太子也来了,你们两个对质,看看你们能辩出个子丑寅卯!” 朱见深抽着鼻涕走到了偏殿门前,跪在地上行礼。 “太子当够了,想当皇帝了?”朱祁钰目光幽幽。 “儿臣不敢,儿臣不敢啊!”朱见深流出了眼泪,说话磕磕巴巴的,一边说话一边流鼻涕。 “哭哭哭,见到朕就哭,给朕哭丧呢?” 嘭嘭嘭! 朱见深拼命磕头,连说不敢。 涕! 他使劲抽了鼻涕,把流出来的鼻涕收回去,但眼泪一流,鼻涕也跟着流。 “擤干净你的鼻涕!” “堂堂太子,说话像个娘们,磕磕巴巴的像个傻子,现在又多了个流鼻涕的毛病!” “让朝臣怎么看你?” “番邦来朝时怎么看天朝皇帝?” “看你这副鬼样子吗?让人嘲笑朕之大明吗?” “一说话就磕巴、流鼻涕!” “朕的脸都被你丢光了!大明的脸也被你丢光了!” “擤!” “擤到干净为止!” 朱祁钰眸中厉光闪烁。 朱见深被吓哭了,一边哭一边擤鼻涕,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他已经收到了皇帝遇刺的消息,刚开始还欣喜若狂,但闻听皇帝无碍后,差点晕了过去,坏了,天塌了。 都怪他们谋事不密,怎么能被皇帝抓到把柄呢? “还有你陈循!瞪大你的狗眼看看,居然迎立这么个玩意儿!” “你不嫌他埋汰?” “好!你来帮他擤鼻涕!” “你们俩真是天生一对,一个喜欢流鼻涕,一个喜欢玩鼻涕!” “天朝的太子和首辅,真是让朕无话可说啊!” “没有纸,你就用嘴帮他吸!他擤出来的,你都吃光!” “出来一点吃一点!” “省着让朕听着恶心了!” 朱祁钰又把矛头指向陈循。 陈循身躯一颤,堂堂首辅去做太监的活儿? 他不动弹,当做没听到。 “聋了?” “还是朕的话不管用了?” “陈循!朕在喊你!” 朱祁钰喊了一通,陈循却当做没听到。 跪着装死。 反正皇帝拿他没办法。 “太傅,看看,这就是朕的首辅,看看,把朕的话当放屁!” “王竑,你不要弹劾朕了,朕今天就犯了骂詈罪!今天朕不骂人,就要杀人了!” “陈循你跟朕装死!以为朕拿你没办法?好!好!” “首辅耳朵不管用,蒲彰、严峻、冯克、杜延寿你们四个围着首辅,用最大的力气,喊!喊他的名字!使劲喊!” 朱祁钰怒火滔滔。 蒲彰等人已经得罪了陈英,完全是皇帝人,自然不怕陈循。 四个人把陈循围起来,对着陈循耳朵喊“陈循”两个字! 声音震耳欲聋。 在一旁的胡濙赶紧捂住了耳朵,神情烦躁。 皇帝这办法太损了,不打不骂,就喊名字。 陈循本来是假装听不到,这回是真听不到了。 这四个粗汉,嗓门一个比一个大,异口同声,扯脖子喊。 就在陈循的耳畔,喊得陈循脑瓜子嗡嗡的。 “别喊了,别喊了。”陈循想推开蒲彰等人,但这四个铁打的汉子,一动不动让陈循推,根本推不动。 而且四个人把他围在中间,偏偏陈循还跪着。 有点像是四个人围着脲脲,呲陈循。 这大嗓门,跪着的百官都受不了了。 忽然停了,百官庆幸,耳朵终于清净了,不容易啊。 蒲彰跪在地上禀告:“陛下,陈循晕过去了!” “泼醒!” 哗啦! 冯孝早就准备好的井水,兜头一桶,把陈循浇个透心凉! 百官跟着一哆嗦,这死冷寒天的,被这一桶凉水浇下去,健壮的成年人也得感冒啊。 陈循冻得瑟瑟发抖,见四个人还要把他围住,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不要了,不要了,老臣听到了,听到了!” 朱祁钰摆摆手,让蒲彰四人散开。 “听到什么了?”朱祁钰问。 “为太子擦鼻涕。”陈循哆哆嗦嗦,实在太冷了。 堂堂首辅,被折磨成这般模样,这皇帝还是人吗? “恩?”朱祁钰挥手让蒲彰把他围住。 陈循都懵了,转瞬明白皇帝的用意,哭喊说:“不是擦,是,是……舔!” 说完,他绝望地闭上眼睛,老泪纵横啊。 “去腆吧。”朱祁钰嘴角翘起。 胡濙欲言又止,堂堂首辅,真做了这般恶心人的事情,颜面何存啊? 但他有错在先,不敢顶撞陛下。 陈循给陈党党羽使眼色,让他们快点施以援手啊,堂堂首辅,总不能真去吸鼻涕吧!颜面何存啊! 作为陈党走狗的萧维祯,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陛下遇刺,臣心急如焚,臣想自告奋勇,为陛下查清真相。” 萧维祯出来打岔来了。 “退下!”朱祁钰不给他机会。 眼睛就盯着陈循。 萧维祯赶紧闭嘴,感谢皇帝未迁怒之恩! 陈循真的有苦难言啊,慢慢爬起来,走到朱见深的旁边。 朱见深下意识往后挪动一下,有点嫌弃。 陈循快气死了,你还在嫌弃本首辅呢!本首辅应该嫌弃你才对! 涕! 朱见深鼻孔里的鼻涕又流了出来。 陈循恶心地吞了口口水,看了眼皇帝,而皇帝眸光如刀。 皇帝搞了一场假刺杀,偏偏把他和太子都装了进来,本来他可以装傻的,拒不执行皇帝的命令。 但皇帝让蒲彰等人对着他喊,释放出一个危险信号,皇宫就在皇帝掌握之中。 如果他不听话,皇帝就要动刀子了,那就不是吸鼻涕,而是吸的鬼魂了。 我去! 这老头有口臭! 朱见深被熏得两眼翻白。 如果用词汇来形容,陈循的嘴巴,就是和恭桶一个味道。 熏黄的牙缝中间夹着不知道积尘多久的肉类,舌苔又白又腻,吐出一口气,隔着一里地都能闻着臭味。 朱见深想问问首辅,你多久没刷牙了?您这厚厚的舌苔是多久没出恭了啊? 呕! 朱见深要吐了。 可陈循的嘴巴却对准了朱见深的鼻孔,刺鼻的臭味全都灌入朱见深的鼻腔,臭味直冲天灵盖。 恶心的鼻涕,流进了陈循的嘴里,陈循胃里翻腾。 朱见深的天灵盖,被臭味冲击的,快要按捺不住了。 哇! 实在忍不住了,直接吐出来,喷了陈循一脸。 而还在认真吸鼻涕的陈循,莫名其妙脸上一阵温热。 酸臭的味道夹杂着鼻涕,让陈循鱼仙求死。 他也受不了了,直接一张嘴,喷出一大坨,又黏又腻,像是翔,直接喷在朱见深的脸上! 那一坨直接粘在朱见深的脸上,一点都不滑落,无比坚挺地黏在脸上。 甚至朱见深甩了几下脑袋,那坨东西都一动不动。 只散发着难以形容的恶臭,就牢牢粘在朱见深的脸上! 甩了几下,那一坨摊开,味道更加没法形容,朱见深只能伸手去拿,低头一看,那东西太恶心了,直接又吐了! 余光却看见陈循舒爽的表情。 仿佛很久没出恭了,都快憋炸了,终于排出去的块感。 呕! 朱见深联想到一坨,又吐了! 而坐在台阶上的朱祁钰,看见太子和陈循互喷,直接炸了:“堂堂首辅!堂堂太子!你们究竟要不要点脸!” “互相往对方脸上吐恶心的玩意儿!” “你们把朝堂当成什么了!” “垃圾场吗?” “恭桶吗?” 朱祁钰怒不可遏:“把你们吐出来的东西!都给朕吃光!” 一听皇帝的话,朱见深和陈循两眼一翻,直接晕过去了。 这什么皇帝?神经病吗? 胡濙也觉得皇帝发泄的差不多了,既然收拾了陈循和太子,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他清了清嗓子:“还请陛下息怒。” 朱祁钰阴恻恻地瞟了他一眼,又来拦朕? 早晨你榨干朕内帑的账,朕还没跟你算呢! 前几天你拿了朕的好处,却没给朕办事,这笔账也没算呢? “朕如何息怒?” “是朕遭遇了刺杀!” “你们这不查那不看,张嘴闭嘴就让朕息怒!息怒!” “朕息了怒,就不再遭遇刺杀了吗?就国泰民安了吗?” 朱祁钰像个炮仗一样,沾火就着:“太傅!当日你是如何答应朕的?今天又发生了什么?” “太傅!朕要一个解释!” 胡濙目光一窒,懂了,皇帝封锁了内宫,生杀大权操纵在皇帝手里,所以皇帝硬气了。 但杀戮真那么有用吗? “陛下,刺杀一案,请交给老臣,老臣一定给陛下一个满意的解释。”胡濙丝毫不怕。 他历经五朝,屹立不倒,自然有保命的本事。 “刺客供述明白,就是陈循干的!” 朱祁钰看出来了,胡濙想保陈循,做梦。 寒声道:“太傅,你还要怎么查?” “朕看不是要查,而是要保谁啊!” “来人,把陈循和太子泼醒!给朕问清楚,合谋刺杀于朕,意欲何为啊?” 哗啦! 方兴和姜显去泼。 胡濙蠕了蠕唇,想说什么,却悻悻闭嘴,皇帝以为掌控了内宫,就翅膀硬了,要杀人喽? 阿嚏! 朱见深瑟瑟发抖,实在太冷了。 该死的方兴,姜显往陈循脑袋上泼,方兴却往本宫的身上泼!衣服都湿了,冻死本宫了! “陈循,朕问你,刺杀于朕,是否要拥立太子登基啊?”朱祁钰目光凌厉。 陈循冻得哆嗦成一团,但脑子异常清醒,跪在地上:“老臣冤枉啊!老臣绝对没有刺杀陛下,这必定是贼人挑拨离间之策,请陛下明察!” “首辅是真能狡辩啊!” 朱祁钰慢慢站起来,在台阶上来回走:“你以为刺客死了,无人可对质?就皆大欢喜了?” “呵呵!可笑!” “那朕再问你,王翱的家眷在哪?”朱祁钰陡喝。 “啊?”陈循一愣,摇了摇头。 “还在嘴硬?” 朱祁钰声调提高,伸手,冯孝立刻呈上来一张纸,朱祁钰把纸展示给朝臣看:“看看!这是东厂找到的!” “王翱的家眷,就藏在城外的农庄里!” “这农庄,是你陈循的!” “在这农庄里,不止找到了王翱的家眷!还找到了高谷、江渊、杨善等人的家眷!” “好大的胆子啊陈循!朝堂的钦犯你也敢窝藏!” “你真是朕的好首辅啊!” “你先不必解释!” “舒良已经抓到了庄头,这是他的供诉!瞪大你的狗眼,看看吧!好首辅!” 朱祁钰把纸丢在地上。 林聪膝行而来,把纸捡起来,看完大惊失色。 递给胡濙,胡濙皱眉。 “还要狡辩吗?朕的好首辅?” 朱祁钰冷笑:“你的庄头,说你窝藏祸心,包庇罪犯,还不止王翱一家!” “除了陈懋的家属,被舒良一锅端了!” “陈循,你要干什么!” “阴谋造反吗?” 陈循直接懵了,看到供状,他心里一沉,知道坏事了。 “冤枉,老臣冤枉!有人栽赃陷害的!” 陈循跪在地上:“陛下,一定是有人买通了这个庄头,让他说谎话诬告老臣,老臣绝对没有包庇王翱家属,绝对没有啊!” “好!他冤枉你!” “所有人都冤枉你!” “你陈循永远是最清白的!最有理的!” “朕找到什么证据!你一句冤枉,就洗清了!” “哈哈哈!” “好!你的庄头冤枉你!朕信!” 朱祁钰使劲点头,气得快要炸了:“来人,把项司宝带上来!” 很快,项司宝走入奉天广场,跪在地上。 “她,是太后派去伺候太子的宫女。” 朱祁钰指着她,跟百官介绍,说完目光盯着她:“你说!你在东宫这几天,都看到了什么?” 项司宝磕了个头,不急不缓道: “奴婢奉懿旨去伺候太子。” “奴婢看见东宫太监张敏,鬼鬼祟祟,和宫外人联系。” “第一天时奴婢本想跟着,但东宫伺候的宫女万氏盯着奴婢,奴婢没有机会。” “后来奴婢终于找到了机会,发现太监张敏和宫外的人交通!” “那个人奴婢见过,是当朝首辅陈循的管家,陈丁!” 项司宝语气平淡,古井无波。 朱见深却浑身一颤,完了,他所有小动作,都被皇帝看在眼皮子里! 他一直以为项司宝入东宫,是监视他。 即便项司宝抛出自己的真正身份,说她是皇太后的人,朱见深也不信,让万贞儿一直跟着她。 可以说,项司宝从未离开过东宫的眼线。 但是,她却什么都知道。 说明这不是她看到的,而是皇帝的眼线看到了,然后告诉她,让她说出来。 朱见深明白了,皇帝早就知道东宫的小动作,一直隐忍不发,就在等今天! 皇帝的目标是当朝首辅,陈循! 他反倒松了口气。 “陈循!” “刺客冤枉你!” “你的庄头,冤枉你!” “怎么?连宫中的项司宝,也冤枉你?” “好!” “来人,去抓捕陈丁!” “抓到奉天殿来,朕亲自审!看看这个陈丁,是不是也冤枉了朕的好首辅!” 朱祁钰气得坐在椅子上:“首辅,你能不能跟朕说一句真话?” “如果你告诉朕,都是你做的,朕看在你多年功劳苦劳的份上,就原谅你!好不好?” “你告诉朕,给朕一句真话,行吗?” 陈循动了动嘴角,皇帝的话,他一个音儿都不信! 他必须想办法自救。 如今能救他的,是胡濙,但胡濙恐怕不想蹚浑水了,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了……陛下,都是你逼臣的! “首辅,你倒是说话呀,给朕一句话!” “只要你说出是你,朕就放过你!” “不查了,也不审了。” “你告老还乡,朕给你个体面。” “国朝不能再死人了,边关正在打仗,天下臣民都盯着中枢呢,不能再让臣民看笑话了!” “朕也不想杀人了,乏了累了。” 朱祁钰商量着他:“尤其是你,多年的肱骨老臣,朕舍不得杀啊,也不忍心杀啊!” “你就给朕一个台阶下,也给自己一个台阶下,行吗?” 其实,他怕陈丁咬死不说,反而尴尬的是他,不如让陈循自己吐口。 等陈循承认了,再好好炮制他! 名正言顺,看谁说出个不字。 “陛下,老臣冤枉!老臣冤枉啊!”陈循高呼冤枉。 这是不相信皇帝喽。 朱祁钰脸色阴沉下来:“陈循,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好!” “等陈丁吐口的时候,你就知道后悔了!” 陈循面容坚定,既然做出了决定,那就去做吧。 “陛下,老臣有一言……” “闭嘴!” 朱祁钰陡然嘶吼,人也紧张地站了起来:“来人,把他嘴堵上!朕不听他一句辩解!一个字都不要听!” “他骗朕!把朕当成傻子一样欺骗!” “未查清之前,他一句话也不许说!” “一个字也不许说出来!” 朱祁钰声音巨大,盖住陈循的声音! 因为他心虚,他担心陈循说出他最大的秘密。 所以,先发制人,把陈循嘴巴塞上! 看你如何和朕作对? 陈循急了,刚要说什么,范广迅速蹿过去,一脚踹在他的胸口,直接把这老头撂翻了。 然后撕下一块衣服,塞进他的嘴里。 “陛下让你闭嘴,你就乖乖闭嘴吧!”范广一肘打在陈循的脑袋上,陈循脑袋嗡嗡直响,几乎要昏过去,话肯定说不出来了。 百官胆寒,范广实在太无法无天了。 陈循还是当朝首辅呢,是你个武将,说打就能打的吗?你算个什么东西! 范广也豁出去了。 他已经是皇帝门下走狗了,名声已经臭了,还惯着这些士大夫? 别忘了,今天早晨他就被陈党诬告,自己还身陷囹圄呢,管他个洪水滔天! “打的好!”朱祁钰直接给他撑腰。 “这个老货,犯了弥天大错!” “朕如此仁慈,百般给他机会!” “可他拒不接受,还不断狡辩!” “他把大明的律法置于何地?” “将朕置于何地?” “范广,打的好!” 朱祁钰环顾四周:“太傅,您说打的好不好?” 胡濙脸色微变,皇帝你过了啊。 但皇帝就这般直勾勾地盯着他,胡濙叹了口气:“陛下打的对。” 他隐隐猜到陈循要说什么,不然皇帝不会这么大的反应。 “百官,你们说范广打的对不对?”朱祁钰不放过他们。 “回禀陛下,范总兵打得好。”林聪第一个声援。 他已经看到首辅的位置,朝他招手了。 王文瞪了他一眼,本官才是陛下的忠狗,首辅的位置应该是本官的! 两个人暗中较劲。 朝中百官被迫高呼万岁。 朱祁钰很满意,这才是他想要的朝堂,规规矩矩听话的朝堂,才是大明该有的模样。 范广跪下谢恩,皇帝给他撑腰,心里暖洋洋的。 “回禀皇爷,陈丁带到了。”许感小跑过来禀告。 “快带上来!” 朱祁钰心里没底,万一陈丁死保他家老爷,他精心布下的局,就要成了一场空了。 他给许感使个眼色,把陈丁的家人都抓起来,逼着他咬死了陈循。 朕不杀陈循,不足以平愤! ———— 这章小,明天还有加更,时间不固定,肯定是白天。 读者大佬们是喜欢大章,还是小章啊?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78章 先剁再问话!你们真用大诰治国?插手都察院! 陈丁看见老爷躺在地上,嘴里塞着东西,身体就止不住地哆嗦。 看了眼陈丁,朱祁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龙袍,目光一闪,陈丁穿着上等丝绸编织的衣服,手上戴着腕饰、玉韘,光彩夺目。再看看自己这身龙袍,穿一年多了,没舍得换件新的! “陈丁,你认识他吗?”朱祁钰懒得废话,指着张敏问。 陈丁行礼后跪着,作为首辅家的管家,眼界、心智都是不低的,他看了眼张敏,摇了摇头。 “你也不认识他?”朱祁钰又问张敏。 “回陛下,奴婢不认识。”张敏摇头。 “都不认识?呵呵!” 朱祁钰慢慢走下台阶,范广紧跟着他,幽幽道:“看来是项司宝说谎喽?” “啊!” 话音未落,张敏陡然惨叫一声! 脸上出现一道剑刃宽的血痕,嘴里有鲜血流了出来。 朱祁钰用剑身抽了他脸一下!又快又狠! “再说一遍!” 张敏嘴巴痛得要命,哆哆嗦嗦道:“奴婢真没见……” 啪! 朱祁钰又扇了一剑,刚才打左脸,这回打右脸,对称了! 张敏痛得去摸脸,脸上火辣辣剧痛,再一模,居然有一颗牙齿掉了出来。 “陛下,不可屈打成招!”右副都御使马昂站出来谏言。 “朕教训自己的家奴,用你插话吗?” 朱祁钰提剑瞟了眼马昂,然后看向朱见深:“太子,朕替伱管束你的家奴,可否?” 朱见深身体一颤,哭哭啼啼:“儿臣无意见。” 啪! 朱祁钰回手又一剑抽在张敏的脸上,然后质问马昂:“马昂,这是屈打成招吗?” 马昂蠕了蠕唇:“这……” 他是陈党,站出来例行劝谏,皇帝不听就算了。 却没想到,皇帝借题发挥,把矛头指向了他。 “这什么?你是想保你的主子,陈循,不是吗?” 朱祁钰死死地盯着他:“朕想起来了,你当初就是陈循保举的!” “难怪如此忠心护主!视朕如无物!” “可你是朕任命的御史!朕才是天下共主!不是陈循!” “马昂,朕问你,你的举主,涉嫌谋害朕,你是何罪?” “嗯?” “哼,朕没找你算账,你该老老实实藏起来,居然还敢冒头显欠儿!” “就是朕太仁慈了,把你惯坏了!” “来人!剥了他的官服!” “押过来!” “和他们一起审!” 朱祁钰正好要清算陈党呢。 马昂自己冒头出来,等于把刀把子递给了皇帝。 “陛下,国朝从无因言获罪之先例,臣只是谏言陛下,陛下何故羞辱臣?不必让太监剥臣的官袍,臣自己来脱!” 马昂一身正气,脱了官袍,恭恭敬敬的叠好,放在地上,他对着官袍磕了个头。 然后直起腰身,怒视皇帝:“陛下,太祖以法治国,您以言获罪,臣心中不服!若陛下有臣参与谋害的证据,臣甘死无怨!” 作为御史,他不怕被皇帝责罚。 “依照马副使的意思,国朝应该以大诰治国喽?”朱祁钰冷幽幽道。 马昂气势一弱。 嘭! 朱祁钰一脚踹翻了马昂,怒吼道: “你还有脸提起太祖?” “若朕真以大诰治国!” “你们都该杀!” “哼!” “祖制祖制!若真把祖制搬出来,你们谁能保住脑袋?谁能保住九族!” “也就朕宽大为怀,不跟你们这帮人计较!” “你们还敢时不时拿太祖压朕!” “若太祖睁开眼睛,早把你们九族都杀光了!” “试问,你们谁敢跟太祖讨价还价?谁敢和太宗吆五喝六?” “只有朕,在你们的眼里是软柿子!” “连教训个家奴,都被说三道四!” 朝臣压低脑袋,不就是为了不再出现太祖、太宗那样的皇帝,我们才竭力要把你装进笼子里去嘛。 却没人敢触皇帝眉头。 “马昂!都察院!朕问你们!朕让你们去查的罪人家属!抄家所得!你们查出什么了?多长时间了?什么也查不出来!” “天天盯着朕,踩着朕来扬名!” “拿朕的仁慈,当你们沽名钓誉的资本!” “朕看你们就是一天天闲得蛋疼!” “即日起!在京御史每人每天写三本奏章,一本关乎朕的,一本关于京中百官的,一本关于京中百姓的!” “一天三本,任何人不许缺一本,互相不得抄袭,不得借鉴,要言之有物,持之有故。” “每本一千字以上,朕每天都要看,谁缺了、少了,写的不好的,被朕打回去的,隔天写双倍,第三天四倍,以此类推,拖延半月以上,革职,取消荫子、科举等机会!” 轰的一声,都察院官员直接就炸了。 皇帝这是要封住他们的嘴,让他们累死在报告里啊。 “内阁,有意见吗?”朱祁钰假模假式地问。 “臣等无意见,专纠劾百司,辨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风纪,正是御史应该做的。” “所以臣认为,陛下此举,于国于朝,益处甚大!” “臣代都察院,谢陛下隆恩!” 林聪立刻出来拍皇帝马屁,他想当首辅,就得跟紧皇帝的脚步。 王文和何文渊出来附和。 都察院难受啊,问题是左都御史、右都御史都没在京城,右副都御使马昂被皇帝问责,根本没人为他们说话啊。 王竑拼命给王直和李贤使眼色,但两个人恨不得找土把自己埋起来。 没看见皇帝要收拾陈循吗,这个时候还是别往枪口上撞了。 “陛下!” 王竑实在没办法了,只能自己顶上。 可话没说完,朱祁钰摆摆手:“右副都御使马昂私心甚重,与陈循有纠葛,参与谋逆。朕欲提拔王御史你为左副都御史,填补空缺;杨瑄、魏翰、张鹏三人颇有干才,便晋升为右副都御史吧。” 王竑顿时哑火了,皇帝送他个大馅饼啊,还有杨瑄、魏翰、张鹏三人,都用官职买通。 皇帝这是用官位,换取都察院的支持呢。 至于那三本奏章,也只是皇权的代表罢了,交与不交,只看皇帝的心思。 懂了。 “臣等陛下隆恩!”王竑是敢说话,但不是傻。 他又不是陈循的人,才不管陈循死不死呢,关键皇帝开出的筹码够大、够足,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杨瑄、魏翰、张鹏三人连升数级,自然跪下谢恩。 马昂嘴里泛着苦涩,早知道就不该掺和进来,这回真没人帮他说话了。 “张敏,你人缘不错嘛,御史都帮你说话!” 解决了御史,朱祁钰又看向张敏:“还说自己没私交朝臣?” 啪! 朱祁钰一剑抽过去,却抽空了。 “你还敢躲?朕打你,还敢躲?”朱祁钰气坏了。 张敏无意识躲开的,完全是潜意识。 下一瞬,他惨叫出声:“啊!” 朱祁钰一剑劈在他的肩膀上,剑身抽走,一划,留下一道血口子,张敏惨叫个不停。 “闭嘴!”朱祁钰提剑盯着他。 张敏哆哆嗦嗦地把嘴巴闭上,表情扭曲,实在太疼了。 “朕问你,刚才为什么要躲?”朱祁钰气得胸口起伏,这个该死的家奴,是让朕出丑吗? 完全是下意识的嘛。 张敏不敢说话,拼命磕头,乞求皇帝原谅。 “说,你认不认识他?”朱祁钰又把剑举了起来,指向了陈丁。 剑上的鲜血,被风吹到了他的脸上。 冰冰凉凉的血珠,是他体内流出来的! 张敏痛哭,他以前无数次设想过,被皇帝抓到后,他会何等英勇,因为他不怕死。 可真临死了,当刀剑加身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多么害怕啊。 “奴婢认识啊!”张敏吐口了。 朱见深猛地瞪大眼睛! 该死的张敏,你怎的如此软骨头啊!你这不把本宫卖了嘛!本宫就知道,太监最不可信! 陈丁惊恐地瞄了眼陈循,我该怎么办啊! “真认识?不是朕逼你的!”朱祁钰还没玩够呢,张敏怎么就吐口了呢。 更重要的是,不杀人,何以立威啊? “真认识,真认识!和陛下无关!”张敏看见明晃晃的剑锋又要斩下来,吓得瑟瑟发抖。 所以他决定了,只要不疼,问什么就说什么。 他怕疼。 “那刚才朕问你的时候,为何说不认识?胆敢骗朕?” 朱祁钰陡怒,剑锋斩落。 咔嚓! 张敏另一个肩膀中了一剑,他躺在地上,双手垂落,不断有鲜血从肩膀上流出来。 陛下啊,奴婢都承认了,您为什么还要砍我呢? 胡濙等朝臣额头上黑线跳动。 皇帝就是想发泄,想劈砍。也罢,砍个太监,没砍朝臣就好。 他闭上眼睛,当做什么也没看见。 “说,因何认识?如何认识?又为何认识?”朱祁钰吐出口浊气,不砍对称喽,心里不爽利,强迫症受不了这个。 “奴婢……” 张敏惊恐地看了眼朱见深,咬着牙道:“奴婢奉命和他联络。” “奉谁的命?”朱祁钰拄剑问他。 张敏犹豫再三,终究满脸绝望道:“太子!” “联络他所为何事?”朱祁钰又问。 “奴婢也不知道,每次都有书信往来,奴婢负责送到宫门,陈丁负责取走。”张敏把知道的全都说了。 朝臣纷纷看向陈循,先不说是否戕害陛下,只说朝臣私交太子,就是死罪! 陈循奋力挣扎想解释,但嘴里塞着布,被两个太监看着,眼中充满了渴求,希望朝臣帮他说话,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陈丁还不肯说,来人,先剁了他的脚!”朱祁钰冷淡道。 “标下遵旨!” 蒲彰大步走过来,恭请天子剑,持剑去劈陈丁。 “不要啊!不要啊,我说,我说!”陈丁坐在地上,往后退,满脸惊恐。 咔嚓! 蒲彰才不听他的废话,直接一剑劈下去。 但剑力道太小,劈不断腿骨。 鲜血迸溅,痛得陈丁尿出来了,他要交代啊,皇帝为什么还要砍他啊? 咔!咔!咔! 在陈丁的惨叫声中,蒲彰不断挥剑,终于把腿骨敲碎了,一点点把脚剁下来! 陈丁惊恐地看着没了脚的腿,凄厉惨叫。 场面血腥恐怖,朝臣神情惊悚,都低着头,不敢看,不敢为他求情。 “让他闭嘴!”朱祁钰冷冰冰道。 啪! 蒲彰一剑抽在陈丁的脸上。 他力道极大,一剑就抽掉了陈丁满口牙齿。 陈丁连惨叫都叫不出声了。 奉天广场终于安静了。 张敏惊慌失措,和陈丁相比,他真的算幸运的了,只是被砍两刀,胳膊腿儿还在啊。 “奴物,你的血都脏了陛下的宝剑!”蒲彰对着他脸吐了口吐沫,看见天子剑上出现几个缺口,十分心疼。 “朕问你!” 朱祁钰盯着陈丁:“你是否收过张敏从宫中送出来的信!” 陈丁只哭不回话。 蒲彰忽然踩住他另一条腿,作势要剁。 “收过!收过!”陈丁惊惧之下大喊大叫。 “最近一次收信时间是哪天?”朱祁钰让蒲彰松开他。 陈丁抱住那条完好的腿,哭个不停:“昨天,昨天晚上!” 哗! 奉天广场中一片哗然,群臣议论纷纷。 陈循真的试图刺杀皇帝? 胡濙猛地睁开眼睛,怒视陈循。 “启禀陛下,首辅参与谋害陛下,证据俱全,请陛下惩治陈循!”王竑率先跪在地上,投桃报李。 皇帝赏他官位,他就向皇帝靠拢。 杨瑄等御史跟上,把陈循骂个狗血淋头。 朱祁钰嘴角翘起,这就是皇权的美妙,他能任命官员,官员才会乖乖听话,会有争斗,起码是听话的。 以前的他,一无所有,哪个官员肯为他说话? 但今时不同往日了,明眼人都看得清楚,陈循倒台是必然了,首辅的位置空出来,登顶的必然是王文和林聪二人。 这两个人可都是皇帝的狗,皇权在内阁膨胀,王直和李贤势衰。 而陈党土崩瓦解,皇帝一定会借机拉拢很多人。 看看皇帝没处置马昂就知道,皇帝是想拉拢陈党为己用的,就看陈党愿不愿意靠拢皇帝了。 “陈循,你还有何话说?”朱祁钰目光灼灼地盯着陈循。 至于朱见深,一直都攥在他的手心里,想处置随时都能处置,当务之急,就是趁热打铁,干死陈循,瓦解陈党! 陈循流出了老泪,呜呜呜想说话,嘴巴却被塞着说不出来。 他艰难地爬起来,到正中间跪下,嘭嘭嘭磕头不止。 朱祁钰只想直接戳死他一了百了。 但胡濙却道:“陛下,内中可能有隐情,还请陛下给陈首辅一个申辩的机会!” 你到底站哪头的? 朱祁钰面露凶光:“还解释什么?拖出去砍了!” 许感招呼都知监的太监动手。 “陛下且慢!” 胡濙见陈循挣扎个不停,就知道内中必有隐情。 皇帝已经不是撕开一个口子了,而是掰开笼子一角,手中的剑已经伸出来了。 倘若陈循死了,陈党瓦解,恐怕胡濙都遏制不住皇帝了! 所以胡濙竭力阻止,如果陈循真是戕害陛下,死了倒还情有可原,问题是这场刺杀明显皇帝自导自演一场戏,硬把陈循装进去。 胡濙一直以为,京营出征,皇帝处于绝对弱势。 所以他倒向皇帝,平衡皇帝与陈循之间的势力,让朝堂平稳。 却万想不到,京营离京,给皇帝提供机会,他借机掌控宫城,把朝臣都关在奉天殿里,试图冤杀陈循,瓦解陈党,并借机收回皇权。 这是胡濙决不允许的! 皇帝与陈循的平衡,必须维持,维持到于谦回来! “陛下,陈首辅劳苦功高,即便要杀,也要证据确凿,绝不能想杀便杀,那样朝堂动荡,臣民不服,老臣是为社稷担忧啊!” 胡濙这番话说得极重。 甚至,在威胁皇帝。 朱祁钰目光阴冷,胡濙啊胡濙,为了保住陈循,你在威胁朕啊! 无非是抓住朕的把柄! 藉此来威胁朕,对不对? 如果朕把你杀了呢?连证据都消失了? 胡濙却毫不畏惧地看着他,仿佛在告诉皇帝,没有老臣,就没人能为你证明正统性! 朱祁钰眸光一闪:“罢了,都是证据确凿的事情,就给陈循一个辩解的机会,省着天下臣民以为朕冤杀了陈循!让他说!” 他拳头吱嘎吱嘎攥得直响! 待朕铲除了陈循,下一个就是你胡濙! 胡濙却如老僧坐定,并不在意皇帝是何想法,他历经五朝,什么情况没遇见过? 陈循嘴里的布被拿下来,他嘴里都是血,爬过来,跪在地上,泪如雨下: “陛下啊,老臣冤枉啊!” “冤死老臣了!” “老臣确实和太子私.通信件,但是,陛下如何不问信件内容呢?便冤枉老臣谋反之意呢?” “陛下骂老臣,老臣不敢辩驳。” “但老臣没做过的,老臣绝不背负骂名!” 冤屈叫个不停,一句有用的话都没有! 朱祁钰目光阴冷:“有何冤屈就说出来!朕没工夫和你打哑谜!” “陈循,朕的耐心是有限的!” “来人,把陈英、陈珊带上来!” “陈循你再说废话,朕便砍他们的零件!” 推书:幻想入侵之日 历史神话中的传说照进现实的一天,这就是幻想入侵之日。 内容亮点: 第一卷主要幻想生物是巨龙,但这只是幻想入侵的开端,后面还会有源源不断的更厉害的生物出现。 作者塑造了一群极端真实的角色和一个极端奇幻的世界。人物刻画细腻,有许多展现人性的选择与牺牲,发人深省。前期激动人心的战斗场面也让大后期的幻想生物大乱斗更加值得期待。 新书设定新颖,情节引人入胜,值得收藏。 (本章完) ------------ 第79章 杀陈狗!解陈党!夺皇权!任何人阻止不了! 陈循身体一抖,他有种预感,他们爷仨都无法全须全尾的回去了。 “太子有孝心,太后寿辰快到了,所以问老臣该给太后准备什么寿礼。” 陈循从怀里拿出一张纸:“陛下,证据在这里!” 由太监呈上来,但朱祁钰没看,冷笑道:“太后过寿诞,太子不问朕,反而问你,你是太子什么人?” “而且,这种事为何不当面询问?你和太子并非不能见面,为何要在深夜里,隔着宫门私相授受?” “还有,太子给伱写的亲笔信,你就贴身携带?怎么?是想跟朕告太子一状?私会朝臣?” 陈循说出来的一个字,朱祁钰都不信。 “给老太傅看看吧!” 朱祁钰让太监给胡濙送去,你不是要保他吗?就靠这个理由保他?简直是笑话! 胡濙也有点深陷泥潭的感觉,陈循是真扶不上墙啊。 可他打开信笺,猛地瞪大眼睛。 “陈循,朕看你毫无诚意,给你机会也不知珍惜!去,把陈英的一只手剁下来!”朱祁钰沉喝。 “陛下且慢!” 胡濙惊呼,跪在地上,双手高举信笺过头顶:“请陛下阅览!” 朱祁钰皱眉,信笺再次呈上来。 展开一看,信笺上是用血,写的五个字:“太上皇诡计!” 朱祁钰瞳孔微缩。 若那拙劣的刺杀是太上皇安排的,反而说得通了。 之前曹吉祥分析过张軏,认为张軏是主动离京的,就说张軏极有可能犯下大错,匆匆离京。 当时猜测张軏是偷盗了内承运库的银子,才离京的。 如今看来,真正促使他离京的原因,是这场离谱的刺杀啊! 再想想死间,能在禁卫中埋下死间的,只有宣宗皇帝!而掌握死间名单的,只有太上皇。 这就都解释通了! 张軏怕皇帝把矛头指向他,所以随军远征。 这场刺杀,将朝堂脆弱的平衡打破了,皇帝和陈循狗咬狗,中间还夹着太子,无论谁赢谁输,太上皇都稳坐钓鱼台。 对啊! 之前朱祁钰的目光死死盯着太上皇,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转向了陈循,转向了文官! 是从内帑被盗开始,循着线索找,找着找着,找到了陈循的头上! 而那时,陈循压服勋贵,春风得意,一心想把皇帝装进笼子里,他好权倾朝野。 两个人就是针尖对麦芒,不出意外的撞上了。 朱祁钰一心把陈循当成打击目标,反而把太上皇忽略了。 甚至,他之前一手策划的质疑太上皇正统性的流言,也都丢到爪哇国去了,满脑子对付陈循,拿回皇权。 如今再回想起来。 一切都是算计啊! 一直以来牵着他鼻子走的,不是陈循,而是张軏啊! 难怪常德说张軏才是朱祁镇的谋主,果然够厉害! 甚至,被牵着鼻子走的不止皇帝,还有陈循! 陈循自以为压服了勋贵,拿到太上皇的暗线名单,就天真的以为拿捏住了太上皇,只要把当今圣上装进笼子里,他就能权倾朝野了! 他信任张軏,用张軏控制勋贵,用勋贵压缩皇权,以求达到他权倾朝野的目的。 殊不知,张軏也在推着他走,一步一步,把他推到皇帝的对立面上! 甚至,在今天闻听皇帝刺杀时,他都没怀疑过张軏,也认为是皇帝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但被凉水泼的时候,他更加清醒,脑中灵光一现,意识到了什么! 皇帝应该不会用这般拙劣的手段,因为太拙劣,所以毫无用处。 那么会是谁呢?他想到了张軏! 再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都串联起来想一想,皇帝和首辅狗咬狗,皇帝和太子狗咬狗,谁最有利? 太上皇! 没错,就是太上皇! 他反复思索,就得出这一个结论。 导演这场刺杀的是太上皇! 利用京营离京,让朝堂不安的,也是太上皇! 以太子为诱饵,让皇帝和内阁首辅狗咬狗的,还是太上皇! 所以,他要阻止这一切发生! 他趁着看守太监不注意,用自己的血书写下五个字,提醒皇帝,让皇帝终止这场闹剧,为了大明江山社稷着想,不能再乱了! “陈循,这封信有点意思啊!”朱祁钰面露冷笑。 你当朕是傻子? 从知道那个刺客是死间的时候,朕就知道了,这是朱祁镇的诡计! 但是,这何尝不是朕期望的呢? 首辅、陈党,根本就是阻碍朕拿回皇权的绊脚石! 就算没有张軏推动,朕会放过这次机会? 你们太天真了! 京营离京,对朕来说,是巨大风险,也是意味着巨大收益! 为了应对风险,朕下达数道圣旨催促梁珤快速入京,并让梁珤掌管京师城防。 再诏于谦等重臣之子入宫伴驾。 再组建都知监,在宫中招募强壮有力的太监。 再攥紧东厂、禁卫等眼前的兵权! 朕为了这一天,做了太多准备! 为此,不惜掏空了内帑、掏空了乾清宫,掏空了一切家底,就在等今天。 难道这些也是张軏推动的吗? 不,是朕! 朕想借京营离京,于谦不在京城的时间,拿回皇权! 陈循啊陈循,你以为拿走司礼监秉笔太监,就能让朕对司礼监失去控制? 你以为你以陈党为根基,就能掌控朝堂? 你以为你就能权倾朝野,当权臣? 错! 这一切最大的前提,就是你活着! 只要你死了,一切都烟消云散! 你的权势,你的人,都不存在了,陈党土崩瓦解,关朕的笼子,就永远也关不上了!朕就能堂而皇之的拿回皇权了! 等于谦回来又如何?朕已经是拿回皇权的皇帝了,他还能随便拿捏朕吗? 朕做了这么多,就是杀了你! “传给太子看看!”朱祁钰目光一闪。 陈循脸色一变,老谋深算的他,立刻意识到,皇帝的真正目的,是要杀他啊! 先帝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啊,陛下要把大明江山给葬送了啊! 朱见深看上信笺的血字,整个人都傻了。 他是极聪明的人。 立刻明白了,是谁,给的他希望?是谁,告诉他有人要迎立他? 他猛地去找牛玉,却没找到牛玉的影子! 被骗了! 他就是太上皇的一枚棋子,一枚用来让皇帝和内阁首辅狗咬狗的棋子。 那些给他希望的话,都是假的。 根本就没有人会迎立他! 甚至,他的亲生父亲,都没把他当成儿子,而是把他当一个玩物! 那个坐在龙椅上的叔叔,直接把这张纸给他看,往他的伤口上狠狠撒盐。 朱见深也不抽鼻涕了,呜呜痛哭起来。 这段时间上蹿下跳的。 殊不知,他才是那个小丑! “剁!” “啊!” 陈英惨叫着满地打滚。 他一条胳膊,被剁下去了! 本来寂静的奉天广场,登时哗然一片。 只有陈珊满脸狞笑,剁的好啊剁的好啊! 陈循脸色煞白,嘭嘭叩头:“陛下!您要考虑清楚啊,不能被有心之人利用啊!陛下!” “可笑!” 朱祁钰走下台阶,从朱见深手上把信笺抢下来,展示给群臣看:“看看!这就是陈循所谓的救命信!” “还什么太后过生日,太子求教的信件!” “都是骗人的鬼话!” “有什么不能拿出来公之于众,不能堂而皇之说出来的?” “究竟是什么阴谋,让你们蝇营狗苟,拿太上皇当挡箭牌,三番五次欺骗于朕?” 朱祁钰发飙了。 不明所以的朝臣顿觉啼笑皆非。 但胡濙皱眉,分析着一切,他看向李贤,李贤焦急地点头。 知道内中曲折的人,一点就透,越琢磨越觉得是太上皇的手段。 “陈循啊陈循,朕给你几次机会了?” “这个证人,你说不可信!” “那个证人,你说自己冤枉!” “朕都成全了你!也跟着说不信!谁让你是朕的首辅呢,是朕千挑万选出来的!” “可是,如今你的管家陈丁,都已经承认了!” “太子的贴身太监张敏,也承认了!” “你却拿太上皇当挡箭牌!” “呵呵,天家人,在你眼里,都是拿来顶缸的对吗?” “诓骗朕,藐视太上皇,勾连太子,阴谋篡位!” “这就是你这个首辅应该做的吗?” “朕用你是治理天下,不是篡夺天下的!” “来人!” “乱刀劈死陈英!” 朱祁钰陡然厉喝,见胡濙要说话:“谁也不许求情!” 噗! 蒲彰立刻动手,几剑就劈死了陈英。 陈英至死都瞪大了眼眸,他根本不明白,皇帝为什么会如此对待陈家啊? 朱祁钰往前走了几步,走到陈循面前:“陈循,你来告诉朕,这么多年,你跟朕说的,可有真话?” 陈循亲眼看到大儿子倒在血泊里,而皇帝就站在他的面前。 但他提不起一丝怨恨,因为范广、蒲彰、冯孝等人和皇帝亦步亦趋,只要他敢有任何异动,不止是死路一条,还会背负千古骂名,那就是黄泥掉裤裆了。 “臣跟陛下所言,句句属实,老臣绝无谋逆之心,绝无戕害陛下之意啊!”陈循脑袋一叩到底,声音悲凉,如鸟之将亡,其鸣也哀。 “那你回答朕,里库是谁盗的?” “内承运库是谁盗的?” “为什么窝藏王翱等人家属?” “徐有贞呢?藏在哪了?” “你和太子勾连什么?你有什么计划,扶持他登基?” “你都告诉朕,朕给你个痛快!” 朱祁钰猛地指向陈珊:“不然!朕让你来杀他!” 陈珊正看着陈英的尸体在笑,猛然听到这句话,身体一软倒在地上,旋即发出一声惨叫。 他身上全是银针,碰到哪都剧痛无比。 “老臣什么都不知道!”陈循泪如雨下,不断说些煽情的话,如杜鹃啼血。 “赐剑,杀!” 朱祁钰扭头走上台阶,让蒲彰去杀陈珊。 让他少受些苦吧,满身都是银针,多疼啊,早点上路,和你哥哥到黄泉路上继续掐仗去吧。 “陛下!” 胡濙和李贤交流两句,无比坚定地站出来:“请陛下不可再造杀孽!也请陛下听老臣一言!” “朕不听!” 朱祁钰怒吼:“老太傅!朕已经给你面子了,给了陈循多少次机会!” “只要他跟朕说一句实话!” “朕都不会杀他!” “可他说吗?” “他拿朕的仁慈,当成软弱,反复欺辱于朕!你看不到吗?” “老太傅!” “朕尊重于你,也给了数次面子,但请你不要得寸进尺!” 朱祁钰必须要杀陈循! 谁也阻止不了! 胡濙若阻止,就一起死吧! “老臣知道陛下盛怒,所以想劝陛下。” “但请陛下冷静下来,老臣不是为了陈循求情,而是为了社稷担忧啊。” “于少傅出征宣镇,战报不明,朝堂若是动荡,时局不安啊。” 胡濙无比坚定地跪在地上,不管皇帝同意与否,他都在说: “老臣请陛下,将陈循收押,罢免首辅之官职。” “待一切查明,再行处置。” “至于新首辅人选,老臣愿听陛下安排。” 他退让一步,用内阁之权,换取皇帝的让步。 但是,陈循只要活着,陈党便不倒。 陈党不倒,皇帝得到的权力,也是水中花镜中月。 熬了这么久了,他朱祁钰绝不再当傀儡皇帝了! 陈循必死无疑。 “军情军情,老太傅如此关心前线,为何不亲上前线呢?” 朱祁钰冷冰冰道:“朕不是没有法外开恩过,也不是非要置陈循于死地。” “朕只要一句真话,他给朕一句真话,朕便放过他,若不给,朕必杀之!” “老太傅不必再劝,朕想您应该不想当贾似道,朕也不想当赵禥。” 胡濙目光一窒。 皇帝这番话的意思是,必杀陈循,若他再劝,大不了鱼死网破。 反正大家都看清了,这是太上皇的诡计,那就干脆遂了太上皇的心思算了,咱们都去死,让太上皇复辟称帝,当个光杆司令! 皇帝要掀桌子了!必杀陈循! 可是。 陈循对文官集团有多重要? 他是个非常好的糊裱匠,皇帝撕开的口子,被他一点点填补上,因为一时失察,被张軏算计了,才跌入谷底。 但不可否认,陈循的重要性。 同时,他也不得不考虑陈循死了的后果。 陈循死了,皇帝的手进入内阁,京营不在,司礼监自然而然就回到了皇帝的怀抱。 而且,皇帝还掌握了一支团营,军权还在扩大。 等于说,之前忙乎个寂寞,非但没把皇帝装进笼子里,还放出个挥舞着天子剑的洪水猛兽。 “陛下……” “老太傅!” 朱祁钰咬着牙齿:“莫非你当贾似道还不满意吗?是想当操莽吗?好!朕这就诏于谦回京!看看谁要当操莽!” 胡濙脸色急变。 皇帝郎心如铁。 宁愿放弃宣镇,也要杀陈循,足见其决心。 “呵呵呵!” 陈循忽然惨笑:“老臣为了社稷鞠躬尽瘁,到头了到头了闹个莫须有,罢了罢了,都别求情了,老臣去死,虽死无怨!” “可笑!” 朱祁钰爆喝:“莫须有?你在埋汰岳飞吗?啊?” “你谋害于朕,证据确凿,这叫莫须有?” “你勾结太子,意图谋朝篡位,这叫莫须有?” “你窝藏钦犯,这叫莫须有?” “陈循,你不要脸!岳飞还要脸呢!” “莫须有,你都糟践了这个词儿!” “好你个奸贼啊,居然说虽死无怨?朕就让你上奸臣榜!你来当奸臣榜上第一人!” “千古第一佞臣,陈循也!” “这奸臣榜,朕让后世子孙代代供奉!编入经义之中!年年科举,科科都要考!国子监天天都要学!朕再让钟鼓司编成戏曲,勾栏瓦舍,天天给朕唱!朝臣,上朝前,在午门口,一天念一遍!地方官员,入衙前,一天念一遍!” “朕就让你遭受千古骂名!世世代代,子子孙孙,都在骂你!” 陈循眼珠子瞪得溜圆,皇帝这不止是杀人,还要断了他的根儿啊! 身体一软,趴在了地上。 完了,全都毁了! 他终于理解了,高谷死时的绝望,理解了王翱死时的痛苦,理解了,都理解了,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也会步入后尘啊! “来人!” “把他的心挖出来!” “朕要看看,他陈循的心,究竟是什么颜色的!” “看看他的心,和高谷、王翱的心,是不是一个颜色的!” 朱祁钰不但要杀人,还要把他钉在耻辱柱上! 冯孝带着太监把陈循按住,取来尖刀,直接动手。 却在这时。 “皇爷,不好了!” 在奉天门戍卫的许感小跑过来,跪在地上:“皇爷,宫外传来消息,黄河泛滥,山东大涝!” 说着,他递上来一道奏章。 朱祁钰猛地站起来,看向陈循,好手段啊! 为了你,能让枯水期的黄河泛滥,赔上整个山东,就是为了救你? 看了眼奏章,朱祁钰怒不可遏。 黄河决堤,沿岸居民淹死无数,活下来的变成了流民,当地布政司无法安置,奏报中枢,希望中枢迅速决断。 怎么可能呢? 这是正月啊,黄河是枯水期啊,为什么会决堤?怎么会决堤呢? 为什么这么巧? 朕什么都准备好了,要杀人了,偏偏传来从山东的奏章? 奏章能掐会算吗? 而且,宫城戒严,京中官员都在奉天殿,奏章是如何递进来的? 说里面没鬼,有人信吗? 能在京中操纵黄河,操纵山东,好恐怖的势力啊! 噗通! 陈循整个人趴在地上,活了,活下来了! 儿子没了可以再生,人活着就好!权势还在就好! “陛下,受灾数十万人啊!” 胡濙看了眼奏章,满脸担忧:“陛下,灾情如火啊,老臣请陛下暂且放下私人恩怨,以国事为重。” 朱祁钰一言不发,心中在权衡。 他在想,杀了陈循,会不会出现第二个陈循呢? 这股势力的真正源头在哪呢? “老臣请陛下暂且饶恕陈循,让陈循以戴罪之身,处理灾情,等灾情过去,再行处置!”胡濙慨然道。 群臣都跪下,请求皇帝以灾情为重。 懂了。 用几十万人的性命,换陈循一条狗命,这买卖真的绝了! 逼朕同意!用灾民逼朕! 哈哈! 究竟是谁干的? 朕早晚把你揪出来,拿你九族点天灯,给几十万灾民报仇! “为何非陈循不可啊?”朱祁钰竟感到十分疲累,杀个人,真难啊。 王直挺身而出,道:“启禀陛下,奏章从山东到中枢,路程过于遥远,倘若朝堂慢半分,就会有无数灾民因此失去生命。” “而陈循位居首辅多年,办事颇有章程。” “所以臣以为,暂且让陈循以戴罪之身处理灾情,绝非谅解他,待灾情过去,再由陛下处置!” 朱祁钰叹了口气:“陈循,你以为呢?” 陈循从地上爬起来,脸上挂着笑容:“启禀陛下,朝堂用臣的时候,臣责无旁贷!哪怕明日便死,臣也要为国靖忠!” “说得好啊!” 朱祁钰慢慢走下台阶,站在陈循面前:“在灾情面前,放弃了自身荣辱,你比朕还要高尚啊!” 陈循心头莫名一跳,可听着怎么有点不对味儿呢? “林聪,朕若任你为首辅,可否妥善安置?”朱祁钰忽然看向林聪。 林聪吞了吞口水。 偷瞄了眼胡濙,胡濙冲他摇头。 王直、李贤都在盯着他。 甚至,作为皇帝忠狗的王文、何文渊此刻都低着头,当做什么也没听到。 难怪皇帝不重用此二人,真不担事啊。 可他敢答应吗? 答应了,一步天堂,回身便是地狱。 皇帝还在挣扎着夺回皇权,胡濙、陈循才是真正说了算的人,而他若答应下来,就彻底和这两位站在对立面了! 可若不答应,皇帝可能放过陈循,但绝对会杀了他! 陈循之所以被力保,是因为他是对付皇帝的好刀。 但他林聪不是啊! “臣,能!” 林聪做出抉择,其实他有且只有一条路,就是跟着皇帝,一条道跑到黑。 此言一出,奉天广场哗然一片。 胡濙怒目而视,王直、李贤等人恨不得杀了他! 而王文和何文渊也都万分惊诧,这货为当官,不要命啊。 “好!” 朱祁钰猛地看向胡濙:“老太傅,朝堂之中,不止有陈循,还有林聪!” “还有王文!有王直!有李贤!有萧镃!” “都能处理好灾情!” 转瞬,朱祁钰看向陈循:“而你,已经没用了!” 噗! 朱祁钰猛地挥剑,一剑劈在陈循的身上! ———— 这章短,上一章写的太慢了,时间不足,明天白天还有加更。 白天还有加更,时间不固定,勿等! (本章完) ------------ 第80章 陛下,陈循的心是黑的啊!这才是皇权滋味! “啊!” 陈循惨叫一声,这剑劈歪了,劈在肩膀上,卡在骨头里,朱祁钰想抽出来,再劈一剑,却抽不出来。 朱祁钰踩着他的肩膀,往外抽剑。 但剑锋卡在骨头里,抽不出来,索性他像拉锯一样,来回拉拽。 鲜血飞溅,喷了陈循一脸。 陈循凄厉惨叫,剧痛之下,他面露凶色,一把抓住朱祁钰,想拖着皇帝一起死! “放开陛下!” 范广爆喝,一脚踹在陈循胸口。 朱祁钰提着剑,踉跄数步,龙袍前襟溅到了血。 剑抽出来了,陈循抱着胳膊惨叫。 这皇帝简直就是个疯子,他就该被毁灭,他不该存在大明历代君王之中!他就该死! 陈循满腔戾气,朝堂上杀首辅,这样的皇帝有存在的必要吗? 奉天群臣才反应过来,胡濙带头跪在地上,为陈循求情。 “你们还有脸为他求情?” “没看见他要杀朕吗?”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朕砍他,他便能忤逆吗?便能袭击朕吗?你的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朱祁钰疯了:“如此不忠不孝之徒,留之何用?都滚开!” 萧维祯咬牙挡在朱祁钰身前,为陈循开脱:“陛下!请听臣……啊!” 可话没说完,陡然发出一声惨叫。 朱祁钰一剑劈在他的身上:“求情者杀!滚开!” 萧维祯吃痛之下,作势一滚,他肩头挨了一刀,鲜血流个不停,真他娘的冤枉啊! 百官见皇帝红着眼睛,仿佛魔鬼一般,萧维祯因为劝谏,挨了一剑,惊惧之下,纷纷让开来一条路。 胡濙蠕了蠕唇,看了眼守住各门的太监,长叹一声,没敢阻拦。 “你个老畜生,朕对伱不薄!” “让你当首辅,给你权势!” “可你脏心烂肺,狼心狗肺,试图戕害朕,勾连太子,谋朝篡位!” “这些朕都能理解!” “朕给你无数次机会,可你非但不谅解朕的苦心,反而在奉天殿上,对朕下手!” “你简直不忠不义,是千古第一奸臣!” “秦桧、张邦昌、宇文化及跟你比起来,都远远不如!” “朕若赐个痛快,实在太便宜你了!” “刀来!” 朱祁钰拿着一把尖刀,对着范广等人怒吼:“按住他!朕要看看,他的心,究竟是不是肉长的!是红的!还是黑的!朕亲自剖!” 陈循一听,两眼一黑。 但蒲彰已经扯着他两条胳膊,把胸膛露出来,不许他乱动。 他有满肚子话要说,但被塞住了嘴巴,只能瞪着眼睛,他肚子里还有一个保命的秘密啊! 山东大涝,您不在乎百万流民,可以啊!老臣还可以告诉您,操纵这一切的幕后主使啊! 您为什么就不问啊,您就不把大明天下装在心里吗? 灾情,那是老臣的保命符啊! 你好歹问问啊,你是皇帝啊…… “皇爷,此等叛逆,不该脏了皇爷的手!”冯孝跪在地上。 “朕亲自来!” “朕亲自任命的首辅!” “信任了八年啊!” “是朕眼瞎,朕没抠了他眼珠子,已经法外开恩了!就让朕亲自来杀!” “以警示后面的首辅!” “谁不忠勤于王事,谁对朕不忠,谁对朕三心二意!陈循就是他们的例子!” “今后专门设剖刑!朝臣百官,犯不忠之罪,悉数剖之!” 朱祁钰一刀下去。 陈循眼珠子瞪得溜圆,死死地瞪着皇帝! 一颗鲜红的心脏,被皇帝抠了出来,摆在他的眼前。 让他盯着,看着,自己的心脏! 这就是留着他的眼珠子的用意!让他亲眼看着! 这一瞬间,陈循后悔了,在劈中一剑时,他该跪下求饶的,不该凶性大发,推皇帝一把的。 他也明白了,别说山东大涝,就是天塌了,也保不住他的。 皇帝利用这个局,就是要杀他。 杀了他,就夺回了皇权。 可,能吗? 依稀之间,他看见百官跪伏在地上,皇帝浑身是血,如魔神一般站立,没人敢和他作对了! 白忙乎了,这帮蠢材…… “刚才萧维祯要劝谏什么?” 朱祁钰前襟上都是血,一手持尖刀,一手托着人心:“把这颗心给他看看!” 萧维祯不敢惨叫了,剧痛反而让他格外清楚。 皇帝杀了陈循只是开始,他还要收拢陈党,他在警告萧维祯,皇帝不打算大开杀戒,他要把陈党为己用。 而萧维祯,作为陈循坐下走狗,是收拢陈党的关键。 所以,皇帝在给他机会呢! 滚过来,当朕的狗! 可,皇帝给机会的方式实在太特别了,把那颗人心放在他的手上。 皇帝手中尖刀寒光闪烁,这是告诉他,若不听话,下一个剖的就是你! “陛下,臣原来一直以为陈循老成谋国,一心为江山社稷。” “却不想其人狼子野心!” “窃据首辅多年,不知道做了多少腌臜事!” “臣今日方知自己有眼无珠,全是陛下慧眼识珠,和您相比,臣万千都不如您的一根头发丝,是臣瞎眼,臣知错!” 萧维祯心领神会,疾呼:“陛下请看,这是一颗黑心啊!百官请看,陈循长了一颗黑心啊!” 他高举陈循的心。 明明是一颗红色的心脏,但萧维祯细数陈循之罪,硬把红心说成了黑心。 “臣赞陛下慧眼识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萧维祯高捧着心拜倒。 陈党的马恭、马昂跟着拜倒高呼。 然后陈党,陈循的党羽全都跟着高呼。 下一瞬,朝臣们跟着跪下高呼。 朱祁钰嘴角翘起,看吧,这就是皇权,朕即天下! 只有胡濙,还站着。 “太傅,您说,这颗心是红的,还是黑的呢?”朱祁钰目光闪烁。 瓦解了陈党,笼子就再也关不住朕了! 朕,就是皇帝! 看你胡濙,还有何办法? 奉天广场落针可闻,皇帝收拢皇权最后一关,就是胡濙。 胡濙看着皇帝,皇帝什么心思,他清楚,杀了陈循,就想夺回皇权了? 他一直以为,于谦在京,皇帝才敢翻天,因为于谦会保着皇帝,皇帝才有安全感。 却没想到,皇帝真正惧怕的是有兵权的于谦,而不是他胡濙。 甚至可以说,皇帝不怕分开的于谦和胡濙,怕兵权和政权合二为一的文官集团。 唉!皇帝摆脱束缚又有什么好?堆积如山的政务,病痛无休的日子,天下重担都肩负在你的肩膀上,没人再能为你遮风挡雨了,这又有什么好的? 胡濙叹了口气,慢慢跪在地上:“启禀陛下,是黑的!” 朱祁钰嘴角扬起了笑容,这皇权,朕要拿回来了! “老太傅请起,文武百官请起!” “你们是懂朕的!” “朕有你们贤臣良将辅佐,方有今日之大明!” 朱祁钰神情高涨,走上台阶,坐在椅子上,也不在乎血多脏,心情愉悦,笑道:“来人!将陈循的心,丢出去喂狗!” “传旨,首辅陈循,戕害于朕,谋逆于朕,朕本欲宥之!但朝堂不服,胡濙、萧维祯等百官跪伏于朕,求朕以大明律治国,不可徇私情,朕心中不忍。” “陈循狼子野心,自知身处悬崖,恐难自救,于奉天殿上,试图推朕,欲图不轨,朕手刃之!传阅其心,百官俱言黑心也!” “陈循长着一颗黑心,闻所未闻,朕方知被其蒙蔽,今令翰林院细数其罪,入奸臣榜首位,镌刻成书,以警不猷。” “陈循家属,其二子自知末路,于奉天殿自戕,臭血脏染奉天殿!其九族不宥,擒拿、诛杀,籍没家产!” “至于陈循同党,朕本仁君,不欲扩大牵连,愿其同党主动投献,朕既往不咎,如此而已。” 萧维祯松了口气,活下来了! “臣等谢陛下不杀之恩!”萧维祯带头跪下叩拜。 陈党全都跪下歌功颂德,有的甚至流出了热泪,大声赞扬陛下是千古仁君。 “诏杜宁、魏骥入京。” 朱祁钰担心萧维祯控制不了陈党,他要让陈党为他所用,而不是被胡濙窃取,那就亏大了。 “如今首辅空悬,山东大涝,救灾刻不容缓,不要搞什么廷推了,林聪接任陈循,为内阁首辅,再擢一人入内阁,诸卿议一议吧。” 皇帝平淡无奇地就认命了内阁首辅。 但是,他违反了规制! 取消廷推是成定制,还是仅此一次? 李贤给王直使眼色,王直恍如未见,他又给王文使眼色,就算你们是皇帝走狗,总不能丢了臣权去跪舔皇帝吧? 王文哪有胆子出头,本来首辅之位是他的,皇帝不满他畏畏缩缩,所以冷处理他。倘若他这个时候给皇帝找不痛快,保不准皇帝活劈了他。 李贤只能看向胡濙,胡濙闭着眼睛。 他不是陈循,不会硬刚皇帝,他喜欢绵里藏针,皇帝愿意闹就闹吧,随他吧。 “诸卿,快议吧,灾情不等人啊!”朱祁钰嘴角翘起,这才是当皇帝的感觉。 太宗设立内阁,只是一个秘书部门,不是让你们架空皇权的! 从今开始,朕就要收回皇权! 李贤也绝望了,这届队友带不动啊。 内阁里,砍了陈循之后,林聪、王文是皇帝的走狗,萧镃是泥胎木塑,王直和李贤是陈党,岳正资历不够,再补入一个,恐怕也是泥胎木塑。 皇帝势力很小,他绝不会让权力落入其他人的手中。 李贤偷偷看了眼薛瑄。 他资历够、名声够,胆子小,是非常好的泥胎木塑的人选。 果然,廷推出的几个人选递给皇帝,皇帝一锤定音:“就让薛瑄补入内阁吧。” 薛瑄浑身一颤,朝堂上烈火烹油,他致仕几次了,奈何皇帝非留他在朝中当吉祥物。 这次又是,把他推入内阁,只是占个地方。 等皇帝心腹发展起来,再顶替他入阁。 作为工具人的薛瑄心里苦啊。 “吏部左侍郎,暂且空悬,等有了合适人选,再填补进去。”朱祁钰是想用吏部左侍郎的位置招揽心腹啊。 “可有异议?”朱祁钰看向百官。 “臣等无异议!”林聪立刻跟进。 朱祁钰嘴角翘起:“山东大灾,朕就交给林阁老负责,朕先不加授你的官,名不正言不顺。” “朕要看到赈灾的成果,流民必须妥善安置,一应用度由内阁和六部参谋,详细的再写成奏章,呈给朕看,宫门落钥后,山东灾情奏章也可时时奏报,任何部门不得懈怠!违令者斩!” “诸卿,当前朝堂最重要的两件事,就是宣镇战争,和山东大涝,朕不想下罪己诏,明白吗?” “谁若逼朕下罪己诏,朕就用他的九族作伴!” 朱祁钰陡然厉喝。 百官叩拜,无人敢劝谏反对。 “如今中枢繁忙,再从地方提拔一批人入京,朕先说几个,朱英、刘广衡、薛希琏、宋琰、寇深、原杰、马瑾等,诸卿也补充一批,如今朝堂诸多职位空悬,又多有尸位素餐之辈,所以诏入京中的诸官,朕必重用之!” 朱祁钰一口气说出这么多名字,这些人都是中立派,能力未必有多强,但都在地方多年,诏入京中,必能拉拢大部分人,成为皇党。 等于谦凯旋,他再从边关诏一批军官入京,制造一批新的勋贵,取代旧的勋贵。 而且,他没把口子封上,皇帝诏入一批,也给朝中各党一点甜头,维持中枢稳定。 百官如逐臭之蝇,疯狂举荐自己人入京。 胡濙喟然长叹,陈循所说没错啊,朝中无他,百官就如一盘散沙,会被皇帝各个击破的。 看看,皇帝只抛出一点好处,百官就如逐臭之蝇,对着皇帝千恩万谢。 他有点后悔,真该阻止皇帝杀陈循。 陈循是个好糊裱匠啊。 此刻,他也有点看明白了,皇帝杀陈循,看似天下倾覆,其实获利极大。 先不说皇权,就说插手内阁之权,皇帝把内阁之权切割成两半,他占据一半,剩下一半被当成肉骨头,吸引投靠他的官员。 掌控了内阁,还拿不回司礼监吗? 有了司礼监和半个内阁,皇权自然就回到了皇帝手中。 而且,皇帝没株连陈党,反而丢出骨头引诱陈党投靠于他,看看萧维祯就知道,他已经蠢蠢欲动了。 皇帝在朝中大换血,把不听话的朝臣赶出朝堂,从地方上调一批人入主中枢,这些人在朝堂上没有根基,除了投靠皇帝,还能如何? 皇帝还会大肆提拔景泰年间的进士,让他们充斥翰林院、地方巡抚,培植他们的势力,逐渐取代正统年间的进士。 甚至,还会开恩科,大肆收拢举人之心。 控制不住了! 胡濙看透了,从皇帝诛杀陈循开始,笼子就装不下皇帝了。 错了!他不该同意皇帝杀陈循的!中计了啊! 看着威风凛凛的皇帝,他恍若看到太宗在世的模样,若换做太宗,也肯定不会大肆株连,反而会大肆拉拢朝臣。 可是,真当皇帝不记仇吗? 不,黄河泛滥,就是一个神坑,这个坑陈循给自己挖的,以为能救自己,结果他没用上。 但会给朝中文武百官用上的,这个坑,一定会成为中枢官员的绞肉机! 皇帝一定会借机兴风作浪,大搞文章,不听他话的人,都会装进去,杀死! 皇帝要在于谦回京之前,彻底掌控皇权! 胡濙看透了,这才是皇帝的布置。 陈循被骗了,先被张軏骗,又被皇帝骗,落个身死道消的下场。但也怪他没救他,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除了当应声虫,还能如何? “通政司和军机处今天也一并定下来吧。” 朱祁钰看向百官:“王复呢?” 王复跪拜在地上:“臣在。” “朕欲将通政司恢复太祖之权职,通达下情,关防诸司出入公文,奏报四方章奏,实封建言,陈情伸诉及军情声息灾异等事。” 朱祁钰看向他:“可否做到?” 王复眼睛亮起,皇帝在拉拢他呢! 皇帝不止拉拢他,还在用通政司,拉拢在朝中不得志的官员呢,这些人是可以入通政司的。 “臣能做到!”王复磕头。 “好!即日起,通政司直接对朕负责,可随时入宫,向朕禀告机要,任何人不得阻拦!” “如今通政司荒芜,再从朝堂中补入一批官吏进去,详细名单由内阁、六部拟定,交给朕看,朕同意后,补入通政司!” “诸卿可有意见?” 朱祁钰环顾。 当然没有,皇帝虽然收权,却丢出一根大骨头,给那些不得志的官员。 “军机处照旧,由内阁、六部和司礼监牵头,加快速度办理,明日军机处挂牌,朕就在军机处里办公。” 朱祁钰快刀斩乱麻,他用军机处的权力,收买翰林院。 “萧爱卿,方才朕情急之下,伤了爱卿。” 朱祁钰语气一缓:“爱卿养好伤,便入军机处,为朕参赞军机。” 萧维祯愣神,虽然搞不清楚军机处是干什么的,但也知道,皇帝在收买他。 “陛下,陛下何时伤了臣呀?臣根本便没受伤呀?” 萧维祯为了证明没受伤,还活动一下肩膀,肩膀上还在流血,偏偏他就说自己没受伤。 和逼着群臣说陈循黑心,异曲同工。 这个萧维祯是个人才啊。 “哈哈哈,朕会错意了,那便明日掉入军机处,萧爱卿加授荣禄大夫,以彰其德。” 看吧,这就是皇权在手的美妙,萧维祯不止会指鹿为马,还会跪舔皇帝。 “臣拜谢陛下恩德!”萧维祯跪下谢恩,浑然不顾肩膀剧痛。 其实给皇帝当狗也不错嘛,陈党倒了,皇帝肯定遏制不住了,聪明人该学会投靠皇帝了。 本来这天下就是皇帝的,文官非要争个什么劲?就算争到了,跟我这样的文官又有多大关系呢?还是落袋为安,到手的才最实惠。 萧维祯心里冷笑。 殊不知,朝堂多少人和他一样的想法。 陈循想权倾朝野,那只是陈循自己享受罢了,他们给陈循当狗,和给皇帝当狗,又有多少区别呢?无非是换个老板而已。 只要皇帝给的比陈循多,他们就乖乖当狗。 以前的皇帝,是没权力丢出骨头给大家分的,那是陈循才有的权力,是胡濙才有的权力,是于谦才有的权力。 但现在不一样了,皇帝杀了陈循,瓦解了陈党,陈循的权力逐渐转移到了皇帝身上。 皇帝,成了真正的皇帝。 自然会狗跟随的。 “朕再重复一遍,山东的灾情,朕极度重视,若安置不妥善,惹得山东饿殍遍地,造反不断,或出现贪污赈灾款等腌臜事,就不要怪朕无情了!” 朱祁钰只说后果,没说其他,其实在警告诸臣,擦亮眼睛,知道该投靠谁,否则,就去给山东灾民陪葬吧! 百官叩拜,朱祁钰乘坐御辇返回乾清宫。 路上。 宋伟跪地请罪,心中忐忑。 在武骧右卫的眼皮子底下刺王杀驾,作为指挥使沈淮,做事不密,让刺客混入军伍之中,没被杀头夺爵已经是皇帝恩赐了。 更何况,宫中清理出去那么多人,怎么还能发生刺杀呢? “无碍,朕已经处置沈淮了,跟你无关,起来吧。” 朱祁钰忽然笑道:“朕让你等戍卫宫城,也难为你等了,这里面弯弯绕绕,想必你也是清楚的,牵一发而动全身啊。好了,你做的不错,把宫城看守的很好,朕很满意,回去告诉四卫将士,朕都有赏赐。” “臣谢主隆恩!”宋伟心放回肚子里,也看出皇帝心情很好。 “还有事?” 朱祁钰见他谢恩后不走:“有事便说,朕与你是亲戚,你又是朕的肱骨,朕是极信任你的,有事就说吧。” “陛、陛下,臣想为沈淮说情……” 朱祁钰的脸色阴沉下来,不过,宋家兄弟勤勤恳恳做事,还有李瑾、陈韶等人,不看僧面看佛面。 “嗯,沈淮确实有失察之罪,但其罪难恕啊。” “不过,他对朕忠诚,朕知道,朕也非苛责之君,不能因一事便彻底否定忠臣,改日朕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这段日子,让他闭门思过,在家里好好反省反省吧。” 朱祁钰决定网开一面,但沈淮肯定不能重用了。 “臣代沈淮谢陛下宽怀!”宋伟叩拜。 “先停了武骧右卫沈淮指挥使之责,闭门思过吧。”朱祁钰道。 宋伟再次拜谢。 不怕皇帝罚,就怕皇帝不闻不问。 打发走宋伟,御辇进入乾清宫,朱祁钰发现宫门口站着一个瑟瑟发抖的人,这不是许彬吗? 他怎么还没出使瓦剌? “回皇爷,前几日您宣他来觐见的,结果太忙了,没说见他,奴婢也不敢擅自做主,就让他在这里候着了。”冯孝回禀。 朱祁钰皱眉,陈循都死了,许彬还活着干什么? 等等! 如今正是收买人心的好时机,指不定能先借用许彬的手收买人心,然后再送他去出使瓦剌,不用回来了。 “宣他觐见。”朱祁钰嘴角勾起。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81章 那东西留着没用了,切了就切了,送去南宫伺候吧!收回你的鼻涕! 朱见深仿佛被所有人忽略了。 没人提他,没人管他。仿佛陈循死了,关于他的罪也跟着消失了。 他带着太监张敏,傻傻地回到东宫。 啪! 刚进东宫,朱见深反手一个耳光抽在张敏的脸上:“叛徒!你居然敢背叛本宫!” 张敏也整不会了,他背叛太子,投靠了皇帝,可皇帝把他当成空气。 作为东宫太监,只能跟着太子回东宫。 他趴在地上,泪如雨下:“殿下,那您说,奴婢能怎么办啊?” 嘭嘭嘭! 朱见深对他拳打脚踢:“本宫杀了你!本宫要杀了你!” 张敏抱头鼠窜。 他明白了,皇帝可杀陈循,却绝不可能处置太子。 太子是国本,皇帝没有亲儿子,所以无论发生了什么,东宫都稳如泰山。 皇帝是要皇权,而不是让江山动荡。 别忘了,于谦手里可攥着二十七万大军呢,皇帝绝不会动摇太子的。 但皇帝这口气哽在喉咙里出不来,又不能直接处置太子,所以就让太子把张敏领回去,看他们主仆狗咬狗,让团结的东宫分崩离析。 张敏满脸悲哀,他连做工具人的资格都没有。 “殿下啊!请听奴婢一言……” “本宫不听!本宫就要杀了伱!”朱见深四处找砖头,打算用砖头拍死张敏。 张敏抱住朱见深的大腿:“殿下啊,请您冷静下来,想一想啊,当时奴婢又能如何?陛下要证据,就算奴婢不说,也会有别人说的!奴婢也身不由己啊!” 朱见深寒着脸,满心悲戚,这皇宫里,比臭水沟还要脏,怎么就没有一处让本宫心安之地? “陛下为什么把奴婢放回来,就是让东宫分崩离析啊!您不能中了陛下的圈套啊,殿下,您是最聪慧的,怎么能看不出来这是陛下的算计啊!”张敏哭求。 “呵!为了给自己开脱,真是谁都敢咬啊!” 朱见深冷笑:“在奉天殿里,你怎么不敢咬陛下?只敢咬本宫这个主子?” “好了,你的屁话本宫不听,陛下饶了你,本宫便不能罚你了,这样吧,你以后负责倒恭桶吧。” 张敏浑身一颤,悲从中来,叩头谢恩。 能保住命已经不错了,被太子折磨就折磨吧。 本来朱见深要直接拍死他,但万贞儿走出来,他忽然心情好了不少,她在的地方,孤便心安。 “殿下衣服都湿了?快进来,奴婢给您换衣服,别感冒了。”万贞儿扶着朱见深进殿。 朱见深挽着她的手,格外心安。 牛玉也出来伺候,朱见深目光一窒,语气森冷:“牛大伴好久不见啊!” 牛玉浑身一颤,跪下请罪。 “您能有什么罪啊?快起来吧,您无罪,是孤有罪!孤不是今上的亲生儿子,是太上皇的亲儿子,所以有罪!” 万贞儿正在给他擦头发,朱见深抢过方巾,丢在地上:“不必擦了,让孤死了算了!死了清净,一了百了!” “殿下切莫胡说啊!”万贞儿吓得跪在地上。 牛玉也匍匐在地上,太子什么都知道了。 他是太上皇朱祁镇的人,一直都是。 是太上皇让他来伺候太子的,但当太上皇和太子中间做抉择的时候,他永远都是太上皇的人! 他没有选择的。 是他,按照南宫的指示,给太子希望的,也是他,让太子步步上钩的。 朱见深扶起万贞儿,深情款款地看着她:“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真心为本宫的。这偌大的东宫里,只有你对本宫是真心的!贞儿姐姐,本宫好累啊。” 说着说着,眼泪居然流了出来。 他只有十岁啊,每天都要虚与委蛇,本以为伺候他的宫人是全心全意的,今天方知,都是假的。 万贞儿大胆地抱住朱见深的头,朱见深埋在她的身体里。 “姐姐,百姓人家是不是有亲情啊?”朱见深眼眶含泪,他渴望亲情,渴望有个人能真心对他。 他被伤怕了。 一直以来,他对南宫的亲生父亲还抱有一丝幻想。 结果,他身边最亲的太监,亲手撕毁了幻想,给了他无尽黑暗。 “也许吧。”万贞儿也很迷茫。 百姓家若有亲情,她为何会被送入宫中呢? 她依稀记得父母兄弟的轮廓,却记不清长什么样子了,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宫了,没有见过他们了。 也许,是有亲情的吧。 “姐姐!”朱见深抱着她,只有她在的时候,他才心安。 牛玉不敢抬头,瑟瑟发抖。 “牛大伴,你去南宫伺候吧。”过了好久,才传来朱见深的声音。 亲情,也许只有平民百姓家才有吧。 奈何他出身皇族,自小便是太子,有了锦衣玉食,就不配拥有亲情吧。 朱见深以为坐在皇位上的叔叔最坏,但蜗居南宫的亲爹却给他上了生动一课。 告诉他,没有最坏,只有更坏! “殿下饶命啊,殿下饶命啊!”牛玉叩首不断。 只要出宫,皇帝一定会杀了他,他最大的护身符,是东宫太监,而不是南宫太监。 他也后悔了,不该听命于南宫,从他入东宫的一刻起,他只是太子朱见深的人,而不再是太上皇的人! 他狠狠扇自己两个耳光,真是蠢啊! “不忠心的奴婢,留之何用?” 朱见深冷笑:“孤终于理解了陛下的苦心,看看他把乾清宫梳理的,两个人为一组,互相监督,行连坐之法。” “以前孤还笑话他,以为他那般做会伤了奴婢的心。如今看来,陛下高明啊,奴婢就是奴婢,哪里值得信任?” “是不是啊牛大伴?”朱见深黑化了。 从现在开始,孤朱见深任何人都不信。 牛玉趴伏在地上,痛哭个不停。 万贞儿极为聪明,冷眼旁观,猜出了事中原委。 “请殿下息怒,原谅牛公公吧。”万贞儿适时开口,为牛玉求情。 她选择开口时机很好,她很懂朱见深,若朱见深真要赶他走,直接就动手了,不会这么多废话。 他无非是想敲打牛玉,所以万贞儿唱红脸,给朱见深一个台阶下。 “殿下,牛公公素有功劳,此次虽出了些差错,但总不能一棒子打死吧?要不这样,先让牛公公在跟前伺候一段日子,倘若还不舒心,便打发出去。” 朱祁钰看了她一眼,十分满意。 他也想打发走牛玉,但走了牛玉,还有谁给他卖命呢? 东宫的人太少了,一个叛徒张敏,一个叛徒牛玉,还有谁可信? 与其都不可信,就以权术驾驭吧。 牛玉叩头求饶。 “牛玉,这次孤可以不追究,但下次若太上皇再联络你,你必须先禀告孤!你要记住,孤才是你的主人,你是孤的太监,不是太上皇的太监!” 朱见深说话的语气、模样,显然在模仿当今皇帝。 “奴婢知错了!”牛玉痛哭。 “哟?闹什么呢都?太子殿下够威风的呀?” 却在这时,项司宝慢悠悠进来,入殿行礼后:“奴婢传皇爷口谕,皇爷传太子殿下乾清宫觐见。” 噗通! 威风八面的朱见深没站稳,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满脸惊惧。 皇帝还是不打算放过他啊! …… “拜见陛下!”许彬瑟瑟发抖,冻惨了,浑身僵硬。 但他心里庆幸,没随军出征,出使瓦剌。 “副使选的怎么样了?”朱祁钰坐在软塌上,冯孝递上来一盏姜茶,他喝了口暖暖身子。 许彬神情一窒:“挑选了叶玫和谢宇。” 都是陈循的狗。 “准备准备,明天便出使吧。” 噗通! 许彬趴在了地上:“陛下,请陛下给臣一条活路,臣愿意为陛下卖命,求陛下给臣一条活路啊!” “你还有何用?”朱祁钰又吃了点东西。 “臣能帮陛下去咬首辅,陛下让臣干什么,臣就做什么!”许彬泪如雨下。 “咬陈循?你可能还不知道,朕刚把陈循杀了,瞧,朕身上的血就是他的。” 朱祁钰擦了擦嘴:“去准备热水,朕要沐鱼。” 许彬瞪大了眼睛,陈循被皇帝杀了? 朝堂究竟发生了什么? 完了!陈循一死,皇帝就要成为真正的皇帝了! “陛下,臣有陈党名单,可以帮陛下啊!”许彬迅速抓到活命的机会。 “哦?”朱祁钰来了兴趣。 陈党陈党,他知道很多人是陈党,却不知道天下官员中有多少陈党。 “微臣有名单!求陛下宽宥微臣!”许彬嘭嘭叩头。 “你是怎么掌握名单的?”朱祁钰问。 许彬不敢回答,犹犹豫豫。 “送许大使出去吧。”朱祁钰懒得废话。 “不要啊陛下,微臣说!” 许彬咬牙道:“是太上皇命令臣搜集名单的!” 朱祁钰瞳孔一缩:“你就是太上皇埋在陈循身边的奸细?” 明白了! 难怪太上皇在南宫,却能对陈循的动作,了如指掌。 朕之前也怀疑过,陈党中必有太上皇的奸细,却没想到是许彬。 陈循是傻的吗?许彬脑门上都写着朱祁镇三个大字,傻子都知道的事情,他为何不设防呢? 这个陈循,对付朕是很有一套,却次次中了太上皇的算计,是他心里不把太上皇当成对手?所以忽略了?琢磨不透。 “请陛下恕罪,微臣善于钻营,投靠了太上皇!” 许彬承认了:“很早之前,太上皇就命令臣,搜集陈党信息。” 他现在什么都可以放弃,官位、权势统统不要了,他就不想去瓦剌,就想当个富家翁,安度余生。 许彬把知道的一切都说了。 朱见深越听越心惊,陈党党羽近千人,遍布全国,根深蒂固。 幸好,他快刀斩乱麻,杀死了陈循,又没大搞株连,反而到此为止,现在看来,何其英明啊。 难怪陈循一入宫,就能搞出山东大灾来,用山东大灾当护身符,逼着朕不敢杀他。 看看陈党名单,真让头皮发麻。 处置稍有不慎,就会天下动荡啊。 “陛下,臣可以为您卖命,随时报告太上皇的情报!”许彬豁出去了,为了活命,他连祖宗都能出卖,何况太上皇。 “许彬,你觉得太上皇对朕,还有威胁吗?”朱祁钰冷笑。 许彬滚动下喉头,咬牙道:“陛下,微臣知道太上皇布置在宫中的暗子,还有,在微臣进宫之前,听说太上皇正在筹备什么阴谋,极有可能和复辟有关!” “复辟?太上皇拿你复辟啊?许彬,动动你的狗脑子!哼,你再满嘴胡话,别逼朕对你动手啊!” 朱祁钰怀疑,有人要拿那个秘密兴风作浪了。 如今他和胡濙关系降至冰点,还需要拉拢胡濙,让胡濙给他证明。 唉,皇权和正统性,居然产生了矛盾。 抢夺皇权,就要和胡濙为敌,最好直接杀了他。 维护正统性,必须让胡濙为他证明。 所以,要掌握好这个度。 难啊。 “微臣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请陛下给微臣机会,微臣一定能打探出来!微臣愿意充当陛下的眼睛,盯死了太上皇!” 许彬见皇帝兴致缺缺,赶紧道:“陛下,太上皇阴谋造反之心不死,您的皇位就坐不稳啊,请陛下相信微臣,微臣一定把太上皇盯得死死的!” 朱祁钰乐了:“许彬,至于这么麻烦吗?朕赐你刀,你去南宫,解决了太上皇便好。” 许彬直接傻眼了,陛下心之毒,世所罕见啊! 您直接送我九族下地狱,不就完了!何必这么麻烦? “怎么?不敢?” 朱祁钰脸色渐渐阴沉:“哼!离间天家骨肉,是人臣应该做的吗?” “太上皇是朕的亲哥哥,朕兄弟怡怡,却总被你等小人挑拨,才有了兵戎相见的一日!” “你不是想帮朕盯着太上皇吗?” “好!送去净身房,阉割了,送去南宫伺候太上皇吧!” “啊?”许彬瞪大了眼睛,磕头如捣蒜:“陛下啊,微臣对您有用,有用啊!” “是有用啊,你不是要当朕的眼睛,盯着南宫吗?当了太监,去南宫伺候,不更合适吗?” 朱祁钰似笑非笑:“朕不会让你孤单的,朝中还有多少太上皇的党羽?朕都送去南宫伺候,正好你们无聊的时候,还能聊一聊曾经造反的日子!并不孤单!拖下去!” “陛下,臣愿意出使瓦剌!臣愿意出使瓦剌啊!”许彬宁愿去瓦剌送死,也不想变成太监啊。 “都这么大岁数了,那东西留着也没用了,切了就切了吧。”朱祁钰摆摆手,让人快拖下去,省着聒噪。 那是切了的事吗? 那是颜面啊! 臣许彬死在瓦剌,家人起码是官宦之家,可我许彬成了太监,家人就成了宦官之家啊! 可皇帝嫌弃他聒噪,把他嘴巴塞上,直接拖去净室房。 没过多久,就要诞生一名光荣的太监了。 朱祁钰沐浴之后,神清气爽的批阅奏章,心情愉悦。 站起来活动的时候,朱祁钰照着镜子:“冯孝,朕怎么看自己年轻了呢?” “皇爷本就年轻,您今年还未满三十呢。”冯孝拍马屁。 “也是,到了寿辰,刚满三十,朕仿佛刚刚长大成人,哈哈。” 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镜子中的自己,俊朗帅气,棱角分明,而且他身材颀长,约莫有一米七八,虽然并不魁梧,却很高大,也不肥胖,只是肉有点松,显然欠缺锻炼。 只是镜子照得很模糊,若有玻璃镜子就好了。 朱祁钰臭美一番,才让人撤了铜镜:“传张永来,范广回营盘了?” “回皇爷,已经回了,想来这个时候应该到京营了。” “看来没发生什么乱子,没有勋贵在京,京营还算安稳。” 朱祁钰冷笑:“传旨梁珤,按部就班做事吧。” 最好让他们永远也回不来,若都死在宣镇该多好。 朱祁钰收回不切实际的幻想,问:“许感呢?” “许公公在门外伺候。” “宣进来。” 很快,许感进来行礼,朱祁钰让他免礼:“许感,做的不错啊,都知监的太监都有重赏。” “奴婢谢皇爷赏!”许感神情得意。 “你这都知监掌印太监刚刚升任不久,朕不能连续加你的官,对了,你家中可有亲人?” 许感低着头不说话,他是后山人,大明征服了后山人,从后山人中挑些俊俏儿童,阉割后入宫伺候。 所以他没有家人。 “那你可愿去宫外寻一养子,为你养老送终?”朱祁钰问他。 “奴婢谢皇爷恩典,但奴婢不愿,不是亲生的儿女怎么会贴心呢?他们无非是奔着奴婢权势来的,奴婢不愿意为了所谓香火,给他人富贵!” 许感说得极为明白:“皇爷非要赏奴婢,就请把您常用的扇子赏给奴婢,您用的东西都有灵性,奴婢供在房间里,让奴婢也沾沾龙气,来世转生的时候,投个好人家。” 这家伙很会拍马屁。 朱祁钰大笑着赏,他每天都在琢磨,如何收买笼络人心。 仅靠忠诚,是无法维持一辈子的。 必须形成利益共同体,把身边人捆绑自己身上,才能为自己效死命。 “许感,朕看你总盯着大腚女人看,朕赏你房妻妾吧。”朱祁钰笑道。 “嘿嘿。”许感傻笑。 “在太后宫中伺候的叶尚宫如何?” 许感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想到叶尚宫张开嘴的样子,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哈哈哈!” 朱祁钰放声大笑:“朕准你去挑,看好的朕就赏给你了。” “谁都可以?”许感吞了吞口水。 “你喜欢就好。” “奴婢想要郑氏那样的。” “郑氏都死了,你去罪臣家属里面挑,反正你别看上陈循他老母就行,你娶回家还得给她养老送终。”朱祁钰心情特别好。 杀了陈循,拿回皇权,多么开心啊。 许感咧嘴傻笑。 让许感退下,他琢磨着,应该在内宫搞一个发明创造局,来大明一趟,总要改造大明的。 让司设监督造,提拔谁当司设监掌印太监呢? 先在宫里做,等有了点成绩,再招工匠在宫外建造工厂。 “皇爷。” 正琢磨呢,被冯孝打断,他歪头看了一眼,见冯孝苦瓜脸:“您不能再赏了,内帑的钱已经严重超支了。” “嗯?”朱祁钰一愣:“昨天舒良不是刚送来一万多两吗?” “皇爷,您都花了呀,您赏了四卫,赏了文武官员,刚刚又赏了都知监的太监。” “而且,您早晨还答应给户部一万两呢,还欠着没给呢!” “赏完都知监的太监,已经不剩多少了,明天户部肯定跟您要那一万两啊。” 冯孝苦笑:“如今山东大灾,指不定要花多少银子呢,您可悠着点花呀,再当的话,就该把紫禁城当出去喽。” 朱祁钰一拍脑袋,得意忘形了呀。 陈循给他出的难题,最无解的就是钱。 杀了陈循,也解决不了啊。 “抄陈循的家啊!让东厂去抄!抄多少都送去内承运库!”朱祁钰又叹了口气,花钱的地方这么多,光凭抄一家两家有什么用。 还得开源啊! 若能征讨倭国就好了,倭国盛产白银啊。 如今海盗泛滥,朝堂和倭国的贸易也断了,至于民间海贸掌握在谁的手里,知道了又能如何? 还得在京中想办法。 搞钱。 朱祁钰很苦恼,搞钱就要触动利益,可刚杀了陈循,朝堂需要稳定啊,该怎么搞钱呢? “回皇爷,太子到了!” “宣进来!”朱祁钰脸色一沉,这个朱见深,在后面没少给他使绊子! 在朝堂上,朕不处置你,不代表回了内宫,就放过你! 很快,抽着鼻涕的太子战战兢兢进门。 “别装了,朕知道你在东宫不抽鼻涕,收回去。”朱祁钰瞥了他一眼,继续低头批阅贴黄。 这贴黄着实好用,批阅奏章速度加快非常多。 “陛下,儿臣真没装啊!” 朱见深哭着说,以前确实是装的,但今天被一桶凉水泼的,真感冒了,真流鼻涕了。 “跟朕就没有半句实话?朕虽不是你亲父,却是你的亲叔父!难道你非诓骗朕才开心?” 别看朱见深这小崽子可怜巴巴的,其实一肚子坏水。 “儿臣句句属实!”朱见深哭个不停。 涕! 朱见深实在忍不住了,抽了一下,把流出来的鼻涕收回去。 “收回去。” 涕! 朱见深抽了一下,把鼻涕收回去。 朱祁钰恶心坏了,直接把奏章砸在他脑袋上:“朕让你别装了!” “真,真没装呀。”朱见深可怜巴巴。 朱祁钰一把将他薅起来,把他的脸贴在铜镜上:“张敏已经给朕说了,你的鼻涕是装的!朕再给你一次机会,收回去!朕与你叔侄之间,好好谈一谈,你不要再激怒朕了!太子!” 朱见深的脸贴着铜镜,身体瑟瑟发抖。 就知道张敏那个太监不可靠,他果然把秘密告诉皇帝了!完了! 涕! 朱见深完全无意识的抽动一下鼻子! 嘭! 朱祁钰按着他的头,狠狠磕在铜镜上。 “朱见深,你以为你是太子,朕就真拿你没办法是不是?”朱祁钰大怒。 朱见深有点晕,鼻子酸酸的,鼻涕蹭在铜镜上。 嘭! 朱祁钰又按着他的头,撞在铜镜上:“能不能别装了!朱见深!” “你在这宫里,朕哪点对不起你?” “短你吃了?还是短你穿了?” “朕承认,当年易储,朕确实对不住你,但那又如何?无非是朕的一点私心罢了!” “但这些年来,朕不曾亏待你一丝一毫!” “如今朕没有亲儿子,你是朕的亲侄子!是朕在这世上最亲的人!” “这江山早晚都是你的!” “可你为何就养不熟呢?跟朕装磕巴,装流鼻涕,恶心朕!私自勾连陈循,篡夺皇位!勾结太上皇,夺门篡位!” “你怎么就这般对朕呢?” “朕是你的亲叔叔!” “天家亲情,难道就不如权力迷人眼吗?” 朱祁钰嘶吼。 涕! 回应他的,却是朱见深的抽鼻涕。 仿佛鼻涕都在嘲笑他! 朱见深似乎被撞晕了,一句话也没说。 嘭!嘭!嘭! 朱祁钰按着朱见深的头,狠狠撞铜镜。 朱见深觉得鼻子有点痒,有血从鼻子里流了出来,混着鼻涕,沾染在铜镜上! “朕让你别装了!” 涕! 回应他的又是鼻涕。 朱祁钰又要撞他的脑袋。 剧痛之余,朱见深终于清醒过来,泪如雨下,磕磕巴巴道:“儿臣真没装啊!您看看,流血了陛下!叔叔!放过儿臣吧,叔叔!您我的亲叔叔呀,放过儿臣吧,叔叔!” 看见他鼻子真流血了,朱祁钰松开了他:“你真没装?” 朱见深擦着鼻血,鼻涕还在流,哭得更凶了:“儿臣真没装啊!” “该死的张敏!传过来!朕要将他千刀万剐!” 朱祁钰很尴尬,想摸摸朱见深,又觉得埋汰,收回了手,对冯孝道:“去传太医吧。” 这才想起来,宫中没有太医。 “算了,控控鼻子,忍一忍吧。” 朱祁钰吐出一口浊气:“给太子赐座。” 朱见深也松了口气,幸好今天冻坏了,真流鼻涕了,否则被皇帝知道是假的,恐怕就不是撞镜子了,而是拿头撞墙了。 皇帝真疯了? 行为处事怎么就不像个正常人呢? “太子,知道朕为何没有处置你吗?”朱祁钰坐下来,恢复如常。 “儿臣不知。”朱见深委屈道。 “你还小,受了陈循蛊惑,朕不怪你。” “朕毕竟不是你亲生父亲,所以你与朕不亲,朕心知肚明。” “你不必解释了,朕说过不怪你就不怪你。” “你宫中的太监不太老实,张敏背叛你,那个牛玉和南宫不清不楚的,王伦也不可轻信。” “这样吧,朕给你做主,你来动手杀了他们。” 朱祁钰看向冯孝:“把东宫三个太监全都带过来。” 朱见深瞪大了眼睛,皇帝还是不信他啊! 用太子的手,除掉太子的人!剪除自己的羽翼,这是让他自绝于天下。 “陛下,儿臣年纪小,不、不敢杀人!”朱见深绝不能沾血。 一旦他沾了血,先不说日后是否还有人投靠他,如果传扬出去,太子十岁杀人,他的口碑就彻底崩了! 哪个文官还会支持一个刽子手登基称帝呢? 皇帝爱杀人,名声臭了,他就想让皇族的名声跟着一起臭啊! 等于说,皇帝泡在屎坑里,也一脚把太子踢进来。 “胆子小不怕,得练。” 朱祁钰如何看不穿他的小心思,淡淡道:“不要学你父亲,在土木堡兵败如山倒,活着都不如狗。” “朕来教你,从小就要练胆色,杀人有什么可怕的?” “今日你也看到了,朕亲自剖了陈循的心。” “以后等你登基了,谁对你不忠,你也亲自剖了他的心!” “刚好!太监张敏、牛玉,对你不忠,正好拿他们练练手。” 噗通! 朱见深吓得坐在了地上。 皇帝不止让他杀人,而是让他剖心! 这是让他自绝于天下啊! 剖心太子,传扬出去,还会有文臣支持他吗? 煌煌大明,出了剖心天子,又冒出一个剖心太子! 天子不要名声可以,毕竟人家是皇帝,可太子不行啊,太子需要名声啊! 尤其是朱见深,他必须要有名声傍身,他不是皇帝亲子,他是太上皇的亲儿子!而太上皇……不堪入耳,不提他了。 “陛、陛下,儿臣真不敢啊!” 朱见深咬咬牙,刚止住的鼻血又开始流:“儿臣不行了,儿臣又流血了!” “男子汉大丈夫,流点血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 朱祁钰淡淡道:“你害怕也情有可原,朕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也比较害怕,但真动手了,就一点都不怕了。” “儿臣年纪还小……”朱见深死保名声。 “正因为小,才要开始啊,等朕百年之后,你还不会杀人,如何处理朝政?如何和文武百官斗法?” 朱祁钰站起来,走到朱见深面前,拍拍他肩膀:“太祖、太宗,那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就连仁宗、宣宗二帝,也都杀过人,没什么可怕的。” “只有太上皇没见过血,所以他被抓了。” “你不能做太上皇那样的废物皇帝,要像太祖、太宗、仁宗、宣宗和朕这样,杀人!” 朱见深狠狠吞了口口水,有些惊恐地看了眼那面染血的铜镜。 恐怕他再拒绝的话,皇帝一定会抓着他的脑袋往铜镜上撞! “你喜欢这面镜子?赐你了。” 正好,朱祁钰嫌弃这面镜子沾染了太子的鼻涕,很恶心,正好赐给他。 “太子,只要你做得好,朕什么都能赐给你!这江山,早晚都是你的!” 朱祁钰拍拍他的肩膀:“站起来,刀来!给太子,让太子学会杀人!” 冯孝呈来尖刀,等东宫太监一到,便立刻动手。 “万宫女可来了?”朱祁钰忽然回身问。 朱见深浑身一颤,想到了皇帝看万贞儿的眼神,心里一阵抽搐。 “皇爷,一并诏来了。”冯孝坏笑道。 朱见深脸色急变,皇帝该不会要在这里…… ———— 欠两千字,下一章还! 小休一天,白天不加更了,下一章1.2万,把欠的一起还。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82章 朕即皇帝!压服胡濙!大灾背后,王越遭遇刺杀! 万贞儿身姿婀娜,跪在地上。 朱见深注意到了皇帝的眼神,那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倘若他不杀人,皇帝一定会留下万贞儿侍寝的! “把刀给太子!”朱祁钰发现个事,朱见深着急的时候,就不流鼻涕了,还说他不是装的? 牛玉、张敏、王伦三个太监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都听说,勤政殿是魔鬼殿。 真是名副其实啊,魔鬼殿一天不献祭都不行,只是没想到,今天轮到他们了。 最冤枉的是王伦,我也没出卖太子,也没得罪皇帝?怎么也要被杀呢? “殿下饶命啊!”王伦磕头如捣蒜。 朱见深真不想把事做绝,看向皇帝:“陛下,王伦伺候儿臣没有错处,可否饶他一命?” “太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万宫女今晚留下伺候朕吧。” 果然! 皇帝用万贞儿威胁他! “陛下不要啊!”朱见深跪在地上,眼泪流了出来。 “不流鼻涕了?”朱祁钰阴阳怪气问。 涕! 朱见深后知后觉的抽了下鼻涕,表情惊恐。 朱祁钰哂笑:“别装了,你不是第一次诓骗朕了,朕不怪你,动手吧。” “陛下饶命啊!”王伦哭饶。 “他最聒噪,先剖他!”朱祁钰一指王伦。 王伦整个人都傻了,求饶也是错? 吱嘎! 冯孝把勤政殿门推开,凉风灌入,在乾清宫伺候的宫人都跪在门口,观看太子剖心。 朱见深手一抖,皇帝是杀人诛心啊! 他的名声肯定毁了! 以后只能抱住皇帝的大腿,当个吉祥物,否则,等皇帝坐稳了皇位,就能以暴戾为名,换了他这个太子! 这就是他勾连陈循的代价! 见朱见深迟迟不动手,朱祁钰对万贞儿勾勾手指,让她过来伺候。 “啊!” 朱见深一刀扎进去,王伦惨叫不绝。 鲜血溅了朱见深一脸! 关键这刀扎错位置了,扎在胸口上,离心脏挺远。 “殿下,你能不能给奴婢一个痛快!”王伦痛哭流涕,他被两个太监按着,动弹不得。 这刀还不致命,就是疼啊! 外加亲眼看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恐惧的感觉更让人惊恐。 “伱,你别说话!本宫也怕!”朱见深手哆哆嗦嗦的,不想杀了,可皇帝让他在万贞儿和王伦中间二选一。 噗! 朱见深一刀攮进去,血弄得了他一手。 他手发软,扎不动了,可能是戳到骨头了。 冯孝在旁指导他,该转动刀子了,轻轻一搅,就能把皮輮撕开,就能看见心脏了。 “你别叫了,你越叫我越手抖,你别叫了。”朱见深哭求王伦,别惨叫了。 王伦日狗了,你剖我的心还不让我惨叫?有没有天理王法了? “太子殿下,往这边一点,外面伺候的宫人看不到了。”冯孝提醒朱见深,别挡着观众的视线。 朱见深更哭了,颤颤巍巍地搅动刀子。 王伦叫声更凄厉。 “可以掏了。”冯孝全程指导。 朱见深把手伸进腔子里,里面滚热滚热的。 王伦已经叫不出声了,奄奄一息,快要断气儿了,临死前眸中射出刻骨的恨意,张嘴去咬朱见深的胳膊! 朱见深反应迅速,掏出心脏,迅速后撤,鲜血淋了一地。 “看看,朕就说你的奴婢不忠心吧?临死前都要报复你一番,太子,感谢朕吧!”朱祁钰在旁说风凉话。 朱见深眼泪流了下来,剖心太子的名头肯定跑不掉了。 “太子,还不谢恩?”冯孝低声道。 “儿臣谢陛下隆恩!”朱见深趴在地上,手里还捧着颗心,不知道该往哪里扔。 “扔了多可惜啊,给牛玉吃掉!”朱祁钰淡淡道。 牛玉瞪大了眼眸,晃荡着脑袋:“不要啊,不要啊!” “哼!” “牛玉,你勾结太上皇,出卖太子,知道是什么罪吗?” “朕只剖你的心,已经法外开恩了!” 朱祁钰站起来,走到牛玉身旁:“东宫的旨意已经发出去了,你在黄泉路上并不寂寞,你的九族会跟着你同去的!下辈子投胎做狗,不要做人,起码狗知道忠诚!” “啊?”牛玉惊呼。 “动手!”朱祁钰语气森冷。 现在不是对付太上皇的好时机,他当务之急就是抢夺朝堂权力,所以对太子,也是点到即止。 更不能放牛玉出来撕咬太上皇,那样会让天家人人自危的,朝政不稳,暂时不能再添乱了。 “陛下陛下!奴婢可以帮您对付太上皇啊!奴婢知道很多太上皇的……” 嘭! 朱祁钰狠狠一脚踹在他身上:“狗太监,也敢挑拨天家亲情?朕和太上皇,是血脉兄弟!岂能互相残杀?都是你们这帮狗屁小人,害得朕与太上皇,兄弟相残!” “天家亲情,十不存一!都你等奸贼挑拨的!” “喂给他吃!” 朝堂必须稳定! 不能再刺激胡濙了! 更不能执掌二十七万大军的于谦,朝堂需要稳定!天家还需要这层遮羞布! 最重要的是,朱祁钰还没做好准备。 这个牛玉看似聪明,其实犯了大忌,皇帝在教训太子,不是废了太子。 之所以让乾清宫宫人观看,就是在告诉天下,太子还是太子!朕会罚他,却不会废他! 朱见深也怒不可遏,这牛玉当真不可信,孤饶了他几次了,转头又投靠皇帝了,枉费了孤多年的信任!简直该死! 他把心脏塞进牛玉的嘴里! “不许吐出来!”朱见深恶狠狠吼道。 牛玉还要吐,他一手按住牛玉的脑袋,一手按住他的嘴巴,让他咀嚼吞咽进去! 他最恨的就是背叛。 牛玉已经第二次背叛他了,所以,他该死! 这一次,朱见深动作干净利落,直接掏出一颗心脏。 然后冷幽幽地看向张敏。 之前没有皇帝的命令,朱见深不敢杀张敏,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完全可以杀张敏报仇了! 他要将牛玉的心,塞进张敏的嘴里,逼张敏吃掉! “慢着,这颗心交给许感吧。”朱祁钰也不会便宜太上皇,必须给他个教训,让他老实些。 待朕整顿好朝堂,就是你我兄弟想见的时候了! 朱见深一窒,跪在地上:“儿臣遵旨!” “皇爷饶命啊,皇爷,奴婢是您的人啊!”张敏爬过来,哭嚎个不停。 朱见深一把按住他,杀的就是皇帝的狗! “你个狗太监,对本宫不忠,本宫让你死得更痛苦!”朱见深居然有点上瘾了,剖心确实够爽,甚至说话都不磕巴了。 张敏惨叫个不停,整个勤政殿血腥味扑鼻。 在门口跪着的宫人,已经有吐出来的了。 倒是朱见深,神情中带着几分兴奋,真是和残暴的朱祁钰很像啊。 而这时,胡濙拄着拐杖慢慢进来,宫人自动让开一条路,胡濙刚好看到朱见深掏心时,满脸兴奋的模样,直接脸色就黑了! “住手!” 胡濙怒吼,堂堂太子,怎么能做这种残忍暴虐的事情呢?难道你的名声不要了?你杀人剖心的模样,怎么能和当今皇帝一模一样? 等等,是不是皇帝逼你的? 噗! 刚好,朱见深把心掏了出来,刚巧听见胡濙爆吼,吓得手一抖,张敏的心掉在了地上。 张敏视线下移,看着自己还在跳动的心脏:您就这么不把我的心当回事?随便丢在地上吗? 啐! 来生咱家一定不当太监,就当你朱见深的儿子,气死你! 张敏怨毒地盯着朱见深,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朱见深像只鹌鹑一样跪在地上,刚巧膝盖把心脏挤爆了,哭个不停。 一看就知道,准是陛下逼的! 朱祁钰也愣住了:“太傅入宫,为何无人禀报?” 冯孝吓得跪在了地上,嗔怪地看向怀恩。 怀恩磕头,乾清宫人都被叫来观看太子剖心,宫外无人把守。 “六部和内阁商量出了赈灾对策,老臣来给陛下送奏章来了。” 胡濙气势汹汹:“哼,若非老臣亲眼所见,如何看见虎毒食子的一幕?陛下,太子在干什么?您在让他干什么!” 朱祁钰瞥了眼朱见深,真会演戏啊。 “都撤了,朕和太傅有贴心话要说。” 朱祁钰让人把死人拖下去,赐座给胡濙。 但胡濙入殿后,坚持跪在殿中央,不肯坐下。 他本来是想和皇帝好好谈谈的,希望和平过渡陈循死后的日子,维持朝堂平稳。 却万没想到,居然看见如此残忍一幕。 朱见深可怜巴巴地哭着,看得胡濙心疼。 “老太傅,朕与太子父子情深,朕教他一些自保的手段罢了。”朱祁钰暗恼,朱见深太会演戏了。 “陛下,这叫父子情深?太子今年才几岁啊,您就让他杀人?还剖心杀人?如此太子,日后如何治国?” 胡濙此话,吓得朱见深收了眼泪,惊恐地跪在地上:“太傅,本宫知错了!” “太子莫怕,老臣在这。”胡濙安抚朱见深,对皇帝怒目而视。 “哈哈,不过杀人而已?太宗几岁杀人?仁宗、宣宗二帝没杀过人吗?朕没杀过人吗?太傅您杀人的时候又多大?好了,太子受惊了,回东宫吧。” 朱祁钰想大事化小,他要和胡濙缓和关系,所以该低头就低头,反正他也没打算真处置太子。 “儿臣告退!”朱见深哭着磕头,把可怜扮演到了极致,连朱祁钰见了都于心不忍。 “去吧,太子吓坏了,让项司宝过去伺候你,这万宫女是忠是奸,还需辨别,暂且留在乾清宫吧,朕帮你看着。”朱祁钰冷笑,还治不了你了。 朱见深浑身一颤,皇帝在报复他呀! 他跪在地上,心中颤抖。 胡濙人老成精,叹了口气:“陛下,成全太子吧。” “老太傅,您不生气了?”朱祁钰抬起眼眸,没借机发作,他要和胡濙修复关系的。 “老臣请求陛下,以后绝不能让太子做如此暴戾之事,今日之事,老臣帮着太子遮掩下来,此事到此为止,不可传出去。” 胡濙当然看穿了皇帝的谋略,你臭了,想把太子也拉进屎坑嘛。 问过朝臣了吗? 我们要辅佐一个如仁宗般的英明皇帝,而非如你这般暴戾之君! “也罢,太子名声重要,明日便说,东宫三个太监撞在刀刃上,死了。” 胡濙翻个白眼,皇帝这是要跟他做交易呢! “请太子回宫吧。”胡濙缓缓道。 “太子,快把老太傅扶起来。”朱祁钰目光一闪。 胡濙瞥了一眼,太子手上全是血,让他来扶,岂不弄了自己一身? 唉,皇帝的小心思啊! 朱见深的手无处安放,又不敢违背皇帝命令,只能可怜巴巴地看着胡濙。 “太子搭把手吧。”胡濙叹了口气。 “本宫谢太傅!”朱见深小心翼翼扶起胡濙,把受气包演得淋漓尽致。 又被朱见深得逞了! 朱祁钰眸子一阴,朕这个坏人的帽子,是摘不掉了。 罢了,就让项司宝好好伺候伺候你吧! 打发走太子和万贞儿。 朱祁钰让人关门,让所有太监退出去。 “老太傅进宫,所为何事啊?”朱祁钰语气平和。 皇帝的小心眼,真是一脉相承啊,和太宗皇帝像,和宣宗皇帝像,唉。 胡濙看了眼身上的血迹,叹了口气。 “启禀陛下,阁部拟定了赈灾条目,请陛下过目。” 胡濙把奏章呈上来。 朱祁钰一目十行,这些赈灾方略老生常谈了,却都是行之有效之策。 “准。” “陛下,只是户部空空,没有钱粮赈灾呀。”胡濙苦笑。 “先调常平仓的粮食应急,中枢这边朝堂再想办法。” “不能让灾民饿肚子啊,灾民饿了肚子就要造反啊,不能把山东也变成湖广了。” “两京十三省,能给朝堂提供税赋的省份越来越少了,这天下已经不堪重负了,太傅。” 朱祁钰叹了口气。 大明天灾之多,堪称历史之最。 太平盛世无非是粉饰出来的罢了,就是因为造反还不够多,财政还没彻底崩溃罢了,就被文官鼓吹出个所谓的盛世,其实民不果腹,遍地白骨。 这个家,朕没当好啊。 “陛下担忧是对的。” 胡濙犹豫道:“老臣年轻时,游历天下,那时还是永乐朝,常平仓已经名不副实了。时过境迁,恐怕更加败坏,老臣担心陛下以常平仓赈灾,恐怕是逼着流民去死呀。” 说着,他跪在地上,担心皇帝听不了真话。 也做好了皇帝大发雷霆的准备,但不想让山东烽烟四起,就不能用常平仓赈济,那是逼着灾民造反啊。 “老太傅请起,老太傅所说,朕何尝不知道?前两年江西发大水,朕用常平仓赈济,死者不计其数,甚至到了现在,江西也不安稳。” 朱祁钰亲自扶起胡濙:“老太傅和朕说此知心之言,朕心甚慰。” “可是,京仓也没有余粮了啊。” 他目光恳切地看着胡濙:“老太傅可有妙策教朕?” “倘若没有瓦剌叩边,还可从中枢调粮赈济,可如今……恐怕只有一个办法,只能跟商贾买粮。” “粮商肯把粮食卖给朕?”朱祁钰不信。 这些粮商巴不得天天灾荒,怎么肯把粮食卖给中枢呢?他们会用最少的粮食,榨干灾民最后一枚铜板,至于百姓死不死,关商贾何干? 而且,还有本地豪强大户呢,他们自然趁火打劫,收拢流民为佃户。 每逢灾荒,朝堂为赈济绞尽脑汁,挠破了脑袋,而这些人却开展饕餮盛宴,放肆狂欢。 地方官吏也不干净,三方合力,倒霉的都是穷苦百姓。 “启禀陛下,倘若朝堂直接去买,自然是不卖的,但可以商贾的名义交易,只是价格方面贵了一些,起码少死一些灾民。”胡濙小心翼翼道。 “朕若杀鸡取卵呢?”朱祁钰声音一寒。 把这些该死的粮商,直接抄家灭族不就完了? “陛下万万不可,如今宣镇告急,山东大灾,倘若陛下再以霹雳手段治灾,恐怕遗祸无穷啊!” 胡濙没说透,其实是说:若皇帝杀商贾,整个山东都会反,到时候,情况更糟。 “朕这皇帝,还要受商贾的气?”朱祁钰眸光如刀。 “陛下,暂且忍耐,事后清算!”胡濙咬牙,斟酌着说。 “真能清算?”朱祁钰也在试探胡濙和商贾的关系,若商贾背后站着胡濙,他就趁早打消念头吧。 “能!” 胡濙斩钉截铁。 他也在考虑,如何和皇帝建立新的关系。 今时不同往日了,皇帝正在抓皇权,不能像以前一样,一味去堵,绝对不行了。 现在要把皇帝当成皇帝,和皇帝建立正确的合作方式,皇权给他,但又不能让皇帝独享皇权,总要分出一半给朝臣嘛。 胡濙不是陈循,做事从不激进、刚烈,该退让的时候就会选择退让。 朱祁钰指尖敲动,思索胡濙的话。 就是说,他和商贾无关,那这些商贾在朝堂上的靠山是谁呢? 朱祁钰想到了张仁孝,等东厂抄完陈循的家,就知道了。 “少死些流民也是好的。” 朱祁钰缓了口气:“老太傅,朝堂就算不能完全救灾,也要给灾民希望,有了希望,就不会造反。” 至于被豪强士绅抓去当成佃户,总比人死了强啊,人活着起码还要希望,皇帝也很无奈啊。 胡濙颔首,当务之急是赈灾,其他的都要往后拖。 “陛下,可户部也没钱呀。”胡濙又道。 “您估算这次赈灾,需要多少钱?” 朱祁钰又加了条下限:“稳住山东就行,山东不能乱!” “最少三十万两,这还不算修复黄河堤坝的费用。” 朱祁钰有点绝望,这钱真是迫不及待啊。 “陛下,十万两也行,只是山东恐怕元气大伤,三十年内恢复不了了。”胡濙苦笑。 “银子该花就花,朕不想要一个千里无人烟的山东!” 山东这地方很邪,太祖、太宗都讨厌山东这个地方,这些年山东赋税最重、徭役最重。甚至,山东头上还坐着个二皇帝,孔家!说孔家是山东真皇帝,都没人不信。 “可这钱?”胡濙摊摊手,表情无奈。 “太傅有何办法?” “老臣以为可以适当加税……” 话没说完,朱祁钰直接打断:“绝对不行!” “老太傅,大明百姓太穷了,他们过日子已经很难了,若再加赋税,恐怕全国烽烟四起,朕这个皇帝恐怕真要下罪己诏了!” “绝不能再加税了,一个铜板都不能加了!朕这个皇帝不能给百姓减税,做的已经不如祖宗了。” 朱祁钰神情悲戚,朕这个皇帝当的不合格啊。 “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胡濙苦笑。 朱祁钰眸中厉光一闪:“朕若有办法,就看老太傅是否愿意配合?” “陛下是想征商税?” 胡濙立刻看穿皇帝的心思,无奈道:“陛下想征商税,自无不可。” “但,最大的难题有两个:其一以什么条目征?征收可有监管?” “其二,朝中计相不足,户部把所有账目放下,最多能征收京畿范围内,再多就不够了。” “这样又产生了诸多问题:若只征京畿,商户必然离开京畿,导致京畿内商业萧条,影响百姓生计。” “还有,计相多为不读圣贤书的无德无才之人,如何能保证他们不贪不占?” 朱祁钰皱眉,胡濙所说的是实际问题。 “最难的是,就算征税,非一日之功啊,山东灾情就摆在眼前,急需用钱啊,一刻都拖不得啊。”胡濙神情无奈。 “太傅,朕只问你,是否同意?”朱祁钰要趁机搞事情了。 “只要能征收上来钱,老臣就同意!”胡濙也豁出去了,但他很悲观,认为皇帝征收不来商税。 大明不是没有商税,但征收上来的寥寥无几。 其中原因就不用说了,反正收不上来。 “老臣想知道,陛下如何征税?”胡濙问。 “此事尚需保密,朕要打商贾一个措手不及!” 朱祁钰目光一闪:“既然老太傅支持,那朕要举办一场公开拍卖,邀请京中所有商贾参加,朕不出面,让金忠代理,朕打算把牙行、塌房都拍卖出去,价高者得,筹集的钱,拿去赈灾。” 胡濙浑身一震,惊诧地看着皇帝。 牙行、塌房就是皇店,遍布全国各地,是垄断行业。 之前,仁宗皇帝在时,朝堂便无数次劝谏仁宗皇帝,不要与民争利,放弃皇店,放弃垄断。 奈何仁慈贤明的仁宗皇帝坚决反对,绝不肯放手,每年皇店的银子入内帑。 和皇庄相比,皇店才是内帑银子的主要来源。 却不想,这个被群臣断定为暴戾之君的当今皇帝,居然为了救灾,肯放弃皇店! “老臣为山东灾民谢陛下隆恩!” 胡濙跪在地上,重重磕头。 “太傅起来,灾民何尝不是朕的子女呢?钱财终究是身外之物,朕不忍让子女受苦。” 朱祁钰语气乞求:“但也请太傅,望朝臣全部参与,把皇店卖出一个高的价钱,山东乱不乱,就看能卖出多少银子了!” “老臣必定亲自监督,绝不让皇店落入不良商贩的手中!”胡濙磕头。 朱祁钰把他扶起来。 其实,皇店早就名存实亡了,被民间商贾排挤,被镇守太监狂贪,每年入账七八万两银子而已。 为了几万两银子,背负骂名,实在不值当,不如丢出去换个好名声。 他现在要拿到皇权了,要的是朝堂稳定,陈循死后,他这个皇帝要亲自当糊裱匠,让朝堂恢复稳定,他才能顺利拿回皇权。 至于钱,都在大明的锅里,会飞吗? 皇权到手,还会缺钱吗? 皇庄、皇店的镇守太监们都贪足了,杀了他们,钱不就又回来了吗? 缺的、对不上账的,就继续找,直到全找回来为止! 皇权在手,杀个血流成河,谁敢说不? 现在,就要稳定! 他也亟需好名声,换取胡濙的支持,换取朝堂的稳定。 千万不能乱。 “太傅,您再帮朕算算,朕还有什么能卖的?一并卖了!” 胡濙看得出来,皇帝是心怀天下的。 这回真没了。 能卖的都卖了,内帑的大头收入也没了。 “太傅,拍卖皇店的事情,就由金忠和您来办,钱不经内帑,也不经户部的手,直接押解山东。” 朱祁钰抓着胡濙的手臂,动情道:“太傅,这些都是灾民的救命钱,灾民稳,山东就在,朝臣绝不能伸手了,就这一次,算朕求你们,不要贪了,行吗?” 胡濙老脸一红,跪在地上:“老臣保证,山东一定稳如泰山!” “好!朕把山东交给太傅了!” “但丑话说在前面,东厂、锦衣卫、缇骑的人,都会暗中探查。” “一旦让朕知道,有人对这笔银子动手动脚,让灾民造反作乱,让山东不稳!” “太傅,到时候!朕一定要杀个血流成河!到时候,您千万不要拦着朕!到时候,谁拦着朕,朕就杀谁!” “朕还会下一道圣旨给于谦,若有人动了这钱,朕就让京营直接驻入山东,把山东官场,杀个血流成河!捅破了天,朕来兜着!” 朱祁钰眸光如刀。 胡濙慢慢跪在地上:“若有人挖大明的根子,老臣第一个不放过他!” “好!” 朱祁钰张开手:“朕与太傅,击掌为誓!” 胡濙颤颤巍巍站起来,和皇帝击三掌为誓。 心里却莫名一凉,觉得好像被皇帝算计了。 朝臣的事,该归内阁管啊,我一个吏部尚书,瞎掺和什么劲啊? 但也明白一件事,皇帝拿回皇权的第一把火,要烧在山东了! 说完灾情的事。 “老太傅,朕这心啊,天天都不落地。”朱祁钰倏地苦笑,颓然坐在软塌上。 “陛下,但请安寝,没人能动摇得了您的!”胡濙知道朱祁钰在说什么。 “刚才许彬说,太上皇正在筹划一场阴谋,朕怀疑,和此事有关啊。”朱祁钰目光一寒。 胡濙脸色微变:“陛下,绝不能节外生枝了!陈循刚死,朝堂不稳,陛下当以稳定朝纲为重,不能节外生枝了!” “太傅说得对,朕已经把许彬阉了,送去伺候太上皇了。” 胡濙莫名下面一凉,从官宦世家,变成了宦官世家,一字之差,天差地别,为许彬默哀一炷香。 “朕也知道轻重缓急,奈何太上皇给朕添堵啊。” “陈循临死前写下的五个字,朕现在越想越觉得可怕。” “在南宫的太上皇能操纵刺杀,操纵朝堂,离京的张軏能让陈循为他所用,可怕啊太傅!朕真的睡不着啊,不敢睡啊!” 朱祁钰看向胡濙。 胡濙懂了,皇帝是让他旗帜鲜明的支持皇帝,而不是当随风草,在当今圣上和太上皇中间摇摆。 “太傅,太医说,朕身体康健,还能生育!”朱祁钰给他吃一颗定心丸。 胡濙脸色微变,皇帝是在告诉他,他不会死,还能生儿子,安他的心! 可侍奉太宗这样的君主,真有好下场吗? 慢慢的,他跪在地上:“老臣谢陛下重视,老臣愿为陛下赴汤蹈火!” 胡濙没选择了,皇帝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要么旗帜鲜明和皇帝站在一起,要么成为皇帝的敌人。 “太傅快快请起!”朱祁钰笑起来,赶紧扶起胡濙。 “陛下,若您不杀陈循,太上皇就不足为虑。”胡濙叹气。 没错,张軏把陈循当猴耍。 陈循一定会报复的,会无比猛烈的报复,那时难受的就是太上皇了。 “老太傅,死了的人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呢?”朱祁钰冷笑,若不杀陈循,你会这般和朕说话? 朕还不是你们装在笼子里的吉祥物? 朕若真想对付太上皇,会没有手段? 胡濙这是在警告朕呢,不要再随便杀人了,擅杀朝臣,有好处,但坏处也是巨大的。 皇帝应该是规则的保护者,而非规则的受害者,因为大明规则的最大受益者是皇帝。 所以,胡濙希望皇帝以后老老实实守规矩。 “陛下,当下朝堂需要的就是稳定。” “朕知道了。” 打发走胡濙。 朱祁钰伸个懒腰,吃了点东西,又喝的粥,他馋虫涌动了。 没了陈循这座大山,危机暂时解除。 也该招揽厨子入宫,给朕好好做一桌美味,好好吃一顿了。 不行,没钱啊! 朱祁钰一拍脑门,必须想办法搞钱。 “皇爷,张公公到了。” 朱祁钰让张永进来,他在殿中散步,有点习惯血腥味了,人真是被逼出来的。 张永进来行礼,眼泪汪汪道:“让皇爷受苦了。” “朕受什么苦,今日朕杀了陈循,心情愉悦,用不了多久,朕就是真正的皇帝了!” 朱祁钰让他起来:“在司礼监的日子不好受吧?” “还成。” 张永这个掌印太监,就是字面意思,掌印,别说话,负责盖印。 “哈哈哈,看你一张苦瓜脸,用不了多久了,司礼监就是你说了算了!”朱祁钰大笑。 张永吹捧两句,有些担忧道:“皇爷,奴婢有种错觉,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跟朕有什么不能说的?” “在司礼监这段日子,奴婢有种错觉,就算您把司礼监的太监杀光了,这司礼监也是内阁的走狗。”张永道。 朱祁钰讶异。 “皇爷,这只是奴婢的感觉。” “你的意思是:司礼监是内阁的附庸?” 张永点头。 “你继续留心观察便好,张永,你要随时做好准备,彻底接管司礼监,把司礼监的权力攥在自己手里,能做到吗?”朱祁钰盯着他。 “奴婢必不负圣命!”张永跪在地上。 “起来,说说,朕杀了陈循,都得到了什么?”朱祁钰在考校他。 “回禀皇爷。” 张永缓缓道:“皇爷杀了陈循,把手伸进内阁,您任命林聪为内阁首辅,改变了内阁权力分配方式,又让薛瑄入阁,插手吏部,等于用内阁和吏部的官职,吸引朝臣投效于您。” “陈循的宰辅之权,回到了您的手上。” “而您又重用通政司,设立军机处,把皇权攥在手心里。” “您现在需要的就是时间,培植足够的党羽,安插进去,朝堂便攥在您的手里了,您也就彻底掌控了皇权!” 朱祁钰讶异地看了眼张永:“有进步啊张永!” “不敢承皇爷夸赞。” 张永尴尬地抓了抓头发,支支吾吾道:“其实这些不是奴婢想到的,奴婢提拔了一个小太监,他给奴婢出的主意。” “哦?叫什么啊?带来了吗?”朱祁钰来了兴趣。 “在外面候着呢,奴婢想让皇爷掌掌眼。”张永对朱祁钰的忠心,毋庸置疑。 他不敢直接重用小太监,必须征求皇帝的同意才可以。 “宣进来。” 很快,一个十分年轻的小太监跪在地上:“奴婢梁芳,恭请圣安!” 梁芳? 原来是他。 “是你提点的张永?”朱祁钰问他。 “奴婢不敢提点干爹,奴婢只是胡乱说了两句,都是干爹自己想到的!” 梁芳不敢居功,而且还叫了更亲昵的称呼,干爹,而不是大珰。 朱祁钰乐了:“倒是会巴结,张永你才多大,就收了干儿子?” “奴婢不敢欺瞒皇爷,奴婢收了干儿子就是收了干儿子,若皇爷不满意,奴婢就将他逐出家门!”张永跪在地上,老实巴交回答。 “都起来吧,收了就收了。”朱祁钰淡淡道。 张永算摸透了皇帝的脾性,皇帝不怕身边太监贪占,但遇事必须禀告,任何事情,都要告诉皇帝!这是皇帝的控制欲! “谢皇爷。”张永和梁芳站起来。 “梁芳,那你说说,朕杀了陈循,又有什么坏处啊?”朱祁钰又问。 “奴婢不敢说。”梁芳战战兢兢跪下。 “说,朕赦你无罪。” 梁芳才说:“皇爷,您恐怕永远也得不到文臣之心了。” “恩?”朱祁钰一愣。 梁芳吓得匍匐在地,朱祁钰让他接着说。 梁芳的意思是,陈循只是文臣推出来的领头羊,杀了陈循,还会有张循、王循,杀之不绝。 “那你可有解决办法?”朱祁钰来了兴趣,这是个有远见卓识的太监,难怪能遗臭万年呢。 “奴婢怎敢僭越天子……” “让你说就说,错过这次机会,你可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了。”朱祁钰不想听废话。 梁芳咬牙道:“奴婢以为,从科举入手!” 这家伙够狠啊! 直接挖读书人的根子! 他的意思是说,现在的朝臣不愿意当狗,干脆全部杀光,重新招一批愿意当狗的来中枢做官。 再改革科举,用科举抓住文臣的淡淡。 朝堂自然听皇帝的了,因为不听话的都化成灰了,通过科举进入官场的官员,也都有了当狗的觉悟,自然不会十分抗拒了。 “这是你想的?”朱祁钰抬起眼皮子,认真打量这个年轻太监。 他长相倒是俊俏些,说话公鸭嗓,稚气未脱,却张嘴便是毒计,很值得培养。 梁芳恭敬磕头:“是奴婢想的。” “以前在哪里伺候啊?”朱祁钰问。 “奴婢从内书堂出身,后因得罪了人,在御马监做粗使活计。”梁芳眸中紧张,他知道,皇帝要重用他了。 “内书堂出身好啊,懂些文墨,便在张永身边伺候吧,入司礼监吧,处理些文书,增长增长见识。”朱祁钰淡淡道。 “奴婢谢皇爷提拔!”梁芳无比激动。 入司礼监,一步登天啊。 “好了,退下吧。”朱祁钰还要观察梁芳,他究竟是谁的人?可不可用? 打发走梁芳,朱祁钰看向张永:“他可靠吗?” “奴婢还在观察,但应该可靠,奴婢见到他时,他在御马监做粗使活计,没人待见他。”张永回禀。 “睁大眼睛,慢慢看,别让脏东西混进来。” 朱祁钰又看了眼冯孝等人:“尤其是内书堂出身的,都要详细审查,记住了吗?” 因为在内书堂宣讲、教导太监的是文臣,朱祁钰担心那些在内书堂学习的太监,容易被文官收买。 “奴婢遵旨!”张永跪拜。 “司礼监里有可用的,也可留下,在宫中也挑些可信的太监,填入司礼监,别怕手下人做错事,忠心是最重要的。” 朱祁钰提点张永:“还有,智囊多收几个,不要听一个人的。” “你为人忠诚老实,这是你的优点,但也心不够狠,做事拖泥带水。” “所以,朕把司礼监交给你,你就做到一个字,稳,不出错就是大功!” “奴婢明白!”张永磕头。 “张永,帮朕留意一件事。” “陈循是如何操纵山东大灾的?” “山东大灾,背后绝不简单,里面不知道涉及了多少人,朕估摸着是个惊天大案啊。” “你慢慢观察,不要轻举妄动,更不要把朕的话透露给任何人,朕只信你!” “此事关系重大,只能暗中探查,绝不能大张旗鼓,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明白吗?” 朱祁钰压根就不敢查,或者说,不敢明目张胆的去查。 在朝堂上,操纵山东大灾,绝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能做到的,背后该多多大的团体啊? 但不查出来,朕如何清理朝堂呢? “奴婢遵旨!”张永记在心上。 打发走张永,朱祁钰吐出一口浊气,又问:“舒良可有消息传进来?” “回禀皇爷,暂时没有。” 朱祁钰舒了口气,在殿中来回踱步。 “皇爷,承乾宫打发人来问,皇爷是否去歇息?”覃昌禀报。 “让贵妃来勤政殿……算了,去承乾宫吧。” 朱祁钰呼了口气,勤政殿杀气太重,贵妃不喜欢。 乘坐御辇,去承乾宫路上:“许感呢?” “回皇爷,许公公去南宫了。” 原来是给太上皇送惊喜去了。 朱祁钰闭上眼睛,离京的张軏,尚能在京中兴风作浪,他的党羽究竟藏在哪呢? 陈循为何窝藏王翱等犯官家属呢?有什么好处吗? 里库的宝贝,究竟是陈循偷的,还是张軏呢? “卢忠有奏章送来吗?”朱祁钰又问。 “回禀皇爷,暂时没有。” 朱祁钰沉吟半晌,御辇进入承乾宫,忽然道:“明日宣王复来觐见。” 他决定主动出击,从通政司开始。 进了承乾宫。 唐贵妃准备好了水,给皇帝沐浴。 刚要就寝,门外传来冯孝的声音:“启禀皇爷,山东道监察御史王越到宫门外了,说有要事要奏!” “王越回来了?” 朱祁钰一骨碌坐起来:“深更半夜入宫,所为何事?” “说是和山东大灾有关系!” “开宫门,去勤政殿候朕!”朱祁钰睡意全无,心里正担忧着山东呢,熟悉山东的人回来了! “陛下,您要保重龙体啊。”唐贵妃满脸担忧。 “爱妃无忧,朕注意着呢,王越从山东回来,一定知道些什么,不然不会深夜叩宫门,他是有分寸的人,一定是有大事。” 朱祁钰拍拍她的手,见她满脸忧愁,赶紧宽慰她:“好,给朕一个时辰,半个时辰,朕就回来!就睡觉,绝不再处置政事了,好吗?” “陛下不要来回奔波了,臣妾去勤政殿伺候陛下。”唐贵妃也披上衣服,给朱祁钰更衣。 “让爱妃劳累了。”朱祁钰拍拍她的肩膀。 御辇进入乾清宫,停在勤政殿前。 王越跪在地上,恭请圣安。 “朕安!” 朱祁钰入殿,王越跟在身后。 他身量不高,却紧绷着脸,给人极严厉的感觉,目光更是凌厉无比,腰板挺得溜直,一丝不苟。 “王越,何事要报?”朱祁钰迫不及待。 “请陛下耐心听臣细细讲来。” 王越把从景泰七年入驻山东,开始讲起。 以他到达京师而告终,言简意赅,却为朱祁钰描述了,山东一年来的真实景象。 说得触目惊心啊。 “你说什么?你入京时,遭遇了刺杀?”朱祁钰目光如冰。 “回禀陛下,是的,臣出山东不久,便遭遇了刺杀,一共两次,第一次在驿站里,第二次在路上!” 王越指了指腿:“第二次,臣在马上,贼人用弓弩射杀臣,臣躲避时掉下马背,摔到了腿。” 但朱祁钰还真没发现,他腿有异常。 “臣无非是装模作样罢了。”王越不敢君前失仪,不敢给皇帝看伤。 “爱卿,宫中没有御医,朕没法让太医给你治伤,而且山东大灾,朕内帑空空,着实拿不出赏赐了,便把这玉佩赏赐给你!此乃朕贴身之物,爱卿若在遇事,便可持此玉佩,连夜入宫!” 朱祁钰把佩戴的玉佩摘下来,递给王越。 “臣如何敢受?”王越跪在地上,又惊又喜。 “爱卿腿上有伤,免跪。” 朱祁钰要收王越之心。 他扶起王越,让他坐下。 “陛下之厚爱,让臣感激涕零!”王越落下泪珠。 “朕打算卖掉皇店,筹集的钱粮,全部送去山东,就希望山东灾民能熬过这一次吧。” 王越更加动容了,关于牙行、塌房的奏章,就他都上奏过不止一次了。 却没想到,皇帝会在危难关头,把皇店拿出来给灾民。 “爱卿!” “但朕担心啊,担心有人对这钱上下其手,朕担心这钱到不了灾民的手中!” “你是栋梁之才,又久历地方,应该懂得,灾民若吃不上饭,就会揭竿而起,灾民、流民、反贼都会在山东闹起来,闹起来就没完没了啊,恐怕会成为另外一个湖广啊。” “如今宣镇在打仗,湖广在平叛,天下经不起折腾了,大明也经不起折腾了。” 见王越要说话,朱祁钰摆摆手:“爱卿,你从山东来,对山东知之甚详,所以朕想让你来监督,朕擢你为都察院右副都御使,为朕、为朝堂监督赈灾款项的发放。” “王越,朕可以信你吗?” 被皇帝目光灼灼地盯着,王越跪在地上:“臣之心,无愧于天地!陛下将重担交付于臣,臣必赴汤蹈火以报陛下之恩!” “好!” 朱祁钰把他扶起来:“朕本打算留你在京城,但如今山东更乱,山东安,则天下安,朕把山东交给你!” “朕知道,你去了山东,必然有人往你身上泼脏水,污蔑你,污蔑你的家人!但你都不要怕!朕给你撑腰!” “朕的诏书已经下达出去,谁碰朕的钱,朕就诛谁九族!” “你也一样,你是朕派去的人,谁碰你,朕就杀谁!” “记住,你的背后是朕!” “只要你为灾民好,让山东稳定,朕就给你撑腰!” 王越感激得又要拜下去。 他孜孜不倦的努力,不就在等这一天嘛。 皇帝和传言中所说的不一样嘛,皇帝是真想做事的! 他对朝堂上的斗争,了解不多,如今恐怕也没时间了解了。 “陛下,臣谢陛下重恩!”王越跪拜在地。 “先不必谢恩,朕的话还没说完!” “你所说的情况,确实触目惊心,朕都相信,但不能动,明白吗?” 朱祁钰叹了口气,把王越递上来的奏章,直接烧毁:“山东灾情如火,朕没工夫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但绝非放纵,倘若这些人在灾情上,再动手脚!” “朕就新账老账一起算,加倍算!” “王越,朕把山东交给你了!” 朱祁钰抓住他的手! 王越刚入京,便要离京了。 在朝中熟悉山东,又值得信任的,恐怕只有王越了。 从王越递交上来的奏章来看,可以说山东官场已经烂透了,但暂时要忍,把灾情处理好,再论其他。 “臣一定不负陛下重托!”王越跪伏在地。 “朕赐你天子剑,给你权宜之权!” 王越瞪大眼睛,这不是做钦差嘛! 皇帝赐下天子剑,给他权宜之权,意思是说,山东官场,他随便杀! 可他不是皇帝的人啊! 皇帝为何如此信任他? “王越,你巡抚山东,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朕还会派京中御史、巡按使、东厂、锦衣卫和缇骑的人巡查暗访。” 朱祁钰目光凌厉:“朕希望,你能谨守本心,绝不可动了不该有的念头!” “臣不敢!” 王越反倒松了口气。 如果皇帝真给他那么大的权力,恐怕是祸非福啊。 “明日你再写个奏章,递交内阁。” 朱祁钰拿回皇权,就要在规则的框架里面玩,若事事跨过内阁,他的走狗林聪、王文,也会生出二心的。 “臣领旨!” 王越谢恩后跪拜,离开勤政殿。 朱祁钰目光幽幽,山东真的烂透了,比想象中的烂十倍百倍,还有孔家,已经不是土皇帝了! 还在用元朝年号纪年吗?呵呵! 倒是思念前朝啊,看来朕这大明无福消受这北孔啊!你们应该去草原上,跪拜你们的大元皇帝,也先? 也先死了,你们也应该追随而去啊! 活在世间,对大明不忠,对大元就忠诚了? 朱祁钰眸光如刀。 ———— 还清! 还清!求订阅! (本章完) ------------ 第83章 啪!你的贤名是用皇爷的恶名换来的!朕,给陛下磕头!五方角逐! 南宫。 朱祁镇设下酒宴,后宫嫔妃围坐,皇子皇女由洳母、太监看着,轻歌曼舞,开怀畅饮。 朱祁镇喝到兴时,题诗作曲,妃嫔们拍手叫好。 却在这时,宫门打开,不速之客从“狗洞”外爬进来。 看见来人,朱祁镇顿时怒火翻涌,喝问道:“你来干什么?” “参见太上皇!参见诸位娘娘!” 许感恭恭敬敬跪下行礼,瞟了眼桌上丰富的酒菜:“太上皇在举行家宴?歌舞升平,真丰盛呀。” 他自顾自走到桌前,从盘中拿起一块羊排,塞进嘴里,噗的一声,把骨头吐出来,轻轻咀嚼,满脸意犹未尽。 “真香呀!奴婢在乾清宫伺候,已经将近一个月没见到荤腥了,羊排真香呀?” “还有牛肉,啧啧,奴婢馋的直流口水呀。” 许感真的流出了口水。 朱祁镇眸光冰冷:“皇帝就这般调教奴婢的吗?朕的御膳,你个奴婢也敢吃?” “求太上皇恕罪,奴婢实在嘴馋。” 许感捏了片牛肉塞进嘴里,吮了下手指,才跪在地上请罪:“请太上皇谅解,奴婢太久没见到荤腥了,馋坏了。” “近来黄河泛滥,山东大灾,皇爷连口粮都舍不得吃。” “奴婢这肚子呀,一天空落落的,见着野狗啃骨头,都想过去跟着抢几口吃的!” “实在是馋疯了,求太上皇恕罪!” “再让奴婢吃一口,就请太上皇随便处罚奴婢!” 许感居然又站起来,捏一片牛肉塞进嘴里,咀嚼的声音很大,吧唧吧唧的,然后跪下。 都知监的太监都吞了吞口水,真的很久没吃着肉了。 “再让奴婢吃一口!” 许感未经同意又站起来,吃完又跪下,站起来、吃完、跪下…… 朱祁镇整张脸都黑了:“跪下!朕不许你吃了!” “太上皇,最后一口!” 许感把一盘牛肉吃干净了,又抓着羊排吃。 一边吃还赞不绝口,说南宫的厨子做饭好吃。 “跪下!跪下!”朱祁镇暴怒。 许感放下盘子,吮了下手指,拍拍肚皮,挺直腰板:“还请太上皇跪下!咱家要宣读圣上口谕了!” “伱!” 朱祁镇就知道,这个狗太监是来消遣他的! 那个废人就看不惯他过悠闲自在的日子,朕的病刚刚好,他就来折磨朕! “朕是他的哥哥,他敢让朕跪下吗?”朱祁镇暴怒! “太上皇息怒,皇爷说了,您免跪!” 许感坏笑,看向太上皇的莺莺燕燕,太上皇当的真享受呀,这么多美人伺候,生了这么多孩子,皇爷和他比,真的惨呀。 “诸位娘娘,快过来跪下吧!都是宫里的老人了,一点规矩都不懂,还须奴婢提醒?”许感盯着太上皇的嫔妃们吞口水。 “太上皇,您的嫔妃们实在不像话,用不用奴婢帮您调教调教?”许感坏笑地看着朱祁镇。 看着他恶心的嘴脸,朱祁镇想把吃进去的肉吐出来,吐他一脸,让你调教,朕还能用了吗? “快念!”他咬牙怒喝。 他看了眼年幼的皇子、皇女,都有诧异地眼神看着他这位父皇! 那个废人真狠呀,让朕丢尽颜面! 不过,朕能忍! “传圣上口谕,如今山东黄河泛滥,灾民嗷嗷待哺,是以宫中缩减用度开支,朕与太上皇带头,每日按例发放用度,只减不增,裁撤宫人,数额以上的宫人全部驱赶出宫,令其自谋生路!” 许感宣讲完口谕,淡淡道:“收走南宫一切炊具,一切摆件,全部收走!” 好好的家宴,被他给搅和了! 朕的好心情都没了! 朱祁镇胸口起伏,冷冷道:“你干脆把朕也收走吧!” 朕好不容易大病初愈,举办一场家宴,和家里人热闹热闹,那个该死的废人,连朕的最后一点欢愉都要抢走! 他就是故意的,让朕在家人面前丢尽颜面!他就是故意的! “皇爷没命令!奴婢也不敢收您呀,奴婢可不是张軏,什么都敢收!”许感语气诡谲。 朱祁镇目光阴鸷,被那个废人看穿了! 那又如何? 你杀了陈循,便永远无法和文官修复关系了,没有文官给你治理天下,你还是皇帝吗?强如太祖、太宗,不也得向文官低头吗? 你已经自断生路,朕看你还如何翻天! 啧啧啧! 许感手指在动,轮廓出刘敬妃的形状。 在空中啪啪,拍了几下空气。 放在鼻子上,闻了闻。 “滚!你滚!”朱祁镇直接控制不住了! 从那天之后,他只要看到刘敬妃,就心里膈应,已经几天没宣她侍寝了。 “既然太上皇同意了,奴婢就动手了!”许感放肆地欣赏跪着的妃嫔。 “朕看你敢!”朱祁镇暴怒。 许感挥挥手,让人把宫人驱赶走,南宫一切东西都收走!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把太监赶出宫,让他们如何自谋生路啊?”刘丽妃急得站起来。 “丽妃娘娘,这是皇爷的圣旨,您要违抗圣旨吗?” 许感直勾勾地看着她:“丽妃娘娘,谁让您起来的?跪下!” “圣……” 刘丽妃刚要说是圣旨,但发现许感靠近她,居然闻了闻她,吓得她后退数步:“你!你,你岂敢对本宫无礼?” 呸! 许感呸了一声:“真臭!也就太上皇不嫌弃你!” 刘丽妃脸色一白,气得浑身发抖。 她因为无子,在南宫本就不受宠,在寂寞冰冷的后宫中,靠慰藉坚持下来的,可许感要断绝她的希望啊! “限一个时辰,不离宫者,一概诛杀!”许感冷哼。 刘丽妃拉着朱祁镇的手哭泣道:“陛下,这太监实在放肆,不把陛下放在眼里呀!他清理南宫,是逼咱们去死呀!” “启禀太上皇,丽妃娘娘不关心您,那般关心太监干嘛?” 许感阴恻恻道:“奴婢听说呀,有些妃嫔不检点,和太监……呵呵,奴婢不敢说丽妃娘娘,想来丽妃娘娘肯定是嫌弃太监又脏又臭的,怎么会做那种事呢?是吧?丽妃娘娘?” 刘丽妃身体一颤,强自怒喝:“你个狗太监,胡说八道什么呢!” “是是是,奴婢胡说八道,没了太监,还有冰冷的床沿,丽妃娘娘用着也是一样的。”许感笑着说。 有人听懂了,宫和妃忍俊不禁。 有子嗣的又如何?皇帝不还是一样会厌倦嘛?看看敬妃娘娘,宠冠六宫,何其风光,如今不也得守着冰冷的床沿嘛。 有时候呀,冰冷的床沿,比男人有用。 “你滚!” 朱祁镇扭头见刘丽妃哭哭啼啼,登时暴怒:“别哭了!还嫌不够丢人是不是?” 刘丽妃赶紧收了眼泪,有些嫉妒地看了眼周妃,她虽然不得宠,却生了当今太子! 还有那些有子嗣的妃嫔,你们何等幸运啊? 无聊的时候,还能逗弄逗弄孩子,我呢?除了我自己,还什么啊?我自己用一用自己,又怎么了? 刘丽妃想着想着,眼泪不争气地流,今天这脸算丢尽了! 朱祁镇坐在椅子上生闷气:“他就是这般对他亲哥哥的?” “天家血脉亲情,就由他这般糟践!” “朕不过是废帝,敢说什么?能说什么?” “哼,让天下人看笑话去吧,看吧,老朱家的亲兄弟啊,互相残杀,毫无亲情!” 朱祁镇故意说出这番话,就要借被赶出宫的太监的嘴巴,传到朝堂去。 看看朝堂怎么喷朱祁钰! 看你这个皇帝,还有没有脸面! “回太上皇的话,皇爷早就下命,紫禁城之中每宫只留四个宫人伺候,一切用度都按例发放,已有十天了。” “您这南宫任何一宫中伺候的人数,都比乾清宫还多,您就算去朝堂上争辩,也说不出理来。” “如今宣镇在打仗,山东大涝,户部、内帑钱粮捉襟见肘,朝堂上下都在缩减用度,皇爷已经半个多月没沾荤腥了,各宫的例银也在缩减。” “奴婢还告诉您,打发出去的宫女,宫里会让媒婆婚配,宫中补贴一笔嫁妆钱,至于太监,就去各局做粗活养活自己。” “不止京师,南京皇宫也不养闲人了,宫人该打发出去的就都打发出去,留下的,也都是忠心可靠的。” 这番话是朱祁钰的原话,许感复述给太上皇听。 朱祁镇大惊失色:“他还要不要皇家的体面了?每宫就四个人伺候?连个吏员都不如?南京皇宫也不管了?天家的颜面还要不要?” “皇爷说了,皇家天大的体面,也赶不上救活一个灾民重要。”许感冷笑。 “灾民灾民!不过一群泥腿子罢了!管他们死活作甚?” “连皇家体面都不要了,南京皇宫不管了,北京皇宫苛刻成这般模样!以后哪个奴婢肯用心办事?” “真是个败家子!祖宗留下的家底儿,早晚被他败光!” “难道那些贱民,能保他做皇帝吗?” “蠢货!愚蠢至极!” 朱祁镇气炸了肺了。 万宸妃不断给朱祁镇使眼色,都什么时候了,您关心那个废人干嘛? 他越作死,对我们越有利呀! “皇爷的圣旨,奴婢可不敢置喙,但请太上皇也闭嘴,这天下,是皇爷的,不劳太上皇费心了。” 许感冷笑两声,慢慢转过头,呵斥南宫宫人:“动作怎么这么慢?快点的,只有一个时辰,不爬出去的,全都劈死!全家流放宣府!” 这是指桑骂槐呢! 朱祁镇气坏了。 倘若把南宫伺候的人都打发出去,难道洗衣做饭,都要他们自己动手?出恭呢?也自己来? 他不肯低头,让妃嫔们都起来。 刘敬妃陪着笑问:“既然每宫留下四人,南宫自然遵循成例,许公公,您看如何?” “皇宫是皇宫,南宫是南宫!” 许感盯着她,腆了腆舌尖:“不过敬妃娘娘的话也有道理,奴婢可为敬妃娘娘开个后门,但请敬妃娘娘今晚光临寒舍……” “闭嘴!” 朱祁镇暴怒,一巴掌扇过去。 许感往后一退,让朱祁镇打了个空。 “朕打你你还敢躲?跪下!朕说话不管用了吗?朕连个奴婢都教训不了了吗?”朱祁镇暴怒。 许感跪在地上,可怜道:“太上皇,奴婢犯了什么错呀?明明是敬妃娘娘勾引奴婢的……” 啪! 朱祁镇狠狠一个耳光扇在许感的脸上:“你还敢胡说!” “奴婢不敢说了,敬妃娘娘也莫要勾引奴婢了,奴婢只是个太监,不是男人呀,若太上皇实在不行,奴婢可以送您一块木头,请您不要勾引奴婢了!” 许感哭着说,声音很大,南宫诸多嫔妃都听到了。 都用很怪异的眼神看着刘敬妃,又看了眼太上皇。 啪! 朱祁镇反手一个耳光扇在他的脸上,气到爆炸:“该杀的奴婢!该杀的奴婢!” “奴婢确实该杀,太上皇呀,都是敬妃娘娘勾引奴婢的,求太上皇饶命啊!” 许感越说,朱祁镇越怒,仿佛头上真绿了。 刘敬妃惊恐地趴伏在地,这太监满嘴虎狼之词,本宫的清誉啊…… 尤其她看见,荣王朱见潾(原名朱见淸)、朱见淳和朱见澍兄弟用怪异地眼神看着她,尤其朱见潾,居然吞了口口水! 他怎么能这样? “闭嘴!闭嘴!”朱祁镇气得踹他。 许感嘴角流血,却还是在说:“奴婢说错话了,奴婢和敬妃娘娘什么都没有呀,太上皇莫怒,太上皇千万不要迁怒敬妃娘娘啊,要打杀便打杀奴婢呀!” 哗啦! 朱祁镇把桌上的美味珍馐全都扫倒了! 盘子碗摔碎一地,无数美味洒在地上。 许感也不哭了,像条野狗一样爬过去,把好吃的往嘴里面塞:“都看什么呢!这是太上皇赏赐给奴婢们的,都吃光了,一点都不许剩!” 都知监的太监都爬过来,围着破碎的盘子碗,像野狗一样吃。 他们都是粗使太监,进了都知监,也没吃一顿好的,正如许感所说,乾清宫都多长时间见不到荤腥了,许感真馋坏了。 看着许感大快朵颐,朱祁镇竟有几分不寒而栗。 “太上皇,明天的饭没了。”许感嘴里塞满肉,含糊不清。 “什么?”朱祁镇一愣。 “南宫按照人数配给,本来这桌子鱼肉,是南宫明日的饭菜,但太上皇赏赐给了奴婢们,所以明天南宫没饭了。”许感吃到撑,打了几个饱嗝,跪在地上咧嘴傻笑。 嘭! 朱祁镇一脚把他踹翻:“你个狗太监,敢虐待朕?明日朕没饭吃,朕就把你煮了吃了!” “请太上皇恕罪,奴婢吃得太饱了,磕不了头了。” 许感爬起来,猛地看向抱着朱见泽的洳母:“你怎么还没出宫?” “她是我儿洳母,如何出得了宫?”朱见深的亲生母亲周妃呵斥道。 “给周妃娘娘请安。” 许感却站起来,从都知监太监腰间抽出刀,一刀劈在那洳母的脖子上! 鲜血溅了朱见泽一脸! 周妃近在咫尺,也被血溅到了。 人被吓傻了,软软地跪在了地上。 “咱家说了,一个时辰内,没出宫的,都该死!任何人都不例外!” 许感凶残地剁下那洳母的脑袋,提在手里,高高举起:“不听话的,这就是下场!” “你,你敢在南宫行凶?”周妃惊恐地抱住朱见泽,小孩子不知道什么是血,还在笑。 “周妃娘娘,奴婢不是行凶,而是在执行圣旨!周妃娘娘要抗旨吗?”许感语气森冷。 嘭! 他把脑袋丢在地上,脑袋滚到周妃的脚下。 周妃惊叫一声,后退数步,摔倒在地上。 整个厅堂中,所有人都吓傻了,谁也没想到,许感会忽然杀人,还杀得这般残暴! 连朱祁镇也不敢说狠话了,傻傻地看着那洳母的脑袋,仿佛想到了什么。 真是有什么主人,就有什么奴仆啊。 “太上皇!” “即日起,南宫无人伺候!” “一切用度,由咱家配给!” “咱家再重复一遍,不许窝藏无干人等,违者连坐!不问是谁,尽杀之!无咱家手令,不许与宫外交通!” “千万别犯在咱家手里!” 许感把刀丢在地上,官袍上都是血,挺直腰杆,森冷地盯着朱祁镇。 朱祁镇莫名觉得恐惧。 “搬!快点搬!”许感冷喝。 “朕,朕要见文武百官,皇帝虐待朕,虐待自己的亲哥哥!”朱祁镇怒吼。 许感冷笑:“太上皇要见谁?见陈循吗?陈循已经死了,您要想见他,只能去那边了。” “你敢诅咒朕?” 许感跪下请罪,朱祁镇想踹他,看见他身上的血,又不敢。 “太上皇,奴婢还要告诉您,过两天会有新太监来伺候您,想必您会非常满意的!”许感指的是许彬。 朱祁镇以为是朱祁钰的人,过来监视他罢了。 这时,有小太监进来禀告,该搬的都搬完了。 许感看向朱祁镇:“太上皇,请站起来。” “你说什么?” “这把椅子,也要搬走。”许感淡淡道。 “这是朕坐的龙椅!你们敢搬走?朕坐什么?搬走了,你们敢坐?”朱祁镇暴怒。 “太上皇,您还是为明天的饭担忧吧。”许感让人搬。 朱祁镇不站起来。 但都知监的太监跪了一圈,挤着朱祁镇。 气得朱祁镇踩着一个太监站起来,他坐在内堂床上:“这张龙床是不是也要搬走啊?” “奴婢不敢!”许感请安后要离开。 万宸妃见都知监把南宫搬空了,就知道许感没说大话。 又没人敢问他,只能她站出来,问:“许公公,那明天的饭?” “嘿嘿,让敬妃娘娘亲自来取吧。”许感冲着刘敬妃笑了。 噗通! 刘敬妃跌倒在地上,这个狗太监真敢惦记太上皇的女人? 这时,一个瞎了一只眼睛,瘸着腿的女人由宫女扶着慢慢走过来,毫不畏惧地走过来,把许感堵在门口。 “他们收走了本宫的刺绣,那是本宫的东西,不是南宫的东西,还给本宫!” 这女人瞪着独眼,死死盯着许感。 那种坚韧,让人不寒而栗。 “给皇后娘娘请安。” 许感冷冷道:“若皇后娘娘把自己和南宫分得这么清楚,那您吃了多少年南宫的饭菜,是不是也该还给南宫?” “皇后娘娘,皇爷给您留下一个伺候的人,已经法外开恩了!” “若您不稀罕,奴婢可以把她赶走!” “你!” 钱皇后仅剩的独眼,死死盯着许感:“本宫会去宫里讨个说法的!” 别人怕,她不怕。 连太上皇北狩瓦剌,她孤独一个人在皇宫之中,她都不怕! 八年前,当今圣上登基,她也不怕! 她靠一股子坚韧,撑到了现在,什么都不怕! 别说是许感了,哪怕对着当今皇帝,她也要讨个说法,让他老老实实把南宫的东西送回来!那是太上皇的,不是你皇帝的! 看见钱皇后,朱祁镇脸上恢复了血色,眼泪夺眶而出,关键时刻,还得靠皇后啊。 “随您,把她也带走!” 许感瞥了她一眼,给脸不要脸! 要不是皇爷怜惜你的真情,放你入南宫,哪有你的好日子?哼,却不知回报,更不懂得皇爷苦心! 钱皇后挣脱开宫女的搀扶,厉喝道:“本宫这就去皇宫面见皇帝!问一问他,为何如此无情!” 啪! 许感扬手一个耳光,甩在伺候她的宫女脸上,怒吼:“拖出去!杀了!” “你敢!”钱皇后脸色一变! 这宫女是她的陪嫁宫女,是宫中的女官!你个狗太监,敢杀她? 噗! 许感没有废话,抽刀狠劈,鲜血溅了钱皇后一脸! 她惊恐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全是血啊,脸上、前襟,都是血啊! “她,是你害死的!” 许感死死盯着钱皇后,指了指地上的尸体:“钱皇后,皇爷对你恩深义重!” “你拿刺绣出宫去卖,博取你的贤名!” “却让皇爷背负恶名!” “皇爷高抬贵手,不跟你计较!” “可皇爷真就苛责过南宫吗?缺你卖的那点刺绣钱吗?” “你无非是沽名钓誉!” “皇爷大人大量,宁愿背负恶名,也没怪罪你!” “可你是怎么回报皇爷的?” “你忘记了,要不是你天天哭求,你能来到南宫?” “忘记了?你的腿残了、废了,是谁给你医治的?是谁怜悯你的?” “你都忘了!” “良心被狗吃了!” “现在居然又拿出破刺绣去打扰皇爷!” “你以为没有子嗣,奴婢就拿不到你的弱点了?” “好!是你钱皇后,气坏了太上皇的身子,三天不能吃饭!” 许感把刀插在死了的宫女身上。 然后后退三步,跪在地上:“皇后娘娘若不服气,大可杀了奴婢!奴婢绝无怨言!” 钱皇后浑身一颤,这狗太监的眼光,要杀她! 她不怕死,正如许感所说,她没有子嗣,没有弱点,但她最大的弱点,就是朱祁镇啊! 许感要饿他三天不吃饭,岂不饿坏了身子? “你,你不能虐待太上皇!”钱皇后忽然发现,她除了坚韧,一无所有。 她这个皇后,只是一个空头名声罢了。 连太上皇都尊崇为太上皇了,可她还是皇后,称呼别不别扭? “南宫三天不吃饭!” 许感就看不惯钱皇后,沽名钓誉,钓名欺世。 你的好名声,是建立在皇爷的恶名身上的! 你是踩着皇爷上来的! 可你,惦记过皇爷一点好吗? 钱皇后回眸,独眼看见南宫诸人怨恨的眼神,身体一颤,蠕了蠕唇,想说一句软话,却说不出来。 “南宫的饭,已经赐给你们了,你们好好吃吧。”许感目光扫了眼死了的宫女。 朱祁镇仿佛又想到了什么,直接干呕出来。 他一把抓住钱皇后的手,怒声喝问:“你,你想害死朕不成!” 轰! 钱皇后如遭雷劈,她是为太上皇争一口气呀,可太上皇居然怨怼她,逼她低头。 别人怎么看她,她不在意,哪怕身体残了她也不在意。 可她最在意的是太上皇的看法啊。 “谢太上皇、皇后娘娘恩典,奴婢告退!”许感磕个头,慢慢站起来。 钱皇后看着朱祁镇,朱祁镇摇着她的手臂,还在吐。 “等一下!” 钱皇后咬碎银牙:“许公公,请留步!” “奴婢耳朵背,听不到!”许感冷笑。 “许公公,请留步!”钱皇后豁出颜面,嘶吼,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到南宫后,她以为陪在丈夫身边,今生不会再流泪。 却不想,为了这个男人,她还要流泪。 “许公公,本宫错了。”钱皇后绝望地闭上眼睛。 堂堂皇后,却要跟太监认错,她满腔愤怒。 “皇后娘娘,您不要跟奴婢认错,要跟皇爷认错,你的一切,都是皇爷赐给你的!” “不止你,皇后娘娘!” “还有你们!” “你们的一切,都是皇爷赐给你们的!” 许感眸光如刀:“没有皇爷,你们都在路边跟野狗抢饭吃呢!你们还能舔着脸活在世上?是皇爷的恩赐!” “你们的一切,都是皇爷的恩赐!” 轰! 朱祁镇脑子炸开。 诸多嫔妃也满脸惊恐。 慢慢的,钱皇后转过身体,对着紫禁城的方向,跪下,泣声道:“臣妾等谢陛下恩赐!” 头,磕下去。 眼泪,夺眶而出,止不住的流。 南宫妃嫔,也都有样学样,跪地谢恩。 而许感的目光,在盯着朱祁镇。 朱祁镇一僵,朕也要跪? 朕不跪!就不跪! 他是皇帝,朕也是皇帝,朕为何给他下跪? 朕是哥哥!他是弟弟!天底下哪有哥哥给弟弟下跪的道理? 但许感只盯着他。 噗通! 朱祁镇慢慢跪倒,眼泪狂流。 跪下了,就算今天不跪,许感也有办法让他明天下跪,囚犯还有什么颜面呢?在瓦剌大营不也是嘛,忍一忍就好了。 他开导自己,反正从土木堡开始,他就这般开导自己,都习惯了。 许感也跪在地上:“奴婢给皇爷磕头!” 嘭嘭嘭! 脑袋狠狠磕在地面上,磕红了额头。 钱皇后攥紧了拳头,有样学样,磕了三个响头:“臣妾给陛下磕头!” 呜呜呜! 她仅剩的那只眼睛有点模糊了,有点看不清了…… 万宸妃、刘敬妃等也跟着磕头高呼。 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 朱祁镇想杀了许感,终究还是一头磕在地上,嘭嘭嘭磕了三个:“朕,给陛下磕头!” “太上皇请起!”许感的声音传来。 朱祁镇的尊严,被狠狠踩在一个太监的脚下,他发誓,一定要杀了他!坐回那个位子上! 杀光那些嘲笑过朕的人!杀光! “奴婢告退!”许感对着朱祁镇磕了个头,从“狗洞”爬出去,他脸上还挂着笑。 “收尸啊!你们倒是收尸啊!”朱祁镇慢慢站起来,忽然看见院中的尸体还在那,登时大怒。 “收尸啊!” 朱祁镇去敲门,门锁灌了铅,狗洞被关上,门口还有人戍卫。 却没人理他! 朱祁镇慢慢蹲在地上,眼眸通红,泪水盈满了眼眶。 他低着头,不让别人看到。 “陛下,见泽没乃吃呢,可怎么办呀?”周妃抱着孩子过来问。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没有乃吗?你不能喂吗?” 朱祁镇怒吼:“滚!都滚!无朕旨意,谁也不许出宫半步!饿死也不许出宫!” 等妃嫔、孩子都走了,他双手抱着头,坐在地上痛哭起来。 被俘的时候、在瓦剌大营的时候,他都没哭,如今却真的哭了。 那个废人,真的狠啊。 “父皇父皇,您看我发现了什么?”广德公主朱延祥蹦蹦跳跳过来,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朱祁镇赶紧擦了眼泪,朱延祥才三岁,说话还说不清楚呢,什么都不懂。 他看了眼那食盒,好像是许感带来的,忘记带走了? 她打开了食盒,忽然惊叫一声,一颗红色的心脏从食盒中滚了出来。 朱祁镇整个人都傻了,许感是送这东西来的? 这是陈循的?还是谁的? 他眼睛一黑,彻底昏厥过去。 …… 翌日。 奉天殿上。 朝堂上争论巡按使的人选。 “可有结果?”朱祁钰问。 “回禀陛下,阁部推选出几个人选,请陛下定夺!”林聪很明白,该听谁的话。 李绍、钱琎、朱文范。 这几个人选的有意思,李绍是李贤门人;钱琎在易储中倒向过皇帝,却是陈党;朱文范是吏部主事,是胡濙的人。 朝臣推举出这三人来,其实是在试探皇帝的心思。 “三个都派去。” 朱祁钰扫视一眼:“山东六府,朕派去六个巡按使,再推三个人出来。” “臣等遵旨!”林聪领旨。 他也在琢磨皇帝的心思。 今时不同往日了,以前把皇帝当吉祥物就行了。 现在,任何事都要和皇帝商量,甚至还要揣测皇帝的心思,唉,不习惯啊。 “诸卿,昨晚王越星夜入宫,他告诉朕,他在回来的路上,遭遇两次刺杀。” “这是打中枢的脸呢!打朕的脸啊!” “山东不平静啊,朕也徒呼奈何。” “所以朕赐他天子剑,给他权宜之权!” “朕不管山东平不平静,朕就要山东平静,那就必须平静!” 朱祁钰站起来:“但王越一个人去,朕不放心!” “除了巡按使之外,朕打算再派出两个御史出京,担任钦差,秘密走访山东,让山东恢复平静!” “都察院,谁愿意去?”朱祁钰看向王竑等人。 “臣愿意去!” 新任右副都御使张鹏出班跪下:“臣愿意秘访山东,为陛下查清山东大灾原委!” 都察院很多人争先恐后当钦差。 朱祁钰眼睛一眯,陈循死了,都察院在找新主子呢,张鹏在主动投靠朕啊。 不错,都察院虽然带刺,却是口好刀,伤人伤己的好刀啊。 “张鹏,朕任命你为钦差!查访山东!”朱祁钰给张鹏一个机会。 “臣谢陛下隆恩!”张鹏不苟言笑。 山东是个大泥潭,一不小心,都得死在里面。 他站出来,是揣测皇帝的心思。 陈党没了,他们要么投靠胡濙,做新的胡党,要么投靠皇帝。 可胡濙并不揽权,不想做什么胡党党魁,反倒是内阁中的李贤、王直跃跃欲试,有自成一派的念头。 但和投靠李贤比起来,可就远不如投靠皇帝更划算了。 所以他铤而走险,先投靠皇帝再说。 “臣也愿意出使!” 王竑、杨瑄等人都高呼。 朱祁钰摆摆手:“都察院不必争了,六部再推举一人。” 李贤目光一窒,皇帝这是看透了都察院的心思,想看一看六部的心思呢。 陈循一死,陈党以雪崩的速度瓦解。 李贤和王直合作,大肆收拢陈党势力。 奈何朝臣并不傻,皇帝也趴在陈循的尸体上茁壮成长,皇权正在迅速膨胀。 如今已经过去了陈循在时一呼百应的日子。 朝臣四分五裂。 在朝堂上,皇党最大,坐下走狗林聪、王文、何文渊,内阁、都察院都在倾向于投靠皇党。 李王党茁壮成形,大肆招揽有生力量,陈党党羽很多投靠了李王党。 胡党也形成雏形,纵然胡濙从不拉帮结派,还是在朝中形成了举足轻重的力量。 甚至还有飘然若仙的于谦,死死攥着兵部不放手,以及凋零的勋贵。 朝堂上五方势力角逐。 按目前形势看,皇党最强势,势力最大。 而随着皇权越来越大,皇帝在朝堂上必然一呼百应,纵然达不到陈循时齐心协力的地步,但也需要李王党、胡党勠力同心,才能达到双方平衡,勉励支撑罢了。 倘若四方同时压制皇权,皇权才会收缩。 至于把皇帝彻底关进笼子里,想都别想了,老老实实和皇帝分享权力吧。 很快,六部推举出陆昶。 陆昶是景泰二年的进士,这是在安皇帝的心。 六部退让,就是胡濙在退让。 朱祁钰看懂了,胡濙是担心山东成为朝臣的绞肉机,所以竭力想从漩涡中逃离开。 还是这老狐狸看得通透啊。 李贤、王直一门心思争权,宁愿踩中陷阱,也要权力,哼。 “允。” 至于锦衣卫、东厂出的人,就不劳朝堂费心了。 朱祁钰扫了眼李贤和王直,倒便宜你们两个了。 “朕昨日与老太傅商谈,打算把皇店卖掉,筹集的钱全部送去山东。拍卖一事,就由户部和锦衣卫来办。” “吾皇圣明!” 皇帝肯放弃皇店,于国于民,都是大好事。 接下来议的都是老生常谈的话题,也是走个过场罢了。 下了朝,朱祁钰进入勤政殿。 勤政殿旁边,就是军机处。 军机处挂了牌,是他亲自题的字。 入值军机处的官员,跪在门口,迎接圣驾。 朱祁钰让他们开始办公吧,还没工夫一个个接见。 “王复到了吗?”朱祁钰吃了饭,喝了药,问冯孝。 “回皇爷,在殿外候着呢。” “宣进来。” 用了贴黄之后,大大提高了行政效率,但他居然比之前更加繁忙了。 这是胡濙的手段,用冗杂的奏章累死他。 哼,怕累当什么皇帝! “皇爷,许公公还在门外跪着呢,您看……”冯孝提点道。 朱祁钰脸色微寒:“让他跪着,朕让他去作威作福,欺负欺负人算了,不是让他去杀人的!” “如今是什么情况,他不知道吗?” “南宫那边再出了乱子,影响朕的大事,朕饶不了他!” “哼,自作聪明,冻着他,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朱祁钰喝了口参茶,平复怒气,缓缓道:“给他送了吗?” “送了,昨晚就给送了。”冯孝就知道,皇帝不是真生许感的气,而是敲打他,太得意忘形了。 “恩,把这盏也送给他,暖暖身子,别冻出毛病来。” 朱祁钰也是做做样子,许感在南宫杀人,是瞒不住的,没等都察院弹劾的奏章送来,他就先罚了许感,是在给他脱罪。 冯孝端着参茶出去。 朱祁钰又勾勾手指:“回来,给他再加件棉衣裳,别冻坏了。” “皇爷,昨晚您已经赐他三件棉衣了。”冯孝好笑地看着皇帝。 朱祁钰轻咳一声,佯怒:“滚吧!” 听了许感处罚了钱皇后,他反而好笑,换做是他,他早就一巴掌抽死那个女人了! 敢找朕理论? 朕三番五次高抬贵手,给你脸了? 他目光一沉,想到钱皇后,自然而然地也想到了汪氏。 汪氏曾经无数次劝谏他,劝他迎回太上皇,宽恕太上皇,不要兄弟相残,善待孙太后…… 当初,钱皇后能顺利出宫,去南宫伺候太上皇,汪氏可没少出力啊。 可汪氏,当时可是朕的皇后呀! 为何屡屡帮太上皇呢? 朱祁钰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王复走了进来,跪下行礼。 “平身,赐座。” 朱祁钰神色如常:“王卿,知道朕诏你前来,所谓何事吗?猜猜看!” “启禀陛下,臣以为陛下是想问张仁孝的案件。”王复说话一板一眼,不会故弄玄虚逗皇帝开心。 朱祁钰并没怪罪,轻轻颔首:“没错。” “这张仁孝,在午门被杀,可他弟弟张仁礼居然状告于朕,朕是既愤怒,又觉得冤枉!” “所以想问问王卿,究竟查得怎么样了?” 王复惊异地瞟了眼皇帝,张仁孝真不是皇帝杀的? “臣将审理经过写成了奏章,请陛下阅览!” 王复显然提前准备。 朱祁钰翻开细看,越看目光越冷:“荒谬!荒谬至极!” 打赏名单明天感谢!求订阅! (本章完) ------------ 第84章 当朕的狗不丢人!强收军权入军机处!战报传来! 朱祁钰心虚,张仁礼的供状,全是真实发生的。 张仁孝的胳膊,是他剁的,人也是他安排人杀的,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多,那几个商贾都看见了。 但今时不同往日了,朱祁钰就说没做过! 他看向王复。 “臣也以为十分荒谬!”王复登时了然,张仁礼供状上所言,都是真的,但皇帝偏要指鹿为马,他能有什么办法。 “臣回去就处置了他们!”王复在向皇帝示好。 “不必脏了你的手,交给东厂吧,张仁礼罗织罪名,栽赃于朕,够他们喝一壶的了,你说是吧通政使?”朱祁钰笑盈盈地看着王复。 王复趴伏在地上:“臣谨遵陛下圣旨!” 他王复是聪明人,愿意做皇党的人! “快起来,坐。” 朱祁钰把玩着扳指:“通政司荒芜多年,官员也都是尸位素餐之辈,朕不欲用之,你是通政使,通政司的主官,心中可有干练之才,推荐于朕?” 王复眼睛一亮,皇帝投桃报李,给他培植党羽的机会。 “微臣以为章格、余子俊、牟俸、林璟、刘升,颇有才能,可胜任通政司的职务。” 这个王复是个秒人啊。 举荐的都是景泰二年的进士,尤其章格、余子俊、牟俸三人,都是朱祁钰很看重的人才。 朕的心思就这般容易被看穿吗? 朱祁钰嘴角翘起:“多调些人入通政司历练历练也不错,但他们在地方任官时间不足,不可入通政司便给高位,如此乱了定制,非长久之计,左右通政,还需在朝中提拔啊!” 王复心领神会:“微臣以为辽东巡抚刘广衡和原右都御史寇深适合担任左通政。” “刘广衡?让他屈居伱之下,恐怕他心里未必爽利,加授他荣禄大夫,暂为左通政。” “寇深在家中丁忧,朕必须夺情起复了,朕本打算起复他为左都御史,看来只能入通政司了,也加授荣禄大夫,暂为右通政。” 朱祁钰对王复很满意,本来他还打算用自己人替代王复,如今王复主动投靠,省去很多麻烦。 辽东巡抚刘广衡很尴尬,商辂被赶去辽东当巡抚了,刘广衡就要被调入中枢,偏偏中枢没有他的职位,再让他去西北吃沙子,恐怕会心有不满。 寇深也是同理。 王复帮着皇帝解决了麻烦。 “原杰为左参议,薛希琏、朱英为右参议,剩下的便由王卿任命吧,交给朕御批便是。” “臣遵旨!”王复松了口气,张仁礼就是他的投名状。 从现在开始,他就是皇帝的人了。 朱祁钰对他很满意:“王卿,通政司欲恢复太祖时之制,未来通政司,大可成为和内阁、六部平起平坐的衙门,你要为朕看好了通政司啊。” “微臣谢陛下恩典,必不负陛下厚望!”王复跪下谢恩。 又说了些关于通政司的安排,才把王复打发走。 朱祁钰心情大好,这才是皇帝嘛,大臣就该主动投效,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这大明都是朕的!你们这些文臣端个屁架子!乖乖给朕卖命,多好! 朕的手该伸向六部了,哪一部能最先成为朕的门下走狗呢? “舒良还没消息传来?”朱祁钰又问,他还惦记着里库宝物的事。 “启禀皇爷,暂时没有,奴婢已经派人去问了。” 朱祁钰颔首,站起来:“去军机处看看。” 出了勤政殿,走进军机处。 冯孝跟在身后,双手捧着一只小匣子。 入军机处的大臣、翰林、太监跪拜在地上。 “请印!” 冯孝拉开匣子门,朱祁钰取出一枚金印,镌刻“军机处”三个字,是印绶监赶制出来的。 “从今日起,天下奏章必入军机处,凡出军机处奏章,须加盖军机处印,方可生效!” 朱祁钰语气冰冷:“凡奏章不加军机处印者,皆为无效!朕会下中旨,谕令天下!” 今日入军机处轮值的内阁官员陆瑜瞪大了眼眸,皇帝要收内阁的权啊! 这才是军机处设立的根本原因!朝臣都被皇帝给骗了! 皇帝要用军机处,收内阁的权! 不对,不止内阁! 军机、军机,皇帝还要收五军都督府的权! 收天下军政大权! “即日起,军中都督、将领、军事调动等一切任命,均出军机处,必须加盖军机处金印,否则一应任命,均为无效!” 没错,朱祁钰就是要用军机处,收军政大权! 收回皇权,只是第一步,最重要的,是收天下军政大权! 把天下军政大权攥在手里,他才是真正的皇帝。 军机处静悄悄一片。 入军机处的诸臣心中惴惴,觉得皇帝可能玩大了。 军机处本就是一个秘书部门,皇帝却要变成天下中枢。 关键皇帝刚刚杀了陈循,就如此迫不及待地收天下军政大权? 朝堂上必然反对声如潮,甚至,李王党、胡党,很有可能联合起来,对抗皇党。 本来皇帝安安稳稳收权,大家心照不宣,你好我好大家好。 偏偏皇帝又闹幺蛾子了。 等等! 皇帝的真正目标不是内阁,而是军权啊! 他要借着京营不在京城的时机,收拢兵权入军机处! “皇爷的话,尔等没听到吗?”冯孝阴恻恻的声音响起。 “臣等遵旨!”陆瑜等人都是小虾米,哪敢跟皇帝掰腕子。 他们明白,皇帝没在早朝上说出来,是担心群情激奋,他下不来台。 所以,今天把风放出来,等着和朝臣讨价还价。 “冯孝便为军机处掌印太监。” 冯孝忠心可靠,这是他应得的。 没错,设立军机处之初,他就是要收拢军权。 如今五军都督府形同虚设,又被各方势力渗透,他就算完全拿回来,也未必能犹如臂使。 干脆在五军都督府之上,设立军机处,收天下军权于军机处。 此事必须要快,在京营回京之前,把大义名分定下来,传谕全国,生米煮成熟饭。 他也要做好不溶于水的准备。 冯孝跪下谢恩。 “陛下,微臣请问,军机处是内官部门,还是朝堂部门?”丘濬咬牙问。 他觉得若设掌印太监,军机处岂不成了司礼监? 作为进士出身,他们天然厌恶太监,让他们和太监一起共事,已经勉为其难了,若由太监掌印,是不是说军机处里,是太监说了算?那跟进入屎坑有什么区别? “兼得。” 朱祁钰要用军机处,统领内阁、司礼监、五军都督府。 “还请问陛下,这军机处里的主官是否是掌印太监?”丘濬真够楞的,这话居然直接问。 偏偏朱祁钰喜欢这样的官员:“军机处里,只有朕是最大的!” “掌印太监,只是掌金印而已。” “盖印,要经过朕朱批,方可盖印!” “军机大臣由内阁、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及五军都督府轮值担任,不固定人数,也不授固定官职。” 朱祁钰坐在主位上:“都平身吧,在军机处里,没太多规矩,大家放松些便好,礼节能省则省,能不跪便不跪,这里不是朝堂,没那么多规矩。” 他又不是鞑子,没必要奴化大明。 “在这设几把椅子,军机大臣可坐。”朱祁钰两排。 诸臣大惊失色,从赵匡胤撤椅子之后,群臣在君主面前就没有椅子可坐,甚至,在内阁里也没有椅子! 皇帝居然要在军机处里加椅子? 这是用臣权,换军权? 皇帝自知用军机处,收五军都督府之权极难,所以想用臣权做交易,让阁部同意,让文官同意。 “陛下,此举,恐怕于礼不合!”尹直跪在地上,支支吾吾道。 撤了椅子,皇帝就是皇帝了? 皇帝是不是真的皇帝,不看群臣是坐着还是跪着,而是看皇帝,能不能举刀杀人! 人都随便杀,还在乎跪着,还是坐着? “朕说过了,军机处不是朝堂,也不是内阁,没太多规矩,把朕的椅子抬高便是。” 朱祁钰淡淡道:“中间再设连椅、杌凳,诸卿疲劳时可坐下歇息。” 尹直张了张嘴,他其实想说,您给了臣子权力,可就拿不回来了,您可杀人,但您的后世子孙,未必能杀人啊! 但是,他并没往深层次想。 朱祁钰要收军权,总要拿出东西做交易的,从太祖建立大明以来,臣权被军权死死拿捏着。 朱祁钰想用一点点臣权,换取阁部支持,拿回兵权,至于于谦回来,洪水滔天,到时候再解决吧。 起码要把大义名分定下来,军权名义上是属于皇帝的,是在军机处手里的! “便成定制吧。” “陛下,微臣请问,军机处所出奏章是否经过内阁?”刘珝低声问。 朱祁钰刚想说不经过,但转念一想,若不经过,内阁必然不同意。 他的计划就泡汤了。 “经过,特殊奏章,内阁必须通过,不许阻拦。”朱祁钰又加了一句,便觉得差不多了,剩下的留到朝堂上再争辩吧。 其实说来说去,都是利益交换罢了。 刘珝还想问。 “刘珝,把朕说的,写成奏章,下到内阁,明天早朝讨论。”朱祁钰给出明确时间,让文臣们商量出个筹码来,无非就是做买卖,朕看合不合适,合适的话,给你们也无妨。 他低声跟冯孝道:“宣萧镃、岳正觐见。” “奴婢遵旨!” “回来,再宣张凤和项文曜来,间隔开。” 这两个是于谦的人。 李贤和王直忙着争权夺利,让给他们一点好处,应该能够摆平,只要说服胡濙、于谦,军机处也就传谕全国了。 冯孝刚走,覃昌猫着腰进来:“启禀皇爷,舒公公上了奏章。” 朱祁钰接过来,扫视一圈:“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从今往后,朕就在这里批阅奏章,朱笔拿来!” 翻开舒良呈上来的奏章,朱祁钰眉头紧锁。 奏章上说,在陈循家中,找到了部分里库失窃的宝物! 还有大量白银,根据管事的说,白银是最近拉进府中的,舒良推测是倒卖里库宝贝换来的钱。 从陈循家中抄出了24万两白银。 以未追回的里库宝物估算,里库宝物卖了18万两,陈循家中仅有6万两白银。 “不对劲!” 朱祁钰觉得太巧了,查抄陈循家,就查抄到了里库宝物? 就算真是陈循偷的,陈循偷完宝物,会傻得藏在自己家中?又光明正大的销赃,大摇大摆把白银拉进自己府中,当科道言官是吃屎的? 这是最明显的栽赃陷害。 反而说明,里库宝物不是陈循偷的。 “宣舒良觐见!” 朱祁钰站起来,出了军机处,走入勤政殿。 正在处置奏章的官员放下笔墨,跪在地上,恭送皇帝。 舒良正在宫外等候,此刻他红着眼睛进入勤政殿。 “几天没休息了?”朱祁钰看了他一眼,把参茶赐给他一盏。 “奴婢谢皇爷赐茶。” 舒良跪在地上喝了一口,说了些表忠心的好听话。 “说正事,抄家情况,你怎么看?”朱祁钰问。 “奴婢以为是栽赃。”舒良斩钉截铁。 “说来听听。” 舒良磕个头,才站起来:“陈循家中的奴仆,奴婢问过了,都知道里库宝物,仿佛这些宝贝不是偷的,而是皇爷赐下的,这很不寻常。” “还有一点,藏银子的土是新的,做法很粗糙。” “所以奴婢怀疑是栽赃陷害。” 朱祁钰微微颔首:“银子上可有蛛丝马迹?” “皇爷是怀疑内承运库的银子?奴婢也查了,银子上没有铸刻。”舒良回答。 做的这么粗糙,却还要做。 什么意思? 把人当傻子? “皇爷,奴婢以为是黔驴技穷了……” 朱祁钰摆摆手:“不可能,必然是另有目的。再查查看吧,朕倒要看看这个张軏,有什么神通本领!” “奴婢有一计,皇爷可诏常德公主,一问便知。” 朱祁钰瞥了他一眼:“太阴险了吧,常德毕竟是朕的皇姐……好吧,诏入宫吧,就说皇太后病了,想念公主了,让公主过来侍奉皇太后吧。” “皇爷英明!” 舒良坏笑道:“皇爷,其实他们有什么心思,都不用猜,只要拿捏住常德公主,张軏就逃不出手掌心。” “你别用那般阴险的眼神看着朕,朕乃仁君!岂能戕害亲姐?”朱祁钰很生气,一把将他推开。 “是是是,都是奴婢阴险,奴婢阴险。”舒良跪在地上请罪,居然在笑。 朱祁钰气得踹他一脚。 舒良笑嘻嘻跪在地上,笑容促狭。 “罢了罢了,骂名让朕担吧,你这小身板,扛一个东厂不容易,还是朕为你遮风挡雨吧,反正朕有仁君的名声顶着……你笑什么?朕不是仁君吗?” 朱祁钰气坏了,舒良可真是没大没小,居然敢笑话朕! “皇爷恕罪,皇爷恕罪,您就是千古仁君!”舒良像在哄傻子。 “滚一边去!” 朱祁钰气坏了:“说正事!那些罪臣家属是怎么回事?” “启禀皇爷,也是栽赃陷害,这个陈首辅呀,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被张軏玩的团团转。” 舒良收敛玩闹之意,表情认真。 他认为皇爷太苦了,从夺门开始,皇帝就没真的笑过,甚至吃穿用度,极为小心谨慎,实在太苦了。 所以想逗皇爷开心开心,王诚离京时就提点过他,让皇爷开心点,忧思生病,恐伤龙体啊。 “奴婢以为,陈循的幕僚,被张軏买通了,所以才被人当猴耍。” “奴婢抓到了两个幕僚,跑了一个。” “那人姓姚,是正统七年的举人,乃陈循的入幕之宾。”舒良道。 朱祁钰皱眉:“姚什么?” “姚平。” 朱祁钰对这个举人没印象,不过重用师爷的风,此时已经兴起了。 “找了吗?” 舒良苦笑:“回皇爷,此人八成找不到了,要么改头换面离开京师了,要么被灭口了,奴婢以为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张軏不在京中,却能操纵京中大事,真是可怕啊。”朱祁钰面露忧色。 舒良跪在地上:“皇爷莫忧,奴婢已经有了线索。” “经过王翱的妻子透露,在王翱被处死的夜里,有一伙人将他们接出宅子,她形容出此人的面容,奴婢已经抓到了!” “还在审讯之中,想来不久,就能顺藤摸瓜,抓到更多的人!” “张軏的人,只要还在京中,奴婢保证,十天内都能抓到!一个也跑不了!” 朱祁钰站起来,神情振奋:“好!十天!好啊舒良!保护赋的银子,你不必送入宫中,全部用来扩大东厂!舒良,朕就知道你能行的!” “奴婢谢陛下隆恩!”舒良跪拜。 “记住,大肆培植心腹,不必怕朝堂弹劾,朕给你兜底儿。” “你要利用征收保护赋的机会,把番子安插到市井之中。” “你是朕的眼睛,你看到的,就是朕看到的!” “你也是朕的手,朕要处置的人,都要你来做!” “不必怕花钱,朕会想办法筹钱的。” “舒良,你要永远记住,弹劾东厂的奏章越多,你越安全,朕越安全!” “东厂的势力越大,朕便能每日安枕!” 朱祁钰提点他:“朕能不能睡觉,全看你了!” “奴婢谨遵圣命!” 舒良跪在地上:“奴婢一定壮大东厂势力,让京畿的一切,都在皇爷的眼睛里,在皇爷的手里!” “好!去办!”朱祁钰扶他起来,使劲拍拍他的肩膀。 他要用军机处,强收五军都督府的权,恐怕又是一番血雨腥风,所以,他首先要做的,就是保护自己的安全。 宫中暂且维持原样,不许无关紧要的人入宫。 宫外,东厂与锦衣卫,缇骑与禁卫,彼此呼应,互相制衡。 明枪易挡,暗箭难防。 他能杀陈循,却不知道什么时候飞出来一支暗箭,取走他的性命。 所以,隐藏在水下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 皇帝易溶于水,不是一句虚言。 “皇爷,萧阁老等人到了。”冯孝打断了朱祁钰的思路。 朱祁钰轻吁口气:“冯孝。” “军机处的提督太监,虽不如司礼监提督太监风光。” “但这里却会成为天下最要紧的部门。” “未来会和内阁并列,高于司礼监。” “所以朕不给你提督大权,是为了你好。” 朱祁钰担心冯孝心里有落差,特意提醒他。 “奴婢明白!”冯孝跪在地上。 “倘若你想独当一面,和朕说,朕成全你。”朱祁钰时时刻刻都注意身边人的想法。 人心难测啊,他的小命攥在身边人的手里,所以他尽量满足他们的权欲,也不过分苛责他们,最重要的是,互相监督,互相制衡。 给好处,也要上夹板。 他骨子里,谁也不信。 “奴婢谢皇爷恩典!”冯孝磕头。 “起来吧,让萧镃等进来吧。”朱祁钰安抚好了冯孝。 很快,萧镃、岳正觐见。 “免礼,赐座。” 看着萧镃,朱祁钰有点想乐,这老头以前挺刚直个人,如今变成了应声虫,让他说话就说话,让他闭嘴就闭嘴,看样子是被吓坏了。 被一蓬血,吓出毛病了。 真是个废物。 “萧爱卿,你对陈循的死,有何看法?”朱祁钰直来直去。 萧镃心头一跳,眼泪夺眶而出。 趴伏在地上:“老臣不敢有想法,老臣如今身体不适,请陛下赐恩,允许老臣辞官归乡。” “萧爱卿别闹了,如今朝堂多事之秋,你还要留在朝堂上多帮帮朕啊。” “老臣是真的精力不济,忧愤成疾,身体不中用了,求求陛下,让老臣归乡静养吧。”萧镃真被吓坏了。 从高谷死到陈循死,才多长时间啊,朝堂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之前朝中的风向还是把皇帝当成吉祥物。 现在,事事都要奏报给皇帝。 他担心啊,再等一段日子,他们这些尸位素餐的,就会被皇帝赶出朝堂。 皇帝的动作太快了,又狠又绝,不惜把自己陷于危难之间。 这样的皇帝,要么溶于水,要么成为千古一帝。 反正跟着这样的皇帝混,没什么好下场。 “老爱卿,你真忍心弃朕而去?”朱祁钰有点急了,若萧镃辞官,他没有合适的人选入内阁,岂不便宜了其他人? “陛下,老臣实在有心无力。” 萧镃拿出写好的奏章,高高捧起,跪伏在地。 朱祁钰陡然收起了笑脸,寒声道:“萧爱卿是想步陈循后尘?罢了,朕允了。” 萧镃浑身一颤,脸色瞬间煞白一片:“陛下……” “出去吧,朕允你归乡了!”朱祁钰真生气了,叫你一声爱卿,真把自己当成人了? “陛下,老臣失言了,老臣昨夜没睡好,神情恍惚,说错了话,请陛下恕罪!”萧镃吓得瑟瑟发抖。 步陈循的后尘,那是个死啊! “回乡就能永远睡了。”朱祁钰冷冷道。 这……还是死啊? 萧镃嘭嘭嘭磕头,旁边的岳正也瑟瑟发抖,不敢帮萧镃说话。 岳正在内阁里也十分尴尬,他资历不足,硬被提拔上来,当个随风草左右倒。 连泥胎木塑都不如,还夹在中间,受夹板气。 “岳正,扶起萧镃,让他退下吧。” 朱祁钰淡淡道:“你的辞呈,朕批了,也不必走三让三辞的流程了,你收拾收拾东西,直接下去吧。” 下去?下哪?下地狱? 萧镃身体一软,五体投地,老泪纵横:“陛下啊,老臣知错了!只要能在陛下御前伺候,哪怕不许臣做这个阁老,老臣也绝无怨言啊,老臣此生只求侍奉陛下身边!” 这番话说得极为肉麻,这些年萧镃自以为清白,多年来犯颜直谏,追求的就是流芳千古。 却不想,老了老了,居然活成了佞臣。 “想侍奉朕的,天下间如过江之鲫,还不缺你萧镃!”朱祁钰冷喝:“提御笔来!” 冯孝立刻去取御笔。 “陛下啊,老臣真的老糊涂了,说错了话了。老臣还当阁臣,只听陛下的话,当陛下的忠犬!”萧镃以头点地,呜呜痛哭。 他毕竟当了多年阁臣,是懂皇帝心思的,皇帝就让他在内阁里当泥胎木塑,等着给后来人让路。 所以之前他说要离开内阁,皇帝才大发雷霆。 “朕的狗,可不是谁都能做的!” 朱祁钰冷笑:“林聪扬言要做朕的狗,朕告诉他,成吉思汗有四狗,你等自问,可如哲别?可如忽必来?” “都不如!远远不如!” “你们以为,狗是蔑称?错!狗是最忠诚的,你们啊,还不够资格当朕的狗!” 那就是狗都不如喽? 萧镃哭得更凶了,老了老了,想当狗,人家都不收,岂不更讽刺? 啪! 朱祁钰将奏章砸在萧镃的脸上:“别哭了!像个娘们一样,如此姿态也配当朕的狗?你还有很大一段距离啊萧镃!” “罢了,朕看你过去有苦劳的份上,饶你一命!” “以后不要不识好歹!” “记着,这天下是朕的,能当朕的狗,是一件非常光荣的事情!” 就是把你们惯坏了! 鞑清来了,你们不还是老老实实跪下了吗? 朕就是心慈手软,不然就把你们都剖了,换上一群狗,放在朝堂上,太阳也照常升起,天下也照常运转! “老臣谢陛下隆恩!”萧镃收敛了哭声,但满脸悲戚。 那一蓬血,浇灭了他心中的热血,让他变得麻木,如今又屈膝做狗,把文人的风骨都丢了,他愧对圣贤啊! “起来吧。”朱祁钰缓了口气,萧镃必须留下,等他有了新人选,再把他踢出京城。 萧镃擦了把眼泪,战战兢兢站起来。 “萧镃。”朱祁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噗通一声,萧镃跪在了地上。 他被惊到了。 朱祁钰翻个白眼,不爽道:“起来!你是阁臣,是大明的脊梁,朕没让你跪,你不许跪!朕让你跪,你必须跪!明白吗?” “老臣明白。”萧镃爬起来,带着哭腔。 废物。 “内阁是皇权的延伸,朕的圣旨到了内阁,也是圣旨!”朱祁钰提点萧镃。 “老臣明白,圣上说的一切都是对的!老臣都同意!”萧镃有点转过弯来了。 朱祁钰看向岳正。 岳正维持跪姿,高声道:“陛下乃世间明主,臣愿用余生侍奉明主,在成为陛下忠狗的路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瞧瞧,这才是聪明人! “狗,贵在忠诚,獒犬亦是犬,你心领神会便好。” 朱祁钰对他很满意:“说说吧,你们心中有何人选,推荐给朕?” 岳正眼睛一亮,皇帝这是要为他培植党羽呢。 萧镃刚想说不宜结党,赶紧收住话头,恨不得扇自己一个耳光,你已经不是清流了,是皇帝的走狗,是皇党!再不结党,是傻的吗! 他们推荐了几个内阁官员,朱祁钰大方的提拔了。 “萧爱卿,你儿子萧詧可考中进士?”朱祁钰问。 “回禀陛下,考中了,乃正统十三年进士,尚在地方历练。” “也有快十年了吧?入通政司吧,朕欲大用通政司,于他前途有大好处。”朱祁钰丢出个馅饼出去。 萧镃跪下谢恩。 “岳正,你哥哥岳端也是进士出身,也入通政司吧。”朱祁钰其实很重视岳正,岳正以后可有个了不得的女婿,就是李东阳。 打发走萧镃和岳正。 趁着间隙,朱祁钰喝了药,假寐一会。 张凤和项文曜到了。 张凤心中惴惴,谨慎地扫视一圈,今天勤政殿没死人?奇哉怪也? “朕没杀人。”朱祁钰没好气道。 “臣绝无此意。”张凤跪下请罪。 “起来,在勤政殿就放松一些。” “这勤政殿虽叫勤政殿,却是西暖阁改的,算不得殿,姑且这般叫了吧。” “朕也不想让钦天监唠叨个没完没了,直接就改了。” “朕亲自题的字,你们看朕的字,如何?”朱祁钰和他们话家常,拉近距离。 张凤可太了解这位皇帝了,皇帝示弱,准要求人。 “陛下的字,自然是极好的。”张凤也学聪明了,捧着唠呗。 朱祁钰把各宫改了名字,亲笔题字。 至于钦天监,敢说个屁,想步入陈循后尘吗? “两位爱卿,朕诏你们前来,乃是有一事不决。”朱祁钰让冯孝把刘珝写好的奏章交给张凤。 张凤看完脸色一变,交给项文曜看。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明白了,皇帝要强收五军都督府的军权啊。 “陛下,此事事关重大,还需在早朝上讨论,再说,臣乃礼部尚书,此事也不归臣管呀。” 张凤这是抱怨,皇帝把他的户部尚书拿掉了,心里不满呢。 “爱卿,如今朝堂乃数十年未有之大变局,各部尚书来去如走马观花。” 朱祁钰斟酌着说,他不肯将户部让出来。 好不容易到手的,除非张凤愿意转头他的门下。 可能性微乎其微,别看皇帝蹦跶的欢,那是于谦没在京中,若于谦在京中,于谦和胡濙合璧,皇帝分分钟老实了。 所以朱祁钰才拼命蹦跶,拼命收权,就是等于谦回来。 朱祁钰也没让张凤入阁,那等于在打张凤的脸,阁部之争,六部和内阁势同水火,张凤入了内阁,是投降?还是当奸细? 张凤不接话。 “罢了,就调叶盛入礼部,张卿回户部吧。”朱祁钰咬牙决定,让出户部。 为了收军权,他也豁出去了。 张凤目光闪烁,能当户部尚书,也是好的,如今皇帝正有求于他,是不是该多要一点? “朕欲重用通政司,张卿与项卿儿子,皆可入通政司。”朱祁钰眼巴巴地看着他。 张凤还不满意。 朱祁钰皱眉,这个张凤有点得寸进尺了! 于谦没在京中,朕若剪除了他的羽翼,他难道真敢派兵攻打京城不成? 张凤莫名一抖,他看到了皇帝杀气腾腾的眸子。 心里发苦,皇帝到底会不会做买卖呀?你漫天要价,我落地还钱,很正常呀,哪你有这样的,不问价不还价,直接把刀架人脖子上了!你可真不怕被宰,但还让不让臣活了! “微臣谢陛下隆恩!”张凤跪伏在地。 他不敢再讨价还价了,皇帝都要掏刀了,投降得了。 今天勤政殿还没死人,他再啰嗦,献祭的就是他了! 这殿太邪性了,打死都不来了! 答应了? 朱祁钰一愣,没想到张凤这么好说话,朕的天子剑都准备好了。 登时笑了起来:“爱卿快快请起,朕的圣旨马上就下,你依旧是户部尚书。” “项卿?” 朱祁钰看向项文曜,此人已经是吏部左侍郎了,实在没法再安排了。 “启禀陛下,臣刚升迁左侍郎不久,尚无功劳于社稷,不敢求官,只求陛下调教臣子,调教其成材,臣先谢过陛下了!”项文曜很懂事。 他自知不能升官了,干脆把好处让给儿子,不让皇帝难做,这是个聪明人啊。 “项卿如此识大体,儿子想来是不会差的,朕会特殊关照的。”朱祁钰很满意。 得到张凤的支持,就等于搞定了于谦一脉。 只要再说服胡濙,军机处收权之事,就大功告成了。 打发走张凤、项文曜。 朱祁钰又去军机处批阅奏章。 整个下午都心情愉悦。 天色渐渐黑下来,朱祁钰问冯孝:“算算日子,南和伯应该到京了,怎么还没到?是否出现意外?” “启禀皇爷,尚无消息传来,想来不会发生意外,南和伯、石尚书率领千人快速回京,路上贼子恐怕不敢打劫。” 朱祁钰颔首:“让内阁再下一道圣旨给叶盛,叶盛转为礼部尚书。” “朕今晚不去承乾宫了,让贵妃来乾清宫伺候。” “对了,罢了明天早朝,有大事递奏章进来,朕近来没休息好,明天睡个早觉。” 朱祁钰抻个懒腰。 主要是没和胡濙谈好交易,已经派人去请胡濙,胡濙还在忙拍卖的事情,走不开。 交易达成后,后日直接一锤定音,省着扯来扯去的。 朱祁钰脱了龙袍,在殿内活动身体,身体除了调理和将养,还要适当锻炼。 冯孝看着皇帝怪异的运动方法,满脸懵。 “这是朕琢磨出来的锻炼身体的妙招,是以关了门自己练。”朱祁钰解释。 “冯孝,宫中可有能工巧匠?”朱祁钰琢磨来琢磨去,赚钱的妙招还得点亮科技树。 “兵仗局、银作局倒是有一些。” “明日召集起来,朕看看可不可用。”朱祁钰想搞点发明。 但他也深知一件事,发明这种东西非一日之功。 比如说玻璃,是用沙子烧制的,这个年代已经出现了小块玻璃,但做不成大块玻璃,如何做成大块,需要工匠们钻研,也就需要朱祁钰提供研发成本。 可他就是想赚钱,才搞小发明的。 而搞发明,又需要大量的钱财投入,简直是个恶性循环,走一步看一步吧。 运动后,朱祁钰洗个澡,便歇下了。 清晨时分,门外响起冯孝的声音:“黎明即起,万机待理,勤政爱民,事必躬亲!” “陛下,您今天有早朝吗?”唐贵妃懵懵地睁开眼睛。 “没呀?” 朱祁钰撑开眼皮子:“冯孝,滚进来!” 吱嘎一声,房门开启,冯孝扑倒在地上:“给皇爷请安,奴婢叫醒皇爷,是迫不得已啊。” “出了什么事了?”朱祁钰睁开眼睛。 他清楚,冯孝不是没分寸的人,大早晨叫醒他一定是出事了。 “天还没亮,就传来宣镇奏报,皇爷……”冯孝支支吾吾的。 “说!”朱祁钰坐起来。 “皇爷,宣镇总兵杨信传来战报,我军战败了,兴安伯殁于阵中!” “什么?” 朱祁钰顿时清醒了,伸出手,要奏章来看。 看了一眼,登时大怒:“十几万大军,怎么会败呢?京营带去五万大军驰援,就守不住一个宣府?” 冯孝趴在地上,不敢应答。 “何时送来的?” “启禀皇爷,天还未亮,奴婢不敢影响陛下睡眠……” 朱祁钰眸子要杀人,冯孝不敢说下去了。 他吐出一口浊气:“罢了,你也是为朕好,朕不怪你,但不许再有下次,下次无论何时,前线奏报,必须第一时间呈给朕看!” “谢皇爷恩典,谢皇爷隆恩!”冯孝磕头。 “伺候朕更衣。” 朱祁钰好心情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百思不得其解,杨信怎么会败呢? “爱妃,你睡吧,朕得去奉天殿了。”朱祁钰安抚唐贵妃。 “臣妾准备了早膳,等陛下回来吃。”唐贵妃不敢说其他。 朱祁钰点点头:“召集百官于奉天殿议事。” 感谢:【会飞的鱼668】【白乞苍】【书友20210922133947264】【万事通】【特殊符号表情】【暮色寒蝉】【书友20181127233012706】【云台禪伽】【phillip9494】【雾里物理勿理物理】【书友141223135444603】【鹿鸣叶静羌】【书友20170616135742256】【偑岚】【书友20221114165006430】【蟹不肉啊】【书友151220222250093】【吾即华夏族】【在娜娜】【火星人的孤独】【书友20230226093236802】【书友141223135444603】【千寻暮晨曦】【席方】【书友130212152833687】【冲锋的萝卜】【衝鋒車】【书友20230206093835013】【七月你还更不更了】【木偶师之】【土匪下上】【夜娘】【书友20230403144211833】【流逝的流苏】【维鹊】【白乞苍】【雷绅】【青衫兮】【书友160725124708789】【星耀之矢】【书友151204200344862】【起名字是一个恒久的问题】【书友20190720084105721】【沈修昊】【帅兔他】(一半人,明天还有!) (本章完) ------------ 第85章 杨信战败,瓦剌汹汹!迫不及待,收拢军权!胡家魔星! 奉天殿一片肃穆。 战报上写着,正月二十六日,宣镇军民重创瓦剌,欢欣鼓舞,兴安伯徐亨趁瓦剌退却之时,开关城突袭,追击数十里,战果颇丰。 总兵杨信、定西侯蒋琬率全军出关城重击瓦剌,节节胜利。 瓦剌人丢盔弃甲,杨信、徐亨、蒋琬等一鼓作气,追至黑夜,到达沙岭,结果在沙岭处遇伏,损失惨重。 杨信等人击退伏兵,徐徐后撤,后撤路上,连遇伏兵十余次。 总阵亡人数超过四万人,兴安伯徐亨殁于阵中,将校阵亡数百员,败得莫名其妙。 “明天春龙日,杨信给朕好大一个惊喜啊!” 朱祁钰怒不可遏,十七万大军啊,怎么就能中了瓦剌的诱敌之计呢? 阵亡四万人,士气低落至极,就算用王八阵死守,能不能守住都是问题。 “请陛下息怒。” 王伟出班叩首:“臣以为此非杨总兵之罪。” “我军线报写的是瓦剌军只有五万人,可最新战报中显示,埋伏在沙岭的瓦剌人超过三万。” “又有兵力沿路清扫我军堡垒,恐真正战力超过四万。” “就是说,瓦剌此次出兵九万人。” “臣以为不可能。” “也先死后,瓦剌各大势力攻伐不休,实力锐减,绝对凑不出九万人的兵丁。” “除非在沙岭埋伏我军的是鞑靼军。”王伟慷慨陈词。 兵部右侍郎俞纲反驳:“绝不可能。” “鞑靼和瓦剌,势同水火。” “近几年,鞑靼多次要求内附大明,对我大明极为恭顺,岂能和瓦剌狼狈为奸?” “臣以为这九万人是瓦剌举国之力,因为战报上显示双方配合无间,显然是从刚开始定下的计谋。” “佯攻宣镇的五万人,就是诱饵。” “臣以为,此乃非战之罪,瓦剌人用五万人为诱饵,换做老臣,恐怕也忍不住诱惑。” 俞纲为杨信开脱。 俞纲此人,在景泰三年易储风波之中崭露头角,倒向了景泰皇帝,同时他又和陈循、高谷、王文、于谦都眉来眼去的,朱祁钰也搞不清楚,他究竟是谁的人,反正是根随风草。 “臣也以为,俞侍郎所言甚是!”东宫詹事仪铭跪下道。 朱祁钰目光一闪,仪铭是郕王府长史出身,奈何屁股坐到了高谷那边,他是高谷的人,不是朱祁钰的人。 高谷死后,朱祁钰没清算其党羽,如今仪铭有投靠他的苗头。 “瓦剌能凑出九万兵丁?” 朱祁钰觉得不可思议:“罗绮可在?他出使过瓦剌,可知瓦剌情况?” 近些年,大明与北方没有战事,所以武备废弛,也极少搜集漠北情报,所以朝中知道瓦剌情况的朝臣,少之又少。 “启禀陛下,罗侍郎出督云南、四川军储,不在朝中!”俞士悦出班回禀。 因为罗绮是刑部左侍郎,所以俞士悦应答。 朱祁钰才想起来,罗绮是朱祁镇的人,被原主打发走了。 “老臣可以证实,瓦剌举国丁口数百万,可凑出九万兵丁。” 王直站出来道:“但也先死后,瓦剌分崩离析,据老臣所知,瓦剌大体分为三大势力,也先弟弟忽勒孛罗、也先长子博罗纳哈勒和也先次子阿失帖木儿三大势力。” “除非三大势力联合,才能凑出九万兵丁。” 按照草原上的习俗,拆伙分家的三股势力,应该打出个狗脑子才对啊,不应该联合到一起的。 “启禀陛下,恐怕就有两种可能。” 胡濙缓缓走出来:“一种是瓦剌出现了新主人,但老臣以为这种可能性不大。” “第二种,就是草原的日子太难熬,再加上三家攻伐不断,损失惨重,牧民恐怕是真的过不下去了,才迫于无奈南下劫掠宣府。” “陛下可再等等大同军报,倘若真是三股势力联合,恐怕最先被抢的不是我大明,而是关西诸番。” 也对,近些年瓦剌人口激增,丁口恐怕超过二百万,以草原的贫瘠是养不了这么多人的,再加上最近天灾不断,天气变冷,几方势力又攻伐不绝,无法休养生息,草原上的日子绝不好过。 “杨信战报上,并没写明,瓦剌损失多少?”朱祁钰对杨信战报的含糊其辞十分不满。 “臣以为,我军损失惨重,杨总兵不敢派出探马去探查。” 王伟解释道:“但臣估算,瓦剌最少减丁一万到两万人。” “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夺回长城内的堡垒,以墩台屯守,以待于少傅驰援。” 王伟是知兵的。 提起堡垒,朱祁钰更怒了:“战报上也没提,后方的堡垒是怎么丢的?瓦剌人是怎么绕过张家口,绕过十几万大军,偷袭后方堡垒的!” “只写了遭遇十几次伏击,就没了!” “让朕怎么猜?让朝堂怎么猜?” “这个杨信,败了也就败了,怎么连战报都不会写?” 朱祁钰动了临阵换将的念头,但还是压下来,如今宣镇士气正低落,中枢最好不要胡乱插手。 “陛下,想来杨总兵也不知道如何败的,等探明后,会有新的战报传来。”俞纲低声道。 没错,败得太诡异了。 撤退时连连遭遇十几次伏击,就算是堡垒被偷袭,起码会有点动静吧?没有动静,就没点燃一次狼烟?一座堡垒没传信出来,十几座都没传出来? 所以这里面猫腻儿太大了! 杨信不敢随便奏报,所以要调查清楚才敢写出来。 “罢了!” “给杨信下圣旨!” “此败,非战之罪,宣镇军民有大功,朝堂犒赏随后便到!” “追封兴安伯徐亨为兴安侯,由徐贤袭爵。” “还望杨信重整军容,死守宣府,半步不退!朕、朝堂、大明万万百姓,希望尽负于汝之肩膀,万望坚守宣府,等待驰援!” 朱祁钰长吁口气。 胡濙也舒了口气,皇帝终究克制住了,没有下圣旨对宣镇大开杀戒。 倘若申斥的圣旨下去,宣镇根本没法守了,士气低落,必然大败。 这个时候,只能赏,再赏。 哪怕有幺蛾子也得吞进去,宣镇不能再败了。 十七万人镇守都捉襟见肘,如今又丢了连成片的堡垒、墩台,又减丁四万,伤者无算。 势力衰弱至极,此刻只能鼓励,只能赏,期盼杨信能以死守住宣镇,等待于谦率领的京营大军。 “朕想调大同军协防宣镇,诸卿意下如何?” “陛下,此举绝对不行!” 胡濙率先道:“老臣怀疑,瓦剌四万大军,就是从西北而来,西北诸番被抢掠得狠了,若大同空虚,老臣担心,他们也会来打大明的秋风!” “西北蛮子也敢欺朕?”朱祁钰气得不行。 他喃喃自语:“怀来也不可动,居庸关还要增加守卫,若再调兵,就得从湖广抽调了。” “启禀陛下,数日前南和伯方瑛传来喜讯,苗乱旦夕可平,臣以为可从湖广调回一些人,屯守居庸关,以居庸关之兵移驻怀来,请怀来总兵赵辅驰援宣镇。”王伟谏言道。 俞纲觉得不妥,和边关相比,湖广才是心腹之患,而且平苗军熟悉山地作战,若在平原上野战,必然吃亏。 朱祁钰满脸愁容。 难道只有派五万京营出征了吗? “老臣以为,可调京营出征!” 胡濙叹了口气:“王侍郎所言有理。” “可让赵辅移镇宣镇,居庸关之兵屯守怀来。” “再以京营重兵,屯守居庸关,拱卫京师。” “若无必要,可不参战。” “湖广之兵暂且不要动。” 王伟、俞纲、仪铭等懂兵事之人,皆同意此举。 而有资格统率京营出征,又能安皇帝心的,恐怕只有范广了。 朱祁钰左右权衡,如今京中危机暂且解除,以梁珤屯守京师九门也可,让范广屯守居庸关等关隘,一来可增加军功,二来可更好的将五万京营掌握在手中。 “臣以为天官所言甚是!”李贤站出来支持。 阁部都同意派京营驻守居庸关,而非在营盘里无所事事。 “朕允了,居庸关、紫荆关、倒马关三关驻防卫所,原三关兵马移驻怀来,怀来赵辅待援军抵达后,便立刻移镇宣府,依旧由杨信指挥,朕信杨信!” “再从京中押解一批军需至宣镇,户部没有,便从内帑出。” “军器局、兵仗局,加班加点,为前方将士制造装备!” “升范广为三关总兵,授昭勇将军,镇守居庸关、紫荆关、倒马关三关!” 朱祁钰又往里掺水了,趁机加大范广权柄。 瓦剌从宣镇方向来,和紫荆关、倒马关有什么关系? 还不是趁机把紫荆关、倒马关的卫所悉数调去怀来,给范广机会,收买人心。 胡濙、王直都看穿了,奈何能让皇帝派出五万京营,已经不容易了,干脆睁一眼闭一眼吧,毕竟陈循没了,遏制不住皇帝了。 但朱祁钰决定得寸进尺了。 “京营出征四万人!” “撤京师九门守卫军,改为九门提督,立九门提督府,下辖一万两千人,提督为正二品。” “九门提督不隶属于五军都督府,由军机处直辖,为朕直管。” “梁珤出任九门提督,加授保定侯梁珤昭勇将军。” 京营出征,朱祁钰必须牢牢把京师九门攥在手心里。 王直、李贤脸色一变。 皇帝这是在趁机揽权! 他偷偷给范广加权,大家睁一眼闭一眼,过去就算了。 如今又设什么九门提督,加军机处的权。 皇帝玩了命似的抢夺兵权,有意思吗! 王直咬牙劝谏:“陛下,九门提督之事尚需再议……” “再议?宣镇军情如火,你让朕再议?” “是瓦剌敌军能给你时间?还是苦苦待援的宣镇能给你时间啊!” “堂堂阁臣,连点军事常识都没有!伱当什么阁臣!王直!” 朱祁钰陡然发怒:“即日起,天下军事任免、调动,须加军机处金印,无印者,一概无效!” 就收权了! 堂而皇之的收权! 你们若不答应,京营便不出征! “这……”王直傻眼,皇帝杀气腾腾,恐怕又要杀人了。 他是真害怕。 只能看向胡濙。 胡濙苦笑一声,皇帝昨天请他入宫商量,他当时太忙,却不想今天早朝,皇帝直接来硬的。 他能以何名义阻止? 只要他敢说不,皇帝就能以枉顾宣镇安危叱责他,杨信兵败,反倒成了皇帝的杀手锏,皇帝用政治抢夺军权,太急了吧。 “内阁,下圣旨!”朱祁钰一改姿态,变得无比强硬。 “臣遵旨!”林聪领旨。 只有王直和李贤面面相觑,他们给萧镃、岳正、薛瑄使眼色,但三人如泥胎木塑,不但装作没看见,还跪下领旨。 他俩顿时明白了,昨天皇帝宣萧镃、岳正勤政殿觐见,显然把这两位摆平了。 “朕昨日收到都察院奏章,说京中治安越来越差。” “朕打算由京营中抽掉一百人,再从民间招募二百人,改原巡捕军为巡捕营。” “巡捕营也隶属于军机处,朕来管!” “侍卫军,也独立出来,不再隶属于锦衣卫,单独建军,也隶属于军机处。” “朕打算设一军机大臣,为朕掌军,诸卿谁愿意自告奋勇啊?” 朱祁钰一定要把京中所有军队,牢牢攥在手心里。 光有四卫还不够,他要把势力范围,要从内宫扩张到全京城了。 这才是,他允准京营出征的全部条件! 想让京营离开京畿,屯守居庸关,就要把京中兵权交付于朕,否则朕心不安! 朱祁钰不担心李王党,于谦也被他摆平了,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胡濙。 李贤、王直也不断给胡濙使眼色。 希望胡濙站出来阻止皇帝。 虽然皇帝是在抢夺勋贵的权力,但要想后果啊,皇帝掌握了京畿军权,会做什么? 皇帝没军权时,就敢杀高谷、王翱等,有了丁点军权就敢杀陈循,他若掌控了京畿军权呢?会发生什么? 胡濙也难啊。 皇帝大势已成,又拿准时机,他用什么阻挡? “陛下。” 胡濙跪在地上:“老臣以为军情当急,朝堂应该以稳为主。” “老臣并非反对陛下以军机处凌驾于五军都督府之上。” “只是陛下又建九门都督府,又建巡捕营、侍卫军。” “老臣担心户部入不敷出啊。” 简单一句话,没钱。 胡濙就知道拿钱堵朕,朕建巡捕营,不就是为了钱嘛。 “侍卫军不过原大汉将军、红盔将军、明甲将军而已,乃从民间招募,不过建军而已,用度和以前一样。” 朱祁钰笑道:“而巡捕营,算是新建,费用无须走户部,朕有办法,让巡捕营自己来筹钱,自负盈亏。” 组建巡捕营,是他琢磨出来的搞钱新办法。 撤军为营,是为了今后更好拆分。 朱祁钰能管的地方不多,首当其冲就是京师,想搞钱,还得从京师入手。 巡捕营的钱,巡捕营自己筹,等巡捕营有了钱,户部也别想要。 张凤对此视若未见,什么巡捕营不巡捕营的,只要不从户部掏钱,就让皇帝折腾去吧,反正也管不了。 “这……” 胡濙皱眉,靠山吃山靠桥吃桥,皇帝不会靠收过路费,剥削民脂民膏吧? “太傅,京畿治安如何,您比朕更清楚。” “近年来,弹劾京畿治安奏章的如雪片一般,顺天府知府换了多少了,都没任何好转。” “如今朕就是要重整京畿治安,所以巡捕营设立迫在眉睫。” 朱祁钰不再解释,换上笑容:“诸卿,谁愿意出任军机大臣啊?” 胡濙蠕了蠕唇,改就改吧,大不了等皇帝出了错漏时,逼着皇帝裁撤便是。 朝臣议论纷纷,谁也搞不懂军机大臣是几品官职? 朱祁钰让人把关于军机处的奏章,当中宣读。 胡濙皱眉,执掌京中军权的军机大臣,一定是皇帝的心腹才能担任,又无品级限制。 恐怕皇帝瞩意的是宋杰、宋伟兄弟。 果然,皇帝一番装模作样后,钦定宋伟入军机处,担任军机大臣。 争了个寂寞。 宋伟升任侍卫军总兵。 于冕代理羽林左卫指挥使。 这是皇帝给于谦好处,也让朝臣看看,跟着朕混,好处大大的有! 都快来投靠朕吧! “张尚书,皇店拍卖之事务必放在心上,宣镇要管,山东也要管啊。”朱祁钰叮嘱两句,便宣布退朝。 返回勤政殿。 路上宋家兄弟来谢恩。 “宋杰,侍卫军并不好管,来历驳杂,外面有乞丐军的叫法,朕把侍卫军交给你,不能用的人直接裁撤,能用的大肆提拔,不够的人就从民间招募,不必怕弹劾,朕给你撑腰!钱的事,朕去跟户部扯皮!” “启禀陛下,陛下想让侍卫军做什么?”宋杰担心侍卫军成为锦衣卫,他堂堂西宁侯,可不想当锦衣卫头子。 “变成朕的死忠,为朕拱卫城内安全!” 朱祁钰目的明确,宫中由禁卫戍卫,宫外至京城由侍卫军戍卫,京城城防由九门提督管好了,城外则由京营戍卫。 这样,整个京畿就完全攥在皇帝手中了,也能彻底安寝了。 宋杰松了口气,领旨谢恩。 “宋伟,这军机大臣,是帮着朕盯好了京中诸军,京中各卫调动,皆由你盖章,盖章后呈给朕,朕加军机处印,及朕的印玺,方可下达内阁。三印合一,才可调动军队。” “微臣领旨!”宋伟这是一步登天了。 同时,他有些惊恐地看着皇帝,若真三印合一,皇帝真就把全国军权收入手中。 从夺门到现在,才堪堪半个月啊,皇帝就成为了真正的皇帝啊! “羽林右卫还由你兼着,卫所中有合适的人选,举荐给朕。”朱祁钰淡淡道。 只有把这些都做完,他才会成为真正的皇帝。 他现在根基薄弱,要大肆安插自己的党羽进去,才能稳如泰山。 现在缺的,就是时间。 长则三年,短则一年,他就真真正正的君临天下,成为宣宗那样的真正皇帝了! “臣等谢恩!” 打发走宋家兄弟,朱祁钰琢磨着,侍卫军不能变成宋家军,还需用人制衡,宋家的权势已经够大的了,他不希望走到君臣刀刃相见的一天,也是为了他们好。 “皇爷,金公公入宫了。”冯孝低声提醒,打断朱祁钰的思路。 “宣。” 很快,金忠进来,跪下请安。 “朕安,起来!” 朱祁钰笑道:“金忠,你在锦衣卫做的不错,朕想知道,你在锦衣卫有多少心腹?可信的人!” “回皇爷,超过二百人。” 金忠扩张的速度很快,这也得益于朱祁钰帮他推倒了三座大山,又杀了陈循,锦衣卫中的人开始攀附金忠。 “派去宣府一些,朕总觉得宣府不太对劲。” 那封含糊其辞的战报,以及朝臣的解释,都认为战败得过于蹊跷,后方堡垒丢的太诡异了,瓦剌人如何在大军眼皮子底下穿插的? 杨信是知兵的人,徐亨也是宿将,蒋琬是后起之秀,宣府之中也多有能人俊才,怎么就轻易着了道了呢? 这里面一定有鬼! “皇爷,您是怀疑杨信?”金忠直言不讳说出来。 “杨信不敢。” 朱祁钰摇摇头:“若徐亨没死,朕会怀疑杨信,但徐亨死了,勋臣死了,中枢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所以杨信不敢做,再说了,他兵败,损兵折将,对他有什么好处?” “朕是怀疑宣镇的商贾啊。” “朕杀了那个张仁孝,让所有人封口闭嘴,结果张仁礼还是知道真相,应该不是朕身边人透露出去的,朕有这个自信。” “一定出在那几个商贾身上!” 朱祁钰隐隐猜测,这案子若揭开,恐怕要把宣镇要成一片白地。 “奴婢这就去抓人!”金忠磕了个头。 “回来!” 朱祁钰摇头:“把张仁礼关进诏狱,此事就到此为止,不要再查了。” “当务之急是宣镇啊。” “宣镇不能丢,若丢了宣镇,居庸关就成为前线,京中岌岌可危。” “心怀叵测之人都会跳出来,京中空虚,朕这皇位就坐不稳了。” “所以朕让你去暗查,派信得过的人去宣镇,走访调查。” “朕相信,杨信会帮你们的。” “他比你们,更想知道真相,给中枢一个满意的交代。”朱祁钰道。 “奴婢遵旨。”金忠领旨。 朱祁钰又交代几句。 金忠表功:“皇爷,奴婢查到了王喜的线索。” 朱祁钰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奴婢从王喜死的那家青.楼入手,您猜猜,那家青.楼的幕后老板是谁……” “别卖关子,快点说!”朱祁钰不满。 “奴婢遵旨。” 金忠磕了个头才说:“是陈义和孙震。” 朱祁钰一愣,才想起来孙震是李惜儿的弟弟,陈义是钟鼓司内官,都被他杀了。 “他们在外面合伙开青.楼?” 朱祁钰记得,李惜儿说过她弟弟孙震多乖,朕没少给他们兄弟赏赐,难道他们用这些赏赐去开青.楼了? 一股怒火从朱祁钰眸中射出:“然后呢?” “奴婢顺藤摸瓜,这家青.楼每个月都有一个大客户,在此花费一大笔钱,奴婢再查,此人就是王喜!” “从账目中看得出来,这是王喜贿赂孙震的钱。” “所以,奴婢抓了孙震,审问了他。”金忠有点恐惧地看了眼皇帝。 “审出什么了?”朱祁钰不以为意。 金忠松了口气:“孙震据实交代,王喜在他那花费,用的是化名,奴婢以为一无所获的时候,孙震却说,王喜在此有一个单独包间,每次来他都找一个姑娘,并且不允许其他人伺候。” “奴婢把这伎子抓来询问,她说王喜从来不碰她,每次只是待一会便走,不许她说出来。” “而王喜死前,是行色匆匆地跑来这间青.楼,像是来取什么东西,也是在这里,遭遇了暗杀。” “奴婢派人去翻那个房间,房间看似如常,其实被人翻动过。” “锦衣卫的人也一无所获。” “但是,奴婢在那伎子身上找到了突破口。” “那伎子说,王喜在房间里藏钱了!” “她看到过!” “王喜把银锭子埋在地下。” 金忠说到这里,停顿一下。 “去青.楼藏银子,有趣。”朱祁钰嘴角翘起,金忠既然说出来,说明找到了。 “回皇爷,是银子,奴婢从很深很深的地底下,挖出来64枚银元宝,有的已经腐烂了。” 金忠禀告道:“这银子可不是简单的银子,因为那伎子偷过银子,被王喜发现后,差点杀了她,逼她把银子拿回来。” “奴婢把银子拿到手后,就开始琢磨。” “昨天终于发现了眉目。” “奴婢把银子剪碎,在里面发现了东西,是纸条!” “64枚银锭,全部剪开,里面都有纸条,把纸条拼接到一起,就是一份名单!” 说着,金忠把东西呈上来。 “好个王喜啊,居然把秘密藏在银锭子里。” “就是说,他明知必死,所以死在那里,是故意告诉朕,他的秘密藏在那里呢。” “这是他对张軏的报复啊!” 朱祁钰嘴角翘起,纸条已经拼接好了,名单上字迹模糊,但依稀能看出人名。 “按照人名去抓!抓完就挨个审讯,一个都不要放过!”朱祁钰又想到了一件事。 王喜是怎么把纸条铸入银子里的? 能巧妙的铸入纸条,是不是也能化了银子,重新制成元宝呢? 王喜在提示皇帝,内承运库的银子,是张軏偷的! 没错,他背后的人,就是张軏! “传旨卢忠,清查银作局!”朱祁钰目中寒光一闪,银作局不能留了。 “不!朕亲自去银作局,诏锦衣卫、东厂入宫,李瑾随行!” 卢忠分量不够。 朕亲自来,看看银作局,藏着多少奸细! “奴婢这就去召集人马!”金忠心领神会。 “去吧。” 朱祁钰摆摆手,旋即问冯孝:“常德入宫了吗?” “启禀皇爷,常德公主今晨入宫,目前在永寿宫中。”冯孝回禀。 “摆驾永寿宫!” 朱祁钰眸光如刀:“把朕的两个外甥宣进宫中,与朕一起,去永寿宫。” …… 宫外。 夜色将晚,李贤造访胡太傅府邸。 胡濙本不想私下见李贤,但李贤以商讨宣镇军务为名,他不好拒绝。 便让小儿子胡豅陪同,胡豅今年二十几岁,他年轻时走遍大江南北,耽搁了时间,所以老来得子。 “父亲大人,李阁老此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又擅长借力打力,他从不冒头当靶子,与他打交道,还请父亲大人慎之又慎,谨防被他当枪使。” 胡濙眼睛一亮,小儿子极为聪明。 是他硬压着,否则早就声名鹊起了,不弱于神童李东阳。 奈何他已经位极人臣,不想再让两个儿子都卷入权力漩涡里,所以他故意打压小儿子。 也在考验小儿子的心态,也有磨砺他的意思。 “我儿,你对当今陛下如何看?”胡濙考校他。 “这……”胡豅紧张地看看门外。 “李贤没那么快进来,就当你我父子夜话,说来让为父听听。” 胡濙斟酌,若小儿子真非池中之物,他反而可以举荐给皇帝,以皇帝闹腾的性子,说不定小儿子会成为保住胡家的一条后路。 胡豅对父亲的打压很不满意,但他很清楚,若不征得父亲同意,他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所以,他要把握好这次机会。 “回父亲的话。” “儿子以为今上是一头猛虎。” “前八年,蛰伏于笼中,虎视眈眈。” “如今光芒万丈,要斩破牢笼,要倾覆天下。”、 胡豅话锋一转:“但陛下有一个巨大弱点,做事优柔寡断。” “嗯?”胡濙微微皱眉。 “说句大不敬的话,若我为陛下,杀了陈循,我才不会招揽陈党,干脆直接全部杀光!” “把朝臣全都杀光,大不了中枢停摆数日,从地方调人才入主中枢便是。” “杀了朝堂上尸位素餐之辈,这天下也就清净了。” “日后陛下做何事,再无掣肘,无论改革,还是征伐漠北,都再无反对之词。” “陛下已经握住了刀,却生生止住了杀意,所以儿子以为陛下过于优柔寡断。” 胡豅说的兴奋,却没注意到,胡濙脸色越来越黑。 这哪是什么非池中之物,而是活脱一个乱世魔星! 皇帝最厉害之处,就在于明明握住了刀,却能生生止住杀念,用朝堂的朝臣,对付朝臣,这才是皇帝最高明之处。 也是他迅速掌握皇权,朝臣对投奔皇党并不十分排斥的原因。 倘若皇帝真拿陈党开刀,就算把朝臣全都杀光了,从地方诏新臣入京,该不听话的还是不听话。 皇帝难道接着杀? 好,一路杀,一直杀,就算把天下人杀光,皇帝也做不成任何事的!只会进入一个恶性循环,最后皇位丢了! 这也是胡濙佩服皇帝的地方,皇帝没刀时候,气势汹汹要杀遍天下,反而攥住了刀之后,却止住了杀念,用朝堂上的规矩解决朝堂的事,这才是最难的。 而这,才是皇帝迅速抓住皇权的根本原因。 这个儿子,若放出去,一定会成为皇帝的好帮手,帮皇帝杀遍天下,最后落个身死族灭的下场。 这小子绝对不能放出去!绝对不能! “好了,我儿,去歇息吧。”胡濙不想听下去了。 胡豅正说到兴头上,被老爹打断,看老爹满脸不愉的样子,就知道说错话了。 “爹,儿子认为当今陛下杀心太重了!” 胡豅立刻转变风口:“若儿子是陛下,一个人都不杀……” “滚!” 满嘴谎话的乱世魔星,老夫今日算看透你了! “得嘞。”胡豅磕个头,圆润地滚了。 穿过庭院时,和李贤撞对脸,胡豅乖巧的行礼。 李贤打量一番,连连赞赏:“如此少年人,他日必非池中之物。” 进了正堂,李贤夸赞胡豅:“老太傅,令郎钟灵毓秀,乖巧懂事,晚学断定,他日必成朝堂的中流砥柱。” 胡濙脸色发黑,真放他进朝堂,恐怕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 “李阁老谬赞,李阁老造访寒舍,所为何事?”胡濙直来直去。 一来两个人官位差距很大;再者胡濙年纪非常大,有倚老卖老的资格;三来就是胡濙讨厌私相授受,对李贤造访他的府邸表达不满。 李贤苦笑一声:“老太傅莫要叫晚学为阁老,若蒙不弃,叫晚学一声原德便好。” 他把姿态放得很低,自称晚学。 “晚学此来,乃是和老太傅商讨,陛下欲收天下军权入军机处一事……” 没等李贤说完,胡濙摆摆手打断:“原德贤弟,此事老夫不敢置喙,陛下之心,你我皆知,今时不同往日了,不能再横生枝节了,陛下要做,便由得他吧。” “这……”李贤知道胡濙怂,却没想到怂成这样。 “老太傅也要考虑,倘若军权入军机处,我等日后如何安身立命?”李贤直接摊牌。 胡濙喝了口茶,眸中思索。 他在想,李贤来此的目的是什么? “晚学没有其他目的,只是为我等未来担忧,多年来,五军都督府之权,入我等文臣之手,太上皇在时便有不满,所以才要竭力亲征,未尝不是摆脱我等控制。” “今上刚登基时,也想插手五军都督府,但那时陈循当在我等前面。” “为我等争取了八年发展时间。” “奈何阁部争权,给了陛下喘息之机。” “如今陈循一死,陈党分崩离析,陛下之心,再无遏制。” “之前说建立军机处,乃是秘书罢了,我等便听之由之。” “不想这军机处,要收天下军政大权,包括内阁,也要听命于军机处。” “若五军都督府,也归入军机处。” “从杨士奇开始,我等文臣的所有努力,就都要化为泡影了!” 李贤行了一礼:“晚学和老太傅掏心挖肺,说的也都是肺腑之言。” “晚学知道,若这番话传入陛下之耳,晚学恐怕会沦为第二个陈循。” “但晚学依旧要说出来,这天下不能没有文臣,文臣不能没有魁首。” “所以晚学希望老太傅能站出来,为文臣张目,为万世开太平。” 明白了。 李贤要扩大党羽,要当文臣魁首,要当第二个陈循。 他在问自己,你当不当? 胡濙微微颔首:“原德此言甚是,但老夫老迈,儿子无能,担不起这个魁首啊,不过原德要当,老夫必鼎力支持。” 李贤眼睛亮起:“晚学谢老太傅支持之恩,但陛下那里……” “原德与老夫说肺腑之言,老夫也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胡濙沉吟道:“你我,都挡不住陛下。” 李贤想说,李王党和胡党合为一体,就能挡住陛下了。 胡濙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了两个字“于谦”。 只有于谦回来,才能挡住皇帝。 李贤浑身一震,果然是这样,皇帝敢大肆收拢军权,无所顾忌,就是因为于谦不在京中,勋贵也不在京中。 这时,胡家老仆催促主人用饭。 李贤告辞。 “原德不妨在寒舍用一点?”胡濙笑着送客。 “晚学不敢叨扰老太傅了,但请老太傅想一想晚学的话。”李贤告辞。 看着他的背影,胡濙脸色渐渐冰冷。 你真是狗胆包天啊,要当第二个陈循,简直是活腻味了! 陈循是所有文官,齐心协力造出来的。 那时皇帝如泥胎木塑,才有了陈循。 你居然要建李党,呵呵,老夫看你高楼起,看你宴宾朋,看你楼塌了! 若我家那小崽子入朝为官,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 胡濙一拍脑袋,那小子必须压制,不能放出去! …… 朱祁钰等来了两个外甥,起驾永寿宫。 永寿宫中冷冷清清,整个皇宫都这般冷清。 请太妃去伺候先帝时,把冷宫都清理出来了,宫中伺候的太监、宫娥都是有数的。 整个皇宫,只有一个地方特殊,废后汪氏居住的地方,多几个人伺候,因为朱祁钰的两个女儿,住在那里。 进入永寿宫。 正殿内,母女脸上的笑容,登时僵硬在脸上。 “母后,救女儿啊!”常德害怕了。 “莫怕,为娘在这里,他不敢把你怎样!”孙太后硬撑着坚强,为母则刚。 为了儿子,她能豁出一切,为了女儿,也能。 “参见皇太后。”朱祁钰入殿后先行礼。 孙太后冷哼一声。 朱祁钰又冲常德行了一礼:“见过皇姐。” “常德参见陛下!”常德公主行礼,她看到自己的两个孩子,脸上的惊恐愈发浓郁。 “免礼。” 朱祁钰笑道:“皇太后,皇姐,这两个孩子真乖,朕看着喜欢。” 然后拍拍孩子的背:“你们两个哆嗦什么呀?朕是你们的亲舅舅,还能吃了你们不成?” “娘!”长子薛厦叫了一声,声音沙哑。 常德一听,脸色急变:“陛、陛下您让薛厦怎么了?” “朕考校这孩子学问来着,他说会背千字文,朕就让他背一背,谁知这孩子从乾清宫,一直背到这里,还没背完呢。” “可能是读书的声音太大了,累着嗓子了,皇姐勿忧。” 朱祁钰笑吟吟道:“去吧,去找你娘吧。” 常德脸色煞白,皇帝心毒啊! 让儿子一路背千字文到这里,累坏了薛厦的嗓子。 他在告诉自己,若不听话,就让这孩子背个三天三夜,弄哑了他的嗓子! 常德一踉跄,差点跪在地上。 孙太后见皇帝折磨她的外孙,眸中怒光闪烁:“皇帝,你就这般不顾血脉亲情吗?” “皇太后说的哪里的话呀,朕只是考校孩子的学问,到你嘴里,变成了朕虐待孩子了。” 朱祁钰笑道:“朕是孩子的亲舅舅,能害自己的外甥?” “朕决定了,要给薛厦封爵。” “他爹薛桓虽与朕作对,但薛厦毕竟是皇姐的亲儿子,朕不能薄待啊。” “封什么爵位好呢?民间管放羊的孩子叫羊倌儿,薛厦便封为羊倌伯吧!” “皇太后,皇姐,以为如何?”朱祁钰笑眯眯地看着她们。 薛厦看到皇帝舅舅的笑容,登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感谢:【书友20181124195024035】【喜欢爱莉】【雨都悔过】【书友20201104105238377】【莫失l莫忘】【书友20220817184445647】【闪追国度】【风来过的街道】【saynol】【独行倾城】【eggsy】【典军校尉夏侯渊】【书友20230129125659795】【墨攻殘耐】【七千两】【方禹宸】【书友20211117161029002】【书友20230415022916591】【蓝色法宝】【这书毒毒毒】【起灵吾王】【拍球的老李】【双刀就看走】【yuug】【莫莫跑得贼快】【书友20211225112332684】【书友20220428181509503】【郑邪丶】【书友160410011144293】【不二的剑】【莫不开心】【想握住的左手】【phillip9494】【江城路2121】【书友20230415215632732】【一页无书】【书友20191112190821486】【柯南dao尔】还有,明天继续感谢! (本章完) ------------ 第86章 你敢欺(轻)辱(bo)哀家? 羊倌儿! 哀家的外孙,去当羊倌儿?亏你想得出来! “皇帝!不管怎么说,薛厦都是你亲外甥,你有什么火,冲哀家来,难为一个孩子干什么?” 孙太后招手,让孩子过来,示意常德坐下,她活着呢。 “皇太后笑话了,朕不过逗逗孩子而已,看把皇姐吓的。” 冯孝搬来一把椅子,朱祁钰坐下,瞥了眼常德。 常德吓得站起来,像个受气包一样看着母亲。 “阳武侯薛琮在京吗?”朱祁钰问冯孝。 “回皇爷,阳武侯出征宣镇,未在京中。”冯孝回禀。 朱祁钰微微颔首:“传旨,褫夺薛琮爵位,改封薛厦为阳武侯。” “皇太后,这回满意了?”朱祁钰看向孙太后。 孙太后脸色直接就黑了:“皇帝是乱了朝纲,逼厦儿去死吗?” “皇太后说笑了,薛厦是朕的外甥,怎么能逼他去死呢?是不是薛厦?”朱祁钰看向薛厦。 薛厦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 朱祁钰目光一厉,薛厦登时收了眼泪,身体一抽一抽的,满脸委屈。 “伱是他舅舅,那般吓唬他干嘛?” 孙太后气得站起来,指着朱祁钰:“你究竟要干什么?说出来,不要跟哀家打哑谜了!” “皇太后莫急,朕只是想念皇姐,才把皇姐接入宫中的,皇姐也不必回公主府了,等薛厦承袭了阳武侯的爵位,就住侯爵府吧。” 噗通! 常德跪在了地上:“陛下,求求你饶了我们娘俩吧!” “怎么?担心薛琮报复你们?他敢?朕赐他死,赐他一脉死绝,皇姐满意否?”朱祁钰目光幽幽地看着常德。 “求陛下饶命啊!” 常德嚎啕大哭,皇帝哪是赐死薛琮啊,是赐死他们娘仨啊! “皇帝,你把国家爵位当儿戏吗?” “说罚就罚,说封就封,好威风呀!” “你如此不讲规矩,日后哪个勋臣还会为国朝卖命?哪个勋臣会以爵位为荣?我大明江山如何存续下去?” 孙太后厉喝:“你把爵位给厦儿,名不正言不顺,无非就是逼着你的亲姐姐、亲外甥去死!” “好!你是皇帝,哀家说不了你!但哀家和他们娘仨一起去死!不拖累皇帝你!” 朱祁钰冷笑:“呵呵,皇太后寻死觅活,是让朕背负大不孝的罪名?” “好啊!” “朕赐天子剑!去死吧!” “就算背负大不孝恶名又如何?朕必须成全你们!” 孙太后瞪大了眼睛,皇帝疯了吗?要赐母死,他真不要这天下,不要这皇位了吗? 铿锵! 天子剑出鞘。 孙太后惊呼一声,指着朱祁钰:“你,你真要杀母?” “这不是皇太后想要的吗?逼朕的吗?来啊,朕赐你,为何怕了?”朱祁钰提剑走两步。 孙太后后缩了一步,表情惊惧。 不对啊,皇帝杀了陈循,明明大权在握呀,为什么要来永寿宫大闹一场?他要干什么? 他一定不敢杀了哀家的,这个废人自私自利,眼睛里只有自己,根本不可能放弃天下,杀了哀家这个孤寡老太婆的! 噗! 鲜血,打断了孙太后的思路。 伺候她的司闱女官被剑戳中,孙太后惊呼一声:“皇帝,你要干什么?要杀哀家吗?啊?” 常德也看傻了,她以为母后在宫中一呼百应,却不想,贴身伺候母后二三十年的老宫人,皇帝说杀就杀! 似乎在皇帝面前,母后也很无奈…… “朕不敢杀母,但她们伺候皇太后不利!悉数赐死!” 这才是朱祁钰的真正目的! 彻底剪除皇太后的羽翼! “你说不利就不利?你凭什么赐死哀家的宫人?你敢……啊!”孙太后惊呼一声。 却看见内官监掌印太监的脑袋滚到孙太后的脚下! 而皇帝,奔着叶尚宫去了! 他要杀光伺候她的宫人! 皇帝没疯,皇帝是为了那个秘密来的! 常德也被骗了! 她以为皇帝是为张軏而来,却不知道,皇帝是为了她而来啊! 皇帝心思诡谲,看似寻常,其实处处是圈套! “站住!”朱祁钰以剑指着叶尚宫。 叶尚宫嚎啕大哭,张开令人作呕的嘴巴,她完全没想到,祸从天降,皇帝刚才还好好说话呢,转眼就要杀人。 在皇太后宫中伺候的四个人,已经死了两个了! 叶尚宫不听,试图往外跑。 忽然,皇帝倒握剑柄,飞出一剑,正中她后背。 叶尚宫惨叫一声,扑倒在地上。 皇帝一脚踩在她的屁股上:“你敢违抗朕的圣旨?活得不耐烦了!” “陛下饶命啊陛下饶命啊!” 叶尚宫张开嘴,没牙的嘴巴嗷嗷惨叫:“求皇爷开恩,奴婢愿意给皇爷卖命!” 叛变了! 她想用叛变,换取苟活。 “皇太后与朕,乃是一体的,母子之间寻常争吵而已,是你等奴婢可以随便挑拨的吗?你背叛了皇太后,就等于背叛了朕!” 朱祁钰抽出剑,狠狠一剑,戳在她后脖颈上。 鲜血飞溅。 叶尚宫瞪圆了眼睛,根本想不通,皇帝为何要杀人呢? “那个呢?”朱祁钰拔除剑,环顾四周。 四个伺候的宫人,还有一个太监没在正殿里伺候,人呢? 孙太后神情惨然。 常德也被吓坏了,傻傻地看着地面,满地是血,满地是尸体,皇帝究竟要干什么啊? “呜呜呜!” 薛厦兄妹吓得痛哭,常德抱住他们两个,让他们两个别哭了,神情惊恐。 朱祁钰看过去:“薛厦,剩下一个,你来杀!他们对你皇祖母不恭顺,你若有孝心,便杀了他,朕赏你爵位!” “陛下饶命啊!薛厦还是个孩子,不会杀人啊!”常德泪流不止,她害怕薛厦过去,也会被皇帝一剑削首。 “薛厦,过来!” 朱祁钰龙袍上有血,薛厦吓得哭嚎个没完。 “废物!” 朱祁钰看向冯孝:“去杀,朕要他的脑袋!” “这些宫人,伺候皇太后一点都不上心,难道他们以为,皇太后非朕亲母,便可随便虐待吗?让朕背负不孝恶名吗?” “荒谬!” “永寿宫宫人,悉数赐死,族诛!” 朱祁钰目光如刀,看向孙太后。 孙太后满脸惊恐,皇帝会不会直接一剑赐死她,对外宣称她是病死的? 不会,不会的!皇帝最担心的是那个秘密有没有被泄露出去? 他需要一个确定答案,才能动手。 否则皇帝早就毒死她了,对,一定是这样的。 可皇帝的心太毒了,前几天以清.宫为名,将永寿宫宫人尽数诛杀,今日又把她贴心的几人也杀了……皇帝要断绝她在宫中的触角,让她彻底变成孤家寡人啊! “常德。” 朱祁钰提着剑,看向常德公主:“可知朕为何宣你入宫?” “常德不知。”常德被吓傻了。 “常德啊常德,你真找了个好姘头啊,在锦衣卫里埋钉子,害朕;盗取内承运库的银子,骗朕;逼朕去杀陈循,坑朕!” “朕被他耍的团团转啊,连个傻子都不如啊!” “常德!皇姐!” “你说朕该如何处置张軏?” 朱祁钰盯着薛厦:“越看越像啊。” 常德浑身一颤,死死抱着薛厦不放手,泪如雨下:“陛下,跟常德无关啊,常德什么都不知道啊!孩子无辜啊陛下!” “张瑾藏哪了?”朱祁钰最恨的就是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偏偏张軏反复玩他。 而去抓张軏,张軏人在宣镇,他唯一的儿子张瑾也假死脱身了。 仿佛在说,气死你个狗皇帝! “臣妾不知道啊!”常德哭嚎。 “你还袒护他?” 朱祁钰大怒:“常德!动动你的脑子!张軏运筹帷幄,把朕、把朝堂玩弄于股掌之中!” “他会算不到,朕会找你常德算账?” “你居然还处处帮他求情?你是脑子有坑,还是智商有缺?” “皇家怎么出了你这个蠢货!” 这时,冯孝把一个太监的头呈进来。 朱祁钰拎着脑袋,丢在常德的脚下。 常德惊恐地把脑袋踹飞,哭出声来:“臣妾真不知道啊,他做什么都不会告诉我的!” “你真是蠢得可爱!” “朕都为你惋惜!” “张軏拿你挡箭牌,让天家骨肉自相残杀,他在旁边看笑话!” “哪怕你不咬出张軏来,只要把张瑾的行踪告诉朕,朕也能对你网开一面!” “好!” “你愿意为了张軏献身!” “为了他,你能不顾念天家颜面!” “那朕就成全你!” 朱祁钰朝薛厦招手:“过来,朕赐你个痛快。” “不要啊!那是张軏的罪,你要杀就去杀张軏,为什么不放过我儿子啊!” “我什么时候帮他开脱了?” “我是真不知道啊!” “皇帝,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们娘仨呢?” “你为什么就这么狠心,非要杀自己的亲姐姐,亲外甥啊!” “你还是人吗!” 常德疯了,冲着皇帝大喊大叫:“父皇啊,救命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吧,你的儿子,要杀你的女儿啊!要杀你的外孙啊!” 见常德无礼,冯孝竖起眼眸。 跪下,双手高高举起,等着接剑。 皇爷顾念亲情,顾念名声,奴婢不在乎,奴婢命贱,用自己的狗命换公主的金贵性命,值了。 “好,既然你提到了先帝,骂名朕来背,你们去跟先帝忏悔吧。” 朱祁钰指了指薛厦:“先从他开始。” 他的余光一直瞄着孙太后。 看她什么时候才肯救她的女儿和外孙。 不管薛厦是谁儿子,都是她的亲外孙。 常德根本不会思考了,就一个劲儿的哭和骂。 孙太后脸色不断变化,终究哂笑两声:“罢了,皇帝,让他们退下吧。” 就等你这句话呢! 冯孝正在从常德怀里拉拽薛厦,常德叫骂个不停。 朱祁钰摆摆手:“好了!常德,有一有二,不可再三再四,知道吗?” 常德明显一愣,皇帝话都说那么狠了,为什么母后一句话就放过她了? 难道他们之间? 她看了眼母后,又看看皇帝…… 想不明白。 但她也隐隐猜测,自己就是个工具人,是皇帝和母后博弈的工具。 恐怕是母后肯松口了吧? “退下吧。”朱祁钰不再看她,有些意兴阑珊的坐在椅子上,以剑拄地。 让所有人退出永寿宫,无朕命令,不许踏入永寿宫一步! 又让冯孝带着人,把永寿宫搜一遍,看看有没有藏人。 孙太后满脸讥讽:“皇帝,你的胆子越来越小了。” 朱祁钰不说话。 “皇帝啊皇帝,你究竟做了多少亏心事啊,这么怕别人知道?” 朱祁钰还不说话。 直到宫人全部退出永寿宫,朱祁钰才冷笑回应:“还不是被你逼的?” “逼你?” “是你逼哀家吧!” “你当着哀家的面,杀了伺候哀家多年的宫人;” “又当着哀家的面,要杀薛厦,要杀常德。” “不就是做给哀家看的吗?” “皇帝,你的做法一点都不高明。” 孙太后长叹口气:“呵呵,真没想到啊,皇帝,有朝一日,你与哀家会这般相见。” “哼,在皇太后脑海里,恐怕一直都是朕跪在你的面前吧?” 朱祁钰打断她自怨自艾:“朕没工夫听你废话!” “废话?皇帝大可以不听,也可以一剑杀了哀家这个老太婆,但皇帝会吗?”孙太后嘲讽。 “朕不敢杀你。” 永寿宫内,只有他们两个人,没必要装了。 他就是不敢杀皇太后,不把这个秘密彻底湮灭之前,不能杀。 “咯咯咯!”孙太后得意大笑,充满嘲讽。 啪! 陡然,朱祁钰狠狠一个耳光甩在她的脸上! 直接把孙太后打蒙了,指着朱祁钰:“你,你敢打哀家?哀家是你嫡母!你敢打母?” “母?皇太后,你不是朕的母亲。”朱祁钰冷哼。 “嫡母不是母?你的亲生母亲只是妾!是哀家的奴婢,哀家才是你的嫡母……” 啪! 孙太后话没说完,又挨了一个嘴巴! “你个无法无天的逆子,敢打哀家?” 孙太后捂着脸痛哭:“先帝啊,睁开眼睛看看吧,你的好儿子,在打哀家啊!这就是大明的皇帝!打他的嫡母啊!呃!” 孙太后忽然说不出话来了! 朱祁钰一把捏住她的嘴,近在咫尺地看着她的眼睛,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闭嘴!” “你,你敢轻薄嫡母?”孙太后想咬朱祁钰的手指头,却被朱祁钰狠狠砸在软塌上。 “轻薄?就算朕不嫌你老?却嫌你的蛇蝎心肠!” 朱祁钰退后两步,冰冷道:“别再撒泼了,说正事,朕没工夫耽误在你身上!” 孙太后躺在软塌上,不肯起来。 “什么正事?儿大避母,你和哀家在永寿宫中独处,一旦传出去,欺母的恶名,你肯定逃不过去,到时候你必然声名狼藉!” 孙太后死死盯着他,怪笑道:“哀家豁出脸面,就算下地狱,也要拖着你一起!” “皇太后想多了,今天发生的一切事情,绝不会传出去一丝一毫。”朱祁钰淡淡道。 孙太后猛地坐起来,无比惊恐道:“你要杀了常德灭口?你,你……” “说!”朱祁钰没回答她。 “你放过常德好不好?”孙太后眼泪流了出来,充满绝望。 “你在求朕?” 孙太后身体开始发抖,从软塌上站起来,泪流不止:“皇帝,不管怎么说,常德也是你亲姐姐,你放过她,好不好?” 朱祁钰只是盯着她。 “呵呵!”孙太后惨笑两声:“哀、哀家在求你!够了吗?放过常德吧!” “求人就得有个求人的样子,不兴方才那般撒泼的。”朱祁钰慢慢坐在了椅子上。 “难道!你想让你娘给你跪下吗?”孙太后爆吼。 “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也别跟朕套近乎,朕与你没有亲情可言。”朱祁钰冷笑。 孙太后无助地流泪,哽咽道:“哀家给你跪下,你就真能放过常德吗?好!哀家给你跪下!给你跪下!跪下!” 噗通! 她跪在了地上,发髻散开,满脸泪痕:“哀家是你嫡母,你敢让你嫡母给你下跪,不怕下地狱吗!呜呜!” 朱祁钰勾勾手指。 孙太后嚎啕大哭,她年少入宫,入宫便得太孙喜爱,滟绝天下,宠冠六宫,她何曾受过屈辱? 哪怕强势如太宗皇帝,也是极为喜爱她这个孙媳妇的! 在后宫里,作威作福三十多年,只有别人给她下跪的份儿,何曾想过有一天,她会给其他人下跪! 还要像狗一样爬过去! “皇帝,你就要这般羞辱哀家吗?” 孙太后哭红了眼睛。 她宠冠六宫,靠的是举世无双的容颜,如今容颜依旧在,只是夕阳红…… 朱祁钰端坐,依旧勾勾手指。 她哂笑,身体抽搐几下。 皇帝把她当狗一样,让她爬过去!不给她留一丝一毫的面子! 可她敢说不吗?刀子架在常德的脖子上啊! 她抹了把眼泪,像狗一样,爬了过去。 为了常德!为母则刚! 朱祁钰弯着腰,抓住她的头发,捏住她的脸蛋,把她的脸提到面前,眸中冰冷:“皇太后,里库的宝贝,是你偷的吧?” “你放过常德!”孙太后咬着牙看他,嘴巴被捏住,说话含糊不清。 “回答朕!”朱祁钰森冷地看着她。 “哀家是你嫡母,你这般作弄哀家,传扬出去……” “回答朕!”朱祁钰爆吼。 孙太后瞳孔映照出来朱祁钰发火的样子,吓得浑身一抖:“不,不是哀家,是徐有贞!” “说来!” 孙太后想挣扎,但朱祁钰却捏着她的脸蛋,不肯松开。 “正月十五的夜里,徐有贞给哀家传信,说镇儿需要东山再起的本钱,哀家就让蒋冕、叶达配合,徐有贞是水利大家,懂得用金水河把东西运出宫。” “所以哀家为他打开方便之门,让他顺利把里库东西运走。” “疼!” 孙太后想挣开朱祁钰的手,她的两腮被捏得太痛了。 朱祁钰松开她。 她双颊出现一道青淤。 “徐有贞是你放走的?”朱祁钰问她。 “是,她藏在后宫之中,京营人马搜不到他的!”孙太后承认了。 冤枉于谦了! 不对啊,那天夜里紫禁城戒严,京营加上禁卫,把紫禁城围得水泄不通,徐有贞是怎么逃走的? “过了两天,徐有贞扮成太监,被送出宫的!”孙太后坦白了。 就知道,这宫里是个筛子! 只有把宫人都赶出宫,才会安全! 朱祁钰重新抓住她的头发,把她的脸提起来,逼视她:“东西呢?” “哀家不知道!” 孙太后试图挣脱,但朱祁钰使劲抓着她头发,痛得她不敢动弹。 她哭着说,弄疼哀家了! 朱祁钰不理她,接着问。 “不知道?徐有贞是你放出去的,他是太上皇的人,你会不知道?”朱祁钰不信。 他要搞清楚,徐有贞和陈循有什么关系?和张軏又是什么关系? “哀家真不知道,你放开哀家!哀家是你嫡母,你不能这般作践哀家……”孙太后哭嚎。 朱祁钰松开她的头发。 孙太后手拄着地,头发披散着,衣衫凌乱,哭个不停。 “过来!”朱祁钰动动手指。 孙太后满脸泪痕,怒视他:“哀家不是你的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朱祁钰勾勾手指:“过来。” 孙太后眼神怨怼,却还是慢慢凑过来。 朱祁钰捏住她的脸颊:“你想想,你在这后宫,多少次兴风作浪了?” “朕都没杀你。” “你的消息渠道,肯定知道了前朝的事,朕杀了陈循,皇权攥在朕的手里,朕和宣宗皇帝一样,是真的皇帝了!” “朕杀你,比杀之寄还容易。” “你还活着,该感到庆幸,知道吗?” 孙太后斜着眼看他,充满讥讽。 她勾着眼神,让朱祁钰凑近,呸的一声,一口吐沫吐在他的脸上,然后睨着朱祁钰,怪笑道:“杀了哀家啊!皇帝,杀了哀家啊!” 啪! 朱祁钰狠狠一个耳光甩在孙太后的脸上:“给你脸了!” 孙太后却扬着脸,讥讽地看着他:“就在这里,掐死哀家!” “掐死你的嫡母,看看天下人如何看你这个皇帝!” “只要哀家活着,你就得奉养哀家,哀家永永远远都是你的嫡母!” “你和宣宗皇帝比?配吗?” “宣宗皇帝想杀杨士奇,勾勾手指就够了!” “你敢杀胡濙吗?你敢杀于谦吗?” “你敢杀吗?你能杀吗?” “跟哀家吹,哀家从永乐朝过来,什么风浪没见过?什么事情没经历过?” 孙太后冷笑:“哼,皇帝,你不过是在永寿宫里,在哀家面前耀武扬威罢了,你能把哀家如何?啊?” “打呀!再打哀家,打你的嫡母,打先帝的脸!” 她昂着头,仰着脸,逼朱祁钰打她。 “你在逼朕啊?” “朕不敢杀你,朕承认!” “但朕能不能杀常德?能不能杀朱祁镇?能不能杀朱见深?” “你在逼朕啊?皇太后!” 朱祁钰站起来。 方才还洋洋得意的孙太后,浑身一抖,转瞬抱住朱祁钰的腿:“皇帝,哀家年龄大了,说错话了!给、给哀家一次机会,求、求求你了!” “哀家,哀家,你也配!” 朱祁钰慢慢转过身体,指着脸上的吐沫:“往朕脸上吐口水的哀家吗?啊?” 孙太后嚎啕痛哭,满脸绝望:“哀家给你擦干净,皇帝……” “滚开!” 朱祁钰推开她,指了指地面:“跪下。” 孙太后颓然跪在地上,她的牵绊太多了。 皇帝随便抓一个两个,都在抓她的心啊,她受不了啊! “过来。”朱祁钰动动手指。 孙太后绝望地闭上眼睛,像狗一样爬了两步,扬起脸,让朱祁钰捏着。 “朱祁镇不是你儿子,对不对?”朱祁钰声音轻柔。 “是!” 孙太后猛地睁开眼睛,眸光嗜血:“是!镇儿是哀家的亲生儿子!” “不是!” “当初朕在奉天广场说的故事,是真的!” “皇太后,你为了自己的权势,陷害了胡皇后!朱祁镇是你从宫女那里抱养来的!” “不是你亲生的,对不对?”朱祁钰盯着她。 “没有!哀家没做过!朱祁镇是哀家的亲生儿子!” 孙太后斩钉截铁,她死死地盯着皇帝:“就算你杀了常德,杀了太子,也改不了的现实,朱祁镇就是哀家的亲生儿子!是真的!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反倒是你,才未必是先帝的儿子呢!” 说到这里,孙太后诡异地笑了起来。 朱祁钰盯着她,她也盯着朱祁钰。 你有哀家的秘密,哀家也有你的秘密,要不,互相伤害吧。 “放开哀家!”孙太后眼神中浮现喜色,喘息几口,终于要翻身做主人了。 她打开朱祁钰的手。 得意地爬起来,慢慢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坐着的朱祁钰:“跪下!” 你的秘密,掌握在哀家手里! 你的正统性,也攥在哀家的手里! 啪! 回应她的,却是一个响亮无比的耳光! 孙太后捂着脸,死死盯着朱祁钰:“你、你不怕哀家把秘密给你抖落出去!你就失去了正统性,你还当什么皇帝!” “那这么多年,你为什么没说出去呢?” 朱祁钰指了指地面:“跪下。” 孙太后抽搐几下,慢慢跪在了地上,眼泪又流了出来。 “憋回去。” 朱祁钰抓着她的头发,问她:“有谁知道这个秘密?告诉朕!” “你要干什么?杀人灭口吗?”孙太后面露惊恐。 “告诉朕!” 朱祁钰吐出一口浊气,喷在她的脸上:“这是朕放过常德的条件。” “皇帝,我们做个交易吧。” 孙太后看着皇帝,疾声道:“你不许再提镇儿身世的事,你的身世哀家也不提,如何?” “你觉得可能吗?” 朱祁钰冷笑:“朱祁镇不是嫡子,他和朕一样,都是庶子!还做交易,当朕傻吗?” “可你不是先帝的儿子!”孙太后死死盯着他,不怕他再打她。 “胡说八道,朕和先帝长得那般像,为何不是?”朱祁钰死死捏着她的脸颊,眼睛死死盯着她。 “宣宗皇帝长得像朱高煦,你说呢?”孙太后诡笑。 “朝中多少大臣,见过朱高煦,朕是和朱高煦像,还是和先帝更像?”朱祁钰压低嗓子嘶吼。 这才是他最大的弱点! 也是他不能杀了孙太后的原因,不把名单抠出来,他是绝对不能杀了她的! 孙太后笑声更大了:“皇帝,你搞这一出,不就是想从哀家嘴里,得到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吗?哀家不会告诉你的,哀家只会和你做交易,保太上皇、常德、太子的命。” “你有点得寸进尺啊,皇太后!” 朱祁钰几乎贴着她的脸,死死盯着她:“你在这后宫之中,朕有一万种办法,让你悄无声息的死了,朝堂根本说不出一个错来,你死了,秘密也就消失了,朕何必和你做什么交易?” “皇帝,你可以试试,哀家死了,你的秘密就会被公之于众!” 孙太后狞笑:“你别忘了,你这皇帝,是哀家的懿旨让你当的皇帝,而不是先帝遗旨做的皇帝!” “倘若你的身份遭到了质疑,你还有什么资格呆在皇位之上?” “啊?哪怕是流言,也足以压垮了你了!” 啪! 朱祁钰一个耳光扇在她的脸上:“贱人!” “废人!” 孙太后哈哈大笑,挣脱开朱祁钰的束缚,站起来:“大不了就鱼死网破,哀家又不是皇帝,天家死绝了又如何?这是你的江山,不是哀家的!” 她癫狂地看着皇帝,大不了就鱼死网破,看谁能威胁谁? “你不在乎太上皇、常德了?好,那宫外,你的哥哥孙继宗呢?弟弟孙显宗呢?你都不在乎了?” “好,一并赐死,诛族!” 朱祁钰坐在椅子上,眸中厉芒闪烁:“和他们有姻亲的,一概诛杀!” 噗通! 孙太后软软地跪在地上:“不是,不是他们!” “不是也该死,你威胁朕,拿大明江山开玩笑,朕赐你们孙氏一族去死,难道不应该吗?”朱祁钰爆喝。 还收拾不了你了? 孙太后眼泪呛出来,爬到朱祁钰的面前,把脸扬起来,抓着朱祁钰的手,求他捏着她的脸,泪如雨下:“皇帝,你我母子,为何非要你死我活啊?” “求求你了,放了孙家吧!” 她脸面什么的都不要了! 就这样让朱祁钰捏着,求着朱祁钰! 只要他喜欢,做什么都行! “名单!”朱祁钰冰冷吐出这两个字。 “就算哀家给你,你能信吗?皇帝,这是你的心病,你不把老朱家的人杀光,你是不会放心的?” 孙太后苦笑:“当初建文,就是疑神疑鬼的,削藩削藩,把江山削没了!” “皇帝,没有什么名单,这些年来,只有哀家、徐宾和聂氏知道,没人知道的!” “你觉得朕会信吗?” 朱祁钰冷笑:“唉,皇太后好算计啊,在朕的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真如你所说,没有名单,朕只能把老朱家的人杀光了,才能坐稳这皇位啊!好算计啊皇太后!” 猛地,他眸光一厉:“朕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名单!” “真没有名单啊!”孙太后痛哭。 “皇太后是真以为朕不能杀人啊!” 朱祁钰松开了她:“反正老孙家人多,朕随便诏几个入宫,当着您的面,剁了他们,不,让您亲自动手,把他们杀掉!” “那时候,你就会说了!” 孙太后疯狂摇头:“不,不要!” “皇帝,哀家没说谎,哀家没说谎啊!” “你要怎样才肯相信哀家的话啊!” “朕只要名单。”朱祁钰声音冰冷。 孙太后满脸绝望,无论如何说,皇帝都不信啊。 这完全是一个死结。 “请皇帝杀人吧,哀家真没有名单,真没有啊!你要如何才肯相信哀家啊?” 孙太后哭个不停:“皇帝不信,把哀家圈禁在宫中,哀家永远守着这寂寞,终生不见人,如何?” “皇太后也和太宗皇帝讨价还价过吗?”朱祁钰冷冰冰地问她。 孙太后浑身一颤,皇帝这是非要把疑心病,变成杀戮,不杀光了,他是不会安心的! “呵呵呵!” 她惨然而笑:“哀家早就不该心慈手软,让你坐这八年皇帝!镇儿回来的时候,就该不顾一切,推翻你!也就没有今天了!哀家悔啊!” “哼,皇太后少做了吗?” “景泰二年的金刀案,景泰四年的朱见济。” “朕后宫里的女人,朕吃的药……” “不都是皇太后一手策划的吗?” “哪件少了?” “只不过朕命大,活到了今天而已。” “成王败寇,皇太后便服了吧。” 朱祁钰语气一缓:“交出名单,朕让薛厦出宫。” “否则,出宫的就是诛孙家九族的圣旨了!” 孙太后惨笑,不说话了,求饶也没用了,当狗也没用了,皇帝疑心病犯了,只有杀戮才能治这个病。 朱祁钰走出仁寿宫正殿。 他一直在等孙太后叫住他,可是没有,孙太后没叫住他。 难道真没有名单? 皇太后没骗人? “传旨,皇太后忧思成疾,朕心难过,国朝正值多事之秋,朕无暇侍疾,便让常德公主代朕侍奉皇太后。再在宫外贴出告示,召集天下名医,为皇太后诊病。” 看见朱祁钰走出仁寿宫,常德以为皇帝真杀了母后呢? 可听到圣旨,微微松了口气,又如遭雷击,皇帝这是把他们母子三人和皇太后一起,圈禁在永寿宫中了! 不过,孩子不用死了! 该死的张軏,本宫为你付出这么多,你却如此待本宫,狼心狗肺啊! 常德搂着两个孩子,走进永寿宫中。 “吃食上别亏待她们,吃饱吧。”朱祁钰嘱咐一句。 去银作局的路上,朱祁钰阴沉着脸。 先切断了永寿宫对外的交通门路,再徐徐图之吧。 “皇爷。”冯孝唤了一声。 朱祁钰歪头看他,冯孝压低声音道:“若皇爷想,奴婢可动手!” “滚一边去,皇太后、常德毕竟与朕是一家人,吵吵闹闹罢了,吓唬吓唬她们就算了。” 朱祁钰倒是想杀,名单不到手,怎么杀? 冯孝没转过弯来。 皇爷不是恨到跳脚嘛,怎么就又不杀了? “启禀皇爷,南和伯传来消息了,已经到京畿了,最迟明早就能入京。”冯孝低声道。 “带来多少人回来?”朱祁钰正愁无人可用呢。 “七百人。” 朱祁钰颔首:“够用了,传旨方瑛,入京后便来宫门拜见,朕在宫中等他。” “让金忠抓的人,抓来了吗?” 冯孝回禀抓到了。 “抓去银作局,朕一并审了。”朱祁钰清理完了内宫,就要开始清理宫外的各监、各局。 其中,他最看重的是御马监,御马监下辖养马军,养马军下辖勇士营和四卫营。 也是他在京畿之中,必须掌握的一支军队。 九门提督府、侍卫军、禁卫、巡捕营、养马军,攥在手里,内城的安全便无忧了。 至于养马军,他属意由太监掌军,但没有合适的太监,如果让方瑛掌军的话,又太屈尊了,恐怕方瑛也未必愿意。 先看看御马监可不可用吧! “令阮让滚去银作局。” 阮让是御马监提督太监,朱祁钰也摸不透,这个太监是谁的人,朱祁钰猜测,应该是兴安的人。 “奴婢遵旨!”冯孝领旨。 御辇从西华门出宫,直奔银作局。 …… 东宫。 “把手伸出来。”项司宝板着脸,手里拿着戒尺。 朱见深战战兢兢的摊开手掌,手掌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全是伤。 “皇爷让奴婢管着你,是为了你好,别嫉恨奴婢。” 项司宝扬起戒尺,狠狠打在朱见深的手心上。 朱见深惨叫。 “不许叫!” “这点疼痛都受不了吗?” “受不了就不要抽鼻涕!不要结巴!” “皇爷让奴婢帮您改掉这个毛病,是为了您好!” 项司宝语气冰冰冷冷的。 她和初入东宫时判若两人。 那时的她,带着几分讨好,如今不一样了,偌大的东宫里,只剩下三个活人了。 作为东宫的主人太子朱见深,最受气。 啪!啪!啪! 项司宝跪在地上,抡着胳膊使劲打。 每打一下,万贞儿的身体都不由自主的跳动一下,打得实在太狠了。 朱见深痛得直抽搐。 “说话!” 项司宝明明跪着,却仿佛站着,朱见深明明站着,还不如跪着呢。 “本、本宫……” “摊开手!”项司宝又举起戒尺。 朱见深泪如雨下,两个手掌,没一块好肉了。 项司宝看了一眼,着实没地方下手了,干脆道:“把屁股撅起来。” “啊?”朱见深瞪大眼睛。 “项姑姑,太子受了重伤,要不今天就到这吧?”万贞儿帮着求情。 项司宝冷冷地瞥她一眼:“等皇爷来问,你来替太子受过吗?” 万贞儿浑身哆嗦一下,垂下头,不敢吭声。 “转过去!” 项司宝语气冰冷,狠狠一道戒尺,抽在朱见深屁股上。 朱见深一哆嗦,一个屁没憋住,放了出来。 刚巧,对着项司宝的脸。 他立刻意识到犯错了,惊恐地告罪。 “太子放的是龙屁,奴婢甘之若饴!”项司宝还陶醉的闻了闻。 啪! 就在朱见深发懵的时候,项司宝狠狠一戒尺,抽在他的腰上。 朱见深痛得跳起来:报复啊! “项姑姑,您不能打太子的腰啊!” 见项司宝还要打,万贞儿护住朱见深,疾声道:“项姑姑,您不能再折磨太子殿下了,若把殿下打出个好歹来,奴婢就算豁出性命,也要去乾清宫告您!” “告我?” 项司宝指了指自己,气得站起来:“好你个溅蹄子,还敢告我?给我跪下!你不是要帮太子殿下挡着吗?好,那本司宝就打你!” 万贞儿吓得一哆嗦。 她知道自己说错话了,项司宝是陛下派来难为太子的,陛下肯定为项司宝撑腰啊,自己去乾清宫告什么告呀! “站住!”项司宝阴沉着脸,朝着万贞儿而去。 万贞儿不敢躲了,她担心项司宝再去找太子的麻烦。 啪的一声,戒尺抽在万贞儿的身上。 万贞儿疼得直掉眼泪,却不敢叫出声来。 朱见深见万贞儿被打,直接炸了:“你要干什么!奴大欺主了是不是?” “本宫豁出去了,这太子不做了,本宫这就去禀明圣上,本宫不做这太子了!” “项氏!本宫就算不是太子,也是皇子!是圣上的亲侄子!也是亲王!” “岂是你这般奴婢敢欺辱的!” “走走走,咱们去御前说个明白!” 朱见深顾不得手疼,拖拽着项司宝往东宫外走。 项司宝却害怕了,她福至心灵,跪在地上:“太子殿下,您、您不结巴了,也不流鼻涕了,奴婢恭喜太子殿下!” “奴婢为了治太子殿下的疾病,才出以下策,请殿下饶命啊!” 她磕头如捣蒜。 把朱见深给气乐了,你真是要治本宫的毛病?不是公报私仇? 等等! 聪慧的朱见深明白了,项司宝折磨自己,不是皇帝授意,肯定是太后授意的! 若真有皇帝撑腰,她不会怕成这样! “项司宝真是为了给本宫治病?”朱见深坏笑。 “是是是,奴婢一心为了殿下,激怒殿下是为了给殿下治病的!”项司宝神情惊恐。 她的确受到了皇爷点拨,却没让她如此折磨太子。 是吴太后,看太子不顺眼,授意她折磨太子,最好把太子给打废了。 她很清楚,一旦闹到御前,皇帝是不会袒护吴太后的,所以她只能告罪求饶。 “如今本宫好了,也该感激项姑姑。” 朱见深伸手要戒尺。 “您,您要干什么?”项司宝表情惊恐。 “感激项姑姑啊。” 朱见深一把夺过戒尺,狠狠抽在项司宝的身上:“你个贱婢!打了本宫不说,还敢打本宫的人!活得不耐烦了!本宫好好谢谢你,谢谢你啊!” “啊啊啊啊!” 项司宝的惨叫声,充斥整个东宫。 “还敢躲?跪下!” 朱见深抓着把柄,就往死里收拾她:“要不就去御前,看看圣上是给谁做主!” 啪! 朱见深拿戒尺狠狠抽在项司宝的脸上。 戒尺应声而断。 在项司宝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项司宝痛得嗷嗷痛哭。 “你的脸皮是真厚啊,能把戒尺给打断!” 朱见深得理不饶人:“贞儿,把木杖拿过来,孤要好好感谢感谢项司宝!” 一听木杖,项司宝吓得晕厥过去。 “殿下,见好就收吧,奴婢不疼。”万贞儿担心闹出事来。 朱见深心疼地看着她:“圣上不会因为个奴婢,就处罚本宫的!” “她也不是圣上派来整治本宫的,这点小伎俩,圣上不屑于用!” “肯定是咸安宫那位,借机收拾本宫的!” “你不必害怕,本宫心中有数!” 朱见深安抚她:“本宫告诉你,如今朝堂不稳,圣上需要孤,会哭的孩子有乃喝,孤这次就哭给他看。” “你看看孤的伤,重不重?” “不重的话,你再狠狠打几下,只要孤的伤足够重,别说处置个奴婢,就是让圣上杀了舒良,圣上也得捏着鼻子杀!” 朱见深目光深邃,有个蠢奴婢,不是什么好事! 万贞儿捂着嘴,会吗? “相信孤,圣上的心思,孤最清楚了。”朱见深露出与年纪不符的笑容。 “殿下,您、您真的不磕巴了,也不流鼻涕了?”看着意气风发的朱见深,即便他身上都是伤,但万贞儿就是莫名的安心。 “不装了,反正都被戳破了,没必要装下去了。” 朱见深傻傻地笑了。 “奴婢都听殿下的,您这伤看着不太重。”万贞儿掀开衣衫查看。 “那就再打,弄得恐怖一点,让圣上、让朝臣看见孤的惨状。”朱见深笑容很傻。 万贞儿却知道,他才是世上最聪明的人。 感谢【书友20220304214322034】【是我阿龙】【长安ChangAN】【暮光青柠兮】【汤姆呀】【世萌殇紫夜】【錦衣鎮國錦衣衛指揮使】【我本无心】【成败山上自己蛊】【山鬼不听】【江榕】打赏的大佬们!感谢! 详细的内容,以后建裙看! (本章完) ------------ 第87章 流民如虎,僧道是马蜂窝,恶人还需恶人磨!内承运库银子现踪! 常德进入永寿宫正殿,看着披头散发的孙太后,当她扬起头,看见她嘴角於痕,忍不住惊呼:“母后,您、您的脸?” 孙太后抹了把眼泪,遮住红肿的嘴角:“没什么,那废人不敢杀哀家,也不敢动你,安心住着吧。” 这痕迹,好似是…… 他们在宫中时间好久了吧…… 常德赶紧晃晃脑袋,不敢多想,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他是一点也不顾念亲情啊!” 孙太后眼神悲戚,也不知道还要被折磨到什么时候。 …… 银作局。 掌印太监蔡宽跪在地上,一应人员跪在全部跪着。 金忠身着飞鱼服,手扶绣春刀,威风凛凛。 舒良一袭锦袍,腰挎宝剑。 和金忠一左一右,站在朱祁钰身侧。 东厂、锦衣卫、外加李瑾率领的羽林前卫,一同护驾。 朱祁钰坐在椅子上,王喜名单上的罪人、银作局全体、还有御马监太监、监官等悉数跪在地上。 啪嚓,金忠将一枚剪开的银子丢在地上。 “看看,这工艺是不是出自银作局?”金忠问。 蔡宽看完,交给大使孔自。 孔自很尴尬,他是陈循保举入仕的,任银作局大使,也是陈循力荐的。 如今陈循已死,皇帝虽未清查陈党,但作为陈党的他,尤为尴尬。 “回禀陛下,是出自银作局。”孔自不敢隐瞒。 “谁做的?”朱祁钰问。 孔自把那枚银子给工匠们看看,传阅所有人,却没人起来回话。 “金忠!”朱祁钰唤了一声。 金忠撩了下衣袍,手扶绣春刀,大步走下去,抽刀出鞘,架在孔自的脖子上:“说,这银子是不是出自银作局?” 冰凉的刀刃,让孔自浑身颤抖。 “金公公,是出自银作局,但……啊!”孔自话没说完。 金忠一刀削了他的耳朵! 孔自捂着流血的耳朵惨叫。 “不许叫!” 金忠厉吼:“知不知道!这银子是叛臣王喜用来藏秘密的,你们银作局,如何与王喜勾连?说!本提督饶你狗命!” 孔自强忍住剧痛,满脸惊恐。 王喜他被通缉了的,已经满门抄斩了的。 如何与银作局产生了瓜葛呢? “金公公,下、下官真的不知道啊!” 孔自惊叫,因为金忠把刀放在他另一个耳朵上,他哭嚎着说:“此事不归下官管,归监工管!” “这不管那不管,伱当什么银作局大使?啊!” 金忠把刀横在他脖子上,直接一划! 孔自的喉管被划开,鲜血喷涌。 整个银作局的人都吓傻了,堂堂银作局大使,说死就死了。 锦衣卫居然跋扈至此吗? 关键皇帝就看着呢,难道皇帝要把银作局,杀个血流成河吗? 蔡宽浑身一软,磕头告罪。 因为,金忠的目光看向了他。 “金公公,奴婢真不知道!” 蔡宽吓傻了,膝行而来:“皇爷饶命啊,皇爷饶命啊!” 金忠踹了他一脚:“想活命,就把制作这种银子的人,给咱家揪出来!” “奴婢遵命,奴婢遵命。”蔡宽吓傻了,他也不是皇帝的人,他是兴安的人。 从兴安死后,他每天都不敢入睡。 尤其听说宫中把太监、宫女都赶出了宫,只留下少数人伺候,他更加恐惧了。 今早他接到圣旨,陛下驾到,他就隐隐猜测要出事,结果中奖了。 “金公公,求赐一把刀。”蔡宽磕个头。 “叫咱家卫督。”金忠招手,取来一把刀,丢在地上。 “奴婢谢卫督!” 蔡宽捡起刀,爬起来,眸光嗜血,谁不让咱家活,咱家就让你先死! 大使死了,还有副使曹锟。 他把刀架在曹锟的脖子上,曹锟只是个小小的从五品官,只能攀咬。 蔡宽不想把事情做绝,又把刀指向曹锟攀咬出来的那个人。 金忠咳嗽一声。 蔡宽浑身一颤,皇爷是要清洗银作局啊! “你个银作局副使是怎么当的?” 蔡宽把刀又架在曹锟脖子上:“说!是谁做的!” “下官真不知道……啊!” 蔡宽直接抹了他的脖子。 然后刀架在管理曹环的脖子上,曹环刚犹豫,也被抹了脖子。 转眼间,银作局死了三个人了! 佥书鲁典惊叫:“别杀我,别杀我,是刘大壮的手艺,是刘大壮的手艺啊!” “刘大壮!” 蔡宽猛地回头,看向工匠刘大壮。 刘大壮吓得屎尿齐流。 把什么都招了。 他收了王喜的银子,偷偷给王喜做的。 金忠拍拍蔡宽的脸:“做的不错。” 蔡宽哆哆嗦嗦跪下谢恩。 然后,指向刘大壮,目光凶厉:“把他拖出来!” 又指了指鲁典:“他也一起!” 刘大壮被两个锦衣卫拖拽出来。 “你是如何知道是刘大壮手艺的?你有没有参与?”金忠没审刘大壮,反而盯着鲁典。 鲁典摇头:“卫督饶命啊,下官只是认得刘大壮的手艺,绝对没有参与!” “只是认得?” 金忠走向写字王睿,一把薅起他:“你认不认得?” “下官只是写字,不负责银作局工匠,真的什么也不知道!”王睿满脸惊恐。 “咱家是问你,认不认得?”金忠盯着他。 王睿摇摇头。 金忠丢开他,又抓起一个监工,问他认不认得。 他也说不认得。 金忠走回来,把刀架在鲁典的脖子上:“所有人都不认得,为何就你认得?鲁佥书,别诓骗咱家啊!咱家心眼小,被骗了,就要狠狠报复的!” 鲁典惊恐地瞟了眼皇帝,皇帝安坐,显然是在给金忠撑腰。 他隐隐猜到了,皇帝究竟要找什么! “下官只是认得,没参与过……啊!”鲁典发出一声惨叫。 他一只耳朵,被金忠剁了下来。 “你知不知道王喜,阴谋造反,他把党羽名单藏在这银锭子里!” “刘大壮私藏名单,说明他也参与了造反,你鲁佥书偏偏又认得刘大壮的手艺,真巧啊,唱戏的都不敢唱这么巧!” “怎么?你当咱家脑子坏了?” 金忠举起刀,又要剁:“来人,去抓鲁典全家!” “不要,不要啊……”鲁典满脸惊恐。 但绣春刀斩落,狠狠劈在他肩膀上,鲜血迸溅,鲁典打滚惨叫:“下官招了!给下官个痛快吧!” 他承认,是他把刘大壮介绍给王喜的。 “还有谁?”金忠问。 鲁典看了眼银作局其他人,银作局所有人满脸惊恐,担心鲁典乱咬。 金忠把刀锋压在他的后脖颈上,他哭着指出几个人。 “卫督,下官也不知道王喜是造反啊,只是接了私活,求求卫督,饶了下官家人吧!”鲁典哭饶。 就接了私活,糊弄鬼呢吧! 王喜用银子藏秘密,不就是在暗示,内承运库的银子,是张軏偷的吗? 内承运库银子有铸刻,不敢明目张胆流通。 必须要经过银匠的手,重铸银子才行。 而且,王喜的党羽也都招了,确实从内承运库里偷银子了。 但具体运到哪里去了,没人知道。 所以,要撬开工匠的嘴。 万一有意外收获呢。 金忠却蹲下来,按着他的脑袋看看那只被剁的耳朵,笑道:“就少了只耳朵,不耽误活着。” “鲁典,咱家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做成了,咱家不但放过你的家人,还放过你!如何?” 鲁典绝境逢生,拼命点头。 “你不用怕,咱家也不是吃人的老虎,放松点,皇爷看着呢,皇爷是天底下最仁慈的陛下。” “刚才咱家手段狠辣了点,请你担待着点。” “咱家也是奴婢,皇爷交代下来的事,咱家可不敢有一丝一毫怠慢,你说对吗?” 金忠观察着鲁典,其实他不满意蔡宽把人都杀了,王喜已经死了,线断了,不过挖出些党羽罢了。 真正目的是内承运库的银子啊! 皇爷缺银子,缺得快要疯了,整个皇宫里,一件像样的玩意儿都当了,皇爷苦啊。 “下官不敢怪罪卫督,不敢!”鲁典连连点头。 金忠在笑:“告诉本督,最近银作局是不是进来一笔见不得光的银子?” “或者说,有大批银作局的工匠,出去接了私活?” “咱家跟你直说了,那笔银子是内承运库丢的银子,谁碰了,都是掉脑袋的事;若知情不报,灭九族!” 鲁典脸色一变。 金忠就知道,问对人了。 “你说出来,咱家跟皇爷求情,让你做银作局的大使,如何?”金忠安抚他。 鲁典绝望中迸发出一丝希望。 却在这时,刚才写字王睿忽然发起冲锋:“我杀了你个狗太监!” 噗! 金忠反手一刀,劈在他的胸口,鲜血溅了鲁典一脸。 “人还没死,抓起来,别便宜他,敢刺杀本督?丢进诏狱里,慢慢审!” 金忠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又蹲下来,拍拍鲁典的肩膀:“说吧!” 鲁典绷不住了,眼泪狂流,说出几个名字,有人想跑,这里天罗地网,哪里跑得了? 金忠都愣神,这般容易就找回来了? 这就是皇爷杀了陈循,掌控朝局的好处吗? 任何魑魅魍魉,都无从遁形。 根据工匠交代,这笔银子没入银作局,而是由一个叫刘彦的监工,联络银作局的匠人,每天深夜,带着他们去山里重炼银子。 刘彦交代,藏银子的地点是郊外一座荒山。 “金忠,立刻带人去抄!速度要快!”朱祁钰开口。 “奴婢遵旨!”金忠跪下领旨,带着鲁典、刘彦等人去找那座荒山。 朱祁钰慢慢站起来,看着跪在地上的银作局诸多工匠。 “你们本来是朕最忠心的奴婢。” “却不想成了贼窝啊!” “查清犯罪者,诛族!” “监工以上,不论知情与否,一律处死!” 朱祁钰目光如刀:“银作局所有人等,知情不报,罚役三年!” “陛下饶命啊!陛下,我等没参与啊,也并不知情啊!”有监工叫屈。 “这不知情,那不知情,你做什么监工?” “监工、监工,朕给你权力,就有责任!” “享受了权力,就要承担责任!” 朱祁钰眸光变厉:“叫屈者,诛族!” “即日起,十二监四司八局,依乾清宫例,两两编组,行连坐之法!一人犯罪,两人伏诛!不可申辩!” 这才是朱祁钰的真正目的! 而银作局,就是杀鸡儆猴的寄! 御马监掌印太监阮让浑身一颤,皇帝让他来听音儿的,是在敲打他,乖乖投靠皇帝,若再三心二意,下一个被清洗的,就是御马监了! “奴婢等遵旨!”阮让匍匐在地,无比恭敬。 “皇爷、皇爷,奴婢帮您查出了鲁典,卫督答应过奴婢,饶了奴婢的!”蔡宽爬过来,哭嚎求饶。 “呵,蔡宽你为提督太监,朕的内承运库被盗,你明知道城外荒山有一笔银子,却知情不报,还有脸跟朕求饶呢?” 朱祁钰冷笑:“金忠答应你,你去找金忠吧。” 他动动手指。 不等蔡宽说话,东厂番子直接削首。 这种吃里扒外的垃圾,留之何用? “和王喜牵连者,牵连过甚者,族诛!牵连轻者,举族贬为匠户,充入各局。” 朱祁钰高抬贵手,没有杀戮过甚。 旋即,目光看向阮让。 “皇爷,奴婢对您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啊!”阮让磕头如捣蒜。 雪中送炭者寥寥无几,锦上添花的比比皆是。 之前朕急缺人时,无人帮朕;如今朕大权在握,都如狗一般趋之若鹜,真是可笑。 “起来吧,随朕去看看养马军。”朱祁钰要把京中最后一支力量,攥在手心里。 御马监在东北角上,而银作局在西南角,正好对称。 路上,朱祁钰问李瑾,可否愿意接掌养马军。 “陛下,臣担忧您的安全!”李瑾当然想提督养马军。 “无妨,宫中没什么危险了。” 陈循死了,皇权正在收入手中,谁会傻的跟随造反? 别把老百姓当成傻子。 给皇帝卖命,不香吗? 非要把脑袋别裤腰带上去造反,图个什么呢? 今时不同往日了,皇帝攥住了皇权,能够大肆封赏,等到内承运库的银子找回来,皇帝的腰杆子就更硬了。 二次夺门的可能性没有了。 “你从羽林前卫举荐两个人给朕,由他们掌管羽林前卫,朕也能安枕。”朱祁钰很自信。 “臣遵旨!” 李瑾露出了笑容,这就是投靠皇帝获得的好处。 养马军啊,下辖勇士营和四卫营,都是天下精锐之士。 当然了,如今养马军是不是精锐,那就不得而知了。 “好,朕命你为养马军都指挥,下辖勇士营和四卫营,你挑选营中可用人才,不可用者打发回卫所,等这一战过去,再从天下卫所中挑选精壮,入养马军。” 太祖设养马军,是为了防奸御侮,算是宫中最后一道防线,而攥住兵权的应该是太监。 但朱祁钰不打算把养马军,养在京中。 而是要拉到战场上打仗。 这支养马军,会成为他的第一支嫡系军队。 所以,不能让太监完全掌兵权,也不能把兵权完全交给李瑾。 “朕再让赵顺过去配合你,赵顺是个老实人,不会插手你任何决定的。” 朱祁钰给李瑾一颗定心丸:“赵顺任提督太监,你暂且为都指挥,等时机成熟,朕任你为总兵。” “臣谢陛下隆恩!”李瑾明白,各军都有太监做监军,这个赵顺他知道,的确是个老实人,皇帝没派老人出来,是照顾他。 “朕给你一万两千人的实额。” 朱祁钰看了他一眼,语气一冷:“边关、京营的那一套,就别拿到养马军里了,知道吗?” “臣知道!”李瑾浑身一抖,宣镇大败的根本原因,恐怕皇帝已经心里有数了。 “军饷也不必担心,户部不出,内帑出,朕会派人去底层问的,每一个士卒,都要收到实饷,知道吗?”朱祁钰声音冰冷。 大明的军饷实在低的令人发指,可偏偏前线士卒能拿到十分之一就不错了,所以训练不卖力,打仗不卖力。 这么烂,不也打了北虏二百多年嘛! 谁说大明无男儿? “臣绝不敢碰一分军饷!”李瑾磕头。 “在养马军里,谁碰,杀了谁!这是朕给你的权力!”朱祁钰冷哼。 “臣遵旨!” 朱祁钰语气一缓:“你的那份朕给你备下了,各级军官的那份,朕也给出了,可否?” 李瑾吓得跪在地上,连说不敢。 “你可以不要,但下面的人得要,日后朕会出个条陈,你们按照上面的领饷即可。” 朱祁钰不可能把军饷调高,他没这么多钱。 而且,养马军要调,天下各卫所难道不跟着调高?逼人家造反吗? 要调高,就都得调高。 所以,直接调高军饷,那是找死的行为。 只能以赐的方式,赏一点而已。 也不能赏多了,养马军无功无劳的,就因为皇帝喜欢就多给赏赐?边关、京营会服? 那就不是赏了,而是动乱因素啊。 这是朱祁钰敲打李瑾呢。 “李瑾,朕把养马军交给你,给你权宜之权,但朕要看到结果!”朱祁钰目光一厉。 “臣用性命担保,三个月,就让陛下看到一支强军!”李瑾也发狠了。 “好!精锐不在人多,人少也是精锐!朕就把养马军,全权交给你了!” 朱祁钰相信李瑾,因为养马军毕竟有底子,清理出去一批,练个三个月,总能练出点成果的。 “李瑾,这养马军,日后是要驰骋漠北的,你要给朕练好了。”朱祁钰拍拍他的肩膀,就让他退下了。 又诏赵顺过来,交代几句。 “去了养马军,你是朕的眼睛,把你看到的,时时汇报给朕,不许添加个人情绪,知道吗?” 赵顺脸露不舍:“奴婢领旨。” “别胡乱伸手,这养马军里,不兴这套,别脏了朕的军队,懂了吗?”朱祁钰敲打他。 “奴婢知道!皇爷让拿的,奴婢才敢拿。”赵顺匍匐在地。 朱祁钰颔首:“不止你不能伸手,伸手的,你就给朕剁了他的爪子!记着,养马军是朕的,任何伸进来的触角,都给朕剁了!” “奴婢明白!”赵顺在宫中混迹这么多年,什么不懂啊,不过在皇帝面前老实罢了。 “去吧。” 朱祁钰让御辇停下:“御马监就不去了,传圣旨吧,三个月后,朕再去御马监。” 阮让一愣,但听到圣旨差点哭了出来。 皇帝把他这个御马监掌印太监的权力给架空了啊。 不过,比银作局的下场好多了。 “阮让,三个月后,朕要看到成果。”朱祁钰警告他,敢使绊子,三个月后就要你的脑袋。 “奴婢谨遵皇爷圣谕!” 阮让想哭,不过皇爷这番话也能正着听,三个月内做出成果,不就得到皇爷青睐了嘛。 “回宫。” 朱祁钰临时改变决定,是因为怀恩来报,方瑛、石璞入京了,正在入宫的路上。 一炷香后,朱祁钰正在用膳时。 方瑛、石璞风尘仆仆入了勤政殿。 “两位爱卿,朕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你们盼回京了!”朱祁钰神情激动。 方瑛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他袭父职指挥使,后因功封爵南和伯,可以说,方瑛是他的嫡系。 只是方瑛此人不站队而已。 如今局势明朗,不必担心方瑛投靠太上皇了。 石璞就有意思了,他为了升官,贿赂过金英,按律当斩,是他朱祁钰保下来的。 他也不参与党争,却和李贤交好。 “陛下,您晚膳就用这个?”石璞看着桌上的清粥咸菜,大吃一惊。 “唉,老尚书,朝堂难啊,朕只能带头,吃这个,希望臣民也能如朕一般,随大明度过难关。”朱祁钰惺惺作态。 “好教石尚书知道,皇爷已经吃了半个月的清粥咸菜了,连宫中伺候的人都打发出去了。”冯孝在旁卖惨。 石璞感动落泪:“天下有如何贤君,大明何愁不兴啊!” “老尚书,南和伯,先跟朕说说,湖广之事吧。”朱祁钰让人赐座,他把没吃完的粥吃光,才让人撤掉。 “便请南和伯说吧。” 方瑛从进入沅州开始说,计破鬼板等一百六十余寨。 他又与尚书石璞移师天柱,率领李震、陈友等人分击天堂等寨,又大破叛军。 共攻克寨二百七十座,生擒伪侯伯以下一百零二人。 “臣离开时,按照圣旨,将兵权交给都督佥事李震和陈友二人,李震为总兵,陈友为副总兵。” 方瑛道:“臣以为,湖广苗乱无碍,只是湖广之地彻底烂了,流民遍地,无法休养生息了!” 平定苗乱是军事手段,想恢复湖广大地的平静,还须政治手段啊。 “老臣以为,湖广应该以抚为主,朝堂最好能拿出一大笔钱粮出来,改土归流,把流民就地安置,再免除几年赋税,湖广即可大定。”石璞认真道。 “老尚书以为需要多少钱?”朱祁钰问。 “恐怕需要上百万两。”石璞苦笑。 “这么多?”朱祁钰也吃了一惊。 “陛下有所不知。” 方瑛接话:“湖广乱象,不止是湖广百姓,天下流民,都往湖广而去。” “根据地方官所报,湖广流民百万以上,但据臣估计,实则超过百万啊。” “有几个寨子,初时臣以为是苗人,可臣看衣冠和汉家无异,打听才知道,都是逃户,已经在寨子里生存很多年了。” “这样的寨子比比皆是,听口音都不是湖广人,哪里的人都有。” 朱祁钰眸光一厉,湖广官场都该杀! 早晚荡清湖广官场! “老尚书说百万两,但臣以为,恐怕不够。” “倘若朝堂真给湖广钱,安置流民。” “恐怕会吸引天下流民往湖广而去,如今天下……” 方瑛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敢说下去了。 “南和伯,你与朕说话无须有所顾忌。” “朕知道这大明盛世,无非粉饰太平罢了。” “京城外都遍地流民,何况地方了?”朱祁钰实话实说。 方瑛略微吃惊,皇帝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石璞却知道一些,李贤经常给他通信,所以知道朝堂变化。 原来这八年,皇帝一直都在装傻呀。 如今执掌天下剑,不知道他会成为建文呢,还是太宗呢? 方瑛咬牙道:“臣入京城时,京郊流民遍地,臣担心再这般下去,恐怕会有流民作乱啊!” 他没敢细说,担心皇帝发雷霆之怒。 “作乱应该不至于吧,流民虽多,但朕已经下明旨令寺庙、道观去城外赈济了,总能吃一口饭的,吃不饱饿不死吧。”朱祁钰轻笑。 但方瑛不敢说话。 朱祁钰脸上的笑容僵硬:“南和伯,朕说错了?” “陛下无错!”方瑛吓得跪在地上,缄口不言。 “你看到了什么?方瑛,说!”朱祁钰声音冷厉起来。 方瑛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城外那般景象,朝堂上无人出一言,不就是没人敢揭开盖子吗。 自己也是蠢,明明不涉及党争,要明哲保身的,怎么就一高兴,说秃喽嘴了,什么都说出来了! 这下怎么收场? “陛下,如今当务之急,是宣府,是山东啊。”石璞为方瑛解围。 朱祁钰收敛杀机:“老尚书所言甚是,但朕也不想做个瞎子,做个聋子,做个傻子啊!方瑛,说!” “臣先请陛下息怒!” 方瑛知道,不说不行了:“城外,流民以万计算。” “每天都有卖儿卖女的事情发生。” “臣亲眼看到,一个男人领着两个孩子,跪在臣的马前,求臣买下他们。” “那个男人肚子圆鼓鼓的,应该是吃了观音土,怕是活不成了。” “还有些女人,只要给一口吃的,什么都能做……” 卖儿卖女? 妇女失节? 这是乱世之象啊! 朱祁钰脊背发凉,倘若有野心勃勃之人挑动,恐怕又是绵延不绝的叛乱啊。 到时候天下烽烟四起,万一再出一个太祖皇帝呢! “赈济呢?宫中也出了钱的,朕的皇庄、皇店,都出了钱的,朕批条子了,每天都批,朕是出了钱的。”朱祁钰还抱有一丝希望。 “回陛下,臣走了十几里,没看到一个施粥处!” “什么?” 朱祁钰猛地站起来,一把薅起方瑛来,面容狰狞:“你一个都没看到?” “不可能啊,朕每天都批了条子的!” “还有寺庙,道观,朕都下了明旨,每个庙观必须在城外设下一个粥棚,赈济流民,为什么没有?” 他松开了方瑛,这不是方瑛的罪责。 喃喃自语:“给老百姓一条活路,就这么难吗?” “你们都享受锦衣玉食了,娇妻美妾,什么都有了!” “你们要的,朕都赐给你们了,为什么还那么贪婪?就不肯给老百姓一条活路呢?” “逼着他们造反?” “逼着他们打进城里来?” “逼着天下再出一个太祖吗?” “逼着大明倾覆吗?” 朱祁钰的情绪控制不住了。 他一直以为,如今的大明,最多是有点烂,却没想到,是烂透了!烂到骨子里了! 什么时候开始烂的? 仁宗?宣宗?还是太上皇呢? “陛下,陛下!”石璞唤了几声。 “朕、朕一直以为自己这皇帝当的算合格呢,却不想,是个笑话啊!” 朱祁钰眸光如刀:“传旨!召集京中皇庄、皇店所有太监、管事,一应人等,午门听旨!” 只有血,才能浇灭朱祁钰的怒火。 “皇爷!”冯孝惊恐地跪在地上。 他不担心杀些太监、管事,他担心皇爷对寺庙、道观动手啊,那是马蜂窝啊,碰不得啊。 “去!” 朱祁钰炸了。 但方瑛和石璞都跪下来请皇帝息怒。 “朕就处置自己的家奴!不行吗?” 朱祁钰还没疯,寺庙、道观是马蜂窝,不能捅,难道皇庄、皇店,也是马蜂窝吗? “陛下!”方瑛无比后悔,恐怕他今天这番话传出去,他会被僧道骂死,甚至可能直接暴毙。 “无妨,你的话,不会传出去的,安心。” 朱祁钰喘息几口,平静下来:“让老尚书和南和伯看笑话了,朕实在是绷不住了,朕失言了。” “陛下爱民之心,臣等感同身受!”石璞拍个马屁。 这是在向皇帝示好呢。 “方瑛,寺庙、道观的粥棚,也一个都没有吗?”朱祁钰又问。 方瑛想抽死自己,却还要说:“回禀陛下,有的,但粥棚里面没有粥,只有把孩子卖给寺庙或道观,才能吃上粥。” “呵呵!”朱祁钰乐了,惨笑。 这是人贩子啊! 比人贩子还恶劣! 你们究竟信的是什么?恶魔吗?呵呵! 僧道是马蜂窝,朕惹不起! 但恶人还需恶人磨。 你们等着瞧! 朕给天下人做主! “南和伯安心,你在勤政殿的每一句话,都传不出去!”朱祁钰有这个自信。 石璞微微吃惊,他是工部尚书,他是知道八年来皇帝窘境的。 却不想,一别经月,皇帝的权势已膨胀到了这般地步。 “罢了,不说此事了。” 朱祁钰露出笑容:“方瑛,朕本打算让你入京营,可如今京营出征,营中没有兵丁。” “但朕打算编练团营,原本是十团营,朕打算再加两个,十二团营。” “之前于少傅和石亨改革京营时,改革不彻底,等京营回京,朕打算再次打乱重洗,彻底改革。” 说到这里,朱祁钰看向石璞:“老尚书也知道,宣镇初战大败,损失惨重,就算日后大胜,能回京多少人,也说不好了。” 勤政殿中三人唏嘘。 石璞和方瑛刚刚回京,不敢随便置喙,只听皇帝说。 “所以再练两个团营,实额一万五千人,朕把两个团营都交给你!你为总兵官!加盖军机处金印!” 朱祁钰就要大肆收拢兵权,谁也休想阻挡! “兵丁不从卫所挑选了,一来没工夫,二来等京营回京,还需要从卫所补充兵丁呢。” “朕打算从京中就地招募。” 朱祁钰又是一缓:“若可以的话,从流民中招募一些,朕可酌情赐些土地给他们。” 这…… 方瑛脸色瞬变,这又是个马蜂窝啊! 京畿流民,可是京中豪强的佃户来源啊,也是僧道的杂役来源。 倘若团营再从流民中招募,恐怕会不祥啊! “怕了?” 朱祁钰哂笑:“朕派太监去招,你练兵便是。” 方瑛被架到火上烤了! 皇帝这是逼他做孤臣啊,由他掌握京畿重兵之权,皇帝不放心,所以才逼他和京中权势人家做割裂。 这手帝王心术玩的高明啊! “臣不怕,臣愿意去流民中招募!”方瑛咬牙道。 “好,朕赐你天子剑,阻拦者,不问是谁,直接杀!和你争夺兵丁者,杀!” 朱祁钰嘴角翘起:“方瑛,你次子今年十岁了吧?朕没记错吧,朕看你儿子方涵年龄和固安年龄差不多,不如朕与你定下儿女亲家,如何?” 方瑛大吃一惊,儿子尚公主,这是圣眷正浓啊! 石璞也暗惊,皇帝只有二女,幼女有疾,长公主颇得皇帝疼爱,却要嫁给方瑛次子,可见皇帝要无比重用方瑛了,才舍得下这般血本! 就是说,皇帝不止想让方瑛控制两个团营,而是更多…… 用他来替换于谦吗? “陛下,臣之犬子,如何尚得了公主?”方瑛有点怕了。 一旦和皇帝结了儿女亲家,他只能一条道跑到黑了。 这和他不结党、明哲保身的守则相悖。 方瑛不怕上战场,但在朝堂上,他容易被人玩死啊。 “这件事就定下了,不必讨论了。” 朱祁钰一锤定音。 他之所以选方瑛,一方面是方瑛打仗有本事,另一方面是方瑛有两个好部下啊,李震和陈友,都是大将之才,他需要倚重。 “臣遵旨!”方瑛叩头领旨。 “朕是极疼爱固安的,方卿放心便是。” 朱祁钰是告诉他,虽然固安公主的母亲是废后汪氏,但并不能抵消皇帝对女儿的疼爱。 “方涵能尚公主,是他几世修来的福分!”方瑛心里的不情愿,也得压着。 “明日让方毅入宫伴驾吧。” 朱祁钰还得上一道保险,方瑛的长子方毅,入宫当人质。 “臣遵旨!” 却在这时,宫外递进来大同急报。 “两位爱卿且慢,跟着一起看吧。” 朱祁钰打开奏章,扫视一眼,顿时皱眉:“老太傅果然料事如神,宣镇多出来的四万敌军,果然是从西北来的!” 大同总兵郭登传来奏报,正月二十二日,便有番民被抢掠。 初时,大同镇诸多卫所并未在意,可关西诸番被抢后,跑来大同求助,郭登以宣镇告急为名拒绝了。 后来有番人被抢急眼了,跑到大同劫掠,被大同镇卫所击退。 郭登才派人探查,得知关西诸番被瓦剌人给抢得老狠了。 这伙瓦剌兵又从天而降,降临宣府,大败杨信诸将。 “老尚书,你也是知兵事的。” 待二人看完,朱祁钰问石璞:“待击退瓦剌,朕能否借机收回河套之地?” 石璞早就猜到了皇帝的心思,皇帝这是要当太宗啊! “陛下,河套贫瘠,我大明军收回河套容易,但治理难啊!”石璞苦笑。 说来说去,就是没钱! 想收河套,就要往里面砸银子才行! 甚至,只要占有河套,就得一直往里面砸银子,是个无底洞。 但河套的战略价值不言而喻,又是汉家领土,不收回来,实在没法交代。 “老尚书,您估算需要多少银子才行?”朱祁钰又问。 见皇帝收河湟之心不死,石璞只能估算出个数字:“五六十万两银子,应该是够了吧,老臣也不敢说死,但这钱要年年投入。” 朱祁钰咂舌,大明一年才收多少银子啊。 这几十万两,那几十万两,哪分得过来啊! “而且,粮食问题最难解决,河套之地种出来的粮食,难以自给自足,需要从南方运粮,一旦赶上南方大灾,河套叛乱就会层出不穷,之前投入的治理银子,就全都打了水漂了。”石璞解释道。 想解决河套问题,第一难关,就是银子和粮食。 “朕明白了。”朱祁钰叹了口气。 这不是有玉米就能解决的,这个时代的玉米,亩产恐怕也不高。 但若能在河套地区种植玉米,粮食问题应该能缓解一些吧? 朱祁钰也拿不准主意,走走看吧。 “陛下,臣有个问题请问陛下。”石璞忍了半天了,才问。 “您说。” “陛下再练团营,饷从何来呢?”石璞不解。 “内帑出吧。” 朱祁钰明白石璞在问,用不用文官镇守呢。 “本来朕打算让李秉与方瑛配合的,奈何宣镇离不开李秉,朕又把年富派过去了,他们都是知兵的,朕心里实在没有人选了,请问老尚书能否举荐个懂兵事的文臣,辅佐方瑛?” 朱祁钰没和文官撕破脸,自然不能改变规则。 石璞听到这话,登时松了口气:“老臣倒是有个人选,寇深。” 朱祁钰眼睛一亮。 他之前正愁怎么安排寇深呢,寇深的资历太高,放进通政司,王复恐怕不好对付。 让寇深帮着方瑛执掌团营,能安文臣的心,也能安朱祁钰的心。 何乐不为。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88章 午门前,杀个昏天暗地!坏蛋集中营,搞钱方略! “姜显,朕打算派你去团营,如何?”待方瑛、石璞离开后,朱祁钰问姜显。 “奴婢谢皇爷恩赐!”姜显不识字,入不了军机处,他原本就在乾清宫中伺候,在夺门之夜极为卖命,得到朱祁钰重用。 “朕派你去不是争权的,而是给朕盯着团营的!” 既然打算拆分团营,那么就该赐下军号, 冯孝笔墨伺候,他在宣纸上写下两个名字:白眊、无当。 此乃刘备、诸葛亮手下精兵番号。 “希望方瑛,无愧此军号!”朱祁钰让印绶监,打造两枚军印,赐予方瑛。 “姜显,朕不止命你为提督太监,还让伱担任军需总管。” “白眊、无当二军的军饷皆出自内帑,不经户部、不经朝堂,只经你一人之手。” “每发一分饷,都要给朕发到实处!一分都不许差!” “差一分,朕不找别人,就找你!” “丢了一个铜板,朕就摘你身上一个零件!” “你姜显在下面,怎么杀人,朕也不管,朕就要发到实饷,就要实额三万兵丁,一个不少、全是精锐,就要让白眊、无当二军,拥有超强战斗力,能为朕纵横漠北即可!” “其他的,朕一概不过问,朕给你最大的权力,让两支团营,三万兵丁,成为朕的倚仗!朕的肱骨!” “能做到吗?” 朱祁钰盯着他:“你若不能,也无妨,朕再派别人去!” 姜显嘭嘭磕头:“启禀皇爷,若丢了一个铜板,缺了一个兵丁,请皇爷摘了奴婢的脑袋!奴婢一定督促方大人、寇大人让白眊军、无当军发挥出最大战斗力!” “只要你能做到,你要什么,跟朕说,朕全赐给你!朕不怕你贪心,就怕你没本事!能不能?姜显!”朱祁钰不吝惜赏赐。 但新练的团营喝兵血、私役成风的烂事绝对不能再发生了! 这种事,贻害无穷啊。 “奴婢能!”姜显磕头:“奴婢谢皇爷恩赐!” “起来吧,朕对这二军报以极大期待。” “朕不怕你们慢,一年两年,朕都等得。” “粮饷更不必担心,朕来撑着,哪怕朕天天喝粥,也不短你们的用度。” “朕就要掌控一支战斗力极强的军队,能为朕纵横漠北!征南扫北,犁庭扫穴!” 朱祁钰语气激烈:“你要的,你们要的,朕都给你们!但朕要的,你们必须做到!” “奴婢遵旨!”姜显磕头。 “从宫中多挑些太监跟着你,再挑些计相出去,做提督太监,总要有自己的势力才行。” 朱祁钰亲自扶他起来,千叮万嘱:“人不够,去东厂、锦衣卫调些人安插进去。” “要懂得收拢人心,去内帑支五百两银子,先用着,收拢人心,是要用钱的,不够跟朕要,多少都给。” “方瑛是有能力的人,又是朕的亲家,可以信任。寇深是老臣,懂得分寸。” “但你也要盯着他们,你是朕的眼睛。” “记住,这三万精锐的主人,是朕!” “这是朕的军队,每个兵丁捧的是朕的饭碗,吃的是朕的赏赐!记牢了,这三万人是朕的,谁敢伸爪子,就给朕剁下来,懂吗?” “无朕圣旨,任何人不许调动!朕之命令,让他们上刀山下油锅也不许眨眼睛!明白吗?” 姜显磕个头,表示明白。 “去宫外挑太监,那些被朕打发出去的,必然有心怀怨怼的,正好给他们个机会,看看谁会跳出来。” “刚收到手的太监,别轻信,从乾清宫点几个,随你一同去,慢慢掌握人心,拉拢为心腹,记住,忠心是最重要的。” 朱祁钰反复叮嘱。 姜显却明白,皇帝从乾清宫派太监,是盯着他的。 “奴婢遵旨!” 朱祁钰又叮嘱几句,才放姜显离开。 等李震回京,再任命方瑛为总兵,兼任白眊军指挥使,李震为无当军指挥使。 “皇爷。”冯孝低低唤了一声。 朱祁钰扭头看过去。 “皇爷,虽然内承运库银子能追回来一些,但也不能这般造呀!” “这白眊、无当实额三万兵丁,加上各级军官的粮饷,简直是烧钱呀皇爷。” “倘若练个一两年,到时候北方无战事,可就是净赔的呀,届时是解散,还是继续养着?”冯孝小心翼翼进言。 他其实想说,如今京中稳定,有九门提督、养马军、禁卫,足够拱卫中宫了,没必要再砸银子练兵了。 “别跟朕绕弯子,说明白点”朱祁钰不满。 “皇爷,能不能让户部分摊一点?总不能什么银子都从内帑出吧。”冯孝小心翼翼道。 “你倒是精明,朝堂的官老爷不比你精明?” 朱祁钰冷笑:“真跟他们扯皮,这两支团营必然练不成,方瑛如何安置?流民如何安置?就边军、京营那个战斗力,能指望得上?” “太祖、太宗为何能做真正的皇帝,因为他们手里的兵,是亲自带出来的。朕没带兵的本事,但这些兵从入伍就吃朕的饭,用朕的银子养他们的家,总该有些忠心的。” 冯孝的意思是,皇位暂时没威胁,就别折腾了皇爷。 可朱祁钰,是要征伐漠北的皇帝。 钱嘛,那不遍地都是嘛。 “皇爷,总该一点点来嘛,急不得的。”冯孝不敢深劝。 “好了,朕心中有数,兵也不是一天征的,钱粮也不是一天发出去的,钱无须担忧,等开春了,这皇宫也该修缮了。” 冯孝诧异,皇爷都快把皇宫当没了,哪来的钱? “别啰嗦了,去把方兴喊过来,还有曹吉祥。”朱祁钰智珠在握。 很快,方兴和曹吉祥进殿跪下。 方兴听说姜显出去做提督太监,满脸羡慕嫉妒恨。 “京中治安越来越差,朕打算重建巡捕营。”朱祁钰把巡捕营的想法大概说了一下。 “曹吉祥,朕给你个重获圣眷的机会。” 曹吉祥趴伏在地上,连连叩首。 “朕打算命你为巡捕营提督太监,这巡捕营,主要做两件事:” “其一,巡视京中治安。” “其二,负责收税。” 曹吉祥吞了口口水,就知道没好事! 在京中收税,无非是设钞关,等被弹劾多了,他就会被皇帝丢出去,当替罪羔羊。 皇帝一直都这样做的。 “商税有东厂和钞关太监负责,无须让巡捕营插一手了。” “朕欲使巡捕营在寺庙、道观门前,设香火钱,一干入庙观者,须购买香火后,方能进入!” “为了方便征钱,朕打算封闭庙观各门,只留一门。” “所谓香火钱,就是庙观内不许有香火,想入庙观拜佛烧香者,需要在门口购买,庙内僧道烧香,也需要在门口购买!任何人不许例外!” 噗通! 曹吉祥软软地趴在地上。 皇帝这不是征税啊,是送他去死啊! 京中僧道泛滥到了什么地步,景泰初年,皇帝采用鬻牒之制,就是军中不发军饷,发度牒,士卒再把度牒拿到市面上去卖,一牒难求。 这样发了五六年了,京中该有多少和尚、道士?这还不算假和尚、假道士,还有外地来京讨生活的,那简直多得数不胜数。 皇帝自己不想捅马蜂窝,把他曹吉祥推出去捅啊! 等皇帝收了“蜂蜜”,实在受不了弹劾的时候,就把曹吉祥推出去杀了,继续装仁君。 方兴也浑身瘫软,完了,我肯定哪里得罪皇爷了! “京中,收缴一切香火,私制、私贩香火者,族诛,不赦!” “信徒于家中烧香者,也须于巡捕营购买,不得私制、私贩,违者不问何人,族诛!” “京中信徒很多,朕也不把一炷香的价格设的太高。” “普通的一根香,一个铜板。” “好点的一两银子,贵点的十两银子,再贵的一百两、一千两,不设上限。” “宫中增设制香局,把香火多弄出点花样来,满足权贵的虔诚向佛之心。” “曹吉祥,你觉得如何?” 朱祁钰自己说的热闹,低头一看,曹吉祥吓瘫了,登时不满。 “皇爷!” 曹吉祥泪如雨下:“您还是给奴婢一个痛快吧!” “怎么?做不了?求死了?好,朕成全你,曹氏族诛吧。” 朱祁钰冷笑,给朕卖命的人如过江之鲫,朕用你,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居然还不领情? “不要啊,不要啊皇爷!” 曹吉祥哭喊着求饶:“请皇爷听奴婢辩解几句。” “如今僧道泛滥,京中信徒如过江之鲫,其中不泛有权贵之家。” “皇爷您突行严厉之法,奴婢担心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没等他说完,朱祁钰冷笑打断:“怕了?要说权贵,天底下最尊贵的,乃是朕。” “曹吉祥,你造反叛乱,朕饶你不死,已是法外开恩了。” “你若想重得朕之信任,怎么连这点小事都不敢做?” “那你活着干什么?浪费空气吗?” 曹吉祥哭个不停。 皇爷,您也信佛啊!还被番僧灌顶过! 甚至,宗室里,信佛道的也比比皆是,权贵之中更别提了,多到令人发指。 更别说皇帝一刀斩断所有人的利益,巡捕营必然臭名昭著,至于能撑多久,就看皇帝能扛多久了。 扛不住的时候,就是他被杀的时候。 曹吉祥哭嚎:“皇爷,奴婢这条狗命算不得什么,奴婢担心京中信徒聚众作乱,使皇爷新政仓促而停,影响了皇爷圣誉啊!” 信了你的鬼! “拖出去杀了吧。”朱祁钰懒得废话。 “皇爷,给奴婢一个机会!给奴婢一个机会!”曹吉祥磕头如捣蒜,他真不想死啊。 当那颗眼珠子塞进他嘴里的时候,他就知道,死比活着难多了。 “早这样不就得了?真给你脸了!” 朱祁钰冷笑:“拖出去,打十杖,再拖回来!” 曹吉祥被拖走了,再进来时,屁股上全是血。 “能不能做?”朱祁钰问他。 “奴婢能!”曹吉祥敢发誓,一旦朝堂上沸反盈天,皇帝会毫不犹豫地推他去死。 “巡捕营的巡捕兵丁不能从良家子中招募,不够狠,朕特许你去北镇抚司诏狱、厂卫诏狱、刑部监、都察院监、五军都督府监中招人,那些穷凶极恶的,给他们一个活命的机会!” “你做事不够狠,多招些狠辣之人,朕是为你考虑。” “但这些人也不能放心用,把他们家小抓进东厂诏狱里,若不听话,就直接杀了!不必手软!” “别怕捅破了天,天上还坐着朕呢!” “朕给你们撑腰!” 曹吉祥一听这话,直接吓晕过去! 从监牢里招罪大恶极的犯人做巡捕,皇帝摆明了是用完了就杀啊! 再看看方兴,他就明白了,皇帝是打算用完他后,杀了他,让方兴接班啊。 “曹吉祥,别怕。” 朱祁钰亲自把曹吉祥扶起来,拍拍他的肩膀: “巡捕营开始收香火钱后,朕带头,先买一根!” “和你作对的,就是在和朕作对!” “你的靠山是朕!” 朱祁钰安抚他两句,便给他出谋划策:“你也不要横冲直撞的去收钱,先收买些市井泼皮,干脆都招进巡捕营来,对,把市井上的混蛋都招进来!” “搞清楚京城中信佛信道的人家,搞清楚了人家的财政情况,再把香火卖给人家嘛。” “买多的巡捕营提供送货,你们也别一副强买强卖的架势,这方面你们不懂,再招些懂经营的商人进来,去东厂诏狱里面招,那些奸商,都给放出来,招进巡捕营。” “大家公平买卖,他们别凶神恶煞的,都是虔诚的信徒,惊坏了他们,这笔买卖以后如何细水长流?” “只有那些不听话的、闹事的、狗仗人势的,你们巡捕营直接出动,最好别弄出人命来,多罚些银子就行!” “若有和尚、道士不听话,敢不买香火的,就弄块肥肉片子,塞进他的嘴里;道士干脆八光了,全城游街!” “别怕闹出事来,朕给你们撑腰!” 听完皇帝的话,曹吉祥直接想死,他知道自己活不了几天了! 看看皇帝招的都是什么啊! 穷凶极恶的罪犯、市井泼皮、胡同串子、奸商,全是坏蛋! 皇帝是顺便一勺烩了啊,等出了事,直接全砍了了事! 而且,皇帝不止要抠信徒的银子,主要抠僧道的银子啊。 “这样,朕给你设个限额!” “你每天卖出去五十万两银子!” “低于这个数,朕就要从你身上,选个零件出来,剁下去!” “你自己考虑清楚了,曹提督。” 朱祁钰开心地笑了起来。 咣当! 曹吉祥又摔倒在地上,五十万两啊!皇帝是想钱想疯了,直接派他去抢啊! 最多三天,他脑袋就会被挂在城门楼上! 一根香一个铜板啊,卖多少根,才能搞来五十万两银子啊! “你若给朕敛财一千万两银子,朕就保你不死!” 朱祁钰又把他扶起来,拍着他肩膀:“届时,就算是天下人逼朕杀你,朕也把你保下来,如何?” 总要给人一点希望嘛。 一千万两……您还是直接赐奴婢死吧! 曹吉祥浑身发软,趴在地上,哭个没完没了。 “方兴,朕命你为巡捕营副提督太监,你什么都不用做,就给朕盯着银子就行!” 方兴松了一口气,高声欢呼:“奴婢谢皇爷仁慈啊!” 曹吉祥却在哭。 皇帝对你是仁慈了,但对我太残忍了!还不如一刀被剁了更痛快! “别一副死了爹妈的模样,有点信心。” “朕告诉你,京中的小寺庙,都比朕的内帑富,只要你能抠出来一点点,就够你凑足五十万两了!” “一千万两不过二十天的事,届时,朕在奉天殿里给你庆功,京城里的女人你随便挑,朕都赐给你做女人!给你娶个几房妻妾!伺候着你!” “曹吉祥,不想自己,也想想家人嘛。” “朕知道,你在钦天监、勋臣中都有自己的人,你还有几个能干的侄子,都能做你的羽翼!” 朱祁钰语气幽幽:“曹吉祥,朕又给予你圣眷了,这一次,你千万不要让朕再失望了!” 曹吉祥是又好笑又好气,皇帝说让他挑女人,是在告诉他,你是个太监,在京中随便的横行霸道,人死鸟朝天,你又没鸟,怕个屁。 又以他的侄子、亲戚威胁他,不听话,就夷三族吧。 “奴婢谨遵皇爷圣旨!” 曹吉祥满脸求生欲:“奴婢还想跟皇爷要几个人。” “说!” “参与造反的人中,还未死的,家眷尚在的,奴婢要他们。”曹吉祥咬牙。 “都给你!朕给你条子,你去各监提人便是。” 朱祁钰知道,只有在绝境中的人,才会对别人更狠。 恶人还需恶人磨。 京中僧道糊弄朕,以为朕拿他们没办法。 的确,朕拿你们没办法,但曹吉祥有,曹吉祥肯定不想再吃眼珠子了,更不想让别人吃了他的眼珠子。 那些参与造反的人,这段在诏狱里的日子,肯定不好过吧。 放他们出来,肯定比习惯享受的僧道更狠。 至于能扛多久,还得看曹吉祥能抠出多少银子,若一天真能抠出五十万两银子,朕把反对的杀绝了,也要撑到底! “下去筹备吧,朕给你权益之权,不必事事汇报,你可临机决断。” 朱祁钰缓了口气:“朕不给你下圣旨了,也不赐天子剑了,制香局提督太监也有你来担任,好了,下去吧。” 果然,皇帝是不想蹚这臭水沟,却逼他下去游泳。 曹吉祥苦着脸退下。 他犹豫不决,是挣扎一下,奋起勃发活下去;还是自怨自艾,等待死神降临…… 忽然间,他眸光如刀,咱家想活,就对不起你们了! “皇爷。”方兴缩着脑袋看向皇帝。 “你倒是机灵,知道朕会特地交代你。” 朱祁钰瞟了他一眼:“安心,你是朕的贴心人,不会送你去死的。” “你只负责盯着曹吉祥便是,你从乾清宫挑些人出去,收上来的银子,一分不少的交到里库。” “巡捕营里面全是混蛋和反贼,没有手脚干净的,你不必管。” “你只要暗中留心,谁可用,谁不可用。” 朱祁钰在暗示他,等曹吉祥把架子搭起来,就送曹吉祥去死,由他接管巡捕营。 “奴婢记住了!”方兴匍匐在地上,神情激动。 “放心,记着,朕给你的,才能拿。去吧。” 朱祁钰在敲打方兴,方兴此人善妒、手脚不干净,所以特地告诉他,若还不长记性,就别怪刀剑无眼了。 “皇爷,奴婢担心巡捕营捅了马蜂窝呀。”见方兴退下,冯孝担忧道。 “捅了就捅了,又不是朕捅的!” “关朕什么事?” 朱祁钰哂笑:“朕把里库钥匙交给你,其他人朕信不过,多招些计相,银子一分都不许错,让宫中的太监都去学,朕以后有大用。” “对了,朕让你找的工匠,可来了?” 冯孝看了眼外面的天,苦笑道:“皇爷,外面天黑透了,明日是春龙日,皇爷早些歇息吧。” “春龙日好啊,正是杀人时。” 朱祁钰狞笑:“皇庄、皇店太监、管事都到了?” “还没!”冯孝垂着头。 “都在午门前跪着,没到的,去催,再给半个时辰,没到的直接捕杀!派锦衣卫去!” 朱祁钰对冯孝的效率不满:“你也学会悲天悯人了?” 噗通一声,冯孝跪在地上,惊恐道:“回皇爷,奴婢是担心皇爷杀戮过甚,会引起不必要的反弹。” “哼,不杀如何平民愤啊?城外的流民都看着呢!” 朱祁钰叹了口气:“冯孝,你记住一点,不做事就不会错,那是懒政。” “朕是皇帝,天下无错,朕就该主动找出错来,这才是皇帝该做的事。” “直到有一天,朕实在找不出错来了,这天下就真的太平了。” “这江山,才能传承下去,懂了吗?” 冯孝跪在地上:“奴婢不如皇爷高瞻远瞩,只有一颗担忧皇爷之心。” “你的关心,朕懂,所以天下人愿意做这糊裱匠,对错事睁一眼闭一眼,朕也可如此。但朕不想江山在朕手中断送,让后世子孙戳着朕的脊梁骨骂朕。” 朱祁钰长舒口气:“罢了,朕以后压着火便是,起来吧。” 冯孝慢慢站起来:“皇爷,今天去承乾宫吗?” 朱祁钰瞟了他一眼:“以后有话,直接跟朕说,别绕来绕去的,你是朕的知心人,朕信你。罢了,不去了,让贵妃来勤政殿伺候吧。” 这宫里,太冷清了。 关键他还有点尴尬,不管用啊。 一夜无话。 早晨,朱祁钰穿上大朝会的龙袍,率领文武去先农坛,亲自扶犁耕田,劝课农桑。 仪式举行完毕,回程的路上,胡濙、李贤向皇帝表达了不满。 皇帝设立军机处,没和群臣商量,便以军机处收五军都督府的军权。 昨晚又私设两个团营,任方瑛为总兵。 总兵是能随便任免的吗? 还有养马军、巡捕营,都没经过商量,皇帝就私自做决定。 皇帝抓兵权之心,如司马昭之心啊。 这让胡党和李王党极为不满。 “两位爱卿,朕犁了三回地,累得腰酸背痛,要不明日早朝上再说吧。”朱祁钰耍赖。 “陛下,您收权之心太急了!”胡濙十分不满。 尤其是工部尚书石璞,靠拢皇帝,让他察觉到不妙。 如今六部,工部、刑部靠拢皇帝,兵部、户部在于谦手上,胡濙手里只抓着吏部,让他很没安全感。 “老太傅此言何意啊?这天下权柄,皆是朕的,何谈收啊?”朱祁钰失笑。 胡濙被怼的够呛。 “陛下,军机处先不论,微臣以为新练团营,不能赋予一人之手。”李贤也想抓兵权。 朱祁钰眸光一寒:“李阁老想任军中巡抚?” “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微臣并非怀疑南和伯,只是南和伯一人手握三万兵权,微臣内心担忧。”李贤迎难而上。 “朕赐军号白眊和无当,此乃两个团营。” “那就该设两位指挥使,陛下直接任免总兵官,恐怕于礼不合。”李贤认真道。 朱祁钰盯着他,谁给李贤狗胆了?不怕朕赐他天子剑? 他瞟了眼胡濙。 “方瑛是总兵官,两军自然需要两个指挥使……” 没等皇帝说完话,李贤抢先道:“微臣有一人举荐!” 李贤抢班夺权的迫切样子,把朱祁钰气乐了:“朕心中有数。” “陛下,团营隶属于京营,任命指挥使应该由兵部和内阁商讨,此乃祖制!”李贤态度强硬。 “祖制祖制,你再这般跟朕说话,朕就依祖制,剖了你的心!”朱祁钰眸子陡厉,他明白了,李贤是掺沙子来了。 朱祁钰下嫁公主的事肯定传开了,钱粮又从内帑出,皇帝之心,路人皆知。 朝臣是担心皇帝独掌三万人的兵权,所以迫不及待添堵来了。 李贤哆嗦一下,给胡濙使眼色。 胡濙苦笑一声:“陛下,老臣以为军饷全由内帑出,负担过重,户部愿意承担一部分。” “户部又有钱了?”朱祁钰诧异。 “户部暂时还没钱,但老臣听说,内承运库的银子有下落了,锦衣卫昨晚拉了一夜的银子,嘿嘿,所以老臣想跟陛下拆借一点……” 话没说完,朱祁钰的脸直接就黑了:“不借!” “陛下,有借有还,等户部……” “老太傅,户部借了44万,还了吗?”朱祁钰反问。 胡濙嘴角抽搐一下:“等今年收上来税赋就还,就还。” “那等还清了,再借。”朱祁钰算看透了,用朕的钱,养你们的军队,做梦去吧! “陛下……” 朱祁钰挥手打断:“没别的事,朕就要回宫了。” 胡濙表情尴尬。 “陛下,那指挥使的任免?”李贤硬着头皮问。 “白眊军指挥使方瑛,无当军指挥使李震;白眊军巡抚寇深,其他的你们定吧。” 朱祁钰给他们留个口子。 李贤面露不愉,李震是方瑛的人,如果方瑛和皇帝成了亲家,等于说两支团营被皇帝牢牢攥在手心里。 关键粮饷是从内帑拨付的,朝臣是别想掺沙子进去了。 “老太傅,朕听说胡豅在家无所事事,不如入宫中伴驾吧。”朱祁钰再次发出邀请。 想到那个让人头疼的儿子,胡濙坚决摇头。 朱祁钰碰个钉子,心里不爽:“老太傅有老太傅的想法,朕不强求了。嗯,都别散,去午门跟朕看一场好戏吧。” 朝臣随着御辇行至午门。 午门外,黑压压跪着很多人。 最近阁部在处理皇店的事,所以看这些人有些眼熟,这不都是皇庄、皇店的太监、管事们嘛。 御辇停下,朱祁钰走下来,坐在午门门楼子里。 “都认识朕吗?” 朱祁钰让百官陈列两侧,他的声音从门楼子里传出来,带着回声。 “奴婢等认识皇爷!”一个太监战战兢兢应答。 “朕记得你,尹乐,京郊庄子的庄头,年前朕去庄子时,是你伺候的朕。”朱祁钰声音传来。 “皇爷好记性,当时皇爷病了,是奴婢入行宫伺候的皇爷!”尹乐颇为自得。 “嗯,当时你做事勤勉,朕还勉励了你。” 朱祁钰话锋一转:“那你知道,为何今天你们都跪在这里吗?” “奴婢不知。”尹乐缩了缩头。 “京中皇店的提督太监呢?”朱祁钰高声问。 “奴婢石能在。” “朕发的条子,你收到了吗?”朱祁钰又问。 石能脸色微变:“敢问皇爷,是哪个条子?” “你收到几个啊?” 朱祁钰不喜不悲的声音传来,石能颤抖道:“奴婢收到了。” “可做了吗?” “做了!都按照条子上的做了!”石能连忙回答。 “呵呵!” 朱祁钰冷笑声传来:“舒良。” 一个身穿东厂厂公官袍,手按宝刀的人从门洞中走了出来,指着自己问:“可知咱家是谁?” “奴婢参见厂公!” 铿锵! 宝刀出鞘,舒良将刀刃塞入石能咯吱窝里,他一手扶着刀背,一手握着刀柄,向上一提。 “啊!”石能惨叫,鲜血从咯吱窝里流了出来。 “皇爷问你做到了吗?”舒良不断加劲儿。 石能惨叫个不停:“做……啊啊!” 噗! 他一条胳膊被切了下来! 舒良要把刀插进他另一个咯吱窝里,他剧烈挣扎,两个东厂番子把他按住。 “回答。”舒良声音很低。 “没做到!”石能惨嚎。 “没做到什么?跟你说话怎么这么费劲!还需咱家一句一句教你啊?” 舒良踢了脚他的腿:“没事,这条胳膊没了,还有腿儿。” “没、没在城外设粥棚!”石能惨呼。 哗! 朝中百官万分惊恐,谁也没想到,皇帝居然知道城外的事…… 啪嚓! 胡濙手中的笏板掉在了地上,有些惊慌失措地捡起来。 他快速走两步,想跟皇帝禀报,但被东厂番子拦下来。 完了! 天塌了,皇帝为什么不跟他商量呢! 城外流民的情况,他这个吏部尚书难道不知道吗?难道内阁不知道吗?难道都察院不知道吗?难道朝中文武不知道吗? 为何不提! 就是因为如今多事之秋,不能再出幺蛾子了! 要稳定,稳定啊!陛下! 哪怕皇帝在奉天殿处理,也比在午门外强啊! 奉天殿内能让百官封口,如今怎么让天下臣民封口啊! 这下完了! 他好不容易维持的朝堂稳定,再也维持不住了,天下动荡了! 皇帝怎么就不能安分一点呢! “滚开,让本官去见陛下!”胡濙老态龙钟,却矫健地踹了那番子一脚,趁机闯入门洞内。 “为何抗旨啊?”朱祁钰平静的声音传出来。 他余光看到胡濙闯入,却挥挥手,让番子别再阻拦。 “奴、奴婢……啊!”石能又惨叫一声。 他另一条胳膊,也被切下来了! 偏偏他没办法反抗。 舒良却把刀放在腿窝里,折上他的腿,然后开始向上用力,鲜血迸溅! “陛下,不能再审了!” 胡濙跪下行礼,疾声道:“朝堂不能再乱了,陛下啊,您已经掌握了兵权,等待时机成熟,什么都做得了,此时最重要的是稳定,稳定啊!” “老太傅,您也知道城外流民的情况?”朱祁钰问。 “陛下,如今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胡濙急了:“老臣知道,但老臣为何不报?就是因为朝堂不能乱了,老臣担心陛下知道后,会像今天这样……” “所以就瞒着朕喽?认为朕冲动,冲动就坏事,坏事了就会影响朝堂的稳定?” 朱祁钰冷笑:“老太傅,当初您劝朕莫杀陈循,朕杀了,朝堂乱了吗?” “如今您又劝朕,装聋作哑?可朕能装聋作哑,但城外的流民能吗?” “万一有心之人挑唆怎么办?流民已经活不下去了,顺势揭竿而起,推翻朕这个狗皇帝!能不能?” “京营不在京中,是老太傅能挡住数万流民,还是朕能啊?啊?” “老太傅,你是在捂着火啊!” “用纸包火,能包住吗?” 朱祁钰站起来:“东厂、武骧左卫随驾!” 王直、李贤、王竑等人拦驾。 “滚开!” 朱祁钰沉喝,提剑走到石能面前,石能满身都是血,哀嚎着求饶。 噗! 朱祁钰直接一剑,戳在石能的喉咙上! 鲜血喷涌,溅到了龙袍上。 “杀个人怎么这么磨叽呢?” 朱祁钰瞥了眼舒良:“把各皇店的太监,都给朕召集过来!” 很快,三四十个太监哭哭啼啼地跪在地上。 “朕给了你们什么条子,念出来!”朱祁钰用剑指着一个。 他说话吭吭哧哧。 噗! 朱祁钰直接一剑,戳死! “你,说!” “皇、皇爷的条子是……啊!” 那太监话音未落,朱祁钰直接一剑捅在他身上:“怎么这么墨迹?朕有功夫跟你们废话吗?” “你!说!”朱祁钰指着下一个太监。 “皇爷让一里设一个粥棚,每一个皇店、每一个皇庄设一个粥棚!”那太监反应快,迅速说了出来。 “你做到了吗?”朱祁钰把剑尖顶在他喉咙上,问。 “皇、皇爷,奴婢想,但上面不让啊!” “谁不让,指出来!”朱祁钰问。 那太监指了指石能。 噗! 朱祁钰直接一剑戳死他:“把罪名丢给一个死人,糊弄朕呢?行,朕成全你,你去下面骂他去吧。” “到你了,为什么不设?”朱祁钰把剑架在下一个太监的脖子上。 那太监屎尿齐流。 朱祁钰嫌脏,直接划了。 一口气,杀了六七个太监。 整个午门外,全都倒吸冷气,跪着的太监们嚎啕痛哭。 但朱祁钰余怒未消。 指着下一个太监:“为什么抗旨?” “奴、奴婢贪财!”终于有一个太监说了实话了。 皇店、皇庄为什么入不敷出,明明是垄断行业,却亏个底儿掉! 不就是进个人的口袋了吗? 太监拿,管事拿,在店里做活的人也拿! 就皇帝拿不到! 好好的店铺,全都亏到不行,可到皇帝内帑的钱,都不如一个店里的伙计贪得多! 为什么? 不就是糊弄皇帝,把皇帝当傻子嘛! “为什么贪财?你一个太监,连个根儿都没有,要钱有什么用?”朱祁钰问他。 “奴婢也不知道,就知道钱好!”那太监不停磕头。 “连你个太监都知道钱好,那你想过没有,城外的流民是不是也知道钱好呢?” “换做是你,在城外挨饿,看见他们穿着绫罗绸缎、吃得脑满肠肥,你会怎么想?” “想不想进城来抢一笔!” “反正在城外也是饿死,不如进城来抢他娘的!” “知不知道!是你们!在逼着城外流民造反啊!” 朱祁钰狠狠一剑戳进他的心窝里! “你们不怕,是因为上面有朕给你们顶着!” “你们是给朕看的皇店、皇庄,不是给自己干!” “所以你们都不上心!使劲往自己兜里划拉!也把朕的圣旨当做放屁!” “好啊!” “朕就让你们知道,把圣旨当做放屁的下场!” 朱祁钰猛地怒目回头:“还有你们!衮衮诸公!尸位素餐!” “在朝堂上唬朕懵朕,拿朕当傻子!” “以为你们才是天下最聪明的人!” “其实你们都是傻子!他娘的,朕的朝堂上,都他娘的是傻比!” “居然还在助纣为孽!” “帮着这帮子狗货骗朕!” “你们想想自己,一顿不吃就饿得慌!一顿不吃好的,肚子里就馋虫大动!” “可城外的流民呢?都饿着肚子呢!红着眼睛呢!” “你们还在堵!还在逼?” “是逼着流民打进城里,把刀顶在你们脖子上,凌辱你们妻女的时候,才知道后悔吗!” “煞笔!” “朕的江山,就是被你们这群煞笔给败坏的!” “传旨!” “皇庄、皇店庄头、管事等一干人等,悉数赐死!” “有家人的,族诛!” “一个不留!” “立刻,马上!拉到城外去,丢进流民里面!” “让流民杀!” “安流民的心!” “你们不让流民活,朕就不让你们活!” “所有人的家财,悉数籍没,全部用来赈济流民!” “能就地分田的分田,不能的给路费让他们回家,传旨给当地,让地方妥善安置!” “朝中文武百官,每家设一粥棚,今天天黑之前,还有流民吃不上饭的,朕就把还没开粥棚的人家,送出城去!后果自负!朕也救不了了!” “再传旨,九门提督梁珤,立刻封锁城门,无朕旨意,不得开城!” 朱祁钰怒火爆棚! 胡濙居然还来劝他,难道你不知道吗? 京中没有兵丁了,只剩下一万多人看守九门,实额有多少鬼知道,万一流民打进城,什么后果?没想过吗? 朱祁钰下令。 “不要啊皇爷,我们无辜啊!”一个皇庄管事的大喊大叫。 “谁无辜?你啊?” 朱祁钰冷笑:“去跟流民解释吧,若流民能放过你,朕也不罚你。” “你们可真有脸啊,贪了皇庄、皇店多少银子,朕都可以不追究了!” “但你们不能把这大明江山,给朕葬送了!” “这江山是朕的,是大明的,是亿兆百姓的!” “谁拿朕的江山开玩笑,朕就送谁去地狱!” 朱祁钰眸光如刀。 “臣等谨遵圣命!”胡濙带头,百官跪在地上。 连胡濙都冷汗直流了,皇帝没说错,京营不在京中,一旦城外流民被有心人撺掇造反,京城拿个屁挡? 堂堂大明,还能连国都都丢了?当大明是鞑清啊! 动不动就巡狩?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89章 尔等就是一帮那(煞)啥(笔)!飘了,朱祁钰飘了! 午门外,跪着的太监、管事们哭喊个不停。 东厂番子抓人,拖出城去。 朝堂官员置若罔闻。 “老太傅,朕说的可对?”朱祁钰目光灼灼。 “陛下高瞻远瞩,老臣不可及也。” 胡濙跪拜:“老臣这就动员家里,哪怕勒紧肚皮,也要挤出些粮食设粥棚。” 朱祁钰看向王直。 “陛下此言如醍醐灌顶,臣等拜服!”王直磕头。 百官跟着叩拜,高呼万岁。 “万岁?万岁?朕怕你们活不过今岁!” “再重申一遍!” “朕让你等设粥棚,可不是让你们趁机把流民变成家丁的!” 朱祁钰语气阴鸷:“伱们以前是怎么做的,朕不管!也懒得追查!” “但从现在开始,谁敢欺上瞒下、巧立名目,把流民逼反,就别怪朕辣手无情了!” “朕不止杀了你!” “连带着杀你的九族!你上官的九族!你上上官的九族!全都杀了!” “你若是鸿胪寺的,朕就把鸿胪寺杀绝!” “若是内阁的!朕就把阁臣杀光!” “若是勋臣,朕就把和你连着亲戚的九族都杀了!” “谁跟朕过不去,朕就让你等九族去阎王殿报道!” “都别在这杵着了,都滚,去办!” “没粮食的去买粮,没钱的去想办法筹钱!自己吃不饱肚子,也得把流民给朕喂饱了!” “京中胆敢抬高粮价的粮商、布商,一律诛族!” 朱祁钰声音沙哑,怒火滔天。 他昨晚派太监出城去看,从先农坛回程路上收到禀报,城外流民遍地,真有数万之多,甚至有流民开始饿死了,形势已经极为严峻。 至于流民是怎么来的?他暂时还不知道,但肯定比方瑛说的流民数目还要多,可能是方瑛没敢报那么多吧。 若京营在京,他并不在意,可如今京中无兵,拿什么挡住流民造反? 他可不想当嘉庆。 关键野猪皮还有地方可跑,他往哪跑?宣镇在打仗,辽东也不太平,只能往南跑。 跑到南京,宣镇必然军心离散,守不住的。 届时瓦剌兵将长驱直入,万一学耶律德光,当起了中原皇帝,朱祁钰尴不尴尬? 这还没考虑更恶劣的政治影响! 太上皇北狩,当今皇帝南狩,哥俩天生一对,老朱家出了两个逃跑皇帝,还有什么资格当天下共主? 边将会不会有别的想法?于谦会不会有别的想法?瓦剌、鞑靼、关西七卫、西南土司、宗室、勋臣会不会也有想法? 天下真就乱了! 就算还有南京小朝廷,坐在帝位上的也绝不是朱祁钰。 万一倒霉,逃跑的路上,被叛军抓住了呢,尴不尴尬?让朱祁钰以何面目活下去? “怎么还不去?”朱祁钰要动剑杀人了,谁不让他坐在皇位上,他就让谁九族去死! “陛下勿怒!” 张凤无可奈何,爬出来道:“陛下,如今京中无粮啊!” 朱祁钰一怔:“粮食呢?” “粮食已经运出京了,有的押送宣府,有的押送山东,户部、内帑的粮仓都已经空空如也了!”张凤着急回禀。 也对,如今多事之秋,宣镇、山东都需要粮食,还是那两边急一些。 “诸卿家中凑一凑,朕在宫中也凑一凑。” 朱祁钰缓了口气:“朕先下圣旨,平复流民心中怒气,晚间就开仓放粮,少放点,别死人就行。” “陛下,微臣等已经数月没有俸禄了,家中饥肠辘辘,真没有粮食啊!”张凤苦笑。 朱祁钰变脸,语气森寒:“真一点也凑不出来?” “能、能凑出一点,但不够施粥啊。”张凤被朱祁钰的脸色吓到了。 “不够?啊!” “张凤!你的家人可饿死,流民不许饿死!” “听到了吗?” “都滚,朕不管你们去哪筹粮,哪怕去抢,朕也不管,朕就要看到粥棚!流民决不许乱!京畿不许乱!” 朱祁钰爆喝:“都滚!” 他怒不可遏,更不听解释。 你们一个个家中生意遍布京中,日进斗金,说家里没粮食,鬼都不信! 就说顺天府知府,都比朕富裕! 当朕傻子,不知道? 这帮该死的,都什么时候了,还攥着手里那两个糟钱儿!也不怕流民形成叛军,攻进城内,把你们全家杀光了,那时才知道后悔! 他气汹汹回宫,这帮挨千刀的,就该都送进流民堆里,让流民把他们煮着吃了! “老太傅,可怎么办啊!”张凤满脸着急。 “还问老夫怎么办?筹粮啊,难怪陛下生气,陛下说的没错,一旦流民形成叛军,会发生什么,你不知道吗?” 胡濙也急眼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差那几个小钱?保住命不比什么都重要? 他抬目看去,发现不少官员和张凤一样,急得如热锅蚂蚁一般。 “老太傅,家中无粮啊!”崔恭苦笑。 “崔恭,你糊弄糊弄陛下也就罢了,还想哄骗老夫?你家有多少生意,老夫不清楚?怎会无粮?” 胡濙呵斥他:“危急存亡之秋,就别省那几个钱了。” “如今吾等朝臣该和陛下站在一起,不能内斗了。” “快些筹粮,把流民安置好了,把他们打发回原籍,是死是活,就跟吾等无关了。” 胡濙苦口婆心:“都听老夫的吧,破财免灾!” “不是内斗,老太傅,下官家中是真无粮啊。”张凤眼泪流了出来。 很多官员跟着点头,真没粮食啊。 “粮食呢?”胡濙讶异。 “下官家那婆娘,见前几天粮价疯涨,就把粮食卖给了官中。”张凤支支吾吾,才说出真相。 胡濙瞠目结舌,堂堂户部尚书,居然把自家粮食卖给了户部,赚取差价。 “你们也都卖了?”胡濙指着崔恭等官员。 崔恭等难为情地垂下头。 国难当头,他们作为朝中大员非但不帮助朝堂渡过难关,还趁机发起了国难财。 皇帝都知道卖皇庄、卖皇店去筹钱,把内帑掏空了去筹钱买粮,赈济灾民! 你们居然趁机发国难财,倒卖粮食,拿着陛下卖皇店筹集的赈灾款,你们要干什么啊!要毁了大明吗? 你们读了半辈子圣贤书,读进狗肚子里了吗? 圣贤经义便这般教你等行事的吗? 胡濙想骂,但骂的话到嘴边,化成几声惨笑。 他摇摇欲坠,被王文扶住。 “那就出城去乡下收,乡下农户家中,肯定有些余粮,高价买回来,先应付过去。” 胡濙只能帮他们想办法:“等漕运粮食入京,再贱买给他们,咱们吃些亏罢了。” “别饿死人就成,钱财不过身外物,明年就回来了,不必放在心上。” 却还没人动弹,都低着头,不敢看胡濙。 张凤踌躇道:“下官内人见粮食疯涨,早就派家丁去收了,附近农庄都收了,连天津卫的都收了。” 再看百官众生相。 胡濙一拍脑门,指了指崔恭等官员:“你们也去收了?” 崔恭低着头不敢应答。 “你们可真是会赚钱啊,连天津卫的粮食都收走了,老夫算是知道流民是哪来的了!” 胡濙神情颓然,蹲在地上,直摇头,说不出话来了。 “下官没去天津卫,下官去保定收的。”崔恭小声道。 王文脸上带着点小庆幸:“本阁去顺德府收的。” “本阁去永清收的。”林聪接口。 “永清粮价高,本御史去河间收的。”王竑也带着点得意。 堂堂中枢大臣,一个个如市井商贾一般,这大明早晚亡在这群人手中!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抖机灵!想想自己的脑袋吧!” 胡濙惨笑:“你们告诉老夫,该怎么办吧!陛下骂尔等是煞笔,老夫尚且不服,如今看来,陛下骂得对啊!” 一众人收声,面露苦笑。 虽然不懂煞笔是啥意思,但感觉是骂人。 “老太傅,这不请您想个办法,咱们去哪凑一凑粮食?”王文面带讨好。 “去顺德府试试吧。”胡濙怼他。 王文老脸通红,辩解道:“老太傅,下官家中并不富裕,开销又大,所以想着赚点小钱,此乃人之常情,只是谁能想到,京畿外流民如此之多……” “能不多吗?” “你们动动脑子,流民是哪来的!” “是你们逼出来的!” “你们去买粮,肯定跟大户买粮啊,难不成一家家去收吗?” “如今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老百姓家里的余粮都未必能熬到秋收!老百姓家里肯卖吗?啊?” “可你们花高价去买粮,那些大户人家,自己想钱想疯了,不但把自家余粮拿出来卖,还逼乡间农户把余粮交出来,卖给你们了!” “都卖给你们了,他们吃什么?” “那些黑大户会做什么?你们一个个不都门清吗?呵呵,肯定趁机把他们田地给霸占了!” “这些流民就是这么来的!” “他们本来是京畿良家子,活生生被你们逼成了流民!” “倘若被陛下知道,你们都摸摸自己脖子,看看有没有刀斧硬吧!” “一帮煞笔!” 胡濙虽然不懂煞笔是什么意思,反正就觉得形容衮衮诸公非常合适。 他拂袖而去。 林聪、张凤等人赶紧抓住他:“老太傅啊,如今怨怼吾等也没用啊,当务之急是筹粮,解决危机啊!” “老夫有什么办法?能变出粮食吗?”胡濙真觉得猪队友,没救了。 “太傅,之前您负责买粮,京中粮商可还有粮食?”薛瑄急声问。 胡濙指着他:“薛先生,您也倒卖粮食了?您怎么也能发国难财呢?” 薛瑄老脸通红,不知道往哪搁。 “您是文学宗师,天下文人的老师啊!您更是当朝宰辅,难道不知道买粮的钱,是怎么来的吗?” 胡濙快哭了:“那是陛下卖了皇店,筹来的啊!” “户部为了卖出个好价钱,和那些商贾吵了一天啊,满身沾染了铜臭味!” “好不容易筹来钱,又从粮商手高价买粮,运到山东去,那是救命的钱啊,薛先生!” “陛下因为钱不够,熬白了头发啊!” “他们贪图蝇头小利,老夫可以理解,但您不能啊!” “您是天下文人魁首,是天下文人的榜样啊!” “您自己说说,对得起自己读的圣贤书吗?您以后如何为人师表啊,如何让莘莘学子,相信圣贤书里的大同世界啊!” 胡濙这才发现,朝中三分之二的朝臣,都发了这笔国难财。 少数没发的,估计实在抢不到,连汤都没喝到,但肯定把家中余粮给卖了。 “老夫愧对圣贤啊!”薛瑄掩面哭泣。 胡濙抹了把眼泪,知道如何骂都没用了,事情已经发生,就得想办法解决。 他收拾心情,道:“如今只能去找勋臣了,京畿土地多在他们手中,他们家中必有余粮。” 张凤却垂首不语。 “又怎么了?” 张凤苦笑:“启禀太傅,英国公府的张懋往户部运了几百车粮食,其他勋臣也有样学样,都卖了粮食。户部优先购买勋臣的粮食,然后才是京官的,最后才是粮商的。” 胡濙眼前一黑:“你们怎么什么粮食都收啊!” 恐怕勋臣家无粮供养佃户,恐怕也会将他们赶出来,变成流民! 而且,见微知著,京中百姓家的余粮,是不是也高价卖给户部了呢? 这样一来,漕运粮食能供足京畿人口的嘴吗? 坏了!坏了! 一旦漕运粮食供给不了口粮,京畿就会乱! 一旦乱了…… 他不敢想下去了! 关键皇帝还不知道,一旦皇帝知道,肯定要动刀子了!没等粮食先乱,恐怕皇帝会把所有人脑袋砍下来当球踢! 最可怕的是,朝中多少人率军出征在外? 倘若知道家人被杀,这不是逼着他们造反嘛! 完了完了! 大明江山倾覆在即啊! “老太傅,山东情况危及,陛下也说了,征集京畿粮食,悉数运往山东,以山东为主……”张凤辩解。 “闭嘴吧你!陛下让你们抢民户的粮食了?疯了吧你们!” 胡濙颓然坐在地上,挥了挥手:“回去吧,都洗干净脖子,老夫也没办法了。” “太傅,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把流民全部杀了。”王文狠声道。 “杀?你去杀啊!” 胡濙骂他愚蠢:“京营若在京,还用怕几万流民?别忘了,京畿只有梁珤一万多人,战斗力如何还不知道,能指望得上吗?” “老太傅,那请圣旨,调居庸关的范广回京。”王文发狠。 “那你去阻挡瓦剌啊?行了,别说这不着四六的了!要是能杀,用得着你说?” 胡濙气得够呛:“户部粮仓,能不能凑出来一点?先给流民一点希望,熬一天算一天吧。” “户部粮仓都能跑耗子了。”张凤苦笑。 “各家凑一点出来,饿几顿饿不死人。”胡濙实在没办法了。 “老太傅啊,若家中能凑出来,吾等为何还聚在这里?就说吾家,今晚下锅的都没米了!”王文真想掐死那个败家娘们! “京畿无粮,山东缺粮,宣镇在打仗,西北指望不上,湖广苗乱未平。” “只能走漕运从江南调粮了……” “可时间来不及啊,流民快熬不住了呀!” 胡濙急白了头发,却还是没办法。 朝臣皆愁眉苦脸,更多的在担心自己家晚上挨饿。 “老太傅,下官倒是知道一地有粮,只是……”石璞欲言又止。 “石尚书,快说吧,这是救命粮啊,老夫亲自去借!”胡濙焦头烂额。 “庙观有粮。” 嘶! 很多官员倒吸一口冷气。 庙观是马蜂窝啊,没看皇帝都不敢捅嘛。 只罚家奴,不罚庙观,避之如虎,连天不怕地不怕的皇帝都怕,何况尸位素餐的衮衮诸公? “石尚书,你家就没两个崇道信佛之人?”林聪怒目而视! 这种马蜂窝,疯了才去捅! 提这建议的人,非傻即坏。 “本官老母亲便信佛,但这是胡太傅问的,本官应答罢了。”石璞满脸无辜。 “这话能乱说吗?京中崇道信佛之人有多少?你心中没数吗?” 林聪低声嘶吼:“你别不识好歹,本首辅是在救你,若传出去,你老命不保!” 尔后他怒目环顾:“今天这番话,谁也不许传出去,石尚书也是为了大家好,明白了吗?” “下官等明白!”百官应答。 没错,林聪真在救石璞,但石璞并不领情,把林聪气坏了。 “好了,别争论了。” 胡濙咬了咬牙:“那老夫亲自去,去寺庙、道观中借点粮来!” “什么?”林聪、王文等人瞪大了眼睛。 崔恭急声道:“老太傅,元末乱世时,太祖尚且不敢明目张胆对庙观动手。宗.教之乱,甚于流民之乱啊!老太傅还请三思啊!” “只是借,出些利息也行,等漕运粮食到京,再还给他们,要钱要粮都成,咱们出赔头。” 胡濙认为这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别看朝堂中儒佛之争甚嚣尘上,但仅仅是争论罢了,朝堂偶尔有限佛之令,也隔靴搔痒,走个形式罢了。 但是,若动钱粮,可就在动庙观的根子了! 庙观可不是好对付的。 “借不得啊。” 项文曜面带惶恐,站出来劝阻:“景泰三年,下官曾呈上奏章劝谏陛下:戒游食,禁游惰以敦本业,汰僧道释老之教,节省冗费以舒民力。僧道者,不知君臣之义、父子之亲,有伤风化,释者不除而欲天下之治,难矣……” “这是下官上的奏章原文,当时在奉天殿上宣读,您应该记得。” “但您知道吗?” “当天晚上,下官幼子回家路上摔断了腿,下官家里一个月无人来收恭桶!” 项文曜苦笑:“收恭桶之家信佛,拒不收下官之家恭桶,就是因为下官上了这道奏章!” 胡濙也知道,僧道绝对是个马蜂窝,非到万不得已,不敢捅啊。 “只是借,高价借也行。”胡濙没辙了。 项文曜还是摇头不语。 其实他想说,流民越多,庙观香火越兴隆,僧道还会趁机收拢流民为寺田佃户,招收更多的僧道入庙观。 可以说,于京中权贵、庙观而言,这是一场饕餮盛宴。 谁影响他们吃得脑满肠肥,赚得盆满钵满,谁就是他们的敌人! 他们可不管流民会不会造反,反正造反了有皇帝顶着,他们怕什么?换个皇帝不照样过好日子? “那老夫也没辙了。”胡濙长叹口气。 “老太傅,下官以为王少保所言甚是,我等劝谏陛下,请九门提督梁珤率军出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穆庄咬牙道。 “闭嘴!” “老太傅是担心军力不足?我等家丁凑一凑,也能一战!”穆庄发狠了。 “你进宫禀告陛下吧,老夫爱莫能助!老夫预祝穆少卿马到成功!”胡濙懒得呵斥他,这货脑袋有坑。 如果流民能杀,还啰嗦个什么? 别忘了,京畿无粮,每天流民都会增多,越来越多,今天杀了城外这些流民,明天呢?后天呢?能杀完吗? 这不是逼着京畿良家子造反闹事吗? 胡濙心累:“你等自己想辙吧,老夫爱莫能助。” “陛下也说了,抢也行掳也可,只要拿粮食赈济流民,不让京畿闹起来便可以。” “老夫听陛下的,只要京畿不乱,做什么都由着尔等,老夫装聋作哑,散了吧。” “老太傅!”林聪等人试图挽留。 胡濙步伐坚定,这帮猪队友真带不动啊。 回到了家,他见长子胡长宁逗鸟玩虫,糟糕的心情稍霁:“长宁,你亲自去,带着家中的粮食,去城外设一个粥棚。” “啊?”胡长宁正提着鸟笼子逗鸟,忽然愣神。 “啊什么啊?” “快点去办,天黑之前,必须把粥棚设好。” “让流民喝上粥,抓紧去办!” 胡濙想督促他上进,但心乱如麻,便没说什么。 “哦。” 胡长宁表情僵硬,额头上有冷汗流出:“那个,父亲,为何要设粥棚啊?如今京中粮食齁贵的……” “让你设就去设,啰里吧嗦干什么?” 胡濙怒吼:“天黑之前,必须让流民喝上粥,喝不上,咱们胡家的脑袋,都得搬家!” “啊?”胡长宁惊呼一声,身体一软,靠在门柱上。 手里提着的鸟笼子掉在地上,笼子摔坏,笼中鸟飞了出去。 这是胡长宁最喜欢的鸟儿。 胡濙看出不对劲来了:“怎么了?” “父、父亲……”胡长宁支支吾吾想扯谎,但脑子笨,没想出来。 “说实话!” 胡长宁吓了一跳,他极怕父亲,直接撂了。 “前几日京中粮价极高,儿子就想小赚一笔,就把家中粮食都卖了,父亲您先别急,儿子赚了上千两银子……” 胡濙眼前发黑:“孽子啊!孽子啊!” 胡长宁还挺得意,他去京畿收了不少粮食上来,卖给了户部,大赚了一千多两呢,这么多钱他都不知道怎么花。 却看到父亲摇摇欲坠,他赶紧去扶。 啪! 胡濙一巴掌呼在他脸上:“老夫英明一世,怎么就生出你这个蠢儿子呢!你倒卖粮食怎么就没跟老夫商量商量呢?” “罢了!去召集林聪、李贤、张凤、石璞等人!” “去请!快点!老夫快被你气死了!” 胡濙眼角落泪,他还以为自家无虞呢,谁能想到,蠢不可及的大儿子,居然把家中余粮都卖了! 之前还嘲笑人家呢,结果打脸了! …… 回宫路上。 朱祁钰神色不愉:“传旨,念给流民听!” “就说朕被奸人蒙蔽,你们的粮食被这些该死的太监给贪墨了,朕将罪魁祸首交给你们,随你们处置!朕自省,特于城外,一里设一粥棚,先填饱肚子,朕再建设流民营,为尔等遮风挡雨。你们的情况,朕天天都看着呢,你们的冤屈,朕来帮你们洗清!” “皇、皇爷这圣旨,未免太口语化了。”冯孝皱眉。 “跟些百姓,你拽文言,他们听得懂吗?你要晓得因人而异。” 朱祁钰苦笑:“冯孝,城外设粥棚的事情,朕全权交给你,朕赐你天子剑,任何人皆可杀!一定不能让京畿乱起来!” “奴婢领旨!”冯孝跪地谢恩。 “在宫中收集些粮食,留下口粮即可,剩下的全都带出去。”朱祁钰是真害怕了。 “传旨九门提督府,即日起,京中戒严,无朕圣旨,不许开城门!” “再写一道圣旨,随时传去居庸关,让范广回京护驾!” 进入勤政殿,朱祁钰喝了口茶,对覃昌说:“你亲自去,传旨给曹吉祥,让他加快速度,如今朝臣焦头烂额,没工夫管他,是赚钱的最佳时机。” “再传旨给东厂,让舒良去把制香、贩香的工厂、店铺全都捣毁,第一批货就用这些,然后将制香工匠招进制香局里。” 朱祁钰指尖轻敲,沉吟道:“制香局就设在旧监库里,改名制香局,诏沈淮率武骧右卫看守制香局。” 启用沈淮,是给宋伟一个面子。 也不至于让下面的人寒心。 “覃昌,督促曹吉祥,速度要快!”朱祁钰缺钱缺红眼了。 把曹吉祥放出去,抢钱喽。 …… 冯孝、陈韶率队,押解着数百人出城。 冯孝在城门之上给梁珤宣旨,宣毕,他眺望城外。 京中繁花似锦,京外却如一片白地。 城内如天堂,城外如地狱。 入目望去,除了雪就是土,连根枯草都没有,赤地千里。 流民遍地,穿着的虽然不太差,但也没好到哪里去,一个个饿得直打晃。 “陛下知道了?”梁珤小心翼翼问。 “保定侯,您入京时,便是这般吗?”冯孝问。 “尚未。” “当时京畿有流民,但没这么多。” “也不知道怎的,从山东大涝开始,京外流民越来越多。” “本侯也亲自去问了,口音都是当地的,多数是京畿良家子,也有大户家的佃户,被赶出来自谋生路了。” 梁珤苦笑:“本侯刚写了奏章,本欲明日早朝启奏,却不想您来宣旨。” “保定侯有心了。” 冯孝心情不错:“皇爷今日在午门外大发雷霆,让京官皆设一粥棚,赈济流民,恐怕用不了几天,也就过去了。” 但梁珤欲言又止。 “保定侯有话便说,咱家虽无甚实权,但在皇爷跟前伺候,总有几分薄面,您若是有用得上咱家的地方,咱家自无不可。” 冯孝示好梁珤,他很清楚,皇爷如何重视梁珤,他自然要巴结拉拢。 “冯公公与本侯交心,本侯也不能拂了公公美意。” 梁珤咬牙道:“本侯便照实说了吧,本侯猜测,流民会越聚越多,因为京中无粮!” 给冯孝说乐了:“京中怎会无粮呢?” “的确,皇爷卖了皇店,筹集了19万两银子,在京中买了些粮食,导致京中粮价大涨。” “但漕运未断,每天都会有粮食入京。” “皇爷也下圣旨了,京中这批粮食暂解山东燃眉之急,以后便从南京运粮,钱从户部和内帑出。” “如今圣旨已经出京,南京肯定在筹措粮食,运往山东。” “宣府粮食也已经运走,尚算充足。” “可能近一段时间,京中粮食不太宽裕,但也不至于无粮啊。” “漕运自会运到京中的。” “就算漕运不够,也可去保定、天津、唐山等近的地方,购买粮食,京中不缺粮保定侯。” 见冯孝乐观的模样,梁珤猜测,皇帝恐怕也是这般想的。 以为京畿流民,不过癣疥之疾。 “冯公公,请借一步说话!” 梁珤带着冯孝换了个地方,压低声音道:“本侯便与冯公公实话实说了吧,请公公务必将本侯这番话转达给陛下!” 见梁珤无比郑重的模样,冯孝收起笑脸,凝重点头。 “不瞒冯公公,从山东大涝消息传到京中,京中权贵便四处收粮。” “本侯听说,京畿粮价暴涨。” “连带着天津卫、唐山、保定等地的粮食都跟着疯涨。” “而京中权贵大手一挥,全部收走。” “收走之后,再高价卖给户部。” “先不论权贵们赚了多少银子,总之京中无粮。” “京畿之地的流民来源,就是因为大户卖粮,有的农户跟风卖了,有的农户被强买强卖。” “这才导致流民遍地,因为都活不下去了!” “说白了,这些流民都是京畿良家子!” 梁珤无比确定道。 冯孝呆住了,牵动下嘴角,难以置信道:“保定侯说笑了吧。” “皇爷猜测可能京畿哪里受了灾,还没报入朝堂,才出现如此多流民的,怎么可能因为粮食的原因呢?” “本侯绝无虚言!” “这几日,本侯便与流民接触,才知道这些的。” “本侯已经将这些情况写入奏章之中,请公公带回去呈给陛下阅览。” 说着,梁珤从兵甲里,拿出另一份奏章,奏章密封,此乃密揭。 属于密报。 梁珤做了两手准备,一手是朝堂上给皇帝上书,一手是密揭,秘密奏报。 就是担心此事涉及官员太广,担心遭到报复,明哲保身之法。 冯孝不敢不信了:“若真如保定侯所说。” “恐怕流民会与日俱增,越来越多。” “等不到漕运粮食运来,就能把京畿给挤爆了!” “甚至,漕运粮食,也赶不上流民消耗粮食的速度!” 他身体发软,倘若把这个情况告诉皇爷,恐怕皇爷会把朝堂杀光的! 不,杀光朝堂也找不到解决办法的! “所以本侯才担心!” “冯公公,当务之急,不是赈济灾民!” “而是想办法弄到粮食啊!足够的粮食!”梁珤抓着冯孝说。 没错,一旦施粥棚赈济流民,反而会导致,京畿之中一些家里尚有一口食物的良家子抛家舍业跑来吃饭。 这样一来就形成了恶性循环。 流民越来越多,漕运粮食根本不够消耗,等到有一天真断了粮,他们会毫不犹豫攻入京城,把皇帝拉下马! 甚至,一旦京畿免费放粮的消息传出去,恐怕各省百姓都会千里跋涉而来,吃免费的粮食! 这会使天下动乱的! “明白、明白,咱家明白!” 冯孝拼命点头,神色慌张:“多谢保定侯提醒,咱家这就回宫,禀告皇爷,保定侯的大功咱家一定不会忘记!” 他语无伦次。 不能传旨了,更不能把这些罪人送出城给流民杀了! 一旦流民见了血,必然凶性大发,鬼知道会酿成什么祸患! 幸好,幸好保定侯是皇爷的人!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一切还是维持原状!”梁珤斩钉截铁。 “对,维持原状就好,维持原状!” 冯孝迫不及待返回宫中,将此事禀告给皇爷。 …… 勤政殿。 朱祁钰听着金忠的禀报,满心雀跃。 “追回来37万两银子?好啊!金忠!做得好啊!” 有了钱,腰杆子就硬了。 朕终于可以为所欲为了! “传旨方瑛,征兵,给朕玩了命似的招募,把流民之中的身体健硕的都给朕招入团营里!为朕卖命!哈哈!” 朱祁钰大喜过望,若这三万人攥在手心里。 他怕个屁于谦啊! 于谦回来又能如何? 于谦和胡濙合体,又能如何? 朕不怕! 朕左手中有权,右手有兵,朕就是真正的皇帝!哈哈哈! “金忠你做得好啊!” 朱祁钰来回踱步,欢欣鼓舞,拍着金忠的肩膀:“锦衣卫扩张,去城外挑人!多挑一些!大肆扩张!钱朕出了!” “女人也招一些,尤其是有姿瑟的,全都招入锦衣卫,好好训练一番,安插进文武百官的家里,充当朕的眼睛!” “太祖时,京官说了什么梦话,太祖都了如指掌!” “这都是锦衣卫的功劳,朕也要知道!” “不止京畿!” “天下人说了什么话,朕都要一清二楚!” “你们,就是朕的眼睛!” 朱祁钰飘了。 被压制太久了,终于翻身做主人了,飘飞了。 “聪慧的小孩子也招一些,男孩女孩都要,在宫内办个小学堂,朕亲自来管。” “朕宴请名师,学经义、韬略、兵法、数算等等,朕亲自培养出一批人才出来。” “这些孩子,未来就是朕的死忠。” 朱祁钰脸上忍不住地笑。 大权在握的感觉,太好了! 朕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接下来,就是选秀女,充实后宫。 等朕身体好了,就开始生儿子。 多生几个,有了儿子,皇位就稳定了! 朱祁钰脸上的笑容实在收敛不住,飘了,一阵风都能吹跑的飘。 飘飘然的感觉太舒服了! 这才是做皇帝的感觉嘛! 朱祁钰神情雀跃:“以后银子都运入宫中,存放里库,铜钱放在内承运库。” “皇爷,是否继续追查下去?” “那荒山之中,有一个很大的制银坊!” “奴婢以为,这里面必然非比寻常。”金忠问。 朱祁钰沉吟,在荒山外设个制银坊,着实不同寻常。 这个坊是张軏的吗? “你怎么看?”朱祁钰收敛喜悦之色,问。 “奴婢查了下,那荒山是一个矿山,矿主是陈循的弟弟陈冕。” “但奴婢让人去查了,根本就是一个荒山,不是什么银矿。” “所以奴婢觉得里面有鬼。”金忠回禀。 “陈冕呢?” “腰斩于市了。”金忠回答。 朱祁钰微微沉吟:“朕觉得是张軏的。” 金忠眼睛一亮:“奴婢也以为是张軏的!” “那便去找证据吧,等张軏回京,便缉拿他归案。”朱祁钰淡淡道。 至于制银坊究竟是谁,根本不重要了。 却在这时。 冯孝慌慌张张跑进来。 “跑什么?”朱祁钰呵斥。 “皇爷,不好了!” 冯孝口齿发干,上气不接下气。 朱祁钰让他喝口水再说。 他摇了摇头,先把怀中的奏章呈上来。 才咕噜咕噜喝了两口水,满脸惊恐地跪在地上。 朱祁钰打开奏章一看,瞬间炸了! “疯了!疯了吧!” “他们真就缺这点小钱吗?” “高价收粮,倒买倒卖!赚朕的银子!” “却倒逼京畿农户成为流民!” “讽刺啊!天下最讽刺的事情,莫过于此!” “这回傻眼了吧!” “呵呵呵!” 朱祁钰惨笑:“你们以为朕给你们撑着天,就能为所欲为了吗?” “把朝中文武百官,京中一切官员,都给朕宣到奉天殿上!” “一个也不许少!” “准备好天子剑,朕要杀人了!” 不杀不足以平愤! 你们是真不把大明江山放在心上啊,就知道自己那蝇头小利,朕卖了皇店,筹措的赈灾款啊! 你们动是赈灾款啊! 每一分钱,每一粒粮食,都能活一个灾民啊! 好,你们远在京畿,看不到山东的惨状,也不把山东百姓放在心上,好,朕可以理解,但不能逼着农户把口粮卖给你们啊! 你们逼反了京畿百姓,是在刀尖上跳舞啊!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你让百姓没得吃,他们会做什么?动动脑子啊! 你们真就缺那么一点卖粮钱吗? 缺吗? 你们打茶围花的都比这多几十倍! 哪怕京畿一个芝麻官儿,哪年不赚个几万两白银?铜钱、宝钞你们都看不上! 哪个出入不是前呼后拥的?哪个没有十几房妻妾? 还不够吗? 都他娘的活腻味了! 朱祁钰真日狗了,好心情都没了。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90章 先拿隆福寺开刀,管你和尚、道士,杀就完了!囤积居奇者,杀! 回京路上,叶盛收到了三道圣旨。 官职一天三变,他深感无语。 进入京畿,他看见饥民遍地,甚至有的穿着棉袄,戴着六合一统帽,像是个员外,却惨白着脸,和流民挤在一起。 叶盛问了才知,他是大兴庄子里的老爷,因为米店几天都不卖粮了,只能拖家带口出来找点吃的。 这都两天没吃的了,快要饿死了啊。 前两天还好些,对付口草籽树皮粥吃,虽然填不饱肚子,起码还能活着。 到了今天彻底没吃的了,城外一片赤地,能吃的、不能吃的东西全都吃光了。 他想进城投奔亲戚,但城门关闭,有兵卒守着,进不去了。 又饿得发慌,一家人凑在一起,在小树林里刮树沫子,混着雪煮着喝。 叶盛看了眼城外的树林,无数流民围着刮树沫子煮水喝。 “京畿哪里遭灾了吗?”叶盛一头雾水。 问了几个人,居然说没遭灾,就是家里没吃的了,出来觅一口吃的。 这青黄不接的季节,连根绿草都没有,去哪找吃的啊。 叶盛看这些人,穿着都不错,应该不是外地跋涉来的灾民,像是本地人,而且口音也是本地的,想来是京畿哪里招灾了吧,他必须写奏章禀明陛下。 他问话的时候,房山方向又来了一伙,穿的都不错,就是两眼发绿,尤其看见叶盛的马车,不断流口水。 “房山也遭灾了?”叶盛走过去打听。 “大老爷!” 这时,一个女人领着个孩子扑过来,跪在地上,抓着叶盛的官袍下摆:“大老爷,求求您收留俺吧,俺什么都会干,只要给俺一口吃的,您想干什么都行!” “您看不上俺,俺闺女、俺闺女还没许人家,只要您看得上,让她当烧火丫鬟也行,若您高看她一眼,赏她个通房,那都是她祖上积德了,大老爷,您就行行好行行好吧!” 她又拽着怀里的小儿子:“他、他机灵,给您当长随也行啊!大老爷,您行行好,收留俺们母子吧!” 叶盛整个人都懵了,看这大嫂穿着体面,不像是卖儿卖女的人啊。 “大老爷,俺家是清白人家,俺男人是当兵的,在京营里面!要不是实在饿得不行,俺也不会卖儿卖女啊,以前俺家女儿登门求亲的不绝如缕,俺都没答应啊……” 女人没说完,便嚎啕大哭。 见她这般说,十几个女人都跑过来跪下,求叶盛收了她们吧。 “你们都先起来,老夫这里有些钱,你们拿着去买点粮食,先渡过难关吧。”叶盛苦笑,他真是一头雾水。 “俺不要钱,现在钱没用,要吃的啊!”一个女人哭嚎着说。 “有钱就能买到了。”叶盛苦口婆心的劝。 却不想那女人掏出一把银子,丢在地上:“这东西有什么用啊!不能吃不能喝,俺家也有啊!俺家是庄老爷啊,俺男人是大少爷,昨天饿死了啊,您要是看俺有几分姿色,您就收了俺吧!呜呜!” 其他女人也跟着喊,都说自己是清白妇人,就给一口吃的,什么都干。 “何至如此啊,何至如此啊!” 叶盛扼腕叹息,究竟是什么难处,竟逼得这些清白妇人连贞洁都不要了? 他悲天悯人的毛病又犯了。 “大嫂、诸位,您们听我说!” “老夫是朝廷命官,这就入宫禀报陛下!” “陛下忧国忧民,必然有办法赈济尔等。” “但请诸君少待,朝堂必有妥善解决之法……” 叶盛话没说完,一个女人站起来“呸”的一口吐沫,喷在他的脸上。 “都是那个狗皇帝,高价收粮,才害得俺们没饭吃的!”那女人愤怒嘶吼。 却引来流民的附和之声。 叶盛刚要呵斥,却见群情激奋,无数流民叱骂皇帝,叱骂朝堂,甚至有人红着眼睛盯着他。 悲天悯人的心怂了,也不敢应答。 见叶盛讷讷不语,反而把房山来的流民激怒了。 指着叶盛骂道:“就是你这样的狗官,才害得俺们挨饿!” “杀了这个狗官!” “把他煮了吃肉!” 本来饿得打晃的流民,听说“吃”字,眼珠子都蓝了,死死盯着叶盛。 叶盛听到了吞口水的声音,心里暗暗后悔。 “这匹马便送给诸位了,老夫这就入宫禀报陛下,诸位相信老夫,老夫一定给诸位一个满意的……” 叶盛话没说完,拔腿就跑。 什么都不要了,玩命往城门方向冲! “救命啊!本官是礼部尚书叶盛,快开城门!”叶盛一边跑,一边对着城门大喊。 “别放过那个狗官啊!”第一个跪下的女人矫健地飞扑过去。 幸好叶盛出其不意,跑得够快。 那女人扑了个空,恶狠狠地吞了口吐沫:“就是他撺掇狗皇帝,害俺们吃不饱的!吃了他!” 叶盛清瘦,平时很重视饮食,保养得不错。 虽然年逾四十,但跑起来速度极快,再加上流民都几天吃不上饭了,自然跟不上他的脚步。 可余光一闪,却看见城头上,守城士卒搭弓上弦,箭尖寒光闪烁。 急得他从怀里掏出官引。 “本官是尚书!不要射箭啊,本官是当朝尚书,是官啊!这是官袍,官袍!” 情急之下,叶盛拽开官袍,迎风抖动,让城墙上的士兵看清楚。 “别动手,城下的是官儿!”一个小旗喝止。 赶紧去禀报上官,上官过来看,看见叶盛跟跳马猴子似的,穿着亵衣,挥舞着官袍。 “是个官儿,放下去个吊篮。” 等叶盛被吊上城门时,依稀看到追着他的流民才跑到城墙下。 可城墙上的小旗挥了挥手。 咻!咻!咻! 箭矢横空,那个要将女儿卖给他的大嫂,当胸中了一箭,倒在地上。 她的瞳孔中仿佛带着几分解脱。 见了血,流民一哄而散。 可是,叶盛却看到,有人在拖拽那大嫂的尸体,她的一儿一女竭力保护他们的母亲,但是被人多势众的流民给踹翻,终究寡不敌众。 “能吃肉了,能吃肉了……” 叶盛仿佛听到了流民的笑声,他不寒而栗。 站在城头上,他忽然惨笑两声,眼角呛出眼泪。 一路走来,民生多艰。 他以为自己已心硬如铁,却还是忍不住哭了。 “大人,用不用标下送大人入京?”那小旗颇会巴结。 “不用了,本官能走。” 叶盛嘴角牵牵,勉强露出一抹笑容:“伱叫什么名字?” “标下邢邯,见过尚书大人!”小旗恭恭敬敬行个礼。 “本官会向陛下为你表功的。” 叫邢邯的小旗欣喜若狂,连连拜谢。 但叶盛没心思虚情假意了,他要快速入宫,向陛下禀明此事,便直接道:“给本官准备一驾马车,晚间去本官家中去取。” “标下遵命!”邢邯知道,他巴结上当朝尚书,可就要一飞冲天了。 看着京内的繁华,叶盛满脸唏嘘。 仅一墙之隔,却如天堂与地狱。 但是,他发现个奇怪景象,粮铺门口,都排着长队。 马车在路上行驶,他在车中快速写下奏章,将城外所见所闻,报与圣上,请陛下速速赈灾,以免酿成祸患。 他一路入宫,进入奉天殿。 殿门外,听到皇帝的咆哮声。 “好一个衮衮诸公啊!” “逼京畿农户卖粮,高价倒卖给朕!” “好一桩生意啊!你们真是精明啊!” “好!” “朕可以不找你们要银子!” “朕也不敢要啊,朕怕你们因为银子,再谋朝篡位,把朕给杀了,可怎么办啊!” “好,朕心胸宽广,揭过这篇不提!” “但粮食怎么办?你们来找朕,朕有什么办法!” “难道朕还能变出粮食不成!” 朱祁钰在奉天殿上发火。 京中百官跪在奉天殿上,殿内跪不下的,跪在殿外,整个广场上跪满了人。 一个个冷汗涔涔,贼眉鼠眼的往前看。 “你们给朕出出主意!朕也没辙!”发完了火,朱祁钰颓然坐在龙椅上。 本想杀人的,结果面前出现一个深渊,杀人有用吗? “陛下,臣以为不如施以辣手!”六科给事中戴昂进言道。 “杀人?” “你长没长脑子!” “问题是城外那点流民吗?” “京畿农户家里没了粮食,你敢说城中百姓家中就有余粮了?” “他们是不是也卖了?都赚朕的银子了?” “你信不信,朕把九门士卒派出去,城中立刻倾覆。” “朕这紫禁城能不能守住不知道,但你家肯定首当其冲,饥民冲进去会做什么,朕就不知道了!” 朱祁钰本来心情大好,刚享受大权在握的感觉。 结果朝中文武就送他一个天坑!不,是深渊啊! 历朝历代是怎么乱的,不就是吃饱饭嘛! 倘若不能妥善解决,等着当明末帝吧,恐怕连崇祯都不如。 戴昂悻悻退下。 “李贤,你来说,有何办法!”朱祁钰点名。 李贤神情发苦:“臣有两法,其一催漕运衙门,快些运粮入京;其二是追回部分粮食,以解燃眉之急。” “这是办法?朕用你说?朕没长脑子啊,自己不会想啊?”朱祁钰逮着他往死里喷。 李贤跪着,低头,不敢说话。 “燃眉之急、燃眉之急,今天晚间的饭怎么解决!都说说!”朱祁钰火冒三丈。 “微臣以为,可去庙观拆借一点。”李贤硬着头皮说出来,也不怕被骂了。 这是他们在胡濙家商量出来的对策。 “你去借吧,朕无能为力。”朱祁钰可豁不出面皮去。 他干脆躺在龙椅上,双手插袖,闭上眼睛。 李贤拼命给胡濙使眼色。 “陛下,老臣以为,可以朝堂的名义拆借,等有了钱粮后,再还给庙观,您看如何?”胡濙劝谏。 朱祁钰睁开眼睛,瞥了他一眼:“老太傅,您不会也参与了吧?” 胡濙不好意思说话。 “好家伙啊,满朝忠臣啊,就朕一个昏君,真他娘的讽刺!” “是忠是奸,尔等心中有数!” 朱祁钰干脆转过去:“唉,你们脸皮厚,自己去借吧,朕也没辙,朕就在奉天殿里,等着饥民冲进来,把朕脑袋砍喽当球踢,朕认了。” 见皇帝撂挑子了,胡濙面色发苦:“陛下,还须请陛下圣旨……” “滚!” “你们犯的错,让朕给你们擦屁股吗?” “请朕的圣旨,是朕抢走农户的粮食吗?还是朕硬低买高卖,赚朕自己的银子啊?” “老太傅,亏你说出这番话来!” 朱祁钰气汹汹坐起来,神情悲悯:“老太傅,你平时是怎么教朕的?都忘了?谆谆教导朕做个爱民如子的明君!” “朕做到了,朕把皇庄、皇店都卖了,宫中能卖的东西,朕都卖了!” “为了战争,为了灾民,朕吃了半个多月的清粥咸菜,连一颗鸡蛋都舍不得吃!” “结果你呢?” “低买高卖,把农户逼成了流民,把京畿数百万百姓的口粮都给卖了!” “你就贪那点卖粮钱?你家真缺那点小钱吗?老太傅!” “那是什么钱?你心里没数吗?” “你动一分,山东就会死一个人!” “这钱,你花的心安理得吗?那都是染血的钱啊!” “朕都没脸说你!” “真不知道先帝在天之灵,看见他的托孤重臣,亲手把大明埋葬,会作何想法?” “朕以为你要当宇文化及呢!” “结果,你连宇文化及都不如!” 朱祁钰把胡濙骂个狗血淋头。 胡濙泪如雨下。 他一直以为在维护大明神器,却不知道,亲手挖了大明根子的人,居然是自己! “老臣有罪!” “老臣愧对先帝,愧对太宗、仁宗!” “老臣谁都不如,老臣才是千古第一蠢臣!” “是老臣害了大明啊!” 胡濙磕头不断,老泪纵横:“老臣愿意以死谢罪!” 完了!又演过头了? 这老滑头! 本想趁机削胡濙的权势,谁想胡濙滑不留手,以死邀名,够狡猾。 “陛下,此乃臣等之大罪,是臣等贪图小便宜,求陛下开恩啊!”李贤跪在地上,为胡濙开脱。 “好了!” 朱祁钰借坡下驴:“朕本来准备好了天子剑,打算杀光了朝堂,然后自杀谢罪。” “但想想啊,朕是皇帝,不能当懦夫!逃避现实啊。” “老太傅也起来吧,都起来吧。” “想想办法,怎么把这段日子度过去,别死人就行!” “什么派兵把流民杀光的蠢办法就别说了,京畿数百万百姓,甚至波及整个河北、半个河南,杀得完吗?” “都说说,怎么办吧?” 朱祁钰也不斗心眼了,刚抓到一手王炸,正美滋滋呢,结果人家不玩了,心情犹如日狗。 “老臣以为向僧道借粮,是唯一的办法!” “陛下再催催漕运,多多运粮入京。” “再从河南、辽东催粮,就近运过来一些,解了燃眉之急,事后再还给他们,或者买也成……” 胡濙话没说完,朱祁钰瞥了他一眼。 还买? 想让河南、辽东重演这一幕? “老太傅去跟僧道借吧,这圣旨朕下不了,就传口谕吧。”朱祁钰可不想留下话柄。 “老臣以为一家家上门去借,容易惹人误会。” “或者让京中百姓知道京畿缺粮,恐人心不安,引发恐慌。” “不如借着春龙日契机,陛下在宫中举办一场佛道盛会,邀请京中高僧、道士、喇嘛入宫参与盛事。” “吾等正好,请庙观出一笔粮食。” 胡濙够损的啊,来个一锅端。 但是,这样一来,皇帝的名声在僧道中间肯定臭了。 除非朱祁钰肯大肆封赏僧道,给他们想要的,才能化解风波。 胡濙就是想用政治退让,换取庙观借粮。 说来说去,都是让朕吃亏,你们占便宜啊。 “老太傅,此策自无不可,只是朕想知道,京畿究竟缺多少粮食啊?”朱祁钰缓缓点头。 胡濙也一脸懵,扭头看了眼李贤等人。 大家都一头雾水。 却在这时,叶盛请求见君。 “臣礼部尚书叶盛,请问圣躬安!”叶盛行礼后跪在地上。 “朕安!” 朱祁钰让他起来。 叶盛呈上奏章,将在城外所见所闻描述一遍。 “怎会那般严重?”胡濙大吃一惊。 “胡尚书,下官只看到冰山一角,真正情况,恐怕还要严重十倍百倍啊!” 叶盛并不知道胡濙做上了吏部尚书,封为太傅,所以如此称呼。 李贤看向林聪,林聪看向王直,王直看向王竑,众人面面相觑。 “不应该啊。” 王竑喃喃道:“吾等确实收粮,但官中银子是有数的,户部用19万两银子,能收购多少粮食呢?怎么会这般严重呢?” “是啊!” 这些都是人老成精的家伙,立刻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了。 “陛下,恐怕有人在囤积居奇啊!” 王文跪在地上,发狠道:“臣请陛下出动锦衣卫,查抄京中粮铺,所得必够赈济饥民!” 没错。 一定有人在囤积居奇,因为山东大涝的消息传出去,宫里筹措银子,肯定要买粮食赈济嘛。 如此赚钱的良机,精明的大明商人,怎么会错过呢? “嗯。”朱祁钰沉吟。 杀几个商人,倒是没有问题。 只是,万一粮商的粮食,没在京中怎么办呢?岂不打草惊蛇? “尔等谁家经营粮食?”朱祁钰问。 朝臣都是读圣贤书的纯洁丈夫,怎么会做染满铜臭之事呢? 圣贤书里可说的好好的,天子不与民争利,本官不是天子,本官是民。 “朕不是追责,而是要知道,京中粮商的仓库设在哪里?”朱祁钰缓了语气。 胡濙、林聪、李贤看向穆庄。 穆庄脸色惨白,支吾道:“微臣家中有一个小粮铺!” 朱祁钰眸子一厉,囤积居奇你估计也有份儿! “说!粮商的仓库在哪?” 穆庄吓得一激灵:“据微臣所知,京中有三家大粮商,都是江南商贾,从江南运粮往京师卖。” “一般仓库都设在漕运码头附近。” 朱祁钰眼睛一亮,张湾! “陛下!” 胡濙却拦住他:“陛下,还是派人先去探听虚实,不能立刻动手,一旦让粮商有了准备,就不好办了。” 这是老成谋国之言。 但是,朱祁钰扫视着京中百官。 这些粮商背后的靠山,都在朝堂上站着呢。 你说,他们会关心百姓的死活,还是关心自己的钱袋子呢? 一定是钱袋子,不然怎么会这么狠,把京畿数百万百姓的口粮都买回来了,难道就为了高价卖给户部? 倘若,他们尚不知足,想要更高的价格,反卖给百姓呢? “朕给你们一个机会,站出来!” 朱祁钰从龙椅上站起来:“如今是危急存亡之秋,江山社稷就存于尔等一念之间!” “一旦流民变成叛军,在京畿内作乱,对尔等也没有好处!” “囤那么多粮食有什么用?” “朕也不是巧取豪夺之君,朕掏银子买,还是跟上次一样,户部收粮,价格你们定,如何?” “站出来吧,朕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好吗?” 朱祁钰说得口干舌燥,却没人站出来。 粮商的后台,都在朝堂上装死。 会是谁呢? “穆庄!”朱祁钰点名。 “微臣和商贾没有半点关系,请陛下明鉴啊!”穆庄磕头如捣蒜。 “林聪!”朱祁钰又点名了。 林聪趴在地上:“微臣真不知道啊。” “老太傅!你告诉朕,朝堂中,谁是粮商的后台!”朱祁钰眸光如刀。 “陛下,老臣不知。”胡濙搪塞。 李贤却抢先开口:“陛下,既然是买,就没必要大费周章了,户部挂牌,从粮商手中买粮,您也说了,价格他们定,他们肯定会卖粮给户部的。” “你李贤出钱啊?”朱祁钰语气阴鸷。 “啊?”李贤一愣,刚才您不是说,您出吗? “你不出钱说什么话!你家趁万贯,你去买啊!”朱祁钰气坏了,那是玩笑话好不好! 朕疯了,花银子买粮商的粮食? 他们坏了朕的江山社稷,朕要诛他们九族!还花钱?烧了,让他们去地下花吧! “陛下恕罪!”李贤天真了。 “好!没人站出来!” 朱祁钰也装不下去了:“朕派东厂的人,去抄粮商的仓库!你们就在宫中等着吧,一丝风声,也不许传出宫!” 说粮商没后台,打死朱祁钰都不信。 为了顺利把粮食弄到手,只能中枢停摆,没办法。 朱祁钰目光阴鸷:“朕最后给你们一次机会,主动站出来,朕放你全家一条性命!” “否则,等朕把这些奸商丢进诏狱里,等她们招出你们来,那时候,朕让尔等求死都难!” 朝臣跪下谢罪,却无人出列。 “好,你们够狠!” “让文武百官全都陪着你们,让天下停摆,就为了几个狗屁商贾,好!” “传旨金忠,动手!” “再传旨宋杰、李瑾,侍卫军、养马军,听金忠调动!” “再传旨漕运衙门,配合锦衣卫!违令者斩!” “朕只要粮食,谁都可以死!朝堂只要粮食!” “把朕的午膳传过来,朕就在这里吃!” 朱祁钰目光希冀,希望能抄到粮食吧。 这些囤积居奇的粮商,必须杀光! 敢砸了京畿数百万百姓的饭碗,砸了朕的天下,这些该死的商贾,全部诛十族!不赦! …… 曹吉祥从昨晚开始,就在各大监狱里面捞人。 尤其是那些被折磨狠的、家人在城中的,全都捞出来。 又砸银子,招了一批市井泼皮进来。 巡捕营的草台班子算搭建完毕。 曹吉祥、方兴一晚上没睡。 “提督!” 一个浑身是伤的男人跪在曹吉祥面前。 “你个杀才,真够命大的,还活着。” 曹吉祥瞅着他狞笑:“皇爷又重用吾等,吾等就要做出点样子出来!” “奴婢谨遵提督之命!”蒋冕咬着牙,他脚指头都被剪掉了,身上有多少伤就别提了。 “咱家不管你心里作何想法,咱家只要结果!” 曹吉祥猛地看向所有人:“尔等都是罪人!皇爷给咱们一个活着的机会,尔等珍不珍惜?” “珍惜!” 放眼看去,巡捕营里,最善良的居然是小偷。 这小偷叫张千,他有点惊恐地看着这些满身世上的巡捕兵丁,他以为自己够坏的了呢,谁承想,进了巡捕营,他反而是最善良的一个。 他的上司小旗赖三,赖三手上有七八条人命,是曹吉祥从刑部监里捞出来的。 总旗更恶,参与过造反。 百户就是那个太监蒋冕,据说参与盗取里库。 这都什么人啊,要干什么啊? 张千害怕。 “以百户为一队,去城中捣毁所有制香、贩香的店铺!任何一家,都不许放过!” 曹吉祥厉声道:“本督亲自率队去寺庙、道观捣毁香火!” “怕的,站出来,咱家一刀结果了他,省得回监牢痛苦。” “咱家只给你们半天功夫,若城中再出一根香,咱家就找负责该区的百户,找出一根,咱家就取你身上一个零件!你自己选好了,咱家直接剁!” 整个巡捕营,瑟瑟发抖。 曹吉祥扭头看向文书:“写好了吗?” “回提督的话,写好了。”文书缺了一只手,还穿着囚衣,囚衣上都是血和酸臭味。 “你们,每捣毁一处,就张贴一张!” “全城都要贴遍了!” “再请秀才老爷在告示前面念,让街坊邻居都听得清清楚楚!” “再花些银子,编成歌谣,让孩子们走街串巷的念!” “都给咱家记住喽!” “在城中,私烧香火者,脱咣打十板!城中一切香火,必须在巡捕营中购买!” “尔等不许加价,按照告示上的价格卖;不许私售、不许贪墨银子,若让咱家知道了,谁敢欺上瞒下,咱家就砍了你们全家的狗头!” 曹吉祥声音渐厉:“皇爷让咱家一天卖五十万两,今天就开始算。” “卖不到限额,就摘咱家身上的零件。” “咱家也告诉你们,皇爷摘咱家之前,咱家先摘你们的!” “自己算算,身上有多少个零件,够咱家摘!” “出发!” 曹吉祥懒得废话,直接带队去庙观。 万事开头难,他打算先挑战最难的,隆福寺(五塔寺)。 隆福寺是皇爷钦定建的,建于景泰三年,用的是南宫树木建的。 当时为了更好监视太上皇,皇爷以兴建隆福寺为名,砍咣南宫的树木,就以这树木建的隆福寺。 隆福寺可不简单,是番、禅同住的寺庙。 拔梭法幢喇嘛更是给皇爷灌顶的法师,拔梭法幢师父是克主杰,是法台宗喀巴的徒孙,地位极高。 如今虽不在京中,他的徒弟虔嘉喇嘛常驻京中,经常入宫给皇爷讲解佛法。 而禅宗高僧慧静禅师也是皇爷的座上客。 可以说,隆福寺是最得皇爷青睐的寺庙,是以曹吉祥决定先从隆福寺开始,由难到易。 看着人流如织的隆福寺,曹吉祥长舒口气。 为了小命,冲啊! 他先礼后兵,进入庙中,先和主持商量。 向虔嘉喇嘛和慧静禅师是不会见他的,主持寺中日常事务的是毗僼禅师。 “公公无须多礼,此事尚需贫僧向主持禀报,还请公公稍待。” 毗僼禅师也在揣度,曹吉祥究竟是何身份来隆福寺闹事,皇帝到底知不知道呢? “还请毗僼禅师快一些。” 曹吉祥暗恼,若夺门之前,毗僼哪敢和他这般说话? 哼,京中的庙观,还不是咱家等人撑着,若无咱家等撑腰,你们算个什么东西! “请曹公公稍待。”毗僼禅师决定用拖。 喝了两盏茶,曹吉祥有些坐不住了。 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京中大小庙观多达千家,一家家通知,鬼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收钱。 若把时间都浪费在隆福寺,恐怕他身上的零件加起来,都不够皇爷砍的! “来人!先堵门!”曹吉祥陡喝。 毗僼禅师睁开眼皮子,讥笑曹吉祥沉不住气。 “曹公公稍待,慧静禅师正在入定,请安静等候,届时自有回答。”毗僼道。 “还需多久?”曹吉祥真不想和隆福寺撕破脸。 无论是慧静禅师,还是虔嘉喇嘛,他都开罪不起。 “快了。”毗僼就在磨曹吉祥的性子。 曹吉祥来回踱步,眉宇间纠结。 见毗僼爱搭不惜理的模样,曹吉祥心知肚明,这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见他如今失去了权势,不鸟他。 “毗僼禅师,你我是老熟人。” “咱家信佛,这些年没少出香火钱。” “就当给咱家行个方便,行不行?” “这是皇爷交代的皇差,咱家实在是没时间等了。” 曹吉祥苦口婆心,他真不想撕破脸啊。 “若曹公公不耐,可先去其他寺庙通知,等慧静禅师有了回复,贫僧再派小沙弥去告知曹公公,您看如何?” 毗僼仍是一副官腔,这一手拖字诀用得好啊。 曹吉祥算看出来了,这些年的香火钱,没结下任何香火情。 “慧静禅师在哪?咱家亲自去找他!” 毗僼挥手,小沙弥拦住曹吉祥的身体。 “慧静禅师入定,与我佛交通。” “有立地成佛之念,岂容凡夫俗子打扰?” “说句不客气的话,哪怕是陛下在此,也要等禅师回神,方能入内探讨佛法。” 毗僼言下之意,你曹吉祥算个什么东西! 曹吉祥咬着牙,闷声道:“请禅师给一个确定时间!” 毗僼闭上了眼睛,懒得搭理他。 “禅师,给咱家个面子,给皇爷个面子,让咱家亲自和慧静禅师说,如何?”曹吉祥哀求。 毗僼闭目不言。 “禅师,算咱家求你了,成吗?” “等交完了皇差,咱家回来给禅师磕头赔罪。” “庙里天王堂还未修缮吧?这钱咱家出了,行吗?”曹吉祥怒火就在心头,但还是强压着说些好话。 可毗僼就是不说话,也不让他去见。 他刚要动弹,那个小沙弥拦在他身前。 “毗僼!” 曹吉祥嘶吼:“咱家时间有限,请慧静禅师出来!” “噤声!” 毗僼缓缓睁开眼睛:“曹公公怒火攻心,肝火大动,徒儿,去泡一杯菊花茶给曹公公,让公公消火,心静自然是空。” “静你马拉个头!” 铿锵一声! 曹吉祥抽出刀来,一刀劈向毗僼的身上! “啊!” 小沙弥刚好去拦,正好撞在刀刃上,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而曹吉祥抽回刀,把刀架在毗僼的脖子上,面容狰狞、凶恶,吼道:“咱家问你,慧静在哪?” 毗僼吓了一跳,再也装不了得道高僧了,颤颤巍巍道:“你,你岂可在佛门清净之地,杀、杀人?” 呲! 刀子往下压,刀锋嵌入皮輮中,鲜血如尿液般呲了出来。 毗僼吓傻了,那是他的血啊,呲了他一脸。 “咱家问你,慧静在哪?”曹吉祥管什么报不报复了,先保住自己的狗命再说吧! 这狗屁和尚实在气人,嘲讽咱家,瞧不起咱家,好啊,咱家去死,也带着你同路! 毗僼指了指上面大殿,他不断哆嗦:“疼、疼啊……” “你也知道疼啊?啊?一点情面都给咱家!虎落平阳被犬欺!去死吧!” 曹吉祥面容狰狞,一刀划下去,直接划开毗僼的喉管。 “来人啊!” “把庙门给咱家封死,只留一门!” “庙内香火悉数烧毁!” “任何人不许碰,阻拦者杀!触碰者杀!” 曹吉祥怒吼,是你们逼咱家杀人的! “谨遵提督之命!”殿外传来吊儿郎当的声音。 这些都是地痞流氓,就喜欢搞破坏,就喜欢打砸抢。 曹吉祥也懒得去找什么禅师了,干脆坐在大殿上,看着毗僼一点点死去,莫名其妙的,痛快了。 “手脚麻利点,马上就去下一家!” 曹吉祥念头通达了,心情舒畅了。 就该这样。 皇爷放咱家出来,就是大杀四方的,不是出来受气的! 反正咱家的生命都进入倒计时了,怕个鸟啊!人死鸟朝天,咱家还没鸟,怕什么! 这时,入定的慧静禅师慌慌张张进来:“曹公公,岂能杀人啊!” “慧静禅师?您不是在入定吗?” 曹吉祥讥讽地看着他:“你不是神游天外吗?追寻佛祖的踪迹吗?要立地成佛吗?怎么?不成佛了?来见咱家这个腌臜之人了?不嫌脏了?禅师?” “你、你敢在隆福寺中无礼,老衲要去奉天殿去告你!老衲要请陛下主持公……” 慧静话说半截,生生止住。 因为曹吉祥把染血的刀,拍在他的脸上。 啪!啪! 还带着热乎气儿的刀身,拍在他的脸上。 慧静生生止住了话头,满脸惊恐:“曹、曹公公,您是要干什么?” “叫提督。”曹吉祥大马金刀的坐着。 慧静有点害怕,叫了一声“曹提督”。 曹吉祥咧嘴笑了起来,充满讥讽。 然后恭谨地站起来,从另一张椅子上拿起告示,展开给他看:“传皇爷口谕!即日起,城中信徒所烧香火,须去巡捕营购买,不得私制、私售!” 他将告示塞给慧静禅师。 慧静禅师一看,差点脑血栓:“这、这是巧取豪夺啊!” 啪! 曹吉祥把刀身狠狠拍在他的脸上,在慧静禅师满脸横肉的脸上拍出一道血痕。 慧静禅师咬牙不肯叫出声。 “你说什么?” 曹吉祥问他:“就你这句话,就够砍你的脑袋了!” 慧静禅师气坏了,定是曹吉祥此等奸人,蛊惑圣听,陛下才出了此昏招啊! 不行,老衲这就入宫,请陛下给一个说法! 但是,面对曹吉祥目光灼灼的眼神,他浑身一软:“老衲失言了。” “跪下!”曹吉祥冷哼。 慧静禅师咬着牙,对着紫禁城跪下,叩拜。 “所有墙壁上,必须贴上告示,任何人不许损坏,若坏了一个角,咱家就停一天隆福寺中香火。” “寺中派个僧人,在告示前宣讲,告诉所有香客,去巡捕营购买香火。” “当然了,巡捕营会在庙门口设一小旗,在门口购买就行。” “还有,庙中每日要烧头香,头香一百两银子一炷。” “咱家不管是你们庙里自个烧,还是香客愿意花钱买单,咱家就要看到钱。” “若庙中香客愿意掏钱,大可拍卖,价格不上限,价高者得。” “还有尾香,庙里来买,一炷十两银子,价格不高,你们一个佛像前烧三炷,咱家数清了庙里有多少佛像,就收多少钱,放心吧,不多拿你们。“ “至于其他的,咱家暂时还没想到,等想到了,一并贴墙上,全城庙观皆一样,没有例外!咱家不许出现例外!” 听完曹吉祥的话,慧静禅师觉得匪夷所思:“佛家清净之地,岂可沾染铜臭?” “慧静禅师,若您非要这般说,那请您将香客捐赠给庙里的银子,拿出来给咱家,咱家不怕铜臭!” 曹吉祥冷笑:“你千万别说没有,咱家这些年没少往你这里捐吧,慧静禅师。” 慧静低头不语。 京中佛道如此盛行,和太监信佛有着直接关系。 就说王振的家庙,规模堪比隆福寺。 曹吉祥每年都砸几万两银子进来,庙里有多少钱,曹吉祥门清。 “曹公公……曹提督,咱们借一步说话。”慧静禅师懂,太监不就想那个嘛,给。 “干什么?你想贿赂咱家?哼,这是皇差,皇差,懂吗?咱家敢动歪心思吗?啊?” 曹吉祥一把推开他:“慧静禅师,你给毗僼禅师收尸吧,咱家没那个功夫!” “记着,别跟咱家耍心眼,若在隆福寺中,查到一根不该有的香火,咱家就开了你的脑壳!” 说着,曹吉祥啪啪的拍着他光溜溜的脑袋。 慧静禅师气得想哭,他是得道高僧,多少次入宫给陛下讲解佛法,陛下以师礼待他。 可曹吉祥却这样拍他的脑壳。 像拍西瓜一样,啪啪的。 “虔嘉喇嘛那边,你去交代一声,让他照做!” 曹吉祥走出大殿,吆喝一声:“做完了吗?怎么磨磨唧唧的,砌个门都这么慢?” “你?你他娘的不去收缴香火,摸那个小娘干什么?快点干活,小心你吃饭的家伙!” “限尔等一盏茶的时间,再做不好,咱家就杀了尔等!” 慧静禅师不禁一哆嗦。 再看曹吉祥,好像是疯子啊,不止杀和尚,怎么连自己人都杀? 再看看他带来的这些人,身上有伤的、手脚不干净的、地痞流氓的,好像唯一看着正常的,居然在偷一个香客的钱袋…… 这都什么人啊! 不行,老衲一定要入宫,禀报给陛下,绝不能让曹吉祥此等败类,败坏了陛下的声誉! 绝对不行! 用命威胁,干活都快。 曹吉祥留下一个小旗,一个小旗五个人:“尔等驻扎此门口,开始收钱,按照咱家的章程收,不许多收,不许少收,不许多拿,记住咱家的话,仔细你们身上的零件!” “标下遵命!” 这一小旗五个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在曹吉祥面前,他们是绵羊,可曹吉祥走了,他们可就凶性毕露了,一个个都是豺狼虎豹。 “都他娘的听着!” “一炷香一两银子,入庙的买也得买,不买也得买!” 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拿着一把刀,啪的一声,刀刃拍在桌子上:“只要路过这条街,就得入寺!入寺就得买香!” 有一个秀才打扮的香客懦懦道:“告示上不是说一个铜板吗?” “你说了算还是老子说了算?老子说一两,就是一两!你给老子先拿一两银子出来!” 那小旗直接把刀架在秀才脖子上了。 “这是明抢啊,这是强盗啊!”秀才气得哇哇痛哭。 “要不你就别信,信了你就掏钱!” “让你们和佛祖见面,花一两银子算便宜你们了!” “哼,从大爷这买香,就能见着佛祖,所以就要这个价!” 小旗表情凶悍。 ———— 解释一下:流民时间线缩紧了,应该有个一个月发酵时间的,作者也想这样写,问题是节奏慢,读者老爷是真跳订啊,所以就缩紧时间线了,逻辑上请老爷们谅解!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91章 这光头,摸着上瘾!血溅奉天殿,先杀为敬,谁是粮商的后台! 小旗收了银子,大马金刀坐在马札上。 他穿着囚服,浑身是伤,让人望之生畏。 “小旗大人,您私自加价,若无人买香,咱们可怎么交差?”新招募的地痞流氓点头哈腰地问。 “知道爷犯了什么事吗?” 小旗指了指自己这身囚服:“造反,爷连宫门都攻打,怕个寺庙?没香客买,这香就卖给寺庙,让和尚买!反正和尚有钱!” 这地痞被吓到了,他也就敢跟良善百姓耍浑,可眼前这位爷敢跟紫禁城那位耍浑,难怪这么豪横。 “若报到营督那里,恐怕不好交代!” “交代个屁!曹太监就要钱,他管什么交代?没看连和尚都杀了?天都捅破了,还怕个鸟!” 小旗狞笑:“咱们都是没明天的人,管他死后洪水滔天!干他娘的!” 那地痞表情后悔,加入的是个什么组织啊? “敢问小旗大人高姓大名?” “老子石冲,俺堂叔叫石亨,以前俺是边军坐营,从他娘的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率军攻打过徽音门,皇帝老子近在咫尺,你说老子怕谁?” 噗通! 那地痞别人没听说过,但石亨大名鼎鼎,如雷贯耳,尤其石亨的下场,让他闻之惊悚。 眼前这位,应该被灭族的啊,居然被放出来了! 皇帝究竟要干什么啊? “老子被判诛九族,却被皇帝老子放出来了,你说老子该杀几个,才能够本?桀桀桀!” 石冲怪笑,陡然怒吼:“他娘的,你个贼鸟破庙,给老子端点酒肉上来!叫几个小和尚出来伺候着,挑他娘的清秀点的,伺候兄弟们吃着喝着!” 慧静禅师气汹汹准备入宫告状,听到这叫骂声,差点气晕过去:“佛门清净之地,如何混入这般杂物进来!陛下啊,您快看看吧,这佛门清净之地,要被这群肮脏烂货给毁了!” …… 曹吉祥沿着隆福寺,查抄小庙。 京中小庙上千座,有的藏在民居里,有的是家祠改的,供奉什么的都有,佛家讲万物有灵,杠夫供杠、穷人供穷神、倒腾狗的供哮天犬、走路的拜槐神庙,还有番僧、夷人,供得五花八门。 曹吉祥一路查抄香火,抄到的香火,摆在门口来卖。 小庙僧人见着差官敢怒不敢言。 尤其看到曹吉祥一行人从隆福寺出来,连隆福寺都按圣旨办,他们这等小门小庙的,自然不敢造次。 天色擦黑,曹吉祥叩开法华寺的大门。 法华寺是太监刘通,和他弟弟刘顺修建的。 这个刘通是永乐朝太监,历仕四朝,正统年间去世的,他死后家财捐给法华寺,法华寺进一步扩大规模,才形成如今模样。 “封门!” 曹吉祥提着刀,颇有营督风范。 “曹公公,您这是何意啊?”主持寂严瞟了眼曹吉祥染血的刀,颇为客气道。 “跪下,咱家要宣读圣上口谕!”曹吉祥冷哼。 “贫僧乃出家之人,不在五行之……啊!” 寂严话没说完,刀锋压在他脖子上。 “伱是什么人?” 曹吉祥冷冰冰盯着他:“皇爷口谕你敢不跪?你想上天啊!用不用咱家亲自送你一程,送你去见佛祖!” “曹公公,您与贫僧都是熟人,有话好商量、好商量。”寂严面带惊恐。 呸! 曹吉祥一口吐沫喷在他的脸上:“商量个屁!跪下!” 寂严唾面自干,慢慢跪在地上。 “曹吉祥,佛门圣地岂容你撒野!” 一个健壮的僧人一袭武僧打扮,手握念珠,双手合十,却如怒目金刚一般。 “法华寺乃宣宗皇帝亲笔题字,乃皇家御寺,寺中僧人多次为宫中主持法事,主持更是在圣上面前略有薄面,岂容你放肆?” “寂华大师,请过来。”曹吉祥认识此人,此人乃武僧,脾气暴躁。 “贫僧怕你不成!” 寂华僧人抬头昂首,大步流星向曹吉祥走去,指着曹吉祥叱责:“圣上亦向贫僧讨教过练武之术,贫僧亲自教导过圣上养生妙术,圣上对此赞不绝口。” “而你曹吉祥,又算什么!” “哼,你传你的圣上口谕,贫僧等皆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岂容你指着鼻子呵斥?” “传将出去,吾等僧侣还怕你阉竖不成?” 寂华意得志满,把曹吉祥喷个狗血淋头。 噗! 待他走近,曹吉祥狠狠抡出一刀,刀锋直面而来,寂华只看见明晃晃的刀刃在他面孔上划过。 “啊!”寂华惨叫一声。 脚步蹬蹬后退,而曹吉祥手中的刀,离开了他的手,刀锋嵌在寂华的脸上。 “血、血!曹、曹吉祥,你、你……”寂华伸出双手,看着鲜血顺着刀刃滴落在地,整个人都傻了。 “让咱家帮你拔出来吧!” 曹吉祥快速两步过去,抓住刀柄,狠狠往寂华面孔里面压! 呲! 鲜血呲在曹吉祥脸上。 寂华使劲抓住曹吉祥的衣服,想要说话,但嘴巴被刀锋切成了四瓣儿,一说话就四瓣儿嘴乱动,声音呜咽,不成话了。 唰! 曹吉祥狠狠一划,刀锋顺着脸颊,划开喉管,鲜血如注般喷射。 呸! 曹吉祥抹了把脸,嘴巴里都是血沫子,他张嘴吐在寂严主持的脸上。 寂严完全傻眼了,根本没想到,曹吉祥会直接杀人。 一口吐沫,把他喷醒了。 “你、你怎可杀人呢?”寂严指着曹吉祥,完全傻了。 “跪下!” 曹吉祥脸上露出癫狂之意:“咱家传皇爷口谕,谁敢不跪!” 噗通! 寂严傻傻地跪在了地上。 法华寺僧众跟着跪下,在庙里烧香的香客也都傻了,跟着跪在了地上。 曹吉祥放眼望去,全都跪在地上,嘴角翘起。 “传圣上口谕……” 听完旨意,寂严有点明白,曹吉祥为何先给个下马威了,这是要挖了庙里的根子啊! “寂严,把告示贴满庙宇,挑几个认字的小和尚在告示前念。” “咱家没工夫跟你废话!” “但只告诉一句话,谁敢私藏、私烧香火,一律处斩!” 啪!啪!啪! 曹吉祥用刀刃拍寂严的脑瓜顶,和尚脑袋瓜子锃亮,和拍脸蛋触感差不多。 “寂严大师,听到了吗?”曹吉祥拍得有点上瘾,又拍了几下。 寂严脑瓜子嗡嗡响,还不敢揉揉,强忍着闷声道:“听、听到了!” “照办!” 曹吉祥收刀回鞘,前倨后恭:“寂严大师,咱家也是听命行事,莫要和咱家怄气。” “只要您按照告示上做,咱家绝不找贵寺麻烦。” “您是知道的,咱家信佛。” “阿弥陀佛!”寂严不想跟他说话。 “看来大师是生咱家的气了。” 曹吉祥伸手去摸寂严的脑袋。 寂严恼怒,法华寺僧众羞怒。 “你敢躲?” 曹吉祥摸了个空,眸光陡厉,直接抽出腰刀。 “曹吉祥,别得寸进尺!” 一个青袍僧人横在曹吉祥与寂严和尚中间,厉喝道:“方丈乃圣上钦定圣僧,岂容尔阉竖欺辱!” “别人怕你的刀,但贫僧明镜不怕!” “贫僧这躯壳不过身外之物罢了,你想要便拿去,贫僧倒要看看,你如何和陛下解释!” “法华寺僧众,必去陛下当面,求个解释!” 明镜和尚瘦高个,面庞清瘦,死死盯着曹吉祥。 曹吉祥倏地笑了:“明镜师父何必如此恼怒,咱家只是和大师开个玩笑。” 见曹吉祥色厉内荏,明镜和尚冷哼一声。 但是,曹吉祥忽然抽刀而出,抽冷子一刀劈在明镜的脸上! 明镜的脸被生生劈成两半! 鲜血迸溅! 曹吉祥表情狰狞,伸手去摸明镜的脑袋:“明镜师父,您不让咱家摸寂严大师,咱家就摸你的,行吗?” 明镜指着曹吉祥,说不出话来。 鲜血哗啦啦往外流。 他下意识要退,但曹吉祥却使劲推刀刃,而手,使劲摸他的头! 极度屈辱,是明镜临死前最后一个念头。 “曹吉祥!你是欺吾法华寺无人吗?”有武僧怒吼。 寂严也急了:“曹吉祥,你在老衲这法华寺中大开杀戒,难道就不怕佛祖惩戒于你吗?” “来人!法华寺僧人聚众闹事!阻挠本督行圣谕,全都杀了!”曹吉祥厉吼。 嚓嚓! 腰刀出鞘,巡捕丁将刀刃指向了他们,甚至有个流氓地痞,先一刀劈倒一个僧人。 “不可,不可!” 寂严吓了一跳,前倨后恭:“曹公公息怒,请公公高抬贵手,不要杀戮,不要杀戮,法华寺听旨、听旨。” “叫提督。”曹吉祥不喜欢营督这个称呼,不如厂督霸气。 “是、是,曹提督,请收刀、收刀。”寂严真吓到了,敢情曹吉祥就是一条疯狗啊。 还说自己信佛,你这是要灭佛啊! 就这说话之间,寺中就死了三个僧人。 看曹吉祥这意思,大有把法华寺杀绝的架势啊。 “跪下!”曹吉祥摆了摆手,让巡捕丁收刀。 噗通! 寂严无比屈辱地跪倒在曹吉祥面前,心中恨极,却不敢表露出来。 “知错了吗?”曹吉祥伸手去摸寂严的脑袋。 这光头,摸着上瘾。 寂严满心屈辱,强忍着曹吉祥的手,任由他抚莫。 “就有几个点,摸着手感不佳,可惜了。”曹吉祥还吐槽。 为了法华寺延续,让寂严舍了这身皮囊都在所不惜,死死咬着牙:“贫僧知错了。” “哈哈哈!” 曹吉祥得意怪笑,嚣张、跋扈,到了极致。 出了法华寺。 有人给石冲穿小鞋,将他在隆福寺收一两银子的事情说了。 不想,曹吉祥居然笑了:“石冲是个聪明人啊!” “营督。” 钦天监的汤序是曹吉祥的心腹。 朱祁钰特意把他调过来帮曹吉祥,他低声道:“营督,您这般做,是不是把事情做绝了?” “再说了,法华寺还算听话,您为何大开杀戒,去摸、摸方丈寂严大师的头啊!”汤序为曹吉祥担心。 “咱家在保命!” 曹吉祥瞥了他一眼:“你说石冲为何在隆福寺外嚣张跋扈啊?嗯?” 汤序不解。 “哼,皇爷为何给咱家口谕?” “动动脑子,咱家不来当恶人,难道让皇爷当恶人吗?” “咱家不止恶,要恶到万佛唾弃!” 曹吉祥狞笑:“找茬的要杀;不听话的要杀;听话的,也要杀!” “这才是咱家的生存之道!” 汤序心思电转,顿时明白了。 曹吉祥为何进法华寺就杀人,无非是帮着皇帝挡枪,主动当这个恶人。 皇帝传下口谕,已经得罪了僧道。 如何把皇帝摘出去呢?就需要一个更坏、更恶、恶到极致的人,把皇帝凸显成被奸佞小人蒙蔽的明君。 进隆福寺的时候,曹吉祥还没领略到这一点。 但杀了毗僼禅师,他就明白了。 皇帝有两层深意,第一层是让他去庙观抢钱,第二层就是让他来充当恶人,为皇帝背锅。 等到皇帝扛不住的时候,顺势把他杀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倘若他不聪明,拿着皇帝的口谕招摇。 恐怕宫中已经传来圣旨,立地斩首曹吉祥,以正视听! 如今宫中没有圣旨传来,就是在说,曹吉祥做的不错,你还有用,不能死。 没看方兴一直看在眼里,却无动于衷嘛。 汤序顿时明白了,难怪石冲敢公然涨价,在隆福寺外作威作福! 原来参透了皇帝的深意,借机保命呢。 “去天师道观!” 既然皇爷让咱家当恶人,那咱家干脆在京中杀个血流成河吧! 恐怕这是皇帝的第三层深意! 看他曹吉祥把京中庙观杀个血流成河,等到庙观熬不住的时候,就会进宫乞求皇帝高抬贵手。 到时候,皇帝就能和庙观讨价还价了,说不定,庙观中的僧道,会成为皇帝的走狗呢。 这就需要曹吉祥做得出神入化,把僧道折磨到崩溃才行。 倘若做到了这一步,皇帝非但不会杀他曹吉祥,还会升他的官,重用于他。 …… 夜幕降临,奉天殿。 看着皇帝吃粥。 虽是清粥小菜,却惹得朝臣肚子咕咕直叫。 “朕可没有多余的粥给诸卿吃啊。” 朱祁钰吃完,吧嗒吧嗒没什么味道的嘴巴:“朕都吃了近二十天的清粥了,看看,朕都瘦了!” “难道朕不想吃美味珍馐吗?朕不想吃大鱼大肉吗?” “为什么如此苛待自己?” “不就为了宣镇粮食、山东赈济粮食吗?” “朕想着,以身作则,朕带头省一点出来,宣镇就多一个将士吃饱肚子,山东就多一个灾民活下来!” “朕为了这个国家,操碎了心啊!” 陛下,您吃这个真是为了灾民?不是胆小怕被下毒? 皇帝在丹陛上卖惨,朝臣也不好意思揭老底。 只能跪在地上,歌功颂德。 “起居郎,快,记下来!”朱祁钰脸上掩饰不住喜色,谁说朕不是千古仁君? 朝臣翻个白眼,您骂人的时候,怎么不让记呢? 夸您的话,全都要求起居郎纪录在案,还要拿过来反复看,甚至提笔帮着修改,您不害臊吗? “金忠怎么还没消息传来?” 吃饱了朱祁钰心情不错:“诸卿,京畿难题一解,朕打算多多征兵,反正流民这么多,放他们回家恐生祸患,不如全都入京营,吃皇粮,意下如何?” 皇帝控制三四万兵权,还不满足? 胡濙被皇帝的想法吓到了:“陛下,如今战时,需要兵丁,等瓦剌退去,如何养得起那么多兵丁?” “老臣知道,陛下手中有了些银子。” “但我朝并无战事,您空养着几万人,也就罢了,倘若养个十几万,就算您有个金山,也不经这般消耗呀!” “老臣劝谏陛下,以兴文教,教化万民为主,切勿兴兵戈,令天下动荡。” 挨打了,就忍着不还手? 但这话可不能说出口,如今宣镇初战战败,正是人心惶恐之时。 “老太傅,那依您看,如何安置这些流民呢?”朱祁钰皱眉问。 “这……” 胡濙隐隐猜测,这些跑出来当流民的,恐怕家中土地都变卖了,难道让地主把到手的土地吐出来? “总不能让他们继续当流民吧?或者驱赶外地,让他们自生自灭?”朱祁钰冷笑。 胡濙眼睛一亮,完全可以让这些流民消失嘛。 “老太傅,这些流民当中,有很多都是京营士卒的家眷啊。”朱祁钰提醒他。 胡濙叹了口气:“陛下,此事尚需从长计议,若将其精壮全都招入京营肯定不行,京营负担太重,一年半载还好说,若十年八年的,京中财政肯定被拖垮了。” 言下之意,就算征兵,也不能就从内帑出钱,户部必须出钱,招募的也绝不是皇帝一人的兵丁,而是朝堂的兵。 “陛下、太傅,微臣有一法可安置流民。”叶盛出言道。 “说来听听。” “微臣以为,可将流民招入城中,做些活计……”叶盛拿尚膳监举例,庖丁需要上万人,为何不从流民中招募呢? 就是把流民变成市民。 可京中能养得了这么多张嘴吧? 京中粮食,一靠漕运粮食;二靠京畿地区种植,自给自足。 若这些流民变成了市民,城外恐怕会有大量土地撂荒;而且,农户没有生存技能,无法胜任市井工作,还会引发治安问题。 “倒是可以安置一部分。” 李贤轻声道:“朝堂再去京畿地主手中,买回一些土地,再把剩下的一部分安置回农庄。” “如此一来,流民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朝臣颔首,朱祁钰也点点头。 流民问题解决完毕,曹吉祥又掠来大量白银,他可就不缺钱了! 想想就让人兴奋。 却在这时,有锦衣卫匆匆跑进来,跪地禀报:“启禀陛下,金都督带着标下等人赶往漕运码头粮仓,并未找到粮食!” “嗯?”朱祁钰看向穆庄。 穆庄惊恐地跪在地上:“微臣用性命起誓,微臣所言句句属实!” “那粮仓里面怎么没粮?粮呢?”朱祁钰暴怒。 百官跪在地上请罪。 “陛、陛下!” 那锦衣卫小旗还有事没禀报完毕。 “还有何事?说!” “回禀陛下,市井之中出现了大量流言,如今京中粮铺、粮店,都排起了长队,流言迅速蔓延,京中粮价暴涨,人心惶惶,如今五两银子一斤粗粮,细粮卖到了二十两银子一斤,还买不到!”锦衣卫小旗禀告。 “二十两银子一斤细粮?” 王文惊呼:“别说普通百姓人家,就是官宦人家,也吃不起啊!” “回王少保的话,这是标下入宫时的粮价,如今恐怕又涨了!”锦衣卫小旗道。 王文身体一软。 完了!这回事情大条了! 本来找到了粮食,解决成为饥民即可,却不想流言纷纷,京中余粮肯定架不住百姓抢购的。 一旦出现抢购,京中必然人心惶惶。 别忘了,城外还遍地是流民呢,流民之所以没作乱,是心中还抱有一丝希望。 倘若告诉城外流民,京中无粮,别熬着了,去死吧。 活不下去的流民会做什么?造反啊! 还有更恶劣的影响,京畿无粮,拿什么养兵啊,九门提督、养马军、侍卫军、禁卫几万张嘴啊。 这些士卒可都拿着刀剑呢,一旦…… 王文不敢想下去了…… “粮铺之中有粮食吗?”胡濙急声问。 “标下不知,金都督让标下入宫禀报,其他的标下并不知晓。” 听这锦衣卫小旗说完,奉天殿内窃窃私语,哀鸿之声遍野。 胡濙也稳不住了,脸色惨白一片。 冷静! 他反复告诉自己,每逢大事要静心,冷静。 不对。 消息传得太快了,粮价涨得太猛了。 粮铺这般举动,反倒不像是在卖粮,而是在故意制造恐慌! 可也不对啊,若老夫是商贾,肯定想赚钱啊,为什么一下子就把粮价哄抬到这个地步呢? 当朝堂无人吗?虽然京营不京,还有九门提督府等衙门,总能凑出几万人的,不怕诛九族吗? 猛地,他眸中厉芒一闪! 粮商在救人! 朝臣被关在奉天殿里,断绝消息,外面的粮商慌了,用暴涨的粮价,救奉天殿内的后台! 是谁?拿大明的江山做儿戏? 他想到了,朱祁钰也想到了。 “哈哈哈!” “好啊,好一出粮价暴涨的好戏啊!” “流言满天飞,粮价暴涨,京中百官被圈禁在奉天殿内,天下政事停摆,恐怕用不了多久,京中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朱祁钰陡然大笑:“诸卿,尔等信不信,朕派锦衣卫抄了粮铺,也绝抄不出粮食来?信不信?” 朝臣都人老成精,都明白了个中深意。 粮商在救人呢! “难怪在这奉天殿中,丝毫不慌呢!” “原来外面有党羽帮着兴风作浪啊!” “是不是,以为朕拿你们没有办法?” 朱祁钰提剑走下丹陛。 朝臣面容惊恐。 “若朕不放尔等出去,是不是粮价还会继续飙升?” “流言纷纷,迅猛如虎。” “满城愈发恐慌,排队买粮之人越来越多。” “当城中百姓发现京中确实没粮食的时候,他们会干什么?” “京畿诸卫呢?万一知道京中无粮,食不果腹,会发生什么?” “你们呢?你们家中也无粮了,会发生什么?” “朕不敢想了……” 朱祁钰惨笑:“你们真厉害啊,把朕逼成了这般模样,最可气的,朕居然还不知道你们是谁?” “刚才朕还在想如何安置流民,结果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朕的脸上啊!” “刚才的你们,一定在偷着笑吧?笑话朕?笑话太傅?笑话李贤?笑话叶盛?” “笑话满朝文武,被你们玩弄于股掌之中!” “偏偏朕还不知道你们是谁?” “厉害啊,把朝堂玩得团团转,把朕的京城快玩崩了,把朕的江山给玩没了!” “朕用不用跟你们说声谢谢啊?” 忽然。 朱祁钰的剑搭在了穆庄的脖子上。 穆庄浑身一颤,面色惊恐至极:“陛下,微臣不是粮商后台啊,微臣是忠于陛下、忠于大明的……” “说!有谁!”朱祁钰语气森寒至极。 “微臣不知道啊……” 噗! 朱祁钰把剑锋压在穆庄的身上,狠狠一划,鲜血淋漓。 “陛下饶命啊!”穆庄惨叫个不停。 “陛下!”胡濙刚要开口。 朱祁钰猛地看他:“老太傅莫劝朕,这群该死的王八蛋,不揪出来,这京师就不会有一天安稳!” “为了你们的狗命!那群该死的粮商,居然散播流言,哄抬粮价!” “他们要干什么!” “逼百姓、流民、士卒造反吗?要倾覆大明的江山吗?” “朕绝不如你们所愿!” “今日朕非但不放你们走,还要把你们都揪出来,杀干净!” “说!” 盛怒之下的朱祁钰一把将穆庄薅起来:“给朕指!不把他们抓出来,朕今天就把朝堂上的人,杀光!” 胡濙等人脸色一白,皇帝又要发疯了。 不过,他却没出言再劝,倘若皇帝发疯,能把那伙人揪出来,反倒是好事。 只是可怜穆庄了,当初陛下将他从南京提拔入京,不想落个这般下场。 “微臣不知道啊!”穆庄惨叫。 朱祁钰退后两步,狠狠挥剑劈在他的身上:“朕让你不知道!指!你指谁,朕杀谁!快指!” 陈韶率领武骧左卫涌入奉天殿。 按刀在手,穿过跪着的朝臣,护卫在皇帝身侧。 “快指!”朱祁钰又一剑劈过去。 鲜血喷了朱祁钰一脸。 朱祁钰状若疯魔。 穆庄也狠,闭着眼睛随便一指,指向了林聪。 噗通! 林聪趴伏在地上:“陛下,相信老臣、相信老臣啊,老臣家中从不经营粮食,绝对没有啊!” 朱祁钰谅林聪没这个胆子,那就是穆庄瞎指喽。 猛地,他回眸看向穆庄。 穆庄身体一倒,趴在地上:“陛下啊,微臣真不知道啊!” “再指!”朱祁钰冷哼。 一股屎臭味传了出来,朱祁钰猛地看过去! 户部十三清吏司的郎中包瑛。 他跪在奉天殿门口,距离皇帝很远,却吓出屎来。 朱祁钰丢下穆庄:“你是山东清吏司郎中包瑛,你以前是福建佥事,朕没记错吧?” “去年年底京察,朕看你政绩评级很高,所以调你入京,担任山东清吏司郎中。” “包瑛,告诉朕!你为何被吓得失禁?” 朱祁钰也不嫌弃他臭,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微、微臣胆小,所以吓到失禁!”包瑛浑身颤抖。 “不说实话?” 朱祁钰退后两步,抡剑就劈,鲜血迸溅! “啊!”包瑛在屎堆里打滚。 恶臭的味道熏得朝臣掩住鼻子。 “李贤!过来,按着他!” 朱祁钰嫌脏,自己不想沾手,让李贤按着他,他来劈。 李贤狂翻白眼,日狗的心情都有了。 您嫌臭,我就不嫌? 再说了,您身边那么多官员,为什么隔着这么远,叫我啊?我冤不冤啊! 李贤咬着牙过来,指着六科给事中黄甄:“你给陛下按着!” 黄甄翻个白眼,我不投靠李王党,你就报复我呗? “快点!”朱祁钰暴怒。 黄甄倒霉兮兮的过来按住包瑛。 朱祁钰瞪了李贤一眼,然后挥剑劈在包瑛身上。 “微臣是清白的……” 噗! 朱祁钰再劈,他不说,就劈!再劈! “传旨,包瑛于奉天殿上忤逆阁臣李贤,大逆不道,诛九族!” 朱祁钰断定,这个包瑛一定知道点什么,不然不会吓成这样。 包瑛脸色急变:“陛下饶命,微臣说,微臣说!” “谁!快说!” 包瑛指了指挨着他的河南清吏司郎中姚同甫、山西清吏司郎中涂永贞、湖广清吏司谢兴昌。 又指了指广积库大使董云、广盈库大使商祺、承运库大使徐贤、太仓大使霍瑞嫈、东安门仓副使张靖…… 朱祁钰都惊呆了。 包瑛居然指了十几个人。 有大官,都是小虾米,却都攥着实权。 胡濙、林聪、王文等人凑过来看,都看懵了。 “哈哈哈!” 朱祁钰怒极反笑:“户部,就是个贼窝!” “抓起来,都给朕抓起来!” 禁卫亲自动手。 姚同甫等人大呼冤枉,大骂包瑛攀咬。 “你冤枉啊?” 朱祁钰提剑出了奉天殿,站在姚同甫的面前:“你在喊冤啊?啊?” “微臣冤……啊!” 姚同甫陡然惨叫,胸口被剑锋豁开。 “冤枉?还有谁冤枉!” 朱祁钰眼眸发红:“说!粮食藏在哪?” 却没人应答。 “张凤、崔恭,给朕滚过来!” “这就是你们的户部!” “就是一个贼窝!” “清吏司郎中,仓库大使,都参与了!” “张凤,你来,给朕一个交代!快!” 朱祁钰气得胸口起伏。 “陛下,找粮食要紧。”胡濙走出来,跪在台阶上提醒。 “张凤,你来审!快!” 朱祁钰把天子剑赐给张凤,他退后数步。 陈韶目光如电,护卫左右。 当看见包瑛指出这些人时,张凤觉得触目惊心。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户部是最干净的,偶尔有些贪墨在所难免,却不想,一捅,就捅出个惊天大案啊! “霍瑞嫈,你来说!” 张凤有样学样,把天子剑架在霍瑞嫈的脖子上。 “尚书大人,下官真的冤枉啊,下官什么也不知道……啊!”霍瑞嫈惨叫。 张凤一剑戳在他肚子上,鲜血往外涌。 “说出来,本官保你家人一命,快说!”张凤目光凶狠。 流言蔚然成风,第一倒霉的是皇帝,第二倒霉的就是奉天殿上的朝臣。 天下大乱对他们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所以他们和皇帝是站在一起的,这也是胡濙允许皇帝发疯的原因。 张凤往死里扎他,剑尖穿过霍瑞嫈的肚子。 噗! 张凤抽出剑,带出来霍瑞嫈的肠子。懒得再问他,把剑尖顶在商祺的肚子上:“你说!” 商祺浑身都在抖,但张凤开始用力,剑尖戳入肚子里。 “下官说!说!在各个库里!”商祺忍不住了。 “库?哪个库?” 胡濙迫不及待地跑下台阶,急声喝问。 “广盈库、广积库、广惠库、脏罚库、承运库、甲字库、乙字库、丙字库、丁字库、戊字库……太仓、御马仓、长安门仓、东安门仓、西安门仓、北安门仓、张家湾盐仓……都有!” 商祺一口气说完。 朱祁钰和满朝百官都惊呆了。 户部这是被一网打尽了吧?还有清白的吗? 奉天殿外有人要跑,被武骧左卫给抓住了! “陛下!快派锦衣卫去找!快!”胡濙满脸着急。 “给金忠传旨,快,占领京中所有库、仓,即刻起由锦衣卫统领,违令者斩!” 朱祁钰招来锦衣卫小旗段鹏:“告诉金忠,谨防狗急跳墙,点燃仓中粮食,先控制仓库要紧,其他的都不重要,一定要保住粮食,知道了吗?” “标下遵旨!”段鹏跪在地上。 “快去!” 朱祁钰还不放心,让陈韶带着一半武骧左卫、于冕率领羽林左卫随行。 陈韶担心朱祁钰安危。 “安心,朕让都知监伴驾即可。” 朱祁钰握着他的手:“陈韶,你持朕圣旨,先按住各大仓库,速度要快!一定要保住粮食!” 他也担心,仓、库官吏,万一狗急跳墙,把粮食烧光,就鸡飞蛋打了。 所以速度一定要快! “臣遵旨!”陈韶火速出宫。 天已经黑透了,打着火把出宫。 “回来!”朱祁钰忽然想到了什么。 陈韶生生止住脚步,飞奔回来,跪在地上。 “宫外一定有粮商眼线,只要打开宫门,消息一定会先传到粮商的耳朵里。” 朱祁钰看向胡濙:“老太傅,请您配合朕演一出戏!” “老臣在所不辞!”胡濙神情慷慨。 “您带着阁臣先出宫,做出朕妥协的模样。” “您们在宫门口骂朕,怎么难听怎么骂。” “先稳住他们的心。” “东华门断壁残垣,陈韶等人从东华门出宫。” 至于能不能骗到粮商,就听天由命了。 “老臣遵旨!” 胡濙看着临危不乱的皇帝,仿佛看到了宣宗皇帝的影子。 “乘坐朕的御辇走,速度要快!” “臣等怎敢僭越?”胡濙跪地不起。 “朕赦你等无罪!” 朱祁钰懒得废话,看向林聪、王文:“朕把京中安全,就交到尔等手中了!望尔等慎之!” “臣等遵旨!”林聪、李贤等跪在地上。 朱祁钰并不怀疑李王党,因为京中乱起来,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 “张凤,你也出宫!” “户部的事,等过了危机,朕再找你算账!” 朱祁钰目光深邃:“这些人交给朕,朕亲自审!等陈韶出宫一炷香后,朕就会把他们放出宫!” “老臣等就在宫门口迎着他们,堵着他们,让他们传不出去消息!”胡濙懂朱祁钰的意思。 没错。 放胡濙等出宫的目的。 就是等皇帝放包瑛等出宫后,在宫门口堵住他们,让他们暂时没办法传递出消息。 陈韶就用这个时间差,控制住京中仓、库。 至于能保住多少,听天由命吧。 胡濙等人乘坐御辇出宫。 朱祁钰则盯着商祺:“说说,为什么打粮食的主意?” 商祺哀求着饶命。 “不关微臣的事,是、是照磨所照磨指使臣的!”商祺又吐出一个人来。 照磨所的照磨呢? 朱祁钰放眼去找,都找不到,这种芝麻绿豆的小官,他根本都没见过。 要不是今天他强令把京官都拘到奉天殿,恐怕照磨这辈子都没机会进奉天殿。 难怪粮商慌了呢,这些小官忽然被诏入奉天殿,他们以为是事泄了呢,能不慌吗? “陛下,他是!” 广场上乌漆嘛黑的,一个小官把他指了出来。 照磨所负责核查公文、监督规范章程,户部的公文都会经他的手,所以别看他官儿小,却消息最是灵通。 “照磨程茂叩见陛下!” 程茂被抓到奉天殿门口。 朱祁钰没陈韶贴身保护,不敢贸然涉入险地。 “陛下,他、他也参与了!”程茂指着刚才那个举报他的官员。 那家伙是照磨所检校,叫侯裕。 这俩家伙狗咬狗。 程茂就把实情给撂了。 原来。 在照磨所,程茂看到了山东大涝的公文,就把消息卖给了田记粮铺。 这种事他经常做,从未出过事。 本想让粮商去山东发财的。 不想皇帝卖了皇店,筹粮赈灾,户部出高价向商贾买粮。 所以精明的粮商,联合起来,去京畿各地收粮,收着收着,发现有不少权贵掺和进来。 粮商担心户部买权贵倒腾的粮食,不会买粮商的粮食。 但这个时候,粮商已经收了不少粮食,都是高价收的,如果不能卖给户部,可就亏了。 几个粮商就贿赂程茂,想通过程茂,买通户部官员,把粮食卖给户部,免于亏损。 但程茂一个八品芝麻官儿,哪有这个能量啊。 但粮商不肯放过他,说是他的消息害了他们,若卖不出去,就让他赔银子。 无奈之下,程茂豁出本钱买通上官,上官却告诉他,粮食收满了。 除非皇帝再出银子,否则收不了了。 程茂把这个消息带回去,那帮粮商差点把他给吃了,后来想出这么个毒计。 干脆在京畿制造一场大灾荒,让自己手中的粮食变得金贵! 所以,粮商不但没停止收粮,还加倍收粮,远离京畿四处收,高价收,把家底子都砸进来。 ———— 时间线缩短了,为了爽,放弃了时间线,希望读者老爷们体谅。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92章 京畿大清洗!数三声,杀一人,杀出个大秘密! “刚开始我们也害怕,但看见京中权贵,都下乡收粮,农户们贪婪,价高就卖。” “收多了也就不怕了,粮商们把家底儿都砸进去了,没有后路可走了。” “顺天府、永平府、保定府、真定府、河间府、顺德府、彰德府、太原府、东昌府、大名府、怀庆府、开封府……” “京畿收完了,就去附近收,能收的地方,全都收遍了!” “粮食太多了,没地方存放,就近存入常平仓里,京畿的则拉入京中,存放太仓等仓、库之中。” “反正各库、仓空虚,也没人会查。” “微臣伪造户部文书,用漕运运粮,并不麻烦……” 他没细说运粮的过程,恐怕漕船、钞关太监也不干净。 “微臣也没想到,他们会疯狂到这个地步,微臣担心自己撑不住了,就拖户部郎中邓良下水,邓良是崔恭心腹,崔恭乃户部左侍郎,在户部只手遮天……” “等等,你说拖谁下水了?” 听到这里,朱祁钰打断。 “户部郎中邓良,微臣牵线搭桥的……”程茂战战兢兢回答。 “邓良呢?” 朱祁钰顾目四盼,没找到邓良的影子。 邓良是崔恭的心腹,崔恭入户部后,将他调入户部担任郎中,代崔恭管理仓场务事,内阁批准了的。 “回禀陛下,邓良随张凤、崔恭出宫了。” 唰! 朱祁钰蹿起,提着剑冲下台阶,一剑劈在程茂的身上,嘶吼:“你怎么不早说!” “陛、陛下,您并未问……啊!” 程茂陡然惨叫一声,朱祁钰又一剑砍在程茂的身上:“崔恭呢?他有没有参与?” 程茂捂着伤口,哭个不停。 “不许叫!回答朕!”朱祁钰自以为得计,结果掩耳盗铃,把真正的后台给放出去了! “参与了,参与了!” 崔恭! 是他! 果然朱祁镇的人,都不能相信! 朕刚才就该拿他开刀! 悔之晚矣啊! “快!派人去追!拦住崔恭和邓良,快啊!” 朱祁钰大惊,让许感亲自去,带着天子剑,若抓不回来,就地处决,绝不能让他把消息传出去!要快! 猛地,回眸! “还有什么没说的?”朱祁钰双手握剑,剑尖顶在程茂身上。 “没、没了!”程茂呲牙咧嘴,强忍着剧痛。 “这朝中还有谁是你的同党?指出来!” “啊!” 程茂面容扭曲,惨叫不止:“真、真没了!” 朱祁钰看向检校侯裕,他拼命摇头,也说没了。 朱祁钰拔出来剑尖,用侯裕的官袍擦试剑上的血,盯着程茂:“接着说!” “其他的微臣真不知道了!”程茂趴在地上惨呼。 “不知道?那些粮商为什么要着急见伱们?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说出来!” 朱祁钰踩在程茂的伤口上,用力踩,鲜血喷溅。 真脏,龙袍又要洗了。 “他、他们担心出事,因为仓场钥匙在吾等手中!” 程茂解释说:“吾等忽然被诏入宫中,他们心中忐忑,以为陛下知道了他们的诡计,所以心中着急!” “不止吧!” 朱祁钰不信:“因为恐惧,就用如此极端之法?朕不信!” 程茂傻眼,我说实话了,您不信我有什么办法? “啊!” 旋即,程茂用凄厉的惨叫声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你们能耍诡计,皇帝就能用皇帝的办法解决问题。 朱祁钰把剑放在程茂的脖子上:“说实话!快!” “你不能杀我!” 程茂脖子上有鲜血溢出。 他猛地面容狰狞,死死盯着皇帝,嘶声怒吼:“我不出宫,他们就会烧毁粮食!你不能杀我!” “威胁朕?当朕不敢杀你?”朱祁钰额角青筋跳动。 程茂毫不畏惧,皇帝算个屁啊,粮食在老子手上,老子才是皇帝! 他想爬起来,但受的伤实在太重了。 只能扬着头狞笑:“你杀一个试试,杀了老子,你这皇位就坐不稳了!” 朱祁钰忽然移开剑锋,脸上露出苦笑:“被你威胁到了,朕真不敢杀你,杀了你,京畿就真的断粮了,你说的没错。” “哈哈哈!” 程茂躺在地上狞笑:“皇帝,你下圣旨放我家人走!咱们相安无事,这身伤,算老子还你的!如何?” 他颇有英雄气,躺着和皇帝讨价还价。 把朝中诸卿看懵了,八品官都这么豪横吗? “去哪呀?”朱祁钰问。 “出京,放我家人出京!” 程茂勉强坐起来,见皇帝服软了,痴痴笑着,皇帝也就那么回事嘛! 在老子面前,不也得老老实实服软嘛! 他娘的,老子该坐一坐那个皇位,肯定老舒服了! “照磨好大的官威呀!” “张嘴闭嘴老子老子的,你掌管文书,应该是进士出身啊,怎么像个市井泼皮一般呢?” “弄得朕好害怕呀!” 朱祁钰怪笑:“朕的确不敢杀你,但没说过,不敢折磨你啊!” “来个太监,把他阉了!” “就在这里阉!” “想当朕的老子,你十族都他娘的活腻了!” 朱祁钰陡然暴怒:“朕看你满嘴污言秽语,一副市井泼皮之态,不知道是怎么当的照磨,户部都是瞎子吗?京察都是怎么做的?索性朕就赐你瓜蔓抄吧,杀绝了吧。” 程茂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狰狞怒吼:“狗皇帝,你敢!粮食在老子手里,老子能烧毁所有粮食,让京畿崩溃!你……” “可你在朕的手里呀,你能让京畿崩溃,朕也能让你崩溃,是不是这个理儿?” 朱祁钰轻笑,但面庞冰冷无比,毫无笑意。 程茂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狗皇帝,老子跟你拼了!”程茂刚爬起来,就被两个健硕太监给踹翻。 直接八开他的衣服,一个人扯着,另一个用刀直接一割! 奉天广场上只剩下程茂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关键一刀没利索,因为程茂躲避的原因,导致就剁下去一半。 两个太监踩着他,反复拉。 刀子拉一遍,拉断了,又觉得不干净,一个太监用刀刮了一遍。 那刺耳的声音,让奉天广场所有官员脊背发凉。 关键程茂还命硬,偏偏不死。 “你们都想尝尝这个滋味吗?” 朱祁钰寒着脸回眸:“骂朕狗皇帝?你他娘的也配!” “你们巧取豪夺,抢夺百姓家的粮食!” “为了钱,在京畿搞大饥荒,朕没把你们千刀万剐已经够意思了!” “居然还奢求放了你的家人?” “你看朕就这般软弱可欺吗?啊?” 朱祁钰瞪着眼睛,面容狰狞。 忽然回手一剑,劈在董云的身上。 董云惨叫一声,这无辜的一剑,挨得多冤啊。 “朕想杀谁就杀谁!” “谁敢拦朕?凭尔等宵小吗?还是凭尔等脸皮?” “可笑!” “哼!尔等,九族都会被点天灯!” “朕让京畿百姓,亲手点!” 朱祁钰又用侯裕擦剑上的血,侯裕吓得大小便失禁,朱祁钰也劈了他一剑。 才提着剑,拾级而上,坐在龙椅上,眸中厉芒闪烁。 石璞带着百官跪下,高呼万岁。 程茂的那玩意,被割下来后,断成几截,丢在地上,就扔在他的眼前,让他看着。 “陛下,点天灯也难消京畿百姓心头之恨!” 王竑高声道:“臣以为,当凌迟处死,将肉分给京畿百姓,否则百姓之苦,何人能解?” 百官一阵惊悚。 朱祁钰颔首:“王爱卿此言甚是,点天灯反倒便宜了他们,京畿百姓的恨无处发泄,是朕这个皇帝当得不合格啊!” “陛下心怀万民,乃千古仁君也!”王竑带头跪在地上,使劲拍马屁。 “陛下真乃仁君也!” 百官高呼。 程茂、董云、包瑛等人瞪大了眼睛,这、这是仁君?你们是不是对仁君有什么误解? “皇爷!” 这时,许感拖拽着一个人,回来禀报。 “崔恭呢?”朱祁钰霍然起立,许感就带回来一个人! “回皇爷的话,崔恭跑了……” 见朱祁钰变色,许感赶紧道:“崔恭跑回宫里了,没有跑到宫外去!奴婢已经派人去追了。” “往哪个方向跑了?” “会极门!” 崔恭真是聪明啊,知道从胡濙等人眼皮子底下跑的话,容易被捕杀,所以绕了个弯子,从会极门跑。 会极门直通东华门,早被叛军打成了筛子,他还不来去自如? “皇爷,都知监的太监都去追了!”许感神情紧张。 “追得上吗?算了!” 朱祁钰怅然,立刻作出决断:“传旨九门提督府,城中大小门等,皆关闭!任何人不许出入!违令者斩!” “传旨中军都督府,全城宵禁!” “限全城百姓一炷香内入户,迟者,皆杀!” “派快马全城通告,让百姓快速回家!” 朱祁钰问冯孝:“养马军和侍卫军在哪?” “回皇爷的话,在金公公身边!”冯孝回应。 “调侍卫军回京!” “传旨金忠,封锁漕运衙门,传令张家湾钞关,任何人船支不得靠岸!护漕军可由金忠调动!任何人不可掣肘!” “再传旨东厂,持朕圣旨,封锁兵仗局、军器局、兵甲库等重地,严令,不许出入!” “再派人,抓捕全城商人!不管是何商人,悉数逮捕,倘若东厂人手不够,可直接捕杀,任何人皆可杀!若有商贩叨扰闹事者,直接杀,朕赐舒良权宜之权,京中商贾,是杀是留,朕不过问!” “再派快马出京,宣范广入京!” “传旨河南卫所,收到旨意后星夜入京!” 朱祁钰一连串命令发出去。 百官震怖,皇帝这是做了最坏打算了,万一京中饥民作乱,就要以强兵弹压了。 “石尚书,可还有补充之处?”朱祁钰看向石璞。 石璞浑身一震,皇帝这是逼他站队呢。 “老臣以为可调备倭军入京!”石璞更狠。 “好,依老尚书之意,调备倭军入京!” 朱祁钰眸中寒芒闪烁,一个崔恭,一颗老鼠屎,毁了整个京畿! “来人!” “把这些人,全都凌迟!” 朱祁钰爆吼,还演个屁戏了。 干脆全都杀光! 真是便宜他们了! 他不理会求饶,冷冷扫视群臣:“诸卿!尔等家中可有家丁?” “时局坏到了这个地步!” “你们该与朕,站在同一战线上,明白吗?” “朕令尔等,派出家丁,帮着东厂去捕杀商人!” “朕不管明天如何!” “但今天,京畿仍在朕的手里,朕就让京中血流成河!血债血偿!” 朱祁钰爆吼:“能不能做到?” “臣等遵旨!”京中百官震怖。 把商人杀光,皇帝真疯了! 但是,石璞却皱起眉头,思索着皇帝的深层用意。 其实局势没烂到这个地步,还有一个地方是有粮的,庙观,皇帝可一直都没动呢。 再说了,京中军队全出动,总能保住一些粮食的,京中百姓家中虽然缺粮,但没到马上饿死的地步。 城外流民虽多,但还能勉强撑一撑。 等漕运粮食,也可从河南、山西等地调粮。 局势没有皇帝口中那么坏呀。 可皇帝大发雷霆,行如此极端之法,不问商人是谁,直接捕杀,这是要干什么呢? 钱! 皇帝在抢钱呢! 石璞啼笑皆非,皇帝居然用杀鸡取卵的方式,抢钱! 简直闻所未闻。 大灾在前,皇帝想的不是赈济百姓,而是在抢钱。 更可怕的是,皇帝不但自己抢,还拉着京中百官一起抢,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等等,是不是说,许感故意放走了崔恭呢? 那京中遭灾情况,是否也没有皇帝说的那般严重?不然皇帝为什么稳如泰山呢? 皇帝是爱民之君,不会以京畿百姓的命为代价的。 就是说,一切是可控的,起码还控制在皇帝手中。 石璞下意识看了眼叶盛,这叶盛是不是早就投靠了皇帝呢? 是他的那封奏章,引起的一切。 “这个王八蛋,朕亲自来杀!”朱祁钰指着郎中邓良。 许感跪在地上:“这等蠢材怎能脏了皇爷的手?奴婢亲自动手便是!” 朱祁钰悻悻难平,怒哼道: “罢了!” “诸卿,还不火速出宫?” “带着家丁,捕杀商贾!” “任何商贾,都可杀!” 朱祁钰嘶吼:“朕赐尔等,杀无过罪之权!” 朝臣全都面带喜色,商贾最多的是什么,钱啊,杀了他们,钱不就落入自己口袋了吗? 多好的发财机会啊! “臣等遵旨!”本来无甚兴趣的朝臣们,登时兴奋起来。 可他们并未往深了想,和东厂一起,杀了商贾,可就成为皇党了,一辈子也别想洗清名声了。 石璞目光闪烁,绝不能动手,今天杀了商贾,就等于将把柄双手奉上,等哪天你没用了,皇帝一定会以此为罪名,诛杀臣子,这是帝王心术。 京中百官人精的有多是,想到此节的也不少。 但是,朱祁钰声音一阴:“今天,朕要见血,百官也要见血,不杀人者,皆为粮商同党!” 石璞身体一软! 难怪皇帝把胡濙支走了,原来在这等着呢! 狗屁的演戏,其实就是支走胡濙,担心胡濙阻拦。 京中百官,能阻拦皇帝的,只有胡濙。 胡濙此刻在宫外,如何阻拦? “出宫!动手!” 朱祁钰冷哼:“朕派缇骑监督,尔等今天必须见血!” “粮商欺朕无能!欺朝堂无人!” “朕今天就让他们付出代价!” “杀光!” 朱祁钰一挥手,让所有官员出宫。 等官员悉数出宫,许感低声道:“皇爷,若有官员不肯沾血,怎么办?” “必是粮商保护伞,抄家灭族!”朱祁钰嘴角勾起冷笑。 没错。 他就在借机逼京中百官,站在他这边来! 杀商贾的恶名,一辈子也洗刷不掉了,想继续在朝堂上尸位素餐、贪污纳垢,就得乖乖听朕的话,当一名光荣的皇党。 否则,今天你们怎么杀商贾的,明天你们就怎么被杀! “传旨卢忠,全程监督,可杀商贾,不可殃及百姓!违令者,缇骑可诛之!警告卢忠,缇骑不许对财货动心,若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处死!” 朱祁钰沉吟道:“再传旨方瑛,看看他能调动多少人马,去仓、库保粮!都知监也去,保粮要紧!” 方瑛是他手中最后一张牌了,全都打出去,就看成效如何了,希望能保住五成粮食。 他行霹雳之法,粮商必以雷霆报之,玉石俱焚之下,能保住五成就很好了。 其实,五成是乐观的想法,能保住三成粮食就不错了。 他若不是为了强行收京中百官之心,也不必行此暴杀之举,说不定能保住五成粮食。 但时不我待啊。 下午王诚传来密报,战败后的宣镇,一片哀鸣,将无战心,军无战意,甚至悲观的情绪沾染了京营士卒,要不是有于谦震着,恐怕已经乱了。 王诚对宣镇很悲观,认为还会吃败仗。 所以,他不能等了,他必须要在宣镇第二封大败战报传来之前,整顿京师,把京师牢牢攥在手中才行。 京师绝不能再乱了,他绝不容忍再出现山东大涝之事! 因陈循的一己之私,导致山东百万人受灾,尤其牵绊住朝堂,耗费无数钱粮,导致征兵不善、后勤不利。 所以,朱祁钰必须先抓牢京师,握紧朝堂,集全国之力,对付瓦剌,解宣镇之危。 绝不能重蹈土木堡之败啊。 “奴婢遵旨!”许感领命后火速出宫。 “皇爷,您把都知监派出去了,何人拱卫中宫啊?”冯孝充满担忧。 “无妨,朕出其不意,他们不会狗急跳墙的,把宫中各门落钥,你亲自盯着便可。” 朱祁钰手中人马实在捉襟见肘,把都知监派出去,绝对是一招险棋。 冯孝担忧。 “都知监的都是些健壮太监,他们跑起来速度快,能够为朕传递圣旨,朕必须及时知道城中情况。” 朱祁钰无奈:“这不还有乾清宫太监呢嘛,就算真有强人打进宫来,朕在宫里跑,也能跟他们周旋,这宫中,朕熟。” 他开个玩笑:“摆驾,永寿宫!” 冯孝一愣,不明白皇爷为何要去永寿宫? 朱祁钰瞥了眼广场上还有活口,皱眉道:“都杀了,别浪费空气。” “奴婢遵旨!” …… 妙应寺(白塔寺)。 “曹公公。” 太常寺寺丞张解淡淡道:“此乃元世祖庙,归太常寺管,不劳巡捕营操心了。” 妙应寺供奉着元世祖忽必烈画像,乃京中十官庙之一。 宣德年间修缮过一次,近两年太常寺不断上书,请求修缮。 “张寺丞,那你是皇爷的官员呢?还是忽必烈的官员呢?”曹吉祥问他。 “本官自是当今陛下的官员!” 啪! 曹吉祥一个耳光甩在他的脸上:“那就按照皇爷的意思办!” “你、你怎敢打本官?”张解被打蒙了。 铿锵! 腰刀出鞘。 “再啰嗦,咱家不是打你,而是杀了你了!” 曹吉祥面容狰狞:“咱家给太常寺个面子,今儿不杀人,但你再跟咱家耍官威,咱家就拿你开刀!” “看你能把咱家如何?” “八品芝麻官儿,真把自己当个玩意儿了!” “呸!” 曹吉祥一口吐沫喷在张解脸上。 张解敢怒不敢言。 “封门!把香火放在门口,太常寺用香火,也需要买!”曹吉祥冷哼。 张解捂着脸喃喃自语:“反了天反了天了……” 曹吉祥懒得理他,收官庙香火,无非是做做样子。 妙应寺是喇嘛庙,京中番僧不多,信奉番僧的香客自然也不多。 所以对他而言,妙应寺就是个清水衙门,赚不来多少银子。 他下一个目标是天师道道观,朝天宫。 刚出庙门,就听见快马在街道上奔驰的声音,骑士呼喊着宵禁。 “营督,京中恐怕出事了!”汤序小跑过来禀报。 “叫提督。” 曹吉祥无语,就一个名字,他们怎么叫不明白呢,他不喜欢营督这个名字,听着像是营寄,犯膈应。 不满地问:“外面发生了什么?” “启禀营督,听骑士的话是要宵禁,标下看到东厂出动了,还有在京郊秘密训练的缇骑也入京了,恐怕是宫中出事了!” 汤序压低声音:“营督,是否需要入宫向陛下禀报?” “提督,罢了罢了……禀报什么?禀报咱家收不来银子吗?” 曹吉祥冷哼:“宫中是否传来明旨,叫停巡捕营行动?” “并无!” “那就继续!” 曹吉祥咬牙道:“实行宵禁更好,咱家办事也方便!打出巡捕营的旗号,咱家持圣旨办事,谁敢阻拦?” “去朝天宫!” 他向来先易后难,朝天宫乃道箓司所在,掌天下道教。 大明自太祖始,便笃信道教,太祖敕封天师道为道门之首,力压全真教等一众教派。 太宗皇帝靖难胜利后,登基为帝,极重天师道,时常诏天师道天师入宫探讨道法。 天师道则对外鼓吹太宗皇帝的正统性,宣称太宗皇帝乃真武大帝转世,双方一拍即合。 是以,太宗皇帝把朝天宫封赏给天师道,天师道总坛就设在朝天宫中。 京中庙观之众,最厉害的不是当今圣上亲建的隆善寺,而是天师道。 当代天师张元吉并不在京中,打点京中事物的是张元吉师叔周应瑜和李文英。 上一代天师张懋丞坐化时,便是此二人入京禀报,太上皇建南极观供奉其遗体。 足见皇家对天师道的敬重。 太上皇就钦命此二人,留在京中,执掌京中道家事物。 这两个人也因为太上皇一道圣旨,鸡犬升天。 曹吉祥站在朝天宫前。 深吸口气:“封门!” 他一甩官袍,大步流星踏入朝天宫中。 接待他的小道士请他稍待,然后去请李文英。 李文英身材清瘦,手持拂尘,脸色紧绷,不苟言笑:“曹公公,朝天宫乃道教牛耳,可不是尔等可撒野的地方!还请一干人等,退出朝天宫!” 李文英先给曹吉祥一个下马威。 “本督宣读皇爷口谕,尔等跪下听旨!”曹吉祥又来这招,借皇帝大旗杀人。 李文英却跪在地上。 待曹吉祥宣读完口谕后,便站起来:“朝天宫接旨。” 见李文英这么听话,反而把曹吉祥整不会了。 “将观中香火全都交出来!”曹吉祥冷哼。 “朝天宫接旨谢恩!” 李文英居然冲着紫禁城的方向跪下行礼,高呼万岁。 曹吉祥真懵了,天师道乖乖把香火都交出来了? 以后烧香可都要买了,难道天师道有金山银海?不差这点小钱? 还是惧怕咱家?闻听咱家在寺庙中杀人,所以怕了? 他看了眼汤序,傻傻道:“咱家威名赫赫?” 汤序翻个白眼,都不知道怎么接。 是啊,咱家是造反余孽,皇爷高抬贵手,饶了咱家一条狗命,连京中贩夫走卒都骂咱家一声阉竖,看看那隆善寺毗僼如何对咱家的? 而这朝天宫,乃天下道门魁首。 李文英更是当代天师的师叔,为何这么好说话呢? 奇哉怪也。 有鬼!里面绝对有鬼! 曹吉祥反而坐下来了:“李道长,这朝天宫,是不是有不该有的人啊?” “来人!封门,搜!” “任何人站在原地,不许动!” 朝天宫里一定有鬼! 李文英脸色微变:“曹公公,您这是干什么?” “您要封门,贫道同意了;” “您要收拢香火,贫道也按照圣上旨意来办,为何还要难为贫道?” 见曹吉祥面露怀疑之色,李文英苦笑:“不瞒曹公公说,吾师兄周应瑜道长即将兵解,敝观上下严阵以待,所以不想惹麻烦,请曹公公理解。” “兵解?咱家还没见到得道高人兵解呢,李道长,可否赏个面子,让本督观礼啊?” 曹吉祥一个字都不信。 他笃定朝天宫里有问题! 这些道士是什么货色,他太清楚了,向来捧高踩低,最是势利的货色,忽然这么好说话,鬼才信什么兵解呢。 道士斩断红尘,有什么感情可言? 他不信李文英和周应瑜有多么深的感情。 周应瑜兵解,那就死呗,其他人还不照样活着? 指不定李文英心里多高兴呢,没人跟他抢夺权力了。 再说了,庙观最是吝啬,像貔貅一般,只进不出,如何舍得花钱买香?不跟咱家争破脑袋,才有鬼呢! 哼,这朝天宫一定有鬼! “曹公公,兵解之事如何观礼?” 李文英见曹吉祥态度坚定,苦笑道:“贫道听闻山东大涝,灾民遍地,朝天宫想出一份力,捐赠一些钱粮给山东,您看如何?” “嘿嘿,咱家可不是官老爷,谁死谁活,咱家不在乎。” 曹吉祥陡然抽出腰刀,架在李文英的脖子上:“咱家就听出来,你在拖延时间!” “当咱家是傻子啊!李文英!” “来人!搜!” “任何异动之人,杀!” 曹吉祥瞪圆了眼珠子,死死盯着李文英:“说,这观里究竟藏着什么?” “什么藏着什么啊!”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贫道与你好说好商量,你偏偏怀疑贫道!” “好,你去搜你去查,倘若搜不出来什么,贫道就去圣上面前讨个公道!”李文英恼了。 “不用去皇爷面前讨公道了,去阎王爷那里吧!” 曹吉祥猛然收刀,却忽然回手劈翻那个接待他的小道士:“本督就在这里。” “今天搜出来东西,本督要你的狗命!” “若搜不出来,本督就引颈就戮!” “你、你是疯狗吗?为何杀人?贫道徒儿何辜?”李文英看着徒儿被砍死,怒吼。 “本督走了上百家寺庙了,杀了十几个和尚,你说本督疯没疯?” “一个小道士,咱家想杀便杀!” “就是你,就算咱家杀了,你上哪说理去!” “今天,咱家就是你们朝天宫的天!” 曹吉祥给汤序使眼色,让他快搜,朝天宫里一定有鬼! 殿门外,传来汤序的训斥声:“倘若搜不出来东西,营督会死,死之前,把你们统统送上路!一起走黄泉路,听到了没有!” 李文英身体一软,都这样说了,能搜不出东西吗? “曹公公,您究竟要什么,您与贫道说实话,只要朝天宫有的,贫道都可送给公公。” 李文英无奈,道士也怕枪杆子啊。 何况是一群疯子呢。 只能和曹吉祥商量:“陛下的圣旨,贫道悉数遵从,倘若曹公公还有不满意之处,请说出来,贫道改,改,行吗?” “牛鼻子,你今天太好说话了。” 曹吉祥冷笑:“若换做别人,也许被你糊弄过去了,以为天师道高人自有高人风范。” “但咱家是什么人?咱家在宫里待了多少年了?与你打过多少次交道?与天师道打过多少次交道?” “你们是什么货色,咱家不清楚?” 李文英着急解释:“曹公公,贫道师兄兵解,是一等一的大事啊,这……” 见曹吉祥当放屁,他只能说:“陛下对朝天宫恩重如山,贫道能做什么坏事?” “也许是有人在逼你呢!” “你能执掌朝天宫,可不是皇爷的功劳,是谁,不用咱家说明了吧?” 曹吉祥心中隐隐有猜测:“把朝天宫所有道士,召集过来,咱家一个一个看!” “这!”李文英犹豫。 “这什么?心虚了?” 曹吉祥把刀指向了其他道士:“别逼咱家再杀人!” “贫道师兄……” “够了,你师兄什么时候死、怎么死,咱家不感兴趣!” 曹吉祥厉喝:“咱家让你召集全部道士,若不听话,咱家就命人大开杀戒,从这里开始杀,杀到有人说出来为止!” “李文英,你还不知道吧?” “咱家带来的都是什么人?都是从诏狱、监牢里提出来的穷凶极恶之徒,他们可没什么良知,就喜欢杀人!” “说不定有变态的,喜欢清秀的小道士呢,万一有更变态的,喜欢老道士,呵呵呵!” 噗通! 李文英身体一软,跌倒在地上。 曹吉祥蹲下来,拍拍他的脸颊:“你也可以告诉咱家,倘若你自己说了,咱家向皇爷禀明,算你立功。” “倘若是咱家搜出来的,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你要想清楚啊,李文英!” 李文英打开曹吉祥的手,慢慢爬起来,狰狞道:“好,曹吉祥,你公报私仇,够狠!但这一场,天师道早晚讨回来!” 但把朝天宫翻遍了,却什么也没搜出来。 曹吉祥目光闪烁,朝天宫太大了,藏几个人太容易了。 主殿外,站着上千名道士。 若逐一甄别,几天都查不完。 “周应瑜呢?”曹吉祥站在门口。 “贫道师兄即将兵解,如何出来?”李文英大怒,声称要入宫去告曹吉祥。 “抬出来!” “你!”李文英气坏了。 曹吉祥却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去!” 李文英不敢跟刀子讲道理,让五个人去抬。 “管事的都站出来!” 曹吉祥目光闪烁,招呼几名巡捕丁过来:“咱家指,你们杀!咱家指谁,你们杀谁!” 一听这话,李文英吓坏了,连连说不能杀人啊。 “滚一边去!” 曹吉祥推开他,持刀叉腰站在台阶之上,高声道:“咱家就问一遍,听好了!” “你们观中,是否收留了很特殊的生人,这人见不得光,想来呆在朝天宫的时候也不短了,你们当中,必然有人见过他。现在,咱家让你们把他找出来!” “咱家数三声,三声杀一人!” “咱家不管此人是否无辜,指到谁,便是谁倒霉!” “被指到的也不要怪咱家,怪只怪那个不说实话的人,你们下地狱的时候,恨你们的同道吧!” “一!” 曹吉祥刚数了一声,就指了一个道士。 噗! 一个巡捕丁扛着大砍刀,斜着一刀,把那道士脑袋削下来,腔子喷子,手指头还在动弹,过了好半天才砸在地上。 “二!” 曹吉祥又指了一个人。 噗! 大砍刀落下,又一个道士倒在血泊之中。 “曹吉祥,你要报复冲我来!不要杀我天师道道众!” 李文英炸了,一把推曹吉祥个踉跄:“天师道乃道教牛耳,你今日胡乱杀我道众,贫道一定要你给一个说法!” “三!” 曹吉祥懒得理他,又指了一个道士。 那个道士想反抗,却出来两个巡捕丁按住他,也给剁了脑袋。 三个数,杀了三个人。 刚才不是说,数三个数,杀一个嘛! “四!” 曹吉祥又数了一个数,又一个道士被杀。 可笑的是,上千名道士,被上百名巡捕丁管着,眼看着同道被杀,只会自己哭,连反抗都不敢。 “五!”曹吉祥又数数了。 又一颗人头落地。 “不能杀了,不能再杀了!”李文英抱住曹吉祥。 “李道长,要不你来杀?”曹吉祥睨着他。 李文英脸色一白,居然嚎啕大哭。 天师道经记载李文英出生时,有菊香满室,紫云覆屋,三日乃散。四岁效作禹步,感雷声隐隐,人以为偶然,命在步,雷辄大震。乃授儒经玄秘,日记万言,文章书法卓冠时彦。 结果,这样一个高人,遇事只会哭鼻子。 “六!” 又一颗脑袋落下。 “不要杀我,我说,我说!” 一个道士连滚带爬的出来:“在三清像下面!” 曹吉祥给汤序使眼色,快去找。 他勾勾手指,让人把这名道士带上来,近距离问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贫道给他们送过饭!” 一听是他们,曹吉祥立刻问:“几个人?” “五个人!” 曹吉祥脸上露出了喜色,大鱼啊!皇爷心心念念的大鱼,被他抓住了! “好,只要抓住他们,咱家重赏你!”曹吉祥拍拍他的肩膀。 那道士却哀求道:“只求你不要杀贫道师兄弟了,不要杀了!” “你有此善心,咱家便成全你。” 曹吉祥扭头看向李文英:“李道长,倘若被咱家找到了不该有的,别说是你,就是这朝天宫,也得塌!” 李文英低头不语。 很快,汤序回来说没有,三清像下面确实有一个密室,但里面没人。 曹吉祥猛地看向那个出首的道士。 那道士跪在地上:“贫道没说谎,没说谎啊!我师兄也看到了,里面确实有五个人啊!” 五个人? 曹吉祥脑海中电光一闪。 方才他让人去抬周应瑜的时候,好像走的是五个道士。 抬担架,用两个人,最多用三个人帮忙。 怎么用五个人呢? 坏了,那五个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跑的! “汤序,带人去抓那五个人!” 曹吉祥一把将李文英薅了起来:“说!那五个人去哪了?” “什么五个人,贫道不知道啊?”李文英满脸懵。 “还不说实话!” 曹吉祥松开他,退后两步,抡起一刀劈在他的胳膊上。 李文英惨叫一声。 曹吉祥却状若疯魔,抽出刀继续劈,劈劈劈,往死里劈他这条胳膊! “他娘的,怎么砍不断呢!”曹吉祥满脸是血。 把李文英薅起来:“在哪呢?” 李文英也傻了,他没想到曹吉祥敢对他下手啊。 “你再不说,咱家把朝天宫杀干净!所有人都要死!”曹吉祥退后两步,继续劈砍他的那条胳膊。 李文英另一只手去拦,结果被劈中手背,半只手掌掉在地上。 “杀!” 曹吉祥疯了。 若不把大鱼抓出来,他这条命也交代在这了。 反正都得死,那就一起死吧! 巡捕丁对着道士下手。 “不要啊!我说!”李文英道心崩了。 他以为自己心如铁石呢,但看着徒子徒孙倒在血泊里,他也慌了。 “快说!” “在贫道师兄那里!”李文英绝望的闭上眼睛。 曹吉祥抓着李文英,带人去周应瑜的修炼之所。 却扑了个空。 周应瑜也不见了。 “贫道师兄没兵解,只是托词。”李文英说实话了。 之所以说周应瑜兵解,是为了应付曹吉祥。 因为看见曹吉祥率领巡捕丁闯入朝天宫,进宫便要封门,他们以为是奔着那几个人来的呢。 所以周应瑜和李文英商量出这条计策。 对外说周应瑜兵解,其实是周应瑜假死脱身,等到风声过去,他秘密返回江西龙虎山,此事也就告一段落了。 却不想,曹吉祥鼻子这么灵。 “这五人,究竟是谁?”曹吉祥问。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93章 撒欢儿地抢,放肆地杀!快让老子在血里撒点野! 舒良收到圣旨,整顿人马,猛虎出匣。 在他全力整合之下,东厂可用人手超过三百人。 他以这三百人为骨架,丰富血肉,用不了一年,东厂就成为皇帝京畿眼睛。 可舒良能力有限,控制三百人,他绰绰有余,倘若三千人、五千人的话,他能力就略显不足了。 而且其人适合做刀,做个执行者,不能做大脑,脑子不行。 靠三百人不够控制全城,拿不下多少店铺,他干脆把一直都不重用的番子全部启用,强凑一千四百余人。 先挑最富的下手,东厂征收保护赋后,京中商贾有多少铺面,了如指掌。 通过铺面推算盈利,再算商人家资,这都是东厂看家本领。 舒良重点找活钱儿多的商贾,固定资产的死钱,留给朝中百官吧。 嘭! 他一脚踹开了陈记珠宝的大门。 铺门左右站着两个彪膀大汉,刚要阻拦,两个番子一把刀子攮进喉管里,动作熟练迅猛,两个大汉连声惨叫都发不出来就死了。 “胡掌柜,这个点了还没打烊呢?”舒良闲庭信步般走入铺面内。 “参见厂公!” 胡掌柜和舒良算熟人,保护赋可没少交,所以看见舒良便先行礼。 舒良嗑着瓜子,面带笑容。 “东家吩咐老朽点货,虽未打烊,却不营业了,厂公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胡掌柜陪着笑,吩咐小厮上茶点,伺候好东厂番子们。 他们可不管叫东厂番子,要叫白靴校尉,姿态放低,恭敬着点。 他心里纳闷,舒良进来,门口的镖师为何没出声示警,这山西的镖局太不靠谱,回头跟东家说辞退了他们,在京师招募新镖师。 舒良看见货架上琳琅满目的珠宝,就知道来对了。 他随手捏起一颗珍珠,对着烛火照了照:“胡掌柜,东西都在这呢?库房还有吗?” “啊?”胡掌柜没明白啥意思。 “本督问你,这个铺面的珠宝,库房里还有吗?”舒良放下珍珠,又捏着珠翠端详。 这时,他心腹龚辉小声禀报,外面的镖师都解决了。 舒良颔首,盯着胡掌柜:“嗯?” “库房没了。” “都收了!”舒良一挥手。 胡掌柜惊恐道:“厂公,您这是为何?保护赋本店一分不少的交了,告示上写的清清楚楚,交了保护赋,就没了那些腌臜事,厂公为何收我家珠宝?” “为何?跪下,本督传圣上口谕!” 舒良冷哼:“朕闻京中商贾囤积居奇,哄抬物价,挤兑市场,欺压良善,是以拘禁京中一切商贾,暂停营业,待三法司逐一甄别后,确定是良商,方可重新开店营业,听圣谕而不闻者,斩立决!钦此!” 胡掌柜愣住了,京中所有商贾暂停营业?这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他鼻子灵,隐隐猜测和暴涨的粮价有关。 “胡掌柜,你敢不遵圣命?”舒良盯着他。 “老朽不敢,老朽不敢。” 胡掌柜磕头道:“但本店诚信经营,绝无哄抬物价之罪。老朽愿意遵从圣命,但请厂公行个方便,吾等便在店中,等待铺面重开,可好?” “可。” 舒良挥手,让人收珠宝。 胡掌柜却扑过来:“厂公,不能乱动啊,这是东家的东西,是……” 铿锵! 舒良抽出腰刀,架在他脖子上:“是什么?” 胡掌柜惊恐闭嘴。 “这是赃物!东厂要把赃物全部收走,等三法司甄别后,若是清白的,自会归还给你,可懂?” 舒良挥手让人快收。 胡掌柜急得直哭,东厂收走了,会还回来?糊弄鬼呢! 当初那保护赋,就是张仁礼、王德义惹来的,他们是外地商帮,不敢忤逆,捏着鼻子认下了,谁想东厂改收为抢,愈演愈烈。 这倒霉事怎么摊老朽头上了! 该怎么跟东家交代啊! “胡掌柜,伱与本督是老朋友了,本督给你个机会。” 待番子把珠宝装入袋子,舒良收了腰刀,将胡掌柜扶起来: “本督知道,你虽是这大陈记掌柜的,却还是奴籍。” “陈家是龙游商帮中最大的珠宝商,在京中铺面就有十七家,本督怀疑陈家伙同粮商,哄抬京中物价,所以本督要把陈家人,全都抓起来,一个不留!” “你是陈家家生子,对他家了如指掌。” “本督给你个做人的机会,只要你把陈家人、陈家的赃物,交到本督的手里,本督撕毁你的奴籍,招你入东厂,让你戴尖帽穿白靴,做个白靴校尉,你想不想?” 果然,东厂就是奔着珠宝来的! 狗屁的赃物,龙游帮本本分分经商,在京中靠山不大,哪里敢张扬?怎么敢伙同粮商,哄抬全城物价呢? 说白了就是东厂明抢。 不过,舒良开出的价码很高,若能摆脱奴籍,那是福泽子孙的大好事啊。 而且他若不听话,舒良肯定要杀他。 “老朽愿为厂公效死命!” 胡掌柜指了一个小厮:“请厂公杀他!他是家主眼线,放他出去,必然给家主通风报信!” “好!” 舒良一摆手,东厂番子一刀劈死那小厮。 “胡掌柜识相,本督自不会亏待你和你的家人的!” 胡掌柜最会见风使舵,赶紧道:“老朽愿意带厂督清查陈家库房,老朽知道陈家有一密室,其内藏着大量现银!” “该自称什么?” 舒良很满意,要的就是这些! “标下胡长贵,叩见厂公!” 胡掌柜跪在地上磕头:“标下还知道小陈记的库仓,标下愿为厂公引路!” 他也豁出去了,反正已经卖命给舒良了,干脆一条道跑到黑,在东厂混出个官职来。 “懂事。” 舒良拍拍他的老脸:“你说得对,龙游商帮经营珠宝堪称一绝,本督最喜珠宝,借来看看也无妨,待欣赏完毕,自然物归原主!胡长贵,你说对吗?” “厂公喜欢的,何必归还!”胡长贵把狗腿子演得淋漓尽致。 “哈哈哈!” 舒良得意大笑,走出铺面。 街道上乱哄哄的,却有一匹快马停下,只见一个头戴圆帽,穿着直身长袍,脚踏皂靴的壮汉翻身下马,跪在地上:“启禀厂公,十六家铺面已经没收完毕!人都关在一起,标下派两个兄弟看着!” “彭立,做的不错!” “本督再啰嗦一遍,谁敢对今天得到的东西伸手,别怪本督无情!” “这些东西,待甄别完毕后,是要还给人家的!” “都听到了吗?” 舒良声音严厉,旋即语气一缓:“本督也不亏待弟兄们,今晚所得,本督拿出一成,奖赏弟兄们。” “所以,都给本督卖死命!” 胡长贵眼睛一亮,难怪东厂番子如此卖命,是有好处的。 若真按圣上口谕行事,恐怕今晚所得不菲。 他是不是也能分一杯羹呢? “龚辉,你带着人跟胡长贵走!” 舒良低声交代龚辉两句,又对胡长贵说:“老胡,以后你就归龚辉标下,若这次做的好,本督提拔你做一路侦察校尉。” “标下愿为厂公效死命!” 胡长贵也豁得出去,五十多岁了,先给舒良磕个头,又给千户龚辉磕头。 舒良则要亲自去下一家,小陈记。 龙游商帮就是潮汕商帮,近年来刚崛起不久,主做珠宝生意和印书生意,在京中做得风生水起,最大的有三家,大陈记、小陈记和林氏书业。 林家主营印书和造纸,油水没有二陈家大,所以舒良干脆交给京中百官吧,让他们喝口汤。 舒良率东厂番子骑马疾行,小陈记和陈记一东一西。 中军都督府负责宵禁,各个街道乱成一团,偷摸砸抢的肯定有,现在没工夫管,等着秋后算账吧。 路上,他看见不少勋臣世家带着家丁,也加入了打砸抢的行列里。 “当铺也敢抢?这伙家丁疯了?”舒良皱眉。 当铺和龙游帮可不一样,能在京中开当铺的,背后都站着京中权贵。 没看这些当铺,连宫里的物件都敢收,宫中多少宝贝,都经舒良的手卖给了当铺。 “吁!” 舒良忽然勒紧骏马,驻足看那伙家丁,心里发狠。 你们收了多少宫里的宝贝呀,那都是皇爷的,也该吐出来了吧! 不过,当铺不能轻易抢。 得找个人扛雷。 他目光一闪,落在一个侦察校尉的头上。 “孟州,本督分你一百人,你去把京中大的当铺都给本督抄了!” “人直接杀了,不必询问!” “你敢不敢去?” 这个孟州可是个狠人,袭父职盖州卫,他好好的卫所兵不当,隔三差五就越过边境去杀女真人,气得女真部落经常劫掠盖州,盖州上下哭笑不得。 盖州指挥使干脆把孟州革职,当时锦衣卫指挥使马顺,听说孟州此人,就把他招入锦衣卫。 不想孟州是个真刺头儿,好勇斗狠,残暴嗜杀,在京中天天惹事,连马顺都压不住了,干脆把他踢来东厂。 那时东厂已经废了,孟州来了也被闲置。 舒良接掌东厂后,专门提拔刺头儿,四十多岁的孟州迎来了事业第三春。 “敢问厂公,可否杀人?” 孟州笑时,脸上的两道伤疤狰狞起来,听说是他杀女真人时留下的,他身上的伤疤更多,他以伤疤自傲,去勾栏瓦舍总吹嘘这身伤疤。 “杀绝,一个不留。” 舒良把孟州放出去,就是让孟州去扛雷。 等今晚抢完了,京中权贵必然去和皇爷哭诉,若皇爷顶不住压力,必然把所抢的原方不动还回去,顺便把孟州推出去顶罪;若顶住了,他孟州可就扶摇直上了。 “标下敢去!” 孟州露出恶笑,如饿虎出笼:“兄弟们,跟老子走!杀人去!” 东厂番子不是亡命徒,没人愿意跟他去找死。 “娘的,一点都不痛快!” 孟州吐了口吐沫:“跟老子走的,多给一成,敢不敢!厂公答应的!” 钱财动人心啊。 有番子陆陆续续跟着孟州走。 舒良并不在意,他压根就没把当铺算进去,无非临时起意,拿多少都是赚的。 再说了,抢当铺,不为钱,为了报仇,敢碰皇爷用的御物,全都该死! 皇爷是天下人的主子,天下间最尊贵的人,他老人家用的东西,你们敢碰?碰之必死! 孟州率领七八十个为钱不要命的好汉。 “东厂行事,所有人退避!” 孟州下马,冲入一家当铺之中。 当铺已经被抄了,七八十个家丁已经把当铺中的东西打包装箱,估摸着有三四十箱的样子。 一个贵公子打扮的少年人手里捧着汤婆子,端坐椅子上,神情自得。 而当铺的掌柜、文书、打手等都跪在地上。 见孟州进来,贵公子冷笑:“臭番子,滚,别碍着本少爷的眼!” 孟州懒得看他,指着搬运箱子的家丁:“放下!都给老子放下!” 那些家丁根本不把孟州当回事。 四个家丁搬一个箱子,可知东西多重。 “他娘的!” 孟州笑了,拍了拍一个家丁肩膀,那家丁骂了他一句,忽然身体一抽,肚子有血流出来。 噗! 孟州抽出刀刃,肠子顺着刀淌了一地。 嘭的一声,箱子砸在地上。 孟州举刀就劈,趁着一个家丁没回过神,直接把他的脑袋削下来。 然后反手一刀劈在对面家丁的面门上。 鲜血溅了孟州一脸,孟州咧嘴而笑,舌头伸出来腆腆鲜血,勾进嘴里,吧嗒吧嗒嘴,哈哈怪笑:“这他娘的才是老子想要的生活!” 说着,又一刀,直接把那个劈面门的家丁劈翻。 他翻身坐在木箱子上,得意大笑,大呼痛快。 四个家丁,转瞬被弄死三个。 那贵公子再也无法淡定了,惊慌地站起来,指着孟州:“杀、杀了他!” 家丁们才后知后觉,抽刀围住孟州。 孟州坐在木箱子上,抽抽鼻子,很享受血腥味:“他娘的,谁敢动老子?老子是东厂侦察校尉!杀老子就是造反!” 他举起腰牌,放在木箱子上。 然后跳下木箱。 家丁们懦懦不敢动手,这身行头的确是东厂的人,他们真不敢杀人,本以为孟州杀三个,这事就过去了。 可是,孟州刚走两步,忽然举刀,狠狠劈在一个家丁的脑门上。 刀刃嵌在头骨上,孟州没抽出来。 一脚踹飞那家丁,随后搂着后面的一个家丁,劈手夺刀,一刀攮在他肚子上。 转瞬又杀了两个! “动、动手,杀了他!”贵公子高呼。 “你们敢造反?啊?” 孟州把脑袋顶在一个家丁的刀前,指着他:“来啊,杀老子啊,杀了老子,你们九族都得死!” 那家丁惊恐地看了眼贵公子,转瞬惨叫一声。 一颗大好的头颅飞了出去,未散的瞳孔还能看见孟州猖狂的笑脸。 “杀了他!” 有家丁怒吼,因为孟州欺人太甚,若不杀孟州,以孟州的疯魔,也会杀光他们。 “他娘的,这帮人造反了!兄弟们,冲进来干死他娘的!”孟州嘶吼。 嘶吼之间,已经有十几个家丁持刀劈了过来。 孟州闷哼一声,中了一刀。 暗骂东厂番子都是怂蛋,这么半天还不冲进来杀人,怕个鸟啊。 他身上见血,反而激发了他的凶性。 冒着刀刃,用最快的速度往那贵公子方向冲。 “拦住他,拦……” 贵公子话说一半,一股滚烫的鲜血喷了他一脸。 他一袭白色锦袍染满鲜血,甚至有血涌入他的嘴巴里,腥咸的味道令人作呕。 下一瞬,他的脖子上架着一把刀。 “都他娘的别动,谁敢动,老子就从他身上卸零件!”孟州满身都是血,有自己的,有别人的。 但他满脸兴奋,这才是爷们该过的日子!痛快! “别、别动!”贵公子吓坏了,他都没看清楚,孟州是怎么穿过两道人墙,跑到他面前的,难道会妖法? 却没看到,孟州中了几刀。 家丁们不敢妄动,这位少爷可是家里的宝贝啊,伤不得啊。 “七八年不杀人了,身体生锈了。”孟州朝着贵公子咧嘴笑了。 当铺里乌漆嘛黑的,靠火烛照明,孟州这才看清楚孟州的脸,差点吓得背过气去。 这张脸有两道大伤疤,一条从额头到下巴颏,嘴巴都被划开了; 另一条在右脸上,伤疤不长,但深可见骨,几乎能看见孟州的牙齿。 “好、好汉,你要干什么?” 贵公子哆哆嗦嗦道:“好汉,咱俩聊聊,不就是钱吗?在下不要了,在下是抚宁伯朱永的二儿子,叫朱愷,这些钱就送给好汉,当交个朋友了,行不行?” “老子是侦察校尉,是官儿!不是他娘的绿林好汉!” 孟州冷哼:“抚宁伯算个鸟,老子连听都没听过,京中权贵多如狗,挫鸟抚宁伯给老子提鞋都不配!怎么,你他娘的造反,想跟老子套近乎,求陛下饶了你是不?别他娘的做梦了!” “摆平了,都他娘的进来吧,一帮瓜怂!”孟州瞧不起东厂番子,这些人抢钱还成,让他们干点正事,趁早算了吧。 东厂番子才涌进来,看见孟州控制住局面,便开始霸占箱子。 “他娘的,抢个屁,把这些人都杀了!傻鸟!”孟州气得不行,难怪厂公瞧不上这些货,若他做厂公,全都杀之了事。 “别、别杀人……啊!” 朱愷陡然惨叫。 孟州一刀劈在他身上,想剁他一条胳膊下来的,结果刀子不快,劈了两刀都剁不下来。 “他娘的,你家的家丁真不上心,上战场刀子都不磨,害得你遭三遍罪,这可赖不得老子手艺不行!” 孟州嘟嘟囔囔的。 朱愷趴在地上惨叫,哀求孟州,呼喊家丁救他。 但他那些家丁如羔羊般,被东厂番子砍杀。 “躺好喽,别用手挡着,老子剁错了,把你手剁下来,可不当事啊,还得把你这条胳膊卸下来!” 孟州踩着朱愷,又劈了一刀。 刀刃崩了,还没剁下来。 “他娘的!这破刀!” 孟州扔了这刀,从地上再捡一把。 “好汉、大哥,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我知道错了,求求你把我交给陛下吧,求求你了……啊!” 朱愷的求饶毛用没有,孟州牟足了劲,狠狠一刀,终于把他右臂剁下来了。 朱愷惨叫个不停:“为、为什么非要剁啊?啊啊!” “他娘的,你聋了?老子刚开始怎么说的?” 孟州问他:“老子让你的人别动,他们怎么动了呢?老子一口吐沫一个钉,他们动了,老子就卸你的零件!” 朱愷狂翻白眼,东厂番子杀人家,还不让人反抗吗? 你他娘的太不讲理了! 朱愷是朱永的二儿子,明珠一般的人。 但朱永也能生,生了七个儿子,不但他能生,他后代更能生,专生汉尖。 “咋的?不服啊!”孟州懒得为难他,他追求的是快意恩仇,不是折磨人。 朱愷摇头说不敢,见当铺中声音渐息,抬头一看,发现喘气的都没了。 他带来的家丁都死了不说,当铺的掌柜的、打手之流,也都被杀干净了。 朱愷整个人都傻了:“你、你真不怕伯爵府?” “你小子是不是有病啊?京中勋爵他娘的有多是,老子谁也不服,你们无非摊上个好爹,让老子上战场,老子一个人打你们十个,算个鸟啊!” 孟州哂笑:“对了,什么伯?老子都没听过!什么狗屁伯!也拿出来瞎显摆!” 朱愷差点背过气去。 “校尉说得对,让咱们上战场,比他们强一万倍,咱们早晚也能挣个爵位回来,哈哈哈!”这些恶汉得意大笑。 “滚一边去,刚才怎么不进来?一个个吓得跟个孙子似的,吹嘘个屁!” 孟州揭他们老底,抢银子的时候一个顶八个,搏命的时候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还好意思出来吹牛,一点脸都不要。 “这不有校尉威猛嘛。”一个老番子拍马屁。 孟州哂笑:“把东西找个地方封存,受伤的兄弟留下看守……别杀他!” 他见一个番子要动手杀朱愷,赶紧制止:“厂公让咱们杀当铺的人,没说杀勋贵,饶他一条狗命,把他丢到街上去,是死是活,听天由命吧。” 两个番子拖拽着朱愷,像拖死狗一样丢在街上,丢在大街中间,若有快马疾驰过来,八成被踩成肉泥。 “都他娘的听着。” “东西封存起来,看守的人别动不该有的心思。” “动动脑子,这钱没有厂公罩着,谁敢花?你们以为这当铺是谁都能开的吗?” “钱是赚不完的,拿着两成,足够荣华富贵了。” “再想想,咱们这身皮,是不是比银子更值钱?” “老子言尽于此,若有人还动坏心思,被厂公发现,掉脑袋的肯定不是老子!” 孟州训斥完,从箱子上拿回自己的腰牌,挂在腰间,又道:“后面所得,留守的兄弟也照常分两成。” “老子这人毛病多,就他娘的一个优点,公平!” “走,去下一个!” 孟州挺直腰身上马,加重伤势,但他满不在乎。 那个老番子周城小跑过来,关心问:“校尉,可否歇息一会?” “无妨,挑大的当铺先下手,等大的抓完,再回来拿小的!” 孟州瞥了眼周城:“以后少他娘的拍马屁,跟在老子身后!” “是,校尉!”周城两眼放光。 他看得出来,孟州此人要么名声鹊起,被厂公重用;要么死的很惨,他赌孟州走上第一条路。 …… “启禀厂公,孟校尉捣毁了两家大当铺,收获颇丰!” 舒良刚从小陈记出来,看着京中乱糟糟的,无数权贵带着家丁上街开抢。 无数好东西,成车成车的往府邸里面运。 他暗恼自己动作太慢,才抢了两家,总共也就抢一百万两银子。 再抢下去,恐怕赚不了多少。 好东西都落入人家口袋了。 “杂种日的!” 舒良猛地回头,扫视东厂人马:“谁他娘的敢为本督办件事?不要命的站出来!” “标下敢!” 一道炸响的声音传来,只见一个五短三粗的大汉走出来。 他叫张永年,是东厂里出了名的滚刀肉,别看他长得又矮又胖,像个矮冬瓜,其实此人狠辣心毒,东厂里没人待见他。 他袭父职进的锦衣卫,在锦衣卫里万人嫌,被踢到了东厂,舒良也嫌弃他,和孟州一样,都不是他的心腹。 “好!” “本督给你二百人,人你来挑。” “若办得好,本督提拔你做千户!” 舒良让他靠近来,然后挥退身边人,低声道:“本督让你去打劫那些家丁,敢不敢去?” 张永年吞了吞口水,就猜到是这种事! 厂公对收获不满,肯定得找人下手,如今最富的不是商贾,而是权贵的家丁啊。 他们正兴致勃勃从各大商贾店铺、府邸中搬运宝贝呢。 来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果然能当厂公,心真够狠毒的。 张永年瞟了眼舒良的眼神,恐怕他不答应,舒良就会立刻处死他。 “标下敢!” 张永年跪在地上:“标下愿为厂公带回来一百万两银子!” “好!” 舒良发狠了:“但你们必须脱了东厂这身皮,事成之后,本督分尔等两成银子,升你们所有的人官,本督保证,只要本督活着,就没人敢难为你们!” 张永年面露难色,他们能在京中狐假虎威,靠的就是这身皮。 可用这身皮拷问商贾行,打劫文武百官的家丁绝对不行了。 若真明目张胆去,明天早晨,皇帝得把舒良推出去杀了,以谢天下。至于他们,今天就得死,皇帝也保不住他们。 “标下遵命!” 张永年也发狠了。 这是一张投名状,纳了,就成为舒良的心腹,也是他一飞冲天的好机会,干了! “去挑人吧!” 舒良挥斥走张永年,却还不满意。 皇爷搞这么大阵势,东厂弄这点毛毛雨回去,他都没脸跟皇爷交代。 “还有谁不怕死?”舒良目光灼灼,再派出一队出去。 “标下不怕!” 一个文人打扮的男人跪在地上。 舒良目光一闪,此人叫柯弘,举人出身,是他亲自招揽进入东厂的,当做心腹培养。 “上前来!” 舒良挥挥手,让柯弘去抢。 柯弘神情坦然:“回禀厂公,标下想要三成,但可为厂公抢回来二百万两银子,少一两,厂公剁标下一根手指头!” 舒良皱眉:“柯弘,你是举人出身,是本督重视的人,何必做这腌臜事?” “回禀厂公,标下想升官。” 柯弘咬牙道:“本来两成足够多了,但标下清楚,等张永年选完人后,便再无血勇汉子供标下挑选,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肯为标下卖命。” “好!本督等你的好消息!” 舒良答应:“你若带回银子,本督升你做千户!” “谢厂公栽培!”柯弘磕个头便去。 “龚辉。” 在张永年、柯弘选人的时候,舒良招呼龚辉过来商量,他也不能闲着。 “厂公,标下知道一点。”胡长贵低声道。 “说来。”舒良没叱责他偷听。 “标下以为徽商、苏商多盐鹾。”胡长贵提醒了一句。 舒良眼睛亮了起来:“对啊,盐啊!盐被抢走了,还有盐引呢!” 像徽商、苏商这些外地商贾,都报团取暖,形成商帮。 龙游商帮因为在京商贩少,势力不强。 但如晋商、徽商、苏商等商人,在京中可就多如牛毛了,他们形成统一的咬合力,互帮互助,势力强劲。 “上马!跟本督走!” 舒良知道,他恐怕也就喝口汤了,喝汤就喝汤,本督还不信了,谁敢和东厂抢汤喝,活腻了! 却在这时,天边忽然火光通天。 舒良吃了一惊:“那是什么方向?” “像是广积库!”龚辉回答。 舒良松了口气:“不是宫中便好,出发,手脚利落点,都快着点,晚上本督要入宫向皇爷报喜!” “谨遵厂公之命!” 京中徽商,以程、汪、吴、黄四家最富。 舒良就要去程家碰碰运气。 程家盐铺中,传来程家人的哀嚎声。 盐铺被抄,食盐洗劫一空,程家人被关在一家狭小的盐铺之中,外面有几个家丁看守。 舒良又白跑了汪家、吴家两家,都刮不出油水了。 他没去黄家铺面。 直奔黄家府邸而去,家主叫黄南丰,打过一次交道。 快马到了黄府。 却看见有不少家丁扛着盐袋往外走。 “又来晚了!” 舒良有点急眼了,打马冲上去,一鞭子落下,冲散了家丁,率领东厂番子冲入黄府。 “东厂办案,闲人退避!”龚辉怒吼。 他率番子把黄府四门封闭。 舒良急匆匆进来,看见黄家主厅中主客相谈甚欢。 舒良瞳孔一缩。 坐在主厅上的两个人也微微吃惊。 “参见厂公。” 黄南丰先行礼,而另一个却岿然不动。 舒良却懒得理黄南丰,目光灼灼地盯着另一个人:“本督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故定兴王之子啊。你不在家中养病,出现在这里所为何事啊?嗯?” “在下参见厂公!”张辅的嫡长子张忠不情不愿的站起来,他有腿疾,因病不能袭爵。 反而把爵位让给了庶出的弟弟,张懋。 但是,是张忠让的吗? 不是皇帝的恶趣味,故意封的? 都是庶子,哼! “本督问你,你为何在此?”舒良寒着脸厉声质问。 张忠对皇爷颇有怨怼之词,他是有所耳闻的,所以对张忠没什么好口气。 更关键的是,如今城中都在大肆搜刮商贾,张忠却和黄南丰品茶聊天,说里面没鬼,谁信? “厂公,在下在执行陛下的口谕,您没看见吗?” 张忠指了指正在搬运的家丁,冷笑道:“厂公,此地已有在下,不劳厂公操心了。” 舒良皱眉,徽商背后是英国公吗? “来人,搜!” 舒良懒得废话,直接动手。 黄南丰微微变色,看了眼张忠,急声道:“厂公,我黄家愿意自缚于店铺之中,不劳厂公动手,您看……” 舒良不为所动。 东厂番子下手极狠,先把黄家家丁制服,然后喝令英国公府中家丁停止搬运。 但没有张忠的命令,英国公家丁才不理会他们。 “张忠,让你的家丁停止搬运。”舒良寒着脸道。 “舒公公,在下也说了,此家是英国公府的了,也请舒公公高抬贵手。”张忠换了称呼,大喇喇坐了下来。 舒良脸色一阴,张忠这是逼他动手呢。 或者说,想借此来和皇爷讨价还价,但手法太稚嫩了! 你真以为本督会给你讨价还价的机会吗! “不听命者,杀无赦!”舒良喝令。 张忠猛然瑟变,刚要说话。 却听到惨叫之声。 他瘸着腿趴门口去看,看见他带出来的家丁,被东厂番子砍翻,鲜血染红了雪白的食盐。 “舒良,你敢杀我英国公府的人!” 张忠猛地指向舒良:“我要去陛下面前告你!啊!松开!松开啊!” 舒良却抓住他的手指,使劲掰。 痛得张忠惨叫个不停。 “你跟本督耍什么花样?不就是你在逼本督杀人吗,想去皇爷面前,讨个公道?” 舒良掰着他的手指头,逼他靠近自己,死死盯着张忠颇为稚嫩的脸庞:“你还太嫩,本督可以给你个机会,去阎王殿叫冤吧!” “东厂听命,黄南丰一家,和粮商勾结,持械拒捕,都杀了!”舒良大吼。 “啊?” 黄南丰吓傻了,摔倒在地上,向舒良哀求饶命。 但是,他看见他的妻妾被人砍翻。 他的儿子被东厂番子追着满园跑,最后被杀死。 “啊啊啊!” 黄南丰疯了,万万没想到,舒良敢这般做,他死死盯着舒良:“我跟你拼了!” 噗! 舒良直接一刀劈在他身上,鲜血溅了张忠一身。 把张忠给弄傻了。 舒良这是做给他看的! 因为他耍小聪明,所以舒良就杀了所有的人! 这舒良是疯了吗? 他不怕被弹劾吗? 陛下…… 猛地,张忠想明白了,皇帝的深意,就是逼着朝中文武百官大开杀戒,甚至,希望他们自相残杀。 让他们所谓的党羽,四分五裂。 “跪下。” 舒良指着张忠。 张忠被吓傻了,软软地跪在地上。 “别冲着本督,本督受不起你的跪。”舒良闪身让开,他可不是大逆不道的太监。 张忠面向紫禁城跪下。 “张忠,本督知道你对皇爷心怀怨怼。” “但想过没有,赐爵之事,真是皇爷做主的吗?” “你是故兴定王的嫡长子,就算略有残疾,也应该正常袭爵的。” “为何不能袭爵?” “便宜了谁?” “你再想一想,你们英国公府有多少叛逆,张輗,已经被凌迟了,还有张軏呢!” “那个张懋,就一定干净吗?” “动动脑子,究竟谁和谁是一伙的!” 舒良拍拍他的脑袋:“皇爷是在保护你,真让你袭了爵,你会是什么下场?跟着张輗、张軏兄弟同流合污!” “你也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张玉、张辅的一世英名,可就毁在你的身上了!” “可你再想一想,如果你帮着皇爷,铲除了张軏父子,是不是能让爵位回到你的头上呢?” 舒良就是在挑拨离间。 张軏能在宫里埋钉子,能在朝臣中埋钉子。 咱家也在英国公府里埋钉子! 张忠,不就是最好的拉拢对象吗! 又蠢又无能,多好用啊。 张忠蠕了蠕唇。 “你再想想,今夜你为何出现在这里?” “是不是被人算计了?” “徽商,是英国公府的人吗?” “张忠,若本督是你,可不能做这么蠢的事情啊,亲者痛仇者快啊。” 说着,舒良把张忠扶起来:“别怕,本督不杀你,但也要为本督所用,为皇爷所用。” “只要你乖乖听话,爵位不就回来了吗?” “让谁袭爵,不是皇爷一句话的事吗?” 张忠吞了吞口水,眼球动了动,目光闪烁着希冀之色:“我有残疾,也能袭爵?” “哪怕是死人,皇爷能让他袭爵,残疾算什么!” 舒良指了指自己:“本督不也残疾吗?皇爷不重用本督吗?” 张忠不愿意拿自己比太监。 但舒良的话确有道理。 “我这?”张忠指了指自己。 “本督可以当你从未来过!” 舒良拍拍他的肩膀:“别害怕,你才是英国公,但你要告诉本督,张瑾藏在哪里!本督知道,你一定知道的!” 张忠脸色微变,舒良不问他为何出现在黄府,也不在意徽商的后台究竟是谁,而是问张瑾,他这个堂弟究竟做了什么坏事呢? 本来写挺多的,写错了,删了,就剩这些,求订阅! (本章完) ------------ 第94章 蛐蛐喜欢吃你!黑吃黑,大人,跪下!快,给标下跪下!秘密揭开! 朝天宫。 曹吉祥带着人穿过蜿蜒的山路,追击周应瑜。 “他会从哪条路跑?” 曹吉祥环着李文英,胳膊用力夹,李文英吐出舌头:“贫道不知道啊!” “汤序!” 曹吉祥厉喝一声:“回去杀!每三息杀一个道士,只要周应瑜不出现,就杀到底!杀到天师道绝根儿!” “啊?” 李文英惊呼,拉着曹吉祥急声道:“请提督公公高抬贵手!” “天师道历来极为恭顺,对陛下忠心耿耿。” “此事皆周应瑜一人所为,他并非天师道道长,年前就被革除道籍,如今不过散兵游勇,和天师道绝无半分干系,请营督明鉴!” 曹吉祥咧嘴笑了起来:“周应瑜非天师道人?是临时工?” “是是,他就是临时工,在观中不过帮忙的而已,绝无职务,更非天师道道众!” 李文英连连讨好:“请公公高抬贵手,贫道愿为公公于观中立一生祠,公公可享受观中香火!” 曹吉祥退后两步,陡然抽刀,一刀劈在李文英的胳膊上! “咱家的小命都保不住,立生祠有个屁用!” 李文英惨叫。 但曹吉祥却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不许叫!天师道窝藏钦犯,还想拖咱家下水?你脑袋让狗踩了?说,钦犯藏在哪!” 李文英收敛了声音:“贫道真不知道啊!都是周应瑜一人所为……” 他竭力摘清周应瑜和天师道的关系,但曹吉祥不收贿赂啊,难道曹吉祥想要钱? “汤序,去杀!”曹吉祥暴怒。 钦犯近在眼前,却抓不到,这种感觉如百爪挠心。 不对,钦犯一定没逃出朝天宫。 工匠在封门,门外都有巡捕丁把手,有人出入,一定会鸣镝示警的,所以这五个人还在观中。 这黑灯瞎火的,藏几个人很容易。 会在哪呢? 李文英哀求,出一万两银子贿赂曹吉祥。 “抓不到人,咱家有命花吗?”曹吉祥冲他怪笑。 “曹吉祥,朝天宫中皆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道士啊,您要抓捕钦犯,吾等已经配合了呀,为何还要赶尽杀绝呢!” 李文英知道求饶无用,嘶吼厉喝:“贫道不过是天师道一支,你今日杀贫道,明日天师道人必让你入地狱!” 嘭! 曹吉祥一脚踹在李文英的身上:“咱家就知道,这才是伱的真面目!” “之前跟咱家装什么温柔善良?扮什么柔弱可怜?” “和你们打这么多年的交道,咱家会不知道尔等的本性?” “尔等不过借天师道之名,钻营巴结、捧高踩低的阿谀奉承小人罢了!” “想给咱家立生祠,你们也配!” “天师道,藏污纳垢之地罢了!” 曹吉祥把刀压在李文英的脖子上:“别跟咱家装什么悲天悯人,咱家知道你是什么东西,就算天师道被杀光了,你也不会在乎的!” “你在乎的,只有自己!” “每三息,咱家就摘你身上一个零件!” “带咱家去找人!” 李文英惨笑,被巡捕营的人拖着。 “到时间了!” 曹吉祥让人把他的手掌按在石头上,他一刀剁了李文英一根手指头。 “领路!” 曹吉祥推搡着李文英,恶笑:“别耽误功夫,你耽误的,都是自己身上的零件啊,李道长!” “曹吉祥,贫道必杀你!” “时间到了!” 曹吉祥让人按住李文英的手,又剁一根手指头! 李文英惨叫一声。 曹吉祥不许人松开他,拍了拍他的脸颊:“咱家说过,让你不许叫,再剁一根!” “啊!”李文英亲眼看见又一根手指头离开手掌,实在太疼了,没忍住又叫了出来。 “再剁!” 一连剁了两根手指头,他整只手空空,只剩下个手掌。 “看着真丑,直接剁掉算了!” 曹吉祥踩着他的手臂,一刀把他手掌给剁了下来! 鲜血喷射,李文英痛得直抽搐。 “贫、贫道真不知道……” “嘴是真硬啊!” 曹吉祥叹了口气:“你知道徐有贞、孙镗、叶达、蒋成、温恩,都是什么人吗?” 没错,朝天宫中窝藏的,就是徐有贞一干人等! “这几个人参与造反,攻打紫禁城宫门!” “知道按大明律,窝藏造反钦犯,是什么罪吗?” “李道长,咱家对你够宽容的了,倘若你进了锦衣卫诏狱,到时候你想死,都是奢侈!” “别用这个眼神看着咱家,咱家是在救你。” “若找不到这五个钦犯,咱家禀明皇爷,皇爷雷霆之怒,铲平了天师道,你又能如何?” “皇爷用天师道,用的是忠心,若是一条养不熟的白眼狼,皇爷留之何用?” “罢了,反正你也不领情,换另一只手,开剁!” 这时,汤序举着火把快跑过来,将几个脑袋丢在地上。 李文英脸色急变,这些都是他的门人啊。 曹吉祥是真狠,说到做到,把天师道门人当猪狗一般对待,这笔账早晚得算! “营督,这般剁手指又慢又浪费时间。” 汤序怪笑道:“看标下找到了什么!标下刚杀了一个道士,那道士是斗虫的行家,随身带着几个虫罐,里面可都是宝贝啊!” 曹吉祥不喜欢斗虫,所以不解。 但汤序喜欢啊,打开虫罐给曹吉祥看:“这几个大将军,标下看一眼便喜欢无比。” “想来李道长也会喜欢的!” 他又拿出一个小罐,里面是雪白的糖霜,这一罐恐怕并不便宜,但以天师道的财力,当饭吃都没问题。 “蛐蛐喜甜,标下将糖霜抹在李道长的伤口上。” “再把蛐蛐放出来,蛐蛐为了吸食甜味,会用钳子将李道长的伤口翻开、撕裂,反反复复。” “李道长莫怕,就几只蛐蛐而已,咬不死人的。” 汤序让人把李文英按住,在他伤口上撒糖。 然后把虫罐中的蛐蛐放在伤口上。 “啊啊啊!” 李文英看着蛐蛐在伤口上爬动,眼珠子差点蹦出来,当看到蟋蟀钳子摆动,仿佛看到自己的血肉被蟋蟀吃进去了一样。 “放了我,放了我……” 汤序不听,拿着草棍拨弄蛐蛐,五六个蛐蛐在李文英伤口处斗了起来。 那种虫子在身上爬的感觉,已经让人毛骨悚然了,更让人崩溃的是,虫子在伤口上斗来斗去。 直接让李文英道心崩溃。 “在密室里!拿走!拿走!”李文英招了。 “哪个密室?”曹吉祥薅起李文英的脑袋,喝问。 “崇圣殿地下密室!” 李文英熬不住了,被剁手他都能忍,偏偏蛐蛐啃食血肉,把他吓住了。 他苦熬到现在,甚至不惜眼看着道众被杀。 就是为了延续道统! 倘若皇帝知道,天师道窝藏钦犯,以皇帝的残暴,天师道如何存续? 天师道从张宇初天师开始,讨好了太祖、太宗两代帝王,才有今日之鼎盛。 师父张懋丞临终前说盛极而衰,希望天师道能将盛况延续下去,切勿重蹈全真教覆辙。 所以他一直在硬撑,奈何曹吉祥手段太残暴了,他撑不住了…… “带咱家去!” 曹吉祥让汤序收了蛐蛐。 汤序意犹未尽:“还没在残肢上斗过蛐蛐呢,这大将军喜欢吃血肉,你的肉不错,等你死了这身肉送我行吗……是是,营督,这就收了!” 李文英指了指地上的手掌,想说送你了,却嚎啕大哭。 道心真崩溃了。 “掉地下了,脏了,大将军未必喜欢了,还是活的好。”汤序盯着李文英,面露垂涎。 在你眼中,本道人就是蛐蛐的食物吗? 曹吉祥带着人把崇圣殿包围。 押着李文英进去。 “在道尊下面。”李文英哭泣。 挪开道尊像,果真有一个密室入口,曹吉祥派人下去,很快便传来一声惨叫。 找到了! 那巡捕丁被杀了。 但恰恰说明,徐有贞等人藏身其中! “里面可还有暗道?”曹吉祥抓着李文英问。 李文英摇摇头。 “给咱家冲进去,咱家要活口,第一个冲进去的,赏总旗!抓住五人者,赏百户!”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七八个巡捕丁冲了进去,很快便控制局面。 “你叫什么?” 曹吉祥看到一个彪膀大汉,拖拽着两个身着道袍的人上来,身上挂彩,却面不改色。 “标下单英,乃营督从刑部监捞出来的,犯了杀人罪!” “好,单英,咱家封你为总旗!” 曹吉祥一口气封了三个总旗。 进去七个,活着出来三个,那四个倒霉蛋究竟是被孙镗杀的,还是因为抢功被弄死的,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巡捕营都是混蛋,不抢功才是怪事呢。 “都是老朋友啊。” 曹吉祥用刀挑起一个道士的脸,赫然是徐有贞! 就是他们,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 自己还傻傻地苦找,聪明的徐有贞一定在嘲笑他曹吉祥吧。 “你们可害得皇爷找的好苦啊!”曹吉祥怪笑。 “呸!叛徒!” 孙镗吐了口吐沫,他是蒙古人,虽然归化,却仍有蒙古习性。 吐沫喷在曹吉祥的脸上。 单英要帮忙擦,曹吉祥却摆摆手,唾面自干:“孙兄,你是咱家引荐给太上皇的,这口吐沫咱家受了!” “但咱家要告诉你一件事。” “因为你的逃窜,你儿子孙宏、孙辅、孙軏,全被凌迟了!” “不过你妻子还活着。” “在张家湾的青.楼里伺候人呢,还有你的妾室、女儿、儿媳妇,都在一起伺候人!” “经常光顾的都是苦力,那些苦力又脏又臭,一个大字儿都不识,但就是体力好,听说嫂夫人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呢。” “对了,咱家听许都督说来着,你女儿怀孕了,岁数小身体好呀,嫂夫人这么久都没动静,啧啧……” “啊啊啊!老子要杀了你!” 孙镗冲过来想跟曹吉祥拼命:“狗皇帝,老子孙镗与你势不两立!” 他嘶吼不断,却被人死死按着。 噗! 曹吉祥一刀劈在孙镗的脸上,他半边脸上嵌入刀锋,鲜血涌了出来。 “皇爷你也敢骂?忤逆不道的废物!” 鲜血滴到地上,孙镗感到面部剧痛,咬了咬牙,发现咬到了刀片,他没忍住,惨嚎起来。 但腮帮子被豁开,他越嚎越疼,因为张力太大,从嘴角咧开,咧到了后脑勺,都裂开了,嘴巴闭不上,染血的舌头清晰可见。 曹吉祥抽回刀刃,孙镗捂着脸打滚惨叫。 “原来也不是什么英雄好汉啊!” 曹吉祥冷哼:“忘了告诉你了,你儿子孙宏死前也这般咒骂,结果他被多切了三百多刀,比别人多熬了三天才死!” 孙镗呜咽。 却让叶达、蒋成、温恩三人瑟瑟发抖。 “叶达,你弟弟叶成呢?”曹吉祥问。 “被、被杀了!” 叶达是太监,尖着公鸭嗓子:“奴婢们逃出来时,被人杀了。” “谁杀的?”曹吉祥担心,叶成是漏网之鱼。 “奴婢也不知道,收到风声后,从家中逃出来时,遭到数次围杀,他在路上被人杀了。” “在下可以作证。”蒋成是太监蒋冕的弟弟,他出声作证。 曹吉祥将信将疑,看向温恩:“好个收恭桶的太监,居然是太上皇的人,连咱家都吃了一惊!” “奴婢不是太上皇的人,奴婢是锦衣卫!” 温恩居然说自己是死间,是太上皇的人持暗号,令他听命行事的。 事发后,也是那人提前通知他撤离。 在此审问不行,须将五人送入宫中,交给皇爷,就算大功告成。 曹吉祥使个眼色,让人把这五个人控制起来。 “营督,这两个道士怎么处置?”汤序问。 “一并送入宫中,由陛下处置!” 至于朝天宫中的道士,也该由陛下处置。 “派人封锁朝天宫各门,派人看守,无皇爷圣旨,任何人不许出宫!”曹吉祥当机立断。 抓住徐有贞等人是大功,但若插手太多,就会演变成大过。 徐有贞偷盗的是里库宝贝,倘若徐有贞供认出宝贝销赃渠道,等皇爷去找,什么也找不到,肯定会怀疑到他曹吉祥头上。 皇爷,唉,难伺候呀。 为了安全起见,曹吉祥直接用棺材装人,拉去午门,到了午门由禁卫接管即可。 “营督,这朝天宫富得流油,若能……”汤序面露贪婪。 “你在找死吗?啊?” 曹吉祥瞥了他一眼:“你是什么身份?反贼!给你钱有命花吗?皇爷的圣旨是什么,照办便是,多办一点少办一点,都是罪,明白吗?” “标下明白,标下明白。”汤序冷汗涔涔。 “去灵济宫!” 曹吉祥只负责收香火钱,其他的,一概不问! 也不敢问。 甚至,他连朝天宫为何与太上皇勾连,他都不敢多问,都是皇家奥秘,知道了容易掉脑袋。 …… 黄家。 “你说什么?在朝天宫?怎么可能!” 舒良吃惊地看着张忠:“张瑾在朝天宫?” “没想到吧。” “朝天宫管事李文英和周应瑜,都受过太上皇的恩惠。” “夺门时,你们调查的火器,一直都藏在朝天宫中。” “所以,张瑾假死脱身后,藏在朝天宫,这有什么可惊讶的?” 张忠淡笑。 他还是稚嫩,没以张瑾藏身之所敲诈舒良。 这是作为王爵嫡子的自信。 虽是瘸子,却比张懋大气,那个妾生的废物! “朝天宫,为何会帮助太上皇?就因为一点小恩小惠吗?”舒良眸中杀意闪烁。 皇爷是他的天,倒向太上皇的人,都该死! 若非京中需要英国公稳定朝局,他早就把英国公一脉杀绝了! 张忠撇嘴嘲笑,笑舒良读书少。 “本督没工夫跟你啰嗦,快点说!”舒良怒火汹涌。 “简而言之,天师道也不是铁板一块。” “张宇初仙逝后,张懋丞便担不起天师之责,传到张元吉手里,根本搞不定教内各派。” “如李文英、周应瑜之流,都有开宗立派之念头。” “张軏深知天师道内矛盾,所以拉拢李文英、周应瑜,以建立新道统为饵,勾引此二人上套,为太上皇所用。” 张忠对自己这位亲叔叔,只有恨! 他是嫡子,却无法继承家业,就是张輗、张軏两位亲叔父的阻碍! 之前他以为是这两兄弟迷惑当今圣上,当今圣上又是庶子继承家业,心里有恶趣味,自然和张懋那贱妾生的王八看绿豆,所以才以张懋袭爵来恶心他。 可舒良的话,让他对当今圣上印象改观。 但他何尝不是在借舒良的手,推倒张軏这座大山呢! 张軏一倒,作为同党的张懋,会有好结果吗? 如今勋贵式微,勋贵中只剩两座大山,英国公府和成国公府,皇帝在没有足够数量勋臣之前,是不会贸然推倒一座大山的。 他张忠,就会渔翁得利。 “你与本督同去,去朝天宫,抓住张瑾,本督亲自向皇爷为你请功,令你袭爵英国公,如何?”舒良一刻都不想等了。 皇爷如何忌惮张軏,他非常清楚。 如今张軏最大的软肋出现了,只要抓住张瑾,张軏就不攻自破了。 因为张軏只有张瑾一个独子,以张軏的岁数再生个儿子估计不可能了,所以他必然会回京的,绝不敢叛逃漠北。 “那这……”张忠看了眼黄家。 “来人,把这家抄了,伤员留下看守,其他人跟本督走!” 舒良眸中寒光闪烁:“你是如何来黄家的,本督不知道,本督只知道,你张忠是本督的朋友。” 张忠肯定是被人骗了,才趟这浑水的。 或者说,有人想借东厂的手,杀了张忠,他好渔翁得利,是不是啊张懋? “出发!” 舒良率领人马直奔朝天宫。 张忠不能骑马,有腿疾又不能步行,舒良不嫌麻烦,让人背着他跑。 来到朝天宫。 和抓张瑾比起来,钱财反而放在第二位,何况已经抄不出多少油水了。 到了朝天宫,反而把舒良弄懵了,朝天宫四门被封,门前站着巡捕营丁。 舒良自报家门。 “他娘的,老子不知道什么东厂西厂的,老子只听营督之命!”一个混不吝的大汉满脸横肉,身上还穿着囚衣。 龚辉拔刀:“东厂办事,所有人退避!违令者斩!” “来来来,你砍老子一个看看,老子办的是皇差,皇帝老子的命令,你敢杀老子,你就是造反!” 那混不吝伸出脖子,拍拍自己的脖子,让龚辉砍。 龚辉见他出言不逊,刚要动手。 舒良却喝止他,他听到大汉说办皇差,难道说这什么营,也是皇爷的人? 他派人和此人交涉,但这大汉就是个地痞,一个大字不识,只知道听命营督曹吉祥,其他人的命令一概没用。 “厂公,杀进去吧!” 龚辉低声道:“他们最多十几个人,挡住咱们!” 舒良沉吟,曹吉祥肯定是皇爷派出来的,这个巡捕营,自然是皇爷的人,没必要喊打喊杀。 “朝天宫还有其他路吗?”舒良问张忠。 “这我哪知道?” 张忠耸耸肩:“直接杀进去算了,几个地痞流氓罢了,能挡住你东厂之人?” “去告诉他们,东厂奉命办事,和曹公公是一路人!”舒良目光闪烁。 他把番子撒出去,封锁朝天宫要道。 若这群人再不识相,那就冲进去。 …… 孟州接连捣毁四家当铺。 都是京中的大当铺,收获颇丰。 但在王记当铺中吃了瘪。 这王记当铺掌柜、管事的全都被杀了,但当铺里空空如也,他还被人给围住了,让他把银子交出来。 碰上黑吃黑了。 “他娘的,向来都是老子吃人家的赃!哪有被堵门里的时候!” 孟州率人冲出家丁封锁。 结果连入几次当铺,都被人抢了先。 次次都被家丁堵住。 他意识到不妙了,这是有人设了套,让他往里面钻呢。 对方是冲着东厂这身皮来的,他们抢了当铺,却不敢声张,所以需要东厂这杆大旗来帮他们顶缸,把黑吃黑的锅扣在东厂的头上。 “老子真他娘的蠢!” 孟州狠狠拍自己脑门一下,被人当枪使了,才回过味儿来。 “校尉,怎么办?”周城担忧地问,他担忧自己的前程,好像赌错人了。 “老子还想问你呢?别烦老子,让老子好好想想!” 六七十号人看着孟州。 过了好半天,孟州咬牙道:“拆分成小旗,十人一小旗,五小旗为一总旗。” “拆成两总旗,老子领一个总旗,在前面扫荡。” “后面一个总旗跟着老子,都脱了东厂衣服,等老子被家丁包围,你们快速掠过他们,沿着这条街找。” “这个陷阱布置得匆匆,往前面找,肯定能找出马脚来!” “另一个总旗,谁想当?” 孟州这办法够笨的。 “启禀校尉,标下想当!”周城想当总旗。 却惹来一阵嘲笑声。 连孟州也不看好他,后面这总旗虽没什么危险,但需要胆大心细,周城拍马屁行,能力他看不到。 “标下当!” 一道响亮的声音响起,走出一个有点罗圈腿的中年汉子,他马术很好,孟州知道。 “叫什么?” “标下叫范青!” 范青声音清朗,他说要当,却没收获周城的嘲笑声,反而有人说支持范大哥。 “好,你来当!” 孟州拍拍他的肩膀:“当官儿,就得拿出点能耐来,老子告诉你,若找不出人,老子就宰了你!但不必害怕,这些崽子敢不听你的,直接杀了!老子就要找到设套的王八蛋!” “标下能做到!”范青很自信。 入东厂之前,他做过七年捕快,进入东厂他因为武艺高人一筹,很得人心。 孟州懒得废话,迅速拆分队伍,他率领三十人为一总旗,继续被人牵着鼻子走。 范青率一队脱掉东厂袍靴,把马存放在一地,让几个人看着。 然后轻衣快行。 追了几条街,终于找到了蛛丝马迹。 一伙蒙面强人在当铺里黑吃黑,这伙人干净利落,权贵家丁根本不是对手,轻松解决。 然后快速把东西运走,开始布置陷阱,等着孟州上钩。 “快,派人去通知校尉!”范青压低声音道。 孟州还在受窝囊气,次次被人堵住,东厂黑吃黑的名声不胫而走。 “咋了?老子没让你当总旗,心情不顺?”孟州瞥了眼周城。 “标下不敢。”周城无精打采。 孟州撇嘴冷笑,此人小人一个,成不了气候,索性也懒得理他。 终于,收到范青的线报。 “他娘的!老子这口窝囊气如鲠在喉,终于轮到老子报复了!” 孟州翻身上马:“兄弟们,跟老子冲!” 他带出来二十几匹马,分给范青一半,但范青担心骑马扎眼,不利于抓人,就归孟州队了。 范青尾衔而上,本来悄无声息的。 但马蹄声惊动了这伙强人,他们立刻丢下银车,四散而逃。 “他娘的!没带弓弩!” 孟州在马背上大骂,但这大半夜的,有弓弩不也是乱射嘛。 “范青,别抢东西,先抓人!”孟州马快,勒动缰绳,马蹄跃起,狠狠踢翻一个蒙面人。 范青也不甘示弱,抓住几个蒙面人。 “他娘的,有点手段啊!”孟州骂骂咧咧下马,把面罩摘下来,看样子都是练家子。 “是镖师!”范青摸摸他们手中的老茧便判断出来。 “哪个镖局的?敢他娘的抢东厂的东西,活腻味了!”孟州先一刀攮在他肚子上。 他手法精湛,很折磨人却还不死。 “说,老子没工夫跟你废话,老子就找你的东家,说出来,老子让你去治伤,还能保命。” 孟州使劲一捅,那汉子痛得惨叫。 “再深一点,就没救了,你死了,老子还能问别人,说不说?”孟州松开刀柄,让他的肚子撑着刀柄的重量,更加疼痛难忍。 “兴隆镖局!”那汉子招了。 孟州微微皱眉:“兴隆镖局,山西人开的?” 那汉子点头。 噗! 刀尖穿过他的后背,他张大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孟州,不是说好放过我吗? “老子最讨厌不讲义气的家伙!” 孟州抽出刀刃,挥挥手:“都杀了!跟老子走,去端了这个兴隆镖局的老窝!” 噗噗噗!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被抓住的七八个黑衣人都被杀了。 “把东西收起来,留两个弟兄看守,其他人跟老子走!” 孟州在京中生活有些年头了,对京中各势力有所耳闻,刚上马,便扭头问范青:“兴隆镖局的东家姓啥?” “回校尉的话,姓王。”范青做过捕快,对镖局诸事了如指掌。 “哪个王?” “阳曲王氏!” 阳曲是太原府治所。 孟州皱眉:“范青,这王氏在京中最大的生意是什么?” 范青一愣,恍然大悟:“当铺!” 之前他进的几家当铺里,就有王家当铺。 掌柜的、管事的都死了,他当时没多想,可现在回想起来,打劫当铺的兴隆镖局,就是王家的产业啊,这不是贼喊捉贼嘛! “他娘的,被个狗商贾给坑了!” 孟州调转马头,喝问:“谁知道王家大宅?” 东厂专门收保护赋,自然对京中商贾了如指掌,有一个叫赵开富的指出方向。 孟州率人呼啸而去。 马踏王家大宅。 奇怪的是,王家府邸前平静似水,仿佛王家不是商贾,而是官邸,根本没有趁火打劫的家丁来叨扰。 “校尉,不太对劲。”范青低语。 “怕个鸟,冲进去!” 孟州留人看马,提着刀翻墙进去,部下陆陆续续也翻进去。 府内安宁,甚至还传来朗朗读书声。 “他娘的,要是知道这是家商贾,老子还以为进了状元府呢!” 孟州大喇喇往前走,有人进来,自然惊动了小厮。 他杀性大发,见人就杀。 一路杀进主厅。 主厅之上,王家家主王师臣正在和工部左侍郎赵荣论诗手谈,相谈甚欢。 当房门被踹开,看见一脸杀气的孟州,王师臣脸色一变。 赵荣放下棋子,骤然爆喝:“何人敢叨扰老夫雅致?” 赵荣身着官袍,不怒自威。 孟州虽莽,却认得官袍,吓得跪在地上:“标下东厂侦察校尉孟州,给上官见礼!” 若舒良在此,肯定一个耳光打死他。 东厂番子,只跪皇爷,其他人配跪? 但舒良主持东厂不久,东厂奴性未改。 全因这些年皇帝自断臂膀,厂卫沦为文官玩物,所以孟州看见赵荣身穿正三品官袍,吓得不成样子。 “东厂?侦察校尉?算个屁啊!” 赵荣怒斥:“本官乃工部左侍郎赵荣,谁让你私闯民宅,公然杀人的?” 孟州脸色急变,知道自己理亏。 抢钱的事,若搬到朝堂上去,厂公肯定不会保他的。 “启禀侍郎大人,标、标下奉命查抄商贾府邸……”孟州支支吾吾,全无杀戮时的英雄气,更像个奴才。 “查抄商贾府邸?谁给你的指令?舒良吗?本官明日早朝,便要参舒良一本!”赵荣狐假虎威。 其实心里怕得要死。 他哪敢惹舒良啊,舒良正满世界抓他小辫子呢。 因为他是太上皇的人,这个时候该装死才对。 偏偏他又是李贤的人。 而王家是晋商核心家族,这些年,晋商没少支持陈循,如今转而支持李贤。 说白了,晋商如今是李贤的钱袋子。 李贤担心王家被破门,所以请赵荣亲自坐镇,保住王家。 但让李贤、赵荣没想到的是,王师臣更是个枭雄,借李贤的势黑吃黑,还把屎盆子扣在东厂头上,简直狗胆包天。 “标下不敢,标下不敢!” 孟州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你杀了几人?从实招来!”赵荣是老官油子,若直接放了孟州,孟州肯定会怀疑,所以得见血。 区区一个侦察校尉,本官杀了,舒良又能如何? “标下没记!” 孟州咬牙道:“请侍郎大人放标下一马,标下这就带人退出王家大宅,绝不再踏入一步!” “退出?杀了人,想退就退,你当国法何在?” 赵荣呵斥:“你叫孟州,本官记住你了,你的名字会出现在奏章之上,是死是活便有大理寺审判吧!滚吧!” 他无视王师臣的眼色,摆足了官架子! 因为他不知道,王师臣派人在外面黑吃黑,黑了不少银子不说,还往东厂头上扣屎盆子。 王师臣想说话,却被赵荣摆摆手,不让他说。 孟州一听,心中一股怒火直冲云霄,却不敢发作。 硬着头皮解释:“请侍郎大人听标下解释……” “本官不听,你要解释,去跟大理寺解释吧,滚出去!”赵荣压根就没把孟州放在眼里。 东厂的侦察校尉,和朝堂堂堂正三品官员比起来,差的实在太远了。 “标下……”孟州还想说。 “闭嘴,滚!” 赵荣厉喝,见孟州不走,看向王师臣:“王兄,让你的家丁把他赶出去!” 王师臣坐蜡了。 赵荣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啊。 之前他给赵荣使眼色,其实是想让赵荣说句软和话,他好用钱拉拢孟州。 反正外面兵荒马乱的,钱有多是,大不了分孟州一份,和气生财嘛。 可赵荣非摆官架子,把后路给堵死了。 按照他原本的构想。 等天一亮,九门提督府出来维持秩序,就尘埃落定了,到时候他再跟李贤摊牌,李贤是他的靠山,只能捏着鼻子帮他顶雷,大不了分李贤一点小钱。 可孟州的乱入,打乱了他的算盘。 这个人,必须死! 王师臣有枭雄之资,挥挥手,让家丁个眼色,让人直接弄死孟州。 “啊!” 孟州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当四个家丁靠近他时,一道冰冷的感觉从背后袭来,刺痛感传来,他下意识趴在地上,扭头看见刀上染着血,就差一点,就弄死他了。 他身体向前一滚,顺势抽出腰刀,借力一劈,劈翻了一个家丁。 “为何要杀我?” 孟州身体一跃,一刀劈中那家丁手腕,匕首掉在地上。 他指着匕首,瞪着赵荣。 赵荣也懵了,看向王师臣。 “误、误会吧。” 王师臣脸色尴尬,暗骂那家丁做事不利落,真是一群废物! “误会?” “老子看你们就是一伙的!想杀老子!” “你堂堂侍郎,勾结商贾,杀东厂校尉!” “老子要去陛下面前告你的状!” 孟州眼睛通红:“都杀!人都杀了!” “孟校尉冷静。”赵荣变了脸色。 他搞不清楚,王师臣为何要动手杀人,没看见你的家丁,在人间面前屁都不是吗?怎么还蠢得杀人? “冷静个屁!” “赵荣,老子记住你!” “老子这就向厂公禀报,老子怀疑你和他勾连,意图不轨!” 孟州狞笑,谁还不会栽赃陷害来着。 “范青!杀!”孟州下令。 范青不敢违背,带着人大开杀戒。 听到惨叫声,王师臣没想到孟州做事如此果断,他的家人啊! 啪! 孟州忽然一个耳光打在王师臣的脸上:“说,为何抢夺当铺后,嫁祸给东厂?说!” “啊?”赵荣吃了一惊,心思电转,瞬间明白了王师臣为何要杀孟州。 他指着王师臣:“你,你怎么敢啊!” “赵大人,别听这小子胡言乱语啊,在下冤枉啊!” 王师臣哭嚎:“冤枉啊,在下什么都没做,祸从天上来啊!” 他打死也不承认。 啪! 孟州又狠狠一个耳光抽在王师臣的脸上:“冤枉?进了东厂诏狱,你他娘的就不冤枉了!” 王师臣嘴角流血,高呼冤枉。 而这时,范青押着十几个人进入主厅。 王师臣又惊喜又后悔,他的家人没死,但孟州显然不会放过他的家人! “赵大人,你要参标下一本,标下也要向陛下告你的状!” 孟州指着王师臣:“他,派他手下的镖局,戴着面罩扮做强人打劫当铺,然后嫁祸给东厂!” “你知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啊?赵大人!” 孟州豁出去了。 他也看透了,就算他继续退让,王师臣也要杀他,与其被杀,不如先下手为强。 咕噜! 赵荣吞了口口水,他没想到,居然被王师臣给坑了! 李贤那傻瓜,被王师臣卖了,还给他数钱呢! 反倒把本官搭进来了! “孟校尉,此事尚需调查,不如坐下好好商量一番。”赵荣强挤出一抹笑容。 孟州微微震惊,没想到堂堂工部左侍郎居然会向他低头。 原来,那如巨人一般的文官,也有怕的时候嘛。 “跪下,求我!”孟州舔了舔嘴唇,有些兴奋。 “你说什么?求你?” 赵荣瞪大了眼睛,怒极反笑:“本官堂堂左侍郎,你不过区区一个侦察校尉,给本官提鞋都不配的玩意儿,居然让本官跪下求你?你疯了吧!” “赵大人,您说得对呀,我就是一个小小的校尉,给您提鞋都不配。但是,您的命却攥在我的手里!” 孟州狞笑:“本校尉也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跪下,求我。” “你、你!” 赵荣气得浑身发抖。 “本校尉最后说一遍,跪下,求我!” 赵荣拂袖而去:“好,你去告吧!本官等着!” 让他给孟州跪下,不如让他去死! “赵大人,倘若王师臣说,是您一手策划的呢?”孟州忽然一指王师臣的一个妾室。 惨叫声传来,那妾室被一刀毙命。 赵荣身体一颤,慢慢转过身来。 他看着孟州,真心低估了这个小小的校尉,他不止勇猛,还有脑子,只是性格有些疯。 孟州朝他笑了,笑容充满恶意。 手指头一指。 “啊!” 又一个妾室被杀死,王师臣脸色惨白,他担心孟州下一个指的是他的儿子! 噗通! 赵荣缓缓跪在地上,堂堂工部左侍郎的尊严,文人的尊严,进士的尊严,在这一刻全都化为乌有。 他非常清楚一件事,若孟州去陛下面前告,陛下会立刻诛他九族! 因为他叫赵荣! 他是太上皇的人! 因此,就够了! 他万分后悔,就不该出现在王师臣的家里!该死的王师臣,为什么非要出去抢钱,抢钱也就罢了,为什么栽赃给东厂! 你想死,不要拉着我们一起死啊! “赵大人,您万金之躯,怎么给我一个小小的校尉跪下了呢?”孟州声音刻意模仿赵荣,惹得哄堂大笑。 赵荣绝望地闭上眼睛。 “您不会是做贼心虚,真的和王师臣是一伙的吧!赵大人!”孟州直接栽赃嫁祸。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95章 皇太后,朕赐你一匹驴!奴婢谢陛下隆恩! “栽赃陷害,纯属栽赃陷害!” 赵荣试图爬起来。 但孟州支肘压在他的肩膀上,把他压在地上:“你丝毫不知道王师臣所作所为?” “不知道!一点都不知道!”赵荣咬定。 想挣扎起来,但孟州太重了。 他被压得趴在地上,吃了一嘴土。 “那你和他什么关系?”孟州又问。 “没有关系!本官不认识他!”赵荣为了摘清自己,只能送道友去死了! 当啷! 孟州站起来,把刀丢在地上:“好,既然赵大人和他没关系,那便请赵大人操刀,将他全家杀死!” “本官是朝廷命官,岂能杀人?”赵荣爬起来,死瞪着孟州。 “那你就是王师臣的后台!” 孟州冷哼:“标下虽然官儿不大,但行的是圣上口谕,标下不敢杀大人,但大人所作所为,会如实报与厂公,厂公再禀报陛下,届时赵大人是忠是奸,就由陛下圣裁吧!” “这!” 赵荣最怕的,就是将把柄送到皇帝手里呀! 今天在奉天殿,他以为皇帝是用商贾之利收买、拉拢百官。 现在琢磨才发现,低估皇帝之心了,皇帝是要百官将人性之恶释放出来。 得了好处,见了血的百官,会停下吗? 不会的,就如王师臣此等商贾都想黑吃黑,何况掌握权力的百官呢? 杀光了商贾,商贾的钱就落入百官口袋了。 百官会不会为了利益自相残杀? 皇帝在考验人性,可人性是最经不起考验的! 等明天早朝,活下来的人,什么李王党、胡党全都土崩瓦解,只剩下一条路,臣服陛下! 只有皇帝,才能洗清百官身上的血! 以前皇帝哭着喊着求人加入皇党,百官对皇帝爱答不理。 今夜过后,皇帝就让他们高攀不起。京中再无掣肘皇帝之势力,想入皇党就得先纳投名状。 最容易纳的,就是太上皇党羽! 首当其冲的就是他赵荣啊! “伱去告吧!” 赵荣纠结,倘若真杀了王师臣,李贤不会放过他,这个莽夫似的孟州就能放过他? 孟州抓了抓头发,这个大官儿不好骗啊! 他有些颓废,自己果然不是耍计谋的料,那就来硬的吧! “把这个娘们脑袋剁下去!扶着她身体!” 孟州指向王师臣的妻子,然后一把抓住赵荣,按着赵荣的脑袋,将他的脸按在喷血的腔子上! “啊啊呜!” 滚热的鲜血喷在脸上,赵荣下意识惨叫,但鲜血灌入他的嘴里。 关键孟州使劲按他的脑袋。 把赵荣的脸按在锁骨上,脑袋被剁,骨头插出来,刚好戳在赵荣的脸上,戳进他的皮.肉.里。 口鼻泡在血液里,他几乎窒息。 “校尉,他恐怕不行了!”范青低声提醒。 赵荣已经开始打摆子了。 孟州才松开他,厉喝道:“工部左侍郎赵荣伙同王师臣,打劫当铺,栽赃东厂,其罪难饶!” 他一把将王师臣给抓过来:“再杀一个!” “不、不要!” 王师臣被吓坏了,他从未见过如此凶悍的人。 孟州见范青不动手,喝了一声:“杀!” 范青将王师臣儿子削首。 然后,孟州把王师臣的脑袋塞进他儿子的腔子里! “他娘的,东西都藏哪了?交出来!”孟州玩命似的把王师臣往他儿子腔子里塞,他力气大,把王师臣半边身子塞进去。 身体套身体,场面无比血腥。 连东厂番子都深觉不适。 王师臣的两个女儿被吓晕过去了。 “兄弟们今天晚上辛苦了,这俩娘们赏你们了,都快点,玩死为止!” 孟州一脚把变成两个人的腔子踹翻。 撞到了赵荣。 赵荣满脸都是血,浑身都在抖,他把胃里能吐出来的,全都吐了。 和王师臣的惨状比起来,他竟感到一丝侥幸。 他绝望地闭上眼睛,老泪纵横。 但肩膀却被拍了一下,孟州蹲在地上:“老大人,想不想洗清自己?” “标下和大人无怨无仇,自不会赶尽杀绝!” “但也请大人帮帮忙,让王师臣开口。” “标下很忙的,这是厂公交代下来的任务,倘若完不成,标下没法交代的。” 孟州朝他在笑,充满小人物的卑微。 但赵荣却浑身发抖,不敢轻视他的卑微,隐藏在卑微之下的,是禽兽之欲。 他脸上有一个伤口,是锁骨戳的。 “若、若老夫不同意,也会死吧?”赵荣顾不得疼,哭得很委屈。 在刀剑面前,他什么官位、权势,都是没用的。 “老大人说什么呢?您是官儿,标下也是官儿,不是绿林好汉,岂能杀官呢?” 孟州把赵荣搀扶起来:“老大人还是要自称本官,那样更有气派。” “今晚不平静啊,京中乱作一团,不知道有多少倒霉鬼会死,本校尉见老大人富态,老大人肯定能活下来,不是吗?” 赵荣抽搐一下,咬牙道:“本官来审!” “对喽,这天下都是陛下的,他一个商贾,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啊?留着造反吗?” 孟州怪笑:“老大人,只要把东西找回来,标下跟厂公有了交代,必不会忘记你今日之恩!” 赵荣点了点头,指了指王师臣。 孟州把王师臣从腔子里抽出来。 赵荣在王师臣耳畔说了什么话,王师臣浑身一颤,嚎啕大哭,说书房里有一张图,是兴隆镖局行动图。 孟州让人去找,很快就找回来了。 展开一看,路线和他们遇到的那伙强人一模一样。 “范青,你带人去追回来!” “标下遵命!” 范青可不想呆在王家了,孟州做事太绝,把赵荣得罪死了,恐怕厂公也保不下他。 孟州抓了抓头发:“老大人,您和他说了什么?他就招了?” “不该问的不要问!” 赵荣吐出一口浊气:“东西你们去找,此事告一段落,本官也该回府了!” “等一下!” 孟州却拦住赵荣去路:“老大人,您是否会弹劾于标下呢?” “你什么意思?”赵荣脸色一变。 “标下想与大人做一桩交易……” 孟州话没说完,赵荣的身体却趴在他的身上:“大人!” 越过赵荣去看,周城在后面,狠狠一刀攮在赵荣腰上。 “你、你为何要杀官?”孟州直接傻了。 周城却跪在地上:“启禀校尉大人,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人都死了,把他的死,栽赃到王师臣头上。” “兄弟们都是自己人,自然会遮掩下来,就当此事没发生过!” 孟州却一把将周城薅起来:“你在帮老子,还是害老子啊!” “他是官啊!” “你杀害朝廷命官,你说当没发生过,就没发生过吗?朝堂不会查吗?厂公不会过问吗?” 周城脸色微变:“这、这……小的没想那么多,小的只是想报恩于校尉,若校尉害怕,小的承担下来便是!” 虽然周城说的真诚,但孟州却觉得周城在害他,在报复他没让其做总旗。 他心里后悔,当时怎么就听了漂亮话,提拔了他呢,结果他恩将仇报,被他害死了。 孟州颓然放下周城,挥了挥手:“都杀了!” 他以义气闻名,从盖州到京城,也因为义气而处处得到上官提拔,同僚敬爱。 此时大家都看着呢,若他抛弃了周城,经营半辈子的名声可就没了。 可这周城,摆明了是报复他! “罢了,此事老子担下来!” 孟州咬牙:“以后没老子的命令,谁也不许胡乱动手,明白吗?” 赵荣死得真冤啊。 堂堂正三品高官,在这太平盛世中,居然也有刀枪之祸,死在小人物的手里,真的冤枉啊。 “把王家的财货收拢起来,带着走!” 孟州心有点乱:“把这宅子都烧了。” 他拦下赵荣,是想做交易的,结果被周城给毁了,私自做主,杀了赵荣。 “大人,要不把财货给大家分分,堵住大家的嘴巴!” 周城低声道:“都拿了财货,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肯定没人把杀人的事说出去的。” “你还嫌害得我不够?” 孟州怒斥:“厂公是怎么交代的?不许任何人伸手,咱们分两成财货,已是厂公开恩,你怎么还不知足?” “校尉,不是小的不知足。” “而是得让兄弟们闭嘴。” “这种事,只有都参与了,都是凶手,才能守住秘密。”周城仍自辩解。 “若你不杀人,会酿成这般结果吗?”孟州怒喝。 周城跪在地上:“小的是想帮校尉,能为校尉死,小的死而无憾!” “好了,别提这些了。” 孟州抓头发,杀人时他意气风发,以为登天之路近在咫尺,结果呢,杀了朝廷命官,站在悬崖之上,该怎么圆吧! “小的是为校尉好,不给兄弟们分足了好处,兄弟们岂会为我等遮掩?”周城道。 “遮掩?” “你忘了厂公的话了?你敢触厂公霉头?活腻味了?” “你信不信,若你我私吞财货,厂公知道,这些兄弟都得死!” 若按照这个逻辑,周城也言之有理。 孟州挥挥手,让周城离开,他要冷静冷静。 坐在王师臣家的门槛上,他身心俱疲。 …… 永寿宫。 朱祁钰和孙太后面对面而坐,气氛凝固。 “你又来欺辱哀家?” 孙太后惨笑:“又有什么事,说吧!” “皇太后,告诉你能令你开心的消息。” 朱祁钰叹了口气:“山东大涝,朕筹钱买粮,粮商趁机囤积居奇,把京畿附近的粮食都给收了,连农户的口粮都没了,如今京城外全是流民,京城内粮价暴涨,京中人心惶惶,恐怕天一亮,这大明江山就倾覆了吧。” “你说什么?” 孙太后慢慢站起来,走到朱祁钰面前:“大明倾覆?你这个皇帝是怎么当的!你、你……” “皇太后莫慌,朕已经封锁城门,缉拿全城商贾。” 朱祁钰盯着孙太后:“你说这商人背后,是不是太上皇在向朕发难?” “啊?” 孙太后惊呼一声,旋即哂笑:“就知道你怀疑他,他在你心里就这般不堪?他会拿大明江山做儿戏吗?” “他会。” 不然他为什么叫门?为什么要夺门呢? 安安稳稳的当个太上皇不好吗? 孙太后闭上眼睛,转过身去:“哀家说什么你都不会信的!” “皇太后,可否告诉朕,这百官之中,还藏着多少太上皇的党羽?” 孙太后浑身微微颤抖,她懂了。 皇帝想借机清洗太上皇党羽,所以他才会来永寿宫中! 泪水,滑过脸颊。 他把太上皇看得太紧了,他不死,皇儿就没机会了! “哀家说不知道,你信吗?” 孙太后惨笑:“还想怎样折辱哀家?让哀家给你跪下吗?哀家不过一个女人,在你面前,又有什么反抗的余地呢!皇帝!” 说着,她软软地跪在地上,背对着朱祁钰,泪如雨下。 泪水冲刷掉脸上的脂粉,露出被朱祁钰捏过的伤痕。 “皇太后请起。” 朱祁钰嘴角翘起:“朕不过是随便问问。” “今夜是个不眠夜啊,朕允许百官带着家丁杀戮商贾,所抢银钱皆属个人,人心之恶,今晚会展现得淋漓尽致啊。” 唰! 孙太后脸色煞白一片,猛地转过身,指着朱祁钰:“你让官员杀商贾?你疯了,你真想亲手埋葬大明,做亡国之君吗?” “你知道你为何能登基吗?” “太上皇北狩瓦剌,手握兵权的于谦为何不敢篡位?是他品性高洁吗?” “不,因为坐皇位的人必须姓朱,这是大明江山!” “陈循跋扈,却也要跪在你面前;胡濙资历冠绝,却只敢争臣权;于谦手握兵权,却甘于被你利用!” “一切的一切,都来自于规则!” “太祖立大明江山,建立了朝堂的规则,包括皇帝在内,都要遵循着这套规则!” “你靠什么掌控天下的?靠的是文武百官,靠的是规则啊!规则的制高点,就是皇权!” “可你在亲手毁掉规则!” “皇帝,那些见了血的百官,会不会生出僭越之心呢?” “王莽、曹操也不是生来脑后就长反骨的,野心是一点点滋长的,你在他们心中种下了霍乱的种子!” “皇帝啊!” “你怎能这般糊涂啊!” “哪怕你今日掌控了朝堂,但明日呢?你死了之后,太子呢?这是祸乱天下之源啊!” “你立刻下旨,全城宵禁,不许再杀了,不许杀了!快啊!” 孙太后却看到朱祁钰脸上带笑,愈发愤怒:“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倾覆大明天下的不是灾荒,不是流民,而是破坏规则的你!” 可是,她猛地身躯一颤。 惊恐地看着朱祁钰:“你、你的真正目的,是清空朝堂?” “今天晚上,参与杀戮的人,都会死!对吗?” 她见朱祁钰缓缓点头。 猛地,她身躯一软,坐在地上,看着朱祁钰,仿佛极为陌生,完全不认识了。 这个人的心,是用钢石做的吗? “皇帝,你好狠的心啊,这里面也有你的心腹啊!” 孙太后却想到了更深一层。 如今站在朝堂上的人,皇帝一个人都不信。 难怪他今晚会来这里,是担心万一出现二次夺门,就拿她做靶子,拿常德做挡箭牌,这人真狠啊。 “呵呵呵!” 孙太后惨笑:“皇帝啊,你真注定是个孤家寡人!哈哈哈!” “懂朕者,太后也。” 朱祁钰吐出一口浊气,嘴角翘起:“囤积居奇的商贾该杀;家中巨富者,该杀;站在朝堂上*****,难道不该杀吗?” “他们前日能支持太上皇,昨日能投靠陈循,今日又在朕的麾下当狗,你说朕能信吗?” “当今朝局不妙,朕不能直接大清洗,只能把人变成禽兽,让他们做朕的工具,等朕不需要了,就去赎罪吧。” 看着语气轻松的朱祁钰,孙太后心寒齿冷。 “你想要纯臣,难道地方官就清白干净吗?” “等你把他们调入中枢,他们也会变得今日朝臣这般,朝秦暮楚,勾心斗角。” “这就是权力,你改不了的。” 孙太后擦干了眼泪。 “朕说过改了吗?” “刘继兴用阉人为朝臣,朝臣为了权力可自宫,可见人对权力的追求。” “只要朕是皇帝,他们就会趋之若鹜一般扑过来。” “无论朕杀谁,他们都会为了权力,前赴后继,哪怕朕让所有朝臣变成太监,他们也不会挣扎反抗的!” “他们还会在朕面前,表现得甘之若饴。” “至于朝野的骂声,呵呵,然后用同样的办法,向下施压,把全天下的人变得和他们一样,他们就不是异类了,这才是人性。” 朱祁钰嘴角露出残忍的笑容:“而这些人,终究只是工具而已,是朕统治这个国家的工具。” “正如你所说的,流民倾覆不了大明,朝臣也倾覆不了大明,朕在,大明就在!” “朕要做和太祖一样的皇帝!” 孙太后莫名恐惧,皇帝跟她说这些真心话,是不是要送她上路了? 她见皇帝朝她招招手。 皇帝眼神戏谑,但孙太后却看不透他瞳孔中的深意了,皇帝变得更加神秘了,让人无法再一眼看穿了。 慢慢的,她走过去。 朱祁钰下压手掌,让她跪下。 孙太后身体一紧,跪在朱祁钰脚下。 啪! 朱祁钰拍拍她的脸颊:“皇太后,知道朕为何要跟你说这些吗?” 她轻轻摇头,不敢看朱祁钰的眸子。 那双眸子充满残忍。 “朕做事喜欢快刀斩乱麻,不喜欢把麻烦留在明天。” 朱祁钰声音冰冷,侧着脑袋,顶着她的头:“告诉朕吧,朕赐你个痛快。” 孙太后浑身发抖,身体发软,连直着腰都做不到:“你、你敢弑母?” “别说的那么难听。” “皇太后忧思成疾,朕遍访名医,为皇太后治病以全孝道。” “但药石无效,朕亲奉汤药数月有余,衣不解带。” “奈何天不假年,皇太后薨逝,朕伤心欲绝,一病不起,罢朝七日,尝闻母而哭之,宫人不敢提及皇太后任何事迹。” 朱祁钰双手轻轻拍她的脸蛋:“朕给你上‘孝恭’谥号,如何?” “哈哈哈,你就是这般尽孝的吗?要哀家死!” 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朱祁钰帮她擦擦:“可你再活下去,朕怕‘孝恭’的好谥号就没有了,万一朕把你废了,你恐怕连陵寝都没有了,死后住在哪呢?总不能和乡野刁民一样,住在乱坟岗吧?快做出一个选择吧!” 孙太后惨笑。 等了半天,孙太后就是不应。 朱祁钰使劲提起她的头:“别给脸不要脸!” “哀家不死!” 孙太后死死瞪着朱祁钰:“就算哀家死,哀家也服毒自尽,让你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朱祁钰忽然放开她,托着她的脸:“好,朕退一步,你把太上皇忠臣名单交出来,朕允你活着。” “哀家不知道!” 孙太后转瞬明白,皇帝的真正目的是拿到名单,然后明天大朝会,将这些人杀鸡儆猴,断了太上皇在朝堂上的支持。 “皇太后,你愈发不识相了!” 啪! 朱祁钰扬手一个耳光甩在她的脸上,然后掐着她的脖子:“别逼朕!” “掐死哀家啊!纸包不住火,你杀了哀家,早晚有一日天下人都会知道!”孙太后怒哼。 朱祁钰倏地笑起来:“宫中有一匹木驴,朕赐给你。” 孙太后脸色瞬变:“你敢!” “朕让你天天坐着。” “哀家是你嫡母……” “所以朕赐你木驴啊,是为了你好。” 朱祁钰站起来,退后两步:“朕再赐常德一匹,皇太后,朕算仁至义尽了吧!” “你、你还是人吗!哀家是你嫡母,常德是你亲姐姐!”孙太后气得花枝乱颤。 “朕派个太监伺候你们。” “不要!” 孙太后万分屈辱:“陛下,哀家真不知道名单,太上皇谋事,从不与哀家商量,请、请陛下高抬贵手!” 说完,她叩拜在地上。 忽然,一只脚踩在她的头上。 “你真不知道?”朱祁钰的声音响起。 孙太后想死的心都有了。 却强忍住泪水,说不知道。 过了好半晌,那只脚挪开了。 哀家十岁入宫,在这后宫中三十余年,宠冠六宫,享受无数荣华富贵,何曾受过这般屈辱啊?这该死的废人,呜呜! “起来吧。”朱祁钰坐下。 孙太后慢慢抬起头,却看见朱祁钰朝她勾勾手指。 她像狗一样爬过去。 “识相点。” “你在朕的手里,朕想把你捏成什么形状,就是什么形状。” “朕让你跪着,你就得跪着;让你趴着,你就得趴着,是不是啊皇太后?” 朱祁钰戏谑地看着她。 “是,陛下说的对!”孙太后泪水止不住地流。 “该如何自称啊?” “哀,臣、臣妾!”孙太后降级了。 “嗯?”但朱祁钰并不满意。 孙太后瞪大眼睛:“你、你让哀家自称奴婢吗?” “朕是天下共主,你自称奴婢,有错吗?嗯?”朱祁钰反问她。 “奴婢知错了!” 自称奴婢后,孙太后反而不哭了。 她的尊严,被朱祁钰敲碎了揉成团,踩在脚下。 一点都不给她留! 这就是对她的报复! “平身吧。”朱祁钰靠在椅子上。 孙太后跪着退后一步,慢慢爬起来,低头垂首而立,仿佛真成了奴婢。 “朕知道的,王直、赵荣、商辂、罗绮都和太上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至于死的就不说了,可惜了,勋贵未在京中,否则朕就可以一网打尽。” 朱祁钰笑着说:“至于其他党羽,把这些人抓了,审一审就出来了。” “皇太后,你说朕先拿谁开刀?” 他看向孙太后。 孙太后浑身一颤,等把这些人杀光,支持太上皇的文官就不存在了,只剩下势单力孤的勋臣。 等于谦率领京营回京,活着的还能有几个呢? 回来的时候,发现朝中局势大变,还会支持太上皇吗? 完了! 彻底完了! 皇帝之所以没对他们母子下手,只是没挖出那个秘密的名单罢了,挖出来,他们母子三个,都该上路了。 皇帝能利用流民局杀朝臣,还会对他们母子三人手下留情? “嗯?”见孙太后陷入沉思,朱祁钰面露不悦。 “赵荣!”孙太后立刻抛弃了赵荣。 这些人中,王直权力最大,她希望王直能活下来,继续帮衬着太上皇。 “皇太后怜子之心,朕看到了。” 朱祁钰动动手指,让她滚过来。 孙太后跪在地上,朱祁钰托着她的脸:“可太上皇会领情吗?朕会把名单告诉太上皇,就说是你给朕的!” “啊?” 孙太后浑身一颤:“你、你要离间哀家母子?” “嗯?”朱祁钰瞪着她,掐她的脸。 “奴婢!”孙太后哭着自称。 “奴婢能跟朕这般说话吗?颐指气使?你是哪门子奴婢?朕是怎么调教你的?啊?”朱祁钰使劲掐她的脸。 痛得孙太后惨叫。 “奴、奴婢知错了,求陛下宽宥!”孙太后痛得直抽冷气。 朱祁钰才松开她。 孙太后痛得想揉,但朱祁钰托着她的脸颊,她不敢动。 朱祁钰帮她揉一揉:“以后朕让你伺候朕出恭。” “你!”孙太后气得跳脚。 “伺候朕,总比去伺候吴太后强的。” 孙太后脸色瞬变,若去伺候吴太后,她宁愿去死! “看朕对你何等宽容?” 朱祁钰盯着她:“宫里没人伺候,不习惯吧?” 太不习惯了。 她十岁入宫,什么事都没亲自做过,甚至连出恭都有宫娥伺候,如今却什么都需要自己,能习惯才有鬼了呢! “想不想让朕赏你个宫女,伺候你们?”朱祁钰坏笑。 “谢、谢陛下隆恩,奴婢不需要!”孙太后眼泪滑过眼角,自动代入奴婢角色。 “这才对嘛,奴婢需要什么人伺候呢?记住了,你是朕的奴婢!” 朱祁钰松开她:“朕会把王直、商辂、罗绮、赵荣的脑袋,送给太上皇,告诉他,是你让朕杀的。” “你说说太上皇会不会恨你?” 孙太后哭个不停,却不回话。 朱祁钰踢了她一下:“用朕等你哭完,再说话吗?” “奴婢与太上皇母子情谊已断,求陛下开恩,让奴婢在身边伺候,奴婢此生,再不见太上皇一面!” 孙太后明白,等朱祁钰剪除掉太上皇的羽翼。 她的存在,就是保住太上皇的最后一道护身符。 倘若她和太上皇私自联系,那就是在挑战皇帝底线,是在找死了。 “皇太后请起!” 朱祁钰松了口气:“朕无需皇太后伺候,皇太后便安安心心在永寿宫中荣养,等过段时间,朕会拨人入宫伺候的,请皇太后安心。” “奴婢遵旨!”孙太后很懂事。 朱祁钰勾勾手指,让她过来。 孙太后过来,跪在地上,任由朱祁钰捧住她的脸。 朱祁钰轻轻拍她的脸:“只要你听话,还有荣华富贵可享,死后还可上孝恭谥号,还可与先帝同学同寝。” “但你要为朕所用,知道吗?” “奴婢遵旨!”孙太后不敢触怒皇帝。 “乖。” 朱祁钰拍拍她的脸蛋,站起来,走到殿门口,忽然道:“对了,跟常德说一声,趁早和张軏断了,他活不成了。” 他前脚出了正殿。 孙太后便趴在殿中哭嚎起来,回想入宫以来的日子,简直如天堂坠入地狱啊。 该死的废人啊,他竟让哀家自称奴婢! 他肯定巴不得哀家现在就自杀,他好名正言顺给哀家上谥号! 他绝不会给哀家上孝恭的好谥号,肯定上个恶谥,更不会让哀家入先帝陵寝的! 他在骗哀家! 哀家就是不死,带着那个秘密活着,无论你如何折磨哀家,哀家就要活着! 只要哀家不死,镇儿和常德就能活着! 哀家若死,他们必死! 皇帝,你一定想不到!那个秘密,哀家还藏着一手呢,废人!哀家死,也要拖拽着你一起! 孙太后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凄厉。 …… “你说什么?” 朱祁钰面露喜悦之色:“抓到了徐有贞?” 他看了眼常德:“常德,你先回宫吧,皇太后病了,替朕侍奉汤药吧。” 常德瞄了眼皇帝,这时间……好像是…… 皇帝怎么能对母后这样呢! 难道,这些年母后就这般苟活下来的吗? 朱祁钰没搭理常德,乘坐御辇回勤政殿。 因为许感率领一百多个太监回宫护驾。 “皇爷,哪有官员不沾血啊!” 许感低声禀报:“奴婢之前还担心,出去才知道,人和禽兽没什么两样。” “在朝堂上一个个满口仁义道德的道德君子,在争夺利益的时候,比禽兽还凶残。” “他们先杀商贾,然后互相残杀。” “不止他们,甚至勋贵的家属、不在京中的官员家属,都参与了抢掠,京中彻底乱了!” 从放京官出宫,朱祁钰就想到了这一幕。 “百姓情况如何?”朱祁钰问。 “老实回家、紧闭房门的应该无事,但也有波及。” “侍卫军、缇骑已经在维持秩序了。” “但京中街道、商铺破坏严重,修缮起来,恐怕需要很多钱,恐怕京中要萧条很久了。”许感回禀。 “无妨,谁损坏谁修缮,无须朕操心。” 朱祁钰说了句摸不着头脑的话:“传旨侍卫军,天色一亮,还在街上杀戮的人,一概诛杀!” 许感一惊。 皇爷这是明着黑吃黑啊! 抢杀几个时辰了,街道上血流成河,仇恨怎么可能说解开就解开。 皇爷明目张胆抢一波,恐怕难以服众啊。 “所得之财货,放在户部,用来修缮京城。”朱祁钰淡淡道。 许感翘起大拇指。 皇爷这招太狠了,今晚这一波,内帑丰盈了,国库也富了。 至于谁哭了,自认倒霉吧。 到了勤政殿。 看见徐有贞等七人跪在地上。 “曹吉祥做的不错!” 朱祁钰进殿,太监们把徐有贞等人驱赶进来,跪在殿中间。 “徐有贞,真是许久不见,甚是怀念。” 徐有贞神色颓然。 “孙镗、叶达、蒋成、温恩,除了孙镗,你们三个朕都没见过,算是第一次见面,恐怕也是最后一次见了。” “狗皇帝!”孙镗嘴巴塞着,却还发出声音,牟足了劲冲过来。 却被一个太监踹了一脚,孙镗摔个狗吃屎。 “孙镗不愧是武将,够凶悍的呀!”朱祁钰冷笑。 许感却怒冲冲地用木杖击打他脑袋:“看来咱家对你妻妾女儿太仁慈了,咱家必须让他们给你生几个野种!全都姓孙,叫你爹!” 孙镗被捆绑着,冲着许感咒骂,虽然听不清是什么。 许感把木杖塞进他的嘴里,让他咬着。 朱祁钰饶有兴致地看着,见许感蠢笨:“把那团布拿出来,塞进他嘴里。” “奴婢遵旨!” 许感让人把塞在孙镗嘴里的布拿出来,然后把木杖统进嘴巴里。 许感活动木杖,使劲统他的声带。 很快,就出血了。 嗓子眼都被捣烂了。 孙镗说不出话来,不断呕血,血里混杂着烂肉。 那六人看到这一幕,毛骨悚然。 “朕很纳闷,朝天宫乃道教魁首,怎么成了藏污纳垢之地?是朕对天师道太宽容了吗?”朱祁钰幽幽盯着周应瑜和李文英。 李文英已经气息奄奄了,他没人治伤,能拖到这里,已经不错了。 “都是贫道个人所为,和天师道没有关系!”周应瑜一力承担。 “别说那些没用的了。” 朱祁钰问:“朕先问你,为何收留钦犯?” “是张軏威胁贫道。” 周应瑜把一切都说了。 他和李文英承过太上皇的人情,这些年来,朝天宫香火鼎盛,和英国公府有着极大关系。 张輗崇信天师道,经常邀请观中道长入英国公府谈论道法。 像李文英、周应瑜等都是英国公府座上宾,天师道在勋臣中地位自然水涨船高,各支勋贵都愿意高看天师道一眼。 说白了,混的就是一个人脉。 有张輗撑腰,李文英、周应瑜在京中吃得很开,但也被英国公府捆绑,在道门中没少帮着张家鼓吹。 久而久之,双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而天师道看似一片祥和,其实内部都快打出狗脑子了。 李文英和周应瑜都有再立道统,做开山祖师爷的念头。 夺门之前,张軏恩威并施,说服他们师兄弟,为叛军藏匿火器。 不想,夺门失败。 徐有贞、孙镗等人如丧家之犬,跑到朝天宫中藏匿起来。 明知是杀头重罪,却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天师道中,还有多少人,参与了夺门?”朱祁钰刻意没提火器之事。 宣镇还在打仗,军器局、兵仗局都不能动。 掌控神机营的杨能更不能动。 “启禀陛下,只有贫道一人,师兄李文英也是贫道拖下水的!”周应瑜就想一力承担下来。 “你说朕是糊涂虫吗?你说什么,朕就信什么?” 朱祁钰眸光一厉:“传旨,敕令朝天宫封宫,无朕圣旨,任何人不许出入!” “再传旨龙虎山,天师张元吉,入京给朕一个满意的答案!” “否则,天师道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听到这话,周应瑜松了口气,皇帝终究没彻底铲除天师道,天师道还有复起的机会。 朱祁钰倒是想铲除天师道,他能飞去江西,把天师道杀绝吗? 等流民之乱过去,他的势力范畴仅仅辐射京城,到江西还很远着呢。 不过,既然抓到了天师道小辫子,就得好好利用一番。 当年靖难胜利的太宗皇帝,是怎么变成真武大帝的? 不就是天师道一顿鼓吹嘛。 朕该是什么大帝呢? “来人,把此二人押入东厂诏狱!”朱祁钰决定以此为筹码,和天师道讨价还价。 “谢陛下隆恩!” 周应瑜喜极而泣,磕头谢恩:“请陛下再发善心,请太医给贫道师兄治伤。” “天师道真人不都能飞天遁地、摧金裂石嘛,这点小伤,弹个响指就自愈了,没必要麻烦太医,若其不幸死亡,只能怪他学艺不精,怪不得别人了。”朱祁钰幽幽道。 你们造反谋逆,还求朕给你治伤,脸呢? 周应瑜直接傻眼。 他被两个太监拖下去,走过台阶的时候,太监根本不把李文英抬起来,而是跟在平地一样拖拽着走。 在台阶上,李文英上下磕碰,惨叫几声,陡然喷出一口血,死了! “皇爷果然没说错,这位道长学艺不精啊。” 一个太监叹了口气:“死了也好,皇爷说尸体晦气,派人丢乱坟岗吧。” 周应瑜目瞪口呆,堂堂天师道得道真人,怎么沦为这般境地? 陡然不寒而栗。 难道我,也会这般死吗? ------------ 第96章 拿回皇权的第一把火!朕发财了! “徐有贞,你可真有本事啊,在朕眼皮子底下盗了里库!” 朱祁钰看着徐有贞:“然后又悄无声息的逃出宫,你真是个人才啊!” 看着呜咽的孙镗,孙镗一肚子话,却再也说不出来了。 徐有贞不寒而栗:“求陛下给臣个痛快!” “不想活?”朱祁钰讶异。 “臣不敢苟活!”徐有贞知道,皇帝必杀他们。 朱祁钰笑了,这般识相的大臣,朕怎么就没有呢? 徐有贞是治水大才,景泰元年他因为提出南迁之议,被朝臣排斥,皇帝厌恶,却以治水能臣,再次跃入朝野,扶摇直上。 “徐有贞,你可知道,勋臣之中,是如何划分势力范畴的?” 朱祁钰大体知道,勋臣分为英国公一脉和成国公一脉,至于具体是怎么划分的,他真不知道。 剪除太上皇文臣党羽后,接下来,就要剪除勋臣党羽了。 把太上皇变成光杆司令。 徐有贞身体微颤,叹了口气:“启禀陛下,臣并不知道勋臣之中的山头如何划分。” “但臣劝陛下一句,勋臣支持太上皇,无非是张軏撺掇而已,为谋求自身利益罢了。” “如今陛下身体康健,坐稳皇位,勋臣以前支持谁并不重要,只要陛下肯信他们,他们就会支持您的!” 徐有贞的意思是,熙熙攘攘,皆为利生。 “徐有贞,以前怎么不说人话呢?也不至于沦落到这般境地。” 朱祁钰斟酌他的话。 叛变过的勋臣,就是女孩谈过一次恋爱,胸襟宽大的男人并不在意,恩爱如初。可心眼小的,就会疑神疑鬼了。 “陛下,您怀疑、排挤、不信臣啊!” 徐有贞泪如雨下:“臣并非生来叛逆,而是您不给臣机会啊。” “南迁之议,臣也知错了,为了弥补过错,臣扎根黄河边,用心治理黄河。” “为治黄河,臣数年如一日,数过家门而不入啊,为的就是得到您的垂青啊。” “可您厌恶臣啊,臣做出天大的功绩来,也不会得到提拔的。” “天下诸君,幼时苦学,凿壁偷光,为了什么?不就是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为的就是权力啊,可您不给啊。” “陛下,哪怕您给臣一丝希望,臣也不会铤而走险的。” “臣不怕等,从入科举之路起,臣就知道,苦等、苦熬的滋味,臣不怕的,臣耐得住寂寞,臣等了整整七年啊!” “可您不给臣一丝希望。” “当年张軏先找许彬,许彬以年老为名,举荐了臣,可您知道许彬为何婉拒张軏吗?” “因为他还有希望,他能在朝中慢慢爬,照样能位极人臣。” “但臣没有了,无论臣做什么,在您眼中,永远是那个提出南迁的小人!您不会再重用臣了!” “陛下,臣临死之前说这些,并非怨怼!” “而是劝您,给天下百官一丝希望吧,您以百官为狗,驱赶着他们自相残杀,此举泯灭百官心中的希望!” “臣一娇弱文人,尚敢造反,若朝中文武联合,您恐怕不祥啊!” “臣言尽于此!” 徐有贞头磕到底:“臣求陛下,赏臣一个痛快,臣怕疼!” 朱祁钰反复咀嚼徐有贞的话。 甚有道理。 杀人者,人恒杀之。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总要给人留一丝希望,不然他易溶于水啊。 再忠心的宫人,也有被买通的可能,万一把他推下水了呢?或者用绳子勒死他呢? “徐有贞,说的不错,赐鸩酒吧。” “谢陛下隆恩!”徐有贞嚎啕大哭,他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能躲过凌迟,已经滔天之幸了。 “朕知伱是治水之才,但在你家中并未搜到关于治水的书籍、笔录等,可否将你治水之策略、经验,写出来,交予后人?” 山东大涝,就让朱祁钰打定主意,要彻底根治黄河。 所以徐有贞可死,但他的经验要留下来。 徐有贞一愣,难道皇帝要饶过他吗? “写完再死,限期半月吧。”朱祁钰淡淡道。 徐有贞哭得更凶了,若立刻死,反倒不害怕,可还能活这半个月,才是对他最大的考验。 人活着,却知道哪天要死,那种滋味,最是煎熬! 皇帝还是要罚他啊! “让连仲随你一同编写,就在宫中找一密室,在里面写吧。”朱祁钰让冯孝去安排。 因为连仲懂水利,朱祁钰担心徐有贞应付了事,防他一手。 “这三个,送去诏狱,审完便凌迟了吧。”朱祁钰指了指叶达三人。 里库宝物追回来大半,内承运库白银也追回来大部分。 幕后主谋就是张軏。 帮凶是孙太后、陈循。 没什么可审的了。 至于还活着的宫中奸细,经此一事,也会蛰伏起来,要么洗清自己,变成一个好人;要么就彻底伪装成一个好人,慢慢甄别吧。 “皇爷,金公公入宫了!” 朱祁钰皱眉,金忠不去盯着粮库,跑进宫中作甚? “几时了?” “回禀皇爷,丑时了,外面差不多该消停了,奴婢请皇爷歇息,眯一会便要早朝了。”冯孝劝谏。 倒也是,折腾几个时辰了,该死的都死了,天快亮了。 “朕喝了七八杯参茶了,难怪不困。” 朱祁钰摇头:“不睡了,宣金忠觐见吧,看看金忠给朕带回来什么惊喜!” 很快,金忠走进勤政殿,他一身血腥之气,官袍上有伤口,血迹斑斑,看样子经历了恶战。 “奴婢金忠,请圣躬安!”金忠跪在地上。 “朕安。” 朱祁钰让他起来,问他粮仓情况。 “启禀皇皇爷。” 金忠眼球布满血丝:“奴婢幸不辱命,保存下来十几个仓,粗略估算15万石以上!” “这么多粮食?” 听到这个数字,朱祁钰非但没兴奋,反而脊背发凉。 他猛地站起来:“焚毁多少?” “奴婢估算过,保存下来不到四成。” 才四成,那么粮商总共囤积了近40万石粮食! 40万石啊,京畿百姓口粮估计也就这些吧? “他娘的,他们真要让京畿百姓全都去死啊!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朱祁钰大怒:“人呢?” “奴婢不知道,但阻拦锦衣卫办案的人,都被杀死了,因为粮仓分散,奴婢没时间清查到每个人!” “没关系,京中九门皆封,无一人可出京,谁都跑不了!” 朱祁钰压住怒火,根据程茂供述,粮商收了京畿附近十几府的粮食,就是说,40万石只是京畿的,全算上恐怕超过百万石! 那些粮食,还能在吗? 朱祁钰不敢想,用区区15万石粮食,怎么养活数百万人口? 难道真要施以辣手,杀一批了吗? 都是大明百姓啊,杀了他们,朕这皇帝还干净吗? “皇爷,奴婢已经派人出京,通知各府卫所,抢救粮仓了!”金忠擅自做主,请皇帝原谅。 朱祁钰摆摆手:“你心是好的,但没用的,漕运衙门就在眼前,护漕军近在眼前,都沆瀣一气,何况各府的卫所兵了,早都烂了,烂到根子了,你派出去的番子,都未必能活着回来。” 抢回来四成粮食,朱祁钰的心却沉甸甸的。 15万石粮食,够京畿百姓吃几个月啊? 倘若各府百姓来京畿逃荒,恐怕一个月都撑不下去了。 今晚放纵百官杀戮商贾,还会引发恶劣的连锁效应。 江南商贾肯定不敢来京中做生意了,想从江南商贾手中买粮,难上加难。 朱祁钰明知道漕运衙门官商勾结,但他还得捏着鼻子用,倘若现在杀光了漕运衙门,新上任的官员不懂漕运流程,恐怕漕运会停摆。 一旦漕运停摆,指着运河吃饭的漕丁,可就不会安分了,整条运河上足有百万人,指着这条河吃饭呢! 运河绝对不能乱,绝对不能! 倘若运河乱了,靠京畿这点粮食,救不了百姓的,天下恐怕真会大乱的。 做皇帝,总要学会隐忍的。 还有,被杀的商贾,要不要安抚,如何安抚? 皇帝可以囤积居奇的罪名杀粮商,但其他商贾何辜?大明讲求以法治国,皇帝为何下旨杀光全京商贾? 都要解决的。 天亮了之后,千头万绪,都需要解决。 杀人固然爽,最难的是如何擦屁股。 朱祁钰为了迅速夺回皇权,铤而走险,现在就要抓住权力,以皇权解决问题,稳定中枢,考验他的政治素养了。 “皇爷,是锦衣卫后知后觉,请皇爷降罪!”金忠请罪。 “起来,和你无关,你才到锦衣卫多久,便有了今日的成绩,朕心甚慰,尔后当勉励之。” 朱祁钰听出来了,金忠语气中带着不满。 皇帝确实偏心了。 给舒良一根大骨头,金忠却连汤都没喝到。 金忠抱屈来了。 跟他叫屈也不错,总比背后给舒良使绊子强。 当初毕旺和卢忠就狗咬狗,才给了朱祁镇逃脱的机会,金刀案无疾而终,有的地方就有江湖,人与人之间绝非一团和气的。 但现在绝不是内斗的时候,任何有内斗的苗头,朱祁钰都要熄灭掉。 “锦衣卫今日有大功,朕会赐下大量银钱下去,每人都有赏赐。” 朱祁钰忽然拍拍手:“冯孝,呈上来!” 很快,冯孝端着托盘走上来。 打开红布。 露出四块鱼型符牌。 “朕命名此为符牌,凡对大明有大功者,皆可赐之。” “此符牌分为玉、金、银、铜四类,每块符牌镌刻上授予者的姓名、功绩。” “金符以上,如免死金牌,可免死!” 朱祁钰拿起一块,说道:“此乃银符,朕让印绶监连夜打造,上面镌刻着你金忠今夜的功绩,朕钦赐于你,望你再接再厉。” 金忠看着皇爷手中的银符,万分荣耀。 “此银符,乃朕赐下的第一块,上面有编号,你是当朝第一块被赐银符者,金忠!” 朱祁钰亲手将此符放到金忠手上。 金忠看着上面的字迹,轻轻摸了摸,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淌。 却双手捧过头顶,跪在地上,哭泣道:“请陛下收回此符,奴婢是阉人,不配拥有此符!” 他称陛下,而非皇爷,意味着无比郑重。 “胡说,你金忠星夜救粮,有大功于社稷,如郑和下西洋,扬吾大明国威,难道郑和不是太监?不配拥有后世香火吗?” 朱祁钰以郑和比喻金忠,这是在抬举金忠的身份。 金忠泣不成声。 最荣耀的是,这是大明第一块银符啊。 赐给他这个太监! “朕的圣旨会颁发下去,在大朝会上宣读!”朱祁钰就要把荣耀打造最高档次。 金忠激动得难以自制,连连磕头。 心中的不满全都抛到九霄云外。 “这三块铜符,尚未镌刻名字,你从手下中,挑出功劳最大的三个人来,报与朕,朕将此三人名字镌刻其上,一同颁布。” 朱祁钰不能靠金忠一人控制锦衣卫,而是要多多提拔人才,为他所用。 “奴婢谢皇爷重恩!奴婢必以死相报!”金忠连连叩首。 然后报出三个名字,都是他的心腹。 管尧、宋汤、卢谦三人。 朱祁钰让人镌刻名字,于大朝会上亲自赐下。 “金忠,锦衣卫可否再战?”朱祁钰目光闪烁,大戏来了。 “奴婢不累,锦衣卫兄弟也不累!请皇爷吩咐!” “好!” 朱祁钰道:“天色一亮,锦衣卫便协同侍卫军,清理城内,街上所有人,驱赶入户,街上的财货,任何人不许再搬运,全部送入户部,用于修缮京城专用!” 金忠瞪大眼睛,皇爷要明目张胆黑吃黑啊。 问题是皇爷不要这银子,为何要做这坏人呢? 等等,入户部、专款专用。 皇爷是想用这笔银子,善后京城,收买京城人心。 好家伙啊,把人家杀一通,还要拿银子去装好人收买人心,皇爷这也…… 不过百官怕是被皇爷坑惨了。 但金忠理解不了,皇爷要收百官之心,为何还要弄这一出呢?这裁判员拉偏架拉得太明显了吧。 “可敢?”朱祁钰问他。 “皇爷让奴婢上刀山下油锅,奴婢眼睛都不眨一下,请问皇爷,可否杀人?”金忠神情慷慨。 “不听命者,一概诛杀!” 朱祁钰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传旨方瑛,入京协同侍卫军,稳定京中!” “再传密旨给宋伟,侍卫军可先入军器局、兵仗局取武器,朕拨给侍卫军一千套甲胄,一千张弓弩……” “皇爷,武器不可轻易授予啊!”金忠大吃一惊。 “这些甲胄是支援宣镇的,如今京畿动荡,先武装侍卫军吧,但火器不可动!” 朱祁钰目光一闪:“金忠,朕派你入军器局、兵仗局,把火器搬到宫中来!” “啊?”金忠一惊,猛然明白,这才是皇爷的真正用意。 他不放心火器放在宫外,所以借机转移到宫内里,或者说,完全攥在他的手里,他才放心。 “钟粹宫(后改,原咸阳宫)空着,就存放其中,要注意点,火器怕水,要保证干燥才行!”朱祁钰叮嘱。 没错,这才是朱祁钰的真正目的。 火器! 他不止要把宫外的火器全都搬进宫来,还要在宫内设火器局,干脆和兵仗局合二为一,不放在眼皮子底下,他永远不放心。 “再赐团营二百副甲胄,一百张弓弩。”朱祁钰又给方瑛个甜头。 他要练团营,练侍卫军、养马军,就得有武器。 但京中生产的武器,全都要送到前线。 朱祁钰是慷他人之慨。 如今京中大乱,朝堂上没有掣肘,他就趁机武装自己的军队。 但也不能喂得太饱了。 这几军初设,人心尚未完全掌控,若喂得太饱,人心贪婪,会得寸进尺,若以后朱祁钰拿不出更好的赏赐,恐怕人心思变,怨怼于上,就得不偿失了。 朱祁钰瞥了眼金忠:“街面上的财货,锦衣卫可取一些,你酌量取吧,别让人发现马脚。” 让人做事,总要给好处的。 何况今晚锦衣卫立下大功,朝堂赏赐有限额,不可能多的,就让他们贪一点吧,不然心里不会平衡的。 想用他们,就得容忍这些臭毛病,这就是皇帝的无奈。 “奴婢不敢要!”金忠担心皇爷秋后算账。 “拿吧,别太过分便好,朕允了。” 朱祁钰又叮嘱几句,便打发金忠走。 他怅然若失,想用人,就得满足他的欲望,这就是人心啊。 出神许久,朱祁钰问:“钟粹宫收拾出来了吗?” “回皇爷的话,已经收拾干净了,奴婢从尚食局取的油纸,火药不会受潮。”冯孝回禀。 朱祁钰颔首:“你说朝中百官一个个精得跟猴子似的,他们真没看透朕的心思吗?” 冯孝不敢应答,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朕不是有病,折腾百官玩。” “而是想让国库丰盈一些,才出以下策的。” “收拾京中烂摊子是要银子的;买粮食赈济京畿也是要银子的;宣镇、山东都是烧银子的地方啊,朕是防患于未然啊。” 朱祁钰喃喃自语:“朕也想试试人心啊,看看是朕太聪明,还是百官配合朕演戏呢?” …… 一丝光芒划破黑暗,天边蒙蒙发亮。 金忠率领锦衣卫和侍卫军汇聚。 金忠宣读圣旨,宋伟负责整顿京中,锦衣卫协作,并将火器搬入宫中。 但是,让金忠傻眼的是。 天色发亮,烽火中的京城仿佛忽然沉寂了下来。 仿佛忽然间就静止了一般。 偶尔还有小打小闹的喊打喊杀,却都是大水冲了龙王庙,都是东厂的人,在黑吃黑。 金忠都为他们尴尬。 忙乎了两个时辰,收缴的银子很有限。 消息报入宫中。 此时,舒良意气风发,绘声绘色讲述经过。 “不怕你们犯错,朕给你们撑腰怕什么?” “就该这么做!做得好!” “这些该死的商贾,国难当头,不思报国。” “却个个富得流油,倘若肯捐出来一些给国库,朕的日子岂会这般难过?” “大明难道不是他们的大明吗?” “哼,无君无父之辈!该杀!统统该杀!” 朱祁钰满脸笑容:“到底收了多少银子?说出来让朕高兴高兴。” “回皇爷,很多珠宝、古董、盐引、地契等没法估算,但只算现银的话,奴婢估算超过三百万两银子!” “这么多?” 朱祁钰微微吃惊:“你该不会把百官的银子也都打劫了吧?”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坏了皇爷大事!” “这些都是商贾家的钱!” “都是活钱,并没算宅子、铺面等固定产,还有田亩什么的,都没算在内!” “若算起来的话,奴婢估算恐怕有三、四千万两银子!” 舒良承认,虽然黑吃黑了一些,但主要的来源是当铺的黑钱,东厂所得,只是一小部分,朝中百官绝对赚大发了。 粗略估算,昨天晚上,街面上最少出现了两千多万两银子。 虽然不全是现银,但架不住宝物多啊,唯一可惜的是一些古画、书籍等必然有些损毁,着实可惜。 朱祁钰恍然,他只是吃个大头罢了,等天亮了,金忠还能吃一波,倘若户部也进几百万两银子,那国库可就丰盈了。 “把珠宝什么的出手了,能得到多少?”朱祁钰问。 “二百万两。” “但是皇爷,京中商贾死了很多。” “京外恐怕风声鹤唳,而且各家都抢到了很多宝贝,市面上现钱变少,珠宝、古董、瓷器等有多是,暂时肯定卖不上好价钱了。”舒良照实说。 总计五百万两啊!还有很多盐引、地契! 这回可就不缺钱了! 虽然是一锤子买卖,后遗症巨大。 但谁让他缺钱缺红了眼睛呢,堂堂皇帝,穷得把底裤都当了,说出去谁信? 他把宫中能当的物件全都当了。 今天都回来了。 昨天你们敢收御物,今天朕就送你们去阎王殿! 朕虽不能明目张胆抄家,但能明目张胆送你们去阎王殿,你们的一切,不都变成朕的了吗? 再说了,京中粮商囤积居奇,你们只是被误杀了而已,都是百官做的,跟朕有什么关系? 有本事你去找胡濙要吧,找李贤要吧,找王直要吧,找于谦要吧! 朱祁钰十分兴奋,来回踱步:“舒良,你做的非常好!非常好啊!” “奴婢见皇爷为钱愁白了头发,心中焦急,恨自己无能为力。” “更恨那些收御物的当铺,他们明知僭越,却敢仍然敢收,何其胆大包天?” “这笔帐奴婢一直记在心里,昨夜奴婢下令,杀绝了他们!” “本来奴婢还想杀绝青.楼、赌档,奈何奴婢进了几家,都人去楼空,奴婢心恨之!” 舒良语气铿锵。 “做得好!” “人不能一口吃个胖子,也不能一夜之间把所有人杀光!” “慢慢来,朕有了钱,很多事情都能做了!” “今夜过后,京城之中,掣肘朕的力量,再也没有了!” “此皆是你舒良之功!” 朱祁钰大笑:“舒良,朕赐你银符,再赐龚辉、孟州、张永年等人铜符,你们做的都好!” 舒良捧着银符谢恩:“皇爷,还有一桩惊喜,奴婢尚未告知皇爷!” “什么惊喜?” “奴婢抓到了张瑾!”舒良咧嘴笑道。 “什么?” 朱祁钰一惊:“抓到了张瑾?张軏的儿子,假死脱身的那个?在哪抓到的?” “回皇爷的话,就是张軏的独子,在朝天宫抓到了,此事还多亏了曹吉祥帮忙……” 舒良把经过说了一遍。 这张瑾,混在朝天宫里当道士,运气也好,曹吉祥杀了那么多道士,没轮到他。 曹吉祥带走了周应瑜、李文英,离开朝天宫,逃过一劫的张瑾偷偷松了口气。 却万没想到,舒良带着东厂番子,把他给揪了出来。 他倒是想跑,关键巡捕营把朝天宫围起来了,这个时候跑的话,无异于自投罗网,所以张瑾隐忍下来,继续装道士,结果还是被抓了。 “又是朝天宫,好啊,天师道窝藏徐有贞在先,又窝藏张瑾,好大的胆子啊!” 朱祁钰暴怒:“舒良,带人把朝天宫抄了。” “所有道士关入锦衣卫诏狱,仔细甄别,朕怀疑这朝天宫藏污纳垢,里面还有朝廷钦犯!” 舒良秒懂皇爷的意思。 抄了朝天宫也不够,皇爷知道,这些道士都富得流油,所以抓进诏狱里,榨干他们最后一枚铜板。 “皇爷,诏狱地方不够啊。” “就在朝天宫中审,当着三清道尊的面审!让道尊看看他们的心,是忠还是奸!是真信徒,还是假道士!” 朱祁钰目光闪烁,又来钱了。 朝天宫不止有钱,更有粮食。 这种道观,自己囤钱囤粮不说,还有权贵的供奉,绝对比国库还要富。 “奴婢遵旨!” 朱祁钰目光闪烁,想摘了天师道之名,却生生忍住了。 如今朝局不稳,江西不能再乱了。 先忍下来,等张元吉入京,把朝天宫卖个好价钱。 天师道就天师道,住什么朝天宫啊,宫是你等道士配住的吗? 只有朕,才能住宫! 其他人,谁住了,都是僭越,该杀! “朝天宫改为天师观,京中各宫,如灵济宫等,悉数改名,不许称之为宫!” 朱祁钰要进一步抓权:“勒令全国各地,名字中带‘宫’者,改之,限期不改,按违制,斩首。” “奴婢遵旨!”冯孝叩首。 舒良和冯孝看出来了,皇爷不一样了。 皇权在手的皇爷,真的口含天宪。 “皇爷万岁,万岁,万万岁!”舒良跪下拍马屁。 “舒良,东厂可贪钱,却不可贪粮食,一粒粮食都不许拿,谁拿一粒粮食,朕就摘了他的狗头!”朱祁钰眸中厉芒闪烁。 东厂番子拿走一成银子,让他极为不满。 五百万两的一成,五十万两啊,他们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怀璧有罪,不知道吗? “奴婢遵旨!” 舒良浑身一抖,皇爷这般眼神,就是要杀人了,恐怕要对东厂动刀子啊。 东厂番子分钱分的多了,皇爷不满了。 当时他也没想到,会弄到这么多钱,他没敢跟皇爷说,孟州、张永年等人分了两成,派出去两队人马都没有监督,他也不清楚孟州、张永年究竟缴获多少。 朱祁钰语气一缓:“舒良,分下去的不准往回要了,也不许追查,此事告一段落,你等仍是有功之臣,但朝天宫的粮食,是京中百姓的救命粮,谁也不许动,明白吗?” “奴婢亲自盯着,谁敢动粮食,奴婢先杀了他!” 舒良松了口气,这就是和皇爷说实话的好处,皇爷会发怒、会不满,却不会怪罪他,反而会更加信重他。 “朕赐东厂五枚铜符,你可再挑两个功劳最大的,各领一枚铜符。” “拿一成的事,也不许拿到朝堂上说,朝堂上该给的赏赐,也都收着,别嫌少便好。” 朱祁钰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你抓住张瑾,又是大功一件,此功不弱于为朕敛财,朕再赐你一枚铜符!” “奴婢谢皇爷隆恩!” 舒良感激涕零,皇爷这是私自把此事压下来,是在保护东厂番子。 打个巴掌,给个甜枣。 朱祁钰又宽慰他几句,便放他离开。 “冯孝,把张瑾关押起来。” 朱祁钰目光闪烁:“在宫中择一地,设内狱,归都知监管辖。张瑾秘密关押,任何人不许知道,张瑾在宫中。” “奴婢遵旨!” 冯孝是舒良干儿子,方才见皇爷敲打舒良,他心里为其捏了把冷汗。 他们两个一荣俱荣的关系。 “扩建里库,把珠宝、古董等存入里库。” “至于银子,放在内承运库一部分。” “剩下的拉入宫中,仍存放在长春宫中,宫门落钥,派人看守,任何人不许靠近,钥匙仍由你保管,每旬清点一次。” 之前追回来的银子,就存放在长春宫。 “传早膳吧,吃完便上朝。” 朱祁钰心情不错,有了钱,先修缮宫中,再修缮京中,赈济流民,大练团营。 这钱可不经花,得想办法以钱生钱。 把这笔银子做本钱,生钱、生钱。 朱祁钰美滋滋的,喝粥都吃出了大鱼大肉的味道,吃得津津有味。 却在这时。 锦衣卫派人来报,街上偃旗息鼓,金忠没收多少银子。 朱祁钰脸上的笑容僵硬,痴笑两声:“看来是朕自负了,玩不过那些老狐狸啊。” “收多少便都送入户部,由张凤支派,朕不过问。” 朱祁钰心情不顺,闷声道:“上朝吧。” 冯孝贴身伺候他。 布置长春宫和钟粹宫,交给他的干儿子秦成负责。 进入奉天殿。 朱祁钰仿佛看到了嘲讽的炽热。 没错,他被朝臣给玩了,他想天亮来一把黑吃黑,结果金忠就抓到了几只小鱼小虾,智商上被压制了。 小小的马失前蹄又如何? 皇权,朕可就拿回来了! 端坐龙椅之上,他一夜没睡,却没有丝毫疲惫,反而十分亢奋。 这是老朱家独有的基因,神经病式工作狂人。 “诸卿,昨夜过得如何?”朱祁钰似笑非笑。 但李贤却跪下,一本正经的禀报昨夜京中所发生之事,只说商贾作乱,把朝堂摘得干干净净。 “咳咳!” 听得连胡濙都有点听不下去了,这番话传出去天下人能信吗? 但李贤一本正经,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信了。 朱祁钰的脸却阴沉下来。 给百官洗清白的权力,必须在朕的手里! 李贤要干什么?继续壮大什么李王党吗? 当朕的刀子不利吗? “哼!” 朱祁钰突然冷哼一声:“李阁老真是煞费苦心啊,昨晚没少赚吧?” 正长篇大论、滔滔不绝的李贤忽然一窒,叩拜道:“启禀陛下,臣等是为天下苍生谋福。” 为你家几个狗崽子谋福吧? “昨天晚上死人太多了,恐怕不是李阁老几句话,就能让天下人信服的。” 朱祁钰叹了口气:“赵荣呢?赵荣怎么没来?” “启禀陛下,臣派人去赵侍郎家中去问,赵侍郎家人说赵侍郎昨晚一夜未归。”石璞回禀。 “去哪了?逃了?”朱祁钰皱眉。 朝臣猛地放大瞳孔,皇帝要拿太上皇党羽开刀了。 赵荣首当其冲。 偏偏赵荣逃了,王直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我说自己不是太上皇的人,有人信吗? “王直,你为何跪下?是做贼心虚了吗?”朱祁钰语气一抬。 王直啊王直,朕几次都没杀你,你非但不老老实实装死,还和李贤搞什么李王党,和朕打擂台? 你说朕拿回皇权第一把火,该往哪烧呢? 王直,你说! “臣、臣听闻京中大乱,不少百姓死于大乱之中,心中悲戚,所以身体发软。” 王直沾了沾眼泪:“陛下,老臣身子骨不中用了,疾病不断,昨晚熬了半宿,今晨就老眼昏花,浑身都不爽利,老臣请乞骸骨!” 好一个以退为进啊! 知道朱祁钰要把火烧向他,他先跑了。 本来气氛轻松的奉天殿,瞬间凝固起来。 “乞骸骨,呵呵!赚够了,想溜了?让朕来背锅?给你擦屁股吗?”朱祁钰喃喃自语。 王直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他不断给胡濙使眼色,胡濙要帮他说话。 朱祁钰皱眉,李王党和胡党达成合作关系了? 他立刻转移话题:“赵荣去哪了?” “臣等不知。” “王直,你和赵荣关系好,你说!”朱祁钰就不打算放过王直了。 王直哭嚎着说:“臣和赵荣毫无关系啊,请陛下明察!” “是朕错了?”朱祁钰问他。 “陛下无错,陛下无错,是、是老臣错了,老臣错了!”王直眼泪不止。 “阁老请起。” 朱祁钰目光闪烁:“昨晚京中死了多少人,恐怕已经没法计算了。” “多少宵小,趁机搅乱京师,朕想查,恐怕也有心无力了。” “但这是京师!不容宵小作乱!” “朕必须要查,要给死难者一个公道!” “这样吧,王阁老,朕交给你来查。” 朱祁钰一锤定音。 先确定下来,昨晚死的人都是无辜的,那么抢钱的人就是坏人了,就都沾血了,只有投靠朕,才能帮你们一夜洗清白。 朝臣脸色急变,纷纷看向胡濙、李贤等人,请他们发声。 胡濙皱眉。 昨晚谁抢得最欢,您心里没数吗? 东厂不止抢商贾,还黑吃黑,听说抚宁伯的二儿子朱愷被剁了一条胳膊;英国公嫡长子张忠受到了恐吓;多少官员的家丁被残杀。 都是东厂做的好事! 还有巡捕营、缇骑,都做了什么事,您心里没数吗? 皇帝今天却让王直来查,是查东厂? 还是查他自己啊? 王直舔了舔干瘪的嘴唇,这是个大坑,跳进去,皇帝准玩死他。 “老臣精力不济,实在不堪重任。” “昨晚京师大乱,事大过于天。” “老臣担心耽搁了陛下大事。” “所以请陛下另选良才,也请陛下允准老臣告老还乡。” 王直铁了心要走。 朱祁钰脸色阴沉下来,并不说话。 朝堂上的官员,个个都是人精。 不然早晨咋没人上钩呢? 就算昨天他们在朝堂上没琢磨透皇帝的意思,但过一个晚上,也都琢磨明白了。 所以他们见好就收,天亮之前,拉东西回府,快乐数钱,躲过一劫。 那就更明白了,昨晚上这一杀,表面上杀的是商贾,其实杀的是人心。 把李王党、胡党杀得分崩离析。 为何李贤急匆匆洗白自己,不就是谨防皇帝以此要挟吗。 只要皇帝攥住了洗白朝臣的权力,朝臣就只能投靠皇党一条路了。 而王直,就是皇帝竖起来的靶子。 想投靠皇党,先纳投名状吧。 “启禀陛下,臣有言进谏!” 王竑抢先一步,他看到了入阁的希望。 “说!”朱祁钰目光森冷。 “回禀陛下,臣以为京师动乱之根,在于粮商。” “但据臣所知,昨夜之间,不止粮商,京中所有商贾全都遭了灾。” “被灭门者不计其数,其中不泛有良善商贾。” 王竑跪下奏报:“而且,京中百姓因战火殁者不计其数,伤者更多,很多地痞流氓趁机作乱,搅乱京中秩序。” “所以,臣请陛下彻查!” 朱祁钰皱眉,王竑好像不是投靠他的。 “正因为此案重大,若只由三法司出面,恐怕难以做到公平公正,所以臣想请内阁阁臣牵头,统领三法司,彻查此案!”王竑声音洪亮。 原来在这等着呢! 王直身体一软,王竑这是要投靠皇帝啊! “臣以为左副都御史所言甚是!”杨瑄等人赞同。 朝堂上跪下来一大片。 其中不泛有李王党。 王直看了一眼,差点晕厥过去,你们是傻子吗? 把本阁推出去,就等于承认了自己沾血了,以后能洗清身上鲜血的人只有皇帝! 皇帝凭什么给你们洗清鲜血? 从此之后,你们只能为皇帝卖命,成为皇帝的走狗! 你们是真的愚蠢啊,臣子们若不报团取暖,以内阁为中心,如何抗衡皇权?如何制衡皇帝? 可你们这些蠢货,居然前赴后继的投入皇党的怀抱。 王直怅然,他开始怀念陈循活着的时候了,当时他就不该装鸵鸟,就该竭尽全力保住陈循,又何来今日之祸? 一切的崩坏,都是从陈循死了之后才开始的。 而皇帝对权力的饥渴,着实让人头皮发麻。 粮荒之际,他不着手解决,反倒以粮荒为借口,放纵京官在京中大开杀戒,肆意掳掠,杀光商贾。 只为了自己能快速掌权,简直灭绝人性! 他对皇权的迫不及待,实在太让人恐惧了。 为了权力,他谁都可以杀,谁都可以放弃。 想想吧,这样让人头皮发麻的皇帝,简直是太祖在世啊,你们居然想给他当狗,会有好下场吗? 蠢货们! 你们今日送我入火坑,我只是在火坑里等着你们罢了,你们迟早也会下来的! 他不想当太宗皇帝,他想当太祖啊! 那个把天下文武百官当成猪狗一样的太祖皇帝啊!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97章 京中百官,家中有女者,皆入宫伺候! “启禀陛下!” 胡濙不得不站出来,为王直说话。 “那此事就这般定了吧。” 朱祁钰压根不听,大手一挥:“就由王阁老牵头,其他人选由阁部来定,朕就不过问了。” “陛下……”胡濙还要说。 “太傅!” 杨瑄却抢先一步:“陛下话尚未说完,太傅岂可抢话?下官请太傅收声,待陛下允准后,再行发言!” 胡濙脸色微变,你就这么急切当狗吗? 朱祁钰深深看了眼杨瑄,是个聪明人啊,看得懂朝中局势。 目光下移,看向王直。 王直脑袋懵懵的,跪在地上,领旨谢恩。 “王阁老,朕只有一个要求,昨晚作乱之人,一个不放过!全部诛杀!” 朱祁钰目光凌厉。 王直惨笑,昨晚闹得最大的就是东厂,您让我怎么抓? 您不是想杀臣,而是想让朝中百官化作猛兽,把臣撕咬至死。 “老臣遵旨!”王直长叹口气。 胡濙看在眼里,心中悲凉。 朝堂不一样了,皇帝不一样了。 皇帝一言九鼎,不容反驳。 他再也控制不住皇帝了,除非用那个秘密引爆,同归于尽。 这辈子最大的错事,就是放纵皇帝杀陈循。 看着端坐龙椅上的皇帝,竟变得高不可攀,慢慢的,他跪在地上。 这一跪,再也起不来了。 “老臣,乞骸骨。”胡濙把笏板郑重放在地上,一头磕到底。 朱祁钰眸光一冷,又用这招逼朕?还有用吗? “杨瑄,你把老太傅气着了,给老太傅跪下,求情。”朱祁钰淡淡一笑,把锅甩给杨瑄。 杨瑄脸色发苦,冲着胡濙跪下。 胡濙一惊,大朝会上,同殿为臣,杨瑄岂可给他下跪?他做了几十年礼部尚书,岂会连这点礼节都不懂? 他急忙躲闪开来,因为起得太猛,头晕目眩,眼前发黑。 杨瑄够狠的,调整跪姿,冲着他磕头:“求老太傅高抬贵手,饶过下官!” “杨瑄你!” 胡濙再躲闪,但身体不听使唤。 他是医学家,极善养生,知道自己血气冲顶,有瘫痪的风险。 “求老太傅饶命!” 杨瑄嘭嘭磕头。 胡濙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奉天殿内,场面极为尴尬,杨瑄冲着胡濙磕头,胡濙说不出话来,场面极为诡异。 “不、不辞了!”胡濙受不了了,再磕下去,容易把他磕死在这。 杨瑄才收了他的神通。 “老太傅原谅伱了,便停下吧。” 朱祁钰微微颔首:“快把老太傅扶起来,赐座!” 杨瑄累得汗流浃背,他也不年轻了,慢慢爬起来,别好笏板,伸手去搀扶胡濙。 胡濙嫌弃地推开他,但杨瑄一松手,他坐个腚墩儿! “杨瑄,你岂可摔太傅!”李贤怒喝,赶紧把胡濙搀扶起来。 胡濙心气儿不顺,翻着白眼,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杨瑄更痛快,直接跪在胡濙面前:“下官知错了,求老太傅饶命啊!” 胡濙说不出话来。 杨瑄就拼命磕头,额头磕出血来,求饶声凄厉无比。 “你、你、你要逼死老夫不成?”胡濙强顺着气儿,说出这番话后。浑身发抖,仿佛要过去了。 李贤抚他的后背,帮他顺气。 杨瑄还要说话,李贤呵斥:“滚一边去!” 杨瑄悻悻闭嘴,不敢说话。 “李阁老好大的威风啊!” 不想龙椅上的朱祁钰冷哼:“若非朕穿着龙袍,再看看这破旧的奉天殿,朕还以为这是李阁老家的猪圈呢?对都察院的御史呼来喝去,真没想到,李阁老竟跋扈至此啊!” “老臣失言,请陛下恕罪!” 李贤跪在地上请罪,他没想到皇帝公然袒护杨瑄,难道真要逼死胡濙? 胡濙身体左摇右晃,仿佛快要抽过去了。 见皇帝袒护杨瑄,朝臣纷纷叱责李贤,把李贤喷成狗。 李贤连连磕头求饶。 朱祁钰嘴角翘起,这才是皇帝嘛。 “诸卿。” 朱祁钰摆摆手:“现在不是内斗的时候,李阁老虽然失言,却也是一心为国,放过他吧。” 百官收声。 李贤吞了吞口水,注意皇帝的措词,放过我! 这是皇帝高抬贵手,放过本阁了呀! 关键百官都听了,陈循的时代,真的一去不复返了,从杨士奇开始,文官专权的时代,过去了。 他哂笑两声,那点不该有的野心,彻底浇灭了吧,什么李王党,当个笑话听吧。 再看龙椅上的皇帝,那是真的皇帝啊。 但好像不是太宗皇帝,更像是太祖皇帝! 太宗得位不正,又诛杀方孝孺十族,丧失文臣之心,所以太宗皇帝要以权诱之,文官渐渐掌权,与太宗皇帝是合作关系。 但今上不一样,他虽不是先帝圣旨钦封,却是战乱之中被群臣推上去的,如今以武压人,以权术治世,其性情暴戾,嗜杀成性,这是活脱脱的太祖在世啊! 李贤莫名其妙地看了眼王直,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下场。 朱祁钰声音响起: “如今摆在朝堂面前的问题,是粮食问题!” “锦衣卫仅仅抢救下来15万石粮食,而朕估算京畿起码有百万人口,还不算逃户。” “这点粮食,九牛一毛!” “大家都说说,靠这点粮食,怎么才能熬到漕运粮食抵京?” 百官皱眉。 不想京畿灾荒真的严重到这个地步,不少朝臣哄哄着诛杀粮商九族。 “老臣以为,漕运最为紧要,必须抓紧漕运。” 林聪率先道:“倘若漕运出现丁点差错,都可能造成京畿大乱。” “老臣以为可派阁部官员、锦衣卫、东厂入驻漕运衙门,督促江南粮食入京。” “再派人去南京,主持粮食收购,若到万不得已时,可调动南京守备,强行收粮,一切当以京畿稳定为主!” “林阁老是老成谋国之言,漕运绝对不能乱。” 朱祁钰微微颔首:“林阁老,便由你牵头,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各出一名主官,人数不限;东厂、锦衣卫、缇骑都派人跟随,护漕军也归你调度,力保漕运稳定,你看如何?” “老臣遵旨!”林聪跪下领旨。 他想离开朝堂这个漩涡,他位置尴尬,又不愿意当皇帝的刀,去斩文官。 王文瞥了他一眼,既当又立,皇帝早晚杀了你这个二五仔。 “陛下,老臣有一言请谏!” 王文出班跪下:“老臣听说,朝天宫窝藏钦犯,罪不容诛!” “京中庙观之中,不泛有藏污纳垢之所,但陛下心怀天下,圣恩远播天际,便给僧道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只要缴纳足够的粮食,便既往不咎。” “这笔粮食乃僧道自愿缴纳,请以‘孝粮’命名。” 他抖起来了,作为皇帝老牌班底,皇帝第一走狗,地位自然水涨船高。 以后不管谁入保皇党,都得拜他这位大师兄!皇党一哥,地位不容动摇! 他也不怕京中庙观的吐沫星子了。 朝天宫大祸临头,再不肯花钱免灾的话,后果会更严重。至于京中庙观,要怪就怪天师道吧,让你们出点粮食,买自己的狗命,便宜死你们了。 “孝粮,孝敬朕的粮食吗?”朱祁钰觉得这名字抬举了僧道。 “老臣请陛下赐名!” “便叫改过粮吧,这是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京中凡有度牒之人,每人纳一石粮食!”朱祁钰发狠。 “陛下,一石粮食,便是153斤(明斤)啊!” 张凤惊呼:“而陛下又以度牒算,恐怕京中有度牒者十余万人,如何逼他们交粮?” 朱祁钰皱眉:“张尚书有什么好办法?” “微臣以为以寺庙算,以寺庙规格、僧道人数来算,最大的如朝天宫等,纳1万石粮食,最小的如路边小庙,便纳百石粮食即可。” 群臣惊呼,本以为张凤是为僧道说话呢,谁能想到他更狠啊! 这是要把僧道积攒的粮食全都抠出来啊。 还没完呢。 张凤冷笑:“陛下网开一面,颁布改过粮,必有僧道仗着朝中后台,仗着仙佛庇佑,拒不缴纳。” “微臣以为,便以寺田作罚,若罚光了寺田,便收回僧道度牒,从方丈、道长开始收,收回度牒者,一律还俗。” “还俗者,由锦衣卫押着巡街吃肉,以做还俗之礼!” “限期三日内,把粮食交到户部!” “逾期未交者,每拖一天便翻倍纳粮,逾期超过三日者,焚毁其庙观,庙观僧道者一律服劳役。” 狠啊! 皇帝按度牒收,收的速度慢,还会被层层贪腐,到户部的未必剩下多点。 但按照张凤的收纳就不一样了,按寺庙规格收,直接从寺庙里面搬,至于寺庙里的粮食够不够够不够,就不是朝廷操心的事了,反正僧道够多的,有什么可怕的? “好!就按照张尚书的意见收!” 朱祁钰兴奋地站起来:“但朝天宫窝藏钦犯,朕已经派人查抄了,至于同等规格的庙观,皆按2万石来收,收不上的就收回寺田,勒令还俗!” 更让朱祁钰开心的是,张凤在投靠他。 “此事牵扯过大,朝廷不便出面,便由巡捕营来做吧!” 朱祁钰担心朝堂上层层伸手,导致真正入库的粮食不足,影响了他的大计:“通政司、司礼监、户部分别派人巡查!把计相都派出来,一粒粮食也不许少!” “朕再说一遍,这些粮食是救命粮!” “救的是朝堂所有人的命,谁敢动一粒,朕就凌迟他的九族!” “听到了吗?” “臣等遵旨!”奉天殿百官全部叩拜。 只有胡濙坐在锦墩上,喘着粗气,见状,也艰难地跪在地上。 “平身。”朱祁钰口气庄严。 “诸卿再议一议,这15万石粮食该如何分配吧?” “老臣启奏!” 一直不开口的薛瑄,忽然出班:“老臣以为,这些粮食以城外流民为主,煮米成粥,暂时先维持着。” “可是免费的?”石璞问。 “自是免费的,难道公家还能收流民的银子不成?”薛瑄诧异道。 “不成!” 石璞却摇摇头:“若免费施粥,恐怕京畿附近的百姓,全都抛家舍业的来混粥喝!” “如今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哪怕是京畿百姓家,也未必能吃饱饭,若听说京畿免费喝粥,恐怕四周的百姓会把京畿给挤爆了。” “区区15万石粮食,可养不活多少张嘴啊!” “石尚书,城外流民已经被商贾坑苦了,岂可再图谋他们的家财?”薛瑄生气。 石璞也不生气,笑道:“老臣治水时,便有两全其美之法。” “什么好办法!” “老臣治理黄河时,便以粥换劳力,想喝粥,就得给老臣干活,也算是公平交易。”石璞笑道。 “那是治理黄河,京中哪有活可做呀?”薛瑄摊摊手。 “薛先生,还真有活可做!” 石璞笑道:“经过昨夜的闹腾,京中很多地方都需要修缮,正好稀缺劳力,不如便以粥换劳力。” “一来不免费放粥,二来也可安置那些不安分的流民。” “以工代赈。”朱祁钰微微颔首。 石璞眼睛一亮:“这个词儿恰到好处,对,就是以工代赈。” “宫中残破、京中也损失惨重,确实需要修缮。” 朱祁钰皱眉:“那妇孺怎么办?” “老臣以为,有家者可在城外建房,无家者,则男女分住,妇孺接入城中。” 石璞斟酌着说:“昨夜京中商贾损失惨重,重建需要人手,不如聘请些妇女……” 但他话没说完,崔恭便反驳:“妇人岂可抛头露面?我国朝礼法何在?” 不少官员附和崔恭。 但石璞坚持争论,不让妇孺做活,如何给饭吃? 以工代赈,就是所有人都要做工才有饭吃,不做的就等死! “别争了!” 朱祁钰不满冷哼:“京中商贾尽殁,人都死了,怎么招人啊?” 石璞缩了缩头,皇帝是真狠啊,昨晚肯定有漏网之鱼,会回来索要财产。 皇帝是想直接昧下,不还了,来索要的,直接杀了。 论黑心,还得看皇帝。 “这样吧,由宫中组织建立织布局等工厂,招募妇人来工厂里做工,养活自己。” “一来免去风言风语,二来朕正犯愁如何安置宫中宫女呢。” “织出来的布,正好给她们当嫁妆,全都嫁出去。” 这些宫女,朱祁钰是一个都不想留了。 用着不放心。 “至于孩童,先把里草栏厂空出来,便在此设下学堂,诸卿皆是大儒,闲来无事时,便来草栏厂教学。” “吃食方面,少吃一点,每天一碗粥,别饿死就成,熬过这一段就好了。” “大一点的孩子,愿意学习的也留在草栏厂学习;想吃饱饭的就去做劳役;想学点东西的,就去各部各司帮忙,诸卿妥善安置便是。” 朱祁钰目标是这些孩子。 孩子才是未来,之前他想选些聪明的入学,正好一锅端了,全要。 “陛下,让所有孩子吃闲饭,恐怕京中负担不起啊!” 石璞提出反对意见:“十岁以下的入草栏厂学习,十岁以上的必须去服劳役。” “老臣知道陛下爱护臣民之心,但京中仅有15万石粮食。” “臣担心京中百姓也都弹尽粮绝了,也需要粮食救命。” “若有百万张嘴,15万石粮食也就吃个十几天,最多能撑一个月!” “老臣以为,哪怕万无一失,手中也要攥着点粮食,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啊。” 石璞这是老成谋国之言。 “老尚书所言极是,便依老尚书之言吧。” 朱祁钰话锋一转:“京中忽然齐聚如此多的人,诸卿要重视疫病,之前太医院的太医,也全都放出来,召集起来,去城外给流民治病,防范疫病,是重中之重,明白吗?” “臣等明白!” 朱祁钰道:“石尚书对安置流民颇有章法,便交给石尚书和叶尚书了,京中百官由两位挑选,朕便将流民之事交给两位了。” “以石尚书为主,叶盛为辅,朕给石璞你权宜之权,赐天子剑!” “宫中派覃昌辅佐石尚书,并非掣肘,覃昌经常帮朕处理文书,颇有章法,能帮得上老尚书。” “至于各大工厂,朕交给太监董赐,会尽快收敛京中器材,尽快营业,尽快恢复生产。” 一听皇帝的话,所有人无语。 皇帝这是连商贾的固定产都不放过啊! 恐怕除了宅子不要外,其他的全要。 “石尚书,先在城外给流民建房。” “规划好街道,朕以为京中过于拥挤,京外空地都要利用起来,就按照京中规制来建。” “工部先出图……对了,蒯祥可还能动?” 朱祁钰问。 蒯祥可是个神人,天胺门的设计者,北京皇宫、皇宫前三殿、五府六部衙署、长陵、献陵、隆福寺,北京西苑等,皆出自他的手笔。 江南木工巧匠皆出香山,蒯祥就是香山派的祖师爷。 “蒯侍郎虽老,却老而弥坚!”石璞道。 蒯祥现为工部左侍郎,但因为岁数大了身体不行,皇帝钦命,无要事可不参加早朝。 “便请蒯祥出山,为朕规划城外的建筑!” “无须设计得美轮美奂,如民居一般可住就行。” 朱祁钰道:“朕打算从京中迁出一部分人,住在京外,以后九门内称之为内城,九门外是外城!” “启禀陛下,京外无城门做依靠,民户如何安心居住?”石璞谏言。 “自然要建城门,仿照九门,再建九门,外城要比内城大四倍以上,不,四倍太小了,十倍以上!” “所占土地,皆由朝堂征用,可换银子,也可换住房。” 朱祁钰话没说完,石璞却又道:“陛下,京师已经足够雄伟了。” “目前,京中户口超过二十万户,已是天下第一大城了,如何还要继续扩建?” “臣知陛下之心,想以大城之雄伟,展现大明之伟业!” “奈何京师只有这些丁口,已经足够住了,不宜再大肆扩建,招揽新的丁口入京。” “倘若丁口暴增,漕运负担不起这些丁口的粮食啊!” “而且,若把流民都变成市民,没有土地,他们如何生存呢?如今京中已有不少无所事事的混混,若再增加,恐有治安隐患啊。” “而农户变成了市民,撂荒的土地谁来耕种呢?” 朱祁钰皱眉。 他是按照后世的京师设计的,石璞这一提醒才意识到,自己陷入思维误区了。 京师附近产粮不多,全靠漕运支撑。 见石璞频频顶撞皇帝,百官攻讦石璞。 朱祁钰摆摆手:“老尚书所言甚是,是朕没考虑清楚,重新规划正阳门外的外城,如何?” “陛下想重建?”石璞问。 “罢了,先不动正阳门的外城,便在朝阳门外,再建一外城吧。” 朱祁钰道:“此外城便以朝阳命名,用来安置入工厂的做工者,多多建成一批宅子,朕打算封赏给京营有功的将士!” 石璞觉得过于铺张浪费了。 京中完全住的开,虽然挤了一点,没必要大兴土木,建造所谓的朝阳城。 重点是京师不能承载太多的人口,全盛时倒还好,一旦闹了饥荒,这些人口都可能反噬朝堂。 “以前的外城,便赐名正阳城吧。” 朱祁钰本想重新规划正阳城,奈何石璞说得对,京中丁口不能再多了。 起码在普及高产玉米之前,不能多了。 “占土地的,多赏赐些银子,不要白拿人家的土地。” “至于修缮城中,朕打算拓宽街道。” “被占的宅子呢,若城中的有空宅子,就与他们置换,城中的不够,就给朝阳城的宅子,给大一些,再赏赐些银钱。” “城中坊市太小了,容纳不下足够的商贾,扩大坊市。” “再专门挑一地,设为夜市,夜间不停市,就设在鼓楼。” “鼓楼也可对外开放,朕派太监收门票,门票钱入内帑。” 朱祁钰话音未落。 “陛下,绝不可将鼓楼开放!” 王文大惊失色道:“鼓楼乃京中制高点,站在其上可俯视全京城,甚至可窥视宫中,老臣以为,绝对不可开放给民众!” 石璞、叶盛等人也跪下,绝不能开放鼓楼。 朱祁钰虽然觉得无所谓,但朝中百官全都跪下请谏,不能开放鼓楼。 “罢了,便设在什刹海吧。” 朱祁钰问:“工部,什刹海修建如何了?” “启禀陛下,什刹海快要修建完毕。”石璞回禀。 “夜市就定在什刹海里,积水潭也可做秦淮河,只要给朕纳银子便可。”朱祁钰明说了,就是要钱。 石璞翻白眼,后三海对应的是前三海。 皇帝真是要钱不要命。 “刚才说到哪了?” “哦,坊市也多设几个,商路不通,京师不繁华。” “流民、灾荒过去,京师总要繁荣起来的。” 朱祁钰嘴角翘起。 但百官却暗自咋舌,皇帝这是再来一波杀鸡取卵啊。 “启禀陛下。” 石璞叹了口气:“陛下所想,皆是极好的,只是忽然要重建一城,石料、木料皆为不足,若从各地运各料入京,恐怕又耽搁运粮,老臣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白幻想了? 朱祁钰不爽:“工部有多少存料?” “陛下,若只建民宅,倒是能建上不少,若建造宫殿、城门等,恐怕是不够的。” “那就先建民宅,宫殿延后再建。”朱祁钰很不爽,工部没存料,你怎么不早说?白让朕兴奋了! “老臣谢陛下体恤。” 石璞轻笑:“老臣倒是有一法,可修建外城。” “说!”朱祁钰闷声回复。 “老臣以为,若论巨富,京中庙观堪称第一,不止是钱多粮多,各种材料也是极多的,而且老臣观察过了,各种用料都是上乘的,若拆下来用来建外城,就能节省很多材料。” 嘶! 朝中百官全都倒吸一口冷气。 之前还说张凤够狠的,现在一看,最狠的是石璞啊。 张凤最多贪点粮食,石璞直接把人家住的都给扒了。 这是要结死仇啊。 朱祁钰都懵了,石璞真的如此爱国? 他有点摸不准石璞的脉搏,看向胡濙。 “启禀陛下,老臣以为可以。”胡濙答应了。 等等! 这是个坑啊! 结死仇的不是石璞,而是朕啊! 石璞用庙观之料,给平民,满足朕的幻想外,顺便推朕一把,把朕推到了僧道对立面上。 这招狠啊。 之前朕为何不杀周应瑜。 不就是要稳定天师道人心嘛。 可一旦扒了庙观,僧道还会支持朕吗? “此事待议。”朱祁钰目光不善,千万别低估任何一个朝臣,谁都可能挖个坑给朕跳。 见皇帝吃瘪,胡濙嘴角翘起。 你杀王直,也绝了文官真正投靠之心,就算变成狗,也随时可能咬主人一口。 皇帝,你做事太绝了,容易遭到反噬。 “组织流民先采集石料、木料等,京畿的树木先砍了吧,能用的用,不能用的先烧柴吧。” 这年头想保护水土,难上加难。 讨论快一个时辰了,朱祁钰喝了盏茶,他也不吝啬,给百官赐茶,润润嗓子。 “诸卿。” “如今内宫空虚,皇太后、太后、朕都需要人伺候。” “全国又不安稳,暂时无法遴选秀女。” “但朕之后宫空虚,朕子嗣难以为继,本来这些话不该是朕说的,但借着今日朝会,朕便直说了。” “京中全部官员,家中有女,年满十三岁,未嫁者,全部入宫伺候。” “安心,朕非瑟狼,只是让她们入宫做个宫女儿。” “朕若得意,便是她之福气,你家之幸,若朕不看重,年满十七岁则放出宫去,自行婚嫁。” 轰! 朱祁钰话音方落,整个奉天殿仿佛爆炸了一般。 官员们面面相觑,都被皇帝这个异想天开的想法给吓到了! 把京官的女儿全都送入宫。 一方面是皇帝的瑟心,占有天下美女之心。 另一方面,则是皇帝控制百官之心。 他要将百官牢牢攥在自己手心里! “陛、陛下,臣以为此事不妥,与、与祖训有悖!”薛瑄颤颤巍巍劝谏。 不是他头铁,而是群臣逼着他开口,谁让你是阁臣了。 他又是个老实人,被顶着开口。 “薛阁老所说的祖训,是太祖的祖训吗?” 朱祁钰声音一寒:“若是太祖的祖训,按照诸卿昨晚的收益,你们说说,该有多少人被剥皮揎草了?啊?” “还是太宗的祖训呢?仁孝皇后出身勋贵,乃中山王徐达的嫡女!” “是太宗立下祖训了?还是先帝立的?” 朱祁钰目光闪烁:“薛阁老,朕看你是老糊涂了!” “滚出去!” “跪着!” “啊?”薛瑄脸色一白,赶紧爬起来,跪在奉天殿门外,不敢说话,浑身都还在抖。 他说完都后悔了,皇帝没拿他开刀,已经万幸了。 他真想快些离开朝堂这个漩涡啊,离开晚了,指不定吃饭的家伙都没了。 “还有谁反对?”朱祁钰目光如刀,盯着朝中所有人。 所有人叩首低头,连头都不敢抬。 “不止京官,全国所有官吏,皆要将未婚女儿送入宫中伺候,到了年龄方可放出宫,自行婚配。” “以此便为定制,世代相传。” “若有人弄虚作假,将女儿提前许人,其家诛族,许其女者同样诛族,不赦!” “官吏者,无论是官是吏,所生女者,无论几女,全部入宫为婢。” “内阁,下旨。” 朱祁钰要将天下官吏的年轻女儿,全都招入宫中来。 不是瑟急,累死他也能弄不过来这么多女人。 他要将天下官吏的心攥在手里。 这些女人,可都是政治资源啊,用得好了,全国就在他的掌控之中。 当然了,谁不喜欢漂亮姑娘呢,百姓家有几个美人,官宦家的美人才多呢,都召进宫来,就看着也赏心悦目。 “陛、陛下,老臣担心这些女孩娇生惯养的,不会侍奉陛下。”王文小心翼翼反驳。 “谁也不是生来就会伺候人的,把她们送到朕的身边来,朕帮忙调教几年,出去也能许个好人家,朕是为她们好,在宫里伺候的女人,出去也都高人一等!” “对了,像你王文,家中没有女儿,但肯定有孙女,孙女也要入宫伺候。” “勋臣家中也不例外。” “每家必出一女入宫,家若无女儿者,不许为官、为吏,罢免其官职,弄虚作假者,族诛。” 朱祁钰反手给了王文一个耳光。 不听话的狗,朕养你何用? 王文瞪大了眼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后悔了! 他也后悔了,若陈循活着该多好啊! 起码不至于被皇帝将火烧到自己头上啊,这是皇帝拿回皇权,烧的第二把火! 皇帝看上的不是女人,而是这些女人背后的政治资源啊。 但是,宫中也有的斗了。 有一利就有一弊。 这些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入了宫做奴婢,非斗出个腥风血雨起来,以后若诞下龙子,恐怕得杀破脑袋。 宫里会成为一个大战场,腥风血雨。 以后皇帝有的愁了。 恐怕还会诞生外戚,汉代外戚大将军掌权的时代,以后还会出现的。 大明为何在平民家选后宫嫔妃,不就是断绝外戚掌权这一道嘛。 当今皇帝自信能拿捏天下权贵,可您终有一天会老的,终有一天您儿子会长大的,到时候他们在斗,您的精力不济时,就会头疼了,就会知道,选天下百官之女入宫,是何等错事了。 后世之君呢?他们能像您这样,以杀止杀吗? 未来,必然出现外戚掌权的情况,甚至出现李唐的皇子为夺位而造反的情况。 这是取乱天下之道啊! “朕有言在先,以后外戚不封爵位。” “大明的爵位没那么廉价!” “以前的外戚之爵,到本代为止,不再世袭。” “若想挣一份世券,就去战场上厮杀吧。” “朕给他们机会,若没能力、混吃等死的,那就干脆去死吧,朕的朝堂不养闲人、废人!” 朱祁钰又开口了。 第三把火,烧向了外戚。 但外戚并不在京中,全都在宣镇呢。 他们全都式微,翻不起风浪了,皇帝想如何拿捏就拿捏了。 也没人会为他们说话。 看看昨晚朱愷被断了一臂,朝堂上压根都没人提,就知道勋贵的窘状了。 皇帝厌恶勋贵,就差写在脑门上了。 “朕再提醒你们一遍,一定有人自以为聪明,李代桃僵、许人家提前嫁女来糊弄朕!” “哼,你们敢做,朕敬你们是条汉子!但是,被朕发现,死的就是你们全家!” “自己掂量着办吧。” “不过在宫中伺候几年,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们在宫中伺候,你们在朝堂上为朕办事,父女兄弟尽为朕效忠,朕如何不给你们荣华富贵呢?” 朱祁钰笑了起来:“退朝吧。” “明日宫门开启,便要陆陆续续登记入宫,准备好的,在宫门口候着。” 他扫视一眼,无人敢抬头。 若再啰嗦,朕就让你们全家出一个儿子,阉了进宫当太监,哼! “臣等恭送陛下!” 下了朝,朱祁钰神采奕奕,仍无困意。 这就是皇帝啊! 太爽了,掌控天下大权,操弄权柄,哈哈! 这才只是京畿之权啊,若天下呢?若整个大陆呢?全球呢? 让朕吃一辈子白粥,都乐意。 “皇爷,宫中一下子招进这么多人,是否无法控制?”冯孝跟在御辇旁边,压低声音问。 “哼,朝臣没几个听话的,朕没设下时限,他们必然能拖就拖。” 朱祁钰冷笑:“朕不杀人,他们便不怕,朕也不急,等朕杀人的时候,可就不是一个女儿能解决的了!哼!” “对了,赵荣为何没上朝?”朱祁钰眸中寒光一闪。 “启禀皇爷,奴婢猜测赵荣身遭不幸了。” “怎么会?” 朱祁钰皱眉,堂堂工部左侍郎,谁敢杀他? “奴婢派太监去询问了,家人说没见到赵大人回家,他家人也在找,却杳无音信。”冯孝回禀。 “那就是死了。” 朱祁钰皱眉:“谁敢杀三品高官?昨晚再乱,那也是官员们的盛宴,他们的家丁都是有眼色的,没人敢杀赵荣。” “谁有胆子杀工部左侍郎赵荣呢?” “厂卫,只有厂卫有这个胆子,也有这个能力,但若是误杀,为何没上报?” 朱祁钰眉头紧锁,舒良,或者金忠在骗他? 不应该啊,难道他们也不知道? “启禀皇爷,舒公公来报,抚宁伯二子朱愷的胳膊,是东厂侦察校尉孟州所做,他上了奏章,请皇爷阅览。” 冯孝递给朱祁钰,朱祁钰挥挥手说不看了。 “难道是巡捕营?派人去问曹吉祥,有没有人杀了赵荣?” 朱祁钰不怀疑舒良和金忠,那昨晚撒出去的就是曹吉祥和卢忠,凶手必在此二人之间! “奴婢遵旨!” 这件事必须搞清楚,堂堂三品高官,岂能白死? 朕可以杀,无朕圣旨,谁敢杀?挑衅朝堂吗? 回到勤政殿,朱祁钰先用了白粥。 “皇爷,奴婢见您实在辛苦,便煮了个鸡蛋。” 冯孝从怀里拿出一颗鸡蛋,跪在地上:“奴婢未经皇爷同意,擅自煮了两枚鸡蛋,奴婢吃了一枚。” “哪来的鸡蛋?”朱祁钰让他用一块。 “奴婢请舒公公从宫外带回来的。” 冯孝净手后,小心翼翼剥开,吃了一小块后,放在碟子里,等着给圣上服用。 过了半晌,鸡蛋温了,朱祁钰才吃。 舒良带回来的,可信。 “宫中进了宫女,就不能这般用膳了。” 朱祁钰吃得小心翼翼,一点残渣都舍不得掉,味道确实好:“尚膳局要重新建起来,不必招太多人手,朕不贪吃,吃的有营养便好,让谈女医开一些药膳房子,尚食局照做便可。” “奴婢遵旨。”冯孝跪下磕头。 用完了鸡蛋,朱祁钰意犹未尽。 “舒良带进来多少?” 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只有十个。” “朕每日用一个吧。” 冯孝脸上露出笑容:“皇爷,如今不同往日了,您用不着苛待自己,您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该用最好的东西,您的圣体才是天底下最重要的!” “让谈女医制作药膳吧。”朱祁钰颔首,口腹之欲,克制不住啊。 “奴婢遵旨!” 冯孝十分开心。 太监依仗的就是皇帝,皇帝活着,他们才能呼风唤雨。 “对了,交代舒良和金忠,朝堂要以工代赈,这些流民必然要留在京中一部分。” “让他们安插、收买大量探子进去。” “朕要让他们当朕的眼睛,看一看京师的市井生活!” 朱祁钰目光闪烁:“告诉舒良、金忠,不必怕花银子,粮食朕也额外给他们拨一点。” “奴婢领旨。” 朱祁钰把董赐叫来:“朕打算组建皇家商行,你去东厂、锦衣卫借一批人,收拢京城所有商贾的不动产,包括商铺、工坊等,全部收下来。” “而原来商铺的管事,也都改名换姓,收拢起来,进入皇家商行。” “朕要让工坊等尽快营业,招工……” 朱祁钰把想法说了一遍。 董赐似懂非懂。 他不是做生意的料,他适合处理文书。 许感适合,但都知监离不开他,都知监在建内狱,还在管里库、银子,还在接收火器入宫,忙得没时间。 “除了宅子不要,其他东西都收下。” “还活着的人,能用的就用,不能用的就杀,京中没粮食养闲人,明白吗?” “织布厂、制瓷厂,尽快营业,招流民中的妇女入厂做工,厂内除了太监,不许有男人,明白吗?” “之前打发出宫的那批太监,都用起来。” 朱祁钰手把手教。 董赐算明白一些。 朱祁钰心累啊。 打发走董赐,朱祁钰叹了口气:“去问问舒良,有没有懂商业营生的商人,诏入宫中来,朕看看可不可用?” “奴婢遵旨。”冯孝打发人去传旨。 “嗯,伺候朕安枕吧,朕眯一会。”朱祁钰先睡一会。 睡到下午,朱祁钰睁开眼睛。 冯孝听见有了声响,才小心翼翼推门进来,跪在地上:“启禀皇爷,贵妃娘娘在东暖阁等您。” “嗯。”朱祁钰应了一声。 冯孝递上一杯温水,朱祁钰喝完精神了些:“贵妃来此做什么?” “奴婢不知,但想来和皇爷诏百官之女入宫有关系。” 拈酸吃醋来了。 朱祁钰叹了口气:“宣来吧。” 果然,唐贵妃就是吃醋来着,但也为他身体着想。 以为皇帝要纳天下女人为妃,担忧皇帝身子骨受不了。 也是,皇帝一口气招上千女人出宫,换做谁都会想入非非。 “朕是有心啊,但无力啊。” 朱祁钰长叹一声,如是铁腰该多好。 唐贵妃翻个白眼:“陛下,臣妾有一个不情之请。” “说!” “臣妾请陛下纳谈允贤为妃!”唐贵妃郑重其事地跪在地上。 朱祁钰皱眉:“她跟你说什么了?” “并非谈女医与臣妾说什么,只是臣妾担忧陛下身体,陛下身体康健,方是万民之福,也是后宫之福!” 唐贵妃拐弯抹角的说,怕您酒瑟过度,再玩死一次,臣妾心脏受不了啊。 所以纳了谈女医,算加了一道保险。 朱祁钰翻个白眼,朕就是那般瑟急之人? 朕以为自己很洁身自好呢。 唐贵妃翻个白眼,一个李惜儿都把您迷得五迷三道的,若天下美女入宫,您能早起一日都算臣妾输! 从此君玩不早朝? 吱嘎! 却在这时,房门推开,冯孝急匆匆进来:“皇爷,寿康公主怕、怕是不行了!” “什么?” 唐贵妃先吃了一惊:“怎么会呢?本宫前日还去见了寿康,寿康身子骨见好,怎么说不行便不行了呢?” “回皇贵妃的话,奴婢也不知道,是那边的太监来报,奴、奴婢……”冯孝小心翼翼打量朱祁钰的脸色。 汪氏,一直都是朱祁钰心里的结。 但父女之情仍在。 “谈女医可去了?”朱祁钰目光闪烁,他一直都在怀疑汪氏,是太上皇的人! 不然为何次次为太上皇求情? 甚至断送了后位,也在所不惜,她被打入冷宫,尚且和太上皇的钱皇后关系不菲。 这个汪氏,到底是什么情况? “回皇爷的话,谈女医已经去了,那位请您过去!”冯孝不敢提汪氏的名号。 一方面是顾及朱祁钰,再者就是顾及唐贵妃。 汪氏被废,杭氏入主后位,但最得宠的却是唐贵妃。 这里面究竟是谁得到的利益最多,冯孝不敢揣测。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98章 “启禀皇爷,薛先生在奉天殿门口晕过去了。” 去景阳宫路上,怀恩匆匆来报。 “怎么回事?” “皇爷,您让薛先生在殿门口跪着的,他年老不济,就晕厥过去了。”怀恩回禀。 “朕忘了,让他回吧,京中文人还须他安抚,别闹出毛病来,那些酸文人拐弯抹角地骂朕,朕还得捏着鼻子受着。” “回皇爷,是否要奴婢警告薛先生?”怀恩问。 “骂吧,胸中有气,不让人发泄出来怎么能行?薛先生怎么说也是文宗泰斗,朕也惹不起啊。” 朱祁钰摆摆手:“冯孝,宫中不能没有太医,从京中医者中遴选入宫,不愿意者,不准其行医。” “嗯,医者行医,岂能无证耶?” “在通政司下,设医学局,京中所有医者,必须经过考试,方可颁发行医证,按照太医院制度,将行医证分为三级:医官、医士、医生,按照医者级别颁发证书,行医证三年一考,考试不过者收回证件,药铺停止营业;考试过关者,重新评定等级。” 怀恩欲言又止。 “怀恩,有话说?”朱祁钰看得出来,怀恩有出头之心。 “皇爷想规范医者,乃是好事。” “可现如今医者奇缺。” “就说京师,医者要么是世代医户,被迫无奈从医;要么是有兴趣者学医,如谈女医一般。” “而民间学医者少之又少,农户家有条件学习的都去走科举之路,哪怕穷困潦倒,也不愿意从医,全因医户是贱籍。” “若皇爷规范医者,恐怕会有更多人望而却步,民间医者更少,恐怕与陛下本心相悖。” 怀恩也豁出去了,能不能被皇爷看重,就看他这番话,能否被纳谏。 朱祁钰眼睛一亮:“这番话谁教你的?” 噗通一声,怀恩跪在地上,不断磕头:“是奴婢自己想的,绝无人教奴婢!请皇爷明察!” “起来,你有此见识,不愧是内书堂调教出来的。” 朱祁钰赞许道:“冯孝,以后宫中太监,闲暇时都要去内书堂听讲,太监也要学习。” “奴婢遵旨!”冯孝知道,皇爷是抬举太监呢。 太祖、太宗时为何不让太监学习,是谨防太监干政,仁宣之时,是用太监制衡文官,才开办内书堂,让太监学习。 当今圣上更信重太监,大有在朝堂上形成文官、勋臣、太监三足鼎立之势。 对他们太监来说,是天大的机会啊。 “你可有解决之策?”朱祁钰看了眼怀恩。 怀恩轻吐一口浊气,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爬上去。 在皇爷身边伺候一段时间了,发现皇爷从善如流,也琢磨出皇爷的用人规律,在他身边伺候的太监全都放出去担任要职。 所以,他才冒死谏言,想和冯孝一样,贴身伺候皇爷。 “奴婢以为,想颁发行医证,可先鼓励民户主动从医,提高医者社会地位,提升医者的户籍地位。” 怀恩小心翼翼谏言:“有道是:秀才学医,笼中捉鸡。国朝养士百年,秀才遍地都是,倘若能鼓励秀才学医,医者数量必然大大增加,皇爷也能以行医证控制医者,将医者纳为己用。” 朱祁钰微微颔首,怀恩此言有理。 想增加医者数量,就得从根子上改变,提升医户地位才行。 可牵一发动全身啊。 深深看他一眼:“可知朕为何要颁发行医证啊?” “奴婢不敢说。” “朕赦伱无罪。”朱祁钰考校怀恩。 “奴婢以为,京中医者不好控制,未必甘心进入太医院,进了太医院也有出工不出力之嫌,所以皇爷想以行医证控制他们。” 怀恩是有见识的。 “还有呢?”朱祁钰又问。 怀恩一愣,猛然意识到还有一层深意:“皇爷通过操纵医者,来控制需要治病的人……其实变相掌控京中权贵。” 朱祁钰笑了起来。 没错,他要把医者变成锦衣卫,太医院将成为他控制朝臣的拳头,他想拿捏谁便拿捏谁,甚至,太医还能趁机窥探权贵名门的秘密,做他的眼睛。 怀恩满脸惊恐,他擅自揣测天心,就这一项罪名,足够族诛了! “你还不错,先做个杠夫吧。” 朱祁钰让他抬御辇。 “奴婢谢皇爷天恩!”怀恩知道自己要一步登天了。 天子有32轿夫,朱祁钰平常出行,八人抬辇,这八人,可都是心腹中的心腹。 “傅纲,明日让怀恩代你,你入乾清宫伺候。”朱祁钰交代一声。 “奴婢谢主隆恩!”傅纲满脸激动,终于熬出头了。 他不能停娇跪拜,其他七人羡慕嫉妒恨,却不敢表露出来。 朱祁钰挥挥手:“怀恩,行医证之事你来写个章程,朕仔细看看。” “奴婢遵旨!” 怀恩知道,这是皇爷给他的最后一道难题,解决得完美,就一飞冲天。 唐贵妃全程不敢说话,听到了也当做没听见。 朱祁钰当着她的面,处置政事,是信任她。 但若不懂事,擅自干政,可就是找死了。 御辇进入景阳宫。 汪氏带着两个女儿住在偏殿,朱祁钰很少过来。 “寿康情况如何?”唐贵妃急声问。 朱祁钰进门,看见汪氏一袭素衣,泫然欲泣,不由得叹了口气。 “固安问父皇圣躬安!”八岁的固安公主跪拜。 “起来吧。” 朱祁钰摸摸孩子的脸,但固安轻轻偏过头,显然有几分抗拒。 小孩子是不会骗人的,她和朱祁钰很陌生。 朱祁钰抿了抿嘴角,以后多陪陪她吧。 “回禀贵妃娘娘,公主受了风寒,恐怕、恐怕……”谈允贤急得摘下了惟帽。 她扭头望来,一张精致的鹅蛋脸从顺滑的黑发间露出,白皙光洁的额头上点点汗珠,两只乌溜溜的黑眼睛凝神望来,带着几分焦急,波光流转间,竟暗含几丝妩态。 难怪唐贵妃请他纳了谈允贤,真没想到,谈女医自称自己容貌丑陋无比,其实哪里是丑陋啊,简直无比惊艳美丽。 如此美人,天下谁配拥有? 朱祁钰没心思欣赏美景,坐在病床旁,看着寿康小小的身体在遭罪,他的情绪竟变得十分低落。 他轻轻抓住寿康小小的手,小手滚烫无比,还在高烧中。 小小的身子不停抽搐,看样子是真不行了。 “皇爷,奴婢担心皇爷过了病气!”冯孝小心翼翼跪下,请皇爷理寿康公主远一点。 因为宫人都被赶出宫了,没有掌规矩的姑姑在,所以让皇帝进了病室。 “滚开!” 朱祁钰轻轻摸摸她的小脸,柔声道:“寿康,别怕,父皇在呢。” 却没有回应,寿康小嘴里呢喃着什么,谁也听不清。 忽然嘴里涌出一缕鲜血,像是疼痛,她无意识地抓挠。 朱祁钰下意识缩回手。 猛地,他转过脸,眸光如刀:“宫人呢?寿康有疾,难道他们不知道吗?怎么照料的?拖出去,杖毙!” 正在哭泣的汪氏浑身一颤,擦了擦泪水,悲愤道:“陛下,此事与宫人无关,请勿责罪宫人。” “那朕怪罪你吗?” 朱祁钰目光如刀:“你这个当母亲的,不知道孩子有病吗?为何不细心照料?你干什么吃的?朕养着你有何用?” 汪氏跪在地上,直勾勾地看着皇帝,竟嗤笑起来。 “笑什么?寿康病了,你很开心吗?” 朱祁钰站起来,退后几步,远离病榻:“来人,抱着公主!” 乾清宫的太监笨手笨脚的抱寿康。 “让乃母子过来,抱着公主!让公主舒服些,朕赐她活命!” 可汪氏还在笑,看着女儿快不行了,她居然还在笑。 对着朱祁钰笑,充满了嘲讽。 “传旨,汪氏忤逆,其家褫夺职务,流放宣镇戍边,无诏不许回京!” 朱祁钰气愤难平。 “陛下这般疼爱寿康,为何不亲自抱着她呢?” “她在喊父皇呀,她想抓着你的手呀,你为何缩了回去呢?” 汪氏看到了朱祁钰的动作,哂笑道:“跟宫人耍威风,拿宫人撒气,就因为你是皇帝!” “呵呵,你怎么不问问自己,你这个父皇做的合格吗?” 一听这话,唐贵妃吓得跪在地上:“陛下,姐姐悲痛过度,言语无状,求陛下开恩!” 她一头磕在地上,死死抓着汪氏的衣服:“别说了,别激怒陛下了,别说了!姐姐!” 但汪氏依旧死死地盯着朱祁钰,眼神之中充满怨怼、恼恨、嘲笑和讥讽。 朱祁钰也盯着他。 本来,他心底残存一丝愧疚,想让她搬入正殿去。 却不想,汪氏如此忤逆。 “不用你假惺惺的!” 汪氏一把推开唐贵妃:“若不是你,寿康如何会受了风寒?” 唐贵妃竭力解释,但汪氏满脸怨怼。 可在乃娘怀里的寿康不断吐血,身体似乎痒、似乎是疼,但她已经说不出来了。 谈女医也束手无策。 “让她舒服些!” 朱祁钰冲乃母子怒吼:“她身上似乎是痒,她想挠,别让她挠了,抓着点手,让她咬着你,把胳膊拿出来,让她咬着!” “朕赐你全家荣华富贵,让孩子舒服些!” “听到了吗!” “不要跪下,孩子舒服,你就能活,你全家就有荣华富贵!你要什么,朕都赏你!” 猛地看向冯孝:“还愣着干什么呢?统统拖出去杖毙!” “连个孩子都照料不好,留之何用!” 冯孝打了个哆嗦,赶紧派人把在景阳宫伺候的二十几个宫人拖出去打死。 谁说朱祁钰不怜惜女儿,其他宫里只有四个宫人照顾,但景阳宫中,二十几个宫人,宫中开小厨房,一应用度,都并未缩减。 听着殿外的惨叫声,汪氏笑声更大了。 “孩子不行了,你怎么不看看她呢?” “笑什么呢?笑朕吗?啊?” “汪氏忤逆,是其父汪瑛之过,不必流放了,忙来忙去的,干什么呢?族诛吧。” 朱祁钰直接走出殿门:“固安尚小,送去承乾宫由唐贵妃照顾,把此殿封上,不许她踏出一步!” “啊?” 唐贵妃膝行过来,抱住朱祁钰的腿:“陛下,姐姐是悲伤过度,说错了话!请陛下开恩!” “寿康的病真跟臣妾有关系,那日臣妾来探望寿康,看她在屋里病歪歪的,就让宫人领她出去透透气,可能是那次病了,都是臣妾的错,求陛下开恩啊!” 固安公主也扑过来哀求朱祁钰,求他放过母后。 汪氏哈哈哈大笑,状若癫狂:“她假惺惺的,皇帝你也假惺惺的,你们两个真是天生一对啊!” “你问本宫为何不看看寿康?” “本宫天天看着她,可这个父皇,为何不来看看她呢?” “出了事才来怪罪本宫!哈哈哈哈!” “前日寿康病了,宫中没有太医。” “本宫派人去找,宫中冷冷清清,找了很久都找不到人,本宫只能用土办法为她退烧,结果越来越重。” “足足两天啊!寿康熬了两天啊!” “可你对寿康不闻不问!” “刚来,便杖毙宫人,责怪本宫,你为何不怪罪你自己呢!” “是你害死了寿康!” “是你!皇帝!” “朱祁钰!是你!” 汪氏疯了,朝着朱祁钰爆吼,直呼皇帝名讳,这是疯了呀,任谁也拽不住她。 朱祁钰慢慢坐在椅子上,看着她,语气冰冷:“你想让朕愧疚?还是让朕给寿康偿命啊?” 冰冷的语气让整个偏殿的人为之一颤。 所有人吓得跪在地上,伏着头不敢抬起头。 连帮她求情的唐贵妃,也不敢说话了,甚至固安公主都吓坏了。 “你在景阳宫中倒是享受,可你知道,朕每天如履薄冰的感觉吗?” “朕关心寿康,谁来关心天下?” “寿康是朕的女儿,大明万万子民,不是朕的儿女吗?” “朕天天抱孩子,你来管这江山社稷吗?” “朕是皇帝,是天下人的君父!” “不是寿康一人之父,她生在皇家,享受锦衣玉食、万民敬仰,就该知道,朕没有功夫关心她、陪伴她,她的未来也只是维护皇家利益的工具罢了,这就是皇家!” “汪氏,知道朕为何供养着你?” “朕与你,还有情义可言吗?” “朕养着你,就是让你照料孩子的,不是养祖宗的!” “可你连个孩子都照料不好,反倒来怪朕?” “要你有何用?” 朱祁钰语气淡淡,却充满残忍:“汪瑛教女无方,凌迟,尸体喂狗,汪家全族,腰斩于市,全都丢出去喂狗!” “汪氏无状,怨怼于天,囚禁于此殿,任何人不许与她说话,不许任何人见她,收回一切封号、赏赐。” 朱祁钰瞥了眼欲言又止的唐贵妃:“任何人不得求情,固安公主由皇贵妃抚养,这宫中,再无汪氏!” 也就在这时,寿康终于不挣扎了。 小小的生命,终究离开了。 朱祁钰不想去看,站起来转过头,走到殿门口,长叹口气:“寿康以公主礼葬之,如今京中动荡,一切从简,不必大兴土木。” “那乃娘照料不利,赐死吧。” 说罢,头也不回的登上御辇。 离开了景阳宫。 而傅纲留下,封锁偏殿。 “皇帝,哈哈哈,笑话!” 汪氏笑着笑着,忽然痛哭起来。 扑到床上去抱寿康,泪水打在她的尸体上,再也止不住了。 唐贵妃慢慢站起来,斥退众人,让宫人把固安公主抱到承乾宫去,不许再看了。 过了半晌,看着仍在痛哭的汪氏,怜悯道:“姐姐,何必呢?” “不用你假惺惺!是你害死了寿康!” 汪氏慢慢抬头,怨毒地看着唐贵妃:“这下如你的意了吧!” “寿康死了,固安成为你的女儿了!” “我什么都没了!哈哈哈哈!” 泪水滴在寿康脸颊上,她拼命给擦:“皇帝说得对啊,是本宫没照料好孩子!是本宫啊,该死的是本宫啊!” “姐姐,你该知道,妹妹也极为疼爱寿康的。” “妹妹这心也不好受。” 唐贵妃不忍看着皮肤蜡黄,有些变样的寿康公主,挪开目光:“但寿康生病时,你为何不去承乾宫找妹妹?” “妹妹可带谈女医来呀,也许寿康不至于如此。” 她掏出绢帕沾了沾眼角的泪。 汪氏抱着孩子不说话。 “姐姐,妹妹知道,这几年你一直都在防着妹妹,这又何必呢?” “当年,把你从后位上拉下来的,是杭姐姐,她也薨逝了,仇和怨何必加诸到妹妹身上呢?” 唐贵妃把绢帕递给汪氏。 忽然,汪氏一把抓住她,面容狰狞凶狠:“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 “唐云燕,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三番五次的来,也是心怀不轨!” “带着难以启齿的目的接近我!接近寿康!” 汪氏嘶吼:“你个贱人,本宫当年瞎了眼,才跟你称姐称妹!” 唐贵妃先吓了一跳,却一把推开她: “没错,本宫确有目的。” 她承认了,慢慢蹲下来:“姐姐,承认了吧,你是太上皇的人!” 汪氏一愣,倏地哂笑个不停:“原来,你就想知道这件事?” “所以每旬来一次,几年来都不曾间断?” “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那个他,指的是朱祁钰。 “是,本宫和三心二意的你不一样。” “本宫爱一个男人,就会一直爱他,哪怕他的心不在本宫这里,本宫也不会朝三暮四。” “夺门那晚,本宫准备好了鹤顶红,随时准备随他而去。” “患难见真情,他如今爱煞了本宫,这几年苦等,都值了。” “贤妃姐姐命苦,没熬到这一天。” “李惜儿那个贱婢,终于死了!” 唐贵妃忽然面容狰狞:“你不知道,他变了,变得柔情、有趣了,他很疼爱本宫,就如本宫刚入宫时那般恩爱。” “这份情,值得至死不渝!” 她的脸上露出点点幸福的笑容。 “哈哈哈!” 汪氏怪笑不断,放下寿康,从床上下来:“唐云燕啊唐云燕,你还信他?” “他就是这天下间最无情之人!” “听见他如何骂本宫的吗?本宫只是给他照料孩子的乃母子罢了!” “寿康难受时,他让乃娘抱她,承诺给乃娘荣华富贵呢。” “结果呢?” “寿康刚走,他就赐死乃娘!” “可有半分信义可言?” “此等人,心智何其阴毒?” “你却爱他,可笑,太可笑了!” “唐云燕,你的下场,一定会比本宫更惨!” “他今天杀本宫全族,明日便送你全族去死!” “你,也会被关入这枯寂的冷宫里,呆到发疯的!” 汪氏诡笑:“本宫是他的结发夫妻,都沦落至此,而你,只是一个妾!” “你的下场,会比本宫更惨!” “姐姐,杭姐姐曾经也是妾。” 唐贵妃并不在意,离着汪氏远一点,坐下:“忘了告诉姐姐了,本宫的父亲,已被贬谪出京了。” “但本宫已嫁为他人妇,娘家与本宫并非一体,本宫与陛下才是一体的!” “陛下喜欢的,本宫都喜欢,陛下想要的,本宫就为陛下得到!” “本宫与陛下,才是夫妻!” 夫妻? 汪氏猛然张大了嘴巴:“唐云燕,你想当皇后?” “原来如此,什么情啊爱啊,都是骗人的,你想当皇后!” 汪氏虽然不知道朝野间发生了什么,但也意识到,朱祁钰变了,变得比以前阴狠狡诈。 唐贵妃看着她笑了:“姐姐,说出来吧,你是不是太上皇的奸细?” 没错,她就是要母仪天下! “这是他想知道的?” 汪氏讶异:“本宫为何要告诉你?你想当皇后,本宫偏偏不如你的愿!” 唐贵妃脸上笑容不减:“陛下让固安认本宫为母,以后这日子呀,长着呢?” 猛地,汪氏脸色瞬变。 从床边跌倒地上,爬过来:“妹妹,不要伤害固安,不要伤害她!求求你了!” 唐贵妃俯视着她,并不应答。 汪氏狠狠闭上眼睛,泪水决绝流出。 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臣妾汪氏,叩见皇后娘娘!” 三拜九叩,行皇后之礼。 仿佛唐贵妃初嫁郕王府,叩拜汪氏一般无二。 “姐姐请起。”唐贵妃笑容端庄,仿佛母仪天下,轻轻虚扶。 汪氏站起来时,忍不住痛哭。 她逞一时嘴快,却将女儿推进火坑。 唐贵妃入郕王府时,她记得一清二楚,那时的唐云燕战战兢兢站在她的面前,一如今天,她战战兢兢站在唐云燕面前。 “说吧。” “本宫绝非太上皇奸细。”汪氏痛哭。 “汪氏,你是陛下的哪位妃嫔,如何自称本宫呢?啊?”唐贵妃嘴角含笑,语气轻柔,却给人一种压迫感。 “臣妾知错!” “汪氏,你配称臣妾吗?”唐贵妃目光阴冷。 “妾身知错了!”汪氏死死咬着牙。 “说吧,你和太上皇究竟什么关系?” 唐贵妃叹了口气:“姐姐,本宫可给你机会,但你不要不珍惜。” “难道非要让妾身承认,才可以吗?” 汪氏把姿态放得很低:“好,妾身承认,妾身就是太上皇的人!你满意了吧?” 唐贵妃站起来,直接便走。 “你要逼死我吗?” 汪氏哭嚎:“是太后!妾身是太后的人!” 猛地,唐贵妃转过来,死死盯着她:“孙太后?你是孙太后的人?” “也不能说是孙太后的人,妾身是先帝亲自给陛下挑选的,妾身之父是锦衣卫,他是先帝的暗探!” “所以妾身从入郕王府开始,就是先帝的人!” “但这条线,一直攥在孙太后的手里!” “其他人并不知道,哪怕是太上皇,也不知道妾身的真正身份!” 汪氏哭个不停。 破案了。 难怪汪氏一直帮太上皇说话,屡次三番,甚至还因此丢掉了后位,她也绝无怨言。 甚至,在原时空,她活到了84岁,就是这个原因。 “你是孙太后的人,还敢怨怼陛下?” 唐贵妃眼神厌恶:“本宫尤然记得,本宫初入郕王府时,陛下与你何其恩爱,陛下御极后,也并非抛弃了糟糠之妻,而是你三番五次为太上皇说话,所以才厌弃了你!” “杭姐姐没有害过你,本宫也未曾害过你,一切都是你自己作的!” “汪瑛是暗探,但你不是。” “你为了娘家人,牺牲了自己的家,沦落到这般境地,能怪谁去呢?” 唐贵妃叹了口气:“你自裁吧,给固安一个体面,以后本宫会视固安如己出,本宫有了自己的孩子,也不会虐待她的,你安心去吧。” “我不死!我为什么要死?” 汪氏如疯魔一样:“他变了,他不是原来的陛下了!他变得发疯,我要看着他,坠入深渊!” 恨,她对朱祁钰的恨,刻入骨髓。 “你敢诅咒他,本宫便让固安,日日痛苦!” 唐贵妃眸光如刀,猛地看向寿康:“你可知寿康的病,是怎么来的吗?” 汪氏一愣。 “是太医艾崇高给害的,而这艾崇高是孙太后的人!” “是孙太后,害了你的孩子!” “你却还给她卖命!” “蠢货!” 唐贵妃走过去,狠狠一个耳光甩在她的脸上:“为娘家抛弃了夫家,此乃不忠;为娘家暗害夫君,是不贞;为了旁人害了女儿,是不自怜!” “你这样的人,就该被千刀万剐!” “记住了,你若再有一丝怨怼陛下之心,本宫就让固安日日痛苦!” 唐贵妃死死盯着汪氏。 汪氏傻傻地看着她:“什、什么?艾崇高害的寿康?怎么可能呢?” “等你去了下面,亲自问艾崇高吧!” 唐贵妃推开殿门,猛地回头:“你不配与陛下同寝同学!” 她愤恨难平离开。 汪氏扑过来,抓住门边,想问她为什么,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了,泪水淹没了她的脸颊。 她不敢说出口的,为了固安,她也不敢说了! 她其实想问,你是不是故意让寿康感染风寒的?唐云燕,你是不是故意的? 只有这样,才能逼本宫说实话呀! 看着蓝蓝的天空,她眼角没了泪水,怔怔地笑了。 仿佛看到年幼时的自己,家里八个儿女,父亲是最疼爱自己的,是因为我长得最漂亮,能送进宫里,为你继续当暗探吗? 果然是啊! 当初我为何要听父亲的话呀,父亲啊,你害死全家不说,也害死了本宫啊,害死了您的外孙女寿康啊! …… “冯孝,你说朕是不是太无情了?”朱祁钰心情不佳。 冯孝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她毕竟是朕的发妻,朕何必对她那般刻薄呢?” “她是女人,顾娘家些又有什么不对的呢?” “寿康只是小孩子,本就有病,意外薨逝也正常。” 朱祁钰叹了口气:“她骂的也对,朕不是个好父亲,但朕又有多少精力呢?朕坐江山如履薄冰,在朝堂上勾心斗角,无所不用其极,又能给后宫、儿女多少爱呢?” “朕也是人,也会累,也有情绪,也有低潮。” “坐在这张椅子上,朕只是皇权,一个冰冷的机器罢了,朕不配有感情,也不敢有感情。” “一旦百官摸清了朕的喜好,他们就会无所不用其极的腐蚀朕,掠夺权力。” “朕自己舒服了,便是万万百姓跟着痛苦呀。” “这就是皇帝呀。” “她不理解朕,朕摸固安的时候,固安抗拒朕,她也不理解朕。” “今天的事,固安不会和朕亲近了,朕说出了皇家儿女的真实境况,戳破了美梦。” “罢了,朕孤家寡人一个,不配有亲情、爱情,所有人在朕眼里,只是工具罢了。” “朕拿群臣做工具,将后宫作为工具,将儿女作为工具。” “早晚有一天,朕会被人神共弃。” “太祖、太宗,可能也如朕一般,在低潮时怀疑自己吧。” “朕乏了,睡一会吧,不要叫醒朕,明日不早朝了。” 朱祁钰站起来,一头倒在床上,衣服也不脱,没心情。 他感觉有点冷。 穿着衣服,裹住被子,却还感受不到温暖。 他也是人啊…… …… 翌日。 朱祁钰神采奕奕锻炼身体,仿佛昨天的事情,全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唐贵妃伺候皇帝吃饭。 “陛下,姐姐去了。” 唐贵妃见皇帝心情不错,才低声道。 朱祁钰应了一声:“走了好,她一家人到了下面就团聚了。” 他瞥了眼唐贵妃。 唐贵妃吓得跪在地上:“昨天,臣妾和姐姐聊了一些话,姐姐承认了,她是孙太后的人!” 她将汪氏的话,重复一遍。 “先帝的暗探?” 朱祁钰皱眉:“先帝连朕都不放心啊,将暗探之女许配给朕,做朕的发妻,天家亲情,呵呵!” 唐贵妃跪着不敢说话。 朱祁钰没让她起来:“故意带寿康出去的吧?” “臣妾绝对没有!” 唐贵妃身体发软,浑身都在抖:“臣妾绝对没想到,会酿成这般严重的后果!” 承认了! 她是故意带寿康公主出去的,也是故意让她感染风寒,好借机问汪氏实话。 因为宫中没有太医,想找太医,就得去承乾宫求她。 她好借机索问汪氏实情。 可汪氏偏偏不去,显然是为了保守秘密。 至于寿康,这个小可怜,只是两个女人的筹码罢了。 “臣妾见陛下日日愁思,所以想为陛下分忧!臣妾绝无戕害公主之意啊,求陛下明察!” 唐贵妃磕头如捣蒜。 朱祁钰慢悠悠地吃完了一碗粥,才幽幽道:“起来吧。” 唐贵妃不敢动。 “你给朕布菜,朕吃得顺口些。” 见唐贵妃慢慢爬起来,小心翼翼给他夹菜,朱祁钰慢慢道:“以后宫里就热闹了。” “你这点小心思,连朕都骗不了。” “就别耍小聪明了,安安稳稳的。” “你的心思朕懂,你想要的朕会给你。” 唐贵妃眸中绽放出惊喜,做这么多,换来这句话,值了。 “汪氏的事,到此为止。” “孙太后那边,朕亲自去问,你不必插手。” “固安,交给你。” 朱祁钰忽然抬头盯着她:“希望你看在寿康的面上,善待她些。” “那孩子命苦,朕已经给她许个好人家了,方瑛家。” “你好好待她,以后方瑛就是你的依靠,足够你坐稳中宫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唐贵妃激动地跪在地上:“谢陛下隆恩,臣妾一定将固安视为己出,哪怕日后有了亲儿女,也不会薄待她一丁点的!” “经历昨天一事,固安肯定会恨你。” “但等她长大就懂了。” “嫁出去了,还要依靠娘家给她撑腰。” “彼此搀扶着走到最后的,未必靠的是感情,有利益就足够了,你懂、固安会懂,心照不宣,她帮你,你帮她,互相成全吧。” 朱祁钰吃完饭,放下筷子:“今日会有些宫女入宫,先去承乾宫,由你调教一番,再安置各宫吧。” “对了,选个吉日,朕纳了谈氏。” 如果这个时候,再谈什么感情,完全是扯淡了。 遮羞布扯下来了。 直接谈利益吧。 就如世上的男女,有几个是经历过刻骨铭心的爱情后长长久久的,不过是激情过了后,搭伙过日子罢了。 “臣妾遵旨!”唐贵妃小脸绽放了笑容。 朱祁钰伸手拉住她的手:“爱妃,你为朕做的,朕都看在眼里,你是真心对朕的,朕清楚。” “谢、谢陛下!”唐贵妃热泪盈眶。 朱祁钰站起来:“不要心有芥蒂,朕爱你如初,回吧,朕去勤政殿了。” 唐贵妃跪地恭送,目光中闪烁着点点感动。 走在乾清宫院里,朱祁钰扭头跟冯孝说:“去里库多挑些珠宝,给承乾宫送去。” “奴婢遵旨!” 进了勤政殿,朱祁钰开始处理奏章。 贴黄之后,效率变得极高。 他两个时辰便能处理完全天的奏章。 傅纲将皇爷处理完的奏章抱走,送到军机处盖印。 “皇爷,太子在宫外候着。”冯孝进来禀报。 朱祁钰坐了一上午,正在殿中溜达散步:“嗯,让他候着吧。” 这几日太子天天来告状,无非是会哭的孩子有乃喝,他都懒得管。 “火器都搬入宫了吗?”朱祁钰问。 “全部搬入宫中了!” 朱祁钰微微颔首:“西直房是不是空着呢?” “启禀陛下,宫中打发出去的太监,现在都住在西直房里。”冯孝回禀。 这西直房是尚衣监官署。 “传旨,将兵仗局、西直房、旧监库,全部打通。” “合并成为兵仗局,建造高城墙,内设小衙门,划为禁地,无诏不得随意进出,禁卫轮值。” “将军器局、兵仗局火器工匠,全部召集起来,进入兵仗局。” “以前管事的,全部押入诏狱,审一审,该杀的杀。” “每个工匠必须登记造册,任何信息必须准确,不得错误,有错误者,诛杀。” “入兵仗局的工匠,其子可参加科举,工匠优秀者,可得荫封。” “以后形成定制,军器局只生产兵甲、弓弩冷兵器等,火器则由兵仗局垄断生产,民间、朝堂不许私设火器点,私设者以谋反罪诛杀!” “兵仗局设一提督太监,一个秉笔太监。” “让戴函先做提督太监去,秉笔太监朕还没想好,先这样吧,去传旨。” 朱祁钰要把火器攥在手心里。 大明的火器远远不够,想纵横漠北,纵横天下,靠目前的火器规模,差得远了。 正好他手里有银子,完全可以投入研发。 “让石璞,带着流民先建兵仗局,其他延后。”朱祁钰又补了一句。 “奴婢遵旨!” 冯孝立刻打发人传旨。 朱祁钰又去军机处坐坐,处理了一会公务,便观察处理公务的翰林,忽然问冯孝:“成凯是景泰二年进士吧?他在哪呢?” 成凯是成敬的儿子。 “启禀皇爷,成凯在福建做都御史。”冯孝对答如流。 “耿九畴等人还没到京城?” 如今阁部忙得脚打后脑勺,就是因为之前杀得太狠了,朝堂官员减少太多,新任的官员还未到京。 “启禀陛下,都还在路上。” “下圣旨催。” 朱祁钰站起来,活动活动身体:“以后内阁也按照军机处设凳子吧。” “这……”冯孝吃了一惊。 正在办公的翰林,也跟着吃了一惊。 尹直跪下道:“陛下,此举不可啊,从宋太祖撤椅之后……” 他长篇大论说得朱祁钰脑仁儿疼。 “阁臣岁数都不小了,昨天薛瑄还病倒了,加些椅子吧,朕给百官人权,是让他们为苍生谋福的!” 朱祁钰淡淡道:“朕把你们想要的,都给你们了!” “你们,也要把朕想要的,给朕!” “都明白了吗?” “臣等谢陛下隆恩!”尹直等人跪下谢恩。 让臣子坐下,是朱祁钰对臣子的让步,告诉他们,朕不是要把你们杀绝喽,不用怕朕。 却在这时,杠夫谷有之匆匆忙忙进来:“皇爷,胡太傅、林阁老等官员匆匆入宫,说宣镇出事了!” 朱祁钰瞳孔一缩,来了! 求订阅! ------------ 第99章 敲山震虎,打击勾栏瓦舍!你实在没用,出家吧! “皇爷,金公公传来锦衣卫密奏!” 趁着胡濙等人未入殿时,朱祁钰翻开来看,登时眉头皱起。 这是襄阳锦衣卫密奏。 襄王死后,锦衣卫负责抄家,家财不翼而飞,除了微薄的王田外,其他什么都没抄到。 湖广藩王不少,但敢触皇帝虎须却不多。 荆王朱祁镐肯定算一个,岷王朱徽煣肯定也有份。 岷王这一支,都不安分,景泰二年的广通王之乱,就是朱徽煣四弟广通王朱徽煠和五弟阳宗王朱徽焟鼓动出来的。 朱祁钰冷笑两声:“传旨,襄王护卫交给李震、陈友,用于平定苗乱。” “至于王府家财……” 却在这时,胡濙引领着林聪、李贤、俞士悦等阁部重臣入殿跪拜,面容沉重。 “平身,赐座。” 朱祁钰让人上茶:“发生了何事,惊动了诸卿?” “启禀陛下,宣镇又传来战报!”胡濙将战报递交上来。 果然是战报! 朱祁钰心有预料,但看完之后,仍觉脊背发凉。 “败得真诡异啊!” 于谦率军抵达宣镇,试图抢回长城内堡垒,瓦剌人毁坏堡垒后,扬长而去,在京营修缮堡垒的时候,瓦剌人长驱直入,反复几次攻破了宣镇防线。 三战三败,于谦只能率军尽量守住堡垒,但宣镇已经成个筛子,瓦剌军完全可绕过宣镇,大肆入境掳掠,甚至可以兵进居庸关的可能,再来一场北京保卫战。 “朕说并不意外,诸卿信吗?” 朱祁钰将战报放下,这封战报是于谦亲笔信,写的极为详实,反观杨信呈上来的战报,语焉不详。 胡濙微微一愣,旋即叹了口气。 “老太傅,知道朕为何以暴戾之法,夺回权柄吗?” 朱祁钰直言不讳:“就是因为,朕知道宣镇还会再败!这次败了之后,还会失败!” “别说是于谦,就算是岳武穆重生,也一定不会胜!” “请陛下明言!”胡濙跪在地上。 所有官员跟着跪下。 “诸卿,你们认为杨信本事如何?于谦能力几何?” “宣镇总共27万大军,固然损失几万人,但又怎么会一败再败呢?” “别忘了,宣镇是大明的土地,经营了几千年的土地啊!” “难道草原上出现了成吉思汗?” “就算有成吉思汗复活又如何?能挡得住火器?挡得住大炮?” “大明精锐尽出,勋贵之中能征善战的老将尚在,又是于谦挂帅,如何会两次大败?” 朱祁钰冷笑:“因为问题不是出现在军队上,也非瓦剌军队无比强大,而是宣镇烂了!烂到骨头了!” 胡濙了然,皇帝是怀疑宣镇有奸细。 “陛下,锦衣卫可有密报?”王文发问。 “尚无。” “看看战报的时间。” “春龙日当天的惨败,诸卿忘了?何人在借机作乱?” 朱祁钰似笑非笑:“朕估摸着,第三次战败的战报,又要传来了,做好守卫居庸关的准备吧。” “陛下是怀疑晋商?”胡濙干脆直说。 “不是怀疑,而是肯定!” 朱祁钰冷笑:“瓦剌为何忽然攻打大明?长城内堡垒为何说丢就丢?于谦是何等能力?岂能三战三败?” “诸卿都想过吗?” 既然说到这里,朱祁钰干脆摊开了说:“今日在勤政殿说任何话,朕都赦诸卿无罪,朕也绝不因言获罪,也绝不杀人。” 他先保证。 毕竟勤政殿号称魔鬼殿,要不是迫于无奈,估计胡濙都不来。 “就说瓦剌因何而来?” 朱祁钰直截了当:“是陈循引来的,用瓦剌分朕的神,朕可不是傻子!” 胡濙等人吓得跪在地上,没人敢应答。 当初瓦剌掠边之初,历历在目。 那时陈循意气风发,和太子朱见深眉来眼去。 他已经有了废立之心。 以瓦剌掠边,逼于谦带着京营离京,就是想在京中废立皇帝。 却不想,被皇帝反杀。 下场不可谓不惨,成为古今第一大佞臣。 “但瓦剌人尝到了甜头,把三部瓦剌人全都引来了宣镇,才有了杨信第一败,徐亨殁于战阵之中。” “当时那一败,朕就催促杨信搞清楚。” “至今,杨信都杳无音信。” “朕不怀疑杨信,是他失去了血勇之气,不敢去探查罢了。” “于谦新到宣镇,收复堡垒,并无过错,却被瓦剌各个击破,若说瓦剌人有诸葛孔明在世,能击败于谦一次,朕信。” “三战三败,糊弄鬼呢?于谦是傻子吗?勋贵是傻子吗?都是名臣悍将,岂能一败再败?” “就不说别人,张軏跟朕玩心眼,把朕耍的团团转,能玩不过瓦剌那些愚昧的蠢材?” “从杨信第一次出兵,长城内堡垒丢失就说明一切了!” “宣镇有内鬼!遍地都是内鬼!” “能收到军队调动消息,并且能迅速传递消息的,能有谁?” “诸卿暂时不信朕,但是,朕可以告诉你们,不出十日,宣镇还会传来战败的战报!” “必败无疑!” 晋商是怎么发展起来的?不就是当二鬼子发展起来的嘛。 而战争,赚得盆满钵满的就是商贾。 胡濙不信,林聪、李贤等也都不信。 以为皇帝是给自己找遮羞布,杀害了全城商贾,想找个借口,或者就是看上晋商财富了,想再抢一波。 李贤欲言又止,晋商是我门下走狗,陛下能不能高抬贵手? “拭目以待吧。” 朱祁钰懒得解释,等京中商贾被杀的消息传到宣镇,瓦剌人会发疯的,届时一切真相大白。 “诸卿,还需要转运粮食,从流民中征兵,屯守三关,保卫京师!”朱祁钰认为,宣镇守不住了,必须死守三关,保住京师。 胡濙皱眉,皇帝不满足于团营三万兵权,还要扩军? “陛下,朝堂当务之急是解决流民问题。” “老臣相信于少傅,宣镇虽然接连战败,但战报上写的清楚,京营主力未损,尚能一战。” “现在就屯兵居庸关,是否为之过早?” 胡濙其实也觉得有商贾作祟的原因。 但商贾起不了那么大的作用,商贾,不过肥羊而已,在大明眼中是,在瓦剌首领眼中也是。 “可先练兵。”朱祁钰担心再来一次北京保卫战。 “陛下,京中粮食不足,人人喝粥都支撑不了一个月,如何练兵啊?”胡濙抛出无解的难题。 该死的陈循! 就是你的党羽,才闹出的山东大涝! 若没有山东大涝,京中商贾岂敢囤积居奇,害得朕丧失良机! 若以屯守居庸关为名,练兵十万余,就算京营回京,那又如何?于谦也得乖乖跪着。 粮食啊! “太傅有何高见?”朱祁钰问。 “老臣以为,等击败了瓦剌,便以京畿流民填补宣镇空白,一来缓解了京畿压力;二来丰盈宣镇人口,百利而无害。” 这是釜底抽薪之计! 朱祁钰想以流民当做基本盘,不然为何安置妇人,供孩子读书,不就是想收其心,为己所用嘛。 胡濙却要一脚把流民踢去宣镇,让他白忙一场。 “但自古移民都非善政啊。” 朱祁钰斟酌道:“就算移民,也要战胜了再说,朕说十日之内还会有败报传来,应该及时屯守居庸关,缓解京中压力。” 胡濙觉得陛下趁机揽权。 皇帝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所以毫无信用可言。 双方僵持。 朱祁钰不信胡濙,胡濙也不信皇帝,局面尴尬。 李贤适时呈上一本奏章。 啪! 朱祁钰狠狠一巴掌拍在案上:“宁王要干什么?” “陛下,这是江西巡按使周一清所奏,周一清还奏一事,臣、臣……”李贤不敢说下去了。 “呈上来!” 朱祁钰一看,差点气死过去:“弋阳王乱论?” 啪! 朱祁钰直接将奏章丢在地上:“宁藩要干什么!好日子过够了吗?” “朱奠培(宁王)经常出入龙虎山,言语中对朕多有不满,同情彘墡!甚至大肆囤积粮食,他要干什么?造反吗?” “朱奠壏和其母乱论?真乃天地之无有,禽兽所不为!” “就在去年,宁藩诸王因为个女人,朱奠培和朱奠壏打出狗脑子来了,改聘王妃,逼害亲弟,违制虐民,朕都难以启齿!” “朕本该革了他们王爵,圈禁凤阳。” “但朕顾念亲戚之情,放他们一条活路。” “朕亲自下旨,写着‘勿谓言之不预也’,警告他们!” “不想这几个兄弟,把朕的话当放屁!” “哈哈哈,宣镇数次大败于瓦剌,京师告急;山东大涝,朝堂上下惶惶不可终日!” “这些诸王,只会玩女人、说抱怨的话,视朕于无物,视朝堂于无物啊!” “传旨,废除宁藩,一应诸王,贬为废人……” 朱祁钰话没说完。 胡濙率先跪在地上:“陛下万万不可!” “且陛下降息雷霆之怒,江西远在天边,京中已经危若累卵,绝不可使江西再乱了!” “请陛下先虚与委蛇,只当不知。” “等宣镇平定,瓦剌退去,京营回京,再派湖广之兵,直捣江西!直接将宁藩拿下!囚禁凤阳!” 胡濙真够狠的,皇帝只是想削藩,胡濙却想直接杀人。 不过,朱祁钰佯装大怒,不就是想借机削藩嘛。 先帝宣宗皇帝没少做这种事,朝野上下心照不宣。 这些藩王,无所事事,谁不玩女人?至于后母,玩了就玩了,就算亲母,也无所谓,皇家什么破事没有,一个臭屎坑,能爬出什么干净的人来! 只不过弋阳王够蠢,将把柄送到皇帝手中,皇帝籍此拿捏宁藩罢了。 “陛下,老臣更担心的是,龙虎山。” 胡濙见朱祁钰怒火降息,赶紧道:“天师道窝藏钦犯,其罪难容,老臣担心天师道会鼓动宁藩,起兵靖难。” 是啊,朱祁钰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不然宁王和天师道走得近,他怎么就慌了呢。 “老太傅可有良策?” 胡濙沉吟:“最笨的办法,就是派南昌卫突袭龙虎山,将天师道上下捉拿。但京师离南昌甚远,老臣担忧谋事不密,一旦泄露,宁藩必然起事造反,虽说宁藩绝无成功可能,但于朝堂而言,又要花银子了,这是下策。” “上策是朝堂以雷霆之势,突袭江西,将宁藩一网打尽!” 胡濙目光闪烁:“老臣以为上策可行!” 按照方瑛回禀,湖广苗乱并不严峻,约莫月余便可平定。 届时,以李震、陈友率军入江西,雷霆之势拿下宁藩,剪除藩王桎梏。 “老太傅,宁藩必除!” 朱祁钰要对宗室动刀子了。 孙太后说过,为了皇位,他会杀光宗室! 之前他满不在乎,但闻听宁王出入龙虎山,便让他的心悬起来,与其日日担惊受怕,不如先下手为强。 如今朝天宫窝藏钦犯,皇帝又在查抄朝天宫。 皇帝和天师道格格不入。 天师道又是太祖、太宗钦定的道教之首,影响力大到难以想象。 若逼急了天师道,支持宁藩靖难,成功性虽然没有,但江西肯定会被打烂。 南方绝对不能乱,要稳。 在削藩的问题上,文臣和皇帝是站在同一战线上的。 “那便请陛下停止查抄朝天观!” “再下圣旨,申斥天师道即可,京师戒严,许进不许出,尤其不许消息传出京师!” 胡濙眸中寒光闪烁:“那些道士,嘴上敬仰道尊,其实追求的无非权力罢了,陛下便给他们权力,给他们度牒,放任其传教。” “等李震等直捣黄龙,以谋逆罪捉拿当代天师,逼龙虎山断尾求生,重选天师,为朝堂所用。” 朱祁钰微微颔首。 这就是他杀人的反噬,多亏这年头传信速度慢,否则江西已经反了。 “南昌卫不可信。” “陛下可以去南方收粮为名,派一大将先入江西,稳定局势。” “一来可防止宁藩狗急跳墙,二来也可震慑宁藩。” 胡濙目光闪烁:“陛下,可否与老臣交个实底,您究竟要做到哪一步?” 朱祁钰一愣,胡濙的目光让他退避。 他不满藩王吸大明的血,他想送藩王统统去死。 但胡濙的眼神告诉他,伱这样做了,你的儿子也无法享受荣华富贵了,在京中呆着,只会让皇帝忌讳,早晚死路一条。 仁宣二帝,难道看不出分封制的缺点吗? 但他们要为其他儿子谋福。 “老太傅,要么不做,要么就做绝!” 朱祁钰眸光如刀:“以后朕的儿子,分封海外!分邦建国!” 胡濙一愣,旋即一跪到底:“老臣为陛下雄心贺!” 在胡濙眼里,海外都是蛮荒之地,将自己亲儿子丢出去当野人,皇帝的心,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狠。 “老太傅请起。” 朱祁钰看向林聪、李贤等:“朕今日与诸卿交心,就是希望朝堂稳定!” “朕不想再杀人了,大明不能再动荡了。” 李贤等人翻白眼,您都成真正皇帝了,当然不想杀人了,敢情好处都是您自己占了,锅让我们背? “只要诸卿与朕勠力同心,日后朕可允诸卿去海外建国,称王称霸。” 朱祁钰话音方落,收获的却是一片白眼。 信不信,谁敢感激涕零,说愿意,皇帝会立刻赐死他。 分邦建国,连皇子都不敢有的念头,你们文臣敢有? 这话就是一个坑! 跳进去就是死。 “好吧,朕可允诺尔等,不杀尔等。”朱祁钰才说实话。 这才像句人话。 李贤却心中悲戚,半个月前,说这话的是陈循,文官还高高在上呢,皇帝不过笼中吉祥物罢了。 才多久啊,攻守转换,文官得靠着皇帝赏饭吃。 “臣等谢陛下隆恩!”胡濙带头跪拜。 “内阁,山东消息可有传来?”朱祁钰问。 “启禀陛下,暂时没有消息传来。”王文抢着回禀。 “有消息立刻传入宫中。” 朱祁钰目光闪烁:“张凤呢?粮食收的怎么样?” …… 户部,广惠库。 用来存粮的库、仓被一把火烧了,暂时用广惠库等保存完好的库、仓存粮。 曹吉祥率领巡捕营于各大庙观催粮。 他知道,得到这个职务,不是命好,而是皇帝用完,就会杀了他。 前日他被诏入宫中,皇帝说杀赵荣之人是巡捕营,可把他吓尿了,回来后,他一顿整饬,发现绝对无人杀害赵荣。 他也派人去查了,赵荣确实杳无音信,肯定被人毁尸灭迹了。 能救他命的,只有催粮,漂亮得完成。 他给巡捕丁下了死命令,谁催不上粮食,就剁了谁。 他则亲自坐镇广惠库,督促粮食入库。 户部京仓粮储大使张睿,亲自负责,巡捕营派石冲盯着,互相监督,他们互不对眼。 “他娘的,你个贼秃,粮食交的不够!”石冲薅住一个和尚的衣服,吼道。 吐沫星子喷和尚脸上,和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此斗已满,如何不够?请施主切莫难为贫僧。” “满了?哪满了?” 石冲指着满满登登的木斗,瞪着眼睛说瞎话。 却见斜刺里冲出来一个人,狠狠一脚踹在斗上,把斗踹翻,粮食洒了一地。 那和尚要捡,石冲狠狠一脚把他踹飞,指着半斗粮食大骂:“他娘的,瞧瞧你就交这么点粮?你们寺庙被封了,娘的,糊弄老子,活腻味了!” “这是贫僧的粮食啊!”和尚气得嚎啕大哭。 “你的?这是广惠库的地界,是老子的粮食!重新交!麻溜儿的,交不上来就封你们寺庙,滚去还俗吧!” 连管事的张睿都看不下去了:“石冲,堂堂京师,岂容你胡闹?” 张睿让人把粮收起来,冲那和尚双手合十:“大师请回,您的寺庙已经交够了,请拿好此凭证。” 石冲要来抢,张睿推开他:“你再这样,本官就去禀告曹公公,巡捕营要干什么?巧取豪夺吗?” “老子帮你,却要受你这鸟气!” 石冲推开张睿,气呼呼坐到一边:“老子叔叔是石亨,在鬼门关走一遭了,怕你个狗官!” 张睿瞥了他一眼,见巡捕营都是地痞流氓,竖子不足与谋。 叹了口气,重新坐下,吩咐户部官员:“任何人不许弄虚作假,庙观交够了粮食,就要给凭证,不许为难人家!” 一个地痞耍猴似的逗石冲笑。 逗了半天,石冲也不乐,反而踹了他几脚。 “小旗大人,营督让咱们多多收粮,不管庙中死活。” 地痞张三压低声音道:“那个张睿,却嫌粮食咬手,小的看他八成信佛,所以网开一面。” 石冲哼了一声:“究竟要说什么?” “小旗大人之前就提点过小的,皇帝爷爷想要什么?以前想要钱,现在就想要粮,他会管寺庙、道观死活吗?” 张三讨好道:“只要咱们能弄到更多的粮食,皇帝爷爷开心之下,说不定就赦免了您的罪名,到时候让您做个千户爷,那多威风啊!” 石冲目光一闪:“如何弄到最多的粮食?庙观就别说了,被搜刮一遍,估计也不剩多少了,再说了,还有那个灾星盯着,老子根本施展不开身手。” “青.楼呀。” 张三小心翼翼道:“奴婢听说了,这几日青.楼去城外收人,粮食一把一把的往外撒,跟捡的一样,今天还出去洒了呢。” “要说青.楼有银子,老子信,粮食从哪来的?” “全京中粮食都在户部手里攥着呢,商贾都死绝了,城里买粮,得去户部买,每家每户限额买粮,多一点都不卖。” “青.楼哪来的粮食?去去去,别消遣老子!” 石冲不爽地叼起一根草棍:“你说那王八蛋是不是蠢,多弄些粮食,哄皇帝开心,快点升官,不香吗?假清高!” “小的绝对没撒谎,好多兄弟都看到了,青.楼有多是粮食,不止一家,十几家青.楼,在城外买了好多姑娘进来。” 一说姑娘,张三两眼放光:“就连城中的,有些担心没粮吃的小门小户,都把闺女卖进去了。” 看他说得煞有介事的样子:“真的?” “小的用命担保!” “具体哪几家有?”石冲真有些心动。 听说东厂、缇骑前天晚上都发了大财了,这几天都在勾栏瓦舍里消遣呢,花钱那叫一个流水啊。 他以前也阔过,但都很久没去消遣了,里面的姑娘估计早就忘记他了,唉。 “家家都有,小的听说群芳阁最多,一天收了二三百个姑娘进来!” 石冲知道群芳阁,是八大胡同里最顶级的勾栏场所。 这八大胡同,是朝堂安置官寄的地方,所以闻名,和大家耳熟能详的八大胡同位置不一样,如今在内城,后来搬去了外城。 “他娘的,去碰碰运气去。” 石冲带着人,去群芳阁碰碰运气。 不止石冲这般想,曹吉祥也十分窝囊,被皇爷怀疑。 汤序也收到了风声,锦衣卫、东厂的人,都在胡同里洒钱呢、 “让曹铉、曹铎、曹带着人转一圈,咱家要知道,谁他娘的冤枉老子!” 曹吉祥咬牙切齿:“还有,咱家怎么听说,八大胡同里面有粮食呢?都哪来的风声?传到咱家耳朵里了?” “标下这就去打听!”汤序派人去问。 …… 石璞和叶盛安置流民。 可发现流民中女人越来越少,一打听,才知道一些女人被买走了。 “九门紧闭,何人能在城外买人呢?” 石璞往深了打听,那些流民什么也不知道。 “石尚书,此事不同凡响,吾等写成奏章,交给刑部调查吧。” 叶盛实在太忙了,统计下来,约有七万流民,四周应该还有一些,尚未统计完毕。 在朝阳城设下粥棚,先填填肚子,然后把男女拆分,小孩子送入里草栏厂,妇人则送入皇家商行。 “本官亲自写!”石璞把调查所闻,再加上心中猜测,写成奏章,呈于圣上。 此刻。 天色擦黑,朱祁钰正在军机处,奋笔疾书。 “皇爷,石尚书有奏章呈上来!” 因为涉及到流民,朱祁钰特令时时传递,不可耽搁。 朱祁钰停笔,展开奏章,登时皱眉:“女人丢了?” 他下意识想到,是被锦衣卫收走了吧。 但冯孝却摇摇头,金忠没传来消息,证明不是锦衣卫所为。 “冯孝,可知京中有多少勾栏瓦舍?” 他没有收声,正在办公的翰林、太监抬起头。 朱祁钰让太监把奏章传阅,议一议。 翰林等纷纷起身,排序陈列两行。 “陛下,勾栏瓦舍趁机买些姑娘,在所难免的。”丘濬直言不讳。 “可粮食从何而来呢?” 尹直反驳:“流民的确饿着肚子,但都揣着银子呢,青.楼的银钱应该不缺,又不产出粮食,哪来的粮食啊?” “这……” 丘濬皱眉思索:“是否是存粮?” “根据石尚书统计,怕是有上千妇人丢失,还有上千女孩子,都不见了踪迹。” 尹直道:“就算是贱卖,也得十斤、二十斤粮食吧,两千来人,四万多斤粮食,这还没算城内的妇人呢,看样子是粮食不愁,恐怕超过十万斤啊,得多大的仓库,才能存这么多粮食啊!” “陛下,粮商中,是否还有漏网之鱼?” 丘濬跪下。 朱祁钰皱眉,锦衣卫传来的消息,京畿所有仓库,要么被烧,要么被锦衣卫占据。 “陛下,请彻查青.楼!” 尹直跪在地上:“微臣以为,如此宵禁之时,青.楼里欢歌笑舞,如今公主薨逝,陛下忍痛理政,他们竟无半分收敛,毫无悲痛之色,此乃大不敬之罪!微臣请陛下,下令彻查青.楼,必有收获!” 朱祁钰却想的更多,前天夜里抢了京中当铺,这些当铺背后可都是大佬,敢收御物啊。 别人他不知道,王文在京中就开了几间,结果到现在,连个屁都不敢放。 朱祁钰一直等着呢,可迟迟没来,反而让他心中惴惴。 既然你们不出来,就敲山震虎,引蛇出洞吧。 “传旨,封锁全城青.楼,查抄!把粮食来源弄清楚,无诏不得再营业!” “嗯,交给东……交给锦衣卫吧,巡捕营配合。” 那天早晨,锦衣卫也没喝到汤,这次给他们吧。 …… 金忠收到圣旨,召集京师所有锦衣卫,开始封锁青.楼。 那天早晨实在是耻辱。 京中百官狠狠一个耳光,扇在金忠的脸上。 不想,青.楼也狠狠给他一个耳光。 城外的流民,他还要招一批人入锦衣卫呢,皇爷让招一批女人进来,挑颜色好的,青.楼居然先抢先一步,真不把锦衣卫放在眼里啊! “管尧、宋汤、卢谦,你们三人亲自带队,给本督抄!阻挡者,杀无赦!” 金忠下令:“皇爷因此而震怒,本督让这些人付出代价!” 嘭! 管尧亲自带队,一脚踹飞群芳阁的老鸨。 直接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公主薨逝,尔等敢寻欢作乐?” “差爷,我们都是正常做生意啊!”老鸨哭嚎。 群芳阁上下鸡飞狗跳。 很多房门忽然紧闭,不少人神情惶惶。 “闭嘴!” 管尧身形颀长,蜂腰猿臂,玉树临风,但表情带着几分阴鸷:“本千户怎么没看出来你们哪里正经呢?” “上去搜!” “差爷,我们可都是交了赋税的,又交了东厂的保护赋,你们可不能这么欺负人啊!”老鸨撒泼打诨。 管尧轻轻划开她的脖子,鲜血冒出来,吓得立刻噤声。 “都动作麻利点,还要赶下一家!”管尧吆喝一声。 楼上却传来几道叫骂声,都是些权贵公子在里面快活,被影响了好事。 那些番子充满了恶趣味,等着公子哥们爽的时候,忽然踹门,把人吓废了。 “他娘的,老子是巡捕营的,不是瓢客,放开老子!”石冲被锦衣卫番子押了下来。 看见管尧,登时嚷嚷道:“管尧,你他娘的装作不认识老子?” “石兄!” 管尧摸了摸鼻子,他还真认识石冲。 他出身边军,袭职卫所千户,其父殁于土木堡,本来在京营里混日子,后来被金忠看重,提拔进入锦衣卫,担任千户。 “放开老子!” 石冲回头说张三是他的人,然后一步从楼梯上跳下来,一个耳光扇在那老鸨的脸上,怒问:“那几个东厂番子呢?” “什么?”老鸨满脸懵。 “在老子前面进来的,张嘴闭嘴老子老子的几个家伙,十分阔气,给了你一袋金豆子!去哪了?”石冲喝问。 老鸨摇了摇头。 啪! 石冲狠狠一个耳光扇下去,然后按住她一条胳膊,一脚踩着,试图将她胳膊撕下来:“你收了那么多金豆子,才过了半个时辰,你能忘喽?当时你玩命似的让人家怀里钻,那个番子把你推开了,他去哪了!” 老鸨惨叫个不停:“楼上,是小翠伺候他们的!” 石冲拖着她往楼上走,老鸨的身体硌在楼梯上,快痛晕过去了。 但石冲不在乎,大声嚷嚷:“小翠呢?给老子滚出来!” 锦衣卫番子跟管尧说要制止。 管尧摇摇头,石冲是个知道轻重缓急的人,一定是有什么意外发现。 吱嘎一声。 一个房门开启,走出来一个伤痕累累的女人,她说自己是小翠,那几个王八蛋根本就不是人! “人呢?”石冲掐住她脖子! “跳窗,跑、跑了!”小翠满脸惊恐。 石冲推开她,冲进房间,里面一片狼藉,窗子打开,外面夜色阴沉,看不到人了。 “槽!” 石冲骂了一声,然后狠狠一脚踹在小翠身上,直接将她踹下了楼。 然后凶性大发,要杀了老鸨。 被锦衣卫给拦住了。 “究竟怎么回事?”管尧以拳脚制服石冲。 石冲揉揉肚子,爬起来,冲管尧竖起拇指:“你他娘的还这般厉害,老子服了!” 然后凑近管尧的耳朵,压低声音道:“老子听到了,那几个人说什么赵荣,杀了什么的,是东厂的番子!” “什么?”管尧大吃一惊! 工部左侍郎赵荣被杀,惹得陛下震怒,金忠早晨也大发雷霆,让锦衣卫留心,找到赵荣尸体、找出凶手。 却不想,踏破铁鞋无觅处。 “老子可没撒谎,那几个家伙,一看就见过血,个个凶悍,虽然换了便服,但有一个忘了换鞋的,仍穿着白靴,白靴上有血,那是东厂的鞋,老子一眼就认出来了。” 石冲使劲拍拍自己脑袋:“当时就该把他们按住!” “当时你要是动手,就被灭口了。” 管尧让人把小翠带过来,小翠是真倒霉,被几个老爷们祸祸,然后被石冲一脚踹下楼,伤得不轻。 “那几个人,有什么特点?” “什么特点啊?”小翠哭嚎着,腿瘸了,她想治病,但锦衣卫凶神恶煞的,哪给她机会呀。 “想想,说出来饶了你性命,说不出来,也不用找郎中治了,直接送你归西。”管尧喝问。 石冲嘟囔着管尧废话多,直接摘了她零件。 “有、有一个客人不太情愿的样子,他自始至终都没碰过奴家,全程看着窗外。”小翠忍着痛,认真回想。 “哪个?”石冲吼她,又要动手揍她。 “人家哪知道呀!” “想想,有什么特征?”管尧推开石冲,柔声问。 小翠愣了半晌:“好像穿着白靴子。” 管尧猛地看向石冲,石冲一拍脑袋:“只要让老子再见到他,一定能认出来!” “待本千户禀明提督,便去东厂查!”管尧觉得这又是一件大功。 “启禀千户大人,什么也没搜到!”有番子过来禀报。 石冲问搜什么? 管尧说是任务,让手下再搜一遍。 “你跟老子明说,指不定老子能帮你!”石冲也想分一杯羹。 管尧却不想分功给石冲。 过了半晌,还是一无所获。 “连个新进来的人都没有?”管尧不信。 石璞的奏章,明明白白写着丢了两千余妇、女,就算找不到粮食,肯定有生面孔啊。 “真的没有!” 管尧用刀柄敲击地面,看看有没有地窖的存在。 “你们在找人?” 石冲立刻明白过来:“锦衣卫也在查妇女失踪?” “你怎么知道?不对呀,你一直在群芳阁里,没回巡捕营,如何知道的?”管尧死死盯着他。 “城中都传遍了,大家都知道。”石冲说自己也是来碰碰运气的。 “传遍了?” 管尧让人刨几处地方,并没找到地窖。 出了群芳阁,又接连查封几家青.楼,都没找到生面孔,粮食更是一粒都没有。 管尧、宋汤、卢谦三人碰面,全都一无所获。 “他们会不会买个宅子,安置这些女人?”宋汤皱眉。 “应该不会,这么多人,无论怎么安置,都会留下蛛丝马迹的;而且,这些青.楼不是一家开的,不可能齐心协力,怎么连一个都找不出来呢?” 卢谦低声道:“你们发现没,一个花魁都没抓到。” 这句话提醒了管尧:“是啊,群芳阁有十大花魁,过气的花魁也有几十号,人呢?” “这可是京中最大的销金窟啊,怎么连个像样的货色都没有。” “一定是提前收到了风声,转移了……可转移这些花魁做什么呢?” 没等管尧分析完,卢谦打断他:“反正有人泄密!” “快派人去禀报提督!不,我亲自去!”宋汤急道。 而金忠,正在宫中伴驾。 “金忠,扩张人手的事,做得如何了?”朱祁钰用了晚膳后,在乾清宫里溜达。 “启禀皇爷,还在招募。” “慢慢来,不着急,这些流民,用好了,可都是臂助啊,只有吃过苦的人,才知道珍惜。” 朱祁钰拍拍他的肩膀:“金忠,你发没发现个诡异的地方,京中当铺被荡清了,百姓没闹、当铺的后台也没闹,朕都做好了准备,打算还回去一部分,可两天了,没有任何动静!” 金忠一愣:“皇爷的意思是?” “他们心里有鬼啊,不敢闹,怕朕。” 朱祁钰淡淡笑道:“前日朕把京中百官放出去抢掠的时候,那些满口仁义的道德君子们,一个个都像是发晴的猫。” “财帛动人心啊。” “可朕拿到了约莫两百万两的宝贝,他们没闹,就当送给朕了,诡异,真的诡异。” “皇爷的意思是,让奴婢查查?”金忠揣测皇爷的心思。 “嗯,查查当铺的后台,这么多银子啊,当初朕丢了不到一百万两(估值),已经发疯了。” 朱祁钰缓缓道:“朕有种不妙的预感。” “所以皇爷敲山震虎?” “看出来了?朕本来不打算动青.楼的,但这些人太诡异了,动一动,让水再浑一点,看看他们究竟是什么心思?”朱祁钰笑着说。 却在这时,傅纲过来传话:“皇爷,锦衣卫来传话,说在青.楼里,什么也没找到!” 金忠吃了一惊,石璞不可能诬告,那么人呢?粮食呢? 朱祁钰却笑了:“敲山震虎有用了,这些人自作聪明,转移了人!让人顺着查,肯定能抓到大鱼。” “奴婢亲自带人去查!”金忠担心管尧等人分量不够。 “回来。” 朱祁钰看着他:“知道朕要什么吗?” 金忠茫然。 “笨啊,青.楼是永远也禁绝不了的,但天下间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就是青.楼。” 朱祁钰提点他:“教坊司以前是做什么的?嗯?” “皇爷想收青.楼为己用?” “还有呢?”朱祁钰又问。 “敲山震虎,把当铺、青.楼的后台都找出来!” 金忠看到朱祁钰森然的嘴角,心里咯噔一下:“奴婢会将他们的全部积攒,弄到手里来!” “别说的那么难听,那些不义之财,本就该抄家灭族的!” 朱祁钰嘴角勾起:“去吧,京中人太多的,有限的粮食喂不饱这么多张嘴,该减少一些了。” 金忠浑身一颤。 当铺被抢了,闹要被杀,装聋作哑,还要被杀! 这就是皇爷! “传旨王直,就说前天大闹京师的团伙出现了,带人去抓吧。”朱祁钰嘴角翘起。 他反正脏了手,让朝臣跟着一起,变臭。 金忠出门时,见到了卢忠。 卢忠跪下行礼。 朱祁钰没让他起来,就这般闭着眼睛,没说话。 卢忠吓得瑟瑟发抖。 那天晚上,亲眼看到商贾如待宰羔羊一般被杀,他就知道,皇帝已经拿回了皇权,在京师之中,他一言可杀人,真的口含天宪。 跪在勤政殿里,他只感到恐惧。 “收获不多嘛。”朱祁钰缓缓开口,他对缇骑十分不满。 本来,他对缇骑寄予厚望。 仅仅一点财帛,就暴露了本性。 如今看来,用人,用的是谁并不重要,无论是土木堡遗孤,还是朱祁镇的人,该不忠心的时候,都不忠心。 “微臣有罪!请陛下责罚!”卢忠瑟瑟发抖。 “罚你?以何条目罚你呢?” 朱祁钰慢慢盯着卢忠:“前些日子,也在勤政殿里,你是怎么向朕保证的?” “陛、陛下,缇骑只有不到三百人,缴获确实不多!但缇骑对陛下忠心耿耿,日月可……” 啪! 朱祁钰将杯子砸在卢忠的脑袋上。 卢忠脑袋上划出一道伤口,鲜血淋漓,他却不敢动,更不敢惨叫。 “缴获不多?那为何缇骑在勾栏瓦舍里,日日笙歌啊?银子像水似的往外洒?当朕是瞎子?啊!” 朱祁钰陡然暴怒,勤政殿的门忽然打开,七八个太监涌进来。 他挥了挥手,让人出去。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卢忠哭嚎起来。 “卢忠,你是有罪之人,朕饶了你一次。” “这是第二次启用你,给你缇骑,让你随便调用钱粮。” “可你就是这般回报朕的吗?” “欺骗朕吗!” “把朕当傻子吗?” “你不知道钱粮多么宝贵吗?朕都快喝粥喝一个月了!这些钱粮都是朕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交给你,就是让你蒙蔽朕的吗?啊!” 铿锵一声。 天子剑出鞘,森冷的剑锋搭在卢忠的脖子上。 卢忠浑身发紧,泪水止不住的流:“微臣、微臣……请陛下看在多年的情分上,给微臣一个解释的机会!” “说!” 朱祁钰语气冰冷。 卢忠赶紧道:“那天微臣担心缇骑不卖命,当天晚上的缴获,微臣答应给缇骑三成,所、所以交上来的不多。” “但微臣一丁点都没拿过,真的没拿过!” “请陛下明鉴,微臣对陛下之忠心,绝无半分虚假!” 剑锋渐渐挪开了他的脖子。 朱祁钰叹了口气:“卢忠,那天晚上,就没一点可报的吗?啊?朕没收到你的奏章,更没收到密揭,朕派你去监视,难道都是瞎子吗?什么都没看到?” 卢忠浑身都是冷汗,微微松了口气:“回禀陛下,缇骑确实没报给微臣,所以微臣也不知道该如何报给陛下,所以没有……” “蠢货啊!” 朱祁钰幽幽一叹:“你还是继续装疯卖傻吧,缇骑不适合你,出家吧。” 在他手下,连舒良、金忠都调教出来了。 奈何卢忠,不懂揣摩他的心思;做事遮遮掩掩,一点都不诚实,让他产生极不信任感。 这样的人,活着还有什么价值呢? “陛、陛下……”卢忠没想到,皇帝竟让他出家? “你要是再啰嗦,朕就要摘了你的脑袋了,入天师道吧,做个道士,朕发给你度牒,去吧。” 朱祁钰觉得自己很宽容。 “陛下,臣、臣有话要说!” 卢忠爬到朱祁钰面前,但朱祁钰用剑尖对准他,吓得他停下,叩首道:“陛下,那天晚上微臣真的看到了……” 朱祁钰目光一闪。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100章 宫中选美!查粮行动!粮食,好多粮食啊,却捅破了天了! “微臣看到萧维祯家丁违背圣旨,保下吴家茶楼!”卢忠着急道。 还算有点政治眼光。 但萧维祯这么听话,帮着朱祁钰收敛陈党,没必要拿他开刀。 “陛下,这个吴家出身晋商,表面经营茶楼,其实是经营当铺!” 卢忠咬牙道:“陛下,这家当铺在黑市中首屈一指,是块金字招牌,对外放了无数印子钱,不知道逼得多少人卖儿卖女。” 朱祁钰皱眉,晋商、宣镇。 这是他一直怀疑的。 “陛下,微臣探听到,这吴家是经营粮食起家,如今主家不再经营粮食,倒是支脉还在做粮食买卖,嗯……做些越境的粮食买卖。” 卢忠说完,脑袋狠狠磕在地上。 “走私?” 朱祁钰来了兴趣:“仔细说!” “吴家主宗兄弟五人,支脉有十四房,支脉主要做粮食、盐铁贸易,从边境赚了钱,再到北直隶、南直隶富庶之地投资,赚得盆满钵满。” “涉足产业之多,资产之丰,难以用数字估算。” “微臣听说,这吴家在朝中的靠山是陈循,陈循能大肆发展陈党,就靠晋商的财力,其中吴家出资甚巨。” “这个吴家在晋地资助了上千晋地举子,考中进士者不下百人,还有吴姓人改了其他姓名,步入官场,以钱开道,步步高升。” “吴家和王家互为姻亲,那天夜里,鸿胪寺寺卿萧维祯就在吴家坐镇,连东厂的番子都不敢入府。” “但王家家主王师臣死于家中,家中大火,一切俱被焚毁,据缇骑禀报,那夜王家也有高官坐镇。” “正是朝中失踪的工部左侍郎赵荣!” 卢忠据实禀告。 朱祁钰眯起眼睛:“你都知道?” “陛下饶命,微臣想查有实据,再禀报给陛下,绝无隐瞒之意啊!”卢忠万分惊恐。 “哼!” 朱祁钰冷哼:“朕组建缇骑是干什么的?” “纠劾天下,为朕张目的!” “你可倒好,知而不报,故意隐瞒,是何居心啊?” “卢忠,朕本想赐你一道度牒,放伱离去,照这么看,朕该直接赐死你啊!” “陛下饶命啊!” 卢忠磕头如捣蒜,不断解释。 “来人,拖出去!赐死!”朱祁钰懒得废话:“传旨给……” 他想让东厂去查,但那夜收敛钱财的是东厂,让他们查自己,还不如不查了。 锦衣卫又在查封青.楼,本来寄予厚望的缇骑,刚组建就烂了。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啊。 “拖回来!” 朱祁钰的声音对卢忠而言如闻仙音,他已经大小便失禁了,再被拖回来时,浑身瘫软,像烂泥一样。 冯孝用扇子扇臭气。 “卢忠,看在你往日的忠心上,朕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朱祁钰眸光如刀:“明天早朝之前,朕要看到这个吴家的罪证,以及牵连出来的任何人!任何事!” “那天夜里,究竟哪个官员去了商人府邸坐镇!” “为何去坐镇?” “他们是何关系?” “东厂为何不查?锦衣卫为何不报?” “一切,朕应该知道的事情,你都要给朕查明白!” “明天早晨,朕若看不到想看到的东西,你就没必要活着了,朕赐你凌迟,缇骑也不必存在了,统统诛杀!” 朱祁钰担心卢忠听不懂,把话说得十分明白。 他要,他想要抓的人! 希望卢忠听得明白,别傻傻去抓那些已经听话的狗。 而去抓,那些不听话的家伙,让他们尝尝朕的厉害! “微臣谢陛下不杀之恩!微臣一定办得妥当!”卢忠痛哭流涕。 “滚吧。” 朱祁钰十分不满。 卢忠肯定不能当缇骑主官了,得物色个新人选,缇骑该有缇骑的脊梁! 别像以前的厂卫一样,被渗透成个筛子! 不过,这次厂卫行动,让朱祁钰也十分不满,但这不能怪舒良和金忠,他们所控制的人毕竟少,还需要些时间。 “皇爷,这个吴家,奴婢也听说过。”冯孝适时道。 “嗯?” 朱祁钰歪头看过去:“何时听说的?” “听金公公说的,宫里的物件,很多都卖了一家叫善林堂的当铺,这善林堂的背后东家,就是这沂州吴家。” 朱祁钰颔首,却话锋一转:“舒良不是说,把当铺都劫了吗?京中商贾都死了?怎么还有这个什么吴家漏网之鱼呢?” 冯孝脸色一变,吓得跪在地上,不敢接话。 “还有那个赵荣,听卢忠的话,像是东厂杀的,可舒良为何没报?” 朱祁钰语气发寒:“你那个干爹啊,终究烂泥扶不上墙,手下人做了什么事,他狗屁都不知道?” “下旨,申斥他,让他自查,告诉他,不听话的狗,留着有什么用?” “奴婢遵旨!”冯孝稍微松了口气。 唯一让他欣慰的是,皇爷还是信任舒良的。 “把两枚未镌刻名字的铜符交予他,朕给他清洗东厂之权,做得漂亮些,别缩手缩脚的!” 冯孝嘴角翘起,皇爷这人,嘴硬心软,嘴上骂得凶,却在提点舒良如何整饬东厂,恩威并施。 看着冯孝的背影,朱祁钰喃喃自语:“原来晋商支持的是陈循,难怪瓦剌呼之即来呢!可怎么才能让瓦剌人退兵呢?” “现在晋商在支持谁呢?” “宣镇连连吃败绩,背后是不是只有晋商呢?” “还有谁参与了呢?” “瓦剌人究竟想要什么呢?” “没有目标,是不会打仗的,就像八年前土木堡之败,不就是瓦剌人想要重开边贸嘛,他们赢了,边贸开了,这次呢?” “等于谦打一场胜仗,就该谈了,让步些吧,大明太弱了。” “再打下去,天朝上国,就要成为天朝笑话了。” “朕和太上皇有什么两样,呵呵。”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下一次,朕亲自出塞,血洗漠北!” 朱祁钰指尖敲打手臂,倏地冷笑:“也许朕只是说说大话罢了,下一次再打,说不定还要签丧.权.辱.国的条约啊!做个中原的儿皇帝,朕连宋高宗都不如啊!” “清洗的力度不够,朕再清洗京畿,把不该存在的东西都清出来,然后练兵!” “必须把瓦剌人挡在居庸关,也要练出塞之兵!” 朱祁钰目光坚定:“谁挡朕,朕便杀谁!” 过了很久,他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推开了房门:“摆驾承乾宫。” 看看今日入宫的官小姐们,姿色如何? …… 群芳阁中。 最是豪气壮阔的建筑中,却充斥着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一楼富丽堂皇的厅堂之中,男女分列两侧。 那些权贵公子哥们,此刻瑟瑟发抖。 厅堂中间,摆放着一把椅子,金忠端坐于上:“剁,不说就剁!” “我真的什么不知道啊!”老鸨手掌光秃秃的,十根手指头都被剁了。 “跟咱家耍无赖?” 金忠冷笑:“等着你后台来救你?” “别做梦了,咱家是锦衣卫提督太监金忠,是皇爷的人!” “皇爷,知道吗,坐在大明的天上的那个人,就是皇爷!” “你什么后台,敢来咱家面前捞人?” “咱家倒想看看!他敢来吗?” 他慢慢站起来,随机指了一个权贵公子哥:“他家吗?” 噗! 那公子哥错愕之时,直接被削了脑袋! 连带着所有公子哥惨叫,个个面露惊恐,听个曲儿竟把小命给听没了,着实惊恐。 就算真被杀了,他家人保准一个屁都不敢放。 因为,杀他们的是金忠,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啊! “金公公、金公公,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杀我啊!”一个公子哥吓得屁滚尿流。 金忠朝他一笑:“告诉老鸨子,刚才被杀的,是谁家的公子啊?” “是、是刑部侍郎的儿子!” “咱家会参他爹一本,公主薨逝之际,他不思报国,为陛下分忧,居然放纵儿子沉迷于犬色声马之中,如此不忠不孝之臣,如何能在朝堂上为陛下效力呢?该杀!” 金忠目光如电,扫过所有公子哥。 公子哥们浑身发软,若将亲爹的官职、爵位给弄没了,亲爹肯定会打死他们,亲娘都护不住。 他们多为家中庶子,无心仕途,又无法继承家业,所以沉溺于勾栏瓦舍,做个快乐的纨绔子弟。 却不想,正快乐的时候,小命没了! 一个公子哥从地上爬起来,一巴掌抽在一个姑娘的脸上,嘶吼道:“说!你们把人藏哪了!说啊!” “奴家不知……呃!” 那公子哥死死掐住她的脖子,逼她说出来! 那姐儿眼看都没气儿了。 宋汤想管,金忠摆摆手,让他掐,反正姑娘多,掐死了就掐死了。 很快,那姐儿被掐死了,那公子哥满脸凶恶,看向了另一个姑娘! “不、不要杀我!”那姐儿吓得瑟瑟发抖:“我说!” “说!”那公子哥还要掐她。 却被宋汤一脚踹飞,把那女人提到金忠面前,押着跪下。 “说吧。”金忠目光闪烁。 “在亮马帮里!”姑娘满脸惊恐,好像说出一个了不得的大人物似的。 金忠却觉得十分陌生,看向卢谦,卢谦在顺天府做个快手,对京城知之甚祥。 “回提督,亮马帮活跃在亮马河两岸,是个小帮派。”卢谦回禀。 “帮派?” 金忠皱眉:“卢谦,带上锦衣卫去抓,敢阻挡者以造反罪论处,直接杀!” 但区区一个小帮派,如何敢收那么多女人? 看来背后有大鱼。 “告诉咱家,这家勾栏院,是谁开的?”金忠问那个姐儿。 “奴家不知道!” 金忠指着那个公子哥:“过来,掐死她!” “奴家真的不知道啊!” 那个公子哥像狗一样爬过来,掐住那姑娘的脖子。 快要没气儿的时候,她嘶吼道:“奴家只知道叫卢二爷!” 此言一出,群芳阁的老鸨脸色急变。 “卢二爷?什么货色,配称爷?” 金忠哂笑,看向老鸨:“说吧,卢二是谁啊?” 老鸨见实在瞒不住了,哭嚎道:“卢二爷是安远侯府的管家!” “安远侯?柳溥?” 金忠哂笑:“咱家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人呢?管尧,去查封安远侯府,让安远侯滚过来见咱家!” 此言一出,群芳阁内瑟瑟发抖。 将勋贵视为猪狗的,也就金忠敢了。 “启禀提督,安远侯不在京中,尚在广西。”管尧回禀。 “让做主的人来,你带人封锁安远侯府,不许出不许进,违令者斩!”金忠嗤笑。 柳溥啊柳溥,皇爷就想找机会办你呢,结果自己跳出来了。 这个柳溥,是朱祁镇的人! 不过,区区一个安远侯,罩不住这个群芳阁。 安远侯府也没胆子,敢私藏粮食。 等待过程中,金忠脸上露出了笑容:“花魁都去哪了?出来跳跳舞,都说群芳阁是京中第一瓦舍,坐拥天下十大花魁,也让咱家开开眼。” “回、回提督的话,成国公府老寿星过寿辰,把花魁都招走了!”老鸨回答。 “朱仪的母亲过寿诞吗?咱家怎么不知道呢?平阴夫人寿诞,怎么不给咱家报个信儿呢?” 金忠忽然抽刀,一刀直接劈死这个老鸨。 “满嘴谎言!” “公主薨逝,谁敢过寿诞?平阴夫人活得不耐烦了吗?还是朱仪活腻了!” “再说了,堂堂平阴夫人,故平阴武愍王之妻,过寿诞怎么会邀请一帮寄子,嫌不够丢脸吗?” 鲜血溅的金忠满脸都是:“来人,去请平阴夫人!” 成国公不能倒,除了需要英国公和成国公稳定人心之外,朱仪的妻子,是胡濙的女儿! 但老鸨的话说得妙啊,把胡濙的把柄,送到金忠的手里了。 皇爷要干什么? 把不听话的人,变成听话的狗,这不把柄就来了嘛! 至于流民女子被谁买去了,是死是活,皇爷压根就不关心。 他只关心两件事,驯服朝堂;找出更多的粮食。 其他的,都无所谓。 重新坐下,金忠心中有数了,这青.楼的背后,应该是成国公府,安远侯应该是占了股份。 照这么看,安远侯是成国公一脉的人喽。 继续拔萝卜,看看还能带出多少人来。 “你叫什么名字?”金忠问那个公子哥。 “回提督的话,晚生名叫俞钦玉!” “俞士悦是你什么人啊?” “正是晚生之父!” 金忠打量他两眼,目露兴趣之色:“可考中了举人?” “回提督的话,晚生已中举人,正在准备今年的会试。”俞钦玉恭恭敬敬回答。 “不错,暂且跟着咱家吧,历练一番,咱家引你入宫觐见皇爷,得了皇爷恩重,可比你进士登科更加荣耀。”金忠发现俞钦玉是个可塑之才,尤其是文官之子。 文官想控制皇帝,太监何尝不想控制文官呢? 金忠也想将文官驯服成狗。 “这……”俞钦玉后悔显欠儿。 他是俞士悦嫡子,应该走正经仕途的,岂能入了锦衣卫? 被父亲知道,不得打死他呀。 “不愿意就算了,去一边跪着吧。”金忠根本不关心这种小角色,甚至,连他爹俞士悦,他都不放在眼里。 看见金忠的眼色,俞钦玉立刻磕了个头:“晚生谢提督提拔!” “是个好苗子。”金忠嘴角翘起。 的确,俞钦玉比他爹俞士悦,更会巴结。 俞士悦也会巴结,只是经常把马屁拍到马腿上,时运不济。 那群公子哥们,有人艳羡,有人不屑,堂堂文臣之嫡子,却给太监当狗,令人不齿。 过了半个时辰,卢谦押几个满身是伤的汉子进来。 那个姐儿惊呼一声,被卢谦押进来的,正是亮马帮老大,陈四。 “启禀提督,标下在亮马帮中找到了120名妇人!”卢谦禀报。 “其余的呢?” 金忠没问,这些妇人什么下场,肯定不会太好。 “标下没找到!” 金忠指了指陈四:“先阉了,再问话!” 阉了的手法非常拙劣,一人扯着一人就动刀子。 所有人都看清楚了。 在勾栏院里的姐儿们眼中的超级大佬,却像死狗一样被阉了,然后被拖到金忠面前。 “救救我、救救我……”陈四含糊求饶。 “这等腌臜货,也弄个什么帮会?” 金忠冷笑:“说说,背后是谁?咱家对你那芝麻绿豆一样的帮派不感兴趣。” “不、不敢说啊!”陈四招子很亮,一眼就认出金忠的官服,就知道这回栽了。 “把其他人都阉了,想全乎着死的,就说出来,不然都阉了喂狗。” 金忠指着被割下来的玩意儿:“丢出去,喂狗。” 群芳阁中一片肃然。 谁也没想到,江湖上响当当的亮马帮,在金忠面前,连个屁都不如。 这才是权势! 真正的权势! “是安远侯,是安远侯!”有帮众害怕被阉,说了出来。 “又是柳溥?” 金忠陡然厉喝:“安远侯家的还没来吗?死哪去了?传令,让咱家等一盏茶,咱家便杀安远侯家一个人!别跟咱家耍心眼,锦衣卫办事,他敢让锦衣卫等?” 陈四呆呆傻傻地看着金忠。 在他眼里,顶了天的人物,就是安远侯,甚至,他给安远侯府办事多年,压根就没见过柳溥,一直都是跟他几个儿子打交道。平时见到安远侯儿子,他都得跪着回话,从来没站起来过。 但在金忠眼里,安远侯都不如一条狗! 这才是权势啊! 江湖上的好汉,在权贵眼中,恐怕就是一群地痞流氓。 陈四痴笑,笑自己多白痴啊。 吱嘎! 这时,群芳阁房门推开,一个年轻俊朗的少年人走了进来:“晚辈柳承宽,参见金公公!” 柳承宽是柳溥第五个儿子,是庶子,对金忠毕恭毕敬。 “他,你认识吗?”金忠懒得废话。 “认识,此乃亮马帮陈四。” 见金忠不说话,柳承宽赶紧解释:“是晚辈仗着父兄权势,弄个小帮派玩玩,不想触怒了锦衣卫,请公公原谅!” 金忠看了眼柳承宽,这小子不好对付啊。 又问:“这间青.楼,也是你家的产业?” “回公公的话,不是家中产业,是晚辈和朱轸闲暇时鼓动玩的,登不上台面,所以并未对外公开。” 朱轸,是朱仪的二儿子。 金忠登时睁开眼睛,妙人啊! 柳溥生了个好儿子啊! 这个柳承宽,知道咱家在收集成国公府的把柄,居然主动送上来了! 真是个妙人。 金忠故意又问:“亮马帮从流民中买女人,也是你等授意的?” “是晚辈与朱轸授意的,既是开青.楼的,自然需要些颜色靓丽的,流民中不泛有姿色尚可的,此乃正经生意,请公公莫怪。” 柳承宽回答得滴水不漏,却暗戳戳的把朱轸带进来。 “那你们用什么买的妇人呢?” “粮食!” 柳承宽跪在地上,脸上无尽悔意:“晚辈偷盗了家中存粮,借机买些妇人进来。” 聪明人! 金忠有点欣赏这小子了。 “两千余女人,得用多少粮食呢?柳公子会不会算算?” 金忠站起来,掸掸身上的灰尘:“带回诏狱,好好审!” “晚辈愿意配合。” 柳承宽居然磕了个头,十分配合。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舒服。 金忠大费周章,不就是想收集成国公府的把柄嘛。 为何? 胡濙呗。 成国公朱仪的妻子,是胡濙的女儿,朱轸就是胡濙的外孙。 皇爷想让胡濙听话,就得拿捏住他的把柄。 然后,在朝堂上,把所有人驯服成狗。 柳承宽更聪明,一眼就看出金忠的目的,主动配合,未尝没有柳溥投靠皇帝之意。 “群芳阁查封,女人带入诏狱!” 金忠让管尧等三人,率队查封京中所有青楼,女人全部带入诏狱。 …… 承乾宫。 朱祁钰收到金忠的奏报,嘴角翘起:“朱仪、柳溥,可算抓到你们小辫子了。” “还把胡濙牵扯进来了,妙,哈哈!” “金忠办得不错,再催金忠,那么多粮食,必有蛛丝马迹,继续查,往深了挖!” 据唐贵妃禀报,今天入宫了五十余个官宦女儿。 她安排这些女人逐一走过来,让皇帝看看颜色。 朱祁钰拄着头,躺在塌上,让这些官宦家的女儿,一个个走过。 每过一个,冯孝在旁说出名字,以及家势。 “那胡氏不错!” 朱祁钰看向一个身穿绿衣,岁数不大,却落落大方的女孩,是胡长宁的嫡女。 “叫什么?”朱祁钰歪头问冯孝。 “回禀皇爷,叫胡贵菊。”冯孝回禀。 这名字让朱祁钰忍俊不禁,菊…… 他歪头看了一眼:“留在乾清宫伺候。” 胡濙懂事,他也投桃报李,总不能让老太傅的亲孙女去倒恭桶吧。 等胡濙不听话的时候,朕就折腾你孙女。 朱祁钰满心恶趣味,欣赏着百官之女。 拿她们的容貌,和其父对比,看看是不是亲生的。 高门庭深,谁家没点狗屁倒灶的事,那些朝臣都多大岁数了,还娶那么多老婆,家里没点颜色就怪了。 结果越看越失望,没什么惊艳之资。 他把朝中重臣之女,留在乾清宫伺候,其他的,充入各宫。 倒有一个女孩,颇有心机。 穿着稍微露骨些,打扮得妖滟,但和前世的妖滟贱货比起来,差太远了。 而且长得稍差,皮肤有些黑,手臂上汗毛有些重,朱祁钰没看上。 她是林聪是孙女,叫林钰。 也留在乾清宫伺候。 “陛下,是否留下侍寝?”唐贵妃悄悄问,指的是林钰。 “才十几岁,汗毛便这般重,长大了岂不比朕的还多?算了,放在宫中做个粗使丫鬟吧。” 朱祁钰意兴阑珊,官宦家的小姐,不都该是美女吗? 怎么都这种颜色? 本以为是一场惊艳的选美,结果,还不如不看。 大失所望。 “把永和宫收拾出来,让谈氏搬进去。” 朱祁钰决定了,收了谈允贤。 本来还不着急,看了这么多倒胃口的京中官宦小姐,发现还是谈允贤长得漂亮,让人食指大动。 “陛下,若人人都是绝色,岂不把您累坏了?” 唐贵妃拿皇帝打趣。 “朕养养眼还不成吗?” 唐贵妃大笑:“宫中也需要做粗活的,何况磨砺几年,还要放出宫去。” “也对。” 朱祁钰笑道:“只是苦了太监了,以后可找不到宫女对食了。这些官宦家的小姐,状元郎都未必看得上,如何会看得上太监?” 唐贵妃掩嘴而笑:“不如陛下给太监们赐一门婚事。” “打住吧,朕可不想背负千古骂名,他们还是自己解决吧。”朱祁钰大乐,鬼知道太监怎么自己解决。 和衣而睡。 …… 出了宫的卢忠,却红了眼睛。 “都他娘的把眼珠子瞪起来,老子要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你们都得跟着死!” 卢忠率领缇骑,先把吴家大门给踹了。 “官大人,这是家主给的!”吴家管家拿出一把银子。 却被卢忠一脚踹翻,指了指自己额头上的伤疤:“看见没有,陛下打的!” “下一次,陛下就要本官的脑袋了!” “钱有个屁用!带本官去找你们老爷!” 卢忠让人把守各门,封锁消息,敢出去者,杀。 吴正今年五十余岁,他是主宗的家主,吴家最精明之处,是主宗五支,支脉十四房,分散在全国各地。 在京中的主要是吴正一支,和吴思道、吴思明两房。 “吴老板,认识本官吧?”卢忠提着刀,进了厅堂。 “自然认识,缇骑卢大人。” 吴正态度和气:“请大人上座……” 卢忠却直接把刀架他脖子上:“上座个屁,别啰嗦,本官问什么你说什么?不要废话!本官没工夫!” “前天夜里,谁在家中做客?” 吴正脸色一变,还想套近乎,卢忠却把刀锋压进他脖子里,鲜血殷出,把他吓坏了。 “别、别这样,是萧维祯萧大人!在下与萧大人是好朋友……” 卢忠继续压刀刃,鲜血流的更多了。 吴正不敢说话了。 “本官问什么,说什么,没问的,不许说!” 卢忠恨自己,持圣旨杀人的事情都不会做,还会做什么? 难怪陛下震怒,活该! “是,是!”吴正被吓坏了。 “前天夜里,你家中可有遭灾?”卢忠又问。 “有、有乱兵攻打府邸,被家丁打退了!啊!” 吴正又惨叫起来:“在下没说谎啊!” 他喉咙发凉,鲜血流的更多了。 “本官怎么没看见有攻打的痕迹呢?” “那天晚上,有人叩门,然后就退了出去,当本官是瞎子吗?”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本官是谁?” “是卢忠!” 卢忠大怒! 自己更蠢,为什么要帮这种货色遮掩? 那天晚上,他就在门外,还收了他家好处,不然怎么会知道这么详细呢! “来人,杀吴正一子!”卢忠爆吼。 吴正还在傻眼的时候,就看见有一缇骑,将一颗脑袋丢在地上,那是他七儿子,是他最喜欢的儿子啊! 吴正不敢哭嚎,怕喉管被割破了,他也死了。 “说!” “是是是,那天晚上是东厂校尉张永年,来的府邸,因为有萧大人在,所以退走了,在下给了他一千亩良田的地契!”吴正哭着说。 “记下来!”卢忠对手下人说。 然后又问:“萧维祯和你什么关系?为何要保你?” 吴正不敢隐瞒,说自己的后台是陈循,陈循死后就是萧维祯,所以萧维祯保他。 “啊!” 话音未落,吴正惨叫,他脖子上鲜血爆流。 快割到喉管了,再深一丁点,他就死了! “我说的都是真话!”吴正嘶吼。 “放屁!” 卢忠冷笑:“萧维祯算个什么东西?鸿胪寺寺卿而已,他能帮你什么?帮你把粮食运到瓦剌吗?” “没有,绝对没有!”吴正吓坏了。 “本官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想好了再说!”卢忠懒得废话。 “是李贤,是李贤!” 吴正瞒不住了,也不敢隐瞒。 卢忠琢磨一下,李贤倒是有可能,让人记下来。 “王师臣呢?” “也是李贤的人!我们都是李贤的人!”吴正吓得不敢隐瞒。 “还有谁?” “余家、黄家,都是李贤的人!”吴正卖个干净。 “晋商都是李贤的人?” 吴正点头,但因为用力过猛,鲜血流出来得更多了。 见他还算老实。 卢忠放下了刀,环顾一周,语气稍缓,漫不经心问:“你家当铺被劫了吗?” “劫了,什么都不剩了。”吴正不敢撒谎。 “为何没去顺天府鸣冤啊?”卢忠坐在主位上,让下人上茶,也喝一喝这上好的茶叶。 “在下不敢。” “有李贤撑腰,有什么不敢的?” 卢忠仿佛在话家常,让手下的人也都尝尝茶,气氛莫名其妙轻松了起来。 “在下不敢给李阁老添麻烦。” 卢忠点点头:“京畿流民遍地,你没少赚吧?” “没、没,在下信佛,不敢赚昧良心的钱,怕遭报应。” 吴正把自己撇得干净:“但吴家旁支,做的生意,我这个家主是管不了的。” “都是吴思道、吴思明兄弟做的?”卢忠似笑非笑。 好事算自己的,锅让支脉背。 吴正面露尴尬,手捂着脖子,鲜血不断外流,他却只能忍着,不敢找医者。 “最近家里没买些女人啊?” “没、没……” 吴正话没说完,猛地发现卢忠脸色阴沉下来,陡然惨叫一声,他被卢忠踹出老远,狠狠摔在地上。 “你他娘的糊弄老子呢!” 卢忠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你家不是正经生意人吗?当铺被打劫了?为什么不去顺天府鸣冤?” “还有,吴思道、吴思明兄弟明明是粮商,为何没死?” “你他娘的还信佛!老子劝你去信地藏王菩萨吧!” 说着,他一刀狠狠劈在吴正的肚子上。 一刀死不了,就是疼。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说实话!” 卢忠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再杀一个儿子,去!” 吴正却死死咬着牙。 一旦说出来,那就不是死一个儿子了,而是……整个晋商群体都得死! “他不说话就接着杀!” 卢忠疯了,因为他查不出来,皇帝就会凌迟他,绝不是开玩笑的! 却在这时,萧维祯登门。 看着厅堂里一片狼藉,一颗心下沉。 “萧大人来的正好!” 卢忠目眦尽裂:“他身上有秘密,本官杀了他几个儿子,他都咬死不说!萧大人,那天晚上,你坐镇他家,他也承认了,和你关系匪浅,便由你来杀!都押上来!” “卢提督,既然大家都是朋友,不如坐下来商量商量。” 萧维祯露出笑脸:“就像那晚一样……” 啪! 卢忠狠狠一个耳光扇在萧维祯的脸上,然后从怀里拿出几张地契,丢在萧维祯的脸上。 “陛下要本官的命,你说命重要,还是钱重要?萧大人!” 卢忠打一个耳光还不过瘾,反手又抽了萧维祯一个耳光! 萧维祯脸蛋发青,痛的不是脸,而是尊严,偏偏他还要挤出一抹笑容。 “卢提督可否出气了?”萧维祯贱笑。 卢忠冲他露出牙齿:“没有!” 直接一脚,把萧维祯踹翻在地! “他娘的,老子就说你们官商勾结,现在看来,不止是官商勾结,而是要谋逆造反吧!” 卢忠直接把刀架在萧维祯的脖子上:“还想拉老子下水?知不知道?老子是陛下的人!永远不会变!” 萧维祯被踹傻了:“造、造反?绝对没有,绝对没有!” 他晃荡着脑袋,满脸惊恐。 要不是太上皇夺门,他至于沦落至此吗? 他一听造反,就浑身难受。 再说了,他如今刚刚获得陛下青睐,怎么会傻的造反呢? 可…… 他慢慢看向了吴正,见吴正紧紧闭嘴,就知道坏事了! “你、你参与造反了?”萧维祯真想打死自己啊,为什么收到吴家人密报,他就屁颠屁颠来了呢。 那天晚上,他收了一万两白银。 又拿吴家的地契,打发了张永年和卢忠。 事后,吴正又双手奉上一幅吴道子的画。 今天他收到吴家人的密报,就想着钱这么好赚,再赚一点,谁想这是个天坑啊,把自己搭进去的天坑啊。 “我没造反啊!”吴正喊冤。 “那当铺被打劫了,为什么不去顺天府鸣冤?”卢忠问。 经卢忠提醒,萧维祯也愣住了。 对啊,当铺是正经生意,被人抄了,总该找回来的,哪怕是皇帝,若面对压力过大,也会返还一部分。 两天了,顺天府安静得不得了,太诡异了! 再看卢忠,就知道,皇帝怀疑了,所以派缇骑来查! “你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你害死自己也就罢了,不要害本官啊!” 萧维祯害怕了,爬起来狠狠踹吴正,从缇骑手里抢来刀,架在吴正的脖子上:“别逼本官杀人!” 吴正都傻了,一向老好人似的萧维祯,怎么变成了像一头野兽? 好像这朝堂上的官员,都在往野兽的方向进化? 太诡异了! “吴家杀绝了,还有王家、余家、黄家,对了,王家人都死了,连尸体都找不到了!” 卢忠目光闪烁,让人把吴家人都拉过来,当着吴正的面杀! 再把吴正儿子的人头,放在吴正的面前,让他盯着、看着! “别杀了,别杀了……” 吴正嚎啕大哭:“粮食,是粮食!” “什么?” 卢忠猛地抓起吴正,两眼放光:“你说什么?” “粮食!” 吴正瞒不住了。 “哪来的粮食?粮食在哪呢?带本官去!快!”卢忠激动了,这是立大功的机会啊。 “不在这,在、在祠堂,地窖!”吴正招了。 卢忠把缇骑召集起来,让吴正领路,去吴家祠堂。 又留下几个人,不许将消息传出去。 路上,卢忠和萧维祯同乘一马:“萧大人,你们为什么要囤积粮食啊?是不是要造反啊?” “跟我无关啊!” 萧维祯被吓尿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连本官都不敢自称,直接称我了。 “告诉本官,那夜赵荣去哪了?”卢忠质问。 “去了王师臣的家里。”萧维祯不敢隐瞒,把知道的都说了。 陈循死后,晋商惶惶不可终日,最后投奔了李贤。 其实,京畿缺粮,并不是京中权贵搜刮了一波,就导致了大饥荒的! 在这之前,晋商就搜刮了好几波。 陈循策划瓦剌叩关的时候,晋商就发现了商机,趁机收购了一批粮食,准备等宣镇缺粮时,高价卖出去。 等战事起来,晋商又趁机搜刮了一波粮食。 山东大涝消息传来后,晋商又收购了一波粮食。 来回三波,京畿已经开始缺粮了。 这个时候,京中权贵为了赚皇帝的银子,高价收粮,直接造成了京畿大灾荒。 其实,京畿早就是一层薄冰,只是被权贵捅破了而已。 到了吴家祠堂。 卢忠让人把看守祠堂的人杀了,然后让吴正指着,把地窖打开。 吴正不敢反抗,打开地窖。 卢忠举着火把先进去,让人小心,千万别引燃了粮食。 结果,走进去后,卢忠瞪圆了眼睛,然后冲出来,一脚踹在吴正的身上:“你说这是一点粮食?” 吴正惨叫,他脖子、胸口都在流血,真快不行了。 “多少?”萧维祯诧异。 “本官用火把照了一下,都照不到头!” 噗通! 萧维祯一屁股坐在地上,完了,皇帝本就多疑,若知道吴家私藏了这么多粮食,肯定怀疑吴家造反,而和晋商关系不菲的李贤、萧维祯等人,必死无疑了! “还有谁家有粮食!说!”卢忠知道,自己被馅饼砸头上了,滔天大功啊! “王家、余家、黄家都有……” 咕噜! 卢忠吞了口口水,照这么算的话,京畿不缺粮了! 就吴家地窖里,恐怕有上万石粮食! “那天晚上,你们烧的是假粮食啊?”卢忠认为,这是唯一的解释,不然粮食哪来的? 就算是反复收,也收不到这么多啊! 吴正不敢说。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为其他人遮掩吗?”卢忠立刻派人入宫禀告,光靠缇骑,肯定无法控制全部粮食。 他得把功劳分润给锦衣卫和东厂。 这也是卢忠的自保之道,和舒良、金忠比起来,他只是皇帝无奈的选择,舒良、金忠才是皇帝真正信任的人。 所以,他分润功劳给舒良、金忠一些,也能买个好。 “这里不止有今年的粮,很多都是陈粮!” 吴正惊恐道:“这些都是我家一点点攒下来的……” 咔嚓! 卢忠狠狠给他一刀:“他娘的,糊弄傻子呢?” “新粮、陈粮老子还不认得?” “本官是苦日子出身,从小吃陈粮长大的,会分不清什么是新粮,什么是陈粮吗?” 吴正快要被劈死了,脸色煞白,失血过多,张张嘴:“救、救我!” “你先说,本官再救你!” “是、是军粮!” 轰! 卢忠瞪大了眼睛,猛地看向萧维祯。 两个人面面相觑,都意识到坏了,把天捅破了! 吧嗒! 卢忠手中的刀掉在了地上。 吴正说完,咯咯怪笑起来,笑得越来越开心,就是在看卢忠的笑话! “笑你娘个头啊!去死吧!” 卢忠捡起刀,狠狠一刀,直接把他脑袋剁下来! 见吴正被杀了,萧维祯居然松了口气:“卢兄,此事事关太大了,如今宣镇就是个马蜂窝啊,咱们就当做不知道,将粮食献给陛下,让陛下去查,咱们不要经手了,行不行啊?” 卢忠蠕了蠕唇,他也被吓坏了。 他最擅长明哲保身的,萧维祯的提议,让他心动了。 “老弟,老哥哥是为你好。” “真的,这件事实在太大了,咱们肩膀太单薄,顶不住的。” “信不信,只要查,咱们两个最先死!” 萧维祯满脸惊恐,抓住卢忠的手:“过去吧,就当什么也不知道,今天晚上,也当做老哥哥没来过!行吗?”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101章 胡濙,你来决定,朱轸是死是活!要征募十万大军! 啪! 卢忠一个耳光甩在萧维祯脸上:“你要害死本官啊!” 萧维祯神色发苦,连连说没有。 “陛下最讨厌欺骗,本官若敢骗陛下,本官项上人头不保!九族必死!” 卢忠忽然掐住萧维祯的脖子:“再警告你一遍,本官是陛下的狗,陛下让本官叫,本官就叫出声!听到了没有?” 其实,那一瞬间,卢忠也犹豫了。 他也想少一事,但这案子太大了,捅破天了,他可不敢隐瞒啊。 “知、知道了!”萧维祯哭了,必须得通知李贤,让李贤早做准备,和晋商做切割。 也必须把自己摘出去,他不想死啊。 这群该死的晋商,为什么销赃啊! 销赃就销赃,为什么不提前说一声啊! 王师臣这样,吴正还这样! 他们压根就不把李贤当成主子,不过是借李贤的势罢了! 李贤这蠢货,算把自己搭进去了! “来人,火速通知东厂、锦衣卫!快!” 卢忠让人把守地窖,不许任何人进去。 他借着火折子的微光,奋笔疾书,把所见所闻,报给陛下。 与此同时。 舒良也在东厂内部自查。 孟州得到一枚铜符,舒良告诉他,皇帝陛下会在二月十五大朝会上接见他,并在大朝会上宣读赐下铜符之奖励。 但他却没半分兴奋之色,甚至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 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看见锦衣卫来抓他的场景! 作为一个坦荡的汉子,实在受不了内心折磨。 他几次想找厂公坦白,但周城告诉他,若此时招认,那些花了的银钱,怎么办?还得上吗?厂公会放过我们吗? 没错,那天鬼使神差的,他就把手里的银钱、地契、盐引,给弟兄们分了。 撒了一个慌,就需要无数个谎言圆回来。 几天光景,孟州瘦了一大圈,甚至梦到锦衣卫抓他的时候,他竟开心地笑了。 舒良收到皇爷的训斥,开始自查。 孟州知道,自己事发了! 但是,第一个被带走的,竟然是张永年! 张永年因为收受吴正等多家商贾贿赂,被锦衣卫带走了。 那天张永年带走的东厂番子,也都被关入锦衣卫诏狱,遭了殃。 他知道,下一个就是自己! 周城慌慌张张找到他,让他快跑,孟州却一把掐住周城的脖子:“你他娘的还想害老子?跑?老子堂堂侦察校尉,伱让老子当逃户?” “校尉大人,不跑来不及了!” 周城满脸惊恐:“就在刚刚,一个从巡捕营出来的叫石冲,小的见过他,昨晚去群芳阁的路上,小的见过他,他一直尾随我们,他一定是知道了,跑吧,带着细软跑!” “你说什么?” 孟州问他,让他再说一遍。 “小的说,那个叫石冲的小旗,认得咱们!再不跑,厂公就要派人来抓来了……你、你为什么笑?笑什么啊?校尉大人!” 周城十分不解,孟州在笑。 “来得好啊,老子终于能堂堂正正的死了!” 周城呆呆地看着他:“死?疯了?你疯了?死什么死,你不想想你的家人了?若被厂公抓到,是诛族的大罪啊……” 啪! 孟州却狠狠一个耳光扇在他脸上:“就是你害得老子,老子清清白白的人,却被你拖进了屎坑里!老子不能再犯错了!知道吗?” “周城,老子帮你扛过一次事了,这一次,老子再帮你扛一回!” “到了厂公面前,就说赵荣是老子杀的,所有罪名往老子身上推!” “老子替你去死!” “听到了吗?” 周城傻傻地点头。 “周城,若你能活下来,逢年过节的,给老子烧柱香,烧点纸钱。若你不记着老子的好,就算了。”孟州朝他笑了,拍拍他的肩膀。 但周城却想骂他是傻叉,该跑的时候不跑,逞什么英雄? 上次你就愿意逞英雄,这次还这样,该死的! 孟州却不分由说,拖拽着周城,往东厂正殿走去。 一身轻松。 此事,舒良听到石冲的话,皱着眉头。 他心中恼怒至极,因为这几个货色,害得本公失去了皇爷的信任,被皇爷训斥! 本公的脸往哪搁? 现在连巡捕营的曹吉祥都敢打本公的脸?本公成了个笑话! 舒良低头啜了口茶,掩饰愤怒。 看见舒良的神态,石冲不爽,摆明了不信他,或者想袒护东厂的人,老子就该直接去叩阙,告皇帝去。 却在这时,孟州进殿,跪在地上。 石冲猛地瞳孔一缩,指着他,斩钉截铁道:“是他!就是他!” 舒良愣神:“什么是他?” “那天去群芳阁的人,就是他!寄女小翠供述的那个,穿着白靴,没有碰过她的男人,就是他!” 舒良慢慢站起来,看向孟州。 孟州是他欣赏的人,他还向皇爷强烈推荐,这样的人前途无量,怎么会自毁前程呢?这个石冲冤枉人呢吧? 赵荣,那是正三品左侍郎啊,连他想动,都得掂量掂量。 他孟州怎么敢杀呢? 难道赵荣没露出官身吗? 看见舒良震惊的神情,孟州感到万分惭愧,从腰间把铜符取出,双手高捧,跪在地上:“是标下杀的赵荣,事后毁尸灭迹,分赃钱财,求厂公收回铜符,赐标下死!” “什么?” 舒良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为什么?嫌那晚分的少了?为何要杀害赵荣,是不知道赵荣的身份吗?” 他在帮孟州找补,倘若赵荣没露出官身,倒也情有可原。 “知道,是、是误杀!” 孟州一力承担下来:“因为标下失手杀了赵大人,所以心中惶惶,就想用到手的钱财,买通兄弟们,让他们都别说出去,这才分了脏,毁尸灭迹。” “求厂公,就杀我孟州一人,饶过其他兄弟,那些兄弟都是被标下牵连!和他们无关!” 他手中一轻,铜符被舒良拿走了。 然后,舒良嘭的一脚,把他踹翻:“来人啊,把那晚,孟州队的,全部缉拿!” “厂公、厂公,此事皆是我一人所为,和别人无关啊!”孟州爬起来磕头。 “那他们为何不举报你?” 舒良厉喝:“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是东厂,不是江湖!不是逞义气的地方!主官犯罪,从者不举报者,皆受罚!” “孟州,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你不是江湖好汉,而是朝廷命官!” “孟州,你辜负了本公对你的期望,你辜负了陛下对你的期望!” “来人,把他抓起来!” “严刑拷打,本公要知道那晚的真相!” 舒良觉得自己眼瞎,怎么把这样的货色,举荐给皇爷呢? 先有张永年,后有孟州。 他舒良就是个废物! 经此教训之后,他不能听人一面之词,把所有人抓起来拷打,他要知道那天晚上所发生的一切。 舒良面目忽然阴沉起来,从今日起,本公一个人都不信! “厂公,卑职是否立功?”石冲像模像样拱拱手。 舒良厌恶地瞟了他一眼:“你所作所为,本公会如实写在奏章上,呈给圣上!” “卑职谢过厂公了!”石冲大咧咧笑笑,然后告退。 拷问孟州、周城等人之时,舒良收到缇骑情报,猛地站起来:“召集人马,跟本公走!” “厂公,孟州等人还在审……”龚辉低声道。 “留些人接着审,其他人跟本公走!本公回来,要看到那晚上的所有真相!” 和审讯孟州比起来,粮食才是重中之重。 …… 锦衣卫,诏狱。 “你小子够聪明的啊!” 金忠很欣赏柳承宽:“有什么话,说吧?” 柳承宽却跪在地上:“晚辈实名举报!举报朱轸,朱家有粮!” “仔细说,别绕弯子!”金忠觉得撞着大运了。 柳承宽说。 八大胡同从流民中买妇人的粮食,都是朱家出的。 而且,朱轸在亮马河畔有几个大仓库,里面装的都是粮食,这些粮食会经过亮马河,走去北方。 亮马帮负责接运,但最近京中风头紧,就封锁了仓库,不敢运了。 “你说什么?” 金忠站了起来:“运去哪儿?” “晚辈不敢说!”柳承宽磕头。 “你家有没有参与?” 柳承宽还不敢说! 就是参与了呀。 那么,往北方运,哪里缺粮? 运去哪了,不就一目了然了嘛。 “你还要说什么,咱家不敢听;” “你想投靠咱家,咱家也不敢收;” “只有皇爷点头,咱家才能收你!” “明白了吗?” “咱家带你,连夜进宫,是福是祸,便看你自己了!” 金忠不敢打听了。 柳承宽知道的内幕,一定是捅破了天的大事。 甚至,皇爷都未必敢管。 别忘了,京营在宣镇呢,一旦造反……后果不堪设想啊。 柳承宽之所以把朱轸给卖了,就是想投靠皇帝,但听金忠这么说,他也有点后悔了。 一旦皇帝不敢扛这么大的事,估计会找个罪名,把他弄死。 安远侯府也要跟着倒霉。 “来人,去请朱轸过来!” 金忠刚发布命令,转头又叫回来:“不要请来锦衣卫,请他入宫,对,入宫!平阴夫人也叫上!” 看见金忠惶惶模样,柳承宽就知道捅破了天了。 却在这时,有缇骑来报。 把晋商储粮的事情说了。 金忠一听,脸色煞白一片,完了,瞒不住了! 立刻派人支援缇骑,派他最信任的汤序去找粮食,他则带着柳承宽,亲自入宫! 天露鱼肚白,刚到寅时。 金忠急匆匆入宫。 而朱祁钰正睡得香甜,冯孝却叫醒了他。 “又出了什么事啊?”朱祁钰很不满,还没到上朝的时候。 这几天,他心累。 没了陈循这座大山,他竟感觉更累了,不知什么原因。 “皇爷,卢忠传来奏章,而金公公正在宫外候着,十分着急,就在叫您的时候,奴婢又收到了舒公公的奏章!” 缇骑、锦衣卫、东厂都传来奏章。 肯定是有大事发生。 “呈上来,让金忠去勤政殿等朕。”朱祁钰喝了口水,站起来精神精神,点燃烛火,朱祁钰看奏章。 啪! 仅看了一眼,他立刻将奏章合上。 坏了,压不住了! 京营里贪污腐败,他一清二楚,之前一直隐忍不发,甚至还警告范广,将一切烂在肚子里,不许再提。 却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亲手将这桩大案挖了出来。 “等朕见过了金忠,你出宫传旨,取消早朝,宣胡濙、李贤等阁部大臣,入军机处等朕!” 朱祁钰本想说勤政殿的,但朝臣忌讳勤政殿,干脆就去军机处吧。 以后区分开来,勤政殿既然是魔鬼殿,就变成真的魔鬼殿吧。 进入勤政殿。 金忠急匆匆跪下,柳承宽被他带着。 他说个引子,后面的让柳承宽说。 “朱轸呢?”朱祁钰神色阴沉,他没法怪罪金忠不懂事,只能说这件事发现的不是时候。 “平阴夫人和朱轸在宫外候着。” “宣进来!来门口候着!” 朱祁钰吐出一口浊气,盯着柳承宽:“你想要什么?” 柳承宽一愣,没想到陛下这般直白。 “晚生想入宫伴驾!” 柳承宽的提议,让朱祁钰微微一愣,这是柳溥想投靠朕啊。 可柳溥是朱祁镇的人,他能用吗? 原主就是因为不信任柳溥,所以打发去了广西。 “准了。” 朱祁钰打算提拔于冕、于康、郭璟等人,做禁卫指挥使,陈治、宋诚、宋让、宋咨等人入军机处。 “今日便当值吧,让郭璟带你领一套衣服,做宫中带刀侍卫吧。” 朱祁钰打发走柳承宽,问金忠:“你怎么看?” “皇爷,这案子太大了,恐怕涉及整个勋臣,还有半个朝堂!不能揭开盖子啊!” 金忠跪在地上:“奴婢以为,杀几个商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点到为止,便可以了!” 朱祁钰皱眉,把卢忠呈上来的奏章给他看。 金忠看完,整张脸惨白:“完了,这么多粮食被找出来,肯定要给天下人一个说法啊!” 真是个难题啊。 一旦揭开盖子,军中贪腐从仁宣年间便这般,宣宗时期贪腐成风,不然土木堡怎么败的? 就是三十万头猪,也不会被瓦剌杀干净吧? 结果这三十万人都没了。 是真的人,还是一个数字呢?一些本就没有的人,那些被吃空饷的人,全都被算在了土木堡的账上? 反正这是一笔糊涂账,连朱祁钰都不敢查的糊涂账。 却没想到,他亲自把这笔糊涂账给挖了出来! 最可怕的是,朝中所有勋臣,都在宣镇呢。 真要查的话,这些人会不会造反作乱?宣镇还要不要了? 万一他们学石敬瑭,请瓦剌军南下,献上燕云十六州,当个儿皇帝,他这个大明皇帝怎么办? 退一万步说,揭开盖子,对他这个皇帝有什么好处? 能追查回来所有赃款吗? 追回来,有命花吗? 朱祁钰目光闪烁个不停,却又想深了一层,这背后是不是有人在提醒他,到此为止呢? 这件事太诡异了,他一直都不敢查军中贪腐问题。 偏偏,天降馅饼,莫名抖落出来了。 可谁有这么大能量呢? 陈循已经死了呀。 不对劲,这件事太诡异了。 “启禀陛下,平阴夫人和朱轸觐见。”冯孝来报。 “宣进来。” 平阴夫人是胡濙的嫡女,是朱仪的妻子,朱轸是她的二儿子。 见礼后。 朱祁钰赐座。 可以不给朱仪面子,却要给胡濙面子。 “平阴夫人,可知朕为何诏你入宫啊?”朱祁钰目光阴冷。 烛火中的他,让人看不清神色。 平阴夫人小心翼翼打量一眼,跪在地上: “启禀陛下,是小儿胡闹,开了家寄院,是臣妾管教不当,请陛下宽恕!” 朱祁钰不吭声,在给她机会呢,别给脸不要脸! 等了好久,都没等到皇帝的应答。 平阴夫人一颗心下沉,她很久都不锻炼了,撅着屁股跪着,时间久了,十分疲累,但皇帝不让她起来,她便不敢动。 “臣妾家中有粮食!”平阴夫人满脸绝望,那就说吧! “什么粮食啊?” 平阴夫人听出来了,皇帝就想知道这件事。 果然! 安远侯那不可靠的,背叛了成国公府! “是军中的孝敬,臣妾过日子仔细,舍不得卖,就存放在家中库房里。”平阴夫人咬牙道。 朱祁钰慢慢站起来,走在平阴夫人面前:“胡氏,朕在跟你扯老婆舌呢?朕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和你儿子,选一个,抬出去!” 平阴夫人浑身一颤。 蓦然想起,这勤政殿是魔鬼殿啊,还真可能殒命于此! “的确是军中的孝敬!” “每个将军都有的,家中以前托付商人卖掉,换成钱拉回来。” “但近几次,臣妾觉得换钱太亏了,赚头都被商贾挣去了。” “所以就自己慢慢卖。” “都是真的啊,陛下,臣妾没有半分虚言,求陛下放过臣妾儿子啊!” 平阴夫人磕头。 “你家仓库有多少斤粮食?最近一次,收了多少?哪天收的?照实说!”朱祁钰又问。 平阴夫人不敢说。 因为,收的人太多了,从户部出库的时候,就给所有人提前预留出来了。 总数多少,她并不知道! 但成国公府的一份,应该比英国公府稍微低一点,但没少太多。 “把朱轸拖下去,杀了!”朱祁钰冷冷开口。 “五千石!” 平阴夫人万分绝望。 “你说多少?”朱祁钰被这个数字惊到了。 卢忠的奏章上说,吴家有上万石粮食,他还以为,吴家多次销赃,积攒的数字最多。 却不想,朝堂上果然站着大贪呢。 绝对不止一个! 勋贵之中,仅成国公府就收到了五千石粮食,英国公府呢?其他侯府、伯府呢? 一共才40万石! 真正送去前线,给将士们吃到嘴里的,有十分之一吗! 你们让将士怎么打仗?饿着肚子送死去吗? “你们心里有没有一点家国!” “宣镇在打仗啊!” “已经两败了!” “你们就不能让将士们吃饱了肚子,再上战场吗?死也做个饱死鬼,不行吗?” “朕究竟哪点对不起你们!” “大明哪里对不起你们了!” “你说出来,朕改!” “给你们锦衣玉食,你们在京畿、老家,大肆圈占良田、霸占商铺,朕都睁一眼闭一眼了!当做没看见了!” “你们要爵位,要世券,朕也都赐了!” “你们还要什么?” “平阴夫人,你来告诉朕!” “这是打仗啊!瓦剌人马踏中原在即,北京保卫战历历眼前啊!” “好!朕不说边关百姓如何,因为在你们心中,只有你们自己,没有家国百姓!” “就说你们自己!你们真就不怕,瓦剌人打到北京城!朕把你们家人,推到战场上去吗!” “还是你们,已经做好了准备?” “一旦上战场,就投降瓦剌?” “啊!” 朱祁钰一把将平阴夫人抓起来,使劲掐住她的脖子,玩命晃荡:“你爹是胡濙!你公公是朱勇!都是国之忠良!怎么到了你这里,都他娘的成了蛀虫了呢!你告诉朕!” 平阴夫人直翻白眼。 嘭! 朱祁钰又一脚踹在朱轸的身上:“还有你个小崽子!你是国公的嫡子,以后也要为国效力的!为什么开青.楼,用粮食买良家女从昌呢!你他娘的有没有一点良心!啊!” 他不能把平阴夫人掐死,不看朱仪,也得看胡濙的面子。 但朱轸他能打死! “来人,拖出去打!只要不打死,打残了都行!朱仪不会教育儿子,朕替他教育!” 朱祁钰气得爆炸:“你曾祖父朱能,何其英雄!你祖父朱勇,也是为国捐躯!” “你父亲再是个废物,那也能上战场的人物!” “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混球呢!” “朕记得你小时候,朝中百官都夸你是神童。” “朕还赐了你长命锁,希望你有朝一日,为朕效力,为大明靖忠,为百姓做点事!” “结果你是个什么东西呢!” “你爹贪了粮食,你娘会过日子自己倒卖,你更好,把粮食直接卖给了瓦剌!” “瓦剌人吃着大明种出来的粮食,玩着大明的女人,打大明的男人!侵略大明的土地!” “他娘的,朕说瓦剌人为什么能屡屡攻克宣镇呢!” “朕说为何宣镇挡不住瓦剌人呢!” “就是你们这一帮蛀虫!” “怪你!就怪你!” “朕就该杀了你!” “来人,打死他!” 朱祁钰疯了。 平阴夫人跪在地上,磕头为儿子求情。 朱祁钰一脚踹她身上:“胡氏,你怎么张得开嘴求情呢!啊?你是胡濙的女儿,胡濙就这般管教子女的吗?” “好,胡濙马上就来了,朕就问他,他的外孙,该不该杀!” “他要说不该杀,好,朕就放过朱轸!” 朱祁钰坐在软塌上。 “陛下饶了孩子吧……”平阴夫人还在磕头。 “把她丢出去,让她去外面跪着,朕不要看到她!” 正生气的朱祁钰,忽然笑了。 金忠做得好啊,把胡濙的把柄送到朕的手上来了。 朕倒要看看,你胡濙怎么选! 这时。 胡濙等一干重臣来到军机处。 却听到乾清宫院子里惨叫声不断。 胡濙听着怎么有点耳熟呢?好像还有女人哭泣的声音,定睛一看,这不是他女儿嘛! 忽然,他身体莫名一软。 “胡太傅,皇爷口谕,宣诸卿入勤政殿觐见!”傅纲阴恻恻的声音响起。 林聪、李贤等人头皮发麻。 难道今天,又要死人了吗? 进了勤政殿,诸卿见礼。 朱祁钰寒着脸,不吭声,也不让他们起身,所有人心里咯噔一声。 “胡氏,滚进来,你跟你爹说!”过了很久,朱祁钰才冷淡开口。 在门口跪着的平阴夫人,挣扎着站起来,走进殿内,扑倒在父亲脚下,哭嚎着求他救救朱轸。 “把话说明白点!” 胡濙人老成精,宫里打杖是心有数的,只要皇帝不让朱轸死,打一千杖都不会死的。 别看朱轸叫唤得惨,其实都是皮外伤。 他心思电闪,转瞬明白了皇帝的深意。 可等他听完女儿的话,登时张大了嘴巴,嗔怪地看着皇帝:这个当口了,您不能为了对付老臣,不顾家国安危吧? 啪! 朱祁钰把奏章丢在地上:“你们自己看吧。” 胡濙一看,就知道坏事了。 “陛下,此乃蛊惑人心之言!绝对不能信啊,军心不能乱啊!”胡濙急声道。 “老太傅的意思是,朱轸不该死喽?”朱祁钰目光灼灼。 胡濙绝望地闭上眼睛。 他又一次站在十字路口上。 他人生第一次让他做选择时,是太宗皇帝打入北京城时,他投靠太宗皇帝,为表忠心,他跋山涉水去寻找建文帝。 那次的正确选择,换来了他半辈子位极人臣。 如今,当今皇帝,给了他第二次选择。 选对了,他继续位极人臣;选错了,家族陪葬。 胡濙慢慢一头磕在地上:“全凭陛下做主,老臣绝无异议!” 平阴夫人却瞪大了眼睛,父亲,是真的不管她了吗? 余光之中,她看到父亲的暗示。 登时明白了,皇帝不会杀朱轸的,皇帝要的是他胡濙妥协。 见皮球踢了回来。 朱祁钰对胡濙这老滑头不满:“赐死吧。” 平阴夫人惊呼。 “朕知道,老太傅不忍杀亲外孙,这个恶人,朕来做!”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走私倒卖粮食给瓦剌,朕不能忍,律法更不能容忍!” “赐死,此事到此为止,朕不追究尔夫妇管教不严之罪了!” 朱祁钰偏偏不遂胡濙心愿。 但胡濙,却一声不吭。 平阴夫人先求皇帝,后求胡濙,两个人都默不作声。 最后嚎啕大哭:“陛下赐死我儿,臣妾不敢怨怼!但请陛下,连带着臣妾一起赐死,也好过让臣妾受这挖心之苦!” 一提挖心。 朱祁钰抬起眼皮子:“朱轸让平阴夫人受这挖心之苦,是为不孝,那就赐朱轸剖心吧,拖进来剖,让平阴夫人看看这不孝之子,如何被剖心的,也好让她心中快慰!” 平阴夫人瞪圆了眼睛,皇帝是让我快慰,还是让去死啊?那是我亲儿子啊! 胡濙依旧默不作声。 他在和皇帝僵持,看谁能笑到最后。 朱轸被拖了进来,下半身全是血,惨叫个不停,看见胡濙,连连哀求。 胡濙是医学大家,一听朱轸中气十足的声音,就知道没伤及筋骨,皇帝果然是拿平阴夫人母子与他谈判。 他甚至怀疑,揭开军队贪污盖子的人,就是皇帝自己。 贼喊捉贼呢。 “麻利点。”朱祁钰开口。 冯孝撕开朱轸的衣衫,持刀怪笑道:“能被咱家剖心,是你的荣耀,乖乖的,不疼的!” 说着刀子就要戳进去。 “父亲!” 平阴夫人一把抓住胡濙,声音扭曲惨叫:“若朱轸死了,女儿也不活了,您这辈子就当没有我这个女儿!父亲!” 见她说得决绝,胡濙就知道今天败了。 “陛下!” 胡濙磕了个头:“请陛下,给老臣一点时间,老臣单独与陛下奏对!” 来了! 朱祁钰做戏一番,才挥斥所有人出去。 “陛下,您究竟想要什么?” “匣子!” 你用来威胁朕的匣子,你忘了吗? 朕的把柄,你要攥在手里到什么时候呢?你胡濙要干什么?当杨坚吗? 朱祁钰语气冰冷:“朕不和你绕弯子了,你女儿、外孙的命,就在你的手中。” “陛下,当务之急是如何遮掩此案啊!”胡濙看皇帝的眼神充满失望。 “但朕要坐稳皇位啊!老太傅!”朱祁钰没必要隐瞒。 没了皇位,朕管谁的天下呢? “这……” 胡濙长叹口气:“老臣将匣子原璧归赵!” “你亲自去取,朕在此等你。”朱祁钰不信任其他人。 “请陛下稍待!” 胡濙磕了个头,慢慢站起来,因为跪得时间久了,双腿麻了,步履蹒跚,却没人扶他。 天色蒙蒙发亮,屋里头亮堂了一些。 就如朱祁钰的心情。 等胡濙归来,将匣子完璧归赵。 朱祁钰把匣子放在内堂。 才诏所有人进来。 “平阴夫人、朱轸,宣镇战火不停,朕先饶尔等一次,下不为例!” 至于内幕交易。 朱祁钰并不遮掩,显然告诉诸卿,胡濙站在朕这边了,你们自己掂量着办吧。 “朱仪还算可用之才。” “此案,到此为止吧,朕不打算追查了。” “但是,从朕登基开始,你们家,究竟贪了多少,原方不动,送到内帑去。” “不止成国公府,所有勋贵,全都还给内帑!” “还有朝臣贪的,胡濙,你来管,八年来,从户部贪了多少,给朕原方不动的还回来!” “朕也不追究,也不去过问名姓!” “此事到此为止!” “千万别逼朕动刀子!” 朱祁钰趁机敛财! 他真不敢捅破了天。 反正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叫事,也给朝臣退一步的机会。 天下千万别乱! 等瓦剌人退了再说! 但是。 林聪等人叫苦不迭啊,那晚发的财,恐怕都要给陛下送回去,这还不够,还要把多年贪的银子,还回去大半。 当然了,谁也不会老实的全都还回去,意思意思得了。 “对了,朕不要宝钞,要银子!” 朱祁钰担心朝臣拿宝钞糊弄他,那都是擦屁股纸。 林聪等人翻个白眼,您发俸禄的时候,怎么就发宝钞呢? “听清楚了没有?李贤!” 朱祁钰本想剁了李贤。 李贤浑身一颤,跪在地上:“微臣一定协助胡太傅,将户部缺额,全部补其!若差一点,请陛下斩臣的头!” 还算乖。 “听说,你是晋商的后台啊!” “绝对不是!” 李贤都快哭了,算个屁后台啊,王师臣不听话,害死了赵荣;吴正更不听话,销赃粮食,没有告诉他。 “请陛下听臣解释,陈循在时,晋商便听命于陈循。” “后来臣猪油蒙了心,和王直要组建李王党,如今才知道,自己多么可笑!” “想组朋党,就需要银子,这时候吴正找到了臣,说他代表晋商,愿意支持臣。” “就这样一拍即合,吴正等所谓的晋商,就开始支持臣!” “微臣知道错了!” “微臣立刻解散朋党,专心做陛下的走狗!” 李贤叩头。 朱祁钰愣了,朕还没杀鸡儆猴呢,猴怎么自己吓趴下了呢? “李阁老,想当朕的狗的人太多了,你够格吗?”朱祁钰冷笑。 “不够格、不够格,但微臣愿意努力,愿意努力成为陛下的走狗!”李贤拼命磕头。 为了仕途,他也是拼了。 晋商一案,贪墨粮食反而是小事,主要是走亮马河,把粮食卖去了北方,这才是大事啊。 现如今皇帝松口,释放出的什么信号? 让朝臣听命呗! 若还不领会,他李贤干脆回家卖红薯算了! “王直呢?” 王直竟然像狗一样爬过来:“汪汪汪!微臣就是陛下的狗!汪汪汪!陛下让微臣咬谁,微臣便咬谁!” 王直真被折腾够呛。 他能活下来,绝对要感谢卢忠的发现,不然皇帝就要拿他开刀。 如今有成国公府挡刀。 他反倒逃过一劫。 现如今,除了投靠皇帝,还有其他出路吗? 还组建朋堂?皇帝为何处处针对他王直,不就是因为李王党作祟嘛! 其实,看看薛瑄。 发现自己挺幸福的,薛瑄、萧镃连想当狗的资格都没有。 尸位素餐,等着被人替换下去罢了。 林聪看见王直学狗叫,莫名想到了自己,现在回想起来,何其幸运啊。 “王直,你便协助胡濙、李贤,追回八年来,朝臣欠户部的银两!” “记住,一分也不能少!” “谁缺了不交,诛九族!” “明白了吗?” 朱祁钰冷淡开口。 王直吐出一口浊气,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此事便告一段落,不许再查了!” 朱祁钰也惊出一身冷汗,这件事,一旦应对得不妥当,真要天下大乱了。 等天下太平时,再深查吧。 但是! 这条走私线,不能不查! “岳正,这条走私线,朕交给你来查,朕给你权宜之权,赐天子剑,这条线上的人,皆可杀!” 朱祁钰准备提拔岳正了。 “臣,谨遵圣旨!”岳正知道,自己熬出头了。 以他的资历,入皇党都没资格。 皇帝提拔他,他自然要办得漂亮。 “方才卢忠传信,估摸着能找回来10万石粮食,这回足以支撑漕运粮食到京了吧?” 朱祁钰笑道:“朕打算,让方瑛招募十万大军,从流民、良家子中招募。” 胡濙脸色急变:“陛下,虽有粮食,但也不能这般糟践啊!” 征兵,就是糟践粮食? 看来胡濙还是对宣镇充满信心。 等着看吧,连京中勋贵都敢倒卖粮食给瓦剌,何况当地商贾了? 至于除了粮食,还有多少军器。 朱祁钰都不敢查! 等方瑛组建了大军,看朕怎么把你们都揪出来,一个个杀了! 不杀汝等,难消朕心头之恨! “老太傅,宣镇必败,京营恐怕十不存一啊!” 朱祁钰不是担心明军战斗力。 而是没有粮食啊,让将士们饿着肚子打仗,能活着回来几个? 军中都烂透了! 这次被朕狠狠扒了一层皮,他们不得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 自然是把吃空饷的人给划掉,赚一笔抚恤,然后再招空额新兵,继续吸兵血。 还有那些军资,这些穷疯了的勋贵,不得狠狠的都卖给瓦剌啊? 这群该死的蛀虫! 他们会不会更丧心病狂,引着瓦剌打北京呢? 逼朕拿出更多的军费? 朱祁钰都不敢想! 成国公府不顾京中饥荒,倒卖粮食给瓦剌,英国公府呢?其他公爵伯府呢?朝堂诸卿呢? 他还发现个怪事,于谦在京中一言九鼎,到了宣镇,仿佛成了透明人,不管用了! 恐怕于谦,也压不住这些想赚钱的军头! 他娘的,军中绝对烂透了! 必须推倒重建! 眼前就是个好机会。 但是,就一个方瑛,他信不过,得多多派人安插进去。 “朕意已绝!” 朱祁钰见胡濙脸色不愉,退让一步:“便先招募六万人,四个团营吧,再架构起来,军资从内帑出,不用户部操心了。” “陛下,户部尚有些余钱,能出一部分!”张凤寸步不让。 皇帝想控制六万人,文官也想掺沙子进去。 其实文官更担心,朱祁钰把文官摘出去,以武将和太监管制军队。 却不知道,三方制衡,军队才不会造反呢! 虽然武将、文臣和太监会狗咬狗,导致战斗力减弱,起码安全。 等朕彻底控制了新军队,把你们统统踢出去,朕想任命谁便任命谁。 “不必了,户部出资,再招募一批,各招各的,倘若真没有战事,就地解散,反正都是流民,解散也方便。” 朱祁钰故意加了一句。 “臣等遵旨!” 意得志满的朱祁钰十分满意。 今天删了太多,没改完,先发后改 (本章完) ------------ 第102章 捧杀,助陛下成为太祖皇帝! 新练四个半团营,合计七万人。 不可能全部交给方瑛。 内阁出个名单,龚永吉、俞山、李锡、张固、黄士俊、冯贯卿、项忠、曹义、施聚、焦礼、田礼、陈旺、张通等人。 这份名单比较靠谱。 龚永吉随于谦一同力保朱祁钰登基,又为官40余年,戎马20年,当一团营指挥使绰绰有余。 俞山虽然在易储风波中反对改立朱见济为太子,却是中立派。 李锡原是通政使,后调任南京。 张固乃大理寺少卿,太上皇北征时曾力劝太上皇,如今巡抚四川,是个干练之才。 曹义镇守辽东,谨守边陲,不妄生是非,为巫凯之后镇守辽东最著名者。 施聚和焦礼则是曹义手下大将。 田礼乃是团营指挥使,和范广一起显迹,能力虽不如范广,却不是石亨的人。 陈旺是广西总兵官,如今广西有柳溥坐镇,诏陈旺回京倒也可以。 张通是备倭军指挥使,能力差点,却是中立一派。 黄士俊、冯贯卿皆是干练之才。 阁部终于肯推举靠谱的人才了。 朱祁钰微微颔首:“便都诏回京吧。” “陛下,曹义、施聚、焦礼三人,最多诏回京两人,刘广衡回京,辽东仅有商辂支撑,老臣担心力有不逮,是以尚须一员老将镇守。”胡濙谏言。 “不,全都诏回!” 朱祁钰摇头:“朝中再举荐一人,接替辽东总兵。” 他有点拿不准曹义、施聚、焦礼三人究竟是中立,还是朱祁镇的人,干脆诏回京中,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再说了,这三位老将,年纪都不小了,也该回京安享晚年了。 还有一层深意,施聚、焦礼都非汉人,是第二代汉化蒙人,若留此二人镇守辽东,朱祁钰不放心。 “京中能镇守辽东的人,寥寥无几。” 胡濙咀嚼着说,梁珤倒是够格,但陛下肯定不肯放人。 “陛下,近来辽东尚无战事,倒是可以商辂暂且镇之,商公虽然迂腐,却也可视为谨慎,完全可以镇守辽东一时。”林聪谏言道。 朱祁钰也拿不准主意,看向胡濙。 “商辂倒是可以,但老臣担心他弹压不住辽东的骄兵悍将,不如留曹义在辽东,先将施聚、焦礼调回京城。”胡濙权衡之下道。 盖因文臣这边,善于整军的人,也要调回京城,接管团营,确实没有可督抚辽东的人选。 朱祁钰看了眼胡濙,胡濙轻轻点头。 显然,胡濙也不放心施聚、焦礼二将,没有曹义震着,万一投敌了怎么办? “把焦胜、焦谦、施艽留在辽东,以安焦礼、施聚之心。”胡濙补充了一句。 焦胜、焦谦是焦礼兄长,施艽则是施聚的弟弟,留在辽东,以示中枢诚意。 “就先这么办吧,等有了合适人选,再让曹义回京!” 朱祁钰微微颔首:“诸卿,既然决定募兵,便要先安置好其家属,被团营招募者,家眷首先被安置在朝阳城。” “陛下此言甚是,一来可安流民之心;二来可激发青壮从军之心。” 胡濙没提从军户中招募。 军户早就烂了,如今的军户其实就是一群奴隶,逃不出去的奴隶,指望着他们上战场上拼杀,还不如另立牌坊,花钱募兵来得更实际些。 “传旨石璞,妥善分辨流民,优先安置军属,家中有人从军者,于朝阳城先分房产,宅子可挑选,先给他们建宅。” 朱祁钰话锋一转:“既然招募团营,朕打算一并把禁卫打散了重编,不符合条件者直接淘汰!” “陛下,重编禁卫老臣没有意见,但各禁卫指挥使都由勋臣担任,可现如今勋臣都在宣镇,如何回来编练禁卫呢?”胡濙反驳。 “老太傅所言甚是。” 朱祁钰点点头:“朕打算,诏朝中文武百官之子入宫担任带刀侍卫。当然了,并非强制,打算从武者,便可入宫应招,不愿者也可,朕绝不强求。” “朕打算从这些新人中,提拔指挥使,编练禁卫!” 胡濙脸色一紧,以为皇帝祸害完了百官闺女,又对儿子下手了呢! 听不是强制的,才松了口气。 “朕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从武又有危险,让这些娇生惯养的孩子们从军,吃风沙之苦,恐怕是朕与诸卿一厢情愿。” “但是,朝中诸卿家中不止有嫡子,还有很多庶子。” “往常,朝堂是不管这些庶子的,这些庶子要么在胭脂水粉里厮混;要么在外面欺良霸善,反正活着也没个奔头。” “但现在不一样了,朕决定肃清京畿风气,顺便将这些庶子们,调教成材!” “你们没时间管,丢进宫里来,朕帮你们管。” “谁也不是天生是名将的,谁也不是生来就是孬种的!” “你们在家里不敢管、管不了的,统统送到宫里来,朕帮伱们管,不敢说都能成材,起码他们不敢在朕面前松懈!日后,不管怎么说,起码混出个人样来!” “诸卿,意下如何?” 抓了百官的女儿,朱祁钰又要抓百官的儿子。 但是,官小姐和富公子在宫里摩肩擦踵的,万一发生点乱了宫闱的事情,传出去被人笑话啊。 胡濙心里也不愿意,他那个儿子可不是省油的灯,他不想被儿子坑死啊。 包括林聪、王文等人都不愿意。 但是,王直却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陛下啊,您这话,可说到老臣的心坎儿里了!” “老臣家中那几个不孝子啊,把老臣折腾得身心俱疲。” “想管吧,一来没时间,二来家中的母老虎挡着,不让管教。” “老臣的几个儿子,都被养废了呀!” “老臣几个儿子,都愿意入宫里,由陛下调教!” 王直哭得那叫一个肉麻啊。 林聪心头莫名发寒,第一舔狗的位置不保啊。 “陛下真是臣的再生父母啊,知道老臣之所想,愿意为老臣家中操心,老臣敢不鞠躬尽瘁?” 林聪立刻跪下,极尽阿谀之词。 然后,勤政殿的官员都跟着跪下,声泪俱下的求皇帝好好管束家中不孝子。 勤政殿内一片哭泣声,不知道的以为儿子死了呢。 胡濙一阵牙疼,终于长叹一声,这群马屁精! 见百官这么听话,朱祁钰嘴角翘起:“诸卿安心,若诸卿家中的是读书种子,当了带刀侍卫,朕也允其参加科举。” 登时,王直、李贤等人眼睛一亮。 文官孜孜追求的,不就是兵权嘛! 倘若嫡子从政,庶子从军,岂不美哉? 胡濙却皱眉,皇帝在模糊文武的分界线,难道不怕出现杨坚、高澄之流吗? “那此事便定下来,由内阁传旨。” 朱祁钰要掌握禁卫,奈何手中嫡系实在不够,便要多多派人进去,互相监督。 当然了,文武分野,绝不能变,文就是文,武就是武,可文压武,绝不可武越文,那是取乱之道。 他活着尚能镇压,倘若出现少年君主呢? 武将必须从勋臣中诞生,民间征召也可以,绝对不能从文官中诞生。 再说了,谁说军队之中不需要文臣了? 你们是不是想歪了? “皇爷,该用早膳了。”冯孝小声提醒。 “传膳,诸卿也在朕这里吃一碗白粥,吃一口咸菜。” 朱祁钰难得大方一把,给冯孝使个眼色,鸡蛋不准上啊,朕要偷偷的吃。 吃过了饭。 朱祁钰才让人退下。 他把那匣子拿出来,认真观摩,发现没有开启的痕迹,才松了口气,找个地方藏起来。 此时,天已大亮,军机处把奏章送过来。 同时,张永的干儿子梁芳送来密揭,是平江侯陈豫送上来的。 陈豫本来是平江伯,他登基后,晋封平江侯,并赐下三世世券,现为南京守备。 展开奏疏。 “湖广、东南大藩,谋带湖江,控引蛮越,实交、广、黔、蜀之会,人民蕃庶,商贾往来,舟车四集。” “如楚府,自洪武初立国,有三护卫,官军及仪卫司旗校俱无调遣。四五十年间,生齿繁育,粮饷无积,造船以千计,买马以万数,兵强国富,他藩莫及。” “而卫所之官,多结为姻亲,枝连蔓引,小人乘时有异图,实难制驭,伏乞皇上勿为疑虑,断自圣衷。” “于今无事之时,托以京师粮储不允,命重臣与湖广之司选其护卫精锐军官给粮与船,令运至北京,固而留使操备,则剪其羽翼,绝其邪谋,王可以永保国土,而朝廷思义两全矣。” 朱祁钰认真读完,击节而叹:“谁说朝中没有栋梁啊!” 看落款时间,应该是陈豫收到襄王死后,写的奏章,传到京师。 他还不知道京师又发生了这么多事。 更不知道,襄王的家资,都被某些藩王给吞了。 “忠臣啊!” 朱祁钰长叹,旋即琢磨陈豫的深意。 平江侯陈豫在献媚,是想调回京中?还是单纯的献媚?投靠自己? “陈祜、陈锐可在京中?”朱祁钰问冯孝。 陈祜是陈豫的弟弟,陈锐则是陈豫的嫡长子。 “启禀皇爷,陈锐在京中,陈祜带着密揭,从南京来到京中。”冯孝回禀。 朱祁钰翘起嘴角,陈豫是个聪明人啊,担心自己动不了,把弟弟送回来,任皇帝驱遣,给弟弟谋条康庄大道。 这道削藩的密奏,传将出去,必然引起轩然大波。 说到削藩,不止建文、永乐削藩,宣宗皇帝同样在削藩。 洪熙朝各王府护卫近两万人,宣宗皇帝一刀砍下去一万人,只剩下固额5600人。 陈豫这一刀,倒也可行,湖广、江西藩王都不老实,襄王的家资都敢贪墨,敢跟朕抢银子? 呵呵,跟朕抢银子的人,要么乖乖还回来,要么都去见阎王了。 你们会该去哪呢? 朱祁钰眸中杀机爆射。 太祖设宗藩,绝对是明朝灭亡的导火索,一个府养一个藩王,甚至有的一个县就要养一个藩王。 藩王府少的几千人,多的数万人,由谁养着?钱从何来? 反正肯定不是官员出,也不是士绅出。 倒霉的只有底层百姓,尤其随着时间推移,宗藩越来越多,宗室规模无比庞大,全都是吃闲饭的,堪称历朝之最。 百姓愈发穷困潦倒,朝堂穷到吐血,用经济换取政治的宗藩也极为不满,甚至底层宗室连饭都吃不饱,竞相造反。 说白了,大明王朝就是被藩王给吸死的。 倒是可以借机,先削宗藩的护卫,再杀一批,圈禁一批,老实听话的给一条活路。 “宣陈祜、陈锐入宫,先当个带刀侍卫。” 朱祁钰目光闪烁:“给李震传旨,京师粮食困难,朕欲从湖广收购一批粮食,内帑出钱。” “皇爷,湖广流民遍地,如何还能卖粮?”冯孝不解。 “哼,流民?流民越多的地方,粮食越多!” 朱祁钰冷笑:“不说那些商贾如何,也不说当地官场,就说那些宗藩,肯定赚得盆满钵满,朕若花钱买,他们肯定会卖的!” “那湖广的流民……” 朱祁钰瞥了他一眼,他吓得跪在地上。 “朕不买,流民就能吃得上饭了吗?” 朱祁钰反问:“恰恰是这些粮食,才让流民吃不上饭的!” 冯孝磕头请罪,却没琢磨明白。 如果粮食没了,藩王、官员、粮商为了赚钱,反而会安置流民,给他们分地种田。 否则,任朝堂如何镇抚,流民都不会断绝的。 “去传旨吧。” 朱祁钰继续批阅奏疏。 …… 走出宫城的王直,嚎啕大哭。 入宫前还是人,如今却连狗都不如了。 “太傅,可还有办法啊!”王直哭嚎着问。 胡濙不齿王直为人,但皇帝如此霸道,朝堂又尽在其掌控,王直又能如何呢?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看向李贤、林聪。 林聪先行了一礼:“下官也是迫于无奈啊!” “老太傅,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到下官府上,互诉衷肠。”李贤小心翼翼打量一番。 如今他们日子过得不痛快,却有人意气风发,比如岳正。 “好吧。” 胡濙也看得出来,他们心中之苦。 让人变成狗,总要有这个过程的。 估计皇帝也清楚,所以放任其在宫门口发泄,不闻不问,其实是自信,朝堂翻不起风浪了。 到了李贤府上。 胡濙就轻飘飘说了一句话:“他想做太祖,朝臣便供着他做太祖。” “啊?”林聪没明白。 但李贤却琢磨过味儿了,翘起拇指:“妙呀!” 朱祁钰不是想做圣皇吗? 那便顺着他,让他去做! 把困扰朝堂多年的难题,全都交给他去处理,让他去解决。 你不是想做太祖吗? 好,我们成全你,做太祖吧! 太祖日理万机,你也日理万机吧,泼天的难题,斗如车载,想做太祖,就得根治顽疾,还天下个朗朗乾坤。 就看看,你有没有太祖强解问题的能力! “下官立刻上疏,把京畿弊端陈情于上,请陛下圣裁!”李贤坏笑。 胡濙却摇摇头:“慢慢来。” 李贤一愣,旋即笑了起来。 温水煮青蛙。 一口气把难题抛出来,容易把皇帝吓跑了,万一他不当太祖,去当宣宗皇帝可怎么办? 哈哈哈! 李贤朝着胡濙深拜:“下官佩服之极!” 林聪、王直等人也叩拜。 “陛下需要能臣干吏,那么吾等便要变成能臣干吏。” “老夫是清楚尔等能力,只要肯将一半精力放在政务上,便无人可比。” “陛下想做太祖,臣等便捧其做太祖!” “陛下若针砭时弊,想改革,臣等做那王安石!” “陛下若亲征漠北,想横扫天下,臣等就做永乐朝国之柱石!” “陛下想让吾等如何,吾等便如何!” “终有一天,陛下会成为唐太宗的。” 胡濙轻笑。 唐太宗,前期是千古圣君,前期有多圣明,晚期便有多昏庸。 胡濙口中的唐太宗,是早期的呢?还是晚期的呢? 再说了,他朱祁钰能有唐太宗的本领吗?万一没学成唐太宗,做成了宋高祖,可就好玩了。 李贤、林聪等人忍俊不禁。 “那下官就来做这魏征!”李贤轻笑。 “房玄龄、杜如晦本阁虽然做不得,但却做得高士廉的!”林聪轻笑。 “下官做不了名臣将相,却做得了陛下的宠臣!”王直笑道。 “捧杀、捧杀,这世间最可怕的事,就是捧杀。” 胡濙最不喜欢陈循那样,一副做权臣的架势。 所以惹来杀身之祸,并不冤枉。 他喜欢四两拨千斤,就如他在寻找建文的路上,抽丝剥茧,去伪存真。 他喜欢变成皇帝喜欢的模样。 一点点捧杀皇帝,让他在自大之中,走向灭亡。 比如太宗皇帝! 杨士奇手段更高明,把好圣孙给哄废了。 今上不好糊弄,那就当傻傻的太宗皇帝吧,起于征伐,殁于征伐,连亲儿子都和他形同水火。 至高无上的永乐大帝!呵呵! …… 戴函带着原兵仗局掌印太监崔颖,以及四个工匠,入勤政殿叩见。 工匠叫张大坚。 说话有点结巴,却是最好的火药工匠,他调配的火药十分精准,坏子率最低。 “启禀陛下,兵仗局离水近,容易受潮,火器最怕受潮,维护成本过高,小的担心影响铅子。” 张大坚说话断断续续,说的也不甚清楚。 就是说,离水近,弹丸易受潮。 “而且,小的担心一旦火药意外爆炸的话,波及皇城,就是杀了小的全家,也不敢叨扰圣上!” 张大坚话还没说完,说话大喘气。 说得也不明白。 就是怕火药爆炸,波及皇城,被杀头。 朱祁钰倒是不以为忤,让他慢慢说。 可等了半天,他居然说完了。 冯孝咳嗽一声,提醒戴函,怎么带这么个货色入宫呢? 戴函嗔怪地瞪了眼崔颖,都是崔颖推荐的。 “倒是朕考虑不周了。” 朱祁钰微微颔首:“兵仗局已经通开了吧?” “启禀皇爷,已经完工了。”戴函回禀。 “那便安置军器局吧。” 兵甲放在眼皮子底下也不错。 朱祁钰让冯孝把地图拿来,指了指司礼监的位置:“你看这里如何?” 司礼监在万岁山北面,和内官监、巾帽局挨着。 “皇爷,可不敢占司礼监的地方呀!司礼监乃宫中中枢,和兵仗局比起来,一万个兵仗局也不足司礼监贵重啊!”戴函跪在地上。 可这话怎么听着是在给张永上眼药呢? 张永哪得罪他了? 还是,刚过上稳当日子,就想狗咬狗,搞内斗啊? “无妨,司礼监正好挪回宫中。” 朱祁钰沉吟道:“在会极门外,东华门内,建一排房子,做司礼监之地,房子建大一些,多占些地方也无妨,以后司礼监便放在这里,朕亲自提书挂牌。” “奴婢遵旨!”冯孝躬身道。 朱祁钰看向张大坚:“还有何事?” “没了,没了。”张大坚连连摇手,忘记了规矩,冯孝要打他,朱祁钰拦下了。 “一应要求,朕都满足!” 朱祁钰看向其他三个匠户,这三个分别叫刘尚学、申昌、于仲光,都是工匠中的佼佼者。 三人连说没有。 “那朕就要提出要求了!” 朱祁钰慢慢站起来:“朕改制兵仗局,是希望大明研制出更加厉害的火器来!” “你等该清楚,朕要纵横漠北,就缺不了火器。” “所以,尔等的要求,朕都能满足!” “你们,也要满足朕的要求才行!” 朱祁钰声音渐厉:“朕知道,兵仗局里皆是官场的那一套,把匠户不当成人,匠户也混日子,不把兵仗局当成家!” “但朕改制兵仗局之后,兵仗局隶属于军机处,为朕直管!” “兵仗局里,也不再有匠户!” “只有民户,若改良火器,制出更实用、威力更大的火器来,朕不吝惜赏赐!” “尔等想为官做宰可以,想要赏赐做个富家翁也可以,想让儿子入锦衣卫、入东厂,都可以!” “张大坚,朕的话,你听到了没有?” “小的听到了!”张大坚神情激动,之前圣旨传来,他还不太相信,如此听到陛下亲口承认,他真的相信了。 匠户是贱籍,世世代代都是贱籍,想变成民户,无异于跨越阶层,难上加难。 “这兵仗局,朕只设戴函为提督太监,崔颖为掌印太监,其他官员,朕一概不设!” “你张大坚,为大使;刘尚学、申昌、于仲光,为副使!” “朕不是让你们做官的!” “是让你们,为工匠们服务的!” “记住,是服务!” “你们要为工匠们张目,他们缺什么,想要什么,跟朕说!” “朕给!” “只要你们能够给朕做出来优良的火器,大量生产,为朕纵横漠北,提供军备,一切朕都可以满足。” 朱祁钰翻来覆去的,就这几句话。 要威力大的火器! 张大坚四人大吃一惊,皇帝让他们做官了? 赶紧跪下谢恩。 朱祁钰拍拍手,傅纲端上来一张世券:“此乃侯爵世券,世袭罔替,你们也可封侯!” 轰! 这一句话,把张大坚四人给吓到了。 他们是贱人啊?也、也能封侯? “皇、皇爷,您莫不是在哄骗俺们?”张大坚情急之下,连陛下都不叫了。 冯孝刚要呵斥,朱祁钰摆摆手。 “不信,你可以做出来呀,看看朕赏不赏!”朱祁钰笑道。 咕噜! 张大坚两眼冒光。 爵位啊那是,大明最值钱的就是爵位啊。 “皇爷,您想要做出什么来,小的就做出什么来!只要您肯把那什么券赏给小的,小的什么都愿意付出!” 张大坚急得嘭嘭磕头。 其他三人也跟着嚷嚷。 冯孝皱眉,此等贱人,如何配享爵位? 朱祁钰注意到他的神情,不禁冷笑,太祖、太宗的封爵,哪个不是泥腿子?谁高贵了? 有本事的人才高贵! “好!” “过几日,等兵仗局建设完毕,朕亲自去兵仗局试枪。” “朕就告诉你,做出什么样的枪来,朕就赏你爵位!” “侯爵还不是顶,公爵也赏得!” 朱祁钰一句话,让张大坚彻底疯了。 比让张大坚做大使,更能激发他的积极性。 又聊了几句,便打发出去。 “冯孝,之前朕让你召集工匠,朕怎么一直没看到?”朱祁钰才想起来,他想点亮科技树来着。 “回皇爷的话,工匠倒是召集起来了,但皇爷实在太忙,没时间见他们。” “嗯。” 朱祁钰点点头:“董赐的工坊可有营业?那些妇人必须妥善安置,这些妇人中,不知道多少是京营将士家眷,倘若变成了昌寄,朕该如何向将士们交代啊!” “回皇爷的话,董赐尚在收集京中商贾的工坊,整饬起来还需要一些功夫。”冯孝小心翼翼道。 “那些妇人呢?安置在何地?” “安置在兔儿山。” 朱祁钰点点头:“兔儿山还好,让宫中太监去看守,不许接触男子,省得闹出笑话来!” “还有那些被厂卫解救回来的妇人、女孩,也都安置在兔儿山。” “每天给口吃的,别饿死了。”朱祁钰叮嘱道。 “奴婢遵旨!”冯孝领旨。 朱祁钰皱眉:“催催董赐,做不好朕就换人来做!” “商贾的东西,不要自己找,去收买那些管事的,统统招进来,让他们为皇家商行服务。把身契放在宫中,谁手脚不老实,直接处置。” “让许感派都知监的太监,帮帮他!” “加快速度,别等那些商人回过味儿来,到时候再跟朕讨要,朕还得还回去,明白吗?” “奴婢明白皇爷苦心!” 冯孝领旨。 只是吃独食的吃相太难看了。 朱祁钰前脚放百官出去大吃二喝,转头就后悔了,以贪腐为名,要求他们把赃物交到内帑里。 刚杀了商贾抢些浮财,却还不满足,要把他们的固定产,全都变为己有。 谁让都是肥羊呢! 不吃干抹净,朕还是穷啊。 朱祁钰却没一丝心理负担,继续处理奏疏。 冯孝禀报说卢忠、舒良拜见。 朱祁钰先召见卢忠,看着卢忠一身煞气,朱祁钰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是朕的缇骑嘛!” “微臣谢陛下夸奖!” “微臣通过吴正,共发现脏粮11万石!” “截获了9万石,还有两万石粮食沉入河中,微臣正在打捞,想来损失不了多少。” 卢忠据实禀报。 朱祁钰似笑非笑:“拿了多少啊?” 卢忠脸色一变,嘭嘭磕头:“陛下没同意,微臣绝对不敢动,一粒粮食也不敢,请陛下明鉴!” “起来,拿了就拿了,为朕办事,朝中赏赐不多,手脚不干净些也是人之常情。”朱祁钰宽慰他。 卢忠却坚持说自己没拿。 朱祁钰只是笑笑,沉了2万石,多好的贪墨借口啊。 好在粮食危机暂且缓解,否则,朕就要摘了你的狗头! 冯孝托着一枚铜符进来。 “此枚铜符,镌刻你的名字和功绩,朕赏赐给你,表彰你之功劳!”朱祁钰亲手放在他的手上。 卢忠谢恩。 “卢忠,朕对缇骑并不满意,你知道吗?” 此言一出,卢忠匍匐在地,浑身发抖。 “朕组建缇骑的目的,是为朕监听天下,锦衣卫、东厂、缇骑,分别监听,汇总到朕手里,朕再辨别。” “可是,缇骑并没有发挥出朕想要的威力。” “的确,你从土木堡战殁者遗孤中,收敛人心,并不容易,朕能理解。” “缇骑组建时间尚短,能力不足,朕也可以理解。” “但是!” “无论何时,只要有朕的命令给你,你就要付诸一切,哪怕是搭上自己的性命,也要报效朕之皇恩!” 朱祁钰话音一转:“这次,你功过相抵,朕不再追究你之错,也不奖励你。” “缇骑还由你带着。” “继续扩大缇骑数量,抓紧训练。” “你们上战场见血的机会,别给朕丢脸!” 卢忠却是一惊,上战场可不是什么好事,太平日子过惯了,谁愿意去战场上送死啊。 但表面却装作甘之若饴。 朱祁钰看在眼里:“以后缇骑只有指挥使,没有提督,你为缇骑指挥使,于康做缇骑的提督。” 于康是于谦的养子。 卢忠脸色微变,从提督变成指挥使,是削权了的。 又加一个副使,显然皇帝不信任他了。 “别多想,提督是太监做的,你也想当太监啊?把心思放在缇骑上,把缇骑整肃好了,朕自然会提拔你,别说做指挥使,总兵都做得,难道你就不想挣个爵位?” 咕噜! 卢忠吞了口口水,谁不想挣爵位啊! “想就老老实实办事,办得好了,朕赐你爵位,若办得极为优秀,朕赐你侯爵,又有何不可?” “对了,抓到的那些商贾,别审了,浪费口粮,统统杀了!” “朕会派东厂去抄家!” 朱祁钰勉励他两句,便打发走了他。 舒良进来拜见。 把孟州的事情说了一遍。 “舒良,你说朕该不该惩戒你呢?”朱祁钰目光闪烁。 舒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知错,奴婢不敢为自己辩解,都是奴婢的错!” “你倒是会说漂亮话!” 朱祁钰让他起来,问:“那个孟州,朕听你说过,你十分看重他,为何会堕落至此?” 因为舒良控制东厂时间不久,控制三百多人,已经不错了。 像张永年、孟州等人,皆非他嫡系。 出了些岔子,在所难免。 “本来孟州招认,都是他一人所为。” “但是奴婢不肯听信一人之言。” “刑讯了那天晚上的番子,才知道,是一个叫周城的人,趁孟州不注意,杀死了赵荣。” “这个孟州,十分有英雄气,看重义气,为周城承担罪责。” “奴婢也刑讯了周城。” “周城承认,他恨孟州,因为孟州任命总旗时候,选择了范青,没选择他,所以恨他。” “为了栽赃,就杀了赵荣。” “然后又蛊惑孟州,让他把银钱分给兄弟们,让东厂番子封口,不许传出来。” “据奴婢所知,这个孟州事后十分后悔,茶饭不思,人也瘦了。” 舒良还在回护孟州。 朱祁钰皱眉,其实最难解决的就是这种事。 忠和义,有时候真的不能兼得。 “你觉得孟州如何?”朱祁钰看得出来,舒良很看重孟州,不然不会冒着被责怪的风险,为孟州说话。 “奴婢很看好孟州!” 朱祁钰颔首:“那便降级为丁,你先带着吧。” “皇爷,这、这岂不与国法相悖?”舒良难以置信,皇爷居然也回护了孟州。 这孟州是何其幸运啊,被皇爷回护。 “孟州要死,但人呢,会假死托生!” 朱祁钰目光闪烁:“舒良,朕再问你一遍,这个孟州,可信吗?” “奴婢不敢为他担保,但此人行事极有江湖气,奴婢认为是可以信任的!” “好,让他假死托生,换个身份,替朕走一趟宣镇!” 朱祁钰一直想知道宣镇的真实情况。 但厂卫都废了,如今刚构建起框架,京外的厂卫都不足以取信。 这个孟州,倒是可以用一用。 重点是,他和于谦、张軏等勋贵,没有利害关系,他是辽东出身。 “奴婢替孟州谢皇爷天恩!”舒良叩拜。 朱祁钰摆摆手:“未必是什么天恩,也许现在死了,比在宣镇被人玩死,更痛快。” “你去问问他,他若想去,朕便饶了他,办好了差事,朕让他重回东厂。” “皇爷,晚死肯定比早死强呀,孟州一定愿意的。”舒良笑了起来。 “那个周城,真是个小人啊,孟州之前提拔他来着,事后居然报复孟州,倒也是个人才。” 朱祁钰冷笑。 “奴婢想赐死他,此等小人,留之何意?”舒良道。 “他和孟州倒是天生相克,先留着,让他在诏狱里多吃些苦头,让他恨孟州。” 朱祁钰嘴角泛起冰冷的笑容:“倘若孟州不可靠,就把他放出去,咬死孟州,若孟州真是有情有义之人,便处决了他,让孟州痛快。” “奴婢遵旨!” 舒良看得出来,皇爷并不信任孟州,担心孟州反叛。 “那个范青可用,有脑子,做事却瞻前顾后的,没什么决断能力,也就没什么野心,此人又有能力,是把好刀子,放心当狗用吧。” 朱祁钰提点舒良:“那个张永年,杀了吧,和商贾勾连的人,都该死!” “奴婢遵旨!” 朱祁钰又勉励舒良一番,才打发他离开。 又处理一些奏章。 右副都御使王暹上了一道奏疏。 由内阁呈上来的。 “本府递年进春,例该大兴、宛平二县造办,除芒神、土牛外,每春牛一座,用花一朵,珍珠72颗,金脚一根,重1.3两;金牌一个,重2钱;镀金金银丝5两,翠叶12个,共治银40两……” 这奏疏朱祁钰看得一头雾水。 这都什么事啊? 他诏来尹直,让尹直给他念。 “两县地方连年灾伤,民窘尤甚,前湏花朵,合无照礼部勘合,内事理造办便宜……” 朱祁钰听着,好像是要银子的! 大兴、宛平两县,确实遭灾严重。 “启禀陛下,此乃都御史请陛下废止迎春之陋习!”尹直明白啊。 每年迎春,立春的前一天,由顺天府府尹率众到春场,将春牛、句芒神抬回衙门,又带着春牛游街,任人鞭打,叫打春。 但这个费用,却是由二县承担的。 县里没有钱,就得由两县的百姓承担。 所以,王暹上奏,趁着迎春之日尚未到来,朝堂废止迎春陋习,节省浪费,怜惜民力。 朱祁钰才明白过来,这写的什么破奏章啊,还得让朕猜! 关键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朕连断句都没断明白! 问题是尹直来念,朕都不明白,里面压根就没写迎春陋习啊! 以后这种故弄玄虚的奏章,统统打回去,抄写一万遍! 尹直见皇帝面露不愉,低下头不敢吱声。 其实,这奏疏每年都会上,皇帝也下旨申斥过,却年年也不得更改。 王暹旧事重提,是想给陛下做太祖的机会呀! “呵呵!” 朱祁钰倏地笑了。 这是胡濙的手笔,用难题来为难朕来了。 “传旨顺天府尹,今年不迎春,若各地有人迎春,加重民间负担,便将迎春之人,绑起来,游街,由民众鞭打,此为打狗!” 朱祁钰撇嘴冷笑,这种难题能难得倒朕? “凡被打狗者,一律开革,永不录用!”朱祁钰又加了一句。 尹直瞪大眼眸,这、这能行吗? “由内阁传旨天下。” “陛下,可否需要润色?”尹直觉得这话说得太露骨了。 “不必,就原话传,若有人听不懂人话,朕就派他去阎王殿,学学鬼话去!” 朱祁钰撇嘴冷笑:“内阁还有什么奏疏呈上来啊?” 胡濙想温水煮青蛙? 那朕正好借机针砭时弊,改革朝局! 宣镇还没打完仗,等战事降息,朕就派厂卫、缇骑,巡视全国,朕的触角,可不满足仅仅京畿一地。 53章被屏蔽了,要修改,明天看看能剩下多少了,没看的同学,痛苦了! (本章完) ------------ 第103章 掀起你的盖头来!纺织、刊刻皆可设厂! “再把向宫中进春的攀附之举,也给取消了,朕不要那些虚的!” 除了各府打春外,还要向宫中进春,需要缎木、火焰宝珠、银珠、翠花、纱灯等等,这些支出,也要均摊在老百姓头上。 “启禀陛下,废除迎春陋习乃善政也。” 尹直咬了咬牙,跪在地上:“敢问陛下,从流民中征兵,军户是否分田?” 土地,是一个极敏感的词汇。 这里面牵扯太多人的利益,朱祁钰都不敢随便触碰。 “你有何见解?”朱祁钰问。 尹直犹豫半晌,从袖兜里拿出一本奏章,双手高捧,跪在地上。 冯孝呈上来,朱祁钰皱眉。 “王畿四方之本,今天下百姓固多穷困,而北直隶尤甚。” “其所征赋税,比之南方虽稍宽,缘土地所产亦自贫薄,且密迩京师,路多冲要,中间外夷朝贡,往来络绎,接递夫役及砍柴、抬柴、养马、京班皂隶、水马二站诸徭役最为繁剧。” “近年有无籍之徒将小民产业捏作抛荒空闲,投献勋戚之家,或强夺私室认为己业,或奏请公朝改为庄田,有司官吏明知产业已无,仍旧科派……使百姓流离道路嗟怨。” “你写的?”朱祁钰合上奏章,陷入思索。 这尹直,究竟是胡濙的人,还是想借机投靠于朕呢? 奏章里,俱是针砭京畿之弊政,赋税多样又严苛,劳役过多,不惜民力,土地兼并厉害等等老生常谈的话题。 总结起来就一句话,京畿百姓生活苦呀。 “启禀陛下,是微臣所写。”尹直以额点地,唯恐陛下震怒。 盖因圣君皆是大好喜功之辈,所谓盛世,不过粉饰出来的罢了,自古至今,真正盛世有几何? 他担心陛下生气之下,将他一脚踢去地方,永远失去进入中枢的机会。 “写的不错,但还不甚完全,也不够细致。” 朱祁钰看不出喜怒:“朕交给你个任务,将苛捐杂税列出个条陈,呈上来给朕看,朕在大朝会上宣读。” “可减免者,朕酌情减免;不能减免者,也尽量减少经手之官,尽量收到中枢,怜惜民力,让其生齿繁衍。” 尹直知道自己赌对了! 内阁递上来这篇奏疏,他就明白了内阁深意。皇帝想做圣君,内阁助力皇帝做圣君,那么他只有变成贤臣,才能扶摇而上。 “微臣遵旨!”他小心翼翼吐出一口浊气,机会近在眼前,抓住了,就一步登天。 朱祁钰把奏章还给他:“尹直,伱准备得很好,这些东西是朕想看的。” “朕绝非因言获罪之君,更非好大喜功之辈,汝当勉励之,你便做朕的机要文书吧。” “微臣谢主隆恩!”尹直叩拜。 他可不像王直、李贤等扭扭捏捏,直接认主。 盖因他没有忸怩的资格,他只是个小小的翰林,翰林院如他这般的莘莘学子,如过江之鲫。 挥退了尹直,朱祁钰闭目冥思。 胡濙等文官改变了策略,想用长篇累牍累死他,进春一事,不过投石问路。 后面还有更多的难题,让朕头疼呢。 不过也好,解决了问题,大明才能强大起来,朕才能横扫漠北。 继续批阅奏疏。 “没有标点符号,看着真头疼。”朱祁钰不知道,这年代有没有标点符号。 “冯孝,去街上找几本杂书,取回来朕看。” “回皇爷,经厂也印些杂书,奴婢去取些过来。”冯孝回禀。 “可。” 经厂隶属于司礼监,是官方刻书厂之一。 现如今国子监、钦天监、都察院、詹事府、太医院、礼部、工部、兵部史局皆有刻书厂。 但最大的就是经厂,市面上流传的书本,因为注明“经厂”二字,所以被称为经厂本。 朱祁钰想触类旁通,琢磨着如何推行标点符号。 晚间时,舒良回来禀报,孟州愿意入宣镇做探子。 “再从那晚犯罪之人里面,挑出一些有家眷在京的,统统派出去。” 朱祁钰目光闪烁:“朕要看清楚宣镇,究竟是怎么败的?” “奴婢遵旨!” 朱祁钰道:“加快抄家的速度,东厂罪人的家,也由你来抄,查抄之物,铜钱放在内承运库,银子等贵重物品,拉进宫中。” “皇爷,已经装满了两个宫殿了,奴婢担心宫中有手脚不干净的。”舒良想放在东厂仓库一部分。 “无妨,在宫里偷了也运不出去,肉终究在锅里。” “在外面丢了,朕杀几个人,又有何用?” 朱祁钰不放心宫外:“皇庄、皇店的太监、管事的查抄也要加快速度,宅子什么的,分给流民……对了,流民手中有银子,你直接卖给他们,用粮食换也成。” 皇爷绝对死要银子!连流民手上的都不放过! 舒良应诺。 “价格低些卖给他们,内城的宅子,总比外城的价格高些,价格你来定。” “总之尽快出手,流民中有银子的,都弄过来。” 朱祁钰目光幽幽:“皇店取消虽好,但朕没办法明目张胆的收银子了!” 没错,皇店还有一个特殊功能,是代表皇帝在各地收税,都税司和宣课司收的税赋入户部,皇店收的税赋则入内帑。 “东厂愿为皇爷收税!”舒良跪在地上。 朱祁钰摆摆手:“东厂没必要做,一个保护赋,差点让东厂崩盘,你充当商户保护伞算了。朕打算提拔司设监,为朕收取天下赋税!” 舒良目光黯然,权力当然越大越好。 但司设监是个空架子,若能弄到东厂手中,他抿了抿嘴唇,不敢想太多。 “但朕手头上没有机灵人,你来为朕举荐个提督太监。” 舒良眼睛一亮:“奴婢谢皇爷信重,奴婢以为龚晃可用!龚晃是您的轿夫,又是奴婢手下龚辉的亲兄长,为人可靠、忠勇,是以奴婢举荐给皇爷。” “龚晃可以,但他不懂经济啊。”朱祁钰也觉得他的八个轿夫,都是可用之人。 “奴婢还有一个人举荐,乃是东厂的胡长贵,他是珠宝掌柜出身,被奴婢吸纳入东厂,办事勤勉,懂经营,人也有野心,可为龚晃鞍前马后跑腿。” 舒良又举荐几个掌柜的。 都是那天杀戮夜,收拢的掌柜,如今都挂职东厂。 但东厂除了抄家外,其他的时候用不上这种人。 “便这样吧。” 朱祁钰颔首:“司设监下辖税赋局,于全国各地,县以上设税赋局,为朕收取天下赋税,龚晃为掌印太监,胡长贵等四人暂为……” “皇爷,他们皆奴籍商贾,让他们入司设监,已经是皇恩浩荡了,如何做得了官?”舒良神色不屑。 “那便先在司设监跑腿儿吧。”朱祁钰也想考校一番胡长贵等人。 打发走舒良,他把龚晃诏进来。 司设监就要代替皇店,名正言顺收取商税。 让他去宫外挑太监。 处置完政务,朱祁钰宣谈氏觐见。 谈允贤过得十分不舒服。 她没想到,自己莫名其妙被皇帝纳为淑女。 皇帝的霸道,让她并不适应,但家中传来消息,听闻她被纳入宫中,家里弹冠相庆,鸡犬升天,写信来贺,告诉她要好好侍奉陛下云云。 她嘴里苦涩,父母兄弟并未考虑过她的感受,没问过她是否愿意。 皇帝也并未询问过她的意愿。 仿佛没人在乎她的感受。 天黑之时,乾清宫太监通知她觐见。 因为她身边尚无伺候的丫鬟,一切都靠自己,简单收拾下,戴上惟帽,入勤政殿觐见。 “怎么还戴着惟帽呢?” 朱祁钰想摘掉,但谈允贤微微偏头,避开了朱祁钰的手。 显然抗拒。 “恼朕了?” 朱祁钰让她起身,语气轻快:“朕未经你同意,便纳了你。朕是不是和奸邪权贵差不多?欺良霸善,强抢民女?是你们胡同里的恶霸?” 他挥挥手,让太监们退下。 然后走进内堂。 “臣女不敢。”谈允贤无奈跟着。 “不敢用的好,其实朕是天底下第一大坏蛋!” 朱祁钰坐在床榻上,笑着说:“朕每日收到的各种弹劾奏章,多如牛毛,朕明明知道,却都不管。” “眼看着他们鱼肉百姓,眼看着百姓受苦受难。” “朕全当没发生过,嘴里却说着为百姓谋福的鬼话,拿亿万生灵做朕党同伐异的借口,呵呵,说朕最坏,倒也没错。” “陛下心里是有万民的。”谈允贤轻声帮朱祁钰说话。 “有吗?”朱祁钰反问她。 谈允贤认真地点了点头:“那日寿康公主薨逝,您说的那些话,虽然无情,却是知百姓疾苦的。臣女相信,陛下绝非嘴上说说,心里是有百姓的。” “那你欣赏朕喽?”朱祁钰笑意盎然。 “臣女不敢!” 谈允贤赶紧跪在地上,方才说了禁忌之话,寿康公主薨逝,陛下心中必有芥蒂,还有汪氏…… “起来。” “朕确实坏,不肯将你放出宫去。” “朕记得你跟朕说你的理想,愿为贫穷之人治病。” “但朕自私,见识过你的美貌后,便舍不得将你放出宫去了!”朱祁钰神情坦诚。 惟帽后的眼睛微微一亮,却不想那日她的推脱之词,被皇帝记忆犹新。 只是,皇帝说话太露骨了。 “你想为穷人治病。” “朕也想治这大明天下!” “可谓一拍即合。” “但仅靠朕与你之力,最多能治一隅之地,何谈天下?” 朱祁钰笑道:“朕下设医学局,为医者颁发行医证,定期考核医术,提升医户地位,鼓励秀才从医,你觉得如何?” “陛、陛下此言当真?”谈允贤惊呼,刚要跪下去。 “别动!” 朱祁钰忽然道,谈允贤闻言静止,身体微微前倾。 朱祁钰的手,刚好能碰到惟帽。 他轻轻将惟帽摘下来,露出一张娇滟欲滴的面庞,白皙的嫩脸上带着一丝俏皮。 “呀!”谈允贤惊呼一声,俏脸通红。 她常年戴着惟帽,并不适应烛火光线。 “朕所做这些,是为天下百姓,生病时能有医者看。”朱祁钰盯着她的小脸。 她眼睛有些呆,并不显得十分灵动。 谈允贤低下头,刚要跪下。 朱祁钰顺势一拉,将她拉入怀中。 “陛下不可!”谈允贤十分抗拒。 虽获封淑女,却尚未举办仪式。 婚前这般,便是放狼的代名词。 传扬出去,她这辈子都别想抬起头了。 “朕这般做,也是有私心的,想以弘扬医术为名,得到你的芳心。”朱祁钰道。 她虽年少,却恰到好处。 坐在皇帝的怀里,谈允贤身躯僵直,过于紧张之下身体微微发抖。 耳朵后痒痒的。 “陛下……” 她轻轻呼唤一声,声音带着几分娇柔,想推开,却又不敢。 皇帝给她的印象,多是面色阴沉,做事狠辣,所以心中害怕。 “听朕说,朕不能允你去民间做个医婆了,这是朕的私心。” “圣人言,食**也,朕也是凡人,被你的美貌迷住了。” “但朕能让你亲手教导出无数医婆,将医学发扬光大!”朱祁钰凑近了她的耳朵。 谈允贤想躲闪,但朱祁钰不许她动弹。 “你想不想名垂青史?”朱祁钰问。 “想!” 谈允贤脑子里有好多话要说,但话到嘴边,又丢到九霄云外了。 “那你留在宫中可好?” “陛、陛下!” “嗯?” 朱祁钰松开,认真道:“朕设医学局,不止负责考核,还要教导医者,内设医学堂,把太医院的医学堂合并进去,就如国子监一样,为国朝培养医学人才。” “等医学堂初具成效,朕就要设医太学,在两京十三省都设,医学局设分局,掌管天下医者。” “朕打算让太医院的太医,入医学堂担任先生,教导生员,你想不想做医学堂的祭酒啊?” “呀?臣女吗?” 谈允贤眼神希冀:“妇人也能做祭酒吗?” “当然能,妇人也可顶半边天!”朱祁钰认真道。 “妇人也顶半边天?” 谈允贤喃喃自语,泪水夺眶而出。 她是女医者,在京中行医,不知道受了多少白眼,也就祖母宠她,才肯教她医术,若换了其他人家,妇人是学不到祖传之秘的。 就算是学成了,她遭遇最多的也是白眼和非议,哪怕是她治好的病人,也会因她是女人,而嘲笑她不好好待字闺中,还笑话她嫁不出去。为此,多少个夜晚她偷偷抹眼泪。 她也想着,快些找个如意郎君,把自己嫁了,但又不甘心嫁给个平平无奇的人,而高门望族,又因为她抛头露面而心有芥蒂,不允她做嫡妻。 她的婚事就拖了下来,如今年过十七,踏破门槛儿的媒婆已经退去,她习惯了孤独,并做好了孤独终老的准备,再不济就去做姑子去。 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陛下却说妇人也能顶半边天! “唔!” 正感动中的谈允贤,嘴巴忽然被印住。 但她脑子里,还萦绕着陛下这句话,立刻反抗,皇帝吃痛,才放过她。 “陛下,您龙体欠安,暂时还不、不能……”谈允贤说不下去了,皇帝太**了。 “不能怎么?”朱祁钰咂咂嘴,笑问。 “不能**!” 她转过身去,俏脸红透了。 不知几时,她居然坐在了龙塌之上。 “朕何时要那啥了?朕一直和你说正经事呀,谈女医!”朱祁钰满脸无辜。 “呀?” 谈允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却又被陛下抓住:“既然谈女医如此急切,那朕便勉为其难吧……” 谈允贤急切地推开他,语句连珠,快速道:“不要!一来陛下龙体欠安,二来陛下与臣女尚未结礼,绝不可乱了方寸,还请陛下恕罪!” 说着,便要跪下,急得额头出汗。 “哈哈哈!” “朕逗你罢了!” 朱祁钰拉着她的手:“朕懂女儿心思,虽封淑女,但朕也敬重于你,绝未将你视为妾室。” 谈允贤低着头,不知为何,心中甜如蜜。 “谢陛下。” “朕允你做祭酒,如何?”朱祁钰一本正经问。 谈允贤赶紧点头:“臣女同意。” “叫什么?”朱祁钰板起脸问。 “臣妾!” 朱祁钰满意地点点头,拍拍自己的腿,谈允贤却像受惊的兔子一般摇摇头。 “那朕不允你做祭酒了。” “呀?” 她眼神有些呆,呆呆的眼中闪烁着失望。 慢慢走过来,坐在皇帝身上。 一副为了理想献身的模样。 “朕也小心眼,可不许旁人看朕的爱妃!”朱祁钰的手不老实了。 谈允贤心中失望,妇人也顶半边天也是骗人的吧。 “但朕打算从流民中,招一批愿意从医的妇人,以及一些幼童,由你来教导,教导他们从医。” “地点朕都选好了,太医院里的医学堂。” “你看如何?” 朱祁钰把脸埋在**里。 “教导妇人和孩子?真的行吗?” 谈允贤急忙回头,脑袋磕到朱祁钰的下巴:“陛下恕罪,臣女、臣妾莽撞了!” 朱祁钰揉了揉下巴:“看你平时慢吞吞的,做事斯条慢理,怎么提到医学,便这般急切?朕看你是故意报复朕呢!今晚留下侍寝吧!” “呀!” 谈允贤惊得跳起来,刚想逃出内堂,又吓得返回来,像个受气包一样跪在门口。 “朕便这般面目可憎吗?”朱祁钰长叹一声。 “陛下龙体欠安,臣妾不敢影响陛下龙体康健。”她说得好听,其实就是不想伺候。 “唉,暖衾薄地榻,夜半醒难平啊。” 朱祁钰长叹一声,仰着躺下:“那你退下吧,让朕自己睡这寒冷的被子吧。” 谈允贤慢慢走过来:“请陛下起身,妾身为陛下暖被子。” “哦?”朱祁钰立刻站起来。 谈允贤像小猫一样进去,嘟着小嘴,像个受气包一样,身体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很冷吗?烧着火炭呢?朕帮你暖暖!”朱祁钰。 “呀!” 谈允贤惊得坐起来,但朱祁钰却把她压在身下。 “不要呀!陛下!”谈允贤急得哭起来,尚未成婚,若这般了,以后她抬不起头不说,连儿女也要比人低一等。 “别哭,朕就跟你开个玩笑。”朱祁钰擦她眼泪。 谈允贤找准机会,惊恐地跑到门口,跪在地上,小脸紧绷着,脸蛋上挂满眼泪。 “起来吧,是朕莽撞了,莫哭了可好?”朱祁钰觉得欺负受气包,挺好玩的。 不说还好,一说不哭,谈允贤哭得更凶了,支支吾吾道:“您说过敬重我的,却一点都不尊重我,呜呜……” 说到委屈处,眼泪更多了。 “朕逗你玩呢。”朱祁钰走过来,试图扶起她,她耍小性子似的甩开皇帝的手,接着哭。 朱祁钰蹲下来,看着她哭泣的模样,竟忍俊不禁:“你哭的时候,好丑呀!” 谈允贤捂着脸,不让他看,接着哭,哭声还很大,十分放肆。 “鼻涕都出来了,朕去给你找点纸,咦?朕出恭时用的纸呢,朕去找找,给你擦擦脸。” “不要!” 谈允贤用衣服直接擦脸,鼻涕抹在衣服上。 朱祁钰满脸嫌弃。 “我不想入宫了,陛下放我出宫可好?”谈允贤接着哭。 “朕也想出恭。” 谈允贤一愣,看到皇帝的肢体动作,登时捂上了眼睛,不忍直视。 “你要是再哭,朕就让你伺候朕出恭。”朱祁钰实在没辙了。 转瞬之间,谈允贤收了眼泪,呆呆地看着地毯,嘴角还撇着,眼泪含在眼眶,仿佛随时都能爆发出来。 朱祁钰蹲下,和她四目相对。 谈允贤以为皇帝真要出恭,下意识往后退。 “你嫌弃朕?”朱祁钰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没有。”谈允贤嘴硬。 “那你伺候朕出恭。” “不要!”谈允贤赶紧摇头。 朱祁钰脸色发寒:“你个小小的淑女居然敢嫌弃朕?朕赐你夷三族!” 哇! 谈允贤呆呆地看着皇帝几瞬,直接哭了出来,顾不上美丑了,连连求饶,但皇帝不应。 哭着哭着,她用衣服擦鼻涕眼泪。 “哈哈哈!朕逗你玩呢!” 朱祁钰忽然大笑,旋即用商量的语气说:“能不能别用朕的龙袍擦鼻涕,朕明天还要穿呢?” “呃?” 谈允贤忍俊不禁,笑了起来,鼻子却吹出个泡。 她抽了一下,泡破碎了,赶紧用龙袍擦干净。 这才意识到用的是龙袍,再抬头一看,朱祁钰整张脸黑如锅底。 “明、明天,臣妾为陛下洗。”谈允贤小心翼翼放下,小手紧张地捏着自己衣角。 “今天就带回去洗。” “遵旨。” 谈允贤嘟着脸,回去的路上,想到自己的放肆,倏地笑了起来。 “谈淑女,皇爷让您去承乾宫挑几个婢女,您在家中有几个贴身婢女,列个条子给奴婢,奴婢都宣进宫来,挑些得力地伺候您。” 回永和宫的路上,帮谈允贤挑灯笼的是费宠,也是皇帝轿夫出身: “奴婢很久没见到皇爷这么开心了,奴婢看得出来,皇爷是喜欢您的,请姑娘莫要辜负皇爷的喜欢。” “哦。” 谈允贤脑子懵懵的,从入宫开始,她便谨小慎微,却不想,今晚过于放肆了,好在皇帝没有真怒,否则她真是九族遭殃。 皇帝那句话,若不是玩笑话,真诛了她的三族,她又能如何呢? 念及至此,她不寒而栗。 “臣女谢公公提点。”醒悟过来的谈允贤,恭恭敬敬给费宠一礼。 费宠闪开:“奴婢不过一介轿夫,哪敢受淑女的礼呢?” “臣女也不过区区医者,何来高贵呢?”谈允贤恭恭敬敬行礼。 费宠坦然受之,又回了一礼。 到了永和宫,谈允贤忽然明白,在这宫里生活,就该身不由己,今晚实在太放肆了。 …… 翌日,下了早朝。 董赐于勤政殿觐见。 朱祁钰翻阅着三国演义,这是本书居然是禁书。 和他一起是禁书的还有水浒传。 倒是刊刻精美,白棉质地,墨迹清晰,通篇赵体(赵孟頫),字迹清晰流畅。 根据冯孝说的,这不是经厂本,经厂本用的是黄棉或竹纸,开篇便有错别字,翻几页后更有大花脸,看不清字迹的页面,所以冯孝特意取了本藏书献上来。 藏书没有标点,但经厂本在句子末尾加一个圈。 这个圈,应该是句读(dou四声),断句的意思。 阅读起来,朱祁钰还是读经厂本更流畅些,虽然字迹难以辨认,错别字特别多。 朱祁钰在宣纸上,写下标点符号,简单的逗号、句号、问号、叹号、引号等。 又在经厂本上标注几页,然后丢给冯孝:“送去军机处,让他们用一用。” 无须解释,那些把四书五经研究通透的翰林们,打眼便会。 “都整顿完了?”朱祁钰看向董赐。 董赐看到标点,也是秒懂其中涵义,不敢废话:“启禀皇爷,大体收拢完毕。” “先说说,有什么行当,适合妇人劳作的?”朱祁钰问。 “奴婢以为纺织最适合,一来不用抛头露面,惹得满城风雨;二来北方纺织远不如南方,如今漕运皆在运输米粮,北方反而缺布匹,所以奴婢以为可以赚银子。” 董赐说,如今江南的丝绸、山西潞绸、闽广倭缎(天鹅绒)、四川蜀锦、山东柞绸,极具地方特色,又畅销远近。 南松江,北潞安,衣天下。 足见大明纺织天下第一,没有之一。 做丝、棉、刺绣等行业,京畿没有任何优势。 但北方寒冷,董赐以为可以发展棉纺织和毛纺织。 虽说棉纺织有“楚中的江花,山东的北花,余姚的浙花三朵金花”之说,但如今宣镇、山东、京畿,都有灾祸,急需棉织品,可以小赚一笔。 而毛纺织集中在山陕一带,品种有绒、褐、毡、裘等,品类单薄,百姓不认。 董赐却认为,京畿可大力发展毛纺。 他认为毛纺处于初级阶段,只要有合适的织机,便能纺织出更加保暖的衣服。 朱祁钰深深看了他一眼,并未说什么。 把工坊建起来,安置了流民中的女子,不提多少盈利,起码是一条活路。 “有心了。” 朱祁钰颔首:“纺织确实适合妇人,而且还能带动北直隶的棉花种植,给民间百姓一门营生。” “毛纺更好,京畿离漠北近在咫尺,若研发出新的织机,利用上羊毛,说不定大明可用羊毛操控漠北呢。” “你手中有多少台织机,需要多大场地?” 他并未多说。 “回皇爷的话,奴婢收敛了京中全部纺织工坊,大概收到七万八千余台织机,但织机水平不一,奴婢尚未完全清点。” 董赐回禀:“奴婢以为,可在朝阳设厂,一来工坊规模足够;二来可缓解内城压力。” “奴婢闻听皇爷要规划内城,扩宽马路、多建坊市等,所以奴婢想将原工坊地带空出来,交给皇爷。” 董赐是会做太监的。 知道内城寸土寸金,土地金贵,所以献给皇帝。 “你是有孝心的,这些地朕不白拿,建纺织厂的一应资金,都从内帑出,但朕就占八成股份,朕留出两成,给工坊里的工人,女工也有,人人均分。” “皇爷,此举绝对不行!” 董赐难以置信:“她们本就是流民,皇爷安置她们,给她们钱赚,已经皇恩浩荡了,如何再分股份?疯了不成?给她们口饱饭吃就知足吧!” 说完,他担心忤逆皇爷,赶紧跪下请罪。 “董赐,咱们是做生意,想多赚钱,就不能怕多投入。” 朱祁钰问他:“等饥荒过去,这些女工出工不出力,你又能如何?” “设下严厉刑罚,不听话者鞭打,屡教不改者,杀!”董赐冷笑。 这些女工的心难道是铁石做的?要不是皇爷,她们早就冻死饿死了,岂能有钱赚?还不知道感恩? “董赐,近来你经常出宫,观察过没有?那些农户,是给自己种田更卖力呢?还是做别人佃户时候更卖力呢?”朱祁钰反问他。 董赐是聪明人,一点就通。 “奴婢明白了,皇爷是以利许之,令其勤快起来。” 朱祁钰颔首:“没错,但峻法也需要,列出个规章来,要求所有人遵循即可。” “初时由太监管着,等工厂进入正轨,便由女工管着。” “宫里不插手,只派太监负责监督、定期查账即可。” 董赐不解:“啊?皇爷不担心她们中饱私囊?” “所以每年要设下一个限额,达到了有奖励,没达到便用峻法。” 朱祁钰笑道:“贪污是永远杜绝不了的,把太监放进去,贪得会更厉害!甚至,到内帑的钱会更少!” 董赐傻傻点头,他隐隐感觉,这工坊反而有利可图。 “织机也多淘汰一些,全都卖出去,便宜些卖给京中百姓,让他们在家也能织布,鼓励京中百姓在家中养桑树,等几年桑树成材,便能养蚕缫丝。” 朱祁钰粗略计算一下:“留个六万台就够了,其他的都卖掉,半价卖给京内百姓,若有的家庭独自支付不起,可两家、三家合买一台,你不能嫌弃厌烦,交代下去,卖掉织机的银子,留给工坊做流动资金。” “绝不可贵卖,朕会派人去查,不遵圣旨是什么后果,你该清楚。” 董赐吓得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还有什么行当?”朱祁钰让他起来。 “奴婢以为刊刻,女子也可做!”董赐说的刊刻就是印刷。 “说来听听。”朱祁钰也想了解。 “请皇爷听奴婢慢说。” “据奴婢所知,经厂工匠共有1583名,有笺纸匠、裱褙匠、摺配匠、载历匠、印刷匠、黑墨匠、笔匠、书匠、刊字匠等,合计一千六百余人。” “经厂分三厂,有汉经厂、番经厂、道经厂,其中多以汉经厂为主。” “但奴婢问过民间的读书人,都对经厂本嗤之以鼻,因为经厂本校勘不清,错讹较多等问题,导致经厂本在民间口碑极差,销量极低,藏书之家更不会藏经厂本。” “您可知,溪口书商,其工匠不足八百人,每日出产是经厂十倍,却占据刊刻业半壁江山,畅销两京十三省,读书人以买龙游书本为荣,藏书之家也竞相购买收藏。” “奴婢对比过二者的书籍,同样的黄棉纸,龙游商人的书本却洁白坚厚,墨色黑亮,板式宽阔,行格疏朗,字迹工整圆润,赵体行于行格之间,大黑口,双鱼尾,四边双旁,明句读加圈,而且装潢考究,多采用绫娟封面,包背订装华丽美观。” 说着,董赐献上两本,请皇爷对比。 朱祁钰翻阅,再和经厂本对比,经厂本直接扔垃圾桶吧。 “这本肯定贵吧?”朱祁钰发现龙游书商刊刻的书册,比董赐吹嘘的还要好一点。 “皇爷说错了,这本价格,只有经厂本的一半。”董赐轻轻道。 朱祁钰眯起眼睛:“谁在做经厂的提督太监呢?” “回皇爷的话,司礼监的情况,奴婢不知!”董赐吓得磕头。 “哼!” 朱祁钰冷哼一声:“冯孝,传张永过来。” “你接着说。” “奴婢以为,妇人细心,若做工匠的话,肯定比男子做的更加细致。”董赐其实是抄了很多刻板,想办厂。 “妇人确实合适,但读书人未必愿意买妇人刊刻出来的书籍啊!”朱祁钰叹了口气。 董赐一愣,心思电闪,旋即叩拜:“奴婢未想到此节,请皇爷恕罪。” “起来,你有这个想法是好的。” 朱祁钰目光闪烁:“妇人可愿意学刊刻?” “愿意,这些妇人多有家庭,为人勤勉,皆愿意从工,但不愿意与男子同室。”董赐斟酌着说,他可不敢说,妇人并不愿意入匠户,担心惹得皇爷不快。 反正一些流民罢了,他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给她们一口饭吃,就是皇恩浩荡了。 “都是大脚吧?”朱祁钰问。 “什么都瞒不住皇爷,没错,都是农户家的女人,就是笨拙些,却愿意学。” 董赐这话说的就虚了,农户家的都有想土地,谁愿意做什么工啊,入匠籍,抛头露面的,哪有在家里种田舒坦? 估计董赐没少吓唬她们,才逼得她们入城、入匠籍,不要田土。 “待朕清理了经厂,便把这些妇人招进经厂来,那些工匠放出去,给你做工,如何?”朱祁钰道。 董赐眼睛一亮,旋即想到了什么,跪在地上:“奴、奴婢担心朝堂反对,用女子刊刻,绝非喜事……奴婢以为还是换个行当的好!” “不必,朕不怕牝鸡司晨,由得他们说去!不管怎么说,经厂也敢整饬一番了。” 朱祁钰一直留着司礼监。 是给张永练手,现在看来,要提前收了。 “谢皇爷体恤!”董赐磕头。 “若入经厂,她们的男人也得找个营生。” 朱祁钰琢磨着,他要点亮科技树,都需要用人,比如冶铁、煤炭等行当,都需要用人。 “就近找些宅子,那些商贾的宅子,空出两个,改建成民房,给他们住。” 朱祁钰话锋一转:“宅子不是赐给她们的,是内帑贷给她们的,需要在经厂赚银子,还清的。” “奴婢晓得。” 朱祁钰担心他说明白,提笔写下贷款条陈,没有利息,十年还清房款。 董赐看在眼里,只能说皇爷想钱想疯了。 “像颜料、造纸都可设厂,朕都资金支持。”朱祁钰想垄断京畿商业。 “回皇爷的话,颜料、造纸等厂,在京畿行不通的,京畿找不到合适的颜块,造纸又是慢功夫,非一朝一日之功,这几个行当,无法安置妇人。” 董赐回禀。 “那先这样吧。” 朱祁钰赞赏道:“董赐,你做得很好,但要注意,多多提拔工匠,朕以后会提升匠户的地位,告诉这些入厂的妇人们,她们不是匠户,她们男人也不是,家人可以科举、从军,不被歧视。” “奴婢替她们谢陛下天恩!”董赐清楚,一个匠户,就挡住了多少人之心。 这些妇人,因为变成了流民,才愿意变成匠户的,哪怕有一口吃的,能活下去,她们都不会的。 朱祁钰这番话,算是安她们的心。 匠户,那是下九流,是低人一等的! 其实开多少厂不重要,还得扭转人心,让人认同,做匠户也是光荣的。 不能急,一点点来吧。 朱祁钰扭头问冯孝:“张永还没来吗?” “回皇爷,马上就到、马上就到。”冯孝战战兢兢回答。 “你先回去吧,就按照你说的做,朕支持你,银子不用给朕省,敞开了花,刊刻厂也是一样,皇家只占八成,工人占两成。” “奴婢谢皇爷天恩!” 董赐磕了个头,欢天喜地的走了。 求订阅! (本章完) ------------ 被屏蔽了 等吧,没办法了 ------------ 第104章 用儿子打老子,欠内帑的钱何时能还?宣镇又败了! 张永跪在勤政殿。 “整合得如何了?”朱祁钰问。 “启禀皇爷,奴婢已经理顺了司礼监,如今司礼监里的太监,对皇爷千依百顺。” 张永说了些漂亮话:“奴婢请皇爷,晋梁芳为秉笔太监,您清除奴婢的本事,奴婢对经义钻研不多,对一些奏章看得一知半解,所以需要梁芳帮忙。” “梁芳的资历,当秉笔太监,如何服众啊?” 朱祁钰道:“让他文书,做你的秘书。资历要一点点熬,方能服众,他认你当干爹,也不能把所有好东西都给他,狗不能喂饱,明白吗?” 张永一愣,赶紧磕头谢恩。 皇爷的意思是,驭下之道,就是在毛驴面前挂一根胡萝卜,让它看到却又吃不到。 “经厂的提督太监来了吗?”朱祁钰问冯孝。 “回皇爷,在门外候着。” 经厂在护城河边上,距离乾清宫是比司礼监近的,奈何司礼监正在搬家,一些重要物品正在运入宫中,所以张永来的更快一些。 “宣进来!” 很快,两个太监战战兢兢走了进来。 “给皇爷请安!”陆田恭恭敬敬磕头行礼。 “这是经厂刊刻的书吗?”朱祁钰丢在地上。 书册带起来的风一吹,看见模糊的墨迹,陆田就知道是经厂本,战战兢兢称是。 “经厂是缺墨呀?还是缺雕版啊?”朱祁钰问他。 陆田吓得瑟瑟发抖,连说没有。 “那为何印成这样?” 见陆田不断请罪,朱祁钰陡然爆喝:“回答!” “启、启禀皇爷,是、是下面的人疏忽。”陆田推卸责任。 “下面的人疏忽?朕看是你疏忽!” 朱祁钰陡然发怒:“来人,把他拖出去,打!打到他说实话为止!” 陆田要求饶,却被太监万功塞住了嘴巴,拖了下去。 听见陆田的惨叫声,佟银哆嗦个没完。 “伱说,什么原因?”朱祁钰问他。 佟银没听到,张永走过来扇了他一个耳光。 佟银才回过味儿来:“回、回皇爷的话,是奴婢等监管不善,请皇爷惩罚!” 算有个说实话的。 “是监管不善,还是中饱私囊啊?” 朱祁钰又拿出龙游商帮刊刻的书籍,舍不得丢在地上:“看看,龙游商人的书籍,用料精良、墨迹清晰,价格却只有经厂本的一半!市面上一本难求!” “佟银,你告诉朕,经厂的银子去哪了?” “为何印出来这么烂的书籍!朕都不好意思说这是书!” 佟银浑身一颤,耳畔听着陆田的惨叫声,惊恐道:“奴婢检举,被、被陆公公贪墨了!” 他倒是聪明,把罪责往陆田头上栽。 “朕看不是被陆田贪墨,而是被整个经厂上下贪墨了!” 朱祁钰陡然厉喝:“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也有份!” “传旨,经厂管事以上太监,三天内交出五十万两白银,交到司礼监,贪墨之事便就此作罢,倘若缴不上来,朕从你佟银开始杀!杀空整个经厂!” “听到了吗?” 佟银身体再抖,惊恐地叩拜:“奴婢遵旨。” “即日起,经厂停摆,工匠打散进入朝阳刊刻厂。” 朱祁钰缓了口气:“佟银,暂时你提督经厂。” 佟银一愣,竟没想到自己因祸得福。 “别高兴得太早,五十万两白银,一个铜板也不能少!” “还有,给朕按照这本书刊刻,若成本超过龙游书商,或者不如他们出品的书册精美,朕就摘了你的狗头!” “听到了吗?” 被朱祁钰一吼,佟银一哆嗦,磕头称知道了。 “三日后,朕会派新的工匠入经厂,给朕管好了,若有太监欺负新人,告到了朕这里,朕也摘了你的狗头!” “奴婢明白、奴婢明白!”佟银瑟瑟发抖。 却在这时,万功进来禀报:“皇爷,人没气儿了。” 万功,也是八个轿夫之一,是朱祁钰信重的太监。 说的是经厂提督太监陆田。 “丢去乱坟岗,别脏了好土地,着东厂抄家。” 朱祁钰让佟银滚吧,然后看向张永:“朕也给你三天时间,这司礼监,必须为朕所用,听到了吗?” 张永吓得跪在地上,连连说知道。 皇爷在杀鸡儆猴呢。 他撒谎,被皇爷看穿了,他根本没完全整顿好司礼监,只是说漂亮话哄皇爷的。 皇爷清楚,没拿他开刀,打死了经厂太监,在警告他,乖乖办事,老实回报,若有下次,被杖毙的就是你张永。 “下去吧。”朱祁钰对张永的速度十分不满。 “回来!” 张永走到门口,朱祁钰又开口:“银子不是给东厂的,清点完毕后,送回宫中。” “奴婢明白。”张永抽抽嘴角,如今的皇爷好像是钻钱眼里了,就知道钱钱钱。 “万功,朕打算派你去军器局,你可能担当?”朱祁钰问他。 万功眼睛一亮,皇爷终于肯将他放出去了! 他其实伺候皇爷有三年多了,又在夺门之夜立下功劳,所以皇爷信重他,让他做轿夫,贴身护卫皇爷。 “奴婢必会替皇爷,看好了军器局!”万功明白皇爷心思。 “嗯,军器局虽然不再生产火器了,但也是军器重地,兵甲器物,仍需要军器局发力。” “军器局有多重要,朕不赘述,你该很清楚。” 朱祁钰叮嘱道:“如今,军器局被朕清洗过了,就是一张白纸,你从乾清宫里选几个太监,做你的帮手,从工匠里提拔能人出来担任官职,和兵仗局一样,朕都有大用。” “万功,朕把军器局交给你,希望你不服朕所望!” “奴婢必遵循皇爷叮嘱,以工匠治工匠,发展器械,不负皇爷之恩重!”万功拎得清。 他最大的弱点就是不识字儿,但为人谨慎,开拓不足。 “先把架子搭起来,过几天,朕亲自诏见工匠,一应要事,朕再面授机宜。” “奴婢遵旨!”万功先去乾清宫挑人,然后把工匠带到新军器局,再着手整顿。 打发走了万功,朱祁钰开始批阅奏章。 今日的贴黄,出现了逗号和句号。 朱祁钰嘴角翘起:“不错。” …… 时间悠悠几日过去。 胡濙闭门谢客,每日心中惴惴,京中百官交上来的银子可不多。 甚至有的交上来布匹、胡椒粉等物。 他着实头疼,他又不能多说,否则被百官视为皇帝走狗,他还如何当柱石之臣? “父亲,换做是儿子,直接杀几个,其他人自然乖乖缴纳了。” 胡豅冷笑,笑父亲优柔寡断。 那日闻听宫中圣旨,陛下诏群臣之子入宫,他喜不自胜,却被胆小怕事的老爹拦住,不许他出府。 还拿朱愷举例,朱愷丢了条胳膊,到现在顺天府不闻不问。 “儿子岂是朱愷那等蠢材?” 胡豅满脸不屑:“陛下有做圣君之意,为人朴素节俭,又听得去谏言,这不是书中百年难遇的圣君临朝吗?父亲为何和那帮蠢材一起,与陛下作对呢?” “你不懂。”胡濙翻个白眼,你小子是没经历过永乐朝,经历过永乐朝的老臣,看看谁愿意让陛下变成太宗皇帝! “儿子并非不懂,不过争权夺利罢了,人之常情。” 胡豅不屑一顾:“儿子劝谏父亲,莫要和那些蠢材谋事,朝中衮衮诸公,在儿子眼里,也就于少傅配与父亲煮酒论英雄,其他俱是蠢材!目光短浅,不值一提!” 群臣没错,太祖、太宗给文武百官的阴影实在太大了。 所有人都担心,再出现此二帝,偏偏今上又是这样一位,所以群臣震怖。 胡濙说他不懂。 “那请父亲让儿子明白,儿子愿意入宫侍奉君主,做为国为民之事,倘若儿子错了,儿子愿意引颈就戮,以死问道,乃儿子心之所向!”胡豅跪在地上。 “不允!”胡濙黑了脸庞,当着老父亲面,说死呀死的,你是想气死老爹吗? 他年轻时在外奔波,冷落家中贤妻。老来得子,尤其这幼子,五十余岁才生下他,其实是庶子,但他当嫡子养着,自然视之若珍宝。 “那父亲如何应对陛下?” 胡豅抬头看向老爹:“陛下也说了,让家中庶子入宫,陛下亲自调教,儿子又没法继承家业,又看圣贤书便头疼,科举不第,以后岂不做个朗档闲人?” “你是科举不第吗?从那日之后,你可看一眼圣贤书?满腔心思入宫入宫的,儿啊,宫幽庭深,钰儿已然入宫,听说在乾清宫伺候,你难道让为父还要为你再操一份心吗?”胡濙叹气。 “父亲,儿子入宫,正好照看钰儿。” 胡豅笑嘻嘻道:“您想呀,陛下诏天下百官之女入宫,钰儿单纯,在宫中必受欺负;再说了,这些千金小姐本在宫中形单影只,如今家中兄弟入宫,都有了照应,只有钰儿没有,您老岂不更担忧?” 胡濙脸色黑了,孙女哪有儿子重要! 而且,这儿子就不是个省油的灯,他怕胡豅成为陛下的刀,斩向文臣啊! 到时候,让他胡濙以何面目当这文臣魁首? 可这小子去意已绝,恐怕真拦不住了。 “父亲,那明日儿子再来请安,问父亲是否同意儿子入宫?”胡豅锲而不舍。 “唉!” 胡濙长叹口气,从案上取下他正在写的奏章,递给儿子。 “京畿连年灾伤,赋役繁多,甚于外郡,如惜薪司柴夫役实繁目重,光禄寺买办诸铺户价直久稽不给,民困已甚,尝以为柴碳为民病,当地之民亦希望减免夫役,撙节买办。” “京民劳疲极矣,今采运夫役与真保诸郡等,无乃不可乎?” 胡豅迅速看完,嘴角勾起一抹嗤笑:“父亲想用夫役榨干内帑?过于儿戏啊。” “怎么说?”胡濙不动声色。 “陛下看完,必骂胡濙无能,此等小事,还需奏报圣上?” 胡豅冷笑:“若儿子为顺天府尹,直接废除柴夫役,以钱买之。” “那钱从何出?”胡濙问他。 胡豅笑了,笑得十分残忍。 胡濙浑身一颤,这混世魔王! “儿啊,爹放你出去,你必然魂断幽冥,遗臭万年啊!”胡濙泪如雨下。 “大丈夫遗臭万年也不错!” 胡豅露出邪恶的笑容:“儿子会将士绅之钱,分给农户;将士绅之田,均分天下!” 噗通! 胡濙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老夫给你准备好棺椁,等着为你收尸吧,去吧,你入宫吧!” “哈哈哈,儿子跟爹开玩笑呢!” 胡豅得意大笑,把老爹扶起来:“儿子又不是蠢材,士绅士绅,儿子就是士,如何将自己的地分给穷人呢?那不是自取灭亡吗?” “人心是永远不会满足的,而这世上恰恰永远没有公平。” “人生来便注定这一切,儿子当然不会挖自己的根子了,又不是傻瓜。” “若儿子为顺天府尹,会行役、买双行之策,钱当然从内帑出了,反正陛下有钱,不花白不花。” “取消部分夫役,让柴夫每日交上固定薪柴,多砍的便花钱收购,以此来平衡人心。” 听胡豅说完,胡濙微微点头,这才像句人话嘛。 “你这样说,老夫便放心了,去吧,入宫吧,侍奉君主,照看钰儿,家中不用惦记,老夫身体尚可,你兄长老实本分,也不会惹事,你便安心在宫中侍奉吧。” 胡濙叮嘱一番,送走儿子。 胡豅入宫。 和他一起入宫的,是李贤的次子李玠。 “听说你妹妹嫁给了衍生公?”朱祁钰问李玠。 李玠的幼妹,今年十岁,和今年同样十岁的第六十代衍圣公孔弘绪定下婚事。 “请陛下息怒,此婚事乃年前订婚,尚未向宫中报吉。”李玠小心翼翼道。 “是没工夫报吉呀,还是瞧不上朕这皇帝啊?”朱祁钰语气幽幽。 “晚生绝对不敢,李家更不敢啊!晚生之父对陛下忠心耿耿,求陛下明鉴!” 李玠嘭嘭磕头:“求陛下赐婚家中幼妹,若陛下不满衍圣公,也可另择良缘,一切但凭陛下做主!李家绝无贰言!” 李玠入宫前,他老爹李贤千叮万嘱,一定要事事顺遂陛下,若有一点不恭顺,他老爹就给他准备棺材。 李贤要杀子来报效圣君,把李玠都听哭了,儿在您心里,好似不如狗。 “罢了,都定下了,朕何必做这恶人呢?” 朱祁钰对李玠的态度还算满意:“孔弘绪呢?” “未在京中。” “等纳吉时,也诏他入宫,朕调.教.调.教他。”朱祁钰淡淡道。 李玠不敢说什么,盖因一方是陛下,另一方是衍生公,他都开罪不起。 “衍生公得遇陛下调.教,乃圣人遗泽也!” 一直没说话的胡豅,忽然开口。 朱祁钰早就听说过这胡家麒麟子,奈何胡濙护得紧,不让他入宫侍奉。 “胡豅,你不怕文人的吐沫星子?”朱祁钰讶然。 “文人的吐沫星子喷不死人,但陛下的剑却能杀人,晚生知道轻重。”胡豅坦然承认,他在拍马屁。 惹得朱祁钰大笑,又聊了几句。 朱祁钰对胡豅十分满意,此子激进狠辣,又善迎合,适合做刀。 而李玠差的就不是一星半点了,没有李贤的学识,更没有胡豅的脑筋转得快,着实是庸碌之才。 李贤大儿子李璋也碌碌无为,真不知道李贤跟朕争个什么劲呢。 “都来的差不多了吧?” 朱祁钰站起来:“走,随朕去看看。” 奉天殿外,熙熙攘攘站着数百个人,多是权贵家的公子哥,虽然穿得人模狗样的,却都有一身脂粉气。 但也有些身着朴素的,这些都是权贵之家的支脉,平时借不到什么光,诛族的时候准有他们。 这些倒霉蛋按理说是没机会出头的。 朱祁钰特意提点,让他们入宫做侍卫,其实看重这些人的功业之心。 他不吝惜爵位,要的是人才。 一眼望过去。 朱轸、柳承宽等人,赫然在内。 还有王福、詹忠、雷通等人,也被诏入宫中。 “启禀陛下,旗手卫整顿完毕!”郭璟跪在地上,神情不悲不喜。 今日朱祁钰诏陈韶、郭璟护驾。 郭璟乃郭登堂兄,祖父是武定侯郭英,在宫中侍卫多年,郭家在宫中戍卫有十几人,其他人都没什么才能。 但郭璟还不错,朱祁钰考校两月有余,有能力,又甘当绿叶,是个可用之才。 所以,提拔他做旗手卫指挥使。 “不错,以后旗手卫和其他四卫一起,轮值宫中。” 其他禁卫,朱祁钰暂时还不放心。 朱祁钰站在台阶之上,朗声道:“诸君,你们父祖皆在朝堂上,为朕效力!为大明效忠!” “尔等也是英豪,不该在家中碌碌无为!” “朕破例开恩,让尔等入宫轮戍。” “一来,锤炼尔等能力,早日为国所用;二来宣镇战火纷纷,战果不祥,朕需要尔等提前为国效力!” “但也不必担忧,担任了武职,也可参加科举,朕不设限制!” “朕欲将禁卫付诸你等之手,让你们练手,让你们熟悉军队!有朝一日,为朕驰骋漠北!” 朱祁钰高声道。 广场数百人,全都跪下谢恩。 “不算锦衣卫等六卫,共有二十卫,原指挥使皆碌碌无能之辈,朕全部罢免。” “朕打算让尔等暂代指挥使、暂代千户、暂代百户,全部暂代,能者居之,弱者淘汰!” “想做指挥使的,往前走一步!” 还有初生牛犊不怕虎,如陈祜、柳承庆、梁传、方毅等站出一步来。 这不都是他的人嘛! 还都是嫡子,可见梁珤、方瑛彻底投效之心。 朱祁钰很满意。 但柳溥有点随风倒啊,明明是朱祁镇的死忠,怎么明目张胆地倒向了朕呢?对得起太上皇吗? 把家中五子全都送入宫里,还有家中女儿,一并送入宫中,真够狠的啊。 “好,站出来者,两两一组,任左右指挥使!” “朕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二十个卫所,进行比拼,赢者便继续担任指挥使,败的退位让贤!” “但也非一次定胜负!” “朕给你们总共三个月时间,三次皆胜者,便担任指挥使,别小瞧这指挥使,朕打算带着禁卫上战场的!” “上直二十六卫,皆是天子门生,皆是朕的心腹!” “担任指挥使,与有荣焉!” 朱祁钰担心他们不懂军事,到了卫所里瞎指挥,坏了大事。 所以设下左右指挥使,互相牵制。 “其他没站出来的,朕不认为你们是孬种!” “朕来念名字,念到的站出来!” 朱祁钰按照名单念名字。 直接任命,这些朝臣之子,从指挥使开始,再任免到暂代千户。 为了提升难度,他将原卫所的指挥使,降级为百户,千户降级为总旗,百户降级为小旗。 看看这些朝臣之子,谁有能力,整合卫所! “三个月后,朕要看到实绩,卫所的战斗力为第一!” “能者上,弱者下!” “那些被撸下去的指挥使,也有重新上来的机会,朕只看能力,不看其他!” “三个月后,二十卫指挥使、千户、百户等,便彻底任命!” “任命之后,朕再给你们时间操练,淘汰军卒、更换军备,朕提前允了,朕要看到你们的能力!” “能不能做到?” 朱祁钰爆喝。 “微臣(晚生)遵旨。”声音零零散散,毫无斗志可言。 朱祁钰又驯话一番,才把人打发走。 由郭璟带着,让他们先熟悉各卫,再去各卫所操练。 一连数日平静。 朱祁钰日日在军机处里,批阅奏疏,和军机处官员磨合。 这日,早朝之上。 内阁呈上湖广大捷的奏疏,奉天殿内欢欣鼓舞。 朱祁钰看着李震的奏疏,嘴角翘起:“湖广平定得好啊,朕本打算以彘墡之财货,安置湖广流民。” “结果锦衣卫抄个寂寞,什么也没抄到。” “朕已下旨,让李震整合王府护卫,怎么奏疏上没提呢?” 此言一出,本来热烈的气氛,登时凝固起来。 “启禀陛下,老臣以为,李将军报喜不报忧,应该是整合不利,那些护卫多为姻亲,如何甘心被京营控制?”林聪直言不讳道。 朝堂上群情激奋,纷纷进言,让李震行霹雳之法。 “整顿不利啊!” 朱祁钰伸手,冯孝从匣子里呈上来一本奏章,朱祁钰让传下去。 周一清又上奏章,诉状宁藩不法。 真正让朱祁钰芥蒂的是,朱奠培和龙虎山来往过密。 “去龙虎山的圣旨,可发到了?”朱祁钰问。 “回皇爷的话,按照路程来算,应该是到了。” “天师道天师张元吉为何还未入京?” 朱祁钰目光发寒:“传旨,李震、陈友,率军不必入京,入江西南昌,整合南昌卫,随时听朕圣旨!” 他要对宁藩动手了! 隐忍了半月有余,湖广苗乱平定,下一个就是藩王了! “陛下,周一清上疏此罪状,难以告倒宁藩,老臣以为,当引而不发,坐看宁藩嚣张跋扈,待其疯狂时,再一击必杀!”李贤更狠,要直接把宁藩连根拔起。 朱祁钰指尖轻点,江西实在太远了,鞭长莫及。 “老臣赞同李阁老之言。” 胡濙轻声道:“宁藩跋扈,必不甘寂.寞,中枢当忍得。” 林聪、王竑也赞同。 “那便再忍一时?” 朱祁钰不想放过天赐良机:“那李震、陈友率军返京?” “正该如此,有此大军在卧榻之侧,宁藩自然会收敛很多,只要大军返京,破绽自然就来了!” 胡濙老谋深算。 毕竟削藩是朝堂上一致认可之事。 “那便依老太傅之言,下旨令李震、陈友回京,正好朕在湖广买了些粮食,由李震率军催粮入京吧。”朱祁钰刚要说什么。 “宣镇八百里加急!” 殿外却传来急报,有太监举着军报,火速跑进来。 群臣之心,莫名沉入谷底。 果然,军报刚念,胡濙便眼前一黑。 败了,又败了! 第三次败了! “怎么会败呢?宣镇集合了大明如云将星,在自己土地上战斗,怎么会连败三次呢?” 王文急不可待地抢过军报,扫视一眼,噗通一下跪在地上:“陛下,宣镇有鬼啊!” 当军报念完。 群臣匍匐于地。 而朱祁钰,仿佛早有预料一般,长叹口气:“若有第四战,还会败。” “不可能啊陛下……”林聪怅然。 “怎么不可能?第五仗还会败,你信不信?再打下去,土木堡覆辙就在眼前!” 朱祁钰站起来:“只要在宣镇打仗,就一定会败!” “看看这封军报传来的日期,是杀戮夜的第三天!” “而从京中,传递消息到宣镇,也需要三天时间!” “你们说,巧不巧?” 胡濙满脸震惊,看向李贤。 李贤则满脸懵。 商贾,不就是肥羊嘛,陈循就这般宰肥羊的;到了他,也这般宰呀,肥羊能咬人吗? 可宣镇三战三败,败得十分窝囊,如何解释? 而且,陛下在十日之前便断定,宣镇还会再败。 “陛下,您怀疑是商贾对朝堂的报复?”胡濙颤颤巍巍问。 “是!” 朱祁钰直言不讳:“朕杀光了京师内大商贾,所以宣镇就要吃败仗,这是对朕的报复!对朝堂的挑衅!” “之前朕说,尔等不信,这回信不信?” 胡濙还是不信,百官都觉得匪夷所思。 朱祁钰看向冯孝。 冯孝从匣子里取出一本密揭。 给百官传阅。 “这是东厂番子,给朕传回来的情报!” 朱祁钰冷冷道:“昨天晚上到的,朕昨晚就知道宣镇又败了!比军报早了一天,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也走的是驿传!” “同样的八百里加急,朝堂需要三天收到情报,但商贾走大明的驿传,仅需要两天,比朝堂快了一天!” “你们知道这会是什么结果吗?” 群臣震怖,驿传也烂了,朝堂诸卿不过睁一眼闭一眼,粉饰太平罢了。 “商贾会比朝堂,早一天收到军报。” “同理,朝堂的任何决策,都会先送到瓦剌人的手里!” “反而于谦比瓦剌人晚收到一天!” “看到东厂番子的密奏了吧?瓦剌对宣镇部署知之甚祥,于谦只要一动,就会落入陷阱里,若一味坚守,后方又缺粮断水,问题层出不穷,焦头烂额,根本没法专心打仗。” “东厂的密奏,和于谦的军报不谋而合,于谦在宣镇,杀了很多人,却依旧抓不到内鬼。” “知道原因了吧?” “内鬼不在军中,在民间!” “商贾买通了老百姓,老百姓为敌军通风报信!” “所以,于谦的任何布置都是徒劳的!” “成了瞎子聋子,敌军却仿佛装了千里眼,于谦能不败吗?就算是岳武穆重生,也没办法!” 没错,这密奏是孟州传来的。 看来孟州还算可用。 胡濙却满脸震恐,陛下的手,什么时候伸到了宣镇的? 连于谦杀人,他都知道! 东厂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他也知道,最近东厂钱粮充足,在京中、流民之中招募大批人手。 甚至,锦衣卫、缇骑、九门提督府,都在大肆招募兵士。 一手钱粮,一手人马,皇权正在极速膨胀。 锦衣卫清缴了青.楼,青.楼也落入皇帝手中,如何营业,以何种方式营业,尚未可知。 他忽然产生了一丝恐惧,太宗监听天下的时代,仿佛又要来了! “朕手里一份名单,真假不可知。” 朱祁钰让冯孝传出去,仅给阁部之臣看,看后便收上来。 “朕打算星夜传给于谦,让于谦整顿宣府,内部不平,如何击退瓦剌?再让瓦剌占大明的便宜,朕的京营士卒又要损失多少?还要耗费多少钱粮?” 朱祁钰十分无奈:“军报上也说了,宣府堆积如山的粮食,被大火焚烧过半,这火怎么起来的,朕鞭长莫及,也追究不到了,只能从地方转运粮食过去。” 这名单胡濙扫了一眼,登时明白,皇帝在使诈。 因为给他们看的就是一张白纸。 皇帝故意放出风去,等着商贾对这名单动手,到时候顺藤摸瓜,不就抓出来了吗? “陛下,京畿粮食也不足呀,维持京畿百姓生活尚且艰难,如何转运粮食给宣府?”胡濙皱眉。 “再催漕运吧,宣镇这仗一时半会完不了,将士们不能饿着肚子打仗啊!”朱祁钰目光闪烁。 狗屁的大火啊,宣镇有那么多粮食吗? 粮食不都在京中嘛! 缇骑查抄的那些,难道是石头? 百官不敢吱声,都心知肚明。 这火烧的多诡异,烧的数字和京中查抄的一核对,纹丝合扣,狡辩也是无用功。 “朕听闻,内帑只收了七万多两银子呀,多久了?十余日了吧?”朱祁钰声音陡寒。 果然来了! 群臣心里一突。 皇帝说这宣镇大火,不就是想索要贪污之钱嘛! 你那般圣明,为何不将缴获的粮食返还给百姓?这些可都是盘剥来的。 “为何只收到这点银子?是你等两袖清风吗?” 朱祁钰陡然爆喝:“李贤,你先说!” 被点名的李贤浑身一突,难以启齿:“启禀陛下,老臣已经将贪污所得,送到内帑了。” 堂堂士大夫,怎么能贪污呢?他们可都是品行高洁的道德君子。 “交了多少?” “两万两,老臣只拿到了两万两!绝对没有多的!”李贤赶紧辩解。 “李玠何在?掌嘴!” 朱祁钰唤了一声,在殿门口穿着侍卫服饰的李玠浑身一颤,他以为是打他的嘴巴。 但费宠指了指他父亲。 李玠才明白,皇帝让李玠掌嘴李贤? 儿子打爹? 岂不伤天害理? “李玠,聋了?”朱祁钰厉喝一声。 李玠连滚带爬的进殿,站在李贤面前,李贤还跪着呢,他这个当儿子的却站着。 啪! 一个耳光扇在李贤的脸上。 李贤整张脸涨得通红,他堂堂阁臣,却要被自己儿子,当众打耳光! 他宰辅之颜面何存? 不禁老泪纵横,他想陈循了,那时就算让皇帝跪下都行,现在,呜呜……就想哭。 “没吃饭吗?一点劲儿都没有?”朱祁钰声音发寒。 啪! 李玠不敢留手,抡圆了胳膊,狠狠一个耳光抽在他亲爹李贤的脸上。 李贤惨叫一声,半边脸红肿起来,下意识挪动一下身体。 “你还敢躲?” 朱祁钰沉喝:“朕让李玠打你,李玠便代表着朕,不是你儿子李玠,是朕的侍卫李玠,朕打你,你还敢躲?李贤,圣贤书便这般教你为人道理的?啊?” “老臣不敢、老臣不敢。”李贤强忍着眼泪。 “打!朕没说停,便不许停!” 啪! 李玠便又狠狠扇一个耳光,他额头上全是汗水,扇的这个人可是他亲爹啊。 但让他扇亲爹的,却是皇帝。 忠孝难以两全啊老爹。 朱祁钰目光阴寒似冰:“你堂堂宰辅,办点小事,收的都不止这点银子,从国库里贪的,能就这点?” “朕在给你机会,让你主动交上来,别不知好歹,等朕赐你诛九族的时候,你哭饶都没用了!” 伴随着耳光声,朱祁钰声冷音寒。 “微臣交!微臣交!”李贤整张脸红肿,说话口齿不清,这小崽子是真打啊。 “你究竟贪了多少?”朱祁钰问。 李贤愣神,不知该怎么回答。 “呵,看来是没数了,朕给你定个数?一百万两吧,朕也不多要,这钱也不是朕用,而是用在为万民谋福上。”朱祁钰说得冠冕堂皇,其实都是入了内帑,做什么还不是凭他心情? “啊?”李贤惊呼一声,他去哪弄这么多银子啊! “说少了?那便还回来二百万两吧!” “不不不,就一百万两,臣砸锅卖铁,也把一百万两给陛下凑上!”李贤哭得像个傻子。 “打!”朱祁钰陡怒。 啪! 李玠一个大耳刮子,狠狠扇在李贤的脸上。 李贤都被打蒙了,为什么还打? “是给朕凑的吗?是你贪的!从国库里贪的!”朱祁钰大怒。 “是是是,是老臣贪的!”李贤哭个不停。 他也装不下去什么道德君子了,关键这小崽子也不留手,打得实在太疼了,嘴角都出血了。 “怎么?还委屈了?心有怨怼?”朱祁钰质问他。 “不敢、不敢,老臣绝无怨怼之心,陛下罚的是,老臣为内阁首辅,当以天下为先,以百姓为前,陛下教训的对!老臣心里感激陛下还来不及呢!” 李贤连连磕头。 朱祁钰神情稍霁,让你攀附衍圣公,朕允你嫁女了吗? 你想当衍圣公的岳丈,就得受这般屈辱! 等朕杀衍圣公时,便让你亲自动手! “张义,你贪了多少?”朱祁钰又点名了。 张义是周王朱橚的女婿,荥阳郡主的丈夫,在朝中官职不高,却是诸藩王在京的枢纽。 他爹张福,本是锦衣卫千户,是太宗皇帝派去监视周王的,结果张福被收买了,周王把女儿嫁给张义,当时把太宗皇帝气坏了。 这个张义,在勋贵之中不显山不露水,却在勋戚一脉地位很高。 张义浑身一抖:“微、微臣贪了五千两。” “拖出去打!” 糊弄鬼呢? 你岳丈周王,富得流油,你又是京中枢纽,就贪了这么点? “陛下,臣家中清贫,皆靠荥阳微薄的俸禄支撑,是以臣在家中没有地位,朝臣皆可为臣作证啊,老臣绝对没有贪污啊!” 张义冤枉啊,他想从国库里贪污,也没机会啊。 他拿出五千两,就是破财免灾。 谁想,皇帝杀他之心不死。 但朱祁钰不理他冤不冤枉。 两名侍卫插着张义出了大殿,板子抡下来,只剩下张义的惨叫。 如今在宫中轮值的侍卫,可都是生瓜蛋子,下手没个轻重,没几下,张义就断气儿了。 看见张义被打死了,李贤竟无比庆幸。 “贪赃枉法,被朕抓住了还不招认,打死活该!” 朱祁钰淡淡道:“除荥阳郡主封号,褫夺封位,着东厂去抄家,抄家所得,补入内帑!” 张义的家不在京中,估计也抄不出什么来。 但皇帝,在杀鸡儆猴啊! 用张义的死,敲打不老实的勋戚一脉,再不乖乖交钱,就让你家破人亡,朕连亲戚都杀,何况尔等? “臣等立刻回家,将贪污所得,立刻奉还内帑!”林聪立刻磕头。 百官跟着高呼。 “十天了,这十天你们想什么去了?” “朕刚杀人,便让朕停下,朕心里能舒坦?” “是不是啊萧维祯!” 朱祁钰猛地看向萧维祯,这个萧维祯,和晋商不清不楚的,朕高抬贵手饶你两次了,居然还不老实听话? “陛下,老臣已经将家业都进献出来了,臣与拙荆借宿妻兄之家,真的一点都没了!”萧维祯哭诉。 朱祁钰看向胡濙。 胡濙说萧维祯将地契、房契都交上来了。 他瞪了眼冯孝,怎么不提前回禀。 冯孝也冤枉,谁知道您要借机排除异己呀,萧维祯还算老实听话,放他一马吧。 “咳咳!” 弄出乌龙了,朱祁钰咳嗽一声:“朕再给你们三日时间,把你们非法所得,全都拿出来!” 又变了,非法所得,包括送礼的钱了! 现如今,京官之中冰敬、碳敬、別敬、水礼、团派等借机送礼之风风靡盛行。 这冰敬是夏天买冰消暑的钱;碳敬是冬天烧炭钱;別敬是离别京城时的分手费;水礼是逢春节、端午、中秋三节的礼金;团拜是同乡、同年互相的礼钱。 甚至,如今的鹿鸣宴、琼林宴都成为明目张胆收礼的机会。 为了彰显读书人的雅兴,不写实际数目,写着暗语,如梅诗八韵、四十强而仕、百寿图一轴、孟津一渡、千佛名经一部等等。 这还只是普通交往的礼钱。 特殊办事,也都明码标价,办什么事是多大的价钱,朝堂上的衮衮诸公,都收得那叫一个爽啊。 如今,皇帝让他们统统掏出来。 收的时候多爽,掏出来的时候就有多痛苦! 谁敢忤逆皇帝啊! 看看李贤,看看张义,皇帝你要那么多钱干嘛啊! 成绩不好,没人权啊,被针对也没办法,希望大家不要跳订了,作者被针对了,唉…… (本章完) ------------ 第105章 陛下待朝臣,如慈父般温暖! “诸卿能不能交上来啊?” 群臣叩拜,称能。 朱祁钰目光淡淡:“家中的名玩字画,也不必拿出去典当,京中也没有什么典当行了,折价送到内帑来即可,若宅子不要了,地契同样送过来,朕统统都收下!” “诸卿也不必担心住房问题,如萧爱卿借宿妻舅之家,岂不丢了朝堂的脸?” “去朝阳挑一块地,朕给你建造一所宅子!” “干脆!” “在朝阳城划出一大片土地出来,作为官舍,京中百官、以及外地入京办事官员,都居住在此!” “官舍设在城门附近,由蒯祥亲自建造,放心,朕不收尔等银子!内帑出钱修!” “再修建一条从朝阳门,直通午门的官道,这条官道不许百姓行走,修得宽一些,可并排通行四辆马车,轿夫、马车的钱,由你等自掏腰包,户部便不出这笔钱了。” 朱祁钰想一出是一出,嘴上是建官舍,其实是减少户部开支! 还有一点,就是城里的宅子贵,住在朝阳城的都是泥腿子,房价低廉,置换给皇帝,皇帝可就赚大了。 至于修建房屋,也花不了几个钱,用的都是流民,材料也都是就地取材,至于想建好宅子,那抱歉,只能你们自己掏钱了。 “陛下,京中百官本就俸禄极低,若连雇佣轿夫、马车的钱也有官员自己支付的话,恐怕真的不够生活了!”林聪高呼道。 林聪仗着是皇帝走狗,开始在皇党下面,暗戳戳地组建林党了。 这些人,谁都不安分。 王文和林聪在内阁里泾渭分明,连话都不说,互相较劲。 但他说的没错。 轿夫、车夫是役,是京中人丁要承担夫役,宣德元年规定,紧急情况,给办事官员派5名夫役。 但这条规定,演变成官员可随意征召夫役,多的征召二三十人伺候,这些夫役,都是京中百姓,不管农忙农闲,被征召了就得来干活,否则就要被处罚。 “那便走,早起半个时辰,溜溜达达就到了,若住在城里的就更近了,早起一会,晚上别应对那些莺莺燕燕了,都这么大岁数了,身体要紧。” “安全也不必担心,朕会在官舍外,设下巡捕丁,按时巡逻,若不放心巡捕丁,就派九门提督府的兵丁,保证治安安全。” “朕绝非差夫役那点开支,只是刚才老太傅上奏疏,劝朕减免柴夫役,所以朕就心血来潮,先免了京中的轿夫役。” “户部的开支,朕也不是惦记,这笔钱朕给伱们存着,由计相把每个人的全都统计好了,等尔等告老还乡时,户部一次性发放,当做养老银,是朝堂体恤尔等为国靖忠的一点心思。” “当然了,尔等在户部攒了多少养老银,朕的内帑再备上一份,从内帑出双倍的钱,一起发放下去。” 朱祁钰难得大方一次。 但细琢磨这事啊,以皇帝的暴戾,这朝堂上有几个人能活到告老还乡啊! 漂亮话被皇帝都说了,真给假给的,谁能说什么? “臣等谢圣上隆恩!” 百官不情不愿的谢恩,谁会嫌钱多呀? 以后还要花轿夫的钱,肉痛啊,以后再开发出个“夫敬”的名目,让地方官承担呗。 朱祁钰也想提高俸禄,问题是没钱呀,内帑收到现在,也没超过六百万两,还多是珠宝古董等物,一时半会没法变现。 反正大明官员来钱渠道多,也不差这点俸禄。 “诸卿,下朝时去领些米粮回家,算朕的一点心意!” 胡濙等狂翻白眼,你都欠了我们几个月工资了!还有脸说一点心意? 等他们知道,皇帝的一点心意,就是半斤黍的话,都是含眼泪回家的,这玩意喂猪猪都不吃!可皇帝却当好玩意儿赏给他们!还让他们感恩戴德! “阁部尚书留下,其他人退朝!” 见百官退下,朱祁钰让侍卫关门,李贤顶着张猪头浑身一抖,皇帝不会亲手杀死我们吧? “给诸位爱卿赐座!” 朱祁钰让冯孝把于谦上的密揭传给他们看。 密揭和军报是一起送来的,到宫门口时转交给太监,太监分两份,密揭直接送到朱祁钰手里。 密揭说得十分详细,详细分析了三战之败的原因,损失情况,军中情绪等等,以及于谦对宣镇的猜测。 于谦也猜测,是宣镇百姓走漏了情报。 甚至怀疑宣镇商贾。 “于少傅真乃国士也!”胡濙赞叹。 于谦连吃两次大败,总共损失人数还不到两万人。 杨信和于谦比起来,差的真不是一星半点的。 顺风倒打胜仗容易,打败仗却能保住有生力量的才是真名将。 “诸卿,那一张白纸,未必能骗出来多少人!” “朕打算授权给于谦,清洗宣镇上下!” “宣镇不干净,就不会打胜仗!” “再败下去,鞑靼、兀良哈也会咬大明一口的,届时大明必败无疑。” “所以,朕要行暴戾之法,把宣镇当局,全部杀掉!” 咕噜! 朱祁钰话音方落,阁部重臣皆吞了口口水。 陛下是真够狠啊。 动不动就杀光,考虑过后果没有? 官员与官员之间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您就不担心兔死狐悲?强如太宗皇帝,杀了方孝孺,最后不也乖乖向文官低头了嘛! “陛下,没必要清理官场,清理商贾倒是可以。”胡濙说完就后悔了! 中皇帝圈套了! 皇帝哪里是想杀官儿,就是想杀商贾,杀鸡取卵! 要钱! 皇帝真是穷怕了,满脑子都是钱。 问题是他们还不能劝,以前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劝谏皇帝,如今他们被皇帝一脚踢进屎坑里,大家都脏了,谁也别劝谁,你们是贪官,朕是暴君,一丘之貉。 “朕派东厂、锦衣卫去,立刻出发,宣镇一切商贾皆可杀!”朱祁钰立刻下旨。 “不可啊陛下!” 胡濙赶紧跪下:“陛下,宣镇商贾在本地经营数百年,盘根错节,关系绝非寻常。” “倘若陛下行杀戮之事实,最多杀个几家,剩下的多家必然联合起来投降瓦剌。” “到时候于少傅在宣镇维持的好局面,可就彻底毁了,以前商贾只是偷偷使绊子,若彻底叛国,岂不瞬间打到了北京城?” “鞑靼、兀良哈瞄准机会,撕咬大明,北方可就彻底守不住了!” “强龙不压地头蛇!” “一旦宣镇丢了,河北门户大开,京畿拿什么守?” “请陛下三思!” 胡濙急声磕头,林聪等人也跪着磕头。 “嗯,放过他们太可惜了。”朱祁钰吧嗒吧嗒嘴,有点可惜了。 山西、河北的商贾,都是大肥羊啊,来个杀鸡取卵,朕有兵有钱,直接驰骋漠北,荡平草原。 看见皇帝这般模样,阁部重臣全都翻白眼。、 您不是穷怕了,您是想钱想疯了。 “陛下,肉烂在锅里,终究能吃到的。”胡濙笑道。 “也对。” 朱祁钰颔首:“老尚书有什么办法,清洗宣镇?朕要让瓦剌人变成瞎子、聋子!” “陛下钓鱼的办法就很好,等抓到名单,就送给于谦,于谦自然会处理妥当的。” 胡濙说道。 于谦的办法,无非是杀几个挑头的,然后再威逼利诱一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彻底压下来。 糊裱匠永远比破釜沉舟容易。 若早就行厉法,宣镇商贾敢给瓦剌人当耳眼? “老臣想不通,宣镇商贾为何要叛国?”胡濙长叹口气。 朱祁钰看向李贤。 李贤比较尴尬,晋商是他门下走狗,虽说就当了几天吧,也黄泥掉裤.裆了。 “可能是利益驱使,山右商贾树大根深,在全国商贸繁华之地皆有分支,如京中就有主脉和支脉之分。” “丁口之多,杀之不绝。” “他们以边贸为生,自然和瓦剌权贵私相授受,恐怕也有被胁迫之意吧。” 李贤话没说完,就看见皇帝面色阴沉,不阴不阳道:“李阁老是不是也有几分不得已啊?” “老臣绝对没有啊!”李贤真想扇死自己,祸从口出! 非亲非故的,帮着晋商辩解什么啊! 自己都不知道什么原因,被皇帝忌讳呢,怎么还帮着商贾说话呢! “那怎么如此了解晋商之心态呢?” “是不是也和晋商一般,倘若遇到点小挫折,就卖国求荣啊!” “知不知道,自己身上流淌的是什么血?” “知不知道,自己是哪国人?” “知不知道,何为家国!” 朱祁钰忽然暴怒:“李玠,进来,掌嘴!” 李贤瞪大眼眸,皇帝就是故意针对他嘛! 别人说错了话,他最多骂两句,怎么到我身上,直接掌嘴? 偏偏还让亲儿子来打!您有完没完了! 殿门推开,李玠很无奈的走进来,站在父亲面前,扬手一个大耳刮子抽过去,还别说,挺爽的。 打小您就偏心,偏心兄长,明知道宫里是虎窝狼穴,不许兄长入宫,却逼我进宫! 陛下让儿子打您,儿子心里是真的解气,谢陛下隆恩! “因为一点利益,就能卖国了吗?” 朱祁钰怒喝:“这些商贾,统统该杀!” “朕跟你们交个实底,这次参与的商贾,统统诛十族!” “不止杀光他们,朝堂上谁敢为他们求情,朕就诛谁的族!” 胡濙等人全都跪下。 “都起来,你也出去!” 朱祁钰让李玠出去,话音一缓:“李贤,朕给你个机会,快点和晋商摘清关系,等到瓦剌退去,就是朕清洗宣镇之时!” “可别怪朕没提醒你,到时候牵连到了你,朕亲手剁了你!” “还有,朕的真心话,只跟尔等说了,若宣镇商贾闻风而逃,朕惟你李贤试问!” “臣遵旨!”李贤心里苦啊,关键不知道哪里得罪了皇帝。 林聪陷入思索,皇帝如此排挤李贤,那是否该打击他,赢得圣上欢心呢? “官舍之事,朕也非心血来潮,更绝非看上尔等的大宅子,朕富有天下,区区几座宅子,能动得了朕的心?” 朱祁钰不悦:“再说了,朕要了你们宅子,能干什么?以后不是照旧赏赐给其他朝臣吗?左手倒右手,有什么意思?” 林聪没琢磨透皇帝什么意思。 但王文却立刻跪下:“陛下,老臣愿意去朝阳住!” “朕说了,不是强抢尔等住宅!”朱祁钰有些恼怒。 “陛下,请听老臣一言。” 王文无比郑重道:“老臣身体不行,医者建议老臣多多运动,对身体有好处;再者,那宅子老臣住了快十年了,什么景儿都看腻了,不如换一所新宅子,只求陛下将宅子建的大些,老臣爱玩,愿意养些花花草草,惟请圣上同意!” 王文是聪明人啊。 起个带头作用。 连内阁阁老都主动让出了宅子,朝中官员谁不掂量掂量? “老臣也愿意搬去朝阳去住!”林聪立刻跪下,但终究被王文捷足先登了。 王文瞥了他一眼,论懂皇帝心思,还得我王文。 岳正、薛瑄等自然跪下请求搬走。 陆陆续续的,所有人跪下求皇帝允准,他们都要搬去朝阳新官邸。 “尔等是让朕落个凉薄的骂名啊!”朱祁钰大怒。 王直一愣,难道拍马腿上了? “臣等生活奢侈,贪污成风,是用宅子抵押贪污所得,与陛下何关?” 林聪高声道:“倘若民间传出陛下丁点骂名,老臣第一个不允许,陛下爱民如子,对待朝臣如慈父般温暖,为臣等操心建宅,养老体恤,此圣君在朝,何人敢说出丁点错来?” 胡濙作呕,老夫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竟这般会拍马屁? “朕真如慈父吗?”朱祁钰多少有点占人家便宜的意思。 “启禀陛下,您是天下间最温暖慈祥的父亲!”林聪高声道。 其他人也跟着高呼。 叫得那叫一个肉麻,若皇帝允许,他们能直接喊出一声“爹”来。 朕可没有这么老的儿子。 朱祁钰沾沾自喜:“哈哈哈,林爱卿懂朕啊!” “放心,在朝阳,朕给你们圈大一片地,给你们建宅,宅子肯定比内城的大。” “因为宅子初建,未必能做到美轮美奂,但也不必着急,江南进献上来的精美石料,朕都优先赐给尔等。” “朕听说辽东盛产木料,便让云南土司、辽东女真进献木料入京,就以建宅的名义催,以朕的名义令其进献!” 本来皇帝的话说得挺好听的,可听着听着,变成了圣上下旨催?这是逼献啊! 和宋徽宗进献花石纲有什么区别? 偏偏人家是皇帝要进献的,大明可倒好,是大臣要求各地进献的! 陛下,您可放过我们吧! “陛下,奇石、木料就不必了,臣等自己想办法!”胡濙赶紧拦住皇帝,再出什么虎狼之词,史书上可就要把他们喷死了。 他偷偷瞄了眼起居郎,起居郎正在奋笔疾书。 完了! 名声臭了! “自己想办法?尔等有什么办法?朕为尔等建宅,自然要建的美轮美奂,岂能让朝臣受苦呢!” 朱祁钰这话,把胡濙整不会了。 林聪却跪在地上:“陛下,臣等为国为民,一心奉献,岂能在乎是何住处?哪怕是住在猪圈里,吾等也安之若素;倘若心中没有家国,就算住在豪华的府邸内,心里也难免发虚!臣等请求陛下,以节约为主,万万不可随意圈禁耕地,伤民害民啊!” 还得看林聪! 论懂朕的心思,还得是林聪,王文差了点。 胡濙一拍额头,皇帝也太抠了,连点地都不肯赐! “林阁老珠玉在前,恐怕会令朝臣竞相效仿。” 朱祁钰脸上露出了笑容:“住处还是要宽敞些,尔等拖家带口的,也不容易,而且朝堂也得要脸,尔等的宅子,也是朕的颜面不是?想要多大的,你们和蒯祥商量,朕不过问了,等宅子建成,朕亲自去拜访!” 陛下您能不能大度一点! 连宅子大小,都要管! 甚至,还不明说,让朝臣去猜。 伺候这样的皇帝,太难了! 出了宫中,胡濙见林聪和王文,互不对付,嘴角莫名翘起,朝堂上只剩下皇党,皇党就会分裂,人之常情。 皇帝为何大费周章建官舍? 为了方便监视? 还是真贪图内城的宅子? 只是,皇帝让儿子抽老子,这招实在太狠了,如今京官的庶子,都在宫中做侍卫。 今天抽了李贤,明天还不知道谁倒霉呢! 反正这朝堂不会太平喽。 …… 朱祁钰心情不错。 “回皇爷,万功在宫外候着,等待求见。”冯孝低声道。 “宣进来吧。” 很快,万功等人觐见。 万功带来十余个工匠,皆是手艺顶级的工匠,有铁匠、木匠、制造兵甲的、打造刀剑的、制造弓弩等工匠。 见礼后,万功向朱祁钰介绍这些人。 跟铁匠张六聊了才知道,如今军中开始仿制倭刀,而且,已经开始用竖炉炼铁了。 “高炉?”朱祁钰以为是高炉炼铁。 其实并不是。 竖炉是方口的,用盐和泥砌成,靠山穴而筑,或用巨木匡围,炉膛呈梯形,还有专门的鼓风器,叫活.塞式鼓风器。 张六解释一番,朱祁钰懵懵懂懂。 “此炉炼出来的铁,质量如何?”朱祁钰问。 “摧金断石,极为坚韧!” “可是钢?”朱祁钰问。 “回皇爷的话,军器局里也用炒钢之法,用石头砌炉,以磁铁矿为燃料,萤石为助燃剂,将铁矿石还原到水滴状态的生铁,再把生铁炒成熟铁,反复炒制,便可成钢。” 听完张六的话,朱祁钰真没想到,这个时代的炼钢技术,这般先进了? “可是皇爷,磁石难寻,铁石也紧缺,而且炒钢需要大量工匠共同协作,成本偏高,是以很少装备军中。” 这个张六倒是有些见识。 朱祁钰微微颔首:“不合格的多不多?” “若是炒钢的话,不合格的颇多,但都能重复利用。”张六道。 “朕给你足够的工匠,足够的材料,你一天能打造出多少把刀来?”朱祁钰问。 “这个……” 张六粗略算了算,能打造上百把来。 “不错。” 朱祁钰笑道:“朕若让你用废料,打造出一批农具来,可行?” “只要有足够的铁矿石,小的什么都能打出来!” 朱祁钰对他很满意。 他打算详细拆分军器局,下辖铁器科、木器科、兵甲科、弩箭科、盾牌科、马科、杂科七科,便让这个张六做个管事。 他又详细了解了兵甲、弩箭等制作过程。 但这些的基础,就是铁。 “诸君!” “朕从你们的眼睛里,看到了希冀!” “是不是想从匠户,变成民户?想让自己儿子参加科举啊?”朱祁钰高声道。 所有吓得跪下。 “不必害怕,想就是想!” “朕今天给你们吃一颗定心丸,这军器局里,朕只设掌印太监,其他官职皆由工匠担任!” “朕也可赐你们民籍!” “让你们的子孙,参加科举!” 一听这话,张六等人都傻了,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跟张大坚差不多。 “朕说的不是虚话!” “以三年为期,朕想看到大明军队全部装备着钢刀、钢甲,弓弩威力大后劲小易携带,盾牌竖起来,敌方弓箭射不穿!” “朕的要求一点都不高!” “铁矿石等原料不用尔等担心,钱粮也是内帑出了,朕只要看到成果!” “三年之后,只要尔等完成朕之所愿,朕就赐尔等民籍!” “非但赐籍,朕还会赐下符牌!” “朕之符牌,可非一般人可赐的,饶是金忠、舒良等立下大功,也只是赐下一枚银符!” 冯孝端上来一只银符。 “三年之后,朕会将此符,赐给你们当中,功劳最大的那个!” “此符尚未正式颁发,颁发此符者,形同免死金牌,会将姓名、功绩镌刻其上,令其世代敬仰!” 哗! 工匠们惊呼出声。 谁愿意当这匠户?谁不愿意做官老爷呢? “尔等对新军器局,满意吗?” 自然是非常满意,在太液池旁边,沾着圣上的龙气,岂不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知道朕为何将军器局放在这里吗?” “因为朕要提高匠户的地位!” “你们挨着的就是宫墙,和朕、和阁部在一起办公,何其荣耀!” “虽为匠户,却绝不低贱!” 朱祁钰扭头看向冯孝:“将这句话写下来,刻在军器局墙上,让匠户们都看看,这是朕的态度!” 冯孝支吾,这话也太白了吧? 你写文言,匠户看得懂吗? 去找翰林院,润色润色,刻在墙上。 “小的敢不效死命!”张六嘭嘭磕头。 “不要三分钟热血,做匠从艺,拼的是时间、是耐力,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朱祁钰话锋一转:“朕等得,你们便做得,但绝不可偷奸耍滑、浪费时间!” “朕对尔等厚待,绝非纵容!” “若被朕知道,谁借机偷奸耍滑,拿朕的良言当做耳旁风,甚至手脚不干净者,一律诛九族!” “你们应该都知道,朝臣被朕杀了多少!” “朕劝尔等,千万不要用脖子碰刀子,吃亏的是你们!” “小的们绝对不敢!”张六等人瑟瑟发抖,连连磕头。 又勉励万功几句,下令军器局打造一批农具出来,才打发走他们。 “皇爷,您要是把匠户都放走了,以后谁来当工匠呢?”冯孝着急。 太祖为何设下户籍,不就是担心,有朝一日,老百姓日子过好了,都挤破脑袋去考科举,谁会做工匠的活儿呢? 朱祁钰喝了口茶,笑容盎然:“那你说说,太祖时这些工匠从何而来?” “多是罪臣家眷,以及漠北诸族的俘虏……” 冯孝明白了。 其实朝堂真不缺工匠,先不说漠北,就说湖广、云贵,遍地都是土司,若造反的话,完全可以抓来做工匠啊,做几年汉化完毕了,再放出去做民籍。 “皇爷圣明!”冯孝跪在地上。 “这次李震就抓了数千俘虏,押解入京,正好全部打入匠籍。”朱祁钰没说,这是对华夏苗裔,大可网开一面,等对待异族的时候,可就不是干几年就放出去了! “奴婢遵旨!” 冯孝压低声音道:“回皇爷的话,白圭、李实、朱英等人已经到了京畿,应该很快便能入京。” “到了京中便宣来,朕有话叮嘱。” 朱祁钰溜达一会后,便开始批阅奏章。 最近几天,奏章数量增多,多为长篇累牍,都是说些弊政的,贴黄里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只能把奏章送到他这里。 他看得也头大。 这大明,真是个四处漏风的屋子啊,想补,都不如一脚踹塌了舒坦。 忽然,他眉头皱起来:“不是说过了吗,打春陋习取缔了?宛平县为何还打春了?” “冯孝,宣刘吉进来!” 贴黄最后,标注上自己的名字。 刘吉战战兢兢进来。 “启禀陛下,这是宛平知县张芳昨日递上来的奏疏,说宛平县百姓认为不打春,今春不吉利,担心今年收成不佳,所以知县张芳无奈之下,只能打春,呈上来这道奏疏,也有请罪之意。”刘吉说道。 “花了多少银子?” “上面没有详细数目,微臣不知道!”刘吉道。 “哼!” 朱祁钰冷笑:“百姓不同意,他张芳天天住在百姓家不成?百姓有什么想法,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花了多少银子,又遮遮掩掩的,把朕当成司马衷吗?何不食肉糜?” 刘吉低着头,不敢应答。 “这张芳是哪年进士啊?”朱祁钰语气一缓,实在没印象。 “启禀陛下,此人乃正统十二年举人。” “举人?当了京畿知县,不容易啊!举主是谁啊?”朱祁钰又问。 “微臣不知。” 朱祁钰看向冯孝,冯孝也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他是哪里人?” “山东兖州府人!” 朱祁钰眼皮子一抬:“山东的?宣进宫里来!朕亲自问他一问,百姓为何如此爱戴他,有什么心里话都跟他说呢?” “刘吉,你亲自去传旨,也暂当几天宛平知县。” 朱祁钰沉吟:“朕给你御史之官,去宛平县查一查,这个张芳是什么来历?也看看,宛平百姓,生活如何?连夜就去,快些!” “微臣遵旨!”刘吉知道,皇帝要动手了。 朱祁钰目光闪烁:“连京畿的知县,都不听朕的命令,那更远的地方呢?是不是也都照常打春了?” “冯孝,河北巡按使在哪呢?”朱祁钰又问。 “奴婢不知,奴婢这去问都察院。” “直接下旨给都察院,让各地巡按使,查一查,哪些县城,不听朕之命令,还在打春!查实后,禀报上来!” 朱祁钰目中寒光一现,有人找死,就别怪他无情了。 他继续批阅奏疏。 “启禀皇爷,巡抚年富的密揭传来……”费宠小跑着进来。 朱祁钰低着头,伸出手。 费宠赶紧放在皇爷的手里。 朱祁钰检查下封泥,才打开密揭。 年富本来应该入京的,被临时调去宣镇,帮李秉分担压力来着。 “这个年富!” 朱祁钰面露不满,竟然把于谦给弹劾了。 他弹劾于谦专擅之罪;还弹劾分守太监韩允中饱私囊,和本地商贾来往过密等罪;又弹劾宣府参政、军中坐营等官员贪腐府库之罪。 还说,宣镇非朝廷之宣镇,而是个别人之宣镇。 这话听起来大逆不道,却说的很对。 只是不合时宜。 宣镇三战三败,当务之急是收拾军心,不可节外生枝才对。 “其人过于刚直啊!” 朱祁钰对年富的弹劾十分不满。 不过,年富有一个点说的很对,宣镇上下都烂了,包括杨信,都在贪污。 但大明缺的是打胜仗的将军,哪有文臣武将不贪的,贪了就贪了,只要能办实事便可。 “把尹直叫过来。” 等尹直进来,朱祁钰把密揭给他看。 “陛下,臣以为年巡抚句句属实,朝堂当清查宣镇!”尹直跪在地上。 朱祁钰皱眉。 尹直却说:“陛下,倘若中枢明知贪污,而视而不见,岂不助长了小人之风?万一,那些商贾,擅自揣测中枢的深意呢?” 朱祁钰一愣。 这尹直看得够透的,没错,那些商贾,说不定就等着看中枢什么举动呢? 那朕便迷惑尔等! “传旨,赞扬年富忠直之举,叱责于谦、杨信等人,再派锦衣卫清查宣府!” “陛下圣明!” 都是做做样子,名单已经出京了,估计很快就有动静了。 他已经让东厂、锦衣卫随时准备,出发宣镇了。 晚间。 见了白圭、耿九畴等人。 这些人陆陆续续入京的,朱祁钰逐个面授机宜。 接连两天,他都在接见入京的官员。 …… 金忠和舒良碰面。 两个人面带冷色,远不如在宫中时关系亲密。 如今东厂发展得如火如荼,锦衣卫虽奋起直追,却不如东厂势力大。 因为京中拓宽道路,强拆民宅时,东厂和锦衣卫没少爆发矛盾,几次甚至刀剑相向。 两个人的关系,急转直下。 “舒公公,宣府的事,谁也容不得半点马虎,耽搁了皇爷的差事,谁也讨不到好去!” 金忠率先开口:“咱家打算派心腹管尧带队,入驻宣镇。” 舒良冷哼一声:“皇爷的差事,咱家自然不敢怠慢,但是东厂和锦衣卫尿不到一壶里面去,各走各的,得到什么功劳,就各凭本事!” “你敢违背皇爷旨意?”金忠皱眉。 “自是不敢的。” 舒良喝了口茶,慢悠悠道:“咱家只是不想让锦衣卫拖后腿!” “你!” 金忠大恼。 舒良不就是比他早放出宫的嘛!才有了今日的权势! 若皇爷先放他金忠出宫,他金忠比他舒良强一万倍! “好!那便分头行动,你东厂也别掏我们锦衣卫的便宜!”金忠气哼哼出了东厂。 回到锦衣卫大发雷霆,告诉管尧,这次任务,一定要完成得漂亮! 被东厂压一头的滋味,实在难受! “厂公,您和金公公关系如此之僵,恐怕不好吧?”龚辉小心翼翼劝谏舒良。 舒良瞥了他一眼:“你懂什么?宣府有咱们的人,这次大功必然属于东厂,凭什么被锦衣卫分润了去?” “有了东厂,锦衣卫根本就没必要存在了!”舒良打发龚辉,快些带人出京,别被锦衣卫抢了先。 京中的东厂、锦衣卫连夜出京。 而远在宣府的于谦,已经收到由东厂送来的证人,以及拷问出来的名单。 来宣镇近一个月了,于谦须发凌乱,颇有几分悲凉。 他叫来杨信、蒋琬、朱仪等人商议。 然后设下宴会,把宣府商贾齐聚一堂。 以军粮不足,欲从宣府商贾手中买些粮食为名。 在宣府经商的,多为晋商。 别看京中的晋商被除名了,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倘若皇帝肯将家业还给晋商们,晋商肯定感恩戴德,反正每一家主脉、支脉一大堆,死了一支就死了一个对手,何不美哉? 经营粮商最大的当属张家、吴家、黄家三家。 这张家就是张仁孝家族,平阳张氏。 在宣府做主的叫张志怀,辈分比张仁孝、张仁礼兄弟还大了一辈儿。 他一身儒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读书人,而非商贾呢。 从京营大军入驻宣府后,他便有心结交于谦,以及京中勋贵,毕竟家中生意在京城很多。 直到数日之前,得知家族被灭门,他第一反应是事露了,快逃吧。 晋商三十多家,商量了半宿,决定送宣府第三场大败。 就有了于谦第三败。 今天,收到于谦的请帖,言辞恳切,想从商贾手中买粮。 “早这般听话,不就完了吗?” 张志怀露出小人得志的笑容,但他喜欢读书,读书多的人都坏。 他担心宴会有诈,自己不去,撺掇其他商人参加。 十几家本地商贾,以吴兴领头,参加了这场宴会。 于谦略有失望,都是些小商户。 张、吴、黄三家主要人物都没出现,派个吴兴小虾米来参加。 “元帅,不如末将率军,直接抓来就算了!”杨信心急。 他那场大败,让其极为耻辱。 如今知道是商贾做主,迫不及待报仇。 “不行,容易打草惊蛇。” 于谦眸中寒光闪烁:“他们担心军中有诈,所以不肯来到军中,这场宴会先这般,给他们些甜头,后日去城中设下宴会,本元帅亲自赴宴,看看谁不给本元帅面子!” “元帅危险啊!”蒋琬低声提醒。 “怕什么的?宣府尚在我军手中,没什么可怕的!” 于谦连败了两场,心里压着火呢。 “诺!” 过了两日,于谦亲自在城中设宴,广邀本地商贾。 请帖中恩威并施,逼他们前来。 张志怀心中犹豫,打发家丁去探查,确定于谦没率军入城,真心诚意想和商贾做买卖,他才微微放心。 为了自身安全,他带了二百多家丁,把酒楼围得水泄不通。 不止他,宣府商贾,总共带了上千人。 于谦等人身着便服,出现在醉仙楼上。 “这些狗商贾,可真谨慎,四周都是他们的人!”杨信骂骂咧咧。 他虽然年纪不大,却从小在军中打滚,活脱一个混不吝,和蒋琬截然不同,蒋琬是儒将,杨信却十分粗鲁。 但杨信同样身出名门,真论军中士卒的爱戴,还当属杨信。 可此二人自小便打熬力气,都是猛汉。 带的十几个扈从,也都是身强力壮之辈。 “越怕越说明心中有鬼!” 于谦淡淡一笑,上了楼,青梅煮酒,细品慢饮。 张志怀等人姗姗来迟。 他反复确定,又派人去观察军营,发现大营里确实没有异动,又留下人看着城门,万一有大军入城,立刻禀报。 自以为做到万无一失了。 很快,便觥筹交错起来。 “于少傅,您当真是天下楷模……”张志怀好听的话,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抛。 于谦脸色平淡:“张先生也是老当益壮,如此年纪尚在外奔波,难怪生意做的如此之大。” “不敢不敢。”张志怀笑逐颜开。 读书人心眼就是多,他虽然捧着于谦,却分心听着门外,他吩咐过家丁了,倘若有大军进城,便敲门为号。 酒过三巡。 于谦忽然看向张志怀:“张先生总外门外看什么呢?” “担心本元帅摔杯为号?刀斧手冲上来,将诸位砍杀?”于谦倏地笑起来。 本来还热烈的场面,忽然一僵。 有几个商贾,尚且举着酒杯,仿佛被定住了一般,手一抖,酒洒在菜上。 “于、于少傅,您此言何意啊?”张志怀心中惴惴。 “就开个玩笑,你这么紧张干嘛?”于谦轻笑。 杨信和蒋琬可勾了勾嘴角,从来没见过于少傅开玩笑,真没想到,于少傅也愿意逗人玩。 “没、没紧张啊!” 张志怀尴尬笑笑:“在下敬于少傅一杯!” 他赶紧倒了杯酒,但手哆嗦,酒倒不进杯子里,不断往外面溢。 于谦抓住他的手。 张志怀更是浑身一抖,酒壶差点丢出去。 “怕什么呀?”于谦握住他的手,张志怀想抽回去,却意外发现,于谦的力气实在太大了! 大得惊人!根本抽不回去!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106章 于谦的淡定,瓦剌来使!贪官如猪狗尔,朕想杀便杀! “不是怕!” 张志怀察觉到不妙,给吴兴使眼色。 吴兴也看向门口。 杨信却站起来,挡住吴兴的视线:“吴老板,俺们就想买点粮食,虽然是官儿,却也好商好量的和你们谈,有什么可怕的呢?” 张志怀连说不怕。 “张先生可能手有病,倒酒手抖,说话哆嗦,却连说不怕,有点意思。” 于谦笑问:“那请张先生回答本帅一个问题……” 话没说完,张志怀就想多了,下意识要喊。 噗! 一根筷子扎进了张志怀的脸颊上,随即张志怀惨叫,但声音刚刚传出,于谦便将酒杯塞进他的嘴巴里。 “不许叫!”于谦语气平淡。 张志怀瞪大眼睛,鲜血顺着筷子尖滴落下来,他神情惊恐。 “张志怀,你做过什么,为何如此心虚?” 于谦顺着他的眼睛,往外瞟一眼,冷笑道:“别看了,本帅知道你的家丁把酒楼团团围住,但此刻本帅的大军已经进城,伱的家丁敢动,你我便玉石俱焚,反正第一个死的准是你!” 张志怀脸色一僵,惊恐地看着于谦。 他怕死,扎在腮帮上的筷子,实在太疼了。 “尔等也无须惊慌,本帅单刀赴会,不是与尔等玉石俱焚的,而是真心想和各位合作!” 于谦表情淡淡:“倘若不信,也可叫家丁进来,杀死本帅,本帅一路走来,什么阵仗没见过?” “哼,狭路相逢勇者胜,本帅也不会束手就擒,鹿死谁手并未可知,可以试试!” 咕噜! 杨信和蒋琬心里着急,拼命给于谦使眼色。 您怎么把底细给漏了呢? 万一这些商贾疯了,将吾等杀死在这,岂不冤枉死了? 于谦视而不见,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要不,试试?” 蒋琬咳嗽一声,您就别逼他们了呀! 噗通! 吴家的家主吴兴,径直跪下:“吴家乃大明良民,愿意听元帅之令!家丁不过护卫吾等的,绝非对于少傅动手的!” “真不动手?”于谦看着他问。 “不敢动手,家丁只是护卫,岂敢对朝廷命官动手啊!”吴兴还拼命解释。 于谦让他起来,又拍拍张志怀的脸蛋:“看看人家多懂事,再看看你!” 每拍一下,都有血流出来。 张志怀痛却又不敢叫,十分难受,哭着说:“张家也愿意听命。” 他心里担忧,于谦是来清算的。 毕竟他们做了叛国之事,朝廷必然不会放过他们。 可反抗有用吗? 宣镇数十万大军近在咫尺,恐怕已经进城了,凭借他们这点家丁,能挡得住谁? 其实就不该贪图于谦那点好处,提桶跑路才是正道。 于谦拿起一双干净筷子,旁若无人地夹了口肉,放进嘴巴里慢慢咀嚼,然后又端起张志怀倒的酒,一饮而尽。 “酒菜不错。”于谦又倒了一杯,根本不看那些商贾们。 更不担心家丁冲进来,杀死他。 商人向来趋利避害,见于谦镇定自若,显然是相信宣镇大军已经进城,反抗都是徒劳的。 慢慢的,所有人全都跪在地上,请求于谦原谅。 于谦还不理睬他们,品鉴着酒菜,还赋诗一首。 过了半晌,商贾的腿都跪麻了,于谦才道:“让家丁都退下,本帅好好吃顿饭。” 于谦专挑肉夹,出京一个多月了,一口肉没吃过。 将士们吃什么,他以身作则,便吃什么。 军中军粮不足,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又连连打败仗,他没心思吃食,人瘦了许多,沧桑了不少。 “都退下!”张志怀大吼之后,对着门外做了个手势。 这是约定好的暗号。 然后又规规矩矩跪在地上。 于谦听到了家丁悉悉索索退下的声音,满脸不屑。 这表情看在张志怀眼里,心里发苦,在于谦面前,他做再多都是徒劳的,人家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上千家丁,随时都能冲进来将于谦分尸。 可于谦怕了吗? 不但不怕,还旁若无人的大吃二喝,让所有商人跪着,看他吃喝,就凭这份自信,强大到让人恐惧。 杨信和蒋琬就放不开了,看着大帅吃喝,也嘴馋,却做不到于谦这般身陷敌营的淡定。 虽然面色如常,但后背都是汗。 大军进城,是需要时间的。 于谦身边,就带了不超过三十个护卫,倘若张志怀来硬的,于谦等人都得死这。 酒楼包间变得十分诡异。 于谦坐着吃喝,杨信、蒋琬一左一右站立,数十位商贾全都跪着。 吃饱喝足,于谦认真擦了擦嘴,以及嘴角的胡须。 “还跪着呢?不站起来吃点?”于谦表情淡淡。 “不、不敢!” 吴兴也观察着于谦,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但于谦的表情,从未变化,偶尔笑,也是假笑,非常假。 他心中也佩服,这才是天下名将。 “知道本帅设宴,请你们来是做什么的吗?” 于谦没让他们起来:“宣镇三战三败,原因尔等最清楚,这就是本帅宴请尔等的目的!” 果然! 张志怀脸色一变,牵动脸上的疼痛,却不敢叫出声。 嘭!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被踹开,几颗脑袋被丢了进来。 张志怀脸色一变,这些都是他的家丁啊! 不是说好了,不杀人的嘛! “启禀大帅,几个不老实的,被末将宰了!”成山伯王琮身披铠甲,浑身是血。 完了! 张志怀浑身发虚,于谦很有可能要杀鸡儆猴!而自己,就是那只寄! “说吧,谁是主谋?”于谦缓缓开口。 张志怀瘫软在地上。 吴兴等人立刻指向了张志怀,说张志怀将妹妹嫁给杜尔伯特部的权贵,也是他和博罗纳哈勒来往过密的! “杀了!”于谦语气平平。 “你不能杀我!我妹妹嫁给了博罗纳哈勒!是大元田盛大可汗的儿媳!”张志怀嘶吼。 蒋琬愣神:“田盛大可汗是谁?” “也先!”杨信回答。 这个博罗纳哈勒,就是也先的长子,也先的瓦剌帝国崩溃后,分为三部,杜尔伯特就是其中一部,势力最大的一部。 “也先的儿子,竟然娶了商贾之女,真是丢人!” 于谦撇嘴冷笑:“别说你妹妹嫁给的是也先儿子,就是嫁给也先的爹,本帅想杀你,便杀你!” “杀了你,本帅倒要看看,也先能不能从棺材板里蹦出来,跟本帅对质!” “他敢吗?” “就算他复生归来,见到本帅,也得退避三舍!” “他也先,在本帅面前尚且不敢放肆,他儿子博罗纳哈勒,又算个什么东西!而你,不过他众多妾室中的岳丈罢了,本帅想杀便杀!谁敢说不!” 于谦面容凌厉,景泰三年时,他曾上书当今皇帝,趁瓦剌空虚分裂瓦剌,奈何当时京师内党争厉害,朱祁钰否决了于谦提议。 咔嚓! 鲜血喷射。 然后,张志怀的人头,被放在酒桌之上。 所有商贾震恐,连连磕头求饶。 “本帅说过了,单刀赴会,并非要和尔等辩个雌雄。” “本帅网开一面,乃天恩浩荡,只诛首恶!” “但需要尔等,将尔等所做之事,写在纸上,呈交上来。” “安心,本帅说到做到,说不杀尔等,就不会杀。” “但是,若有人将本帅的话当成耳旁风,本帅便诛你全族!没得商量!” “给他们纸、笔,写!” 于谦端坐,让所有商贾跪着写。 然后,交代杨信、蒋琬、王琮三人,兵分三路,封锁宣府城门,包围各家,今晚发生的事,一个字都不能传到瓦剌的耳朵里去。 商贾随写,他随看。 越看越触目惊心。 宣镇商贾多为晋商分支,从主宗移出来后,在河北落户,又借着主家的商路,快速发展起来。 因为地理原因,以边贸为生,所以和瓦剌打交道很多,再加上这些年没了战事,漠北与大明贸易频繁,所以多家都和瓦剌有联姻,甚至有的联姻了几代人。 张志怀只不过运气好,妹妹被博罗纳哈勒给临幸了。 瓦剌分裂之后,各个部族为了争夺大汗的位置,已经打出狗脑子来了,彼此攻伐,草原上无数部族消亡。 而去年冬天,天气骤冷,冬季漫长,冻死了很多牲畜,瓦剌部族的日子愈发难过。 真正把瓦剌引进大明的,不是商贾。 据说是朝中有大臣,和漠北做了一笔生意,邀请瓦剌人南下,答应的就是杜尔伯特部。 杜尔伯特部刚刚南下,在宣府碰了几次钉子。 杨信可圈可点,甚至还开关野战,完全挡住了杜尔伯特部的前锋部队。 也先被刺后,瓦剌战斗力下滑,再加上多年内耗,杜尔伯特部和杨信军野战,竟然打个平手。 博罗纳哈勒不得不征召全部落,攻打关隘。 杨信呈守势,怀来的赵辅不断接应,和大同的郭登呈三角状,彼此呼应,杜尔伯特部没讨到便宜。 忽勒孛罗和昂克秃率领和硕特也来分一杯羹,双方合计五万人,和杨信打得难解难分。 杨信逐渐守不住时,阿失帖木儿率领准噶尔部从西方而来,一路洗劫,赶到宣府,送给杨信一场大败。 之后。 瓦剌便联络当地商贾,给瓦剌人充当眼睛。 本来商贾是不同意的,毕竟他们的根在大明,倘若通敌卖国,必然被处以重刑。 但是,博罗纳哈勒纳了张志怀的妹妹为妾,张志怀开始撺掇商贾,允其重利,瓦剌在宣镇所掠一切物资,分给他们一半,三番五次劝说之下,便有人心动。 所以于谦刚到,便有小型三战三败。 真正让宣镇商贾,勠力同心的是,京中传来消息,晋商支脉俱被杀戮,宣府商贾大怒之下,送了于谦第二败。 “瓦剌三部,都在这里?”于谦想一口气,打崩瓦剌。 虽然败绩不好听,但他损失并不大。 朝中圣旨不断,皆是鼓励他,并未怪罪,而且朝中还在催粮,运送军械等,可见朝堂支持之心。 所以他也并不慌乱,接连吃了大败之后,反倒想着设下一计,打崩瓦剌九万大军。 不然,他心里那道坎儿过不去。 “今夜赴宴的消息,可传去瓦剌老营?”于谦问。 “传去了。”吴兴小声道。 于谦皱眉:“张志怀的死,会不会引起怀疑?” “这……” 商人最奸猾,立刻想到于谦想用他们为饵,引诱瓦剌上钩,这可不符合他们的利益啊。 瓦剌人可都很大方,抢掠的一半,都要分给宣镇商贾。 所以商贾们才如此卖命。 “看出来了?的确是聪明人,难怪本帅被尔等耍得团团转。” 于谦冷笑:“若帮本帅诱得瓦剌人上钩,尔等罪责既往不咎。” “陛下还会大加赏赐,尔等亲属在京畿的生意,不是被某些不法之人给屠戮了吗?” “倘若做成此事,本帅亲自上书陛下,请求三法司找寻凶手,再将一切家产,返还给尔等,可好?” 于谦对陛下杀鸡取卵的做法,十分不满。 奈何他人在宣镇,鞭长莫及,但他劝谏的奏章,已经送出去了。 “这……” 吴兴眼中有点贪婪。 他和吴正,是家族兄弟,感情一点都没有,而他也知道,吴正那一支在京中有多大的生意,家资是他的十倍开外,倘若弄到自己手上来…… “小的愿意为大帅效忠!”吴兴赶紧磕头。 跪了小半个时辰,双腿发麻,哪哪都痛。 “起来吧。”于谦嘴角翘起。 见吴兴能站起来了,不少商贾跟着磕头,说愿意效命。 但也有和瓦剌关系极深的,倘若瓦剌人没了,他们的生意也就没了,还怎么赚钱? “瓦剌和大明,打了这么多年,无非是打打和和,本帅又非岳武穆附体,岂能一仗打死了瓦剌?” “再说了,京畿突遭大难,市场空虚,正是尔等商贾趁虚而入的时候。” 于谦说着,取出三枚未镌刻的铜符,摆在桌子上:“此符,乃陛下亲铸,奖励大功于社稷者,相当于免死金牌!” “倘若尔等这次立下大功,本帅亲自上书陛下,请陛下将此符赐给尔等,尔等持这免死金牌,在京师之中,谁敢欺辱尔等?而且,持此符者,家眷可参加科举。” 猛地,所有商贾瞪圆了眼睛。 参加科举啊! 他们为何是商人,社会地位低下? 不就是家里没有当官儿的吗! 他们有多是钱,就是没权!所以被当成肥羊! 就算跑去瓦剌能当权贵,但瓦剌权贵过的日子,都比不了本地土财主,当了人了,还能退化去当野人?若能当上大明的官儿,让他们立刻自首都行! “大帅,我愿意啊,我愿意啊!” 剩下的商贾,全都磕头。 于谦嘴角翘起,金符才是免死金牌,铜符啥用没有。 至于尔等还想着后代做官呢,想太多了吧…… 你们是真不了解陛下啊,就你们做下的那些事,换做陛下来,能用一万种方法折磨死尔等,不带重样的。 本帅不过权宜之计,鼠目寸光的傻子! “大帅,这铜符真能赐给我等商贾?”吴兴嘴巴干干的,问。 “此乃圣命,本帅岂敢假传圣命?” 于谦指着铜符说上面会镌刻名字、功绩等。 宣镇商贾们直接就疯了。 都想弄一块回家,供起来。 “想得到此符,就得按照本帅说的来!” 于谦打算坑瓦剌一把大的,心里有腹稿,却要详细琢磨,多方听取意见,才能做出决定。 “本帅说了这么多,尔等要如何取信于本帅呀?”于谦问。 “啊?”吴兴等人一愣。 “本帅要如何相信尔等?”于谦又问。 “这……我等愿意将家眷放在大营里,倘若大帅不信我等,可随时杀我等家眷!”吴兴豁出去了,为了这枚铜符,豁出去了! 至于不信于谦? 他还有选择吗? 看着外面如狼似虎的官兵,只要他说句不信,张志怀就是他的下场。 所以,他们只能跟着于谦一条道跑到黑了。 “那就这样吧,本帅派兵丁入驻你等家中,安心,兵丁没本帅的命令,不会干扰你等生活的!” 于谦要用他们的家人,威胁他们,为自己办事。 “这城中可有暗道?”于谦忽然问。 “没有!” 吴兴说,因为之前没有准备,张志怀组织人挖过,但因为巡逻官兵密集,就没有挖。 “那你等是如何与瓦剌人联络的?” 如今战时,城池、堡垒、墩台全部封锁,很难传信。 吴兴咬了咬牙:“用金雕传信!” 蒙古人擅养金雕,瓦剌也有训雕人,他们会把需要传出去的信件,放在食物里,如羊的脏腑里,等着金雕叼着食物,飞回去,那边就收到了消息。 给金雕准备的食物,加了特殊的药粉,引得金雕来吃。 “金雕,本帅驻扎宣府将近一月,从未见过金雕啊?”于谦觉得自己疏忽了,这宣镇能人辈出啊。 吴兴却说,不止金雕传信,还有很多办法,能将信传出宣府。 于谦安置好了商贾,临走时,让人把酒菜钱结算了,便连夜回营。 将众将召集起来,商量出一个埋伏的地方。 “就算败了,我军也不损失什么。”于谦把心中想法说了一遍。 “大帅此言有理,末将认为庞家堡很适合,这个庞家堡,在我军后身,绵延着峡谷,叫庞家峡,是个埋伏的好地点。” 杨信说着,在地图上指出来。 “这庞家峡在我军身后,如何吸引瓦剌上钩呢?”赵辅很聪明,跟随于谦移驻宣镇以来,便不断吹捧于谦,大有迎合之意。 奈何落水无情,于谦对他不咸不淡,反而看重杨信和蒋琬。 “败!” 蒋琬笑道:“我军反正已经不是败一次两次了,接着败下去,把宣府让出来,让给瓦剌人。” “再在路上,丢弃大量军械物资,做落荒而逃的模样,甚至把大营丢给瓦剌都行。” “牧民贪财,他们打仗本就是为了更好的缴获嘛,必然四散抢掠,军无战心。” “我军再掉头搦战,反复数次,消耗其士气。” “瓦剌人必然深信不疑。” “别忘了,还有给他们充当眼睛的商贾呢,只要商贾报给他们错误的信息,他们就会孤军深入。” “至于会有多少进入庞家峡,末将不敢说。” “就算不进入庞家峡,前面埋伏成功后,瓦剌后军必然大乱,再加上沿途抢掠,军心已乱,我军再四散冲杀,瓦剌大败便在眼前!” 蒋琬笑着说。 “定西侯果然有名将之资!”赵辅夸赞蒋琬,他谁也不得罪。 “不敢当。”蒋琬脸色一红。 倒是杨信大大咧咧道:“那便沿途多设疑兵,反正我军败退,瓦剌人也不会多想,疑兵设得足够多,就能多多杀伤瓦剌人的有生力量。” 于谦颔首:“如今大明将星云集在此,由诸多名将名臣率一军,肯定没有问题。” 这还真不是夸张,京中勋臣全都在这呢。 有的指挥几万人不行,指挥数百人肯定绰绰有余。 “大帅,末将有一言。” 张軏行礼后开口:“这些商贾可信吗?倘若我军丢下宣府,他们会不会立刻向瓦剌报信?” 于谦皱眉:“你有什么看法?” “用完便杀!绝不能将风声走漏出去!”张軏更狠。 “杀?若杀了,等瓦剌入驻宣府,岂不知道了?他们白白得了宣府,咱们可就损失了。” 于谦也在思考,商贾该杀该留。 “今天夜深了,大家回去思考,明早再议,拿出一个章程来,咱们要尽快布下陷阱!速战速决!” 于谦扫视所有人:“本帅两战两败,这口气本帅咽不下去!你们呢?想不想背负着战败之名回京?” “末将等不想!”所有人行礼。 “尔等,尔等父祖的颜面,都在这一仗上!若赢了,尔等光宗耀祖,昂首挺胸回京受赏!” “败了,本帅一世英名葬送,尔等也永远再无出头之日!” “所以,这一仗,必胜!” 于谦苦苦等待的,就是一雪前耻的机会。 八年前,他能在北京保卫战中,挽狂澜于既倒。 八年后,他历经两败之后,照样能一雪前耻,打崩瓦剌! 挥退众将。 于谦坐在篝火之前,陷入沉思。 杨信留在身边侍奉,他一直视于谦为偶像,只是没想到,第一次见偶像,是在他战败的情况下。 当时他羞愤欲死,幸好,于谦非但没轻视他,还带在身边,有收为衣钵传人的架势。 “大帅,今天在酒楼里,您真就不怕吗?”杨信犹豫很久,才问出来。 他以为,天下名将,当如大帅一般,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于谦歪过头,看了他一眼:“怕,本帅也是人,如何不怕?” “啊?”杨信大吃一惊,堂堂于谦也会害怕? “人人都会害怕,但本帅料定,张志怀不会乱动,他只有上千家丁,若他有上万大军,本帅也不敢深入虎穴啊!” 杨信先是惊讶,后来琢磨其深意。 于谦镇定自若,源自他的谋略,他早把商贾看透了,利益至上,鼠目寸光。 所以才敢单刀赴会。 于谦拍拍他的肩膀:“好好学吧,日后为大明效力,陛下是有大志向的人,必然横扫漠北,犁庭扫学,本帅看好你。” “末将不敢受大帅夸奖。” 杨信不解:“您正值壮年,挂帅出征的人选,应该是您呀。” 于谦目光深邃,幽幽一叹。 没有回答。 陛下,防他如虎,岂可再放他出京? “去想想吧,当务之急是打赢这一仗,把面子赢回来!也不枉埋骨的英灵,咱们要为他们争一口气回来!” 于谦拍拍他的肩膀,他很看好杨信,认为杨信有名将之资。 他以为自己再无出京带兵之日,所以想把一身所学,传给杨信,让他做个衣钵传人。 “唉!”夜色之中,于谦长长叹息。 …… 勤政殿。 朱祁钰阅读于谦上奏。 “这个于谦,远在宣镇,也在干涉京中诸事!”朱祁钰对于谦胡乱插手十分不满。 奏疏上,于谦劝说他,不要行杀鸡取卵等暴戾之法,此法后患无穷。 宣镇商贾彻底投靠瓦剌,便是后遗症。 “朕难道不知道吗?” 朱祁钰面色不愉:“但朕手里没钱,如何养兵?如何扩大皇权?后患,和傀儡相比,朕宁愿选择后患无穷,朕也决不当傀儡!” 若无杀鸡取卵,内帑哪来的六百万银子? “回皇爷,宛平知县张芳到了!”冯孝声音传来。 “宣进来!” 朱祁钰声音一沉。 张芳风尘仆仆,马不停蹄入宫,进了勤政殿,赶紧跪在地上行礼。 “呵呵,这是哪来的要饭花子呀?” 朱祁钰看见张芳的扮相,就乐了。 张芳穿着官袍,洗到发白,还有很多破洞,包括官帽,都已经打铁了,身上还有泥污,都不曾清理。 但他本人却白胖白胖的。 “陛下,宛平穷啊!”张芳一阵哭诉,说宛平民生多艰,诉了很多苦楚。 “原来是一位忧国忧民的好官啊!”朱祁钰阴阳怪气的。 “微臣不敢说是好官,但对得起这身官袍!”张芳不卑不亢。 朱祁钰颔首:“确实对得起,这衣服洗多少次了?怎么不换一件?上书跟朕说,朕让织造馆再给你发一件。” “微臣不敢麻烦陛下……” “够了!” 朱祁钰陡然大怒:“装什么装啊!你是什么货色,朕不知道吗?” 张芳不断叫屈。 “宛平粮长徐广,和你什么关系?” “这……”张芳不敢回答了。 啪! 朱祁钰拿着砚台,狠狠砸在他的脑袋上。 张芳吃痛之下,下意识躲避? “朕打你,你还敢躲?” 朱祁钰声音森寒:“谷有之,拿着砸!” 谷有之也是轿夫,慌忙进来,拿起烟台,狠狠砸张芳的脑袋。 鲜血,从张芳脑袋上流了出来,他脑袋懵懵的,依稀听到皇帝的话:“回答朕!你和徐广什么关系?” “圣君在朝,岂可对贤臣动刑?”张芳辩解,自比贤臣。 快把朱祁钰恶心坏了。 锦衣卫送来的情报,一沓纸,说是罄竹难书,都不为过。 “别砸脑袋了,再砸就真傻了,砸腿!” 朱祁钰指了指他的腿:“别用朕的砚台砸,砸坏了还得买!” 谷有之拿来木杖,狠狠砸张芳的腿。 几下,腿就断了。 张芳惨叫个不停。 “好,你装傻不想回答,朕来帮你回答!” “徐广是你的舅舅!” “你不过举人出身,如何当得了知县?是你舅舅徐广,走了顺天府尹焦璐的门路,才当的宛平知县!” “跟朕面前装清官!” “你起码得瘦一点吧?当朕是瞎子?还是锦衣卫是瞎子!” “你的老底儿,朕知道的一清二楚!连你家里有几房妾室,你外面有多少个相好的,朕都知道!” “打,两条腿都打断了!” 朱祁钰很生气。 不是生气他贪污,而是张芳不听话。 他刚刚拿回皇权,第一道圣旨,就是废除打春陋习,偏偏张芳往枪口上撞! “陛下饶命啊!陛下!” 嘭! 谷有之是真打啊,不止是打断腿为止,而是不断往伤口上打,反复捶打,整条腿打得血淋淋的。 “为何顶风作案?视圣旨如无物?谁指使你的?”朱祁钰怀疑,朝野之中,有人跟他作对。 张芳却满脸懵,他单纯的想多贪一点。 “打得轻了!” 这还轻啊? 张芳看了眼自己的腿,右腿完全打废了,连点知觉都没有了。 “陛下,微臣检举,微臣检举!”张芳灵光一现,为了保命,他豁出去了。 果然,朱祁钰让谷有之停下。 “微、微臣知道山东大涝的原因!” 霍! 朱祁钰猛地站起来:“你说什么?” “微臣是山东人,知道原因!”张芳想跪下,但那条腿彻底废了,人也晕晕乎乎的,只能躺着。 心中悲戚,就为了几十两银子,赔上了性命。 “说!”朱祁钰来了兴趣。 “求陛下饶微臣一命,允微臣入主中枢!” 张芳这是想当官想疯了吧? 都这样了,还想升官呢? 朱祁钰动动手指,谷有之一杖打下来,张芳痛得一跳。 方才谷有之没用力,这一杖打在腰上,差点打断了脊柱。 “微臣不要了,微臣什么都不要了,就求陛下活命……啊!”张芳又惨叫一声。 “说!朕不想听废话!” 张芳却告诉他。 山东大灾,是朝中、山东本地都愿意见到的。 朱祁钰皱眉,山东这个地方,在大明绝对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地方。 而且,从洪武朝起,山东作乱便此起彼伏,最厉害的是唐赛儿暴动,搞得太宗焦头烂额。 一直到现在,山东也不安稳。 而且,山东还有一个太上皇坐着,孔家。 张芳的意思是,山东大涝,流民四地,反而对孔家为头的士绅,好处巨大;对造反的头领好处也不小。 甚至,山东大涝的源头,还出在陈循身上。 陈循想用天灾,保全自身。 “既然是检举,直接说名字!”朱祁钰现在也不知道山东的具体情况,王越到了山东,竟如石沉大海一般。 他也不敢派锦衣卫、东厂去,早就猜到孔家有问题,所以才折磨李贤。 “崔恭……” “拖出去杀了!”朱祁钰脸色发冷,崔恭都被杀了,还哪来的崔恭? 这个崔恭,也不是陈循的人,而是太上皇的人! 张芳完全在胡说八道。 “陛下,就是崔恭啊!微臣的家族就在山东,山东大涝,就是崔恭做的!”张芳嘶吼。 地毯上留下一道血迹。 若真是崔恭,背后就是朱祁镇喽? 奈何崔恭已经死了,那天在宫城里,故意放崔恭跑,平定商贾之后,崔恭被抓后,就被斩首了。 “许感呢?让许感去南宫,问问太上皇,山东大涝,和他有什么关系!” 朱祁钰目光闪烁。 不管真假,倒是可以此为借口,针对太上皇。 “传旨,让刘吉代理宛平知县,原宛平知县张芳悖逆,诛族,宛平粮长徐广族诛!” 冯孝却迟迟不动。 “怎么?”朱祁钰眼神一阴。 “皇爷,宛平知县可死,但粮长不能族诛啊!”冯孝小心翼翼道。 朱祁钰皱眉,皇权不下乡,乡下真正做主的是地主,而地主的头目,就是粮长。 这粮长,还真杀不得呢。 杀了这粮长,恐怕秋赋就收不上来了。 “罢了,杀了张芳便算了!” 朱祁钰忍下来:“等宣府清理干净,朕要亲设官员,皇权要到最基层才行。” 粮长先不能动,牵一发而动全身,等战争消停了的。 “冯孝,你说这京畿该如何清洗一遍呢?”朱祁钰想不通。 大明百姓都是农户,农户掌握在乡绅地主手里,所以这乡绅地主,要动就要快刀斩乱麻,否则最好不要动。 冯孝哪里敢干政呀! 跪伏着,一言不发。 “若是再来一场北京保卫战就好了,沿途都能清洗一遍。”朱祁钰挠头发,如何让皇权下乡呢? 冯孝咋舌,皇爷的心是真狠啊。 “皇爷,宫外递进牌子进来,说瓦剌使者抵达京师,鸿胪寺请问如何安置?”傅纲弓着腰进来禀告。 “瓦剌使者?先让萧维祯应付着,探明目的,再来禀报于朕!” 朱祁钰有些糟心,宣镇打败了,他说话都不硬气! 瓦剌派使者来干什么? …… 瓦剌使者楚鲁金一身毛毡,又矮又壮,看似是个莽汉,其实是枢密使。 带着上百人,骑马而来。 进入京师后,看见大明本该繁华,实则荒凉的京师,楚鲁金哈哈大笑:“阿碧雅思,看到没有,明人被咱们打怕了!” “连京师都一片凄凉,本枢密使真同情明人皇帝,他的哥哥被我们俘虏,弟弟在京师里瑟瑟发抖!” “八年过去了,还畏惧我们如虎,哈哈哈!” 阿碧雅思一身儒衫,举止儒雅,倒像是富家公子,在这支由野蛮人组建的使者团里,好似他才是使团的灵魂人物。 “楚鲁金,不要小视明人。”阿碧雅思语气淡淡,说的居然是汉话! 楚鲁金听不懂,阿碧雅思又重复了一遍,楚鲁金哈哈怪笑:“明人都是软骨头!” 一行人下榻会同馆。 萧维祯带着鸿胪寺官员一路陪同,宴飨司准备饭菜,因为瓦剌使者入京时间太晚,是以很多礼节需要明日早朝上进行。 萧维祯想重获皇帝欢心,他想从瓦剌使团中旁敲侧击些消息,献媚皇帝。 “萧大人,大明便这般惧怕我瓦剌?”楚鲁金直言不讳地问。 通译翻译过来,萧维祯脸色一变,凝重道:“使者大人,大明绝不惧怕任何对手!反而贵国,擅自破坏盟约,惹得我大明皇帝不快,欲征召百万带甲之士,讨伐漠北……” 萧维祯硬气的话没说完。 楚鲁金哈哈大笑:“瓦剌已经迫不及待了!明人如待宰的羔羊一般,在我瓦剌人的铁蹄下瑟瑟发抖!” 萧维祯大怒,刚要反驳。 阿碧雅思赶紧代替楚鲁金道歉,说些软话。 萧维祯对这个会说汉话的瓦剌人感官极佳。 甚至,阿碧雅思能和谈论些经义,惹得萧维祯大惊,难道瓦剌人也读圣贤书吗? 见萧维祯前倨后恭的模样。 楚鲁金跟其他扈从怪笑,说些难听的话。 饭后,萧维祯等人告辞。 刚出了会同馆,萧维祯脸色一沉:“这瓦剌人来者不善,必是来探听虚实的!” “大人何以见得?” “楚鲁金和阿碧雅思一唱一和,当本官听不出来?” 萧维祯冷笑:“如今瓦剌在宣镇占据主动,遣使入京,恐怕是逼大明签订城下之盟!而且,这使团入京蹊跷,本官揣测,应该是想从大明得到些什么!” “茶、铁?” “未必这些,也许还有火器!” 萧维祯冷笑:“本官速速入宫,将所探所知告与陛下!” 此时,会同馆里。 楚鲁金收敛了莽撞的笑容:“何时动手?” “要快,趁着明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动手。”阿碧雅思打开一张地图,赫然是京师详图。 这份地图,宫中有收藏。 而在地图上,画着几个圆圈,标注之地,竟然都是番寺! 楚鲁金等使团,目标根本不是什么火器,而是让大明和乌斯贜关系混乱! 阿碧雅思忽然道:“从那明官口中,听得出来,当今景泰皇帝,似乎并不平凡……” “屁呀!当初他像个小寄崽子一样,缩在京城里不敢出来,八年过去了,宣镇又败了,他不过碌碌无为之君罢了!” 楚鲁金忽然正色道:“当年祖父尚在时,便说过景泰帝得位不正,必遭反噬,如今看来,祖父一语成谶!” “噤声!” 阿碧雅思捂住楚鲁金的嘴巴:“不许胡说!你的身份最是保密,任何人都不能知道!别忘了,我在扮演你,你却是我!知道了吗?” 楚鲁金大笑:“别那么紧张嘛,这些都是我的安答,信得过的安答!不会出卖我的!” “小心为上,如今毕竟在大明京师。”阿碧雅思道。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107章 使团刺番案!朝阳学舍挂牌! 夜色深沉。 “皇爷,巡捕营来报,虔嘉喇嘛被刺身亡了!”冯孝神色惊恐。 朱祁钰正在睡梦被叫起,人直接就精神了。 “曹吉祥干的?”朱祁钰喝了口水,定定心神。 “回皇爷的话,不是曹公公干的,曹公公也是收到了消息,迅速报与宫中,妙应寺的喇嘛也遭遇刺杀,万幸佐格喇嘛在信徒家中,未在寺庙内,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个佐格喇嘛出自甘丹寺,是格鲁派驻京喇嘛,朱祁钰多次邀请他入宫讲解佛法。 巡捕营敢强压道士和尚,却对番僧点到为止,就是因为乌斯贜的特殊地位! “谁干的?”朱祁钰坐在软塌上,目光阴冷。 “回皇爷的话,东厂派人来传话,怀疑是瓦剌使团所为。”冯孝低声回答。 “瓦剌使团?为何杀番僧?”朱祁钰不解。 瓦剌已经不是曾经的大元,没有吞并天下的雄心,杀死番僧,除了令大明、瓦剌关系更僵化之外,还有什么好处? 无非几个番僧被刺杀而已,乌斯贜会因为这点事,和大明断掉朝贡? 从永乐朝开始,乌斯贜名义上的主权,移交给了大明,乌斯贜名义上是大明领土! “奴婢不知,东厂尚无详细情报传来。”冯孝低声道。 “锦衣卫呢?” “回皇爷的话,锦衣卫尚未有任何消息传来!”冯孝回禀。 朱祁钰颔首,还是东厂做得有声有色啊,探子都安插进了寺庙里了,可见掌控力。 “皇爷,时辰差不多了,该上朝了!” “伺候朕洗漱吧。” 朱祁钰也没了困意,最近奢侈了,早膳加了蛋,午膳、晚膳加了些肉,尚食局的架构也起来了,很快就能正常运转了。 “冯孝,尚食局你亲自盯着,新来的御厨不懂宫中规矩,你亲自教导。” “任何御厨、厨役都必须登记造册,每个人都要查证,方可准许入宫。” “没必要像原来那般弄个上万人进来,先招进来数百人,够用便好。” 上朝的路上,朱祁钰叮嘱。 看向轿夫郑有义:“郑有义,你去当尚膳监的提督太监。” “奴婢谢主隆恩!”郑有义两眼放光,终于轮到他被皇爷提拔了。 “尚膳监外面如何,先不必去管,把尚食局给朕管好了,再整饬尚膳监,明白了吗?” “奴婢明白!” 朱祁钰又叮嘱几句,入了奉天殿。 早朝之上。 “内阁,山东可有消息传来?”朱祁钰问。 “启禀陛下,暂时尚无消息传来。”李贤回禀。 朱祁钰见叶盛在朝,立刻问:“流民安置得如何了?” “启禀陛下,臣将部分流民安置在朝阳城,部分流民发回原籍,石尚书与户部配合,正在清查撂荒田亩,准备将土地分给流民,就地安置。” 说着,叶盛呈上来一本奏章。 朱祁钰扫视一眼,微微颔首:“叶卿做的不错,朝堂建造官舍征召的土地,也要给人家补偿。” “在城中拓宽马路占用的田舍,也要给予补偿。毕竟征占了人家的房屋,多给些也可。” “朕不许有人中饱私囊,通政司,派个人跟着。” “臣遵旨!”王复站出来道,他推荐右参议冯贯卿。 这个冯贯卿朱祁钰是知道的,说了句“允”。 “里草栏厂的学舍也建好了,朕赐名朝阳学舍,学生暂时分为三个年级,朕打算设文科、武科、杂科和医科四科,一年级的孩子们同时学四科,进入二年级分班,以杂科、医科为重。” 朱祁钰打算培养专科人才。 之所以选这些贫苦家的孩童,也是迫于无奈啊。 一听是以杂科、医科为主,士大夫们立刻没了兴趣,这些孩子到头来,还是泥腿子嘛。 “朕亲自担任朝阳学舍祭酒。” “从朝阳学舍走出去的孩子,皆天子门生,是朕的学生!” “当这些孩子学有所成,朕这个老师,也与有荣焉嘛!” 朱祁钰说完。 朝臣却兴趣淡淡,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种思想根深蒂固,不是皇帝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 今日挂牌,早朝之后,他便亲自去见这些孩子。 朱祁钰有些意兴阑珊,朝臣兴致缺缺,对匠户天然瞧不起。 “启奏陛下,京中番僧遭遇刺杀,闹得沸沸扬扬,微臣请三法司联合调查,给乌斯贜一个交代!”林聪高声道。 “关于番僧被刺杀,林阁老有何想法?”朱祁钰问。 “这……” 林聪偷瞄了眼皇帝:“微臣以为,此乃败坏国朝与乌斯贜的关系,众所周知,虔嘉喇嘛、佐格喇嘛皆宫中常客,却全都遭遇刺杀,虔嘉喇嘛不幸。” “而且,其刺杀时间,和瓦剌使团入京时间勘合。” “是以老臣以为,当从瓦剌使团入手。”林聪直言不讳道。 群臣颔首。 京中城禁尚未接触,庙观尚在凑钱粮,给户部交税。 而且,刺杀导向性这么强,都是冲着番僧去的,凶手简直一目了然。 东厂也是这般怀疑的。 “微臣复议!” 白圭出班,跪在地上:“微臣以为,瓦剌人能在京中杀人,必然有探子窝点,不如厂卫借此良机,把窝点清除!” “允。” 又讨论几句,便退朝。 明日望朝,是每月十五的朝会,明日瓦剌使团会正式入朝。 下了朝,朱祁钰闭着眼睛,百思不得其解。 瓦剌人真有入主中原之意? 不应该啊,瓦剌并没有可汗,连也先都死了,瓦剌分崩离析,就算把大好江山给他们,他们也没有坐天下的人啊! 为什么还要图谋乌斯贜呢? 如今收集到的消息太少,暂时无法做出正确判断。 下朝路上,锦衣卫送来情报。 比东厂的详细。 “宣周瑄入宫。”朱祁钰忽然道。 这个周瑄,是刑部右侍郎,以擅长处理案情闻名。 谈允贤过来请脉。 朱祁钰端详着她:“朕身体如何?” “陛下身体见好,比臣妾预想中的更好,臣妾给您加大方剂剂量。”谈允贤没戴惟帽,一身素衣,素衣飘飘,适合她的风采。 “朕几时能令女子受韵?”朱祁钰又问。 “按照臣妾的方剂调养,三月即可。”谈允贤照实道。 之前说了半年,如今两个月过去,还需要三个月,原主真是没少祸害自己的身子骨。 “朝阳学舍已经挂牌,朕打算以杂科、医科为主。”朱祁钰轻声道。 “真的?”谈允贤神情一喜。 朱祁钰拉住她的手:“陪朕走走。” 在殿内走着。 “朕再打算从流民妇女中,挑一些聪慧的,跟随伱学习医术。”朱祁钰温柔地说。 “谢陛下隆恩!” 谈允贤要行礼,朱祁钰拉住她:“免礼,你可否将你所学,编纂成一本教材,何为教材?就是通俗易懂些,不必有厉害的医理,能治些寻常病症即可。” “宫中先由你编纂,等你写好了,太医院的太医也该征召完毕,朕拿去给他们看看,集思广益,编纂成功后,在这教材上标注你的姓名,刊印天下!” “可否?” 朱祁钰歪头看向她,她神情激动。 著书立说呀!那是连读书人都不敢想的事情,何况她区区女子? “并非著书立说,而是要浅显易懂的教材,咳咳,恐怕教材传出去,你会背负不好的名声。”朱祁钰苦笑。 “怎么会呢?”谈允贤不解。 因为读书人都喜欢晦涩难懂的书籍,尤其是书籍,编纂者为女人,一定被唾骂不洁。 “臣妾不怕不好的名声,只要能为陛下效力,臣妾愿意!”谈允贤十分聪慧。 那日经过费宠提点后,她就知道,在这后宫之后,凭镁.瑟宠冠六宫者,皆抗不过年老瑟衰,终究有朝一日,失去君王宠幸。 若能凭本领拴住君王的心,那才是一辈子的事情。 朱祁钰脸上露出满意之色:“朕最信任你,若让那些医者编纂,必然应付了事,这是其一;” “其二是,朕打算提高医者地位,如今你虽未淑女,有朝一日,必入妃位,以医者入妃位,足以令天下医者抬头。” “朕是利用了你的,心中愧疚。”朱祁钰拍拍她的手背。 “臣妾愿意!”谈允贤脸上绽放笑容。 其实,真被骂,也传不到她的耳朵来,能以此博得皇帝宠幸,比什么都值了。 朱祁钰拉起她:“等你入宫,朕便封你为选侍。” “谢陛下隆恩。” “和朕这么多客气干嘛?朕说过,朕不将你视为妾室,朕是庶子出身,知道庶子庶女之苦,朕之苦绝不让朕之孩儿重蹈覆辙。”朱祁钰说些漂亮话。 谈允贤心花怒放,又耳鬓厮磨,说了些甜言蜜语。 朱祁钰才放其离开。 林钰看在眼里,嫉妒在心里。 反倒是胡贵菊面色如常。 在乾清宫伺候的,都是重臣家的女儿。 不泛有想爬上龙创之人,比如林钰、王直的孙女王运兰。 朱祁钰多看了眼胡贵菊。 这时,周瑄求见。 “宣进来吧。” 很快,周瑄进来行礼。 “平身,高僧被刺杀,于国朝乃大事,朕打算派你去查,可有把握找出真相?”朱祁钰直言不讳。 周瑄磕头,坦然道:“请问陛下,给微臣多长时间?” “越快越好,朕可让厂卫配合你。”朱祁钰道。 “微臣并无把握,原因有二,其一是时间太紧,没办法深度排查;其二则是瓦剌使团没有杀害番僧的动机,所以让臣来查,只能扩大搜索面,需要时间。” 周瑄也坦然,没有大包大揽。 朱祁钰对他办实事的态度很满意。 若一味奉承,反而他不放心。 朱祁钰将锦衣卫送上来的调查结果,传给他看。 周瑄阅览之后,皱眉冥思。 朱祁钰等他结果,他也不急,继续批阅奏章。 “陛下!微臣恐怕有个更加大胆,且与其他人都不同的猜想!” 周瑄是断案高手。 正统十三年,顺德府送来囚犯,一天达八百人,周瑄担心他们中暑,三天便审理遣送殆尽。 使团刺杀番僧案,成功勾起他的兴趣,心里跃跃欲试。 “朕给你三天时间,可否查个水落石出?”朱祁钰问。 “臣,愿一试!”周瑄磕头。 “好,着令东厂、锦衣卫配合周瑄,三法司人等皆配合你周瑄,三天之后,朕要看到真相!” 朱祁钰又对冯孝说:“令鸿胪寺安置好瓦剌使团,三日后早朝再令其觐见。” “奴婢遵旨。”冯孝应承。 朱祁钰看向周瑄:“三天后早朝,你于奉天殿上,告诉朕真相!” “微臣遵旨!”周瑄应诺而去。 下午。 朱祁钰去了朝阳学舍,原草栏厂。 学舍挂牌。 学舍布置比较简单,空地没有铺就鹅卵石,只是将土夯实而已,门口立下一块石碑,尚未镌刻字迹。 朱祁钰步行进入,陈韶、于冕随侍。 孩子们大的、小的都有,一个个面黄肌瘦,一看就知道都是穷苦人家孩子。 见到皇帝,小小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甚至,朱祁钰在他们的眼睛里,没看到一丝光芒,只看到了麻木。 目前管束这些孩子的,是几个翰林,周监、刘子肃、和维、李钧、陶复几人,皆是景泰二年进士,是朱祁钰亲自任命的。 “最近几日,都在学舍里忙活,有什么看法?”朱祁钰把他们召集起来问。 周监曾祖父周齐谦,祖父周志霄,父亲周加勉,都是官员出身,所以他比其他人成熟不少。 “回陛下的话,这些孩子多是为了口饭吃,才来这学舍,并不知道何为圣贤书?此等人从小便麻木不仁,即便后天教导有方,怕是也难为干练之才。”周监胆子很大,敢直接揭皇帝的短。 因为他研究过皇帝,皇帝从善如流,所以他以此来讨皇帝欢心。 果真,朱祁钰微微颔首:“继续说。” “所以陛下圣明,教这些孩子匠、医之术。” “微臣观察过,这些苦出身的孩子,更在意自己的肚子、在意自己的口袋,在意从所学中索得回报,而非拥有远大理想。” “李翰林教其圣贤书,他们昏昏欲睡,而皇家商行来的雕版工匠,教他们如何雕版,反而一个个听得入神,恨不得立刻进入皇家商行赚钱。” 听周监说完,朱祁钰嘴角翘起。 穷人家孩子早当家。 追求的有付出就必须有回报,而且不愿意长线付出,所以鼠目寸光。 “你怎么看?”朱祁钰又问。 “若天下人皆是这般,国将不国!”周监掷地有声道。 朱祁钰却笑了,天下熙攘,皆为利益罢了,人人皆是如此。 “陛下!” 和维见周监以直邀名,他心思电转,立刻道:“微臣知晓陛下欲提升匠户地位,但若天下人皆为工匠,生产出来的物品,卖给谁呢?” 这还懂通货膨胀了? 朱祁钰对和维印象很淡,这个和维长得一般,学识也不突出,是景泰二年二甲第四十名出身。 “那你有何看法?”朱祁钰问他。 和维呈上来一本奏疏,纸张泛黄,字迹不一,显然是写了很久的。 朱祁钰看完,奏疏里论述了通货膨胀的原因。 “不错,尚未写完,但这个方向是正确的。” 朱祁钰画龙点睛:“此为通货膨胀,世间万物,皆会如此,而解决通胀的方法,无外乎扩大市场,促进生产罢了。” 和维眼睛一亮,通货膨胀四个字,就完美诠释了他数千字长篇论述的内容,精确,而又言简意赅。 “敢问陛下,何为扩大市场?” 朱祁钰也想解释,问题是他脑海里所知有限:“如今还用不上解决之法,如今国朝尚处于通货紧缩的阶段,等到商品过多,购买力下降之时,再讨论通货膨胀才更恰当。” 通货紧缩? 和维若有所思,他以为自己所学,已经够旁门左道的了,却不想皇帝的想法,简直是离经叛道! 没错,包括周监在内,都被皇帝给震惊到了。 但不是震惊于皇帝用词准确,而是震惊皇帝的离经叛道! 您堂堂皇帝,不读圣贤书,研究什么通货膨胀、通货紧缩,脑袋有病吧? 陈嘉猷却跪在地上高呼:“请陛下多读圣贤之书,切勿学此旁门左道!” 他的话,引起周监等人的共鸣。 朱祁钰一愣。 这个陈嘉猷,他是很看重的。 景泰五年,户部以钱钞行使不畅,又恰逢涝灾,河道流殍塞涂,一片惨败景象。 陈嘉猷上奏劝谏,有一句话,朱祁钰至今记忆犹新“去冗官、汰冗兵、省无益之费、罢无功之赏、停不急之务、禁游食之民”。 “朕不过和翰林闲聊罢了,何谈摒弃圣贤之书?”朱祁钰笑道,让他起来。 但陈嘉猷却坚持道:“请陛下以此为禁书,不许朝野天下去学,大明当以农为本,余者次之,绝不可动摇!” 朱祁钰眼睛一眯,这样的卫道士,比比皆是。 不是杀了一个陈循,就能改变的。 “那依陈卿之意,就是以堵为主?”朱祁钰倚着靠背,问他。 “微臣只知道,国朝……” 陈嘉猷长篇大论,滔滔不绝。 和盛趴伏在地,暗叫坏了,他就不该将此奏疏呈交给陛下,恐怕他这翰林之名要丢! 因为陈嘉猷的长篇大论,惹得其他翰林颔首,皆认为他说的有道理,又赞赏他的气节,敢顶撞君王,真是我辈楷模啊。 “够了!” 朱祁钰陡然爆喝:“货品,与百姓息息相关!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你不懂吗?” “朕何时说过放弃农业了?何时又说以商业为主了?” “你是眼瞎?还是耳聋?京畿死了多少商贾,你没看到吗?” “朕和尔等说说体己话。” “你却以直邀名,把朕的好心当成驴肝肺!想踩着朕,成全你的名声?” “圣贤书就是这般告诉你侍奉君父的?” “好!” “你想将此书视为禁书,那朕便让你抄一万遍!” “你什么都不用做了,就在这里跪着抄,抄完一万遍,给朕呈上来,若有一个错字,就再抄一万遍!” “抄完了,抄懂了,再去勤政殿见朕!” 朱祁钰站起来,怒气汹汹走出房舍,才蓦然想起来,来学舍的事情还没办呢。 又走进来,看到周监等人瑟瑟发抖。 啪! 朱祁钰把自己写的条陈,丢在地上:“按照朕写的办,三个月后,朕要看到这些孩子像个人样,朕再来看看这些孩子!” “院子里的碑,不许刻字,等到朝阳学舍出了大才,由他亲自题字,这块碑,就给朝阳学舍的第一人留着!” “还有,朕会派些工匠、医者,甚至商贾来学舍授课,尔等不可刁难,别忘了,此学舍的祭酒是朕。” 出了学舍,朱祁钰意兴阑珊,心情不佳。 卫道士如此之多,他刚刚拿回皇权,烧了三把猛火,尚且如此。 倘若朕的权威下降呢? 改革,还会继续吗? …… 会同馆。 “真不是我们的人?”楚鲁金满脸不信。 他听说,番僧遇刺,以为是自己的人得手了呢,但阿碧雅思却说,不是他们的人做的。 “您都问了几遍了,真不是。” 阿碧雅思苦笑:“咱们中圈套了。” “谁会算计咱们呢?”楚鲁金看似莽撞,却是个精细人。 他猛地想到了什么。 他们出使,是鞑靼叛徒卜鲁哥跟博罗纳哈勒进言,说草原上番寺遍地,而番僧却远在乌斯贜,中间隔着大明。 倘若大明以番僧控制漠北,瓦剌帝国分崩离析近在眼前。 所以,一心想当瓦剌帝国可汗的博罗纳哈勒,就派出使团,名为出使大明,实则暗杀番僧喇嘛,挑拨大明和乌斯贜的关系。 “是鞑靼!” 楚鲁金脸色大变:“卜鲁哥根本不是真心臣服父亲的!而是心怀鬼胎,借机挑拨瓦剌和大明的关系!一定是这样的!” 阿碧雅思震惊之时,没注意到楚鲁金的称呼。 “鞑靼在挑拨,他们想渔翁得利!” 阿碧雅思更加震恐:“咱们的国书,倘若在大明朝堂上宣读,恐怕会惹得大明皇帝亲征瓦剌……完了!大王中了鞑靼圈套了!该死的卜鲁哥,他就是个暗探!” “国书,对呀,该死的卜鲁哥,国书就是他亲自拟定的,他说了,故意挑拨大明的愤怒……” 楚鲁金再也无法淡定下来。 ———— 下午忽然发烧了,我一直没出去啊,就今天点了个外卖,吃完就发烧了,可能是羊了…… 我没什么症状啊,就是发烧。 今天就这些了,吃了药,欠四千字,明后两天,每天还账两千字。 发烧了,不知道是不是羊,欠四千,明天还账…… (本章完) ------------ 第108章 火烧宣府!万民之罪,加于我身!天绝博罗! 宣镇。 名义上,于谦手下有步骑22万,除掉各地驻守之人,可用之兵五万有余。 天色大亮时,于谦才返回大营。 他实地走访了庞家峡地形,又亲自制图,回到大营时,姗姗来迟。 “这是庞家峡,庞家峡十余里之地,是一片河谷,浅水地带刚刚没过马腿。” “河谷两旁,树木茂盛,完全可藏得住伏兵。” “但既然决定在庞家峡设伏,便不容更改,一来我军火油、火炮有限,二来时间不足。” 军议之上,于谦认真道:“泰宁侯陈泾,本帅给你一万人,由你带着杨俊、杨珍、徐贤、过兴四将,在庞家峡设伏!” 陈泾脸色一变,完全没想到于谦会将天大功劳送给他! 张軏、朱仪、朱永等人面露不快。 陈泾是勋臣中的中立派,显然于谦特意提拔他。 “末将领旨!”陈泾单膝跪下。 “记住,你的任务是设伏,除此之外,任何命令都不准听!” 于谦叮嘱他:“火油、火炮优先伱用!带着人快去布置!” 之所以选择陈泾,是陈泾这个人谨慎、凉薄、服从命令。 “这片河谷,需要布下一支疑兵。” 于谦在地图上画个圈:“虚虚实实,才能骗过瓦剌军。” “朱永,给你一千人,埋伏在河谷两岸,可出击、可坚守、可撤退,本帅给你权宜之权!” 朱永面色发苦:“末将遵命!” 二儿子断了条胳膊,他又在北征军中受到排挤,有苦难言。 “孙继宗、孙显宗、李文、刘安、曹泰、卫颖,本帅给你六人各五百人,在高岗处设伏,迷惑瓦剌军,令其不知道我军的真正设伏地。” “大帅,倘若瓦剌军见疑兵过多,退去了又该如何?”杨信问。 “不会,本帅亲自搦战,然后诈败。本帅会把瓦剌军吸引过来,再说了,本帅连大营都丢了,为了退走,自然会多设疑兵,瓦剌人贪婪,有利益驱使就会来的。” 于谦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堂堂元帅,亲自诈败,传出去也不好听。 杨信、蒋琬等人跪下,请求亲自搦战。 “时间紧迫,听本帅安排!” “疑兵倘若被抓住,可诈降,毕竟我军大败,尔等诈降,瓦剌应该不会怀疑。” 于谦手指摩挲着地图:“庞家堡让开,我军门户大开,赵辅,给你两千人,协防怀来方向,若瓦剌人往怀来方向败走,你负责吃下来!” “朱仪,给你三千人,留在原地藏起来,只有当瓦剌军败逃时,才可出现挡住其后路。” 于谦指着一座小山包:“这里叫九连山,有贼人据此为王,你上山清洗掉他们,占据此山,扮演成山贼,等着瓦剌人败逃。” “无论出现任何无关情况,尔等绝不可轻举妄动,明白吗?” 于谦叮嘱朱仪:“而且,多带粮食,少带军械,养精蓄锐,枕戈待旦,等瓦剌人败逃时,他们就是待宰的羔羊。” “末将领命!” 朱仪点兵去占据九连山。 这个九连山,距离宣府大概二十多里,夹在宣府和庞家堡中间,一旦瓦剌军过境,此地就会成为一颗钉在瓦剌后路上的钉子。 但瓦剌人一定会派出斥候扫荡,外加一些瓦剌人必然去村子里祸害百姓,如何躲过瓦剌人的眼睛,就考校朱仪的本事了。 “王琮,本帅给你两千人,等瓦剌人进入口袋里,你就去夺下长城内的堡垒,切断瓦剌和漠北的联系!” 于谦看着地图,面露思索。 “大帅,你手中的兵力越来越少了,如何挡得住九万铁蹄?”王琮担忧。 “无妨,本帅还可调动其他墩台。” 于谦还要妥善安置神机营,这支军队才是王牌:“杨能,神机营拆分两半,一半跟随本帅迷惑瓦剌,另一半去庞家堡设伏,火炮手交给陈泾,你亲自带人屯守庞家堡。” 庞家堡不是这条路的必经之地,让杨能在庞家堡设伏,是担心瓦剌贵族受不了骑马的苦,会去庞家堡享受。 所以派杨能去碰碰运气,万一运气好,来个贵族一锅端,就有意思了。 神机营金贵,放在正面战场上是奇兵,若在败退之中,就是消耗品了,于谦要保留神机营元气。 至于留下来的,能活着几个人,真就未必知道了。 “本帅,要一战打崩瓦剌!” “万事俱备,能留下多少人,就看尔等在战场上的本事了!” “今日之战,本帅绝不假报战功,是尔等的,就永远是尔等的,谁也夺不走!” 于谦厉吼。 众皆领命。 于谦以身作则,他来负责当诱饵,留下的是杨信和蒋琬,是他欣赏的人,留下的军队也是他在京营中的嫡系。 所以,令人拜服。 虽然有人内心不忿,如朱永等人,但于谦的人品没的说,把最难的留给自己。 “少傅,此战恐怕会损伤平民百姓,不如先疏散平民,反正商贾在吾等手中……”李秉低声道。 李秉并不年轻了,他是正统元年进士,在朝为官二十多年了,却还带着几分天真。 “李巡抚爱民之心,本帅知之,奈何……唉!万民之罪,加于我身,此皆我于谦之祸,与旁人无干!” 此言一出,惊得李秉连说不敢。 于谦摆摆手:“李巡抚,你说的有道理,本帅给你五百人,疏散民众。” 李秉却是脸色一变,于谦这是送他去死呀! 大军败逃,让他去组织疏散百姓,带着百姓逃?学刘备?然后因为目标太大,被瓦剌军包围干掉? “李巡抚怕死便算了,本帅清楚,疏散百姓,必被大股瓦剌兵盯上。” “但是,这样才更真,瓦剌人才会相信我军是真的败逃!而不是陷阱!” 于谦看向文臣:“谁愿意做?” “此是出头良机,战后本帅会写成奏章,呈报陛下,哪怕你死了,你的子孙也会享受你的福泽!敢不敢?” “下官敢!”李秉咬着牙说,心里恨透了于谦。 送人去死,却说得冠冕堂皇。 这就很于谦。 “还有谁愿意?” “下官等愿意!” 监生周谟、白昂、张纲跪下。 年富也跪下,高声说愿意。 于谦嘴角翘起:“好,就由尔等疏散百姓,记住了,倘若瓦剌招降,尔等可诈降!” “晚生宁死,也绝不投降!”白昂铿锵有力。 “诈降,是保全之举,而且,你等可带着瓦剌兵进入我军包围圈,未尝不是大功一件!”于谦温言道。 年富、李秉等人称是,人总要活下来,才能享受福泽的嘛。 只有这个白昂,满脸不屑。 于谦一直都在观察随军的监生,这个白昂,擅长数算,有治水之能。 “好!行动起来,胜败在此一举!” 于谦手上剩下两万多人,多是骑兵,少数步卒是守城之用,他需要冒充二十余万大军,又要连番诈败,难度极大。 于谦绷着脸,不苟言笑,看不出紧张,也看不出任何表情。 外人看在眼里,仿佛于谦充满了自信。 …… 战书送至瓦剌大营。 瓦剌贵族觥筹交错,大早晨的就在喝酒,而帐篷里很多汉家女子强颜欢笑地跳舞,时不时落下一鞭子,她们吃痛之下却又不敢惨叫。 如今瓦剌分崩离析,三大部族,不会聚在一个营帐里,彼此担心互相会突施辣手。 有意思的是,三个部落的大营,也不是彼此呼应,形成三角状。 反而互相离得很远,彼此传信靠传令兵。 “卜鲁哥,你怎么看?”博罗纳哈勒身材高大,肚子浑圆,看似一表人才,其实就是个草包。 卜鲁哥是鞑靼人,与杜尔伯特部交战时被俘,投靠了博罗纳哈勒。 因为对蕃教精通,所以屡屡被博罗纳哈勒邀请去讲解佛法,卜鲁哥还精通汉话,对道儒都有极深的见解。 所以,博罗纳哈勒请卜鲁哥做他孩子的老师,教导孩子学习蕃教。 作为长生天在草原上的使者,他不信长生天,反而信蕃教。 当然了,信奉蕃教,和刺杀番僧,在他眼里是两码事。 “肯定是明廷催得紧,于谦被迫与我瓦剌勇士决战!” 卜鲁哥眼睛一转:“大王,不如借机消耗准噶尔部、和硕特部,等从明国得到足够的战利品后,再掉过头来,和他们决战,一战击溃他们,再现大元田盛大可汗的荣光!” 博罗纳哈勒就是个草包,见卜鲁哥为他着想,便点头答应下来。 但准噶尔部和和硕特部也是这么想的。 都想借于谦的手,消耗对方,自己渔翁得利。 所以,收到于谦的国书,瓦剌反而陷入诡异的停滞之中。 博罗纳哈勒派信使,联络宣府中的商贾。 很快,就传来于谦军部署等情报。 博罗纳哈勒整军出发,却在这时,他的妾室张氏哭哭啼啼进了大帐,请求大王为她兄长报仇。 “张志怀死了?”博罗纳哈勒脸色一变,再看手中的情报。 而且,张氏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 他目光一闪,怀疑怯薛军的千夫长阿歹。 “卜鲁哥,你怎么看?”他如鹰凖般看向卜鲁哥。 “大王怀疑情报有假?” 卜鲁哥小心翼翼回答:“若情报有假,那么于谦忽然下战书,邀请决战,很有可能是诱敌之计。” “倒瓦答失里,你怎么看?” 倒瓦答失里是他姑姑弩温答失里的长子,本来是哈密王,但也先将哈密收入帐下,哈密被攻破后,他短暂臣服大明,等瓦剌帝国土崩瓦解后,他又当上了哈密王。 博罗征召瓦剌勇士,他被迫率军跟从。 最先收到征召令的是阿失帖木儿的准噶尔部,但倒瓦答担心准噶尔会借机消耗他的主力部队,吞并哈密,所以越过阿失,跟随博罗。 倒瓦答身体不好,他令其弟不列革监国。 “一定是于谦的诡计,我们以不变应万变便好,反正我们在宣镇不愁吃不愁穿,日子过得惬意,等到明廷熬不动了,自然会纳了岁币,咱们打道回府多好。”倒瓦答不想打仗。 “废物!” 博罗懒得问他:“姑姑弩温答失里流淌着脱欢高贵的血统,你的血管里,有着和本王一样的血液,为何如此懦弱?” “明人不过是待宰的羔羊,我们是草原上的雄鹰,岂能有怕羔羊的时候?” “阿歹,统领怯薛,跟着本王!” 怯薛军,是可汗亲军。 博罗虽然还不是可汗,但他想做瓦剌可汗,也组建了怯薛军。 他的杜尔伯特部,也是一盘散沙,由各个部落组成的,在战争中,他有意消耗其他部落的势力,然后一点点吞并成为自己的部众,壮大实力。 这个阿歹,本是他最信任的人,只是其人和他的妾室张氏不清不楚的,让他十分恼怒。 “大王,真决定要打?”卜鲁哥问。 “我们瓦剌人是天空的雄鹰,从来不会惧怕凶猛的豹子,却会因为找不到钻进山里的野兔而头疼!” “如今野兔出笼,我们会害怕它吗?” 博罗冷笑:“他于谦敢出来,本王就一战打崩大明!” 卜鲁哥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明知道是陷阱,还往里面跳。 博罗却说,于谦设下陷阱就要有诱饵,只要吞下诱饵,不踩陷阱,于谦又能如何? 博罗的兄弟阿失帖木儿也没聪明到哪去。 也想占便宜,不想吃亏。 而真到了战场上,谁都不先上,都想借机消耗对方。 博罗、阿失、忽勒三个部落面面相觑,都在等看谁绷不住,当第一个冲上去的傻子。 宣府之外,看着马匹旌旗遍野,斗志昂扬。 于谦嘴角翘起。 可等了好半天,瓦剌人偏不前进,他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 “这些狗鞑!”于谦知道,陷阱并不高明。 但瓦剌人一定会来的,他设下的诱饵实在太大了,大到让任何人垂涎三尺。 “大帅,瓦剌人不攻城,难道我等出城野战?”蒋琬摸着下巴。 “没兵,打不了。”于谦闷声回答。 蒋琬想请战来着,可看了眼马尾巴绑好了柴火的“二十万大军”,他叹了口气,等吧,看看瓦剌人会什么时候进攻。 这个陷阱确实不高明,但,于谦舍得付出呀,把整个宣镇都送给了瓦剌。 庞家堡处于宣府和怀来之间,算是怀来的门户。 打破了庞家堡,瓦剌的兵峰便直指居庸关。 还有从京城转运过来的无数军资,他都丢在了路上,准备送给瓦剌兵,喂饱他们。 于谦送出去的馅饼实在太大了,除非瓦剌人能遏制住贪心,否则一定会进入陷阱的。 于谦微微叹了口气,后方消息断绝,他不许传令兵来回跑。 他担心瓦剌人不走庞家堡。 若再有一万兵就好了,他还不够狠,若把戍守墩台的兵丁全都召集起来,再凑一万人,在宣化、大同也设下伏兵,保证万无一失。 奈何,他想给宣镇留下最后一分元气,不想让宣镇被打成一片白地。 摧毁容易,建设难啊。 这些该死的狗鞑,本帅一定要让尔等付出代价! “动了,瓦剌兵动了!”蒋琬惊呼。 “守城!” 于谦目光果决,他必须把瓦剌军引去庞家峡。 他回身看了一眼,两万余雄赳赳战兵,此战之后,又能活着几个人呢? 早晨的一时心软,又会害了多少将士呢? 他目光变得凌厉起来。 惨烈的攻城战开始。 瓦剌驱赶着附近庄户的汉人,逼着他们攻城,消耗宣府的箭矢。 这都是常规手段。 “传令李秉,把人口往庞家峡方向疏通!”于谦目光一狠。 “大帅,这……”陈逵想说,庞家峡是战场,把民户往庞家峡驱赶,不就是送他们去死吗? “照办!” 打仗就是打仗,军议时他的一时心软,已经给了瓦剌第二个选择,这次不能再错了! “愿意迁走的民户,每人发五两银子!从军费里面出!”于谦更狠。 陈逵心中一跳,大帅如此行事,恐怕回朝后会遭到弹劾。 不过,想到陛下与大帅针尖对麦芒,这未尝不是自保的方式,只是他的清白名声……恐怕就要毁了。 陈逵咬了咬牙,骂名他来背。 “蒋琬,你来指挥,损失过半就撤出城池!” 于谦又派小股部队出去,将宣府商贾人家,强行迁入大营,值钱的东西,丢到大街上,让瓦剌人去抢。 再把年轻貌美的集中起来,往道上丢。 “大帅,若商贾人家不愿意怎么办?”部将周安问。 “杀了,不必细报!” 忽然,于谦压低声音,又交代周安几句,交给他二百好手,才让他离开。 于谦骑马回大营,把值钱的东西全都搬出来,又把杨信派出去,顶在瓦剌出城的路上。 天色将晚时,蒋琬已经快守不住了。 “退下来!” 于谦传令四周堡垒,顶不住的就退,不必迟疑,保留有生力量最重要。 随着明军如潮水般退出宣府,瓦剌军传来欢呼声,士气极高。 瓦剌人刚刚入城,博罗和阿失兄弟相见,分外眼红。 偏偏博罗和阿失把怯薛军放在身边,看着其他部落的军队抢夺城中战利品,导致怯薛军士气低落。 “大王,到此为止吧。”倒瓦答低声进言。 啪! 博罗狠狠一个耳光扇在他的脸上:“怕个球!宣府已经到了本大王手里,打败了明军,本大王该当可汗!” “是是是,您该当可汗。”倒瓦答揉着脸颊,有苦难言。 阿失见博罗在他面前耍威风,哈哈大笑:“博罗,你也就能欺负欺负倒瓦答了,倒瓦答,不如你过来当本大王的狗,本大王不动你的哈密,如何?” “滚开!” 博罗瞪了阿失一眼,嘴角露出残忍的笑容:“你从小就爱和我比,如今倒要比比看,看谁能先到北京!先到北京者为汗,敢不敢应下来?” 阿失皱眉,在八年前,他就见过于谦,那个挽大明于既倒的存在,连父汗在时,都对于谦赞赏不已。 这些年,大明皇帝疑心于谦,未尝没有当年父汗的布置,父汗曾向大明递交多次国书,说大明皇帝得位不正,又说于谦乃天下第一英雄云云,离间大明君臣。 而于谦坚守宣府近一个月,他们都没占到什么便宜,两次大败于谦,不过说得好听罢了。 于谦如今大败,放弃宣府。 连带着不少堡垒都被迫放弃。 摆明了是一个陷阱。 于谦看准瓦剌三股势力,互不统属,互相有仇,所以设下一桃杀三士的计策。 “愚蠢的哥哥,你我在这里说再多也没用,我们亲爱的叔叔也有称汗的野心!” 能让兄弟俩齐心协力的,只有对付忽勒孛罗。 阿失眼珠一转:“不如你我结盟,先干掉忽勒,你我均分和硕特部,如何?” “本王能信你吗?”博罗也心动了。 拿到大明战利品,再吞并和硕特部,岂不美哉? “当然,我亲爱的哥哥。”阿失笑容坦诚。 当靠近博罗的时候,忽然从袖子里抽出匕首,狠狠捅在博罗的身上。 “啊!”博罗惨叫一声,肚子中招。 但是,阿失再捅,却捅不动! 博罗衣服里披着甲胄呢! 早就防备着他呢! 阿失立刻丢了匕首,往帐外跑,号令怯薛军护驾。 “额秀吉!还是以前那般阴险!” 博罗揉了揉肚子:“来人,杀了他!” “大王不可啊,于谦是诈败,不是真败……” 卜鲁哥话没说完,兜头挨了一个耳光。 “你敢教育本王?” 博罗抽他一个耳光还不解气,反手又抽一个:“去办,宰了那个兔崽子,老子就是可汗!” 杀戮刚起,忽勒派人来伯都来说情。 伯都是也先五弟,是博罗和阿失的叔叔。也先被刺杀后,率领部族投奔了哈密,依附于不列革,这次被征召,跟随忽勒作战。 伯都和博罗、阿失关系不错,所以忽勒派他做说和人。 一场大仗平息。 博罗义愤难平:“倒瓦答,你是哈密王,去把伯都杀了!” 倒瓦答心里苦呀,他名义上确实是哈密王,其实权力早就被伯都和不列革架空了。 “你怎么什么都做不到?” 博罗一把掐住倒瓦答的脖子:“你什么都不是?本王留着你吃闲饭,有什么用!” 倒瓦答惨叫。 博罗发泄一通后,放开了他。 倒瓦答脸色惨白,剧烈咳嗽。 “说,怎么能除掉他们?” 博罗满腔不忿,阿失和忽勒走得近,他反而势单力孤,胜算越来越小。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忽勒也不想和两个侄子直接见面,阿失能刺杀博罗,鬼知道博罗会不会刺杀他忽勒? 但下一步该如何,由伯都三方传话,共同商讨。 “天已经黑透了,如果于谦反攻,城里的毕竟是汉人,若里应外合,我们可就败了!”忽勒想抢一波就跑。 “怕个屁,把宣府的人都杀了,我们一个空城还守不住?”博罗想让忽勒和阿失,去跟于谦狗咬狗,不同意撤退。 博罗的想法,引得众将同意。 干脆把人都杀光了,家产不都是他们的了嘛。 牧民跟随打仗,不就是为了战利品嘛。 再说了,将士们打了一天了,也都想休息休息,睡个安稳觉,城里这么多娘们,让将士们放松放松也不错。 “先到北京者为汗!”博罗见众将支持他,立刻抛出诱饵。 瓦剌人实力为王,等着阿失和忽勒被于谦消耗掉了,草原上的王就是他博罗了。 阿失和忽勒,智商都比博罗高,全都拒绝。 至于是否出城去追,吵个一个时辰也没结果,干脆明天再议,将士们也需要休整。 夜里,怯薛军负责巡逻。 看着其他部落的部队赚的盆满钵满,还有娘们,他们心里就不平衡了。 都想深入大明,再抢一波。 第二天早晨,怯薛军的统领跟大王进言。 博罗听了阿歹的话,心里一突:“昨晚抢了多少?” “大王,南人都富得流油,那茶叶都用箱子装,实在太多了,昨晚抢一波,都够过半辈子的了!”阿歹满脸贪鱼。 “这么多?” 博罗吃了一惊,面露贪婪:“这才是宣府啊,若是大明都城呢?” “再打几座城池下来,抢一点,咱们回到部落,也有了本钱招兵买马,还怕他们两部?”阿歹进言。 阿失和忽勒两边,也都承受不住怯薛军所请。 怯薛军是亲军,作为首领,必须在乎怯薛军的情绪,昨天晚上,他们担忧自己的安危,没让怯薛军参与抢掠,所以军中不满情绪必须抚平。 那就往京城打! 三个部落,谁也不愿意当出头鸟,最后三个部落,分别派出三支前锋打头阵。 又放出探马,寻找于谦设下的陷阱。 “于谦大营空了!” “前方没有疑兵!” “好似是退去怀来了!” “前方发现一股流民……” 博罗位于后方,收到哨探的消息。 “额秀吉,原来于谦也是个胆小鬼,平原不敢守,跑去怀来了!” 博罗用马鞭指着这河谷:“若是老子,肯定在这里设伏兵,我军渡河的时候,从两岸冲上来!” “大王睿智,但此河流太浅,刚过马腿,咱们又不是明人,我们骑着马,就算明人冲过来,大不了骑马退回去。” 卜鲁哥吹捧博罗。 “哈哈哈,本王是雄鹰的儿子,自当一无往前,本王才是瓦剌可汗!” 博罗话音未落,河谷处传来箭鸣。 “撤!快撤!” 博罗第一反应就是中埋伏了,快跑。 结果大军刚撤出河流,便发现岸两边冲出来的明军零零散散,恐怕不超过五百人。 “额秀吉!杀过去!” 博罗恼羞成怒。 穿过了河谷,远处一片村落:“杀光了,一切都是你们的战利品了!” 博罗一路走来,缴获极多。 粮食、布匹,还有一些散银子,应该是于谦撤军时,一路丢下的。 不多时,有部将献上来几个美女。 “额秀吉,明人的娘们是真俊啊!”博罗直接享用。 有个女人哭哭啼啼的说自己是宣府人,博罗嫌弃她聒噪,把刀子扎进她的口腔里,然后继续享用。 好好的商贾淑女,却沦落这般地步。 另一个满脸惊恐,想自报家门,又怕被戳死,主要是不会说蒙语,博罗暴躁,又听不懂汉语。 正好事被打断了,阿歹来禀报,穿过河谷还有敌兵。 屡屡敌兵袭扰,博罗反而清楚,于谦走的就是这条路。 阿失走大同的路,忽勒走宣化。 只有他往怀来方向走。 走着走着,他忽然有点后悔了。 “大王,此时若退,岂不被阿失、忽勒笑话吗?”卜鲁哥小心翼翼道。 啪! 博罗一个耳光抽在他脸上:“是被笑话重要?还是丢了性命重要?本大王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于谦就在这条路上埋下伏兵,反而另外两条路是安全的!” “那便听大王的,撤!”卜鲁哥不敢揉脸,最近大王愈来愈暴躁易怒,还是不惹他为妙。 “撤!” 博罗被吓跑了。 跑在前面的于谦,听说后面的追兵跑了,脸色一沉:“跑了?” “启禀大帅,是真跑了,是杜尔伯特部!”杨信哭丧着脸。 一路上,损失超过四五千兵将,沿途村庄全部被毁,宣府也要重建,损失难以计算。 “他往哪个方向跑了?”于谦问。 “应该是返回宣府了!” 于谦面不改色:“掉头,加快速度,咱们也回宣府!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啊?意外收获?”杨信一头雾水。 “快去办!” 在庞家峡等着的陈泾,也收到了消息,说博罗掉头返回宣府,陷阱白设了。 啪! 陈泾一巴掌打在岩石上:“天大的功劳,溜了!该死的狗鞑!” 徐贤打开地图,指着宣化:“战报上说,有一部走宣化,将军,庞家峡设得了伏兵,宣化也设得了伏兵!” “这……” 陈泾盯着地图看。 杨俊、杨珍等人都过来。 “若去宣化设伏,就需要我们跑的比瓦剌人快,只要我们先一步到了宣化,起码能在狗鞑身上咬一口肉吃!”徐贤认真道。 他爹死在战场上,心心念念想挣个侯爵回来,他想完成他爹徐亨的遗愿。 杨珍小声道:“可我们没马呀,带出来的都是步卒。” “没马就跑,总比留在这里自怨自艾强!”徐贤咬牙道。 “干他娘的!” 陈泾一咬牙:“跑,带上体能好的兄弟,咱们跑去宣化,若能设伏,就让狗鞑葬身宣化,若不能,也不枉干这一回!” “将军,庞家峡也要留人,万一有狗鞑跳进来呢!”杨珍小声道。 “你留下继续埋伏!” …… 瓦剌军返回宣府。 宣府空空如也,马路上尸体枕籍,昨晚担心于谦里应外合,所以就屠城了。 博罗面露不喜,抢了一天,抢的东西不少,但没达到他的目的。 他想抢占怀来,兵峰直指居庸关。 先到京师者为汗。 本来是他来诓阿失和忽勒的,如今却成为他的执念。 “大王,置好了宴席。”阿瓦进了府衙禀报。 住惯了帐篷,博罗也住不惯房子。 但没工夫推了房子,支上帐篷,就先将就将就吧。 “多叫些娘们跳舞。”博罗交代道。 “这……大王,下面的人担心有奸细,所以就都结果了……”阿歹小声道。 “一个都没了?”博罗不爽道。 阿歹不敢抬头:“不如请夫人……” “额秀吉!” 博罗怒吼:“滚滚滚,本王看见她们就心烦,把酒多多准备一些,本王今晚要多多饮酒!你去军营里搜罗,活着的就都给大王带上来!” 瓦剌人沿袭蒙古陋习,打仗是带着家属的。 而且,瓦剌人特别能喝酒,无论什么时候,手不离酒。 博罗喝得醉醺醺时,阿歹送过来一个娘们。 他细看之下,这不是白天那个吗? 哦,对了,他当时被打断了好事,就赏给阿歹了,这个阿歹用完了才给本王送来,这家伙越来越不老实了。 “求大王饶命求大王饶命啊!”那女人不断磕头。 博罗听不懂汉语,直接一脚把她踹翻,这一脚差点把人踹死。 “奴婢的姑姑是张氏,是您的妾室啊!” 博罗喝得醉醺醺的,压在她的身上,也听不懂她说什么,只是这女人有些聒噪。 “有火,有火,这里面有火!快跑啊,不能在这里……”女人满脸惊恐,张牙舞爪地形容什么。 博罗狠狠捂住她的嘴:“本王不喜欢聒噪的女人!” 女人挣扎,但博罗力气奇大无比,很快就没气儿了。 “什么火?” 博罗嫌她晦气,让人把尸体丢出去。 然后接着喝酒,恍惚之间,仿佛看到火光,隐隐约约听到了惨叫之声。 “大王,不好了,城中着火了!”阿歹匆匆忙忙进来,摇了博罗半天,博罗还睡得像头死猪。 哗啦! 一盆凉水浇在博罗的脸上,博罗才睁开眼睛,坐起来晃晃脑袋上的水,凶恶道:“你不给本王一个交代,本王就送你去见你的父亲!” “大王,城中着火了!” “着火就灭火,大不了出城,慌什么!”博罗怒吼。 阿歹却说不明白,拽着博罗出去看。 通天都是火光,瓦剌人如鸟兽般四散,真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额秀吉,这些破房子,为什么不拆除!” 博罗叱骂着:“开城门,出城!” “打不开啊,卑职已经派人去开城门了,四个城门全都打不开了!”阿瓦心急如焚。 “额秀吉,中计了!” 博罗真的很想扇自己一个耳光,也许庞家堡没有埋伏,反而是宣府,才是真正埋伏的地方! 他还傻得回来住,以为万无一失,设宴狂欢。 结果中计了! 对了,那个女人形容的就是火! 她是怎么知道的? 一定是宣府的商贾,出卖了他们,所以才帮着于谦,设下的火攻! 但现在没工夫想那么多了。 “撤,快撤!”博罗没工夫管其他人了,召集怯薛军,往城外冲。 瓦剌人不习惯居住城市。 因为没设帐篷,所有瓦剌人分散着住在民居里。 可民居是木头和砖头造的,大火一烧,反而整个城市都在火焰之中。 怯薛军住的都是最好的宅子,入城时又都仔细检查过,宣府里空空如也,自然以为没什么危险,所以不是住在一起的。 博罗召集人马,响应者寥寥。 反倒是街上都是四散的人群,甚至有的人在杀自己的同伴,抢夺财货。 这一天一夜,各个瓦剌兵都赚得盆满钵满。 大火一起,城中大乱。 军队编制什么的也都混乱起来,无人可制。这些以抢为生的瓦剌兵,登时露出本来面目,管他是谁呢,抢他娘的! 然后,城中就更乱了! 喊杀声不绝入耳。 “完了!” 博罗一颗心沉入了谷底。 三万精兵啊,全都葬送了! “大王,快跑吧!”倒瓦答抱住博罗。 “废物!就是你这个废物,处处跟本王作对!” 博罗掐住倒瓦答的脖子,狠狠摇晃,倒瓦答本就身体不好,折腾了一天一夜,刚刚睡下,又大火冲天,被吓坏了,精力十分不济。 结果被博罗这么一摇晃,忽然张嘴,喷出一道血箭。 喷了博罗一脸。 反而吓了博罗一跳,把他松开。 倒瓦答软软倒在地上,死了! “倒瓦答,倒瓦答!” 博罗吓了一跳,倒瓦答是哈密王,是他表弟。 如果倒瓦答死了,不列革继任哈密王,可就倒向了阿失了,他的势力又进一步缩水! “大王,快出城吧!”阿歹着急道。 博罗慢慢站起来,凌厉地看向阿歹:“倒瓦答是被烧死的,是吗?” “属下亲眼见到的!”阿歹苦着脸回答。 博罗才满意地点点头:“去召集兵马,告诉他们不许抢了!随本王出城,出城!本王带他们回家!” 本来,伤亡没有多大。 火刚刚燃起,不说灭火,集中力量攻城,逃离城池,损失不了多少人。 最可怕的是互相残杀。 这些瓦剌兵,为了战利品,杀红了眼睛,管他是谁呢,杀了就对了。 博罗又志大才疏,没有立刻下令各千夫长、百夫长整饬军队,随他突围。 他反而在衙门里发火,杀死了倒瓦答。 阿歹召集起来两千来人,博罗率领着往城门方向走,看着街道上的瓦剌兵砍杀自己人,博罗竟有些望而却步。 他喜欢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讨厌城市里的街道,他想喝令瓦剌兵停止砍杀,都很困难,因为马匹怕火,同样不习惯街巷,所以十分抗拒。 “出城!” “本王带你们回家!” “不要打了!” 任博罗喊破了喉咙,根本没人搭理他。 甚至,还有人拿箭射他。 博罗反而被整不会了,他忽然发现,自己远远不如父汗,父汗的威望是无人可及的! 还欠四千,好像没羊,只是发烧,今天好些了 (本章完) ------------ 第109章 叫朕天朝大皇帝!你的头,不配朕收藏! 宣府火焰滔天。 木制的建筑、枕籍的尸体都成为了助燃剂,惨叫声此起彼伏。 白天,瓦剌兵肆意屠城,晚上,大火肆无忌惮地烧毁他们,甚至,还要面临同伴的袭杀。 火焰与黑烟,是瓦剌兵最好的保护色,让他们彻底撕下伪装,从人变成了禽兽,为了钱财向同袍出刀。 本来怯薛军与部落军矛盾极深,征服者和被征服者的矛盾,牧民和贵族的矛盾,以大火为保护色,彻底爆发出来。 被祸害最惨的,竟是瓦剌兵的家眷。 放出兽杏的瓦剌兵,杀了同袍,霸占其妻子,又被其妻子反杀,等妻子卷走所有宝物,想逃离的时候,却发现房子烧落架了,没住过房屋的妻子,只能绝望地等死,最后倒在浓烟之中。 博罗对部族的掌控力并不强,即便打出大纛,应招回到旗下的人也不多。 回来的人基本都没了马,身上鼓鼓囊囊的,还有斑斑血迹,至于是谁的,博罗没工夫管了。 横穿城池,收拢了七八千人,加上家眷、宝物,差不多近两万人。 没马没关系,他们从部落里出来时,一人三马。 在城郊外建设了马场,留有三千骑兵守着马场。 而且,博罗的家人丢在马场里,还有他博罗搜罗的宝贝,都在马场里,以及一些汉人驱口,都要带回草原的。 “打穿!” 博罗让人从里面攻打城门。 这道门是宣府北门,往长城方向走,他不打算去怀来了,要返回部族了。 回去还有希望! 近两万人挤在城门前,身后的大火仿佛是一场梦。 很多人都不想回头,不想回忆昨天。 轰! 忽然之间,城墙之上陡然响起炮响。 火炮炸响。 博罗胯下战马受惊,扬起前蹄,差点将博罗掀下马。 “废物!” 博罗扬起马鞭,使劲抽战马,令其安静下来。 但炮弹碎片打在战马身上,战马剧痛无比。 “敌袭!” “撤!快撤!” 一颗炮弹,让瓦剌兵变成惊弓之鸟,掉头要往城里跑。 “怕个卵,随本王冲出去!”博罗抽出弯刀,劈死几个作乱的人,让怯薛军打起大纛,他亲自打头阵。 但是。 轰!轰!轰! 城墙上的炮弹如雨点般落下,专门往大纛上打。 嘭! 博罗战马中炮,被掀下马去。 他正带着怯薛军往前冲呢,忽然被炮弹击中,幸好阿歹手疾眼快,将他捞上自己的马。 “大纛倒了!” “博罗死了!” “投降不杀!” 城墙上鼓声如潮,用蒙古语大喊,让惊弓之鸟的瓦剌兵四散而逃。 甚至有的主动冲入火中。 “本王还活着!” 博罗举起弯刀,朝天嘶吼。 但人心已经散了,一把大火将心气儿烧没了,他们只想打通城门,快点回家。 火炮击打,大纛倒地。 让本就迷信的瓦剌兵,认为是长生天在惩罚他们。 “本王带你们回家!回家!”博罗举起弯刀,带着人往城门方向冲。 可跟随他的人寥寥无几。 白天里如狼似虎的瓦剌兵,此刻像个孩子一样哭嚎,有的跪下向长生天祷告;有的直接冲进了火里。 完了! 博罗泪如雨下。 他的家底儿,都毁了! 最让他想不通的是,城里为什么会突然着火?灭不掉的火?难道真是天火吗? …… 站在城门之上,于谦心力交瘁。 大火烧了一天一夜,城里活下来的寥寥无几。 “大帅,马场全端了,得到七八万匹马!”杨信十分激动,大胜啊,罕见的大胜啊! 金银财宝等缴获不多,还有数万青壮汉人。 可是,于谦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周安带去的二百好手,永远出不来了。 这就是战争。 “写奏报吧。”于谦身体一软,被杨信扶住,他以为于谦只是太累了。 宣府人丁,一个都没了。 一直到庞家堡,所有城堡,人丁接近死绝。 这还只是往怀来方向。 瓦剌分兵,往大同、宣化方向,恐怕有无数百姓遭殃。 损失,无法计算。 “大帅,大捷啊,瓦剌恐怕死了十万人左右!瓦剌三部之一啊,被我们连窝端了!” 杨信激动得难以附加,至于些人口,根本不入他的眼,打仗哪有不损失的,若婆婆妈妈的当什么大将军? 于谦点点头,由着杨信扶着坐下:“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本帅何时在宣府留下布置的吗?” “是呀大帅,您可真是料事如神,虚虚实实,庞家峡是假陷阱,宣府才是真的陷阱!” 杨信激动得坐不下来,来回走。 于谦能理解这种心情,当初他一战击退瓦剌时,他的心情也和杨信此刻这般。 时过境迁,北京保卫战,历历在目。 那是他的骄傲,值得骄傲一辈子的事。 而宣镇大捷……却给他的心蒙上一层阴影。 于谦摇摇头,长叹一声:“哪来的什么料事如神,不过踩着别人的性命,硬捧出来的罢了。” 杨信愣神,听得出来,于谦兴致不高。 他也想假装悲伤,问题是装不住啊,太激动了,这般大胜,绝对会被录入史册的! “本帅回营时,发现还有一些火油,陈泾没带走,本帅就突发奇想,让周安带入城中,藏在商贾家中。” “那些商贾,卖国求荣,本帅从未打算放过他们!” “周安代本帅去,结果了他们,也是担心他们借机通风报信,告诉瓦剌陷阱真相。” “本帅告诉周安,以不变应万变,一旦瓦剌兵返回宣府,就布置火油,烈火焚城。” “若火油不够,就给瓦剌军将送酒去,酒易燃,而且瓦剌人极好饮酒,把酒水丢在仓库里,他们就会去抢,抢了后一定会喝的。” “火油也是放在木制品多的地方,本帅断定,瓦剌得胜之后便会大宴狂欢,而起火之后,他们不会先救火。” “这是漠北民族的弱点,他们在战场上猛如虎,在生活中也蠢如猪。” “布置好了,等着他们上钩即可。” 于谦娓娓道来,城中虽然不是他亲自布置的,却了如指掌。 如今说出来,仿佛是他亲手布置的一般。 杨信真的学到了,原来名将也有运气的成分! 不,是面面俱到! 看看于谦的闲棋,庞家堡的神机营、九连山里的部队,还有长城内的堡垒,以及宣府的火油,都是于谦的闲棋。 因为兵力捉襟见肘,没法协防宣化、大同。 而名将的诞生,是建立在万骨枯之上,周安布置了火油,却永远没有出城的机会了。 他带进去的二百多人,都被火烧死了。 所以,于谦闷闷不乐。 “唉!” 于谦喟然长叹,拍拍杨信的肩膀:“本帅相信你,伱以后会成为天下名将的,但记住一点,万事留一线,本帅这次把事做绝了,必遭天谴!” 下了城墙,于谦身体一晃,栽倒在地上,昏厥过去了。 …… 望朝是每月十五的朝会,初一的朝会叫溯朝。 见礼后,宣读封赏圣旨、赐符圣旨等,舒良、金忠于朝会上,捧着银符,惹得众人侧目。 瓦剌使团入朝拜见。 楚鲁金拜见皇帝,献上国书。 “尔等大明,兵将离心,百姓逃亡,大势已去,何敢挡我铁骑?” “唯念尔等不谙兵事,日常又以胭脂水红为伍,言有不当,未可深罪也!” “吾瓦剌念八年之恩,特此告知,岁币一千万两,互开边贸,边贸之价由瓦剌钦定,大明不得干涉……” “否则,瓦剌军必踏破宣镇,马踏中原,据中原而御极,协草原之虎治中原之鼠也!” “烦请陛下以天下万民为主……” 楚鲁金掷地有声,他念的是蒙语,阿碧雅思用汉语翻译。 奉天殿内一片哗然。 瓦剌国书,堪称大不敬! 大明虽在宣镇失败,却只是小败,远不到亡国亡天下的地步,谈何卑躬屈膝,签下降书? 国书念完,楚鲁金也有点怕啊。 因为昨日,大理寺少卿周瑄,对他们进行了系统排查,虽没明说,却基本确定,番僧被刺和他们有直接关系。 但他还是装作十分强硬的样子,他相信瓦剌,博罗一定会带着瓦剌强兵,突破宣镇,长驱直入,兵围北京城。 这是他的自信。 瓦剌连胜连捷,汉人在他们眼中,如猪狗一般,随意屠杀罢了。 最最关键的是,国书他还私自修改了一点,否则更加狂悖,估计都等不到博罗救他,就得被明国皇帝杀死。 坐在龙椅上的朱祁钰,面色看不出喜怒,摆了摆手,示意安静。 “敢问两位使者,代表的是瓦剌,还是某一部族啊?”朱祁钰高声问。 “自然是瓦剌!吾等乃瓦剌可汗派来的使者!”楚鲁金气势不能丢。 “可朕听闻,瓦剌分解为三部,哪来的可汗啊?有了可汗,为何不朝贡天朝大皇帝呢?啊?” 朱祁钰声音陡厉:“莫不是等待天朝发兵漠北,教瓦剌可汗做人吗?” 楚鲁金听了翻译,这皇帝莫不是个傻的? 八年前,瓦剌兵围北京,忘了? 你大明折节缔结和约,忘了? 如今是瓦剌强,明弱,大明才是儿皇帝! “明国陛下……”楚鲁金懒得搭理朱祁钰的请求,没错,就是请求。 朱祁钰挥手打断:“叫朕天朝大皇帝!” “明国皇帝陛下……” 楚鲁金不忿,瓦剌明明是战胜方,大明皇帝却逼他称大皇帝,狗屁的大皇帝,大元世祖皇帝才是大皇帝!你朱祁钰算个屁啊!当初缔结和约的就是你,忘了? “你听不懂朕的话吗?还是这个通译不会翻译,来人,掌嘴!” 朱祁钰大怒。 两个侍卫进来。 胡濙立刻要劝,毕竟宣镇打了败仗,暂且忍一忍吧陛下。 打人不过逞一时之快罢了,重要的是国泰民安,忍了吧陛下。 结果一看进来的侍卫,胡濙眼前一黑,胡豅和李玠,身着铠甲,手扶长刀大步走了进来。 按住阿碧雅思,大耳刮子狠狠落下。 “啊!”阿碧雅思惨叫一声,胡豅这一巴掌,直接把他给打破相了。 “皇帝陛下,为何殴打瓦剌使臣?”楚鲁金大怒,大声嚷嚷。 朱祁钰却大笑:“看看,不说人话的蛮夷,像个大马猴,说的还是鸟语,朕根本听不懂,哈哈哈!” “你们听懂了吗?”朱祁钰笑问朝臣。 朝臣被皇帝折磨成什么样子了,谁敢说听得懂啊,赶紧跪拜在地,说听不懂鸟语。 “你们又不是畜生,怎么能听得懂鸟语呢?哈哈!”朱祁钰大笑。 倏地,朱祁钰收敛笑容:“打!朕没说停,就不许停下!” 啪!啪!啪! 耳光声此起彼伏。 阿碧雅思整张脸都被打花了,胡豅打了几个耳光后,觉得手痛,干脆用刀鞘代替。 狠狠往阿碧雅思身上抽,一边抽一边还嘟囔:“这蛮夷脸皮真厚!才出这点血?” 阿碧雅思听得懂汉话啊,气得整张脸扭曲。 朱祁钰让人把国书呈上来。 “大明自称是礼仪之邦,怎的如此不讲道理?”楚鲁金气得暴跳如雷,想去救阿碧雅思,却没法救。 朱祁钰却从丹陛上走下来,陈韶立刻护卫在旁。 刷!刷! 朱祁钰把国书给撕了,狠狠砸在楚鲁金的脸上:“礼仪之邦!那是对人!你是狗,朕对狗,还讲什么礼仪?朕问你,狗对人的时候,讲道理了吗?啊?” 楚鲁金看着如雪花片落下的国书,瞬间上头了。 “翻译给他听!”朱祁钰冲通译大吼。 鸿胪寺通译立刻翻译。 当形容到狗的时候,手舞足蹈的,很形象的比喻,指了指楚鲁金,你就是狗。 “大明皇帝,难道非要和我瓦剌决一死战吗?” 楚鲁金怒不可遏,冲着朱祁钰呲牙:“大明连连战败,宣镇即将不保,兵临城下,指日可待!” “本使这就回去,回禀我家大王,等我家大王在北京城下时,希望大明皇帝陛下,还能这般硬气!” 楚鲁金冲着朱祁钰磨牙。 “哈哈哈!” “贵‘屎’,你放了这么多屁,就一句话说到朕的心坎儿里了!” “朕就是强硬!大明就是强硬!” “你告诉你家大王,洗干净脖子等着,朕就算砸锅卖铁,也要征召百万大军,荡清草原,让你瓦剌,从人间消失!” “瓦剌猪犬,不配与人同享一片天!” 朱祁钰猛地转过身体:“来人,把国书捡起来,塞进瓦剌尊‘屎’的嘴里!” 朝臣谁敢动啊,都想劝陛下,您可别发疯了,大明已经战败了,您就别逞口舌之快了,说些软话多好,避免了战争,才好休养生息嘛。 但胡豅却不在乎。 把刀交给李玠,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低下头将国书纸片捡了起来,然后团起来,直接塞进楚鲁金的嘴巴里! 楚鲁金要反抗。 林景、王植走进来,一左一右按住楚鲁金。 林景是林聪的三儿子,王植是王植次子,都被征召入宫做带刀侍卫。 “吞进去!”胡豅玩命按楚鲁金的嘴巴。 楚鲁金也犟,就是不肯吞,还伸手去咬胡豅的手。 胡豅抽手,一刀鞘抽在他的嘴巴上,痛得楚鲁金惨叫。 “陛下说得对,和蛮夷说什么话?以后对待畜生,就该直接动刀子!” 胡豅指着地上的纸片:“吃进去!” 楚鲁金嚷嚷,不肯吃。 啪! 胡豅又一刀鞘,把楚鲁金的门牙打掉了。 胡濙看得心惊胆寒,他这儿子,第一个杀的不是朝臣,而是瓦剌使节啊! 他内心后悔,想劝谏陛下,偏偏皇帝仿佛没看见。 “拿笔来,朕回复一封国书!” 朱祁钰登上丹陛,龙飞凤舞,写下四个大字“入你酿之”! 盖上宝玺。 “呈给他看!” 楚鲁金满脸是血,使劲挣脱开侍卫的手,凶厉地看着胡豅。 胡豅也不甘示弱。 “额秀吉!”楚鲁金骂了一句,把朱祁钰亲写的国书拿在手里。 他自然看不懂。 通译给他翻译之后,楚鲁金仿佛被点燃了一般,想破口大骂,但看见阿碧雅思快要被打死的模样,登时收了声。 但那团火在胸中燃烧,气得他在原地乱转,满脸狰狞之色。 而朝臣看到了皇帝的回书,一个个如丧考妣。 陛下啊陛下,您能不能别添乱了! 瓦剌是强敌啊,您不能因为一时之气,就把大明拖下水啊,做皇帝就要忍,您不想忍,可以不见他们嘛,让鸿胪寺官员去装孙子就好了! 李贤满脸绝望,皇帝实在太轻浮了,怎能贸然撕破脸呢,仗打成这般样子,总要谈一谈的,瓦剌的国书除了言辞难听些外,说的也是有道理的,无非就是纳些岁币。 岁币难听,换个名字,就叫边境贸易,国朝往里面投一些银钱,继续当天朝上国就好了。 “这就是尔大明的态度?”楚鲁金暴跳如雷,吭哧瘪肚说了句汉语。 来之前,他还想着,做低姿态,毕竟刺杀番僧的凶手指向他们,奈何大明皇帝欺人太甚啊! 气得他原地爆炸。 “别沐猴而冠了,直接说狗语就好了,天朝有人专门研究兽语!猫话狗话,都能听懂!” 朱祁钰冷笑,心里又有些悲凉,朝中百官,跟他这个皇帝闹别扭,一个比一个厉害! 甚至有人敢废立皇帝! 偏偏,面对异族的时候,一个个都是软柿子!连一声谴责都不敢! 这等尸位素餐之人,留之何用? 楚鲁金被气坏了,但在大明的地界上,他也不敢直接指着皇帝鼻子骂啊,阿碧雅思整张脸都烂了,还在打,估计回不了草原了。 关键他还有隐藏任务,不能死在这呀。 “朕再告诉你一遍,拿着朕的国书回去,让博罗洗干净脖子等着!朕的大军,马上就到!” 朱祁钰发狠了,要打便打,反正朕不受这个气! 楚鲁金将国书卷起来,塞进怀里,准备告辞。 “慢着!” 朱祁钰缓缓开口:“朕说过,让你把瓦剌国书吃了,你怎么还没吃呢?无视朕吗?不把朕放在眼里?” “李贤!王直!张凤!叶盛!白圭!尔等是干什么吃的!” “君辱臣死!” “尔等为何还不死?” “他不吃,你们来帮他吃!” 朱祁钰忽然大怒:“来人,把他牙齿给朕打掉了,把东西塞进去!敢吐出一片来,就豁开他肚子,塞进去!” “请陛下恕罪!”朝臣跪在地上,表情十分无奈。 “一群磕头虫,一群废物!统统都是废物!” 朱祁钰忽然发怒了:“周瑄,刺杀喇嘛的事情,有没有定论?” “陛下,已有定论!”周瑄高声道。 “为何不呈上来?” 朱祁钰随手一指,指向了王直:“王直,你念!” 王直展开奏章一看,里面写的却是破获鞑靼奸细之事,他只能闭着眼睛瞎说:“经三司调查,虔嘉喇嘛刺杀一案……” 皇帝发怒,群臣震怖。 李贤等人疯狂给胡濙使眼色,快让皇帝别发疯了,传出去让人笑话! 堂堂朝会,皇帝忽然发疯,骂完外使,骂大明朝臣,绝对是疯了! 吾等是老持稳重,治大国如烹小鲜,岂能因一怒而流血千里呢?大明是礼仪之邦,要塑造大同盛世! 啪! 胡豅狠狠一个刀鞘,抽在楚鲁金的脸上。 楚鲁金惨叫一声,牙齿活动,掉了一颗。 “陛下说了,把你的牙齿全都打掉,再把纸片塞进去!”胡豅露出邪恶的笑容,侍奉这样的陛下,真的爽啊! 啪! 楚鲁金连吃三下,牙齿掉了好几颗,痛得实在受不了:“别打了、别打了,我吃,我吃!” 他痛得要命,锦衣玉食的他,实在受不了这个苦。 不就吃几片纸吗? 他是草原人,信奉的是强者为王,根本不在乎什么面子不面子的,我吃还不行吗? 但是,侍卫却不放开他。 “陛下说了,要打掉你满口牙,再塞进去!”胡豅露出残酷的笑容。 “大明皇帝陛下,你就真不怕瓦剌铁骑吗?”楚鲁金惨叫。 他的话被翻译过来。 “怕?朕恨不得立刻就横扫草原!” 朱祁钰指着群臣:“要不是这些老废物,拦着朕,你们早就被朕踏成碎片了!” “瓦剌也配称人?” “呸,都是畜生!根本不配享有阳光和土地!” “罢了,和你这种将死之人,说这些废话干嘛?浪费朕的口水,下了大理寺诏狱,按大明律处置!” 楚鲁金等人大惊。 朝臣更是大惊啊,陛下啊,您在国内疯一疯,也就罢了,这是瓦剌啊!把宣镇打崩了的瓦剌啊! 您就真想做宋高宗啊? 啪! 敲掉牙齿的声音,在群臣听来如磨牙般牙碜,令人惊恐;但听在朱祁钰耳朵里,却觉得十分解恨。 他娘的,异族统统该死! 阳光下的土地,都该是汉人的,其他人,去阴间争土地吧!下辈子,好好求求阎王,投胎做汉人吧! “请陛下暂息雷霆之怒!” 胡濙被推出来,苦笑道:“陛下……” “老太傅,求饶的话,朕不想从你口中听到,你是先帝的托孤重臣,朕视你为大明定海神针,大明的脊梁是您在撑着,朕可不希望,脊梁塌了。” 朱祁钰阴恻恻道。 胡濙满脸苦涩:“老臣也不想说呀,老臣也想硬气啊,奈何前线不给力啊,老臣硬气不起来啊!” 说着,眼泪流了出来。 “太宗皇帝在时,老臣也曾年少轻狂过,那时别说瓦剌,放眼整个天下,谁是我大明敌手?” “先帝在时,老臣也敢硬气啊,太上皇北狩瓦剌,老臣也在主战。” “但现在,老臣硬气不起来了。” “宣镇不能丢呀!” 胡濙嘭嘭嘭磕了三个头,老泪纵横:“陛下您不想低头,老臣为您低头!” “低过头之后,老臣去死,去见先帝,老臣也算是完成了先帝的遗愿!” “为了大明,老臣愿意去当佞臣,愿意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被后人唾骂!” “但请陛下,整顿军备,养精蓄锐,为大明开疆拓土!为大明重塑脊梁!” 胡濙脸色发白,冲着皇帝磕了个头。 慢慢站起来,走到楚鲁金面前,挥挥手,让侍卫退下去。 胡豅看见亲爹的惨状,面露不忍。 胡濙抹了把眼泪,深深一礼:“请贵使与老夫去谈!” “哈哈哈!” 楚鲁金猖狂大笑:“原来大明君主是个傻子!哈哈哈!大明朝也有聪明人,知道得罪不起我瓦剌!哈哈哈!” 楚鲁金十分放肆,张开双臂,站在奉天殿上放肆大笑。 笑声极大,听得让人极不舒服。 朝野之间,竟无人敢应答。 平时高高在上的读书人,此刻都装起了鸵鸟。 “好!” 楚鲁金张开嘴,露出残缺不全的牙齿,指着说:“看到没有?大明人打的,我的手下,也快被打死了!” “想求得瓦剌的同意,那就先让本使出一口气!” “老头,你不是想代大明儿皇帝陪本使谈吗?那好,先让本使把你的牙齿打掉,再谈!” 楚鲁金面容狰狞。 胡濙淡淡而笑,张开嘴巴,他这般年纪,却没掉一颗牙齿。 “可以,请贵使出手。” 胡濙让胡豅,把刀鞘交给楚鲁金。 “父亲!”胡豅受不了这个。 “给他,让他打!” 胡濙呢喃道:“先帝托孤于老夫,老夫没有一丝一毫功绩,却苟活至今,老夫对不起太宗皇帝,对不起仁宗皇帝,对不起先帝,对不起太上皇啊!” “今日就用这一口牙,消弭瓦剌之气,值得!” “二十余万大军做不到的事情,我胡濙做到了,也会彪炳史册吧!” 说着说着,眼泪又流了出来。 哪是彪炳史册啊,而是遗臭万年! 楚鲁金从胡豅手上接过刀鞘,胡豅不给,楚鲁金硬抢,抢在手中,扬手要打。 “朕看你敢!” 丹陛之上,传来朱祁钰阴狠的声音:“你敢动老太傅一根汗毛,朕就从你身上割一块肉下来!” 胡濙脸色一变,刚要跪下再劝。 楚鲁金却大怒:“大明皇帝,大明一败再败,已经黔驴技穷了……” “打他!”朱祁钰指了指胡豅。 啪! 楚鲁金下一句话却没说完,胡豅刀鞘先落下,楚鲁金登时惨叫一声,捂着脸坐在地上。 这个皇帝绝对是疯的! 好好好,大不了再等一等,等着瓦剌大军兵围北京,本使再和你大明皇帝讲道理! 到时候,本使就用刀劈,专劈你大明皇族,杀光了皇族就杀大臣!最后拿刀劈你朱祁钰! 看谁敢拦我! “陛下啊,请您息怒吧。” 王文、王直、李贤、薛瑄全都跪在地上,李贤急声道:“陛下呀,您不想卑躬屈膝,就让臣等来,臣等也盼着大明好,也想和您一样硬气,但不行啊,宣镇不能丢啊!” “陛下!您舍不得老太傅,让老臣去,老臣脸皮厚,又没什么好名声,老臣愿意跪下!”王文不停磕头。 “老臣也能跪下啊陛下,老臣是文宗魁首,终究有点分量的,让老臣去跪,让老臣去求,老臣已经不剩几颗牙齿了,赔给他们,他们要什么就给一些,保住宣镇,再图以后,求求您了陛下!松口吧!”薛瑄磕头如捣蒜。 “陛下,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陛下!”白圭哭泣。 朱祁钰一肚子火,看着他们,却又生气不起来。 为了大明?都可跪? 可跪下了,真就能得到你们想要的吗? 雄鹰会和羔羊讲道理吗? 不会的,雄鹰只会和金雕讲道理,因为人家才能平起平坐。 “捷报!宣镇捷报!” 却在这时,殿外传来太监的声音。 而朱祁钰的身边,群臣痛哭,朱祁钰没太听清,耿九畴耳朵尖:“陛下,好像是捷报?” 一听捷报,王文、李贤等人立刻收声,这一听,还真是捷报。 “快传!” 朱祁钰攥着拳头,真希望于谦给他一场大胜,让他直起腰来,让大明直起腰来! 他不想跪下! 不想让朝臣跪下! 更不想让大明跪下! 喊声越来越近,一个身体强壮的太监快速跑入殿中:“参见陛下,宣镇大捷!” 捷报呈上来,朱祁钰展开一看,人都傻了。 “哈哈哈!” 楚鲁金听完翻译,怪异大笑:“你们大明可真有趣,自己骗自己,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哈哈哈!” “老头,这什么大捷,你信吗?”楚鲁金问胡濙,他满嘴都是血,笑容犹如恶魔。 胡濙下意识是不信的。 就算清理掉了奸细商贾,想打出一场大捷,何其艰难啊。 宣镇积重难返,瓦剌又不是傻子,看看这国书就知道,瓦剌图谋的是岁币,是钱,打了三仗全胜,如今只剩下谈了,要钱要粮,应该不会和于谦打仗了。 至于这大捷,应该只是赢了一小仗,找一找面子罢了,无伤大雅。其实边关总兵一直都这样,输大仗赢小仗,中枢都习惯了。 胡濙叹了口气,于谦沾染了尘世的污浊,也变得同流合污了。 “哈哈,连你都不信!” “本使看你是个很大的官儿!” “却连你都不信,你们明人能打败我们瓦剌人!” 楚鲁金怪笑:“我们瓦剌人,举世无敌,没人是我们的对手!” 而丹陛上的朱祁钰指了指太监怀中的匣子,问道:“那个匣子里装的,就是杜尔伯特部首领博罗纳哈勒的人头?也先儿子的人头?” 什么? 整个奉天殿一愣,看看太监怀里的匣子,又看了看朱祁钰手里的捷报。 “哈哈哈,你们明人真能开玩笑,博罗的人头,博罗乃杜尔伯特部首领,拥精兵三万开外,岂能被尔等抓住?哈哈哈!”楚鲁金怪笑。 别说楚鲁金不信,朝臣也不信啊,甚至,朱祁钰也不信啊! 别看人家瓦剌兵少,人家都是骑兵,一人配三马的精锐骑兵。 就算于谦击败了他们,也抓不到人家啊! 随便一跑,就没影了,抓不到啊! “陛下,究竟是什么捷报啊?”胡濙赶紧去问。 朱祁钰没理他,又看了一遍,确定没看错。 朝臣一个个百爪挠心。 “传给太傅看看。”朱祁钰从丹陛上走下来,看着太监怀里的匣子,吞了吞口水。 看向楚鲁金:“你认识博罗吗?” “自然认识!”楚鲁金说话漏风。 朱祁钰不在乎:“打开来看,让他认认,是不是真的博罗纳哈勒!” “大明皇帝,你的臣子在骗你,本使真的为你可怜!” 楚鲁金怪笑:“本人是疯的,大臣却像哄孩子一样骗你,你这个皇帝当的,都不如草原上一匹野马自由自在!” 咔嚓! 匣子打开。 太监捧出一颗人头,置于地上。 唰! 楚鲁金脸上的表情僵住了,奄奄一息的阿碧雅思勉强撑开眼皮子,登时脸色大变。 “烈火焚城,好一个烈火焚城啊!” 胡濙击节赞叹:“于谦真乃国士也!国士无双!” 传阅的速度太慢,胡濙请冯孝来宣读。 冯孝深深看了眼胡濙,胡濙做事面面俱到,这等捷报由他宣读,是让他进入史册,何其荣耀! “这个是不是你们的首领博罗?”朱祁钰问楚鲁金。 楚鲁金盯着那颗头,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啊!” 这颗头有些焦黑,须发有焚烧的痕迹。 “是不是?”朱祁钰问他。 “是假的,假的,父亲大人怎么会死呢?”楚鲁金嚎啕大哭。 楚鲁金在蒙语里的意思是石头,博罗希望他的长子,如石头一般坚强。 楚鲁金被打碎了满口牙齿,却一滴眼泪不流。 看到博罗的脑袋,直接泪崩了。 “父亲?你管博罗叫父亲?你是谁?”朱祁钰问他。 他只哭不答。 “问他!”朱祁钰指了指阿碧雅思。 阿碧雅思被折磨得太狠了,整张脸都烂了。 怎么打,他都不说。 “把使团招进来,挨个杀,说出他是谁!”朱祁钰想知道,这个楚鲁金,到底是谁? 一场普通的出使,为什么派出长子出使? 这里面,又藏着什么深意? 瓦剌使团上百人,被带到奉天殿。 “杀!” 朱祁钰让侍卫动手,开杀! 看着一颗一颗脑袋掉在地上,楚鲁金终于回魂了。 “大明皇帝,你以为这样便能让瓦剌的勇士屈服吗?”楚鲁金大吼。 “杀!” 可杀了几十人,楚鲁金毫不在意。 朱祁钰嘴角翘起:“来人,把博罗的脑袋呈上来,朕听闻宋孝宗的头颅,被蒙人制作成酒器,被元朝皇帝珍藏!” “朕今日,就把也先儿子博罗的脑袋,也制成酒器,用来珍藏!” “等他日,朕去草原上,就用这个酒器,宴请瓦剌人!” “诸卿,意下如何?” 群臣一听,皇帝您是读圣贤书的千古圣君啊,怎么能做出此等丧心病狂的事情呢? 刚要劝谏,胡濙却摇了摇头。 皇帝是在逼楚鲁金说实话。 “看来诸卿是没意见了,来人,召集天下能工巧匠,将这颗脑袋,制成精美的酒器,朕要用来,款待瓦剌人!哈哈哈!”朱祁钰得意大笑。 但是。 楚鲁金却慢慢跪在地上:“天朝大皇帝,求天朝大皇帝开恩!请尊重强者,让强者尸体回归自然!” 瓦剌人承蒙制,却也不可亵渎尸身。 尤其,这个人是他的亲生父亲! “现在才知道,朕是天朝大皇帝,尔等瓦剌,不过蝼蚁罢了!” 朱祁钰满脸得意:“楚鲁金,你说,朕说的对不对?” “回禀天朝大皇帝,您说的对!瓦剌不过蝼蚁罢了,求天朝大皇帝高抬贵手!” 楚鲁金磕头。 “正如你所说,博罗是瓦剌强者,强者的头颅,正好适合更强者珍藏!” “作为天底下唯一的大皇帝,阳光之下土地的拥有者,拥有四方天下的皇帝!” “博罗的头颅,被朕收藏,那是他的荣幸!” 朱祁钰是毫不吝啬往自己头上冠以好名头,谁让于谦赢了,打了大胜仗呢! “你告诉朕,朕说的对不对?”朱祁钰又问楚鲁金。 楚鲁金泪如雨下:“请天朝大皇帝,以本使之头颅,制成酒器,替代博罗之头,可否?” “你的头?还不配被朕收藏!” 朱祁钰冷笑:“等朕征服了瓦剌,也先的头算一个,阿失帖木儿的头算一个,再加上博罗的头,父子三人的头,算是集齐了,也是另一种重逢,不是吗?” “天朝大皇帝,我楚鲁金,是博罗纳哈勒的长子,有资格被您收藏头颅!” 楚鲁金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头。 果然! 楚鲁金就是博罗的儿子。 他秘密潜入大明,有何用意? 朱祁钰勾起嘴角:“朕问你,你手下有多少大军啊?你本人又有什么彪炳功绩?” “哼,博罗带着近十万人,被一举歼灭,身为博罗的长子,你不过空有头衔罢了,一无所有,有什么资格被朕收藏?” “朕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收藏的,去东厂诏狱好好反省反省吧,等朕制成了酒器,第一个邀请你来喝酒!” 朱祁钰哈哈大笑:“于谦这一仗,打得好!打出了大明的风骨!” “大明就该有骨气!” “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什么瓦剌可汗,都是乱臣贼子!” “朕才是草原上的天可汗!” “大明承元制,大元的一切,都是大明的!大元没有的,也是朕之大明的!阳光下的土地,皆是大明之土!国土之上,只有朕一个大皇帝!” “草原上敢称汗者,形同造反!不听宣不听调者,统统该杀!” “这个博罗,挑衅大明,结果就是十万大军,葬送宣府,永远也回不去了!” “这就是挑衅天朝的下场!” “好个于谦!国士无双!” “赏!” “宣镇上下,统统皆赏!大赏!” 朱祁钰心情大好,让人把楚鲁金等瓦剌使团拖下去,带去东厂。 给朕审,楚鲁金为何要潜入大明,又为何有刺杀番僧之念,统统都要审出来。 “臣为大明贺!为陛下贺!”朝中百官跪地高呼。 扬眉吐气! 这才是扬眉吐气了。 朱祁钰脸上的笑容忍不住:“是于谦的功劳,是宣镇上下将士的功劳!” “陛下,于少傅这一仗,打得真漂亮啊!” 胡濙热泪盈眶:“大明数十年难解之气,终于疏通了!” “就连太宗皇帝,也在漠北绕弯子,找不到漠北主力,空耗钱粮,于谦这一仗彪炳史册啊!” “近十万人啊,三万精骑,一把火,都给烧了!” “杜尔伯特部,就此消散。” “瓦剌三部,只剩下两部,恐怕再也无力攻打大明了,和平了!” “这一仗,换来了二十年的和平啊!” 胡濙老泪纵横。 之前哭,是憋屈的哭,他都做好了追寻宣宗皇帝而去的准备。 现在哭,是激动的哭,为大明而激动。 “老太傅,这回终于不用让您跪下了!” 朱祁钰也感动:“可惜了,于谦手下没有精骑,否则直接纵横漠北,将瓦剌彻底打残、打崩!甚至直接占领草原!太可惜了!” 一听皇帝这话,胡濙抽抽嘴角,您是战争疯子吗? 不过,他偷瞄了眼放在御案上的人头,不会真的要制成酒器吧? 看皇帝的架势,不像说笑的。 这皇帝,就是个疯子。 “大明还是太弱,这阳光下的领土,岂能让畜生享用?” 朱祁钰不爽:“你们说,若朕能派出精骑,把草原统统占了,让草原人滚去沙漠里吃沙子,会怎么样?” 群臣翻白眼,草原就算全部给您,用不了几年,也会亏得要死,自动放弃的。 太祖、太宗都做过赔本买卖,后来都放弃了。 奉天殿上一片热烈之时。 太监传讯,鞑靼派来使团,递交国书而来。 “鞑靼?他们还有脸来?” 朱祁钰眼睛一阴:“是来打劫大明、占便宜来了?哼,宣,把他们宣进来!朕倒要看看,这些在背后使绊子的小人,究竟有何目的?” 还一千字!求订阅! (本章完) ------------ 第110章 请北孔移居捕鱼儿海!请南孔移居撒马尔罕! 周瑄调查刺番案,捣毁了鞑靼在京奸细窝点。 鞑靼人冒充瓦剌人,刺杀番僧,显然是激化大明与瓦剌的矛盾,鞑靼人好借机摆脱瓦剌人的控制。 现如今,草原上乃乱世之相。 也先活着的时候,建立了庞大的瓦剌帝国,号称世界第一强国,但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也先死后,瓦剌帝国走向崩溃。 而一直被瓦剌压制的鞑靼,其实一直都处于乱世状态,表面遵从着名存实亡的可汗满都鲁,内部分成很多实力派,互相攻伐,消灭吞并,汗庭名存实亡。 草原上,已经打出了狗脑子。 至于鞑靼为什么刺杀番僧,朱祁钰想来,鞑靼肯定是脑子坏掉了! 难道是为了激化矛盾,用大明牵制住瓦剌,让鞑靼快速统一? 背后是谁策划的?难道是满都鲁?可满都鲁又不是什么明君,还是一个傀儡,哪来的自信? 朱祁钰真有点想不通,鞑靼的人脑回路。 “诸卿,朕打算兵出长城!” 朱祁钰目光坚定:“不是打仗,而是在长城外建设堡垒,战报上说了,我军俘获数万战马,有了这些战马,真打野战,明军也未必虚瓦剌人!” “最主要原因,宣镇经不起祸害了!” “需要在长城外建立屏障,打不过可以退回长城,以长城据守,立于不败之地!” 激动喜悦之后,是极为无奈。 战报上,于谦详细说了此战经过,这场大胜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的,超过十万百姓殒命,财货损失不可估量,重建宣镇,恐怕要耗费无算。 宣镇又是京师门户,绝对不能废弃。 要谈重建,恐怕张凤会哭死。 “宣镇必须重建,朕决不允许瓦剌军,再俯视宣府,随时威胁京师!绝对不允许再发生!” 朱祁钰目光坚决:“最好的方法,就是御敌于国门之外!” 再大胆点,干脆在长城外建城。 “陛下,在长城外建城,确实可行,问题是宣镇土地贫瘠,所出粮食,供养不了太多的军队,仅养着宣镇兵丁,已经捉襟见肘了,臣请陛下三思。”白圭高声道。 他说的对,限制西部发展的,是粮食! 若能在宣镇种出高产的粮食,别说在长城外建造堡垒,就算是一路建城,建到汗庭,那也没问题! 甚至牧民都会举双手欢迎,盖因草原上太乱了,牧民也厌战了。 明人打仗,打得是后勤,养兵,靠的是粮食。 朱祁钰刚想说,可以牧羊、牧马,却悻悻闭嘴,把汉人变成了草原人,以后究竟是胡还是汉?谁分得清楚?这是贻害万世的策略,非到万不得已,绝不能用。 必须解决粮食问题,有了粮食,便可蚕食草原,以钱粮控制草原。 再行厉法,狠狠杀一批…… 朱祁钰微微颔首:“白卿此言有理,但总是迁回内地,也是办法!” “于谦一把火,烧毁了杜尔伯特部,此时正是草原虚弱之时,若大明放弃此等天赐良机!” “不消十年,杜尔伯特部又会成长起来,还会率兵攻打大明!” “诸卿,议一议,说出长治久安之策!”朱祁钰问。 见皇帝从善如流,白圭心里松了口气。 方才的皇帝,可真是吓人,面容狰狞,恨不得清空朝堂一般,怒火过去,却不记仇,幸好幸好。 白圭历经三朝,若让他对比,还是前些年舒服,文官力量疯狂膨胀,几乎架空了皇权。 当今皇帝横空出世,截断了文官集团的势力。 独步天下的文官集团从朝堂上开始瓦解,白圭刚刚回朝,尚不适应。 “陛下,此乃千古死结,中原王朝鼎盛时,漠北诸族尽皆避让,而当中原王朝衰落,漠北诸族就会崛起,漠北和中原王朝相生相克,此乃无解也。” 白圭高声道:“臣曾在山西整顿军务,经常思考这个问题,臣以为,若有足够的钱粮,就能解决此根结。” “但钱粮必须年年充足,不能有天灾人祸,百年光景,便能化胡为汉,不再有胡汉之分,漠北再也不是中原王朝桎梏,而是成为中原王朝的助翼。” “反之,若大明养了胡酋数年,一旦内地发生了天灾人祸,胡酋非但不会感恩,还会趁机撕咬大明,中原便有沦落入胡手的可能,五胡乱华、五代乱世再现,未尝没有可能。” “所以,臣敢劝陛下,经营内地,方是长治久安之道,怀柔胡酋,早晚必有藩镇之乱,请陛下三思!” 白圭的话,朱祁钰还真听进去了。 “那依白卿之意,就是放弃此等天赐良机了?”朱祁钰不甘心。 “启禀陛下,如今朝堂焦头烂额,重建宣镇、京畿、山东灾害,都需要钱粮,若在长城外建城,又如何经营呢?经营不了,还不如不建,长痛不如短痛,是以臣劝谏陛下!” 朱祁钰叹了口气:“白卿请起。” “大喜的日子,朕以为能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了呢!” “如今看来,不过是想想罢了!” “先不提他,给朕时间,让朕想想,诸卿也想一想,如何让大明立足于塞外!” 归根结底,是粮食问题。 西部水土流失严重,种不出足够的粮食,没粮食就养不起军队。 至于化胡为汉,那是打出来的,把胡人彻底打服了,又给他们足够的利益,才能让其甘心化胡为汉。 “宣进来吧!” 很快,鞑靼使团觐见。 鞑靼使团觐见,领头的叫延答,恭恭敬敬的行礼,觐见完毕后,开始宣读国书。 “大明皇帝敬启,满都鲁纠合老把都、吉能、永邵卜各部落议允内附,同心进贡……” 国书刚刚宣读,奉天殿内一片哗然。 之前楚鲁金宣读国书时,一片愤慨;现如今,鞑靼宣读国书,却觉得难以相信。 鞑靼请求内附也就罢了,竟然肯向大明进贡! 这究竟是大馅饼,还是大陷阱啊! 问题是,鞑靼现在并不知道瓦剌大败,而且,几天前,还刺杀番僧,挑唆大明与乌斯贜关系。 刚刚转过头来,就称臣纳贡了? 实在诡异。 诡异到朝臣跟见了鬼似的。 前几年,鞑靼确实多次请求内附,那是因为瓦剌帝国日益壮大,景泰七年,瓦剌帝国土崩瓦解,鞑靼目前只有内忧没有外患,为何忽然进贡大明了呢? 朱祁钰让冯孝去问问胡濙。 胡濙也做不了主,问兵科给事中方辅,方辅对鞑靼局势了解一些。 方辅也懵了,满都鲁是个昏君,贪图享受,如今权柄操纵在太师癿加思兰手里。 这个癿加思兰就是黄皓之流,实在没什么本事,只知道抢掠,兀良哈人遭殃。 他认为,鞑靼汗庭向大明内附,是不可能的,因为满都鲁根本号令不了鞑靼部族,国书中的这些部落,根本不听汗庭的。 这封国书,极有可能是癿加思兰的政治把戏。 至于具体原因,他也搞不清楚。 胡濙把方辅的猜测,送到朱祁钰手中。 朱祁钰皱眉,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参见陛下!”宣读完国书,延答行礼。 “平身!” 朱祁钰指了指御案上的匣子,道:“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外臣不知。”延答会说汉话。 “打开来,给使者看看!”朱祁钰让人把博罗的脑袋传给延答看。 延答看了一眼,脸色微变,他当然认识博罗! 也先的长子啊! 连鞑靼可汗也要对其卑躬屈膝的! 却没想到,脑袋竟然落在大明皇帝之手,那么宣镇……大明赢了? 延答万分庆幸,鞑靼是称臣纳贡,倘若应了这博罗之请,参与分割大明,那可就坏菜了! 万幸啊万幸! “认识吗?”朱祁钰高声问。 “外臣认识,乃是瓦剌大王子,博罗纳哈勒!”延答道。 “不错!正是博罗!” 朱祁钰站起来,情绪激动,高声道:“就在使者觐见之前,宣镇传来大捷,本朝于谦元帅诛杀瓦剌十万大军,并取得杜尔伯特部所有权贵首级,其中就包括博罗的项上人头!” 延答脸色一变,十万大军? 瓦剌被灭国了? 惊恐之余,又转为惊喜。 大明帮鞑靼做了一件大事啊,灭掉了瓦剌,大明不可能经营漠北的,岂不都便宜了鞑靼? “外臣为大明贺!”延答满脸惊喜,鞑靼赚大发了,只要太师摆平了国内部族,就能一统漠北,建立鞑靼帝国! 到时候,称臣纳贡的就是大明了…… 猛地,又觉得不可能! 大明有上百万大军?凭什么消灭瓦剌十万大军? 这个数字里肯定掺水了,说不定是瓦剌十万人,战兵也就三万。 杀了三万人?那也太强了吧! 大明怎么爆种了? 东方世界里三大强国,大明、瓦剌、鞑靼加兀良哈合并为一强,本来都在摆烂,大家都不强,大明怎么忽然就崛起了呢? 草原上的骑兵,不一定有多厉害,问题是会跑啊,骑着马哪里都去得,就算是围歼,也一定有漏网之鱼。 以明军的战斗力,估计需要百万大军,才能战胜瓦剌十万,歼敌三万的话,恐怕需要一百五十万大军! 大明靠什么供养这么庞大的军队? 那大明又损失多少人? 延答越算,心里越惊恐。 “哈哈,朕虽然听得出你言不由衷,却还是十分高兴!” 朱祁钰笑道:“鞑靼肯内附于大明,朕倒是可允准。” 一听这话,延答眼睛亮起。 “但是!” “朕有几个条件,你可以听一听。” 朱祁钰直接做主了:“两国开边贸,开马市、民市、月市都可,以‘金银、牛马、皮张、马尾’交换‘缎绢、布匹、锅釜’等皆可,朕也允准!” “但朕也有条件,鞑靼去国号,为大明鞑靼部。” “既然是部,便不能再有可汗!” “废鞑靼可汗,封为归顺侯,鞑靼诸部,要拥戴朕为天可汗,朕才是阳光之下,全部土地的唯一主人!唯一的天可汗!朕的尊号,要在成吉思之上!” 噗嗤! 胡濙忍俊不禁,皇帝这是想当天可汗想疯了。 不过,鞑靼内附,显然居心叵测,大明无意长城外的领土,也不希望漠北民族影响内地的安宁。 至于和鞑靼开边贸,还是算了吧。 当初和瓦剌开边贸,其实是大明恐惧于瓦剌的强大,交的岁币而已。 只是,大明太会玩了,把岁币变成了薅羊毛,把瓦剌给薅死了,薅得内忧外患,不得不和大明打一仗,希望改变边贸的游戏规则。 要不是朱祁镇一意孤行,在土木堡葬送了大好局面,现在的瓦剌还是大明的肥羊呢,瓦剌是内帑的主要来源。 估计薅到现在,瓦剌都被薅没了,哪来的瓦剌帝国? 而鞑靼,他们急需大明的商品,大明却不需要草原的任何东西! 连战马都不需要,没有战事,买回来就是净亏,吃吧还不好吃,血亏的生意。 “这……” 延答满脸苦涩。 满都鲁是成吉思汗的子孙,怎么能背弃祖宗,认大明皇帝为祖呢? 其他条件倒是可以答应,只是成吉思汗这块,他不敢擅自做主。 “皇帝陛下……” “叫朕天朝大皇帝!不,叫朕天可汗吧!”朱祁钰又觉得天可汗被唐肃宗叫过之后,有点脏了。 唐高宗李治勉勉强强可当天可汗,唐肃宗李亨是什么鬼?您老老实实祸祸您老爹得了,称什么天可汗,别贻笑大方了。 “尊敬的天可汗!” 延答忍着叫了,他是太师癿加思兰的人,出身吉能部贵族,被癿加思兰提拔,在汗庭担任要职,后来瓦剌崛起后,他便负责和瓦剌外交,常年驻扎瓦剌汗庭,什么苦头都吃过。 瓦剌人比大明人霸道多了,明人就注重华而不实的东西,不就一个称号嘛,有什么叫不出口的? 他叫的是草原大汗,行的却是汉礼,不伦不类。 “哈哈哈!” 朱祁钰神色一喜:“平身!” “让鞑靼去了汗位吧,朕才是天可汗。” “成吉思汗的世系也都烧了吧,没用了,是过去式了。” “铁木真毕竟是英雄,庙宇自当供奉,但他的世系就没必要传承了。” “以后只有朕的血脉,才能当草原人的可汗!” “其他人,枉称汗者,皆是乱臣贼子,以谋反罪论处!” “草原一切官职,皆由朕这天可汗钦封,才有效!” 朱祁钰在大明皇帝宝座上,过足了当天可汗的瘾。 李贤都忍不住想笑,皇帝是真能折腾人玩。 成吉思汗的子孙能统治草原,靠的就是黄金家族的血脉,皇帝却连削带打,把人家引以为傲的东西给摘掉了。 虽然很儿戏,怎么都觉得扬眉吐气呢! “天可汗陛下,请听您聆听牧民的呼唤!” 延答毕恭毕敬的行礼:“正如您所说,成吉思汗是牧民伟大的王,天可汗也尊重的英雄!请您允许他的子孙在草原上繁衍生息!” “鞑靼诸部,愿意听从天可汗的召唤,成为天可汗的子民。” “只求天可汗开恩,允准牧民的冒犯,让您的牧民能够饱腹,能够有奶茶喝、有厚实的衣服穿。” “请您将仁慈洒播在草原上,牧民将世代敬仰您,敬仰仁慈的天可汗!” 这? 胡濙张了张嘴,李贤愣了愣神。 这人是假冒的吧? 连朱祁钰都给整不会了,他就是想占占便宜,痛快痛快嘴,谁能想到,延答居然顺杆爬,什么都同意。 鞑靼出了什么事了? 一定是出事了,了不得的大事,迫切需要发展边贸。 所以,延答才会卑躬屈膝到了这个地步! 反正等使团回去,他只报功,不表过,朱祁钰在大明国都说的什么,满都鲁汗也不知道,他延答领功便好了。 但朱祁钰是让人占便宜的人吗? “哈哈哈,延答你真是个妙人,来人,设下宴会,朕要亲自宴请延答,就用博罗的头骨宴请!” 朱祁钰打个哈哈,宣布退朝。 他也给整不会了,再说下去,容易直接答应了。 “天可汗陛下,请您聆听牧民的声音……”延答不肯放弃。 “延答,伱的孝心朕看在眼里!” “但你的君父肚子疼,要去出恭。” “你作为天可汗麾下最虔诚的牧民,难道不听从天可汗的命令了吗?你想亲自接也不成,朕没这个习惯!” “好了,晚上朕亲自设宴,宴请尔等虔诚的牧民!” 朱祁钰宣布退朝,急匆匆往后跑,仿佛真的憋不住了似的。 胡濙、李贤等人满头黑线。 您就不能找个干净点的借口吗? 跑到了勤政殿,让阁部重臣过来,朱祁钰换了身常服:“什么情况?” 胡濙让方辅说。 “微臣猜测,太师癿加思兰恐怕遭遇了什么大事,所以迫切地求和,甚至可能借兵于大明。”方辅认真道。 “朕要做天可汗,就做天可汗?让把成吉思汗世系取消,就取消了?朕都怀疑这个使者是假的!”朱祁钰皱眉。 “回禀陛下,满都鲁汗只是个傀儡。” “据臣所知,这位太师,亲手制造了汗庭大乱,杀死孛罗忽济农,吞并了鄂尔多斯众。” “鞑靼分崩离析,和这位太师有着直接关系。” 方辅解释道:“微臣只是猜测,这位太师极有可能处于生死攸关的境内,所以才纡尊降贵,向我朝称臣纳贡!” 就是说,要称臣纳贡的是太师,延答是太师的人,解释通了。 朱祁钰微微颔首:“咱们在漠北没有眼睛,一切都靠猜啊!” “陛下,漠北诸族穷得底儿掉,当年和瓦剌开边贸,刚开始也是我大明吃亏多,后来才渐渐有了赚头。” 张凤认真道:“当时和现在又不一样,当时我大明缺马,所以开边贸,对双方皆有好处。” “正统年间,我大明便不再缺马,甚至还一度因为马贱,朝廷发了不少补贴呢。” “今日于少傅捷报中也写了,我军俘获大量马匹,足够我军军需之用了,无须再购进马匹,所以更加没有开边贸之理由了。” 张凤拐着弯劝谏皇帝,不要惦记漠北的穷乡僻壤了,都太穷了。 “那你们说,答不答应?”朱祁钰皱眉。 “不答应!” 重臣全部摇头,都认为开边贸,大明太亏。 “诸卿,尔等想过没有,鞑靼明明有求于大明,为何要派刺客,杀害番僧呢?这里面明显矛盾啊!”朱祁钰岔开话题。 “很有可能不是一拨势力。” 胡濙看穿朱祁钰的心思:“延答等使团,是太师派来的;而刺杀番僧,是满都鲁汗派来的!” “若是满都鲁派来的,就解释的通了。” “陛下您看。” “刺杀番僧,不止离间大明和瓦剌,也在离间大明与鞑靼的关系。” “满都鲁,是堵住癿加思兰向大明借兵的路子。” “所以,提前派人搞刺杀……” “老臣猜测,满都鲁虽然无能,却在收权。” “这个太师癿加思兰,恐怕走投无路了,才派使者向大明求救。” 胡濙看见朱祁钰嘴角露出坏笑:“陛下,您又有何想法?” 他有点被皇帝折腾怕了。 “哈哈,朕也不打算开边贸,大明的茶和铁,在草原上是硬通货,铁咱们自己都不够用,为什么卖给他们呢?” “朕是打算试一试延答的底线,看看能不能敲出点东西来。” “你们嫌弃马多,倘若鞑靼白送给你们一万匹马,你们要不要?” 朱祁钰坏笑。 “可这,有损天朝威严啊!”薛瑄皱眉。 “屁,天朝威严是打出来的,有便宜为什么不占?”朱祁钰不屑士大夫这种傻瓜思维。 狗屁的天朝威严,天朝只要强大,把天下各族薅秃噜皮,他们也不敢反抗! 若天朝弱小,就算连年进贡,人家不照样打进中原做皇帝? 这世界,看的就是拳头够不够大! 薛瑄碰个钉子,悻悻不敢说话。 “陛下,倘若等鞑靼统一,以此为借口,攻打大明呢?”耿九畴低声问。 “哼,统一?等鞑靼统一了,朕的兵锋,已经血洗漠北了!别说是一万匹马了,就算有一百万匹马,他们也得乖乖给朕献上来!” 朱祁钰冷笑:“好了,此事便定了,派个人去接洽,能敲出多少宝贝,就敲出多少宝贝来!” “朕的圣旨也可下,大不了到时候不认账呗!” “反正朕不要脸。” 朱祁钰说完,忍不住哈哈大笑。 这话听在士大夫耳朵里,怎么都觉得别扭、刺耳。 堂堂天朝皇帝,却说自己不要脸! 把圣旨视为一团废纸! 真是个奇葩啊。 但怎么越看越可爱呢! 以前的皇帝,都让群臣背黑锅,朱祁钰却主动把黑锅背起来,真可爱啊。 “陛下,老臣有一人举荐给陛下!” 胡濙嘴角翘起,忽悠胡虏那不叫忽悠,而是功绩。 笑道:“此人与陛下,绝对天作之合,只是此人年龄已高,怕是出使不了漠北了。” 他这样一说,很多人脑海中浮现一个身影。 陈诚,陈子鲁! 赫赫有名的外交家,艰苦跋涉数万里,五使西域,重开“丝绸之路”,和郑和堪称双壁。 此人于宣德三年归隐,朝堂尚未收到报丧,想来是没死呢。 “陈诚?他还活着吗?” 朱祁钰站了起来,这位的撰写《西域行程记》,《西域番国志》,连他都拜读过。 此人绝对是国之大才,和胡濙一个时代的人物啊! “回禀陛下,去年年初时,老臣与他尚有通信,想来还是在的,只怕无法出使鞑靼了!”胡濙叹息。 “老大人可还能动?”朱祁钰问。 “尚可。” 朱祁钰来回踱步:“若朕将老大人诏至京中,不允他落叶归根,是否对老功臣太过刻薄了呢?” “陛下,陈大人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尚能为国效力!”胡濙掷地有声。 “好!好啊!” 朱祁钰面露喜色:“传旨,加授陈诚资政大夫,请陈诚入朝,告诉他,朕要重开西域!” “朕派御车接入京中,车子行慢一点,安稳一些,朕等得起他!” “再去民间请些医生随行,钱从内帑出!” 胡濙和陈诚是一个时代的人。 宣德三年,陈诚激流勇退,离开京师之前,与他把酒言欢,说:“当今皇帝,再无永乐之志,不会再开西域、安南了,也用不到臣了……” 那番话说的无比凄凉。 陈诚离京之时,去太宗之庙跪拜后,才依依不舍离京。 三十余年,弹指一挥间啊。 当今皇帝,雄才伟略,有重开西域之志,他继承了永乐之志,老朋友,您跟他肯定有很多话想说吧。 “老臣代陈诚,谢陛下!”胡濙眼角含泪。 用御车请入京中,给足了陈诚面子,也肯定了他的功绩。 老朋友,你一生无憾了。 “老太傅请起,告老在家的老臣,请您多多举荐,朕背负骂名,也要起复他们,让他们来京中!” “哪怕不能为朝堂效力了,也可将他们所知所学所经验,著书立说,传于后人!” “倘若还有精力,朕打算开一学堂,让天下学子来学堂听讲,再派一文书,将其所讲纪录成册,由其徒弟,编纂成书,传于后人!” 朱祁钰语气恳切。 却让很多人眼前一亮,著书立说,编纂成书! 那是文人最高理想啊! 对胡濙、李贤等正派文人来说,算不得什么。 但对陈诚、徐有贞、蒯祥这样的特殊型人才来说,著书立说,可就是想都不敢想的美事了。 “萧维祯,你有什么人才举荐给朕?”朱祁钰看向萧维祯。 萧维祯脸色发苦,鸿胪寺的人都被您抓进诏狱了,忘了? 哪还有什么人才啊。 “那敲诈鞑靼的事,朕亲自做?”朱祁钰看着他。 “绝对不行!”胡濙反应激烈。 皇帝乃天下共主,哪能做这种腌臜事呢? “可朝中没有外交人才啊!” 朱祁钰摊手:“朕是天可汗,能随便打赖,延答又有求于朕,朕懂得分寸,便这般定了。” “陛下堂堂天可汗,岂能失信于人?” 耿九畴急了:“要不臣去,臣虽然嘴笨,但忽悠夷人,手到擒来。” “不必,朕亲自来,尔等下去歇息吧,晚间设宴,尔等还需作陪,到时候配合朕便可。” 朱祁钰决定亲自上阵。 群臣退去,朱祁钰休息一会,用了午膳,才批阅奏章,周一清又上奏章,说宁藩不稳。 朱祁钰目光闪烁:“传旨金忠,派御车去接陈诚之时,多加打探宁藩情报。” 陈诚是江西人,宁藩封在江西,一箭双雕。 处置完奏章,朱祁钰在院子内溜达。 谷有之急匆匆进院,行礼道:“皇爷,山东有消息传来!” 是王越传来的密揭。 朱祁钰拿在手里,进了勤政殿,认真检查后,才打开密揭。 奏章极长。 详细记述了王越在山东的所见所闻,着重写了衍圣公一脉,孔家是山东的土皇帝,朱祁钰心知肚明。 而这次山东大涝,和孔家有着直接关联。 “果然啊!” “山东上下都是烂的!” “官场烂,孔家烂,商场烂,民间烂,士绅烂,土匪烂,流民烂!” “五毒俱全之地啊!” 朱祁钰目光闪烁。 在王越笔下,连流民都烂了,很多流民,都是主动当的流民,撂荒抛地,专吃朝廷救济。 甚至,这些流民,没得吃就上山为匪,有的吃就下山当民。 他说,山东之民,鲜有人无辜。 良善之民都已经迁居他府,剩下的都是奸猾刁民,拒不纳赋,吃着朝堂的救济粮度日。 一边造朝廷的反,一边吃着朝廷的粮,毫无良心。 而孔家,和各个山头土匪,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流民职业化和孔家的压迫有直接关系。 山东之民,在交朝廷赋税之前,要先交孔家之税,后交朝廷的赋税。 交完了之后,全都得饿死。 所以,把好好的百姓活生生逼成了流民,又逼成了匪类。 王越的奏章里写道:治流民,不过治标之策,欲根治山东,唯有清空孔家! 这可是大逆不道的话啊! 孔家,那是衍圣公,是天下读书人心中的神! 把孔家从山东踢出去,能踢哪儿去? 去哪,都是当蛀虫。 朱祁钰目光一移:“天下读书人心中的神,若设在汗庭呢?谁还敢因为一点经济账,放弃漠北?那是读书人的神啊!” “放到捕鱼儿海上去!对!捕鱼儿海!” “让天下读书人去捕鱼儿海朝圣去!” “让草原人供养着孔家!” “妙啊!” 朱祁钰一拍手,至于孔家不愿意去的,哼,配姓孔吗? 褫夺了孔姓,你们连一只狗都不如! “请阁部重臣过来!”朱祁钰当机立断,立刻就做。 胡濙等人刚刚出宫,休息片刻便开始工作。 宫中传来消息,请他们入宫商量要事。 李贤捶了捶腿:“真是忙碌命啊!” 入了军机处。 军机处成立至今,他们还真第一次进来。 “都坐,没必要拘束。”朱祁钰把翰林等人驱赶出去,只留下阁部重臣。 “此奏章,只可尔等入目,看后更不准传出去,若朕听到风言风语,定斩不饶!”朱祁钰面露厉色。 胡濙等请罪。 朱祁钰让他们坐下,坐在连椅上。 胡濙看王越的奏章,真是越看越心寒,有什么样的皇帝,就有什么样的大臣! 看吧,来了! 王越是景泰二年进士,根正苗红的朱祁钰的人。 又得朱祁钰信重,自然为皇帝卖命。 可这卖得也太彻底了! 连他胡濙都心胆俱寒,连他都不敢说出如此狂悖之言! 李贤、王直等人看完,差点没昏厥过去。 “别给薛阁老看了,朕担心他心脏受不了。”朱祁钰有点同情薛瑄,这工具人当得太难受。 “陛下,王越这是疯了呀!”李贤震恐。 “别急,只有咱们几个看到,不传出去便好。”朱祁钰笑道。 “有这种心都不行,那是圣人呀,谁敢揣测?莫说用一个山东,就是用半壁江山,也得奉养着!”李贤急道。 太祖不也捏着鼻子认下了嘛。 元末时,孔家比现在还要放肆,太祖多次限制,才现在这样,不然更加无法束缚。 “老臣也同意李阁老之言,莫说山东,就算用整个南直隶,也得养着!” 林聪认真道:“这是谁都能说的话吗?您若因此而整治山东,这江山必然大乱!一个山东罢了,养着便养着吧!” “不是还有南宗嘛。”朱祁钰幽幽道。 “陛下,人心难制!若您封南宗为衍圣公,就得用浙江养着,人心是一样的,不过换了个人作威作福罢了!” 林聪直言不讳:“吾等身居朝堂,放眼天下,何尝不知道山东弊病?可岂能因为一点赋税,就倒掉了文人信仰?那是本末倒置!” “就算以南宗替代北宗,那只是换了一批贵人罢了,人的本质都是相通的,有了权力就会变坏!” 林聪说了大实话。 “老太傅,您怎么看?”朱祁钰看向胡濙。 “林阁老字字珠玑,老臣也是这般想的。” 胡濙缓缓道:“王越是好心,但人过于年轻,他是景泰二年的进士,至今为官不过六年,哪有经验可谈?” “您因个人喜好而提拔他,这是揠苗助长,还是让他慢慢成长吧,等他年纪大些,就会明白个中深意了。” 坐在椅子上的朝臣,说话都变得大胆了。 朱祁钰并不在意,微微颔首:“朕也是这般想的,衍圣公岂能不封?儒教乃大明的根基,是朕统治天下的根本,若动摇了,朕以什么资格统治天下?” 见皇帝如此明白,重臣全都松了口气。 不用提着头劝了,躲过一劫啊。 “但是!” 朱祁钰话锋一转:“山东本来富裕,被孔家一脉胡吃海喝,生生变成了穷省,而孔家繁衍千年,也不是一句话就能连根拔起的。” “林阁老说的北宗、南宗之争,朕也了解!” “衍圣公不能随便变!” “若变了,置太祖、太宗于何地?朕的法统便来自太祖,违背了太祖之制,如何治国?” 朱祁钰无比认真道:“但朕实在为山东之民忧虑,难以安枕,是以想到了一计。” “朕打算将衍圣公一脉,迁居捕鱼儿海!” “朕赐给衍圣公十万户牧民,让他们奉养衍圣公一脉!” “而内地文臣朝圣,也可去捕鱼儿海朝圣!” “一来,捕鱼儿海乃大明国土,虽略微偏远,却环境优美,风吹草低见牛羊,牛羊肉肯定随便吃;” “二来,文人朝圣,既然是朝圣,便要显得虔诚才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三来,山东之民也可减轻税役,解民倒悬,此乃大功德之事啊。” 噗! 胡濙等人直接吐血。 您直接送北孔去北冰洋好不好啊? 捕鱼儿海……根据典籍记载,一年冰封十余月,如何生存啊? “如果吃不惯牛羊肉,朕再从全国送去十万汉民,给他们种菜吃。”朱祁钰为他们操碎了心,记得补充维生素哟。 那是吃菜的问题吗? 那么冷的地方,能种出草都困难,那地方除了雪,还有啥? “诸卿,你们认为朕的想法如何?”朱祁钰满脸是笑容。 却没人应答。 都是儒学翘楚,听到皇帝的话,恨不得直接脑溢血,直接毁灭吧,别麻烦陛下了,好吗? “怎么?担心朕守不住捕鱼儿海?” 朱祁钰皱眉:“哼,知道朕为何要请衍圣公一脉,移驻捕鱼儿海吗?就是怕尔等文人软骨头!” “总跟朕算经济账!” “土地、大明安全,那是一笔经济账能算的吗?” “若衍圣公在捕鱼儿海,后世之君,谁敢放弃捕鱼儿海?” “朕还告诉你,朕的陵寝,也不建在京城了,也建在捕鱼儿海去!” “以后朕就葬在捕鱼儿海上!沐浴在孔圣人的光辉之下!” “朕倒要看看,以后哪个不孝子孙,把朕的陵寝丢了,让朕的脑袋,也变成别人的酒器!” 朱祁钰生气了。 他当然不会那么傻搞土葬,反正还是火葬安全。 胡濙跪地求情。 终于明白了,皇帝拿下漠北之心不死啊。 真想不通,那破地方,皇帝为何心心念念,有什么好的吗? “朕近来读西域记,知道西域有一城,叫撒马尔罕。” “朕打算把南孔迁到撒马尔罕。” “朕也在撒马尔罕建一陵寝,让后代守着,看谁敢丢了!” “想去南孔朝圣的文人,便去撒马尔罕朝圣!” “那个什么撒马尔罕,干脆改成孔城。” “你们意下如何?” 朱祁钰目光灼灼。 胡濙等人狂翻白眼,您怎么就看上这等穷乡僻壤的地方呢? 那撒马尔罕,穷得都快卖裤衩了。 永乐朝,多少次来使哭穷?要是没有丝绸之路养着,那地方的人早都饿死了,现在都不知道还有没有人活着了! 胡濙摇摇头:“陛下,您还是处置南北孔吧,老臣无异议!若有人骂陛下,老臣帮陛下挡着便是!” 薛瑄也认真地磕了一个头:“陛下真要杀,老臣愿意亲自动刀!” “请您将衍圣公一脉杀得干净,省着去捕鱼儿海、撒马尔罕受苦了,您还是饶了他们吧!” 林聪也磕头求饶。 真的,能死在汉地,比克死那鬼地方,强一万倍。 “胡说八道!” 朱祁钰大怒:“朕什么时候说杀人了?衍圣公能杀吗?疯了!朕的大明不要了?” “你们这帮老废物,捕鱼儿海哪里不好?” “朕都说了,朕的陵寝建在那里,陪着衍圣公老人家!” “撒马尔罕也很富饶,粮食、铁器一点不缺,那等富饶之地,你们为何视而不见?” “十万户不够,就给二十万户,三十万户!把那等夷人,统统封给他们又如何?” “还逼朕杀孔,朕先把你们剁了!” 朱祁钰暴跳如雷。 胡濙等人直接躺平了,您快赐死我们吧,真活腻味了,您也太能折腾了。 北孔祸害山东百姓了,您惩罚当事者便好了,要杀便杀,孔家绝对没有异议。 何必牵连南孔呢? 人家这么多年规规矩矩的,您却好,一脚踢去撒马尔罕了,撒马尔罕到现在有没有人都难说了,没见过您这么不讲理的皇帝! “都滚!” 朱祁钰真想把胡豅等人叫进来,抽他们一顿。 想了想,还是算了。 驱赶孔家,还得由他们出面呢,恶人总得有人做呀,让朕来不合适吧? “等一下,要不先让他们去辽东?” “朕听说,东北有一地,叫勘察加,那地方风景美如画。” “朕做主了,改名为孔圣城,请北孔去那里,朕再从全国征召二十万民,任由北孔驱使,诸卿意下如何?” 朱祁钰笑眯眯道。 把天下土匪、山贼、罪犯都塞过去,爱死不死,至于孔家会不会被土匪给弄死,就跟朕无关了。 “敢问陛下,勘察加一年有几个月冰封?”胡濙秒懂皇帝的心思。 这可把朱祁钰问住了,他也不知道啊,大概能有两三个月春天?反正那地方看极光估计挺方便,北极熊也多,没事跟熊玩玩,也不错的。 “臣等告退!” 胡濙翻个白眼,陛下呀陛下,您就不能正常点吗? 滋养蛀虫的根源,是权力。 无论您把权力给谁,都会产生无数蛀虫的,天下官吏和百姓永远是对立的,有百姓就不该诞生官吏。 无论北孔、南孔,不是姓氏之罪,也不是一家之罪,更不是人之罪,而是权力之罪。 您想剥夺孔氏特权,一道圣旨而已,孔家就跌入深渊了。 您只需下旨申斥,孔家自然收敛,会给您一个交代,给山东百姓一个交代。 百姓要的,从来不是什么公平正义,而是做错事后的一句道歉罢了。 给了,就是好官。 而天下间,真正尊您为皇帝,拥戴大明江山的,从来都不是什么百姓,而是官吏,是士绅…… 他们,才是您的真正基本盘啊,陛下! 您到底在折腾什么呢? 赶走了北孔、南孔,还会有西孔、东孔,只要有衍圣公这个名头在,孔家的权力就不会消失! 无非换了一批人而已! 又还一千字,求订阅! (本章完) ------------ 第111章 狩猎场,鞑靼人做猎物!给朕射杀!伴君如伴虎! 宴会上,轻歌曼舞。 朱祁钰滴酒不沾,他举起杯中水,跟延答说:“朕可允你所请,但是,朕有一个条件,鞑靼先敬献十万匹骏马。” “朕不跟你要种马,就要健壮的马匹即可。” “然后,朕就在边关开边贸,与你鞑靼贸易。” “伱们所求的贸易,朕都允了。” “甚至朕可直接卖给尔等兵器,你们想要的,直接列出个条陈来,直接和鸿胪寺商谈,既然鞑靼恭顺,朕什么都允准!” 朱祁钰也是拼了。 延答满脸贪婪,大明肯卖兵器了? 那肯定买火器啊,大元之后,草原也不缺铁匠了,而铁可通过走私来买,让草原眼馋的,是大明的火器! “尊敬的天可汗,牧民会满足您的一切要求,但筹集战马需要时间,请伟大的天可汗先开展边贸,臣下使团中带来二百匹骏马,请伟大的天可汗收下!” 延答带来骏马和黄金,是用来贿赂大明官员的,直接送给皇帝也好。 “还算有孝心,朕就勉为其难地收下吧。” 朱祁钰颔首:“坐,满饮此杯!” 延答一饮而下。 “大内的酒,乃天下一绝。”朱祁钰抿了口水,一脸陶醉。 延答却想吐出来,这酒太辣了,这肯定是头锅酒,闻着很香,并不呛鼻子,却直接能闷倒驴。 “哈哈哈,朕的仆人好酒量!” 朱祁钰给萧维祯使个眼色,让鸿胪寺官员使劲灌他们。 但不得不说,搞外交的都有好酒量。 延答喝了几杯,脸色发红而已,没有醉倒,这可是皇宫大内珍藏的高度白酒。 “朕的仆人。” “臣下在!”延答能屈能伸。 “朝贡给大明的十万匹战马,何时能押解到大明?”朱祁钰问。 “臣下不敢诓骗伟大的天可汗,筹集战马确实需要时间,请伟大的天可汗耐心等待,您忠心的仆人一定会将战马送到大明的!”延答要亲吻朱祁钰的鞋子。 朱祁钰嫌他脏:“具体时间!” “一个月内!” 朱祁钰微微皱眉,看来十万匹马,要少了?鞑靼人这么富了? 不对,就算朕要一百万匹,他们也会答应的! 鞑靼政变,很有可能是在一个月内完成,无论太师,还是满都鲁掌权,都不会承认这十万匹战马了! 耍朕玩呢! “不,朕不想等那么久,十天,朕要看到战马!” 延答满脸苦涩:“伟大的天可汗,除非您给您忠心的仆人插上翅膀,否则您忠心的仆人也没有办法。” “是战马太多,无法筹集?还是路程问题?”朱祁钰不动声色问。 “伟大的天可汗,两个因素都有……” “无妨,朕可派人去草原接手,马匹不够,用牛羊抵账也可,朕会派人驱赶回来的。”朱祁钰道。 延答脸色一僵,这天朝皇帝怎么不好忽悠了呢? “伟大的天可汗……” “好了,你立刻返回,朕派使团跟随!” 朱祁钰停顿,扭头问方瑛:“京师有多少可动之兵?” 方瑛正在组建团营。 今晚设宴款待,朱祁钰便请他过来,有些事要细谈。 “启禀陛下,京师可动五万之数!” 方瑛算上了驻守在居庸关的范广手中的五万人。 瓦剌被击败了,居庸关没必要屯守这么多人。 范广率领的京营自然需要回京,还有宣镇的京营,都会陆续回京。 “朕便派五万大军,再加上辽东镇兵马,去草原上接收十万骏马!” 朱祁钰对延答说:“朕的仆人,你星夜出发,带着朕的手谕,去辽东调兵。” 延答直接傻眼。 您这也太着急了吧?一顿饭都不让使团吃完,便驱赶着回去? 胡濙等人抿嘴想笑,皇帝不是着急,而是抠。 这顿酒宴,不知道多肉疼呢。 “动身吧。” 朱祁钰看到鞑靼使团还在吃:“别吃了,把酒宴撤下去。” 您是真抠啊! 胡濙等人翻白眼。 延答也傻眼了:“伟大的天可汗……” “好了好了,收拾收拾便回去吧。” 朱祁钰站起来,指着方瑛说:“此人为南和伯,是朕的儿女亲家,朕派他和你去鞑靼。” “方瑛,你快去整军,率领精锐五万人。一个时辰后,便出发鞑靼,一刻都不许耽搁,知道了吗?” 方瑛不知道皇帝葫芦里卖什么药。 他正在征兵,才征了三万余人,哪有五万人啊,而且都是新兵蛋子,连兵器都不会用呢,怎么上战场? 可皇帝说了,他便高声应诺,英姿飒爽地退下,气势十足。 “给朕的仆人准备一盆凉水,让他清醒清醒,连夜回漠北,为草原最伟大的天可汗,筹集十万匹骏马。”朱祁钰站起来,神情振奋。 王伟、仪铭忍俊不禁,强憋住不笑。 噗通! 延答跪在地上,实在装不下去了:“伟大的天可汗,您的仆人欺骗了您!” “嗯?” 朱祁钰脸上的振奋表情僵硬,声音阴沉下来:“你再说一遍!” “伟大的天可汗,鞑靼穷困,凑不出十万匹骏马来!”延答战战兢兢回答。 “罢了,看在归顺侯如此恭顺的份上,便减少一万,九万匹吧。” 延答小心翼翼道:“九万匹也凑不出来。” “八万!” 延答不敢说话了,停顿半晌,咬牙道:“八万也没有!” “五万匹,不能再少了!”朱祁钰神情冰冷,怒火随时都能爆发出来一般。 大殿内静悄悄一片,歌舞将歇,群臣惊恐地跪在地上请罪。 无形之间,给了延答巨大压力。 “伟大的天可汗,您的仆人欺骗了您,这个冬天太寒冷了,牧民都遭了殃,本来就不富裕的鞑靼,变得更加穷困了,根本凑不出五万匹骏马啊!” “五万匹牛呢?”朱祁钰目光阴沉。 延答哭泣道:“牛都冻死了,实在不够啊!” “那你说,能给天可汗进贡多少?”朱祁钰目光如刀。 延答小心翼翼伸出一根手指。 “一万匹?虽然少了些,但草原最伟大的天可汗,也能宽恕他的仆人,罢了,就一万匹吧!” 朱祁钰叹了口气,其实心里乐开了花,其实给个两三千匹马,他就知足了。 “尊敬的天可汗,您理解错了您仆人的意思,您的仆人只能凑出来一千匹骏马……” 延答话没说完,朱祁钰先炸了,指着那盆凉水:“泼他头上,让他清醒清醒!” 哗啦! 一盆凉水兜头泼下,延答真凉快了。 “你在戏弄天可汗吗?”朱祁钰陡厉。 “不、不敢!”延答头上都是水,还不敢甩掉。 “从十万匹,降到一千匹,你在跟朕开玩笑吗?” 朱祁钰怒道:“来人,再给他准备一盆凉水,灌进嘴里,朕倒要看看,他是不是在胡说八道!” 延答一惊,万没想到,天朝皇帝竟比也先还暴戾! 很快,铜盆端着水进来。 “掰开嘴,灌!” 朱祁钰猛地看向使团所有人:“任何人不准求情,求情者,杀!” 近百人的使团,战战兢兢。 咕噜!咕噜! 一盆凉水被灌进延答的肚子里,延答肚子涨得圆滚滚。 “朕再给你个机会,说,鞑靼进贡给朕多少?”朱祁钰寒声问。 延答痛哭流涕:“您卑微的仆人不敢欺骗伟大的天可汗,您如雄鹰一般伟岸,请原谅弱小的羔羊!” “就算臣下答应,鞑靼也凑不出这么多马匹来。” “鞑靼恐惧,伟大的天可汗率领天兵兵临草原,您的子民瑟瑟发抖!” 外交官说话就是好听。 仿佛大明真的统治草原一样。 “再灌!” 朱祁钰指了指铜盆:“什么时候说实话,什么时候停下!” 延答一惊,中原皇帝转性了? 前些年鞑靼上表内附称臣,便能得到无数奖赏。 中原地大物博,好东西层出不穷,中原皇帝只要拔下一根腿毛,就够漠北部族活个几年了。 鞑靼只要穷的时候,就会薅大明的羊毛,薅一次活几年,都习惯了。 可这景泰皇帝,什么时候变得跟狐狸一样奸猾? “别、别灌了……” 咕噜噜! 延答的肚子肉眼可见的被撑大,水还在狂灌。 使团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朱祁钰饶有兴致地看戏,自始至终,面前的吃食,他一口没动。 胡濙轻咳一声,提醒皇帝别玩死了。 “说、说了,别灌了……”延答声音奄奄一息,灌凉水,也是酷刑。 但他说话声音太低,负责灌的侍卫没听到,接着灌。 “说、说了!” 延答一边被灌,一边往外吐,两股水堵在嗓子眼里,几乎窒息,而灌进去的凉水顺着鼻腔流进去,整个肺腔都要被撑爆了一般。 “咳咳咳!” 当不再灌水时,延答剧烈咳嗽。 他就是一个小使者,就算被大明皇帝杀了,鞑靼也不会因为他而攻打大明的! 尤其瓦剌兵败之后,鞑靼绝对不敢招惹大明。 延答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大明皇帝。 “尊敬的天可汗,您的奴仆知道错了!” 作为外交官,延答爬起来,恭恭敬敬的行礼。 哪怕肚皮都快涨破了,还在坚持行礼:“您的仆人向您吐露真相,请请您帮助您的仆人,求您了伟大的天可汗!” “请您给您的仆人单独的空间!” “朕要听真话,明白吗?”朱祁钰冷冷地盯着他。 “您卑微的仆人不敢欺骗英明的天可汗!”延答就是嘴巴甜。 朱祁钰挥手,让使团滚出大殿。 大明百官,则留在殿中。 让侍卫关闭殿门。 “这……” 感情就我们是外人呗? “殿中皆是大明中流砥柱,皆是朕的心腹,没什么不能知道的!”朱祁钰淡淡道。 这话让殿中群臣心里暖洋洋的。 延答磕了个头:“臣下是太师癿加思兰派来的……” 他先说出大汗与太师的矛盾,汗庭内做主的是太师,但满都鲁和少师脑颜宝力德联合,又与其部下脱罗干联姻,将女儿嫁给脱罗干之子火筛。 这些人名,听得大明朝臣也头大。 因为多年没有战事,大明对鞑靼也不熟悉,连情报都没有。 简单说,满都鲁和癿加思兰展开了权力之争,互相之间开始了攻伐,太师癿加已经处于下风。 癿加可没有也先的本事,想让各个部族给他卖命,就得花钱收买。 癿加手里没钱,就打了大明的主意,想从明廷骗点赏赐出来,收买鞑靼部族,好为其征战。 甚至,还想从大明借兵。 所以才有了内附进贡之议。 朱祁钰笑了。 但在延答眼里,仿佛如恶魔的笑容一般。 “尊敬的天可汗,请您一定要听您的仆人说完!” “太师真心愿意内附大明!” “只要太师掌权,愿意送质子来大明,不,臣下已经将太师次子带来了,这是太师的诚意!” “而且,向您进贡的十万匹骏马,太师也能做到!” 延答战战兢兢。 “怎么做到?等癿加胜了,才兑现承诺?”朱祁钰问,他对癿加的儿子不感兴趣,鬼知道是真是假。 就算是真的,有什么用?能换钱吗? “伟大的天可汗您的智慧是无穷的……” 朱祁钰打断延答的吹捧。 延答老老实实道:“只有等太师胜利,才能给您足够的骏马!但尊敬的天可汗,太师可立下文书……” 朱祁钰打断他的话:“空手套白狼,套到朕的头上来了!” “看来鞑靼并不恭顺啊!” “这些使团也没必要留着,统统杀了吧!” “都散了吧!” 朱祁钰站起来就走。 “伟大的天可汗……” 见朱祁钰真走了,延答疾呼,却被侍卫按住,往外面直接拖,有个太监出来传口谕。 大明侍卫抽刀出鞘,对着使团进行砍杀! “啊!”延答亲眼看到使团被杀。 大明皇帝没有开玩笑! 不是吓唬他的,而是真的要杀光他们! “不要杀、不要杀,我有话对天可汗说,有话要说……那个不能杀,那个是太师的儿子!” 但没人听他的话,太师的儿子,倒在血泊之中,满脸的难以置信。 不是都说,汉人是最讲道理的吗? 怎么这个皇帝,一点都不讲道理呢? 等延答再次被拖入殿里,整个人都傻了。 来之前,他信心满满,以为说几句漂亮话,就能骗得大明皇帝团团转,毕竟明人在草原民族眼里,都是肥羊,好骗的肥羊。 他们学的儒家,更是可笑,想把人变成圣人,建立什么大同盛世。 作为汉语精通的延答,都觉得可笑。 草原民族,永远信奉实力为王,有实力就有野心,要么杀死敌人,要么玩死自己。 可是,殿外的一幕,把延答吓到了。 三百人的使团,被杀了超过一百人! 勇猛的草原勇士,却如羔羊一般被宰杀,他连想都不敢再想。 “传朕口谕,隔一息杀一个!朕要听到惨叫声!” 朱祁钰不许开殿门,春寒刺骨,他怕冷。 侍卫只能拖拽着鞑靼人,在殿门口杀。 “伟大的天可汗,求求您不要杀害您忠诚的牧民……” “闭嘴!” 朱祁钰陡然爆喝:“你哪里忠诚?不要侮辱忠诚两个字!和天可汗玩心眼?以为自己很聪明?你就要付出代价!” 延答卑微地磕了个头:“临行之前,太师准备了一千匹马,两千头羊,放在敖汉部落里,请您派人去接收!” “怎么不直接带来大明呢?”朱祁钰问。 “因为目标太大,臣下不敢贸然带来。” “朕看你是想私吞!” 朱祁钰脸色阴沉:“面对草原上的神明,却一点都不诚恳,朕便赐你天罚!” “接着灌水!” “啊?”延答揉了揉肚子,再灌的话,肚皮真破了。 “灌!” 朱祁钰对一千匹马一点都满意,而且敖汉离辽东镇也远,派兵深入草原,为了这点马和羊,着实不值得。 本来他以为能敲个竹杠呢,结果人家空手套白狼,反敲他朱祁钰的竹杠! “别灌死了,明天朕要去狩猎,猎物就用鞑靼人,全都八光了,丢进猎场里,朕亲自狩猎!”朱祁钰义愤难平。 延答还在求饶,朱祁钰懒得听了,杀了痛快。 “今晚不许给他们吃的!” 朱祁钰回勤政殿了,懒得废话。 群臣也不敢劝啊,皇帝正在气头上呢。 鞑靼人死了就死了吧,反正也没什么用,鞑靼也不敢攻打大明! 翌日中午。 下了早朝,朱祁钰一身戎装,梁珤、方瑛、宋伟、李瑾、陈韶等陪同,启程去南苑。 南苑也是上林苑,可追溯到辽金时期,便是皇家狩猎场。 太宗、宣宗、太上皇,都对南苑情有独钟,南苑狩猎讲武也成为规矩,沿袭至今。 但今天狩猎的猎物不太一样,全是人。 都是鞑靼人。 “天可汗,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啊!”延答奄奄一息,也是今日猎物之一。 为了让他们失去攻击力,都八光了。 王文担心这些身强力壮的草原汉子会伤到皇帝,所以在脚腕、手腕上划一刀,让其无法用力。 由隶夫驱赶着他们,进入山林里藏起来。 啪! 朱祁钰扬鞭抽在延答的身上:“两国?鞑靼是归顺侯,是朕的仆民!朕杀几个仆民,算个什么事?就算朕把归顺侯全家驱赶着来杀,尔等敢拒绝伟大的天可汗?” “哈哈哈,把他驱赶到一边,最后朕亲自射杀他!” 朱祁钰拍马开跑。 养马军、侍卫军贴身扈从,外有九门军,新练的团营,上万人扈从皇帝。 咻! 朱祁钰挽弓射箭,就听到一声惨叫。 “中了!陛下!”李瑾高呼。 “哈哈哈,射死没?”朱祁钰虽然不擅长狩猎,骑马开弓很不稳。 但架不住有人吹捧呀。 李瑾亲自将驱口拖过来,偷偷将箭往驱口身上扎,把人扎死。 “陛下神射,一击必中!”李瑾赞扬。 “好!” 朱祁钰有些飘飘然:“诸君皆可狩猎,朕出彩头,于少傅会押解战马回京,朕拿出一千战马来,今日狩猎最多者,可获得这一千战马,如何?” 李瑾、梁珤等人眼神炽烈。 “只算这些驱口,不算狩猎到的牲畜,猎多者胜,不限制手段!” “今日,他们不是羔羊,而是尔等的战利品!” 朱祁钰粗犷大笑:“儿郎们,开杀吧!” 用鞑靼人给这些新兵蛋子见血,朱祁钰也是用心良苦。 他倒是也想策马奔腾,问题是大腿里子疼啊,他一个人根本杀不完。 咻! 朱祁钰又设了一箭,那个鞑靼汉子说着让人听不懂的鸟语,显然是在咒骂皇帝。 “都别动,朕再来一箭!” 鞑靼汉子趴在地上,手脚不管用了,任由设杀。 咻! 一箭设偏了,扎在他后背上,咒骂声不断。 接连设了七八箭,才射杀了他。 朱祁钰看出门道来了,这些鞑靼人都被废了,不能跑不能跳,登时有些意兴阑珊。 因为他骑行很慢,是隶夫将人送到他面前,让他来射杀的。 等于说,所有人在配合他演戏。 他意兴阑珊。 返回营地。 延答被绑在树上,面容悲惨。 “把朕的御弓抬上来!” 朱祁钰站起来,搭弓射箭,瞄准延答。 “天可汗陛下……啊!”延答吓得闭上了眼睛。 那一箭,设在他脚下。 再往上看,皇帝是冲着他那里去的! 幸好,准头差,不然就被设穿了。 这哪里是天朝皇帝啊,明明是草原暴君啊!恶趣味到了这种地步!天朝的读书人就不管管吗? 咻! 又来一箭,又偏了! 延答见朱祁钰铁了心要射杀他,登时暴怒:“大明皇帝,老子与你不共戴天!” 他装不下去了,狗屁的天可汗啊,你就是弱明的狗皇帝! 老子叫你天可汗,那是给你戴高帽呢! 你不识抬举也就罢了,要杀要剐,草原汉子不会皱一下眉头的……可你往哪设呢! “都别动!朕今天不把他设穿,誓不罢休!” 朱祁钰也火了。 非要设穿你的担! 咻! 箭矢扎在他的大腿上! “啊!”延答惨叫,皇帝的弓是特质的,力量不大,刺得不深。 他低头一看,浑身发抖,好近啊! 就差一点点,就中了! 再看皇帝,他又挽起弓弩。 咻! 一箭飞过来,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另一条腿,中招了! 他现在忽然冒出一个诡异的想法,还不如一箭设中了呢,早死早超生。 “不要!不要了!” 延答看见皇帝再次挽弓,直接就疯了! “伟大的天可汗,求您给您的仆人一点……啊!”延答低头一看,腿上又中箭了! 第几箭了? 皇帝能不能准一点,早死早超生啊! “天可汗,臣下对您有用!有用啊!”延答惊恐大喊大叫。 朱祁钰瞄准:“什么用啊?” “臣下了解鞑靼,鞑靼各部落臣下都知道……啊!”延答又中招了! 酸爽! “朕对鞑靼没兴趣,那等穷乡僻壤的地方,有什么值得朕惦记的?别动啊,这次朕一定能中!” 咻! 箭矢飞驰而去。 延答都不想惨叫了,大腿都快扎烂了,好疼啊。 朱祁钰活动活动肩膀,让人把弩呈上来,拉弓太累了,因为臂力不够,所以准头很差。 换做弓弩就好多了。 “别动啊,朕这次一定能中!”朱祁钰用弓弩瞄准。 “臣下有用!” 延答惊恐大叫:“臣下有草原地图献给天可汗!” “地图?真有?”朱祁钰收了弓弩,没想到有意外之喜。 “有有有!” 延答连连点头,说在他脑袋里,有草原地图。 咻! 延答陡然惨叫一声! 设穿了! 扎着一根箭! 正中靶心!绝了! 延答刚开始是痛,后来是惊恐,最后变成了绝望,那可就不能修复了! “看你还有用的份上,打发浣衣局去,入宫伺候吧。” “反正地图在你脑子里,慢慢画出来。” “朕相信你,让你贴身侍奉天可汗,是你的荣幸!” “不是吗?朕的仆人?” 朱祁钰放下弓弩,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延答都傻了,都这样了,还要谢恩?你想屁吃呢? “伟大的天可汗,求您收下您忠诚的仆人!”延答也不想谢恩啊,关键皇帝又举起了弓弩! 要是再来一箭,疼啊…… “哈哈哈!” “看见了没有?鞑靼人就是贱!” “跟他们好说好商量,反而没用!” “就这东西有用!哈哈哈!” “把这东西留在这啊,以后有外国使团来,先带着他们来观赏!”朱祁钰让人手了弓弩,坐在凳子上,喝了口茶。 按照皇帝的口谕,直接切了。 延答惨叫个不停。 隶夫嫌弃延答惨叫声太凄厉,让人把他嘴巴捂上,拖下去治伤。 然后,把林聪、李贤等人宣来。 胡濙今日身体不适,就没让他随驾。 “尔等怎么看?”朱祁钰问。 “启禀陛下,老臣以为,以不变应万变。” 王直率先开口:“瓦剌被我军打残,鞑靼内乱,正好给大明休养生息的宝贵时间,我们应该关起门来,发展自身。” 李贤却有不同意见:“启禀陛下,老臣以为,应该派使团出使瓦剌与鞑靼。” “说下去!”朱祁钰来了兴趣。 “瓦剌战败,我大明是战胜方,应该逼迫瓦剌称臣纳贡;” “而鞑靼,亡我大明之心不死,正该借此机会,雷霆出手,犁其汗庭,分解鞑靼,彻底消除北方忧患。” “老臣以为,我大明应该双管齐下,同时对瓦剌、鞑靼施以辣手,一劳永逸!” 李贤急声道。 没看出来啊,李贤还是个主战派! 等等,不对劲! 李贤是想将朕的眼睛,从国内转移到国外,用瓦剌和鞑靼当钉子,让朕去碰。 等到朕碰到钉子了,知道痛了,再想回国整饬国内,面临的阻力就是现在的千倍万倍! 好手段啊李贤! 最奸猾的是,李贤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先让王直说,再反对王直。 把自己摘得干净。 聪明人啊。 “陛下,虽然打了胜仗,但也是运气成分居多,当前还是以稳定为主,山东、湖广尚且不安稳,而且宁藩跃跃欲试,老臣以为,还是当稳定为主。” 王文瞪着李贤,你不能为了转移陛下的视线,就把大明往火坑里推啊! 漠北是个无底洞! 草原人不是多厉害,而是他们会跑啊,跑到谁也找不到,等大明退走,他们又回来了。 太宗数次北征,都是空耗钱粮,找不到敌人。 除非大明能够在草原上扎根,否则就是追着打,打着打着,人丢了,找不到了,等大明军撤走,人家又回来了。 “王大人,此时是横扫漠北的最佳良机!”李贤认真道。 “钱粮呢?从何而出?”王文问。 李贤看了眼皇帝。 朝中百官将贪污钱返还内帑,皇帝的内帑估计超过了七百万两银子。 要是算上不动产,肯定超过八百万两了! 皇帝从来都没这么富过。 九门提督府、养马军、侍卫军、团营,全都在扩军,都是有生力量,估计有五万人了。 有兵有粮,拿出去消耗掉,多好。 王文瞪了眼李贤,就你心眼多! 朱祁钰还真在思考,钱没了可以再赚,反正天下肥羊多,若真能借机横扫漠北,才是真的大赚。 可打下来,如何扎根草原呢? 他可不想和太宗一样无用功,打一仗换取二十年和平,这样的仗打得毫无意义。 “王伟,你怎么看?”朱祁钰问。 “陛下,臣以为可打,也可不打!” 王伟认真道:“不打的原因,瓦剌虽然没了一部,却还有两部,实力尚未受到折损,而且,往西之地,还有瓦剌诸部,如哈密等国,皆是瓦剌藩属国,真要征兵的,完全可以。” “鞑靼虽然有政变之乱,但微臣担心,一旦大明军队深入漠北,鞑靼会迅速平息政乱,变得铁板一块,我军反而促成了鞑靼统一,得不偿失。” “而且,还要算上兀良哈,倘若我军攻破了瓦剌或者鞑靼,得利最大的就是兀良哈,兀良哈很有可能吸收吞并之后,成为新的瓦剌、鞑靼,又成为我大明的心腹大患!” 王伟说得条理清晰。 漠北是三国志,要打就要同时削弱。 不然就得想个办法,扎根草原,把草原变成汉地才行。 “微臣说打,也可。” “因为我军挟大胜之威,出关再打一场胜仗,绰绰有余。” “但,也仅仅是打几场无关痛痒的胜仗罢了,决定不了漠北局势。” 王伟是拐着弯劝皇帝别打。 他们之所以说话大胆,是因为拿回皇权的朱祁钰,反而变得很好说话,只要他问,臣下说的言之有物,即便触怒他,他也不会生气。 皇帝鼓励畅所欲言。 朱祁钰微微颔首:“王卿大才啊!” 李贤有点不爽,王伟坏了他的好事。 “王卿,你说说,明人如何扎根草原?或者说,朕要如何统治草原?”朱祁钰问。 李贤翻个白眼,您真当自己是天可汗了? 陛下呀,天可汗当得有什么意思啊?看看大唐,煌煌大唐,最后却毁于异族之手,何其令人惋惜啊! 归根结底,就是盛唐不分胡汉,以胡制胡,给胡人兵权,才有了安史之乱。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微臣以为,一手钱粮,一手刀斧,便可让陛下成为草原上的王!” 王伟认真道:“但是,等天朝丢了钱粮,草原便会脱离天朝;若天朝丢了刀斧,胡人便会入主中原,做中原的皇帝!此乃亘古不变的道理!” “就没有一劳永逸之策吗?”朱祁钰想不通,鞑清是怎么治理草原的? “有!同化!” 王伟道:“在统治的年份里,令其迅速汉化,放弃原传统,毁其文字、历史,让新生的孩子变成明人!” “臣估算,以漠北之大,想彻底同化,起码需要二百年!” 朱祁钰翻个白眼,你还不如直接说,放弃算了! 同化蒙古,明清都在做,用了五百多年,只同化到漠南。 可漠北脱离鞑清之后,为何被北极熊迅速同化了呢?是时代不同了?还是其他原因? 火器! 对,王伟是回溯历史,得出的结论,所以有局限性。 历史是冷兵器时代,但随着火器的发展,完全不同了,统治草原,用火器、银钱和粮食,一定能成! “哈哈哈!” 朱祁钰忽然大笑:“王卿此言甚是,彻底同化需要二百年,但朕等得,明承元制,瓦剌、鞑靼、兀良哈人皆为华夏苗裔,朕可等他们慢慢同化!” 李贤瞟了眼狩猎场,你就是这般对待“自己百姓”的? 您这张嘴呀,真能糊弄鬼。 “两京十三省,实在太小了!” “明承元制,土地却仅仅有汉家疆土这么少!” “安南也丢了……” “罢了,不提这些悲伤的话题,都说说,朕打算趁机收复河套,以河套为门户,防备漠北、西番。” “尔等怎么看?” 朱祁钰问。 李贤直接摇头:“陛下,河套残破,养不了多少人。” “若走漕运的话,又有冰封期,进入冬天,如何运输粮食?” “安置不了百姓,便养不了大军。” “陛下,老臣知道陛下收复天下之雄心,奈何河西、河套已经不是隋唐时期的了,过于残破,承载不了太多人口了。” 李贤苦笑:“陛下可令山陕多种树木,保护水土,慢慢滋养,多年之后,山陕还可能再现盛唐荣光,届时便是我大明返回河西之日!” 王文、林聪等人颔首,同意李贤的话。 “白圭,你怎么看?”朱祁钰问。 “微臣同意李阁老之言,收复失地不难,难得是治理,就算朝堂如今宽裕些,能支撑些年,过些年终究还是要放弃的。”白圭直言不讳。 粮食! 限制大明发展的,是粮食问题! “如果朕能解决粮食问题呢?”朱祁钰环顾众臣。 “倘若粮食不成问题的话,陛下莫说漠北,就算是全复大元领土,也无所谓!” 李贤笑道。 “陛下,粮食是重中之重,大元之所以统治如此广袤的疆土,是因为人少,蒙人不善治理,喜好杀戮,每到一地便大肆屠城,经常杀的万里无人烟,所以才统治如此庞大的疆土。” 白圭认真道:“但我煌煌大明不是,我大明善治理,每到一处,便行怀柔之策,繁齿人丁,用不了多少年便兴盛繁荣起来,而人口多了,吃食便不够了。” “是以中原王朝富庶,胡族贫瘠。” “白侍郎之言有理,陛下,大明仅靠两京十三省,却成为天下最富庶的盛世大国,全因明人勤恳,精耕细作。” 吕原发言:“而胡人粗忽,以为马上打江山,便要在马上治江山,最后一塌糊涂,灰溜溜退出中原。” 吕原言下之意,是说,若汉人家有余粮,就会疯狂生孩子,过些年孩子太多,吃的还是不够吃。 所以,他在劝谏皇帝,天下间其他土地贫瘠,让皇帝专注于两京十三省,就足够了。 中原王朝国祚二百年,原因就在这,人口太多,养不起了。 “诸卿说的都有道理。” 朱祁钰缓缓道:“传旨各地,搜寻可种植的植物,全部运送入京,朕亲自来培育!” “若大明没有者,可与西番贸易,只要他们有作物,不管花费多大的代价,也给朕弄来!” “内阁,下中旨!” “天下各地官员,都给朕找,找不到的就降职,纳入下一次京察,知道了吗?” 朱祁钰寒着脸道:“找到的,此作物能吃能广泛种植,可赐金符!” “陛下圣明!” 百官叩拜。 寻找新的作物,推广种植,才是圣天子该做的事情。 当然了,若真有能吃的作物,早就有人进献了。 皇帝愿意折腾,就随他折腾吧。 朱祁钰其实想找玉米,但不知道玉米有没有传入大明,反正弗朗机人一定有。 “再给商人下旨,进献作物者,准其一子入科举!”朱祁钰这招够狠的。 和西番交易频繁的,都是走私商人,若给他们一个官身做做,指不定能激发其积极性。 “陛下,商人去哪弄来的作物?”傻乎乎的俞山开口了。 说完就后悔了。 见其他官员都低头不语,显然这是个马蜂窝,心照不宣的。 估计就骗皇帝呢! 殊不知,皇帝心中有数。 这就有点尴尬了,更尴尬的是,被某个傻瓜戳破了尴尬。 “等他们弄来,你就知道了,千万别小瞧商人的力量,若有三倍的利润,商人就会发疯的。” 朱祁钰话音方落。 李瑾和梁珤激动地来报功。 二人猎杀一样的人数,并列第一。 “好!你二人各赏五百匹战马!” 朱祁钰心情不错,让群臣退下,把方瑛、梁珤、宋杰、宋伟、李瑾召集起来问话。 “方瑛,你先说说,征兵情况。” 方瑛呈上来一本奏章,上面删删减减,显然是经年累月写的,有点像是日记。 朱祁钰皱眉:“怎么才征了三万多人?” 方瑛看了眼梁珤和宋杰。 “启禀陛下,这段时间,大概超过二十五万流民汇聚京畿,微臣优中选优,再加上,征兵处非臣这里一处,所以才征募这么多兵卒。” 朱祁钰明白,方瑛内涵梁珤、宋杰、李瑾呢。 九门提督府、侍卫军、养马军,也要优胜劣汰,淘汰一批老弱,再从流民中招募一些。 尤其是九门提督府,朱祁钰答应梁珤随便征兵。 当时朱祁钰认为,京营会全都死在宣镇。 所以敞开了征兵。 结果于谦送给他一份大惊喜,京营损失不多。 “你征了多少?”朱祁钰问梁珤。 “启禀陛下,微臣征募了一万四千人,九门提督府实额两万五千人!” 梁珤用个词,实额。 朱祁钰满意地点点头,又问宋杰和李瑾。 侍卫军和养马军,以淘汰老弱为主。 都各自招募了一些,并不多。 实额均有一万人! 朱祁钰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 忽然,话锋一转! “在朕这里,不能把朕的军队给搞烂了,喝兵血什么的,朕劝尔等趁早收手,没有的引以为戒,有的趁早收手,朕不过问也不追究。” “从今天开始算!” “以后若是被朕知道了,多摸摸自己的脑袋,省得到时候就摸不着了。” “臣等绝对不敢!”方瑛等人跪在地上,额头冷汗涔涔。 皇帝是敲打他们,别内斗。 朕刚有羽翼,若谁内斗,伤到了朕的羽翼,就别怪朕无情了。 尤其方瑛,他先挑起矛盾,含沙射影。 此刻瑟瑟发抖。 真是伴君如伴虎。 六一快乐!求订阅! (本章完) ------------ 第112章 抢!边将可开关抢掠漠北!束脚陋习,如何可破? “兵贵精不在多。” 征兵太多,会耽误民间农耕。 而且,还有供养的压力。 “兵仗局、军器局会提供尔等足够的装备。” 朱祁钰道:“新练的兵丁,以火器为主,但必须会骑马,步骑精通,练火器战阵。” “启禀陛下,火器兵有神机营就足够了,而且火器局限性极大,尤其受天气影响,恐怕难当大任。” 方瑛认为皇帝外行指导内行,像梁珤这样的勋臣家族,都有系统练兵的不传之秘,是世代传下来的。 而皇帝脑袋一拍,就放弃了原有练兵之法,改练火器之兵,这样的军队如何上战场? 梁珤、李瑾暗暗点头。 “方瑛,你的话有道理,但是,听朕说完。” 朱祁钰并不生气,让大家端着凳子,围坐一圈,笑着说:“朕不骗你们,朕组建团营时,做好了京营全军覆没的准备。” “结果,京营、宣镇兵丁损失不多,是朕错估形势。” “你等招募的兵丁超过十万,这些人若都按照老办法练,肯定竞争不过见过血的京营兵丁,练个几年,最终还是会被裁撤。” “这是其一,其二则是朕要纵横漠北,仅靠原京营兵丁,是做不到的。” “朕自知,远远不如太祖、太宗,连太宗皇帝都做不到的事情,朕凭什么做到?” “只能另辟蹊径。” “方瑛,伱的担心很有道理,火器弊端很大,但朕重整兵仗局,会尽力改良。” “朕愿意试一试,若失败了,大不了淘汰了战法,重新再练,朕才三十岁,等得起!” 朱祁钰语气激昂。 方瑛等人叩拜,朱祁钰摆摆手:“都起来,不是宫中,没必要拘束,都坐下,围坐起来,你们是朕最信任的人,朕跟你们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朕的心,不止是漠北,蒙元的疆域,皆应是大明领土!” 见梁珤要劝,朱祁钰笑道:“朕并不心急,朕做不到,太子去做,太子做不到,太孙去做,终究有一日,大明会做到的!” “朕的意思是,尔等不必担心没有战事,更不必担心没有用武之地!” “臣等明白!”方瑛带头跪下。 “练兵之法,尔等慢慢摸索,兵仗局会提供火器,给尔等操练。”朱祁钰定下基调。 练骑马火器兵,好处多多,对兵丁要求变低许多,身材矮小的、力量小的也能上战场。 而且,随着火器的发展,兵丁会成为消耗品,可以批量制造出来,能最大限度的发挥出人口优势。 大明,恰恰有多是人口。 朱祁钰想扎根草原,就得用火器、粮食和信仰,蚕食漠北。 “李震、陈友何时入京?” 朱祁钰问方瑛。 “按照时间掐算,应该快了。” 方瑛想了想道:“陛下,京营回京后,微臣招募的团营,隶属于京营吗?” 此话一出,所有人放下茶杯,紧张地看着皇帝。 皇帝忌讳京营,不是一天两天了。 所以重新建军。 方瑛也担心,若隶属于五军都督府,以后他该谁的呢? “不必,京营隶属于五军都督府,你新建的团营,可再设一都督府,同样隶属于军机处,不必混为一谈。” 朱祁钰目光一闪:“干脆不叫团营了,以军命名,朕赐你白眊、无当两个军号,如今朕再赐下两个军号,虎豹、背嵬!” “此二军号,乃是以骑兵为主,从军中多多选拔骑将入这二军。” “再组建都督府,朕亲自任都督。” 朱祁钰要死死抓住兵权。 两军总兵,他打算给杨信和陈泾,此二人表现可圈可点,尤其是杨信,将其诏入京中,也可看看他是忠还是奸。 得找个人守宣镇,赵辅就不错。 正聊着呢。 “急报!陛下急报!” 外面马蹄声凌乱,一个太监急匆匆下马,冲进来后扑倒在地上:“宣镇急报!” 冯孝呈上来,朱祁钰看完之后啪的一声砸在桌上:“宣化是怎么守的!” 朱祁钰把奏报丢在地上。 方瑛捡起来,看完之后眼前发黑:“这个谭祐,真的该杀!” 战报上写着,瓦剌兵进入宣化犹如无人之境,一路烧杀抢掠,宣化紧闭城门,拒不出城,不看不知。 陈泾率兵于宣化外十余里张家堡设伏,和瓦剌兵打得难解难分,陈泾屡屡求救于宣化,但宣化总兵谭祐拒不出兵帮助,反而在宣化城内花天酒地。 最终导致陈泾兵败,损失惨重。 “镇守太监呢?巡抚呢?都干什么吃的?” 朱祁钰目光如刀。 陈泾大败,死伤七千多人,瓦剌兵从容于宣化退兵,返回草原。 “把李贤等人宣进来!” 朱祁钰站起来,方瑛等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李贤等人进来,看见皇帝黑着脸,就知道是出事了,冯孝将战报递过来,看过之后,登时破口大骂。 “这个谭祐是谁举荐的?朕怎么没有印象?”朱祁钰阴沉着脸。 陈泾临时起意,从庞家堡靠双腿跑到宣化,又在宣化设伏,人困马乏,兵丁又少。 以一万人,面对三万瓦剌精兵,十余万家属及其辅兵,没有全军覆没,已经很不错了。 倘若宣化总兵肯出兵协作,起码能保存元气。 结果这个谭祐可倒好,就是不出兵,眼看着陈泾部被打崩,七千多精兵啊,都没了! “启禀陛下,谭祐于年初袭爵,上任宣化总兵才一多月,乃是张輗举荐,陛下允准的。”王直说道。 “谭祐是英国公的人?” 谭祐是世袭新宁伯,其曾祖父谭渊是崇安侯,太宗麾下战将。 朱祁钰略息怒火:“朕记得,谭祐是知兵的,他多次于御前奏对,对兵事甚懂,怎么会无视求救呢?” 没人敢说话。 “于谦可有战报传来?怎么处置他的?”朱祁钰语气一寒。 “启禀陛下,恐怕到了内阁,尚未传到南苑。”李贤硬着头皮回答。 “回京!” 朱祁钰语气不善。 御驾回京,朱祁钰清洗一番,换上常服,于谦的战报送到他手上。 于谦处置了谭祐,并详细写了战报,以及损失情况。 长城到宣化,全都一片狼藉。 “谭祐!” 朱祁钰咬牙切齿,明明一场大胜,偏偏有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陛下,这是新宁伯谭祐请罪的奏章!”李贤小心翼翼道。 “朕不想看!无非是推脱之词!” “只有他是宣化总兵,就要承担责任!” 朱祁钰冷冷道:“传旨,褫夺新宁伯爵位,收回世券,谭祐问斩,其家流放琼州,无诏不得回京!” 新宁伯一系,他都顺便处置了。 “宣化官员,从上到下,都押解回京,该杀的杀,太监都也处置了!上上下下,一个不留!” 朱祁钰怒火滔天。 没人敢触他霉头。 即便是刚刚回京的都察院李实、韩雍、轩輗等人,也都不敢吭声。 “好好的一场大胜,非要掺进来一颗老鼠屎!” “宣化本来好好的,却遭了大劫!” “多少百姓流离失所?重建要花多少银子!” “朕杀几个人,有个屁用!” 朱祁钰大吼:“瓦剌分三部进军,怎么大同就没事?没有援兵、没有支援,郭登为什么就处置得非常好?”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张輗是死了,不然朕再赐他凌迟!” “以后,谁举荐的人,举主实行连坐!他被诛族,举主也跟着诛族!朕不听解释!” “大明读书人多的是,就算天下官员都死绝了,朕照样能提拔人充实官场!” “别以为大明离了你们,就会玩完!” “不可能!谁也别试试朕的刀,朕的刀,谁都可杀!不信就来碰一碰!” 朱祁钰目光一厉:“谭祐一脉,杀光了!其他支脉,看在谭渊的份上,朕留他们一条狗命!” “崇安侯谭渊,移出太庙!” “谭渊英雄,其子孙狗熊!朕不能让谭渊,给太宗皇帝添堵!” “若太宗皇帝知道,直接诛他三族!” 勤政殿内,百官瑟瑟发抖。 皇帝又发疯了! 朝中文武,都被叫来,挨着臭骂,没人敢说话。 朱祁钰不能直接族诛,那样的话,人心戚戚焉,爵位就变得不值钱了,没人会为了爵位愿意给大明效死命了。 反正先褫夺爵位,杀了一支,剩下的慢慢炮制,丢去琼州了,想让他们怎么死,不就一句话的事? “你们,都给朕擦亮眼睛,别举荐这种废物!大明不养废物!” 朱祁钰怒火难平:“说说,宣化该派谁去?” 谁敢说话啊,谭祐的例子在前,皇帝刚才又说了,行连坐之法,举主和被举荐的人连坐。 “说人选!”朱祁钰语气一阴。 啪嚓! 茶杯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朕给你们权力,不是让你们尸位素餐的!” 朱祁钰暴怒:“怕连坐之法,就要懒政怠政吗?” “若是这样,干脆退位让贤,回家抱孩子去!别在朝堂上,给朕添堵!” “天下读书人有多是,想站在朝堂上的不知凡几,不缺你们!” “臣等不敢!” 胡濙带头请罪。 “说人选,别耽误朕的功夫!” 朱祁钰心气儿不顺:“朝堂各司政务都放着呢,天下大事都等着中枢回复呢,别浪费时间!” “尸位素餐者、无能者,皆处于极刑!九族流放!” “太祖时没有杀绝,那是因为当时天下读书人少,如今的天下,就读书人多!” 胡濙继续装死,李贤也不想说话。 假装琢磨皇帝的深意。 “王文,你来举荐!”朱祁钰直接点名,先拿自己人开刀。 若王文聪明,就会提拔皇帝的人入宣化。 宣化被清空,不就给了皇权延伸地方的机会嘛! 别看皇帝骂的狠,其实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宣化官场被清空,刚好安插自己的人。 宣化这地方,看似并不险要,但位于宣镇和大同镇之间,却可以左右双方势力,辖制两翼。 把宣化变成他朱祁钰的基本盘,何乐不为? 王文被骂得脑袋嗡嗡的,一时半会没琢磨透皇帝深意。 “陛下,微臣有一人举荐!” 林聪秒懂其深意,立刻献媚道:“微臣以为定西侯蒋琬,是镇守宣化的最佳人选。” “蒋琬?他资历不足啊。”朱祁钰语气稍缓。 他很看重蒋琬,本打算诏蒋琬回京,做杨信的副手,掌管虎豹军呢。 “陛下,蒋琬虽然年轻,资历确有不足。” “但在宣镇之战中,表现得可圈可点,于少傅多次夸赞他,还说蒋琬有名将之资。” “如今瓦剌败退,一时半会没有大型战役,而且宣化如白纸一般,完全可让蒋琬练手。” 林聪极力推荐蒋琬。 王文回过味儿来了,难怪林聪能成为皇帝宠臣呢,就这份揣测天心的心思,他远不及也。 刚朱祁钰破口大骂,他王文都被吓到了。 偏偏林聪,拿准皇帝脉搏。 而林聪这么一说,百官都明白了,皇帝哪里是发怒啊,是趁机揽权呢。 陛下呀陛下,小机灵鬼。 “诸卿有什么意见?蒋琬过于年轻,朕担心他难当大任。”朱祁钰也不能目的性这般明确。 总要留下一块遮羞布的。 “老臣认为蒋琬十分适合。”左都御史李实竟然赞同。 林聪一愣,李实为何要趟这浑水? 应该是宣化巡抚出自都察院,当时正是李实任右都御史的时候,所以才给皇帝递梯子。 有了李实背书。 朱祁钰点点头:“就让蒋琬当这个总兵吧,但副总兵得找一个老持稳重的人来做!” “陛下,老臣以为崇信伯费钊合适!”林聪道。 费钊的父亲是崇信伯费瓛,费瓛在永乐朝将星璀璨的时代算不得什么名将,但随着将星凋零,到了宣宗朝被敕封伯爵,掌管都督府,足见其能力。 而且,费瓛祖孙三代为太宗皇帝效忠,根正苗红。 这个费钊是中立派,本来是可用的。 但他刚刚处置了新宁伯一脉,担心费钊心里有恨,所以他并不信任他。 林聪见皇帝犹豫,恨不得扇自己一个耳光,又给出一个人选“陈泾”。 陈泾他是打算调回京中,做背嵬军总兵的。 而且,陈泾是泰宁侯,又是老一辈,肯定不服蒋琬,若让陈泾来做总兵,蒋琬为副还行。 其他人,朱祁钰都不放心。 “就让费钊做吧。” 朱祁钰斟酌后做出决定:“告诉费钊,尽心辅佐蒋琬,他儿子费淮朕会重用的。” 这是一份承诺,也可视作威胁,若你不听话,朕找个由头,杀了你儿子! 林聪松了口气。 “巡抚呢?派谁去合适?”朱祁钰想从军机处调人,但这些翰林入军机处时间尚短,他还未看明白人品,暂时不适合放出去。 “老臣认为,宣化重建,需要派一个老持稳重的人去。” 王直接口:“老臣以为,鸿胪寺右少卿齐政适合。” “齐政?他身子骨可还行?” 朱祁钰记得,齐政是建文二年进士,近两年因为身子骨不适,很少在朝会上露面。 “去宣化,可是个辛苦活儿啊,朕担心他累死在任上。”朱祁钰也觉得齐政合适。 “陛下,齐政可做一个人选,老臣先问过他能否经得住奔波,再行决定。” 王直看穿皇帝的心思,朱祁钰想多多历练年轻人才。 齐政此人能力很强,又有爱民之心,最重要的是,他资历不够,从知府转任中枢,资历不足,去了宣化,不可能独揽大权。 “齐政若能去宣化,就让万安、黄谏做他的副手。” 万安,就是成化年间的内阁首辅,极善钻营的家伙。 他现在是右春坊中允,在军机处听命,极为擅长拍马屁,多少次媚上。 朱祁钰觉得他是个可造之材,就把机会给他,试试他的成色。 而黄谏,是正统七年进士,为侍读学士,派他去,是黄谏的资历比齐政高,能压得住他。 “镇守太监,让朕身边的齐卓去,他是朕的轿夫,为人老实,心思浅薄,不会给尔等下绊子。” 朱祁钰选定齐卓,就说明他很看重宣化。 要把宣化,打造成他的基本盘。 以宣化,挟制宣镇和大同镇。 厂卫也要派人安插进去。 “这件事就这样定了。” “陛下,重建宣化之钱财……” 张凤硬着头皮跪在地上:“咳咳,户部实在是捉襟见肘,重建宣府,就是白花花的银子,户部把未来两年的收入都用上了。” “宣化上下,抄出来的银子,应该够重建了。”朱祁钰打发他。 “陛下,宣化毕竟不是京中,抄完之后恐怕剩不了多少了。”张凤竟然连这话都敢说? 堂堂户部尚书,竟然公然说贪污之事! 张凤满脸不屑,老子又贪不到怕个屁啊! “谁拿了,就抄谁的家,多简单点事,派厂卫去做!” 朱祁钰很满意张凤的态度。 朕就是要让官员内卷,你们京官都贪不着,让地方官贪个盆满钵满,你们心里能平衡吗? 不平衡就动刀子呀,刀子不动就生锈了,大明别的都不多,就读书人多! “给罪犯之家定个数字,让他们凑,凑不出来,就杀!” “别轻易砍了脑袋,多炮制些酷刑给他们。” “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家人凑不出来,就让族人凑;族人凑不出来让同村来凑;同村的凑不出来,就让沾过他们光的人凑!” “还用朕教你们吗?” 朱祁钰神情冷厉:“对待这种贪污犯,就得用酷刑!太祖时都用什么酷刑,去找大诰来,用大诰治他们!” 张凤吞了吞口水。 完了,恐怕今天这场奏对传出去,他张凤的名声就毁了。 天下地方官员都会戳他脊梁骨,骂他是皇帝走狗。 “宣府的人死光了,便宜他们了!” 朱祁钰冷冷道:“遣使去瓦剌,让瓦剌赔偿!” “传旨边镇总兵,可开关抢掠漠北!引发战事,也不必惊慌,朕来担着!” “瓦剌可抢大明,大明也可抢瓦剌!” “鞑靼诓骗大明,大明也可抢鞑靼!” “兀良哈视而不见,同样有罪,该抢!” “重建宣镇的钱,就让牧民出!” “抢回来的财货,地方留一成,其余的给边军分了!” 朱祁钰就是要重塑大明之魂! 太祖、太宗时,很少守关隘,边将想吃羊肉,都会率兵出关出去抢一阵,漠北牧民深受其扰,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到了宣德、正统朝就疯狂修关隘了,武备废弛,只会守了。 太上皇连守都守不住,不提也罢。 于谦这一把火,让朝野上下重新燃起希望,漠北诸族一点都不强。 抢他酿的! “诸卿可有意见?”朱祁钰环视一周,问。 李贤想说,您别这么露骨行不行?偷偷抢也行啊,您直接写在诏书里,实在有损天朝名声。 “陛下,臣毛遂自荐,想去宣镇!” 朝臣后面,站出来一个人。 是李侃,此人是詹事府府丞,土木堡之变时,父母困死在容城,李侃冒险迎接回来。 景泰初年,因为说“避难偷生的人,应该严加谴责以励臣节”这句话,忤逆皇帝,朱祁钰并不看重他。 此人有胆色,却不知道轻重。 当时国家飘摇,皇帝就该稳定人心,不能斤斤计较。 偏偏此人上书,谏言很不合时宜。 “允!” 朱祁钰对他印象不好,就放他去宣镇历练一番吧。 “还有人想自告奋勇?朕都允了!” “想去边关建功立业,欲封爵位者,皆可去!” “以后边关少不了战事,漠北不打咱们,咱们就去打他们!” 陆陆续续,不少人想去边关建功立业。 正好,宣府、宣化都缺人,正好送去。 “陛下,抢掠一时爽。” “但这并不是长治久安之计。” “而人若抢掠习惯了,便会不务正业,不会踏踏实实种田。” “终究有一天,漠北会臣服于陛下神威之下。” “那时候,这些习惯抢掠的兵丁,会不会掉过头来,抢掠我们自己人呢?” 胡濙吹捧皇帝之余,劝谏皇帝。 “老太傅安心,这世界之大,永远也抢不完的。”朱祁钰笑道。 “蒙元便抱着此等心思,国祚不足百年,便分崩离析了。老臣劝陛下,抢掠终非正道。” 胡濙这话,像是在诅咒国朝。 朱祁钰却听进去了:“传旨辽东镇,敖汉部有朕一千匹良驹,派兵取回来,沿路若有人阻拦,立斩不赦!” 您就是换个借口呀! 胡濙无语,看得出来,皇帝之心坚定,劝不动的。 圣旨便由内阁润色一番,让边将领会去吧。 “其他人退下吧,老太傅留下,朕有些私密话要说。”朱祁钰站起来活动一下。 待所有人退下,朱祁钰才道:“老太傅之言,朕听进去了,不会穷兵黩武的。” 胡濙紧绷的脸色微微一缓。 “朕留下老太傅,是想说,朕组建四军之时,以为京营会灰飞烟灭。” “如今京营损失不多,而京中四军还在征兵,兵额超过十万。” “再加上京营,超过三十万人。” “朕担心凭北直隶,供养不起这么多大军。” 见朱祁钰说得恳切,胡濙微微点头,皇帝心里是有百姓的。 “陛下此言甚是,不如立刻裁撤……” 朱祁钰打断胡濙的话:“不可,湖广不安,云南不靖,兵丁不能少!” “请陛下明说。” 胡濙皱眉,不懂皇帝的意思。 “朕打算强制归化云贵!” “老太傅听朕把话说完。” “朕看过关于湖广的一切奏疏,认为湖广之乱,一为藩王之供养;二为逃户之因;三为云贵土司不服,不停给大明使坏。” “朕打算把京营派到云南去,强制归化云贵桂。” “消弭湖广之乱的根源。” “再进一步削藩,改变朝中政策,让湖广云贵桂,成为大明新粮仓。” 朱祁钰见胡濙欲言又止:“老太傅,朕没在朝堂上说出来,私下与您说,就是想听听您的见解,此时朕与你并非君臣,而是师生,您是朕的老师。” 胡濙翻个白眼,信不信,老臣稍有逾矩,你就会跳起来砍老狗狗头! 别玩这套。 “陛下,您认为土司横行的原因,是什么?”胡濙问。 “很多吧,蛮人不愿汉化;语言、习俗等;以及大明流官在当地横征暴敛,皆是其不愿汉化的原因。” 胡濙却摇摇头:“陛下说的都是表,而非根,根是在‘地形’。” “地形?”朱祁钰皱眉。 “没错,就是地形,云贵地形险峻,山路崎岖,难进难出,以山脉横断人世间。” “如此地形之下,哪怕换做汉人进去,也会自立为王的。” 胡濙说得大胆:“人都是有野心的,野心是永远扑不灭的。而崎岖的地形,就给也有心的人提供了地理因素。” “陛下,想强行同化蛮人,并不困难,难得是如何跨越天堑?” 朱祁钰微微颔首,胡濙说的有道理。 后世同化了这些边疆省份,是科技的发展。 火器! 朱祁钰第一个念头,就是用火器,征服土司,快速推动汉化。 “陛下,云贵桂常年烈日炎炎,潮湿炎热。” “火药极易受潮,很难发挥出威力来,除非能生产出不受潮的火药,方能征服土司。” “再依靠土司之力,开山造路,修通驰道,方能彻底攥住云贵桂。” 胡濙没提麓川之战,实在太丢人了。 太上皇就没干过一件好事!这样人怎么还有脸活着呢? “老太傅此言有理。” 朱祁钰有些兴奋,真是问对人了。 火器能发展到什么地步,他太知道了,有了火器,就能远征漠北,怀柔云贵桂了。 “传旨兵仗局,要研制出来保存火药的方法,让火器克服潮湿环境等等,朕不吝惜赏赐,研发出来的工匠,皆赐银符!允其子嗣入朝为官!不必参加科举!朕直接提拔了!” 朱祁钰有些迫不及待了。 胡濙失笑,和太上皇比起来,当今皇帝虽然易爆易怒,却能听进去谏言,有点光说不练的意思。 但凡做事,都三思而后行,虚心听从各方意见,然后全权收权出去,从不掺和。 即便失败,只要禀明原因,最多被骂几句,并不会因此而获罪。 给这样的皇帝效力,对那些有能力的大臣而言,是无比幸运的。 胡濙轻声道:“陛下,湖广之乱,是政策偏差,若朝堂能整饬贪腐,减轻赋税徭役,民户自然可纳税于朝堂,湖广自然可平,就算偶有小乱,也可旦夕可平。” “老太傅老成谋国之言。” 朱祁钰和胡濙心照不宣的,没提军户。 军户逃亡,实在实在太重了,仅正统三年,一年就逃掉了120万户,如今二十余年过去,军户完全名存实亡了。 但这是个马蜂窝,暂时不能捅。 “湖广苗乱平定,朕打算把湖广打造成新粮仓,缓解漕运压力。” 朱祁钰认真道:“先灭宁藩,再除湖广诸王,朕就算背弃祖宗,也要给大明百姓一个交代!” “老臣代天下穷苦百姓,谢陛下隆恩!”胡濙恭恭敬敬跪下。 又聊了一会,朱祁钰才放胡濙离开。 朱祁钰目光阴冷:“宁藩,快动动吧,朕迫不及待了!” 晚间,处理完了政事。 朱祁钰在院子里溜达,许感在一旁伺候。 “太上皇怎么说的?”朱祁钰问。 “回禀皇爷,太上皇说不知道,奴婢见太上皇病恹恹的,没敢多问。” 许感小声道:“皇爷,太上皇怕不是装病,请太医给瞧瞧吧。” “真病了?” 许感点点头。 “南宫最近有没有喜事啊?太上皇有没有新的子嗣诞生啊?”朱祁钰问许感。 许感听得出来,皇帝酸溜溜的。 太上皇一个又一个儿子出生,他却一个都没有。 “回皇爷的话,暂时没有。” “那就找个太医瞧瞧吧,终究是朕的亲哥哥。” “告诉太子一声,去南宫侍奉汤药,别总来朕这里诉苦了,朕都处置项氏了,别哭哭啼啼的,像个男子汉一样。” 朱祁钰溜达着:“许感,都知监如何?” “奴婢按照您的吩咐,扩招到三百人,都是忠勇可靠的人。”许感小声道。 “你再秘密训练一批人,安插在大内各个角落里,这些官小姐、公子哥们都说了些什么,你都要知道,最后汇总到朕这里来,知道了吗?”朱祁钰低声道。 “奴婢明白。” 朱祁钰点点头:“现在宫里和以前不同了,宫女、侍卫背后都有人脉,这皇城会变成个修罗场,你给朕盯紧了。” “你是朕在宫里的眼睛,再提点你一句,这些人做了什么,就代表他们在宫外的父亲做了什么,懂了吗?” 许感点点头:“皇爷的意思,从他们身上,看穿其父祖的人脉关系,摸清每个都是谁的人?” 朱祁钰轻轻颔首:“还有一层,抓住小辫子,让朕拿捏住他们。” 他仰头看着这天,幽幽道:“朕,坐在那里,俯视众生。” “奴婢愿为皇爷效死命!” 许感恭恭敬敬磕个头,开始去筹备。 每天都有人入宫,京官家中皆有女子入宫侍奉。 朱祁钰走出乾清宫,在路上溜达,却看见一个宫女一瘸一拐的,问她:“你是谁家的?” 那宫女吓得跪在地上,刚入宫不久,不太懂规矩,战战兢兢道:“奴婢父亲是翰林院典籍李鉴。” “站起来,把裙子廖起来,朕看看你的脚。”朱祁钰道。 那宫女以为皇帝看上她了呢,脸上浮现一抹红晕。 “快些!”冯孝催促她。 她站起来,廖开裙角,赫然是三寸金莲,一双小脚。 “束脚了?几岁裹的?”朱祁钰不动声色问。 “回禀皇爷,奴婢四岁束的脚,家人说束了脚方能嫁一个如意郎君!”她露出羞涩的笑容。 “哼,束脚了才能嫁个如意郎君?骗人的鬼话!” 朱祁钰脸色阴沉:“你父亲李鉴,还是翰林院典籍?他是怎么读的圣贤书!圣贤书里教他给女儿束脚吗?” “来人,打发出宫!” “宣李鉴到勤政殿来,朕亲自问问他,为何给女儿束脚?” “朝堂上三令五申,不许束脚!为何不听!” 那宫女吓坏了。 “传旨,宫中束脚者,一律打发出宫!” “其父祖在朝中任官者,皆被申斥!” 朱祁钰冷冷道:“再让他们挑,挑个没束脚的,进宫里伺候!” “都是小脚,怎么侍奉朕?” “进宫当了奴婢,还指望别人伺候她们不成?” “都没长脑子!怎么当的官!” 朱祁钰大怒,气汹汹入宫。 宫中的消息迅速传遍朝野,自家束脚的女儿,一个个都吓得面如土色。 李鉴战战兢兢入宫,跪在勤政殿前。 他女儿已经被赶出宫了,被赶出去的,超过千人。 朝中女儿家束脚的,不知凡几! “让他滚进来!” 朱祁钰的声音传来,李鉴惊恐入殿。 啪! 朱祁钰一个茶杯砸在他身上。 李鉴强忍着痛,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李鉴,朕见过你,上次朕驾临翰林院,便是你亲自奉书于朕,朕还夸奖了你的学问!” “你的女儿,朕看到了,模样不错,也甚聪慧,为何要束脚?” “凭她的出身,模样身段,找不到如意郎君?” 朱祁钰寒声质问。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宫中进来两千余官小姐,被打发出宫的,竟有1300余人,全都束脚的! 幸好,下旨是申斥,不是处斩,否则岂不自己打自己的脸。 他还只说小脚不便侍奉,没说要根治小脚。 万幸啊。 “陛下啊!” 李擅长察言观色,陛下虽怒,却不至于因此杀人,他才松了口气,哭泣道: “裹脚乃千年陋习,朝堂确实数次下旨不准。” “但女儿是要嫁人的呀,若因为没束脚,而嫁不出去!或者嫁出去了,在婆家受气,岂不更糟心?” “做父母的,哪怕是高官厚禄,也得硬着头皮裹脚呀!” “圣旨再大,也大不过人情世故啊陛下!” 李鉴痛哭流涕。 他这话十分忤逆,但朱祁钰听进去了。 想革除陋习,靠几道圣旨是没用的。 人心驱利,得让人得到好处,才能渐渐革除陋习。 “照这么说,你也不想让女儿裹脚?”朱祁钰问。 “当然不想呀,女儿裹脚时的惨叫声,微臣这当爹的也心疼啊。”李鉴抹了抹眼泪。 “那你夫人,是大脚还是小脚?”朱祁钰忽然问。 把李鉴问住了。 妻妾都是小脚,他不喜欢大脚,农户才大脚呢,看着多别扭。 啪! 朱祁钰拿着碗托砸他身上。 “你就喜欢!所以就以为天下人都喜欢!” 朱祁钰大怒:“跑朕面前装可怜来了,掌嘴!” 谷有之亲自掌嘴。 李鉴惨叫个不停。 “停下!” 见李鉴整张脸都是巴掌印,朱祁钰摆摆手:“朕再问你,为何喜欢小脚?” “这?” 李鉴有点懵,天下男人不都喜欢小脚吗? “接着打!”朱祁钰想不通,这大明人为何如此变态? 打了上百个耳光,李鉴被打破相了。 “微臣知道了、微臣知道了……”李鉴想通了。 朱祁钰让人停下。 “因、因为小脚盈盈一握,可握在手心里,那种感觉很好……” 话没说完,朱祁钰又让人打。 不对! 这是蔑视! 对女姓的蔑视! 大男子主义,不止要体现在行为举止上,更要体现在身体上,在家里,男人才是至尊。 再者,就是跟风,很多人人云亦云,并不知道自己真正喜欢什么,反正别人喜欢的,他们就会跟着喜欢。 李鉴一只耳朵被打聋了,谷有之让小太监住手。 “罢了,找个太医给治治!” 朱祁钰想到那个宫女:“给那个宫女挑个好人家,朕亲自赐婚,让婆家不敢嘲笑她。” 法不责众。 他不能因为人家女儿裹脚了,便将人全家打死了,明天御史会因此弹劾他的。 耳朵打聋了,是意外。 朕为了弥补,给她女儿挑个好人家,亲自赐婚,足够弥补了。 挥斥伺候的人出去,朱祁钰问冯孝:“你知道女儿家为何要裹脚吗?” “奴婢是挨了一刀的家伙,哪知道这些呀!”冯孝苦笑。 “贵妃为何没有裹脚?” 朱祁钰忽然问:“谈氏也没有?宣贵妃过来,朕问问她,她家中为何没有给她束脚呢?” 很快,唐贵妃进入勤政殿,行礼之后,朱祁钰问她。 她也听说了,皇帝因为束脚一事,发了雷霆之怒。 “回陛下的话,当时臣妾家贫。” “父亲虽袭职,家中并不富裕,尚需母亲带着臣妾等做些针线活,补贴家用。” “所以不会束脚。” 唐贵妃认真道:“臣妾入宫后,家父曾多次自怨自艾,没有为臣妾束脚,认为因此而低人一等。” 果然,就是跟风、攀比之心。 这是一种社会风气,想扭转过来,难比登天啊。 朋友们六一过得开心吗?求订阅! (本章完) ------------ 第113章 朕不怕功高盖主!就怕你们没本事! “陛下,不喜小脚女人?”唐贵妃小心翼翼问。 “像个怪物。” 唐云燕不解,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君王不都珍爱小脚吗? 她曾经以为陛下不喜爱她,是因为大脚的缘故。 没想到陛下对小脚如此偏见,为什么呢? “爱妃,朕若废除小脚,你有何意见?”朱祁钰拉着她进入内堂。 “陛下,妇寺不得干政,臣妾不敢说!” “闲聊而已,朕也没想好,该不该废除!”朱祁钰让她帮忙宽衣,洗漱后躺下。 唐贵妃小心翼翼打量皇帝的神色,斟酌着道:“臣妾以为,若陛下不喜欢,明诏天下,不招裹脚女子入宫,朝堂自然有样学样,风气扩散到民间,自然潜移默化地改变。” “臣妾以为,庙堂下圣旨,若民间不遵从,您是罚,还是不罚呢?倘若惩罚,法不责众;不罚的话,圣旨又失去公信力。” “臣妾妇人之见,请陛下斟酌。” 朱祁钰还真听进去了,微微颔首:“便从宫中开始,朕以身作则。” 他嘴里的以身作则。 就是翌日早朝上,大发雷霆。 “你们都是傻子吗?把小脚女送到宫中当奴婢,让朕伺候她们吗?啊?” 朱祁钰大发雷霆:“长没长脑子?” “往年宫女选拔,向来不要小脚,你们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吗?” “官,官做不好!侍奉朕,侍奉不明白!” “朕留着伱们有什么用!” 李鉴被打聋了,小脚宫女都被赶出宫去。 宫外传开了,有的朝臣甚至提早了写好了遗书,等着被赐死呢。 以为皇帝借着整顿小脚的机会,清空朝堂。 但是,听皇帝的话语,好似只是嫌弃小脚女儿承担不了宫中工作?并非彻底废除束脚? 那自家女儿是不是,不需要入宫为奴为婢了呢? 好事啊! “朕问尔等,为何要给女儿束脚?”朱祁钰忽然问。 “这……” 谁也答不上来,都千年的习俗了,从南唐后主李煜喜欢三寸金莲开始,就大肆兴起缠足之风。 到了大明盛世,裹脚蔓延全国,脚的大小成为衡量女子品德的标尺。 “装什么装!” 朱祁钰陡然大骂:“就是因为你们喜欢!”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你们喜欢,所以民间有样学样!” “下次京察,多加一条,百官家中妻妾女儿有小脚者,降一等!” “降到最差,直接革职!” 这句话却捅了马蜂窝。 不少官员反对:“陛下,妇人岂能轻易见人?您这不是逼着妇人自杀以证清白吗?” 反对的官员很多,甚至不惜和皇帝顶撞。 连李贤都忍不住道:“陛下,男女大防,决不可破!” 朱祁钰目光一闪,看向他看重的耿九畴、白圭,二人低头不吭声,显然也不支持。 想挑战传统,他朱祁钰还不够格。 “男女大防,自然不能破,由宫中派出姑姑去查。” 朱祁钰退让一步。 “陛下,移风易俗,尚需时间,官员家中多有妻妾是小脚,女儿大些都已然束脚,您若以此为标准,恐怕大半官员都会被革除。”俞山高声道。 他喜欢小脚,家中妻妾俱是小脚,若按照皇帝的标准京察,他肯定没好,所以坚决反对。 “俞侍郎说的对,倘若因为京察而抛妻弃子,这些女人又有何面目存活下去?”仪铭应和。 光禄寺寺卿蔚能道:“宫中姑姑得了大权,必然贪腐滋生,借机勒索官宦人家,好好的京察,被些妇人搅黄了,成何体统?” 很多官员跟着附和反对。 朱祁钰冷冷看着他们的表演。 胡濙低着头不吭声,反正他向来反对女人缠足,若陛下真心革除陋习,也是不错。 只是,皇帝的真正目的是小脚吗? 于谦已经在返京的路上,移驻三关的范广也传来拔营的消息,皇帝是想用小脚,干涉京察? 用来抗衡于谦?勋臣? 他总觉得不简单。 “还有什么借口,都说出来!” 朱祁钰冷冷道:“朕说一句话,你们有一百句话等着朕!” “都忘记陈循的下场了吗?” “有问题,就解决问题!” “你们解决不了的,朕就换一批人解决!” “反正天下读书人多的是,你们不想站在这,麻溜儿滚!” “天下有多是人想站在朝堂上!为朕效力!” 一提陈循,俞山、仪铭、蔚能脸色一变,赶紧跪下请罪。 “俞山,你是不是想告老还乡啊?”朱祁钰目光阴沉,直接点名。 这段日子,朕太好说话了,所以你们又飘了? 忘了你们是谁的狗了? 给点阳光就灿烂! “老臣知错!”俞山瑟瑟发抖。 “哼,不想干就直说,朕允你告老还乡,朝野上下不知道多少人惦记你的位子呢!” 朱祁钰不阴不阳道:“尔等也是!别以为朕离开你们朝堂就不转了?” “当初王翱就是这么想的?陈循也是这般想的!甚至太上皇也是这么想的!” “如今呢,怎么了?” “谁死了,大明不照样往前走!朕永远是大明的皇帝!谁也改不了!” “你们算个什么?自己掂量掂量!” “内阁,出个章程,朕讨厌小脚!像个怪物一样,堂堂天朝女人,怎么能是个怪物呢?” 百官叩拜,阁部高官心中悲戚,都开始想念陈循了,奈何,回不去了。 见百官拜服,朱祁钰话锋一转: “诸卿若实在喜欢小脚,就去西番、去漠北、去安南、去倭国找。” “那些人贱,把她们脚剁下来,送给你们珍藏,剁十万人、百万人、千万人,朕也不心疼!” “随你们开心!朕非但不干涉,还拍手叫好!” “但天朝的女人不准!朕之大明的女人不准裹脚!” “她们是天朝的女人,是朕的女儿!朕不许她们受罪!” “更不许缠足的陋习延续下去!有损天朝威名!” 朱祁钰语气稍缓:“官宦人家,裹脚的能放开抓紧放开,裹成了的,趁早低嫁,别想着攀高枝儿了,以后去了婆家也是受气,不如低嫁出去,挑个民户嫁了,还能过过官小姐的瘾!” “朕已经把京察标准告诉了尔等,尔等好自为之!” 还敢说什么? 皇帝要动刀子了,谁还敢试探皇帝底线? 只能磕头请罪。 其实心里不屑一顾,有资格裹脚的是上流社会,民间女人裹什么脚? 番外女子更不配了,看着倒胃口。 胡濙却眼睛一亮,看出来了,于谦回来之前,皇帝先发制人,敲打群臣,告诉他们:别以为于谦回来了,便有靠山了! 于谦回来,朕还是皇帝! 于谦也翻不起风浪,明白吗? 同时又松了口气,皇帝没杀两个祭刀,算收敛性子了。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朱祁钰道。 “启禀陛下,流民暂且安置完毕,臣将个中要事陈于奏章中,请圣目阅览!”叶盛出班。 石璞是聪明人,知道皇帝看重叶盛。 所以把出头的好机会,送给叶盛,算是和叶盛结个人情。 呈上来,朱祁钰没看,放在御案上:“朕已经让军器局赶制一批农具出来,赐给流民,不用收钱。” 叶盛翻个白眼,流民手里的银子,都被您刮干了,有的还欠东厂印子钱,哪有油水让您刮了? 不过,皇帝肯赐流民农具,算是皇恩浩荡了。 “臣替流民谢陛下隆恩!”叶盛叩拜。 朱祁钰点点头:“朝堂欠了诸卿数月俸禄,也一并发下去,都发现银!不发宝钞!” 哗! 此言一出,朝堂议论纷纷,真给发钱?皇帝不抠儿了? “诸卿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朕?”朱祁钰讶异问道。 “陛下,臣等家中尚能度日,这、这银子还是赏赐有功之臣吧!”李贤小心翼翼道。 百官都偷瞄着皇帝,大明皇帝最抠儿了,俸禄定得非常低,还经常发不出来! 尤其是当今圣上,抠王之王。 从他手里抠银子,难上加难,这次究竟又要搞什么幺蛾子,为什么发钱? “哈哈哈,有功之臣要赏,诸卿俸禄也要发!” 朱祁钰笑道:“以后也不发宝钞了,直接发现银。” “朕本来想发铜钱的,内承运库里铜钱堆积如山,实在是占地方,而且最近内帑有些进项,银子放在仓库里发霉,实在没必要。” 陛下,您凡尔赛了呀! 百官心里苦呀,那都是我们的钱啊! “诸卿,朕有一个想法。” 来了! 皇帝绝对不会平白无故发钱的,就在这等着呢! “钞法恐怕是推行不下去了,朝野上下心知肚明,以前内帑没钱,朝堂只能强制推行钞法,害得民怨四起。” “现在朕手头宽裕了,说句难听的,银子在宫里都发霉了!” 朱祁钰飘飘然:“所以,朕打算废除钞法,将银子作为主要货币,诸卿意下如何?” 宝钞早就名存实亡了,百姓不堪其苦,要不是官方强制推行宝钞,列入大明律中,否则早就变成废纸了。 近些年,朝堂连最后一块遮羞布都不要了,征税开始要折色银了。 借着于谦大胜之威,朱祁钰还想做一件大事! 改革货币! 用八百万两再赚一笔。 “敢问陛下,陛下是彻底废除钞法?还是暂时废除?”张凤皱眉问。 “彻底废除,以白银代替!” 张凤犹豫道:“陛下,您可知,国朝缺银,如今市面上银子多些,是市舶司的功劳。” “倘若对外贸易断绝,再放弃钞法,大明会立刻陷入钱荒。” “而且,民间乡绅地主都有贮藏银子的习惯,他们把银子藏在自家猪圈,都不愿意拿出来花。” “微臣建议,可暂时弃用钞法,暂不明旨废除,一旦缺银子的时候,再行钞法。” 张凤建议可行。 户部右侍郎孟鉴出班,行礼后道:“陛下,臣以为,应该继续行钞银并行之策,宝钞虽然通胀,起码朝堂仍在通行。” “一旦彻底放弃钞法,想再捡起来用,微臣担心,会引起民间反弹。” “不如先用现银,暂且不废钞法,先这样用着。” “臣赞同孟侍郎之建议。”户部右侍郎吕原也表示赞同。 有了户部抛砖引玉,很多官员都发表意见。 都大差不差。 朱祁钰微微颔首:“朕不打算用银锭子,一来不方便,交易时需要用秤称重,再用剪子剪断,这样损耗很大,一般百姓人家承担不起;” “二来就是携带不方便,朕带着银锭子出门,放在身上扎得慌,放在锦囊中又坠得慌。” “朕打算压制银币,每一枚银币固定面额。” “比如一两的银币、二两、五两,十两。” 皇帝原来要铸钱啊! 铸钱肯定是往里面掺水,赚火耗糊弄百姓的。 “陛下,请听老臣把话说完!” 胡濙立刻站出来反对:“陛下,内帑虽然宽敞些,但请陛下切莫浪费银两!” “一来,白银昂贵,我朝并不盛产白银,市面上的白银皆是从夷人贸易得来。” “但老臣估算,夷人恐怕也没多少白银,老臣曾亲自见过那些夷人,他们说的国度,非常狭小,怎么可能有无数白银令其挥霍呢?” “张尚书言之有理,一旦贸易断绝,我朝一定会出现银荒,届时朝堂如何应对?” “二来,陛下要压银币,陛下算过火耗吗?银子火耗,每两银子会损失二三钱银子,压成银币后,银子缩水,朝堂亏惨了。” “三来,若陛下压出精美的银币,只要面世,就会被市井商人抢购一空,然后埋进土地里,陛下的内帑,能顶的过商人抢购吗?” “四来,陛下想压币有赚头,就要往里面掺东西,掺得多了,价值自然就下来了,到时候口碑崩塌,和宝钞无异。” “陛下,倘若出现上述四种情况,朝堂上的钱,顷刻成空,会发生什么事情?” 胡濙恭恭敬敬磕了个头:“陛下,此事绝对是贻害万代的事情,请陛下绝不可再动此念头!” 胡濙说的有道理,但他并不知道,夷人的钱来自美洲,美洲白银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而且,离大明最近的倭国,就富有银矿。 缅甸富有金矿。 但胡濙有两句话说得对,火耗太多,明人喜欢贮藏银子,内帑的银子根本不够做准备金的。 “老太傅快快请起,此言是朕灵光一现,所以拿出来与诸卿讨论,说对说错朕皆赦无罪,诸卿畅所欲言。” 朱祁钰笑道:“朕打算强征民间之银,强制压成银币,再流通回民间……” “陛下呀!” 胡濙翻个白眼:“若老臣去抢内帑,您会怎么办?会杀了老臣啊,朝堂若派兵抢百姓家中钱财,那不是官逼民反吗?” “不是抢,是号召百姓把银子拿出来,兑换成银币。”朱祁钰很天真。 “陛下,就算衍圣公重生,也不能让天下万民放弃戒备之心。” 胡濙无奈笑道:“敢问陛下,这是哪个祸国殃民之辈,告诉您的,老臣请陛下杀之!” “此策,必使大明江山动荡,大明顷刻崩塌!” 朱祁钰表情尴尬,这是他前世看到的。 却忽略了人心。 自古以来,百姓对官府根本就没有信任,只有戒备之心,所以让他们拿出银子,就是在逼反他们! “诸卿,此策不行吗?”朱祁钰有些不甘心。 李贤、张凤等皆摇头。 “若大明遍地是银子,此策尚可一用。” “如今银钱短缺,市场上尚是钱荒,如何浪费火耗去压什么银币,舍本逐末……” 胡濙见陛下心诚,于心不忍道:“陛下,您可让工匠压一枚银币出来,看看会损耗多少银子?您再让计相计算出来。” “至于让百姓拿出银子来,您最好打消此念头,大明不能乱啊!” 胡濙松了口气,幸好陛下没强制执行,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和压银币比起来,整饬束脚陋习还靠谱一点。 让阁部出个条陈来,缠足必须从官方角度否认,至于民间如何,移风易俗并不容易啊。 “罢了,朕再想想。” 朱祁钰意兴阑珊,本想用银币,攥住铸币权。 其实想想也挺可笑的,铸币权一直在朝堂手里,无论是银锭子,还是银币,本质都是一样的。 重臣反对主要原因,是大明银子少! 想让他折腾,就得银子多。 但他冒出这个想法,其实是想做大明银行,把货币牢牢抓在手心里。 偏偏这个时代的银子,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货币。 “传旨市舶司,加大和夷人贸易,多多赚银子!” 朱祁钰便宣布退朝,忽然停下脚步:“对了,那些被打发出去的宫女,家人再找女儿送进宫中,不要小脚的,也不要旁系的,自己想办法。” 那些官员呜呼哀哉,本以为躲过大劫,不想还是没躲过去。 回宫的路上一直在琢磨。 宝钞肯定不能用了,得多多储备银子,胡濙说得对,一旦铸银币,被商人兑走,再铸再兑,最后内帑的银子一定会被兑空的。 货币总要改革的…… 等等,发行银票啊! 做钱庄、票号啊! 他确实舍本逐末了,做大明银行,也可从票号开始啊,用八百万两做准备金,银行肯定能开起来。 归根结底,他想钱生钱。 皇帝之所以是皇帝,就是要比天下人都有钱,才能支配天下。 到了勤政殿,朱祁钰神游天外。 匆匆用了膳食。 他便开始批阅奏章。 “皇爷,李佥事到达京城了,正在宫门外候着。”冯孝低声道。 “李震?” 朱祁钰一愣,才想起来李震是都督佥事:“宣进来,陈友、毛胜也一起叫进来,朕要跟他们说说话。” 毛胜是汉化蒙人,其人一直都不被朱祁钰信任。 很快,三人进入勤政殿,跪在地上行礼。 一别数月,他们入宫走进来,仿佛一别经年,往日辉煌宏伟的宫城变得残破,夺门留下的斑斑痕迹,仍能让人看完觉得触目惊心,那日的情景,仿佛历历在目。 入京时他们听说了最近两个月发生的情况,心里十分唏嘘。 方瑛派人交代过他们了,一定要小心侍奉皇帝。 皇帝今时不同往日了。 因为不敢说的太多,只反复叮嘱他们,一定要小心侍奉皇帝,绝不可像以前那样马虎大意。 听着李震把平乱详细说完,朱祁钰才微微颔首:“李震,你做的不错。” “不敢当陛下夸赞!” 李震是从底层一点点爬上来的,这种人最擅长察言观色,他在朝中有三个靠山,方瑛、梁珤和王来。 前两人都给他写信,让他对陛下恭谨。 王来则直言不讳告诉他,皇帝之变化,让他好好侍奉主君。 李震就明白,再像以前那样糊弄皇帝,肯定是行不通了,所以必须小心侍奉。 “陈友、毛胜,你二人也做的不错!”朱祁钰笑道。 陈友是回回人,历经五朝的老人。 “微臣不敢当陛下夸赞。”陈友虽然年龄大,却不敢托大。 作为回回人,在大明没有靠山,皇帝是他唯一的依靠,所以他绝不站队,不管谁当皇帝,他就忠恳办事。 前些年,皇帝对他不冷不热,就是因为他不肯旗帜鲜明的支持皇帝,所以一直得不到封爵。 “陈友,想不想回家了?”朱祁钰忽然问。 陈友一愣,以为“家”,是京师的家。 “于谦在宣镇打了一场漂亮的大胜仗,歼灭瓦剌精锐三万多人,总数十余万!” 朱祁钰神情激愤道:“朕打算重开西域,经营丝绸之路,所以朕问你,想不想回家?” “这、这……” 陈友对老家并没有印象,他生于汉地,长于汉地,但是他的祖父、父亲无数次提及自己的家,他也幻想过那个地方。 可大明已经失去那里很久很久了,他以为永远也不能再看一看祖父的家了。 “那里虽然不是微臣的家,却是微臣的祖地,微臣多么希望有朝一日,祖地能重回汉家怀抱!” 陈友眼角落泪,恭恭敬敬磕了个头:“若陛下重开西域,老臣愿意充当先锋!” “那老将军要注意保养,好好活下去,一定要看到那一天!” 朱祁钰无比认真地扶他起来。 陈友明知道这是陛下收拢人心的手段,仍不由自主的激动,将军百战死,马革裹尸还,他想带着军队,收复自己的祖地。 像他这样汉化的回回人,从不认为自己长得和别人不一样,他坚定认为自己就是汉人。 “毛胜,朕记得前些年你逃亡漠北……” 朱祁钰话没说完,毛胜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哈哈哈,老将军何必介怀?” “朕绝无怪罪之意!” “谁不想回家看看呢?” “朕也想去南京看看,虽然朕没生在南京,没长在南京,但南京是朕曾祖父的家,祖父也在南京多年。” “朕想告诉你,朕有太宗之志,要收复漠北失地,重新经营草原!” “老将军,朕想跟你说,好好活下去,等着朕,带着你回家!可好?” 朱祁钰抓住毛胜的手。 毛胜泣不成声。 他儿时是在草原上过的,祖上更是大元贵族,那边还有很多亲戚。 他也想带着大军回去,彰显他在大明的地位,人人都有一颗衣锦还乡的心,他老了,没几年活头了,此生最大的愿望,一是有封爵,二是衣锦还乡。 “陛下,老臣一定保养好身体,等着做远征漠北的先锋官!”毛胜跪拜。 “两位老将军!” 朱祁钰一手拉着一个:“这些年你们南征北战,太累了,暂时留在京师,帮着朕整军,朕新征召了四个团营,你们留下来帮朕。” “一来将养身体,把身体调理好。” “二来,等着团营练成,由你们亲率,收复西域、收复漠北,朕要让你们衣锦还乡!不复尔等忠恳一生!” 收买人心,还得看朱祁钰。 朱祁钰松开两个老将军,回到御座上:“此战,平定湖广苗乱,三位将军皆有大功!” “李震,朕欲封你为兴宁伯;陈友,朕封你为武平伯;毛胜,朕封你为南宁伯!” “此封,暂不赐世券,朕要让你们衣锦还乡的时候,再赐下世券!” “朕希望,朕赐下的世券,是侯爵世券!是与国同休的侯爵世券!” “朕把世券留着,等着赐给尔等!” 冯孝端上来托盘,上面摆着世券,都是侯爵世券。 朱祁钰指着:“尔等可有信心,为子孙挣下一份侯爵世券啊?” “有!” 李震三人齐声呐喊。 他们真没想到,皇帝会这么大方,直接赐下爵位。 不过,如今勋臣式微,陛下想多多提拔勋臣,制衡文官,倒是也有可能。 唯一可惜之处,没有世券,不能世袭。 “几位老将军,朕只有一句话,活着!” 朱祁钰实在用心良苦,陈友和毛胜,都命不久矣了。 “这是圣旨!” “朕不许你们早死,朕要让你们衣锦还乡,让祖地的族人看一看你们!” “这是你们为大明鞠躬尽瘁的回报!” “是朕给你们最好的封赏!” 朱祁钰言辞恳切。 陈友和毛胜泪流不止,人活着的这辈子,最重要的就是认同感。 尤其对外族来说,陈友和毛胜,很被排斥,陈友从不站队、毛胜和漠北勾勾搭搭,都不被皇帝喜欢。 但是,朱祁钰却承认了其功劳,认同他们的功劳、能力,盖棺论定。 又给他们希望,让他们坚持活下去。 不管真情也好,假意也罢,皇帝口含天宪,算是承认了他们的功劳! “着令太医院,定期给年老的朝臣诊断,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朕多少次冲动,都是被朝中老臣劝住了,朕不许他们早死!” “朕要让他们活着,看着大明强盛!” 朱祁钰交代冯孝:“让太医多多用心,不用心者,诛族!” “奴婢遵旨!” 冯孝佩服,皇爷这收买人心的手段高明啊。 您没事就在勤政殿骂那些老臣是死脑瓜骨!挡道老狗! 如今当着老臣的面,却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看看,多暖人心啊。 看陈友三人感激涕零的样子。 等你们在朝堂待俩月就知道了,相信谁,都别相信皇帝这张破嘴。 打发走了陈友三人。 朱祁钰心情不错:“俘虏怎么安置呢?诏翰林过来,说说怎么安置俘虏。” 很快,丘濬等人进来。 “陛下,微臣以为可做劳力,修葺宫殿、修葺京师,都需要人手,尤其是宣镇重建,需要很多劳力。” 丘濬直来直去的。 “李震的战报上写着,俘获八千余人,押解到了京城,只剩下五千人了,若再押去宣镇,能剩下两千人就不错了。” 朱祁钰摇摇头:“就留在京师,但做些什么呢?” “陛下,微臣以为可打入匠户。”刘珝道。 “不可,这些都是生苗,汉话都不会说,如何当得了匠户?”丘濬对这些俘虏不屑一顾,想直接说,杀了了事,但又怕触怒陛下。 翰林们七嘴八舌。 朱祁钰微微颔首:“当匠户可行,生苗也好,不会说汉话更好了……” 听见皇帝嘀咕,大家发愣,不会说汉话还好? “统统打入兵仗局,做匠户!” “啊?” 丘濬一愣:“陛下,他们是俘虏呀,还是官老爷啊?兵仗局吃的用的,都从光禄寺所出,比官员吃的都好!您让这些俘虏,享受兵仗局的待遇?” “并不是,去做杂活,按照俘虏的吃食给他们,不必吃饱,等他们变成成熟的工匠,才给吃饱,进了两局,也是奴隶身份,朕的奴隶。” 皇帝这么一说,大家才心理平衡些。 “怎么?嫌弃宫里吃的差了?”朱祁钰歪头笑问。 “微臣不敢!”丘濬吓得跪在地上,所有翰林跪地请罪。 “无妨,确实吃的不好,但前一段京中缺粮,宫里也不太平,如今湖广押解粮食入京,京中并不缺粮食了。” 朱祁钰笑道:“干脆让尚食局做些好的,从东暖阁挑出个空屋子,改做膳食堂,膳食时间你们便去那屋用膳,银钱从内帑出,朕出的,如何?” 一听皇帝真的改善他们的膳食,这是好事啊。 “微臣等谢主隆恩!” 翰林们谢恩。 他们刚走,冯孝就不开心了:“皇爷,钱不是您这般浪费的呀!让他们在宫中办公,已经是皇恩浩荡了,如何还在宫中吃食?您都舍不得吃鸡蛋,凭什么供他们饭食?” 朱祁钰瞥了他一眼,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婢。 朕抠,你比朕还抠! “让人家干活,给点吃食罢了,光禄寺不也供着兵仗局、军器局吃喝呢嘛。” “奴婢认为,应该一并裁撤了,给那些贱户吃那么好干什么?提高他们的地位,已是皇爷仁慈了,他们敢不效命?” 见皇帝脸色不善,冯孝嘟囔道:“皇爷,您是不当家,光禄寺每天都要花上千两银子……” “这么多?”朱祁钰皱眉:“是不是有人贪污了?” “皇爷,您算算兵仗局、军器局有多少人吃饭?” “两局外面都有禁卫轮值,工匠都吃了,禁卫不得一样给吃的?” “一个个都是大肚汉,可下吃到便宜了,胡吃海塞啊,把明天的饭都带出来了!” “您没看到呀,他们吃的都是银子啊!” 冯孝委屈道:“干脆裁撤了吧,您算算呀……” “好了,给他们三个月时间,若做不出来朕想要的,就裁撤伙食。”朱祁钰也心疼了。 一天一千两,一个月就是三万两啊,再加上两局烧钱的速度,银子如流水般花出去了,有钱也不能这么造呀。 “奴婢记着!” 冯孝满意了:“那军机处的伙食……” “先供着吧,不必吃得太好,采购这块你给朕盯牢了,敢伸手的直接杀了,不必问朕。” 朱祁钰日理万机,实在没时间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奴婢遵旨。” “冯孝,你是朕的身边人,只要你不伸手,下面的人就不敢伸手,知道了吗?” 朱祁钰敲打他:“想要什么,直接跟朕说,朕给你便是,不必伸手拿不该拿的,朕赐的,你花着踏实舒服。” “有了干儿子、外面养的姘头什么的,都说,没必要瞒着,找些人伺候你,朕也放心。” “奴婢没这个心思!”冷汗从冯孝额头上流下来。 “起来,害怕什么啊?朕只是告诉你,对朕坦诚,你就永远是朕最信任的人。” 朱祁钰亲自扶起他:“哪怕犯错了也无妨,谁都会犯错,只要你跟朕坦诚便可。” “你为朕管家,朕很满意,再接再厉。” “有什么话都要跟朕说啊,冯孝。” 冯孝小心翼翼出门伺候,朱祁钰抬头,冷冰冰地瞥了他一眼。 又低下头,批阅奏章。 他在等冯孝主动坦白,可冯孝没说。 今天早晨,他收到锦衣卫密报,奏报说冯孝在宫外养个姘头,是驸马焦敬送的。 焦敬是庆都公主的丈夫,庆都公主是仁宗皇帝次女,算是朱祁钰的姑姑。 正统五年,庆都公主就死了,但这个焦敬却活得有滋有味的,姬妾上百人,坊间传言说,公主是被焦敬的妾室气死的。 朱祁钰和庆都公主关系一般,也就当做没发生过。 但这个焦敬,平白无故的,勾连内官,要做什么? 以为勋臣回京了,又要兴风作浪了吗? 哼,你想太多了,朕也在等于谦回京呢! …… 过了几日。 于谦率军凯旋而归,胡濙亲自出城迎接,给足了北征军面子。 皇帝在宫中设宴,宴请诸位功臣。 又让北征军归营,大宴三天,酒肉管足。 胡濙看着于谦,于谦仿佛苍老了不少,没有了以前出尘的气质,仿佛是跌落尘世间的谪仙人,沧桑了许多。 可能是过于奔波,累的吧。 一套礼仪走完,天都快擦黑了,所有人都累得筋疲力尽。 才入宫饮宴。 站在乾清宫台阶上,朱祁钰看着这些熟面孔,心中唏嘘:“朕为诸卿贺,入殿!” 他把饮宴设在乾清宫,他的寝殿,足见重视。 轻歌曼舞,觥筹交错。 “于少傅,朕敬你一杯!”朱祁钰杯中水,全在水里了。 “不敢受陛下敬,微臣敬陛下。”于谦仿佛丧失了光芒,人变得十分颓废。 朱祁钰并不在意,于谦回来了,压力最大的人是他。 酒过三巡,气氛却并不热烈,多少有些沉闷。 仿佛不是庆功宴,而是一场鸿门宴。 “陛下!” 于谦放下酒杯,恭恭敬敬的磕头:“微臣请辞,请陛下允准!” “嗯?少傅累了?那便先回去歇息吧,朕让璚英、于冕、于康回家侍奉你。” 朱祁钰心情不错,又夸赞了于冕和于康的能力,如今都是朕的左膀右臂云云。 “陛下,臣有退隐归乡之意,是以请陛下允准!”于谦声音萎靡,并不领情。 退隐归乡? 歌舞声猛地一停,整个宴会厅为之一窒。 所有人面面相觑,没想到于谦会直接请辞。 这是回京就打陛下的脸啊? “少傅说什么呢?要是累了,便回去歇息,明日早朝上,尔等封赏便会下来,少傅回去吧。” 朱祁钰故意装作听不懂。 “陛下,微臣乞骸骨!”于谦恭恭敬敬的跪着,一动不动,声音依旧高亢,但此刻却充斥着一丝疲惫。 此言一出,整个乾清宫的气氛仿佛凝固了一般。 文武百官全都面面相觑,太劲爆了,回京就打陛下的脸,太精彩了吧! 嘭! 皇帝手中的酒杯重重放在案上。 朱祁钰慢慢站起来,语气温柔:“少傅是担心功高震主吗?是怕朕没有容人之量吗?” “朕不是赵构!” “朕容得下岳飞!容得下韩世忠!” “朕不怕功高盖主,就怕你们没本事!” “只要有本事,你想要什么,朕都能赏你!” “少傅喝醉了,来人,把少傅扶下去……” 朱祁钰眸中含着怒气。 这个于谦要干什么? “请陛下允准!”于谦声音坚定不移。 “于冕!于康!都滚进来!你爹喝醉了,把你爹扶下去!”朱祁钰强压着怒气,帮于谦圆场。 为了这场宴会,他把于谦等北征功臣之子,全都诏至宫中伺候,做足了准备,也给足了他们的面子。 但于谦在干什么? 从拿回皇权之后,再也没人能把他逼成这样了! 于谦刚刚回京,就给他一个下马威! 狠狠的一个巴掌! “微臣没有喝醉,老臣想归隐山林,请陛下允准……” 啪嚓! “够了!” 朱祁钰猛地把杯子摔在地上:“于谦,你要干什么?陷朕于不义吗?” 整个乾清宫为之一颤。 所有人跪在地上请罪。 但是,没有一个人是真心的。 都想看看,于谦回来了,皇帝会怎么样? 你还是真皇帝吗?陛下!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114章 啪!于谦,你就这般求死? “请陛下允准。” 于谦维持跪姿,纹丝不动。 朱祁钰死死盯着他,怒火在胸腔中蔓延,环视一周,竟没人给他递个台阶! 甚至,王文、林聪也装死! 你们就想看于谦和朕顶牛是不是? 你们就希望于谦回来,给朕添堵是不是? 你们就想看看,这天下做主的是于谦,还是朕?是不是! “来人,拖出去砍了!” 朱祁钰目光灼灼:“来人,杀了!” 哗! 整个乾清宫为之一颤。 谁也没想到,皇帝竟直接要杀人! 于谦坦然闭上眼睛,仿佛解脱了一般。 “陛下!求饶过父亲!” 于冕和于康扑进来,跪在地上,嘭嘭磕头:“陛下,父亲过于欢喜之下,病了,请陛下担待病人!求陛下开恩,放过父亲一命!” 他们兄弟也懵了,本来欢天喜地的,身傍两大泼天之功,父亲绝对国朝第一功臣。 甚至,他们看得出,皇帝也是极为欢喜的,特意在乾清宫设宴款待功臣,足见其重视。 父亲出征在外的时间,皇帝极为信重他们兄弟,父亲回京,皇帝特意将他们召回来,在宴会上伺候,足见恩重! 父亲怎么会说出如此大不敬之言? 陛下帮您遮掩几次了,您却非要请辞,为什么非要和陛下顶牛啊? 但朱祁钰脸如冰块,一言不发。 侍卫带刀进来,一左一右架着于谦往外拖。 宫中侍卫无人敢违背皇帝的意思。 只要皇帝让杀,就必死无疑! “求陛下开恩啊!”于冕、于康嚎啕大哭。 于谦已经被拖出了殿门。 皇帝却一言不发,胡濙见势不妙,膝行几步:“求陛下开恩!” 他一说话,文官跟着求情,山呼海啸。 呵呵,还得看伱啊老太傅! 朕这皇帝,当得是一点都不得人心啊! 朱祁钰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你在为谁求情?” 咯噔! 胡濙心里一跳,知道皇帝恼怒他们看热闹。 “老臣为陛下身后名担忧!”胡濙很会拍马屁。 “朕宁愿去当赵构,也不想被臣子挟制!” 朱祁钰慢慢站起来,从丹陛上走下来,声音森寒:“胡濙,朕问你,太宗在时,可有朝臣在庆功宴上,仗着功高盖主,公然请辞,让太宗皇帝下不来台阶?有没有?” 胡濙知道引火烧身了,怔怔道:“没有。” “朕再问你!先帝在时,可有朝臣,置皇帝于水火之中?让皇帝背负千古骂名?有没有?”朱祁钰又问。 “没有!” “那朕再问你!太上皇在时,可有朝臣,庆功宴之上,打皇帝的耳光?把天家颜面踩在脚下!随意拿捏?有没有?” 朱祁钰站在胡濙的面前。 胡濙跪在他脚下,闷声回禀:“没有!” “那于谦,为什么偏偏欺负朕?是质疑朕得位不正吗?还是把朕当成软柿子,想试试朕的刀口硬不硬啊?” 朱祁钰目光如刀:“把天子剑呈上来,朕亲自来杀!” “胡濙,你要不要阻拦?”朱祁钰低着头,死死盯着胡濙。 你们不是想看热闹吗? 朕让你们看! 看完了,朕就把你们统统送进地狱! 这大明,没了你们,照样转! 胡濙浑身一跳,皇帝哪里是要杀于谦,是要一勺烩了,统统杀了! 立刻道:“老臣不敢阻拦,更不能阻拦!” “老臣劝陛下,绝非为于谦之命!” “而是担心陛下千古仁君的美名啊!” “谁敢质疑陛下得位不正?” “陛下,您乃宣宗皇帝次子,乃太上皇亲弟,是宣宗皇帝惟二的儿子!太上皇北狩之下,您不继位谁继位?除了您之外,谁配享皇位?” “谁敢说陛下不配为帝?谁敢说,老臣便豁出性命,也要与他玉石俱焚!” “您是宫中朝中,一致推举出来的,谁敢质疑?谁配质疑?” “哪怕是老臣去面见先帝,也说得出口,您就是做皇帝最合适的人选!” 皇帝就想听这话! 胡濙清楚,这是皇帝的心病,那个匣子,装的不是所谓的证据,而是皇帝的心病! 匣子打开,打开的就是皇帝的疑心。 胡濙更聪明,知道这个时候,只有这番话,能保他的性命! 他的存在,是证明皇帝法统的,否则,皇帝早就剁了他了! “您继位为帝!” “虽然没有先帝诏书,但当时国难在即,瓦剌二十余万大军兵围北京城,北京城危如累卵,大明存亡在于旦夕之间!” “陛下挺身而出,挽京师于既倒,扶大明于将倾!” “大明存续国祚,乃陛下之功!” “陛下以此功傍身,不亚于太宗皇帝靖难之功!” “陛下又是先帝亲子,太上皇亲弟,值太上皇北狩之际,陛下凭祖制而登基,可谓得位天下最正!” 胡濙慢慢抬起头,回眸看向跪着的文武百官:“诸卿,谁敢说陛下得位不正?” “陛下得位最正,天下人绝无揣测之心!”李贤领着百官高呼。 胡濙又恭恭敬敬已头点地,高声道:“陛下带病亲自上阵,力破夺门谋逆,可谓之勇;” “陛下烹彘墡,杀王翱,诛陈懋,可谓之智;” “陛下智杀陈循,拨乱反正,可谓之谋;” “陛下解宣镇、京畿、山东之难,可谓之能。” “陛下智、勇、谋、能当世冠绝,谁敢欺负陛下?” “老臣请陛下,以刀杀之!” 胡濙疯狂拍皇帝的马屁。 把朝臣给整不会了。 咱们不是说好了看热闹的吗?您怎么献上彩虹屁了呢? 胡濙心里苦呀,你们都瞎了吗? 皇帝是要杀于谦吗? 他要清空朝堂! 大家都得死! “老太傅这张嘴呀。” 朱祁钰收敛了怒容:“把于谦拖回来!” 没错,他要的就是胡濙这句话! 胡濙为他站台,说他得位最正! 这就是胡濙存在的价值! 同时,他也在敲打胡濙,别和于谦搅到一起去,你们两个相加,以为能挟制住朕? 哼,可以试试! 这京畿,牢牢攥在朕的手心儿里,谁敢害朕? 侍卫立刻将于谦拖进殿里,不客气地丢在地上。 “老太傅,是朕要逼杀功臣吗?” “朕说得好好的,告诉他,朕不怕功高盖主,要大肆封赏于他,但他是怎么做的?” “逼朕杀他!” “他让朕做无道昏君,朕怕吗?” “陈循当初逼朕,朕怎么回复他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大不了朕就做一做这昏君!” 朱祁钰猛地看向于谦:“把他拖过来,跪在这!” 于谦又被侍卫拖拽过来。 如行尸走肉一般,跪在朱祁钰面前。 他一张手,冯孝将封赏的圣旨送到皇帝手上。 朱祁钰直接把圣旨甩在他脸上:“看看,朕打算加授你太保之位,越过少师,直接做太保!” “又赐下满朝第一枚玉符,此乃如世券一般,可免你死罪!免你后世子孙的死罪!” “甚至,朕还打算重用于冕、于康,封爵给于康,再给于璚英封号!封爵给朱骥!” “朕对你仁至义尽!” “可你是怎么报答朕的?” “跟朕请辞?” “逼朕杀你,逼朕做赵构?” “好!于谦,你他娘的非常好!” 啪! 朱祁钰扬起手,狠狠一个耳光抽在于谦的脸上。 于谦被打得一哆嗦。 呆滞的眼神,仿佛生出一抹朝气。 一个耳光还不解气。 朱祁钰反手又一个耳光抽在他脸上:“清醒没有?” 于谦仿佛才回了魂,恭恭敬敬磕了个头:“谢陛下拳拳之心,但微臣心如死灰,不想再在超重任职……” “抬起头来!” 朱祁钰想直接就扇他,偏偏于谦趴伏在地上。 于谦刚刚抬头。 啪的一声,一个清脆的耳光扇在他脸上。 “你再说一遍!” 朱祁钰爆吼。 “微臣谢陛下厚爱,但微臣去意已绝,请陛下允准微臣请辞!”于谦仿佛是傻了。 啪! 朱祁钰狠狠一个耳光扇过去。 气得他打了个踉跄,没站稳。 可于谦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朱祁钰气得暴跳如雷:“杀了他!老太傅,你来杀了他!” 群臣都傻了,这才是高手。 难怪是能拿捏住皇帝的人! 把皇帝气得暴跳如雷,还拿他没办法,恐怕皇帝跪着求他,他才能留下。 换做别人,皇帝早就动刀子了,废个屁话啊。 但对于谦,能吗? 赵构杀了岳飞,名声烂成什么样了? 皇帝不敢杀于谦,于谦就拿捏着一点,反复逼迫皇帝,也是绝了。 偏偏皇帝拿他真没辙。 胡濙拼命拽于谦的衣服,你这人也太自私了,你想死,就带着满朝文武去死吗? 皇帝杀了你,会收手吗? 不能收了,他背负了千古骂名,明君做不成了,只能做无道暴君了,今天在宴会上没帮皇帝说话的朝臣,统统得死。 以皇帝的暴戾性子,鬼知道会演变成什么样! 你不考虑自己生死,能不能为朝堂想想啊,为天下万民想一想啊! 我们不想死啊! 胡濙忽然发现,他心心念念,日夜期盼的大腿,回到京师才发现,是个祖宗,比皇帝还难对付。 他也心累。 “请陛下息怒,老臣来解决!” 胡濙从桌上拿着一个铜盘,狠狠砸于谦的脑袋。 于谦双眸中闪烁着怒意,胡濙嘀咕一声:“怎么还不晕?” 啪! 狠狠一拍,于谦晕死过去了,脑海中最后一个念头,居然是:这老头力气真大。 “陛下,这回清净了!”胡濙放下染血的铜盘,恭恭敬敬跪在地上。 “老太傅辛苦了。” 朱祁钰扶他起来,却气汹汹问:“还有谁学于谦,欲陷朕不义的?都站出来!快点!” 北征功臣皆低着头,谁傻呀? 谁像张軏啊,回师途中落水身亡了,多倒霉啊。 他们现在抱皇帝大腿还来不及呢。 “没有了是吗?” “你们还都想当大明的忠臣?想当朕的走狗?” 朱祁钰呲着牙问:“想不想?” 仿佛有人说不想,立刻杀了。 你们又不是于谦,朕连于谦都想杀,你们算个屁啊! 有胆子的,站出来,让朕发泄发泄怒火! “臣想!”高阳伯李文立刻说。 勋臣们陆陆续续说想。 “你想什么?”朱祁钰问。 “做陛下的门下走狗,乃是吾等之幸运!” “宣镇之功,皆赖陛下之洪福,若无陛下坐镇中枢,调遣钱粮兵甲转运宣镇,何来宣镇之大捷?” “老臣愿意当陛下之走狗!” 李文很会跪腆的。 历史上,朱祁镇复辟,他冒领夺门之功,进入皇帝视野后,屡屡立功,后来又主动坦白冒领夺门之功,得到朱祁镇的喜爱,一步登天。 可见勋臣之中,并非铁板一块的。 朱祁镇的死忠,正在土崩瓦解之中。 “你们呢?”朱祁钰对李文很满意。 “臣等愿意做陛下走狗!”朱仪、朱永伏地高呼。 朱祁钰慢慢走上丹陛,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群臣:“不该有的心思,都收敛起来,这天下是朕,朱祁钰的!” “听到了吗?” “这天下,是朱祁钰的!是朕的!” 勋臣瑟瑟发抖。 都明白皇帝这番话的深意,以前勋臣的主子是朱祁镇。 但今时不同往日了。 皇帝扇了于谦四个耳光,足见皇权之强。 初时,有人心里盘算着,想借于谦之势,压制皇帝。 所以都看热闹。 结果,皇帝直接扇了于谦四个耳光,把于谦收拾了,那些不该有的念头,暂时压下去吧。 其实,于谦可能是脑子出问题了,什么话都不说,就是请辞,不然挟大胜之威,指不定真能压住皇帝呢! 奈何啊,于谦放弃了大好良机。 “起来吧,尔等的封赏,明日朝会上宣布,归坐吧。” 朱祁钰目光下移:“于冕、于康,把你们爹抬回去,找个郎中,给他治治脑子。” “明天朝会上,朕要看到他!” “你们都劝劝他,君臣之恩,经不起消磨。” “朕今日能按捺得住性子,明天就未必了,万一做了无道暴君,你们二人不要怪朕无情!” “微臣谢陛下隆恩!”于冕、于康谢恩。 他们俩也懵了,父亲为什么啊? 皇帝把话说得那般明白,胡濙又拦着,父亲为何非要和陛下唱反调呢? 朱祁钰目光如刀。 对于谦极度不满。 又不能杀。 朕千算万算,就没想到,于谦会用这招折磨朕,也他娘的是个人才。 被于谦这么一搅和,也都没心思饮宴了。 “张軏怎么死的?”朱祁钰沉声开口。 “启禀陛下,微臣亲眼看到,张軏溺水而亡。”朱永硬着头皮说。 关键他是真看到了。 “可找到尸体?”朱祁钰明显不信。 张軏是担心回京,遭到报复,所以假死脱身,但他应该不知道,他的独子在内狱里关着呢。 假死容易,再想真活,可就想都别想了。 张軏你想玩,朕就慢慢陪你玩,今时不同往日了,朕倒要看看,还有哪些太上皇的人,暗戳戳地活着。 你想钓鱼,朕反而拿你做饵,钓一钓。 “当时尚在行军,没时间派人寻找……”朱永把经过如实说一遍。 “英国公一脉,真是命运多舛啊。” 朱祁钰叹了口气:“张懋呢?” “臣在!” 张懋从后面站出来,跪在殿中间。 作为当代英国公,真正操盘的却是叔叔张軏,他也想代替叔叔,成为真正的家主。 但张軏死后,他反而如履薄冰。 这人心,不是他能对付的。 “英国公府命运多舛,张軏是为国而死,他独子张瑾也死了,但香火不该断绝,将你儿子过继给张軏一脉,也算留个念想。” 张懋脸色微变,他就一个儿子啊! 过继出去,英国公世系怎么办啊? 他今年也不年轻了,过三十岁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有儿子? 就算有,他继承爵位时,年纪很小,还不被大房欺负死啊,本身他就是庶子袭爵,上面有个残疾哥哥张忠。 皇帝这是让他家中窝里斗啊! “有异议吗?”朱祁钰寒声问。 “臣没有异议,谢陛下隆恩!”张懋敢说不吗? 宣镇一战,他寸功未立。 堂堂勋爵之首,连个蒋琬、王琮都不如! 父祖的威望,正在一点点消减。 “张軏死的可惜了,朕本来打算欲将公主许配给他呢,可惜了。”朱祁钰叹了口气。 勋臣却听出来了,皇帝在暗示他们。 抓紧挑山头站好队,朕快动刀子了! “杨信,出来!” 朱祁钰脸上露出了笑容:“杨珍、杨俊、杨能,你们杨家将,这次可为大明立下了汗马功劳!” 他不吝惜赞赏之词。 “杨信,朕很看重你啊,这次也能因功封爵了!” “杨俊,你这人贪侈、冒功、横恣,朕当初除了你的爵位,是不是心里不服啊?” “但这一仗,你打得不错,没有丢掉你爹颖国公的脸!” “杨珍呢?上前来,你比你那个混账爹强不少,可圈可点,朕看到杨家又崛起一颗将星。” 杨珍是杨俊的儿子,杨俊被除爵后,景泰七年杨珍袭爵昌平侯。 “杨能也不错,神机营在你手里,没辜负朕!” 这个杨能,当初提供军械给太上皇。 不过,也能理解,大家族,两头下注,太上皇和当今皇帝都不得罪。 但总要付出代价的。 “王琮、曹泰,你们都很好!” 朱祁钰站起来:“这一仗,是你们所有人的功绩!朕不会因为以前的过失,便否定尔等今日之功!” “朕说过,朕不怕功高盖主,就怕尔等没有本事!” “只要有本事,朕什么都赏得!哪怕是裂土分王,朕也敢给!” “臣等不敢!”勋臣跪下。 宴会接近尾声,朱祁钰又勉励一番,酒宴就此结束。 朱祁钰将阁部重臣,以及杨信、王琮留下来。 酒水收走,换上茶水。 杨信小心翼翼瞄了眼皇帝,竟觉得心惊肉跳,他不是没见过皇帝,但今天的皇帝,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他收到儿子的信件,知道京中发生的事情,更加谨小慎微,谨防惹得皇帝不满。 毕竟他家中,两头下注。 “镇守宣镇的人选,朕还没想好,诸卿帮忙参谋参谋。”朱祁钰没提于谦。 大家都松了口气。 “陛下,老臣以为可让赵辅担任宣镇总兵。”胡濙率先开口。 方才陛下给群臣的压迫感太强了,只能他先抛砖引玉。 “赵辅不错,由年富和李秉辅佐着,应该不会出乱子。” 朱祁钰沉吟:“王琮,于谦在战报中多次夸奖于你,你愿不愿意去宣镇,辅佐赵辅?” 王琮神情一喜,他袭父爵成山伯,但没有世券。 陛下派他去边镇历练,是要大肆提拔他的节奏,说明他的所作所为,被皇帝看重。 “微臣愿意!”王琮激动叩拜。 “嗯,宣镇之功,朕赐你三世世券,想挣个与国同休的世券,就得再接再厉了。” “朕派你去宣镇,一是让你和赵辅学兵法,日后朕出塞,由你率兵充当前锋。” “二来,是让你协助赵辅等人,重建宣镇,可不是打发你去作威作福的,宣镇百姓遭殃,所存不足一二,可不兴谁再祸害了!若被朕得知,定斩不饶!明白吗?” 朱祁钰盯着王琮。 “微臣绝不祸害百姓,微臣愿从赵总兵,学习用兵之法。”王琮道。 “陛下,老臣以为李秉和年富,资历尚浅,担不起重任!赵辅也是景泰元年才被提拔的,经验不足,老臣建议,当请朝中老臣亲自镇抚宣镇,直到宣镇重建完毕,再还朝。” 李贤忽然道。 “李爱卿有何人选?”朱祁钰皱眉,赵辅是王直举荐给他的,算是他的人。 这次也会因功封爵。 但李贤说得对,重建宣镇,花的是海量银子,当有个老持稳重的人坐镇,才能让人安心。 “老臣举荐南京工部尚书王来,王来为人清廉,又有平乱之功,而且其人老持稳重,可为宣镇定海神针。” “王来年龄太大了吧,还能奔波吗?”朱祁钰也觉得王来是个好人选。 王来知兵,会打仗,又懂建设。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年龄太大。 “陛下无须担忧,王来身体康健,如今尚能吃三碗饭,身体没有问题,只等陛下启用!” 王直说道。 “嗯,就任命王来为宣镇总督,重建宣镇!”朱祁钰拍板。 至于文武之争,那是臣子的事,他想的是平衡,以文制武,稳定的是皇权。 “赵辅为总兵,王琮为副总兵,那李秉和年富,没必要浪费在宣镇了。” 朱祁钰目光一闪:“让李秉去怀来吧,暂任怀来总督,年富回京,正好京中需要年富。” “陛下,怀来未经战火,如何让李秉当怀来总督?” 张凤立刻道:“此于理不合,老臣建议,当派一勋臣,镇守怀来即可。” 朱祁钰一愣,这个李秉肯定得罪于谦了。 不然张凤不会出来咬他。 “你有何人选?”朱祁钰问。 “老臣以为,曹泰可为怀来总兵。”张凤看穿皇帝的心思,皇帝想多多提拔新勋臣,制衡旧勋臣。 这个曹泰是文人出身,参加过京师保卫战。 宣镇大捷,也该封爵了。 “曹泰资历不够,再派个老将辅佐吧。”朱祁钰算定下来。 又举荐卫颖、刘安等人。 朱祁钰觉得没培养价值,李文虽然会跪腆,但人不可靠,还是留在京中吧。 “陛下,老臣只能举荐龚永吉和张固,此二人在新建团营时征兵,皆有武功,又老持稳重,可辅佐曹泰。”林聪无奈。 勋臣真是凋零了,老持稳重的几乎没有。 “罢了,就让龚永吉去吧。” 朱祁钰想封龚永吉爵位,话到嘴边:“明日宣龚永吉入宫,朕和他谈谈。” 又聊了几句,便让其他退下。 留下杨信。 “杨信,知道朕为何单独留下你吗?” 杨信跪在地上,一声不吭。 “你先败后胜,朕没申斥你,但宣镇打败,损兵折将,不是没发生过。” 朱祁钰缓缓道:“朕赐你彰武伯,没有世券,就是罚你当日之败!” “这爵位,微臣受之有愧!”杨信惊恐道。 “知道便好,你之功,并不配封爵,瓦剌之败,败在运气上,绝非尔等之功。” “这次不止你,所有封爵,都不赐世券,因为尔等真正之功,还不够格。” “这番话朕私下跟你说,是鞭策你。” “于谦跟朕说,你是名将胚子,能继承他的衣钵,朕希望你戒骄戒躁,不要因为小小的彰武伯,便自娇自满,知道吗?” 朱祁钰语重心长。 “微臣谨记陛下谆谆之心,微臣谨记!”杨信微微松了口气,不是杨能的事。 “你父亲杨忠,是杨家家主?”朱祁钰忽然问。 “是,但老父身体愈发败坏,权力移交给大房,臣兄杨俊才是家主。”杨信小心翼翼道。 “回去,勒令杨能自杀吧。” 朱祁钰幽幽道:“给他个体面,当初给太上皇提供火器的事情,朕便不追究了,让杨能儿子袭职吧。” 杨信浑身发软。 果然,皇帝果然没打算放过杨能。 不过,没牵连杨家,已属万幸了。 “微臣领旨。”杨信道。 “嗯,朕让你掌管虎豹军,是给你机会,是虎是鼠,朕不听别人说,朕要亲自看到!” 朱祁钰幽幽道:“半年后,朕要看到成果,去吧。” 杨信战战兢兢出宫。 冷汗涔涔,果然是伴君如伴虎。 晚上时,朱祁钰让谷有之和冯孝一起伺候他安枕。 冯孝看得出来,皇爷与他的疏离感。 他蠕了蠕唇,欲言又止。 朱祁钰躺下,进了三月,春华暖开,屋子里热了一些,换了薄被,慢慢闭上眼睛。 做皇帝心得宽得大,不然睡不着觉。 睡不好便精力不济,一来损伤身体;二来第二天没有足够的精力和群臣斗法,还要处理朝政。 奏章,是皇权延伸天下的代表。 皇帝通过看奏章,知道天下事。 再加上他动不动就发怒,怒大伤身,谈允贤每日给他请脉调理身体,他一个人的时候,又克制自己。 放下工作,便要安稳入睡。 皇帝是天底下最繁忙的人,就像是一颗不停转动的齿轮,不能停下,不能因为心情耽搁了做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必须在有限的精力下,批阅天下奏章,又要制衡天下人心,稳稳攥住皇权。 所以,每个时间点,都必须完成特定的事情,不能偏差,错过了就来不及追了,每天都是这般:早朝,批阅奏章,廷议,晚上绵延子嗣,然后睡觉。 朱祁钰已经养成,沾着枕头就睡的习惯。 天色刚刚发亮,冯孝便在门外喊他起床,起来洗漱后,他在庭院里锻炼身体。 噗通! 冯孝忽然跪在地上,泪如雨下:“皇爷,奴婢有事瞒着皇爷!” 朱祁钰正在做简单的动作,锻炼要循序渐进,他身体刚刚大好,不能上来就提石锁,打熬力量,过犹不及。 冯孝不断磕头:“求皇爷原谅奴婢!” 朱祁钰却不吭声,慢慢收功,吐出一口浊气。 歪头看了眼冯孝,幽幽道:“什么事啊?” “奴婢收了驸马都尉焦敬的孝敬,其中有一个女人。”冯孝小心翼翼道。 “漂亮吗?”朱祁钰问。 “还、还算漂亮,奴婢这就送到宫里来,让皇爷过目!”冯孝紧张道。 “不必了,焦敬为何给你送礼啊?”朱祁钰从谷有之手里接过茶杯,由着胡贵菊、林钰伺候着漱口。 “奴婢也不清楚,焦驸马没说。”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他这次不说,下次送礼还不说,送了几次大礼,再跟你张嘴,你说他会求你干什么呢?” 朱祁钰漱完口,走到冯孝面前。 “奴婢不知道。” 嘭! 朱祁钰却一脚踹翻他:“这不知道,那不知道!你这个乾清宫大太监是怎么当的?” 冯孝惊恐地爬起来,规规矩矩跪在地上。 嘭! 朱祁钰又踹了他一脚:“是不是朕不知道,你就永远不会说出来啊?” “奴婢不敢,奴婢是想探听清楚焦敬所求,再跟皇爷说出来!”冯孝心里咯噔一下,果然,皇爷是知道了的! 不由得心里惊恐,皇爷其实谁也不信任,他们的所作所为,都有人盯着呢。 “你倒是会找借口!” 朱祁钰披上衣服,走进寝殿:“明知道朕讨厌什么,你偏偏要做,跪着吧,朕也不罚你,好好想一想,你这身皮,是谁赐你的?” 冯孝身体一软,他清楚,在皇爷心中,不再信任他了。 他听到皇爷的声音。 “乾清宫里,有什么风声传出去,千万别怪朕辣手无情。”朱祁钰进了寝殿。 由谷有之和齐卓伺候穿戴。 手法笨了些,但朱祁钰不以为忤。 殿里气氛沉闷,所有人恐惧。 “朕是不是对冯孝太苛责了?”朱祁钰问齐卓。 “奴婢以为,陛下是关心冯公公,才惩罚他,您要是真心讨厌他,直接打发出去不更好吗?”齐卓会说话。 “给他送个蒲团去,伺候朕这么久,没有错漏,有功劳也有苦劳,但犯错便要罚。” 朱祁钰看向谷有之:“你也喜欢漂亮女人?” 谷有之吓得跪在地上,连说不敢。 “焦敬算是看透了人心啊,知道内官喜欢什么,朕听说庆都薨逝后,他常年在府中作乐,有姬妾上百人?” 朱祁钰目光阴冷:“传旨,驸马焦敬,对公主不恭,老而不恭,褫夺爵位,遣散姬妾!其子去宣镇吧,宣镇正在建设,稀缺能人啊,让他的儿子去宣镇效力吧。” 殿内所有人瑟瑟发抖。 “至于焦敬,去给庆都姑姑守灵吧,对了,庆都姑姑葬在哪里啊?” 朱祁钰忽然说:“朕小时候,记得庆都姑姑说过,她嫌弃北京气温干燥,喜欢南方,薨逝后,朕这个做晚辈的,也不能为姑姑做什么,就成全姑姑的遗愿吧。” “迁庆都公主的坟去凤阳,其驸马去凤阳守灵!” “谷有之,去传旨吧。” 谷有之紧张地看着皇帝,询问是不是在路上动动手脚,让他们直接去阴间侍奉庆都公主。 “皇爷,驸马焦敬的兄弟,都在卫所任职。”齐卓小心翼翼进谗言。 “一并打发去守灵。” 朱祁钰目光闪烁:“父皇看错了焦敬啊,为姑姑选这样一个驸马,朕记得,宣德年间,他便因为收受官马,被父皇训斥过,还是太上皇帮他求了情。” “看来焦驸马是个重情的人啊。” “朕刚继位时,他还是太上皇钦定的顾命大臣啊,提督京师九门,你不提醒,朕都忘了,难怪看不上朕?” “宣进宫来,朕看看他。” 朱祁钰反悔了,经过齐卓、谷有之的提醒,他觉得让焦敬去守灵,太仁慈了。 “上朝吧。” 乘坐御辇,进入奉天殿。 于谦戴着官帽,看不出额头上的伤痕。 见礼之后。 朱祁钰率先开口:“于谦,睡醒了吗?” “启禀陛下,微臣清醒了,微臣谢陛下鞭策!”于谦多少有点言不由衷。 毕竟被扇了几个耳光,又被砸晕后,搬运回家。 换做谁,心里都会有气。 “朕也不是小气的人,你有大功于社稷,朕就赏得!宣读吧。” 谷有之不认字,只能怀恩来念。 本来应该是冯孝贴身伺候的,可群臣没看见冯孝。 朱祁钰一口气封了十余位伯爵,曹泰封为兴城伯、过兴封为广灵伯、杨俊封为浑源伯、徐恭为平鲁伯。 本来没封杨俊,但杨能自杀,朱祁钰补贴杨家,就封了个伯爵。 又赏下一批银符。 银符之上,只赐给于谦一枚玉符。 又加封于谦为太保,封于康为怀安伯,于璚英封为三品淑人,诏朱骥回京,准入京营。 本来朱祁钰还打算加封朱骥伯爵,但昨晚于谦闹腾,直接划掉了。 但封赏肉眼可见的高! 比当年北京保卫战,封赏高出一截! 当初若皇帝有这魄力,哪来的夺门之变? “诸卿,朕说过,朕不怕功高盖主,就怕尔等没能力!” “之所以不赐世券,是给尔等动力!” “继续为大明建功立业,下次大功,朕会赐下世券,让尔等子孙与国同休!” 朱祁钰语气激昂:“文官的封赏,也都有!” “这一仗,打出了大明的风范!朕心甚慰!” “于太保,朕在朝堂上,跟你直接说,你不必怕功高盖主,也不必担心,再也没有领兵的机会,所以屡屡请辞,不惜自污,来明哲保身!” “在朕这里,不需要!” “朕与你,相扶于危难之间,朕不疑你,你也不必忌讳朕!” “朕当着满朝文武,当着天下的面,告诉你,下次南征北战,朕还赐你帅位!” “朕信你!” 朱祁钰帮着于谦找补呢,粉饰太平。 “微臣昨晚欢喜过度,脑袋生锈了,微臣谢陛下谅解,微臣愿意做陛下左膀右臂,为大明添砖加瓦!” 于谦今天脑袋还算正常,看来昨天没白挨打。 朝堂上,一副君臣相宜的景象,让人怀疑是演戏。 朝会结束。 朱祁钰返回勤政殿,先见龚永吉。 龚永吉是王骥的人,如今王骥死了,过往的一切也该消散了。 朱祁钰让他坐了一段时间冷板凳,如今再次启用。 “老臣请问圣躬安!”龚永吉认真行礼叩拜。 “朕安。” 朱祁钰赐座:“朕记得,于太保提议立朕为帝时,你是支持的,朕与你之间,算是有交情的。” “老臣不敢和陛下攀附交情,老臣只知道思善则献之于上,闻善则献之于上,知善则献之于上,此乃人臣之道。”龚永吉认真道。 这老头,恭维朕呢。 朱祁钰颔首:“瓦剌这一攻,战事将起啊,如你这等知兵之人,便有了启用的机会。” “朕打算把怀来交给你,你和曹泰,一文一武,负责镇守怀来。” “老臣明白。” 龚永吉长篇大论,说自己练兵的经验。 朱祁钰听得津津有味:“龚永吉,你若做得好,朕给你封爵,别急着拒绝,朕跟你说实话,勋贵凋零,文官独大,文武失衡,朕是不能放任的。” “但勋臣之中,实在挑不出老将,可威震一方。” “朕知道,你从小读圣贤书,骨子里瞧不起武将,更不希望后代放弃科举坦途。” “但你也要为国朝想想啊,老将实在太少了,王来多大岁数了,也要为国戍边,你多大岁数了,也要为朕管着怀来。” “国朝的老将实在太少了!” “龚永吉,你就算帮帮大明,做个勋臣吧。” 朱祁钰算是说软话了。 打仗,看得是经验,如今时代变了,靠个人勇猛当不了武将了,打仗靠脑子、靠经验。 所以朱祁钰打算提拔一批老臣,去做勋贵。 “老臣愿意为大明付出,为陛下付出,做个勋臣!”龚永吉恭恭敬敬磕头。 朱祁钰松了口气,脸上浮现笑容:“好!你到怀来,做出功绩来,朕便赐你爵位,并赐下世券!” “老臣谢陛下隆恩!”龚永吉无奈。 勋贵是个臭屎坑,随着盛世来临,文贵武轻,众所周知。 龚永吉能去做勋贵,完全给皇帝面子。 皇帝自然投桃报李,赐他世券。 又聊了一会,才打发走龚永吉。 朱祁钰打算再让王来做勋贵,这样他的勋贵班子就有了,有老中青三代,有战事也能应付过去。 得开办军校,批量制造底层军官才行,真正让一支军队发挥战斗力,靠的是底层军官。 但那些老将,谁愿意把看家本领交给外人呢? 这个年代,连匠户的独门绝技都传男不传女,连亲生女儿都不传,何况兵法了,岂能随便外传? 得想个办法说通他们,就从于谦开始。 “皇爷,奴婢让焦敬和冯公公跪在一起。”谷有之给皇帝倒茶的间隙,低声说道。 朱祁钰眉头一皱,瞥了他一眼。 都开始斗了? 才过几天好日子啊,都斗起来了。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115章 公主薨逝,你们驸马为什么不跟着去死? “宣进来吧。” 朱祁钰在殿里转悠转悠,活动活动。 太医院新招入的太医,多是京中名医,其中一个姓张,今年高寿九十岁,进献了养生疏。 朱祁钰看完,觉得有道理,最近按照养生疏上来做。 “以后天下名医,必须入太医院伺候!” 朱祁钰略微沉吟:“为期三年,不来者、不用心伺候者,诛族!太医院定期轮换,太医子女要在民间从医十年后,方能入太医院,让内阁下中旨,诏天下名医入太医院伺候!” “奴婢遵旨!”怀恩恭恭敬敬磕头。 冯孝和焦敬走了进来。 跪在殿中间。 二人瑟瑟发抖。 “焦敬,怎么没给朕进献美女啊?”朱祁钰目光幽幽,盯着他。 焦敬浑身一抖,惊恐道:“陛下,微臣回家就给您索罗美女……” 啪! 茶杯砸他脑袋上。 “朕是跟你要美女吗?” 朱祁钰大怒:“跟朕装傻是不是?” 焦敬神情惊恐,跪了半天,腰酸腿疼:“微、微臣……” “朕问你,庆都姑姑薨逝多少年了?”朱祁钰问他。 焦敬一愣,庆都公主卒于正统五年,到现在是多少年了? “你连姑姑的祭日都忘了?” “啊!” 陡然,朱祁钰大吼:“伱的荣华富贵是哪来的?是你娶了天家女儿,天家才赐给你的荣华富贵!” “老百姓都知道吃水不忘打井人,你呢?连庆都姑姑的祭日都忘了?” “你的荣华富贵,都是庆都姑姑赐给你的!” 朱祁钰大喊大叫。 “微臣没忘,微臣就是年龄大了,记性不好了……”焦敬赶紧辩解。 “掌嘴!” 朱祁钰目光闪烁着杀意:“来人,把焦访、焦寿、焦泰传进宫来!” 焦敬刚要求饶,但两个太监按住他,谷有之亲自掌嘴。 啪啪之音,不绝于耳。 一个耳光,嘴角嘴角开始流血,几个耳光下去,他半边脸都烂了。 “你家中姬妾过百,自己享受也就罢了,还挺关心内官啊,朕的人,也需要你来关心了?” 朱祁钰声音忽然变得特别小:“你要干什么呀?” 焦敬身体一抖,想求饶,但他刚发出一个音儿,谷有之的力道加大,抽歪他的脸。 “勋戚结交内官,是做腻了勋戚,想做皇帝了吧?” 朱祁钰目光幽幽:“是不是啊?” 冯孝吓得要辩解,但被朱祁钰瞥了他一眼,登时闭上嘴巴。 他挥挥手,让谷有之把焦敬放开。 “陛下饶命啊,微臣不敢有大不敬的念头啊!微臣就是年龄大了,冲昏了头脑,想讨好冯公公,又听说冯公公没有枕边人,就想着进献一个,陛下饶命啊!” 焦敬顾不得疼了,嘭嘭嘭不停磕头。 “听谁说的?谁告诉你的,冯孝缺个枕边人的?”朱祁钰瞥了眼冯孝,意味深长。 焦敬能尚公主,讨得宣宗、太上皇欢心,自然是聪明人,还是绝顶聪明的。 秒懂皇帝的意思。 皇帝让他攀咬! 皇帝想借他的嘴,咬出谁呢? “微臣是听石璟说的!”焦敬立刻把石璟攀咬出来。 石璟尚的是宣宗长公主顺德公主,那是朱祁钰的大姐夫。 顺德公主生母是胡皇后,因为胡皇后被废,先帝驾崩后,很不受待见,正统八年已然薨逝。 “石璟,他是朕的姐夫,他不好好侍奉顺德姐姐的陵寝,跟你搬弄是非干什么啊?” 朱祁钰的目标,就是公主府! 公主是骨肉,驸马可就不是了。 这些吃闲饭的废物,又不跟他一条心,心向太上皇,索性拔起萝卜带起泥,一勺烩了! 焦敬知道自己咬对人了! “陛下,都是石璟撺掇的微臣,他说冯公公没有枕边人,撺掇微臣献女,好巴结冯公公!” 焦敬说着说着,眼泪流了下来:“庆都仙逝后,微臣在这京中没有靠山,空有驸马的名头,却没有实质官职,是以想着在宫中抱一条大腿,安安稳稳的度过晚年!” 大明驸马过得确实不太好,但不包括这个焦敬,他姬妾上百人,庆都尚在时,便总来宫中哭诉,奈何她母妃与张太皇太后不睦,并没得到庇护。 而且,焦敬善于巴结,总弄些好玩意哄得宣宗皇帝开心,宣宗皇帝好玩,就吃这套,所以不管他的妹妹死活。 朱祁钰怀疑,庆都公主,就是被驸马焦敬气死的。 “来人,把石璟宣来,他家人也都去乾清宫门外跪着。”朱祁钰目光闪烁。 焦敬立刻收敛了眼泪,道:“启禀陛下,李铭、王谊也有份!” 真是个聪明人啊。 难怪先帝、太上皇都喜欢他,也糊弄朕这么多年,聪明,好,咬得好。 李铭是清河公主驸马,王谊是真定公主驸马。 清河公主和真定公主,都是仁宗皇帝的女儿,前者宣德八年薨逝,后者景泰元年薨逝。 “皇家的女儿,怎么如此都不长寿?” 朱祁钰陡然发怒:“朕的姑姑们、姐姐们,怎么都活不过四十岁!为什么?” “来人,都宣来!宣来!” “天家的女儿都死了,他们还活着干什么?为什么不去地下侍奉公主!” “天家选他们当驸马是干什么的?就是侍奉公主的!” “连个公主都侍奉不好,活着有什么用!” “统统宣来,全家都给朕宣来!” “朕一个个问问他们,为什么侍奉不好公主?为什么要勾连内官?他们要干什么?造反吗!” 焦敬瑟瑟发抖。 皇帝是嫌弃他们吃干饭了,所以想把他们踢得远远的。 皇帝怎么能这么无情呢? 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亲戚啊! “焦敬,你说,天家选你做驸马,是干什么的?”朱祁钰眼里寒光闪烁。 当个驸马,享受荣华富贵,却不能为朝堂卖力,不能为朕效忠,不能为天下百姓谋福,留着你们干什么? 吸大明的血吗?让大明灭亡吗? “回陛下的话,小心侍奉公主……” 焦敬话没说完,朱祁钰冷冰冰打断:“可公主为什么都死了?” “是天不假年……” “放屁!明明是尔等没侍奉好!” 朱祁钰厉喝:“天家血脉,是天底下最尊贵的,朕的姑姑们,为什么都没活多大岁数?反而你们,却都活着,为什么?” 焦敬明白了,皇帝要用这个借口,直接送他们去死! 皇帝无情啊! 这时,驸马李铭、王谊、石璟,到达乾清宫门口,听到皇帝的咆哮声,惊恐地走进勤政殿,请安。 “朕问你们,你们为什么还活着?” “啊?” 这话把三人问懵了,看了眼焦敬,便知道,是焦敬攀咬他们。 “李铭,朕先问你,清河姑姑是怎么死的?”朱祁钰点名问。 “回陛下的话,清河公主身体不佳,是病死的。” 李铭想说,清河公主和仁宗皇帝一样肥胖,所以结婚四年后,便病死了。 太医院都有档案,一切都可查的。 “朕记得清河姑姑嫁人时,身体康健,嫁给了你,身体便开始变差,为什么?” 陛下您可就胡说了,清河公主宣德四年嫁人,宣德八年便死了。 您宣德三年生人,您五岁的时候能记得什么啊? 再说了,您一直养在宫外,朝中都不知道有您这号人,您和清河公主都没见过。 可李铭害怕啊,他朝中没靠山,又不像焦敬油嘴滑舌,讨得皇帝欢心,他笨嘴拙舌的,会说什么啊。 “无话可说了?” 朱祁钰强忍着怒气:“天家招尔等为驸马,是干什么的?” “是侍奉公主的!” “朕给你们荣华富贵,是看在公主的份上给的!” “没有公主,朕认识你是谁吗?你李铭、你王谊、你石璟,就是一只蚂蚁!有何资格面君?有何资格在朕面前辩解?” “可你们不能好好侍奉公主,把公主侍奉死了,那你们活着干什么?” 此言一出,吓傻了三个驸马。 “陛下饶命啊陛下,微臣和真定相爱相伴,微臣到现在也不曾纳妾,微臣对真定是真心的,真定也算寿终正寝。”王谊急声为自己辩解。 “三十八岁叫寿终正寝?你多大了?怎么还不寿终正寝去啊?”朱祁钰盯着他。 王谊顿时哑口无言。 皇帝完全在胡搅蛮缠,人的寿命是天定的,谁能预料啊? “你们告诉朕,天家的女儿,为何这般短寿?” “为什么?” 朱祁钰大吼,谁敢回答啊,他干脆自问自答:“朕告诉你们!” “就是你们侍奉不好!” “惹得公主生气,导致公主早亡!” 朱祁钰胡搅蛮缠:“天家公主,岂容尔等蹂躏欺辱?以前朕不知情,被你们糊弄了!” “今天才得知,朕的姑姑、姐姐们,被你们害死了!” “你们都该死!” 李铭自知必死,他和清河没有孩子,如今膝下的孩子美其名曰是过继,其实是他和其他女人生的。 皇帝连姑父都不要了,会要他的孩子? “陛下,公主有疾!” 李铭豁出去了:“陛下当知道,仁宗皇帝身体虚胖,身体不佳,所以仁宗皇帝刚刚登基,便天不假年,龙驭宾天……” 朱祁钰脸色一阴,他这是映射先帝得位不正啊! 民间有传言,宣宗皇帝为了继位,谋害了仁宗皇帝,所以仁宗皇帝只做了一年皇帝,便死了。 不知道是汉王放出来的消息,还是真的有? 偏偏李铭在映射! 太宗得位不正,仁宗得位不正,宣宗得位也不正,那朕是不是也得位不正呢? “仁宗皇帝身体不佳,清河公主也有疾在身,所以天不假年。” “陛下,宣宗皇帝英年早逝,就说明仁宗皇帝的疾病,传于后代……” 啪! 朱祁钰把玉坠丢出去:“你在诅咒朕命不久矣吗?” 李铭都懵了,您这也能联系上? 我明明在证明,清河公主有遗传疾病,宣宗皇帝也英年早逝,您怎么弄自己身上了? “好啊!难怪你们要联络内官呢,是诅咒朕英年早逝,急着迎立太子登基呢!” 朱祁钰站起来:“让太子滚过来,他是不是太子当腻了,想弑叔登基了?” “来人,把李铭拖出去,凌迟!” 李铭整个人都懵了。 您这杀得也太牵强附会了,他先求饶,最后破口大骂。 “看吧,人心暴露了,嘴上对朕叩拜,心里指不定怎么恨朕呢!这才是人心!” 朱祁钰气得不行:“天家怎么挑了这么个丧心病狂的女婿!传旨,让清河公主和李铭和离,夷李铭三族!” “统统凌迟!凌迟!” “你们?心里是不是也在诅咒朕呢?”朱祁钰猛地看向焦敬三个驸马。 皇帝发疯了! “微臣不敢啊!”王谊不停磕头,方才他们还一起进宫,转眼就死了一个。 还夷三族啊! 王谊担心,下一个就是自己。 “不敢吗?那李铭为何嘴上恭敬着朕,转头就骂朕呢?他把朕当成亲戚了吗?” 朱祁钰问他们。 谁敢回答啊! 李铭就是说错了话,映射先帝谋害仁宗皇帝,那不是找死嘛! 您把人家爹、爷爷,甚至太爷都骂了,人家能不凌迟了你嘛! 见这三个驸马不上钩,朱祁钰语气一软。 “王谊。” 来了! 朱祁钰点名:“你何德何能尚了公主?” “微、微臣什么都不是。”王谊瑟瑟发抖。 “既然知道,你什么都不是,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当个富贵闲人?” “朕看在亲戚的份上,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为什么勾连内官?” “是要迎立太子?” 朱祁钰换套路了。 李铭是驸马中根基最薄弱的一个,因为他和公主没有孩子,朱祁钰想怎么杀就怎么杀。 其他人可不行,像焦敬、王谊,和公主有孩子,和朱祁钰是实打实的亲戚。 若他以同样的名目杀了,宋杰、宋伟会怎么想? 以后还要尚公主的方瑛家会怎么想? 若连亲戚的情面都不顾了,以后谁还愿意为他效命? 得换个罪名。 “微臣绝对不敢勾连内官呀陛下!这是诬告,请陛下让微臣与诬告之人对质!” 王谊也豁出去了。 焦敬心里咯噔一下,皇帝杀了李铭立威之后,是要分裂驸马联盟。 王谊顺着注意的目光,看向焦敬。 直接一拳轰在焦敬的脸上,怒吼:“焦敬,你敢害我?” 焦敬惨呼一声,趴在地上装死。 朱祁钰看在眼里,倒是会演戏啊,你们可把自己看得挺重的,朕用得着分裂你们驸马吗?想太多了吧! “泼醒!”朱祁钰指了指焦敬。 哗啦! 一盆凉水,把焦敬泼个透心凉。 他眼睛眯缝开,看到侍卫腰刀出鞘,寒光闪闪,登时睁开眼睛,老老实实跪在地上。 “焦敬,你跟朕说的,是他们三个撺掇你,给冯孝献美女的,现在当着他们的面再说一遍,是?还是,不是?” 王谊刚要说话,朱祁钰瞥了他一眼,他赶紧闭嘴。 焦敬低声说“是”。 朱祁钰又看向王谊:“你说是不是?拿出证据!” “不是!” “微臣哪有胆子结交内官呀!请陛下明鉴!” 王谊急声道:“微臣从正月十五起,便闭门谢客,从不出门,府中人皆可证明!” 厂卫也查到了,是真的。 “你在骗朕?” 朱祁钰冲着焦敬笑了:“你当初就是这般骗先帝的吧?骗先帝把庆都姑姑嫁给你!” “你油嘴滑舌,也是这般哄骗庆都姑姑的吧?” “成婚几年后,又把庆都姑姑给气死了,如今又哄骗朕?” “焦敬啊焦敬,你真是好本事啊,天家人都被你耍得团团转!” “你不许说话!朕不听解释!” 焦敬刚要说话,便有太监捂住他的嘴,他还要说话,太监便用拂尘敲他的头。 后脑勺痛得要死。 “你们说,朕该怎么处置焦敬?”朱祁钰看向王谊和石璟。 石璟一直在装死。 他心里有他的盘算,他是顺德公主的夫君,顺德的亲生母亲是胡皇后。 皇帝和孙氏外戚关系搞僵,而胡氏和孙氏的仇,一直都在。 他心思着,皇帝肯定会亲近他这个姐夫,甚至还会因为这层关系重用他。 他是进士出身,父祖是太宗皇帝死忠,家世没问题,他胸中也有抱负。 王谊不敢说。 朱祁钰看向石璟,要论资格,石璟够资格攀咬焦敬。 “陛下,所谓亲亲相隐,大家都是亲戚,不如褫夺焦敬爵位,打发其去南京做个富贵闲人。”石璟试探皇帝的心思。 朱祁钰却不吭声。 石璟咬牙道:“勾连内官,罪大恶极,请陛下诛杀焦敬!” 聪明人啊! “未免太重了吧。” 朱祁钰缓缓开口:“都是亲戚,朕杀了李铭,已经引起朝野反弹了。若再责罚焦敬,朕肯定得落个无情骂名了,宗室里不知道多少人会骂朕呢。” 石璟脸色一变,皇帝是真想杀了焦敬啊! “请陛下下旨,令庆都公主与焦敬和离,再以焦敬结交内官之罪,诛杀,焦敬之子改姓为朱……” 石璟知道说错话了! “那三个草包也配姓朱?在你心里,老朱家的人都是草包吗?”朱祁钰冷冷道。 “微臣失言,微臣知错,求陛下原谅!”石璟不断磕头。 “你做事婆婆妈妈的,是考的进士,还是贿赂来的啊?”朱祁钰问。 “微臣是真才实学考上的,但文人皆有股酸臭气,做事婆婆妈妈,才是理所应当的。”石璟小心翼翼拍马屁。 “这话若传道朝堂上去,你这驸马恐怕也当到头了。” “陛下说的是,陛下说的是。”石璟拼命磕头,巴结皇帝。 朱祁钰撇嘴冷笑:“传旨,焦敬不恭,结交内官,咒朕早逝,令其和庆都公主和离,其人斩首,其兄弟家族,流放安南,无诏不得回京,其子去给庆都公主守灵。” “庆都姑姑尝与朕说,不喜北京干燥天气,特令迁坟至凤阳,其子嗣去凤阳守灵,算是为其母尽一点孝心。” “至于焦敬和其他人子嗣,杀,其姬妾全部打入教坊司!” 王谊、石璟瞪圆了眼眸。 皇帝是一点情面都不留啊! 先杀李铭,又杀焦敬,真就不怕失去亲戚人心吗? “驸马王谊、石璟不孝不恭,褫夺封号,闭门思过,无诏不得开门!” 朱祁钰看着他们俩惨白的脸庞,倏地笑道:“满意吗?” “满、满意。”石璟惊恐道。 若不开门,他们怎么活呢? 可谁敢顶撞皇帝啊? “收收你们的小心思吧。” “简直可笑。” “你们是不是以为,朕会拿你们制衡谁?” “想多了,这天下是朕的,朕想杀谁,一道圣旨罢了,宣宗皇帝如何杀人,朕便如何杀人。” “朕这皇帝,和太上皇不一样。” “捶杀了吧。”朱祁钰指了指焦敬。 那太监便用拂尘柄,使劲敲焦敬的脑壳,噗的一声,木柄插进了脑壳里,混着脑浆的血溅了石璟一脸。 石璟惊恐大叫,这才明白,皇帝这番话的深意。 他想杀谁,便杀谁。 他们还活着,无非是给方瑛看的,朕还顾念亲情,并非无情。 这就是他们还活着的唯一意义。 “你们的小心思,在朕眼里,犹如小孩子的把戏,可笑至极。” “娶了天家的公主,何其荣耀,却把好好的公主伺候死了,你们本该被凌迟的!” “是公主的血脉,救了你们,要不是朕的姑表兄弟喊你们一声爹,朕就处死了你们了!” “闭门思过吧,好好想想,自己有什么用?” “没用的话,就不必开门了,饿死吧。” “拖下去吧。”朱祁钰挥了挥手。 石璟和王谊,虽然捡了一条命,但人都被吓傻了,被太监拖出去的。 冯孝趴伏在地上。 “起来吧。” 朱祁钰叹了口气:“伺候朕这么多年,朕还是信你的,但这是最后一次,下不为例。” “奴婢谢皇爷天恩,奴婢再也不敢隐瞒皇爷了!永远不敢了!” 冯孝痛哭流涕,心里恨死了自己,怎么早就不说呢! “以后你便和谷有之、怀恩一起伺候朕吧,还是如常。”朱祁钰挥挥手,让他也退下吧。 想控制一个人,就得让他犯错,知道错了,就知道怕了,有了错处就有了把柄,才好控制。 人心便是这样一点点,攥在手心儿里的,至于情分,和皇帝谈情分,是不是天真了? 但冯孝听出来了,皇爷并不放心他一个人单独侍奉了。 皇爷的心里,没有原来那般信任他了! 朱祁钰闭上眼睛,还不如宣宗皇帝啊,若宣宗皇帝,驸马就全杀了又如何? 他终究过于仁慈啊。 确实不能整得太过,朕的女儿也要嫁人啊。 为什么驸马活得比公主岁数大呢?肯定是心情不顺,说清河公主、真定公主有仁宗皇帝的遗传病,死得早情有可原。 顺德姐姐身体康健,不也年纪轻轻就去了嘛。 以后朕的女儿嫁出去,是不是也会受驸马的气呢? 是不是该定下一条,公主薨逝,驸马殉葬的规矩呢? 方瑛会不会与朕离心离德呢? 难啊。 为人父母,为子女计深远。 朱祁钰也是人父,这时候他并不站在皇帝的立场上考虑问题,单纯一个慈祥的老父亲。 “皇爷,太子来了。”怀恩在门外禀报。 “让他回吧,告诉他,下次再想找大臣迎立他,找几个靠谱的,焦敬不靠谱啊。” 朱祁钰幽幽道:“把这话传到外朝上去。” 这就是他杀焦敬、李铭,囚禁石璟、王谊的原因,脏水往太子身上泼呗,反正他确实有这个心思。 吱嘎! 殿门推开。 “皇爷,于太保求见。”谷有之见皇爷出来,去庭院里溜达,才小心翼翼道。 朱祁钰瞥了他一眼。 谷有之脊背发凉,吓得跪在地上。 “谷有之,别耍小心思。”朱祁钰敲打他。 “奴婢知错!”谷有之惊恐道。 “现在还不是窝里斗的时候,你和冯孝竞争,朕不管,但不能因为内斗坏了朕的事,明白吗?”朱祁钰直来直去。 “奴婢知道,奴婢以后绝对不敢了!” 他的小心思被皇帝戳破了。 “冯孝之事,引以为戒。” 朱祁钰转身进了勤政殿,谷有之被冷汗打透了,跪在地上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皇爷比以前难伺候多了,心中惴惴不安。 “冯孝。” 朱祁钰见冯孝站在门口,拍拍他的肩膀:“好自为之吧。” “奴婢知错!” 冯孝哭个不停:“奴婢打发人,将那女人送去教坊司,奴婢再也不敢动不该有的心思了!” “呵,政治斗争,和一个女人有什么干系,她被送来送去的,也是个可怜人,若模样可人,你收了便是,有个枕边人,日子也舒服些。” 朱祁钰慢悠悠道:“若你看不上,便放出宫吧,给一份丰厚的嫁妆,找个农人嫁了,让她不再受苦便是。” “奴婢给她备嫁妆,让她嫁人!”冯孝恶心还来不及,哪里敢收焦敬送来的人。 万一哪天皇爷又记起了焦敬,他还得跟着吃瓜落儿。 “随你吧,这人呐真是命啊。” “他焦敬何德何能,尚了公主还不消停。” “在京中过着富贵日子,有权有权,人人都敬着,儿女又高人一等,早晚都能封爵,尚且不知足。” “非要得到权力,勾连内官……人呐,最怕的就是不知足。” 朱祁钰幽幽道。 冯孝心惊肉跳,心里恨死了焦敬,因为这事,皇爷每每提起,都会敲打他。 “让钦天监快点选个日子,迁坟吧,别耽搁功夫了。” “奴婢遵旨!”冯孝眼露狠色。 焦敬害惨了咱家,咱家也要有仇报仇。 皇爷心里都没有了的亲戚,让他们生不如死,很难吗? 这时,于谦入殿拜见。 “清醒了?”朱祁钰看着于谦,没让他起来。 如今,十多万大军在手,他朱祁钰并不杵于谦。 “微臣谢陛下拳拳之心。”于谦恭恭敬敬道。 “太保,到底发生了什么?非要请辞啊?”朱祁钰挥手,让所有人退下。 谷有之不放心。 朱祁钰让他退下,于谦又不是想谋朝篡位,还能杀了朕不成? 王诚回京后,与他密谈,也搞不清楚于谦为什么心态崩了? “启禀陛下,微臣心累。” 于谦眼角含泪:“微臣闭上眼睛,就会看见宣府百姓被屠戮的惨状,睁开眼睛,就能看见瓦剌兵卒在火海里惨叫的模样。” “微臣这心,再也平静不下来了。” 说着说着,他痛哭流涕。 “苦了太保了。” 朱祁钰递上一块绢帕:“但太保挡住了瓦剌兵,保住了更多的百姓,您功大于过。” “至于瓦剌兵,杀死他们,理所当然,不必有心理包袱,焚杀也不错,算是仁慈了。” 朱祁钰安慰他。 “本来不会死那么多百姓的,是微臣功利心太重,让李秉、年富等文臣,驱赶着百姓,诱使瓦剌兵往陷阱里面钻。” 于谦说出来了,这才是他的心魔。 朱祁钰一愣:“驱赶百姓,送给瓦剌兵杀?” 他有点理解了,这是人能做出来的事情吗? 难怪于谦魔障了。 于谦重重点头:“是啊,微臣口口声声为国为民,其实就是个功利心极重的小人!为了自己的高官厚禄,便踩着数十万人的尸骨,往上爬!微臣连人都不配做啊!” 他狠狠扇自己两个耳光,嚎啕痛哭。 “那也是为了国,为了大明,朕多给那些百姓家人赏赐些,再给他们打造上好的棺椁,挑个风水宝地埋葬。”朱祁钰为他找补。 “没了,都死绝了!” “连个亲戚,想补偿一下,都不可能了。” “哈哈,微臣自以为得计。” “若是瓦剌人进了庞家堡,进了微臣设下的陷阱还好,但瓦剌人退兵回了宣府,这些人都白死了!” “白死了!是微臣害死了他们啊!” 于谦狠狠捶打自己的胸口:“微臣想一死了之,临到死时,才发现自己就是个懦夫!” “微臣就是个小人!苟且偷生的小人!” 眼泪鼻涕沾满了他的胡须,老泪纵横。 “太保,起来。” 朱祁钰扶起他,但他挣开朱祁钰的手,就这样跪着,哭着,倾诉着。 这是于谦的心魔。 难怪他得胜入宫便不对劲,原因在这呢。 “太保,所以你想辞官,你想逃避?” 朱祁钰问他:“朕知道,你是想做圣人的,若宣镇一仗的内幕传出去,你恐怕要被口诛笔伐。” “但朕帮你担着,是朕下旨,用百姓当诱饵,诱使瓦剌兵攻打宣府的!” “朕帮你担着,好不好?” 于谦却摇摇头:“微臣之罪,微臣来担,不敢让血腥屠夫之名,压到陛下的肩膀上。” “微臣还做什么圣人了,微臣不过一市井小人罢了,为了一己之欲,便用数十万百姓殒命。” “微臣就是个懦弱小人!” “微臣有罪,有罪的人,就该受到惩罚!” 朱祁钰扶他起来。 于谦擦了擦眼泪,慢慢站起来,双目无神,如行尸走肉。 “陛下,微臣累了,想歇一歇,微臣请王伟暂且代替微臣,做兵部侍郎,等着微臣歇好了,再为陛下、为大明效力!” 朱祁钰还想劝,但于谦肯身退,未尝不是天赐良机! 他能借机改革京营,把京营完全攥在手心里! 那样的话,他手上有三十余万兵丁,他不就是太宗皇帝在世了嘛! 等于谦再出山,拿什么制衡他呢? “朕准了!”朱祁钰小心翼翼打量于谦的神色,确定他不是在试探自己,才低声道。 “微臣谢陛下隆恩!”于谦感激涕零。 朱祁钰才松了口气,于谦不是试探他便好。 又安慰于谦几句,便让人送于太保回家。 然后,又把于冕、于康诏来。 “微臣父亲之事,请陛下恕罪!”于冕先磕头谢罪。 “唉。” 朱祁钰长长叹一口气:“就在刚才,朕和太保谈了谈心,朕知道他心中之凄苦,朕能理解,你们两个都起来。” “太保要休息一段日子,朕给他挑了个名医,就住到你家里去。” “你俩记住了,小心侍奉尔等父亲,不许他生病、不许他想不开自杀,朕要看到一个活着的于太保!” “听到了吗?” 于冕和于康对视一眼,没想到情况这般严重。 “敢问陛下,父亲究竟发生了何事?”于冕小心翼翼问。 “不该问的不要问,你俩好好侍奉太保便是。” “太保最爱璚英,朱骥现在还没回来,便让璚英侍奉老父,让他开心些。” “朱骥家人不敢挑刺,这是朕的旨意。” 朱祁钰反复叮嘱:“你们两个每天下了值便立刻去请安,时时侍奉。” “你们父亲稍有情绪不对,你们便立刻派人入宫禀报,朕亲自去看他,知道了吗?” 于冕和于康连连点头。 看得出来,皇帝真的没猜忌父亲,还如此关心,都松了口气。 “你俩年纪也不小了,于康也封了爵,该成婚了,有个女人照料家中,也是应当。” 朱祁钰沉吟:“你俩可有看上的女儿家?朕帮你们赐婚。” “陛下,家中老母卧病,父亲又跟失了魂似的,臣哪有心思想自己的事啊!”于冕苦笑。 “不为你自己,也该你父母着想。” “若有贤妻,便可在家中侍奉公公婆婆。” “璚英虽好,却终究要回去侍奉朱家公婆的,不能总在娘家,传出去,岂不坏了太保的名声?” 朱祁钰道:“于康,你看范广小女儿如何?” “范广和你父亲,皆是朝中贤臣,朕的左膀右臂。” “朕不怕告诉你们,范广未来的功绩,肯定不在你父亲之下。” “你们两家强强联合,朕愿意看到!” “于康,你便娶了范广小女儿!” “至于,于冕的妻子,朕从文臣当中帮你挑挑。” “胡氏,你看着这于冕如何?”朱祁钰忽然唤了一声。 在勤政殿里伺候的胡贵菊浑身一颤,赶紧跪在地上:“奴婢只想在宫中侍奉陛下,不敢有非分之想。” “这般紧张干嘛?” “你是老太傅孙女,算是朕的晚辈。” “于冕是太保的儿子,虽然差了一辈。” “但你们父祖皆是朕的左膀右臂,如何不能联姻?” 朱祁钰笑容可掬,让于冕抬起头来,指着于冕说:“你瞧瞧,他合不合你心意啊?” 胡贵菊小心翼翼抬头,触碰到皇帝的眼神,浑身一抖,赶紧低下头。 她从皇帝的眼神中,看到了异常冰冷。 心里猛地一颤。 皇帝最担心的,就是于谦和胡濙联合,压制皇权。 若于冕和胡贵菊成亲,那就不是天作之合了,而是联合谋反,统统该杀! “微臣粗鄙,担不起太傅之孙女。”于冕也是读书人,读书人都坏,立刻意识到这一点。 “奴婢也没有此心思,请陛下收回成命!”胡贵菊立刻拒绝。 “你倒是真挑呀。” 朱祁钰嗔怪地看了眼于冕:“朕再给你挑挑,反正朝中百官的闺女,都在宫中,那些裹了小脚的就别娶了,看着心烦。” 他心下稍安。 他先封于康为伯爵,又给于康赐婚,其实是在割裂于谦和于康的关系。 一旦于谦真有制衡他的心思,那么于康,就是一招好棋。 养子,终究是养子。 在绝对利益面前,亲儿子都能弑父,何况养子喽。 “暂且退下吧,朕再交代你俩一句,必须照料好太保,朕派京中最好的太医,住在你家中随时照料着,若太保有个闪失,朕拿你们两个试问,知道了吗?” “臣等遵旨!” 于冕和于康退下。 于康欢天喜地的,从皇帝的言语之中,他感受到了极致的关心,看来陛下真心不疑虑功高盖主,想到自己一片坦途,更是欢喜。 倒是于冕,怏怏不乐。 于康偷看了他一眼,以为是没找到媳妇,心情不好呢。 于冕叹气。 皇帝反复叮嘱父亲身体问题,是正着听呢,还是反着听呢? 太祖皇帝时,忽然就问了徐达的身体情况,当天晚上,徐达便暴毙了。 皇帝是什么意思呢? 于冕摸不透,他清楚,父亲不希望他们兄弟蹚朝堂浑水,但皇帝先大肆封赏,如今又要赐婚。 是在拉拢于康吗? 他瞄了眼于康,兄弟俩的目光撞在一起,互相都没说什么,心思各异。 在绝对利益面前,兄弟之间已经产生了裂痕。 “传卢忠来见朕。” 于康封了爵位,不能再在缇骑做了。 于谦回京了,缇骑这双眼睛,不能被他看到了。 “孟州回来了吗?”朱祁钰忽然问。 谷有之不知道,看向冯孝。 冯孝小心翼翼道:“已经回来了。” “一起宣来,朕见见这个无名英雄。”朱祁钰脸上露出笑容。 胡贵菊看在眼里,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但一旁伺候的林钰,却面露不悦,皇帝凭什么给胡贵菊赐婚啊,她哪里比胡贵菊差了? 不过,人家还是想入宫伺候皇帝。 “都出去吧,让朕静静。” 乾清宫人陆陆续续退出勤政殿,关闭房门,朱祁钰一个人坐着。 胡贵菊在宫门外站着,等着侍奉。 这时,胡豅换上文人儒衫,匆匆进入乾清宫,瞧见胡贵菊,小声叫了一声:“钰儿!” 她小名叫钰儿。 胡贵菊轻轻摇头,她在于谦伺候,是不能随便私交侍卫的,这是机会。 尤其皇帝疑心重,不允许乾清宫内任何消息传出去。 她可不敢犯忌讳。 胡豅秒懂,掠身时,轻声道:“父亲让你安心伺候,若陛下给你赐婚,万万不可答应。” 胡贵菊瞳孔一缩,祖父竟然预料到了! 果然,皇帝在试探她。 倘若她敢答应,那就是灭族之祸啊! 胡豅就是传此信而来,匆匆进入军机处,又在勤政殿门口等着皇帝开门。 他们并不知道,乾清宫里有一双眼睛,看到他们在说话。 而这,很快汇总到许感手中。 许感拿着条子,认真记在奏章上。 他不会写字,最近正在苦学,字写得如蟑螂爬的一样。 等到晚上,他的密揭会送到皇爷手中。 在等卢忠的时候,朱祁钰收到密揭,瞟了眼门外的胡豅。 “好个老狐狸啊,在家里都知道宫里的事情,是宫里有眼睛呢?还是真靠猜的?” 朱祁钰合上匣子。 重新锁上,藏起来。 虽然都知监的密揭上没有谈话具体内容,但他猜得出来。 “若朕非让你们二人联合呢?”朱祁钰嘴角翘起。 于谦已经废了。 当务之急,是尽快整饬京营。 不能再用范广了,给范广权力太大,不就相当于又制造出一个于谦吗? 人心难制,有了绝对权力之后,范广就算想当忠臣,也当不了了。 “叫王诚来见朕!” 当初让王诚带伤去宣镇,好不容易回了京,本想让他歇歇。 奈何,手头人手不够,还得启用他啊。 “卢忠怎么还没来?”朱祁钰推开了门问。 “回皇爷的话,缇骑大营设在城外,入城需要时间。” 冯孝回禀:“东厂的人已经到了。” “让他先候着,等卢忠来了,一起宣来。” 朱祁钰看向胡豅:“有何事?” 胡豅进殿行礼,递交一本奏章:“陛下,这是臣之父,阅览宛平代知县刘吉的奏疏,翻找出来的一本奏章,请陛下阅览!” 朱祁钰拿到手里来。 这是永乐十九年,邹缉上的奏疏: “臣惟陛下肇建北京,焦劳圣虑,凡二十年,工大费繁,调度甚广,冗官蚕食,耗费国储。工作之夫,动以百万,终岁供役,不得躬亲田亩以事力作,尤且征求无艺,至伐桑枣以供薪,剥桑皮以为楮。” “加之官吏横征,日甚一日。如前岁买办颜料,本非土产,动科千百,民相率敛钞,购之他所……” 奏疏滔滔万言,朱祁钰认真看完。 今日,代县令刘吉上书内阁,奏疏传到皇帝手中,只有寥寥数语:“来人,把刘吉呈上来的奏章,给朕找出来。” 很快,刘吉的奏章呈上来。 “良乡则有驿递累扰地粮独重之苦;通州、蓟州、三河,则有运粮运器轮蹄络绎之苦……” “香河之船只焚矣,而复责以赔船、赔米,其何以堪?库藏劫矣、马骡尽矣,而复诘以籽粒依马等项,其何以给至?” “大兴、宛平所最苦者,车辆之雇募,经承之需索,讨夫讨马之交至沓来,买煤买豆买杂项之纷投错出。凡此,皆小民赴汤蹈火,含冤忍苦,宁作他乡之鬼……” 朱祁钰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大兴、宛平最苦,要承担交至沓来的车辆之雇募、经承之需索、讨夫讨马、买煤买豆买杂项等差役。差役烦若,老百姓已无法忍受,纷纷逃亡,不敢归还。 “这是朕的大明吗?” 朱祁钰喃喃自语,宛平,要承担无比劳重的夫役,所以人丁逃亡。 上次京畿粮荒,宛平、大兴逃亡户口最多。 难怪叶盛上书,想给流民封赏土地,流民拒不同意呢,原因在这里啊! 都不愿意承担京畿的夫役! 这夫役,奏章里说的,还只是冰山一角。 还包括很多。 胡濙为何单独上书呢? 想起来了,上次便上书柴夫役,朕还减免了一些,这次又借刘吉的嘴,劝朕解决夫役问题呢。 这个老头,心思诡异啊。 一不小心,就着了道了。 这是看朕想做圣君,便用实事堵朕的嘴呢! 表面奉迎,其实是出难题,这老头,不好对付啊。 “明日朝会上宣读,让诸卿合计个章程出来,京畿百姓四散逃逸,总不是个事啊,但若减免了夫役,又加重朝堂负担,如何找个平衡点呢?” 朱祁钰看向胡豅:“你有什么建议?” 他很看重胡豅,他是把锋利的刀,和他爹胡濙可不一样,那老东西,时不时的刀朕一下。 幸好于谦废了,不然朕还真挟制不了他了呢。 胡濙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殿里只有朕与你,你说错了朕也不怪你,随便说说,不怕的。”朱祁钰倒来了兴趣。 胡豅总有惊天之语,他这心里又有什么惊人之语啊? 欠的两千,还清!求订阅! (本章完) ------------ 第116章 于太保,朕说过,朕给你担着! 胡豅眼睛一亮,这是皇帝给他展示的机会。 “回禀陛下,微臣以为,减免夫役暂不可行,宣镇大胜,湖广平定,山东灾情也得到缓解,国朝欣欣向荣。” “此时正是重建京畿的时候,如皇城、京师街道、朝阳城等,皆应重建。” “而等京畿重建完毕,陛下可捐免部分夫役,如转运、抬夫、柴夫、打扫夫、看禁子等夫役,尤其是民间骂的狠的夫役,尽量都免了。” “至于其他夫役,朝堂可出些钱财,一来夫役赚钱,可让贫民百姓家境变得富裕,二来可让天下万民感恩陛下之仁德。” 他话锋一转: “据微臣所知,京中商贾巨富,那一夜爆出上千万两的银子!” “而真论商贾之富,晋商、徽商、江浙商人、江西、龙游皆有大商贾盘踞,其家业之大,京商拍马莫及。” “太宗迁都北京之时,便下诏天下商贾入北京城。” “陛下可学太宗之法,强迁天下商贾,令其所有商贾迁居北京。” “一来可繁荣京畿坊市;二来可逼让商贾出钱为朝堂分担夫役;三来,商贾在京城,更容易被陛下控制。” 听胡豅说完,妙啊! 论整人,还得看胡豅!这是家学渊源! 以前的朱祁钰,肯定强征不来天下商贾,但现在可不一样了,十多万大军在手,京畿稳如泰山,谁敢害他? 但是,若强征商贾入京,很有可能再掀起一场皇帝和天下百官之争。 这些商贾的背后,可都有人罩着呢。 地方官、京官,都有固定进项,都是商贾的孝敬。 若皇帝强征其入京,这些后台肯定不满意,必须得做好清洗一遍的准备。 “胡豅,你这番话传出去,必被口诛笔伐。”朱祁钰笑道。 “骂臣的都是庸才!” 胡豅深深一拜:“圣主临朝,正是君臣勠力同心、发展国家之际,也是给臣等有志之人,一个千载难逢的契机,微臣不怕被骂,更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因为微臣做的,都是对的!” 这马屁拍的,朱祁钰嘴角露笑:“好,朕就稀缺你这等人才,不要怕被骂,朕给你撑腰!他们敢骂伱,朕就敢杀他们!” 胡豅眼睛一亮,算通过皇帝考验了。 不错,朕的刀,该指向天下了! “不错,京畿百废待兴,正好需要商贾入京,繁荣商业。”朱祁钰飘飘然。 “微臣为陛下贺!”胡豅也是个秒人。 “朕听说你尚未婚配?可有相中的人啊?”朱祁钰仿佛爱上了保媒拉纤。 “微臣想先立业后成家。”胡豅婉拒。 今日回家时,他父亲就叮嘱他,婚配方面,万万不可被皇帝赐婚,找个寻常百姓家的女儿,好好过日子便好。 若找个权贵官员之家,皇帝三番两次找麻烦,他被皇帝抓住小辫子,可就被牢牢控制了。 “你是朕看重的青年才俊,一飞冲天是迟早的事情!” 朱祁钰笑道:“罢了,朕帮你参谋参谋,看看哪家女儿适合你。” “放心,朕给你挑的,肯定是才貌俱全的,否则怎么配得上你呢?” “去吧,朕还有事要处理。” 天色渐黑,胡豅嘴里发苦。 皇帝将他婚姻大权攥在手心里,是要将他打造成铁杆,倘若有朝一日,陛下和父亲针锋相对,他是该帮谁呢? 看着夕阳,胡豅长叹一声,有点理解父亲最近佝偻的身体,天上的日头太炽热了,他满头大汗不说,也觉得脊背弯了下去。 “王诚来了?” 朱祁钰让他坐下:“宣镇一趟,让你奔波了,本想让你再调养一段日子,奈何朕真正信任的人,太少了,只能再劳动你了,朕也没办法啊。” “皇爷,奴婢不怕苦,小伤罢了,不碍事的!” 王诚眼睛发红,有感动,也有眼红。 看着舒良、张永、金忠冉冉升起,连当初的小太监冯孝,都成为皇爷身边的红人。 他担心自己的地位不保,所以迫不及待地希望皇爷启用他。 身上带着伤,反而能被皇爷挂念,这是他最大的优势。 “你这人呐,向来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什么苦头都不肯跟朕说。” “你是朕的大伴,朕是最信你的。” 朱祁钰仿佛陷入回忆里:“儿时,朕很顽皮,有一次从墙上摔下来,是你垫着,朕摔在你身上,朕没事,你骨头都摔裂了。” “母后问的时候,你却强撑着说没事,如今你走路有些跛,就是那时候留下的毛病,刮风下雨的,你都疼痛难忍。” “皇爷还记得?” 王诚泪如雨下:“奴婢是应该的,您是天下的人主子,伤了奴婢没事,伤了您可万万不行的。” “那日夺门,你身中数箭仍死战不退……” 说着说着,朱祁钰有些哽咽:“要是没有你,没有王勤,没有舒良、金忠、冯孝你们啊,朕早就去侍奉先帝了。” “你重伤在床,朕就去看你一次,便把你派去了宣镇。” “朕也不忍心啊。” 朱祁钰擦了擦眼泪:“你能理解朕吗?” 王诚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皇爷不可如此说!” “您是主子,奴婢是您的奴婢,您纡尊降贵看奴婢,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 “您不嫌奴婢身上的搔气,亲自为奴婢换药,奴婢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主子有难,都怪奴婢照顾不周,是奴婢该死!” “奴婢生来就是您的奴婢,奴婢生与死,全在您一念之间,而您给奴婢大富贵、大功劳,让奴婢跟着于太保,一起彪炳史册,奴婢感激不尽!” 王诚连连磕头。 朱祁钰把他扶起来:“好了,不说这些了,王诚,朕跟你说句实话。” “于太保病了,无力管理京营,朕打算接手过来,分担太保的压力。” “此次北征,你也是功臣。” “所以,朕想让你去做提督太监,如何?” 王诚明白了,皇帝要趁机夺权了。 不可否认,皇帝的狠辣和无情,但是,二十余万的兵权攥在臣子手里,皇帝该怎么想呢? “奴婢愿意。” 王诚试探着问:“陛下想用范广整军?” 朱祁钰瞥了他一眼:“范广还在整饬五万大军,暂时没时间整顿京营。” “你给朕举荐几个人吧。” 王诚懂了,皇帝担心范广变成第二个于谦。 皇帝连范广都防着呢。 他有些害怕,但权力的鱼望,压制着他的理智,而且他身上打着郕王府的烙印,这辈子都洗不清的。 “奴婢一路观察,心向陛下的勋臣很多……” 王诚话没说完,朱祁钰挥手打断:“不用这些人,启用新人,朝中的文臣也行。” 这可把王诚难住了,举主和被举荐的人一荣俱荣,他担心以后被皇帝抓住小辫子,连他一起也被杀了。 时隔两个月,他再看皇帝,只剩下无尽的恐惧。 皇帝变化太大了! 简直不是一个人! 王诚不敢说。 朱祁钰也没难为他:“朕派你去做提督太监,把杨俊、杨珍、曹泰、于康、过兴,新封伯爵的几个人都给你。” “再给你两个老将压阵,陈友和毛胜。” 其实,朱祁钰并不信任毛胜,但得用他的能力。 本来他瞩意王伟的,但他担心王伟是于谦的人,不能轻易用他。 “二十余万大军,实额不超过十万,拆分成四个军,那些吃的空饷、喝的兵血,统统清理掉。” 一听这话,王诚吓得跪在地上:“皇爷,这、这……” “怕什么?朕有十万大军在手,怕他们造反吗?” 朱祁钰冷笑:“又不是以此为罪,拿他们抄家斩首。” “不过是睁一眼闭一眼,把这些空饷拿掉罢了,之前贪的占的,朕也都不追究了。” “他们若是还不知足,朕就诛了他们九族!” “朕已经忍他们很久了,好好的京营,烂成了这副模样!朕没杀光他们,已经看在过往的功劳上了!” “啊?”王诚惊呼,连连磕头。 最让他恐惧的是,京营刚刚立下大功啊,皇帝就迫不及待拿功臣开刀了,未尝不让人兔死狐悲。 他想劝的,但皇帝听不进去劝啊。 “起来。” “这就是朕要派你去的原因。” “你代表着宫中,代表着朕。” “朕要整治京营之弊,彻底根治!” 朱祁钰眸中寒光闪烁。 “皇爷,是不是太急了?” 王诚小心翼翼劝谏道:“奴婢认为,应该先将京营攥在手里,再进行整饬,为时不晚。” “不,一起做,朕不怕那些跳梁小丑!” “于太保病了,应该不会好了。” “以后这天下,需要朕一个人扛了。”朱祁钰叹了口气。 王诚一愣,于太保真不会好了? “朕的旨意很快就会传下去。” 说着,朱祁钰让谷有之去找一本奏章,是他亲自写的,删删改改,关于改革京营的想法。 递给王诚。 王诚接过来,发现皇爷写的比较细致,将每一个兵丁登记造册,然后给兵丁们在京畿附近,分一块良田,不愿意种地的就在朝阳城分一套房产。 为了让京营归心,皇爷可谓是煞费苦心。 可王诚并不看好,京营烂到骨头里,不是一天两天了。 恰逢京营大获胜利之时,皇爷便要对功臣动手,恐怕会引来朝野间的反弹,而京营中将领跟着起哄,指不定闹成什么样。 总不能真的调动大军,镇压京营吧? 那岂不京畿血流成河? 王诚觉得皇爷操之过急,但皇爷心智已定,他也不敢置喙。 唯唯诺诺接下来。 走出勤政殿,他觉得心累,比身上的伤口还疼。 皇爷变得急切了啊。 以前他智珠在握,最能隐忍的。 “急了吗?” 殿里空空如也,朱祁钰喃喃自语:“京营敢反?朕的方案,已经让各级军将利益最大化了,于谦还活着呢,应该没事吧。” 确实急了,但于谦恐怕命不久矣了。 他从打开一个匣子,匣子里是太医送上来的密报,说于谦状态极差,怕是命不久矣了。 若没有于谦震着,京营他还真改革不了啊。 正思索着呢,门外传来冯孝的声音: “皇爷,卢忠到了。” 朱祁钰让卢忠和孟州一起进来。 孟州第一次入宫,第一次见到圣上,紧张地像个孩子。 他深入宣府,探查战败真因。 回京后,得到皇帝嘉奖,知道杀官一事,就此了结。 但他本人要隐姓埋名,不许再回家,不许再和从前的自己有一丁点联系。 不想,今日得到内官诏令,皇帝诏他入宫面圣。 进入勤政殿,孟州做着宫中太监教的礼仪,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抬起头来,你在宣府做的不错。” “标下不敢得陛下夸赞。”孟州小心翼翼道。 “该夸要夸,该罚还是要罚的,这是规矩,以后做事不可意气用事。” 朱祁钰又问卢忠:“缇骑招了多少人了?” “回陛下的话,九百人了,都是忠谨之人。” “速度还行。” 朱祁钰表示满意:“缇骑在京中没有办事处,很不方便,朕赐你一座官邸,你雇佣些匠人改造改造,便当做缇骑的办事处,不用挂牌,低调些。” “微臣谢陛下恩赐。”卢忠恭恭敬敬磕个头。 “朕诏你来,是于康要入京营,无暇看管缇骑了,朕给你物色个新人选,他叫邹苌,以后做你的副手。” 朱祁钰随口给孟州改个名字,孟州已经死了,如今活着的,叫邹苌。 卢忠眼中迸发出一团光芒,头顶上的大山挪开了,说明皇帝又信任他了。 “卢忠,朕打算派你出京办一件事。”朱祁钰目光闪烁。 “微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卢忠赶紧表忠心。 “去一趟山东,不必露面,暗中探查,将你查到的一切,时时回报入京中,朕每日都要看。” “微臣遵旨。” “你亲自带队去,也锤炼锤炼你的部下,别在京中养尊处优的,办不了差事的话,就没用了。” 他把卢忠派出去,还有一层深意。 邹苌刚入缇骑,没有人脉、班底,所以他把卢忠支走,给邹苌发展班底的时间。 他和于康不一样,于康顶着父亲于谦,卢忠可不敢给他脸色看,但邹苌入缇骑,可就未必了。 缇骑,由一个人说了算,他不放心。 尤其卢忠能力不行,忠心,也看不出来有多少,迟早要被换掉的。 “去吧。” 打发走卢忠、邹苌,朱祁钰也该歇息了。 翌日早朝。 朝野上下流言四起。 “于太保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噤声,都察院群情激奋,打算在朝堂上弹劾他!” “呸!就说他怎么能取得旷古烁今的胜利,就知道里面有猫腻,连做人的底线都不要了!” “以前一直以为,于太保是当世圣人,却不想,原来是个利欲熏心的家伙……” 上朝的路上,百官窃窃私语。 整条路只有官员的马车和轿夫通过,而他们的窃窃私语,又被厂卫监听,汇聚起来,传到皇帝的耳朵里。 皇帝上朝的路上,厂卫便送进来密奏。 “这是要把于谦逼上绝路啊!”朱祁钰眼神意味深长。 这流言,不会是他放出去的吧? 进了奉天殿,朱祁钰走上丹陛,端坐于上。 “陛下,臣弹劾于谦!不顾百姓生命,逼迫百姓进入瓦剌圈套,送百姓去死!” 李实率先开腔,呈上来奏疏:“于谦为私心,枉顾生灵,人神共弃!” 呈上来奏疏,朱祁钰看了一眼,通篇都是骂于谦的。 “陛下,臣也弹劾于谦,于谦故意驱使百姓,送给瓦剌兵赶杀,只为了他的高官厚禄,便不顾苍生危难!” 王竑高声道:“请陛下褫夺于谦官位,勒令其致仕养老!朝堂上不许有这样的人存在,请陛下给天下万民一个公道!” “陛下,臣也弹劾于谦,弹压勋臣,独揽大功!” “臣弹劾于谦,于宣镇独揽大权,不听勋臣、文臣劝说,屡屡自行于事……” 都察院直接就炸了。 甚至,有御史弹劾于谦,火烧宣府,杀死瓦剌兵,过于残忍。 朱祁钰紧绷着脸。 他收到上百本奏章,全是弹劾于谦的,甚至,还旧事重提,于谦这些年在京营之中经营党羽等事。 胡濙暗叫坏了。 他先看向张凤,张凤又急又怒,失了心神。 又看向李贤,李贤也焦急,和他对视一眼。 是皇帝放的风? 借机除掉于谦? 如果是这样的话,皇帝未免太心狠了吧! “老太傅,是李秉!” 李贤压低声音:“昨天晚上,李秉的奏报送到内阁,下官一直都压着呢,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早晨,朝中百官全都知道了!” “李秉糊涂啊!”胡濙大急。 这不是给皇帝递刀子呢嘛! 皇帝一直都在担心,于谦回京之后,以兵权压他,又和胡濙联合,一文一武,再压制皇权。 所以,皇帝对于谦极度提防。 是以,他担心皇帝拿孙女钰儿投石探路,不惜打草惊蛇,让儿子胡豅入宫提醒钰儿,绝对不能答应啊。 幸好钰儿聪慧,拒绝皇帝撮合她和于冕。 可今天早晨,于谦在宣镇所作所为,被彻底揭开,朝臣直接就炸了。 流言甚嚣尘上,满城风雨。 估计这回,流言已经传进了于谦的府中。 “说完了?” 朱祁钰冷冷问:“都说完了?” 一听皇帝的口气,都察院上下身体一抖,跪在地上,不敢吭声。 “是朕授权的!” “是朕下密旨给于太保,让他不惜一切代价,取得胜利!” “不惜损失些百姓……都是朕授权的!” “和太保无关!” “你们骂,来骂朕!” “朕担着!宣镇上下损失的军民,都是朕的罪!” “朕下罪己诏,为生民赎罪!” 朱祁钰语气森冷。 奉天殿内一片哗然,大气儿都不敢喘。 皇帝这是在袒护于谦,都察院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甚至,连下罪己诏的话都说出来了! 可见之怒。 “陛下,您若下罪己诏,岂不说明吾等尸位素餐?” 李实苦笑:“请陛下恕罪,臣等是为生民恼怒,是以语气激昂,陈词过分,请陛下宽恕臣等之罪。” “老臣以为,可找到生民的亲属,多多赏赐一些财货,方可安人之心。” 李实可不敢把屎盆子往皇帝头上扣啊。 “找不到了,都死绝了。”朱祁钰目光冰冷。 李实知道坏了。 想继续找补,给自己圆场。 却见皇帝站了起来。 “你们要干什么?要逼死于谦吗?” “没有于谦,瓦剌兵已经打到京城了!” “你们去守城啊?” “居然有人为瓦剌兵可怜,你们脑子灌屎了吗?” “他们不该死吗?他们攻打大明,抢掠大明,死在大明,难道不对吗?” “朕还嫌他们死得不够惨!” “日后朕横扫漠北,一里筑一京观!谁敢说朕残暴?朕把他的脑袋也筑进去!” “朕的仁慈,只对大明子民!他们是吗?” “你们为什么对异族怜悯?对刽子手怜悯?难道尔等是瓦剌的奸细吗?” “进此言者,一律驱逐出朝堂,举族放逐捕鱼儿海,永生永世,不得回内地!” 朱祁钰直接破口大骂:“还有,为了胜利,牺牲点人又如何?” “你们是想看着朕,被瓦剌兵掳走,去当太上皇吗?” “还是尔等,有能力守住北京城啊?” “朕允了于谦!” “都是朕的罪!” “朕下罪己诏!是朕的罪!朕对不起宣镇百姓!行不行?够不够!” “尔等在京中,就知道胡说八道!” “长着一张破嘴,生怕别人不知道尔等会犬吠一样!” “全都给朕滚出京,去当巡按使,给朕去看看这天下,看看地方,把地方的实情给朕写出来!” “若有人弄虚作假,为地方隐瞒实情,那朕就诛谁的九族!” “你们交叉着去,全国上下,每一个城市,每一个乡村,你们都给朕走到了!” “一年走不完,走两年,三年走不完,走十年!” “全都给朕走,每天上一封密揭上来,朕要看到,地方究竟是怎么样的?” “谁敢骗朕,轻则诛族,重则九族凌迟!” 李实身体一软,没想到,刚回京,又要离京了。 整个都察院,全军覆没。 但是,再想想,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皇帝的手,要插向地方了。 等于说,送功劳给他们,做得好,三级跳都有可能。 奉天殿内瑟瑟发抖。 “陛下,那样的话,都察院可就清空了。”胡濙小心翼翼道。 “从翰林里面补。” 朱祁钰语气一缓:“年龄大的,留在京中,负责走访京畿,朕会派厂卫、缇骑护卫尔等,安全不是问题。” “任何事,都要事无巨细的禀报上来,捕风捉影也可,朕会派人下去查。” “朕要看一看,这天下百姓,是不是奏章里的那样,国泰民安,天下太平!” 朱祁钰眸中厉光闪烁:“尔等,下面有‘儿子’、有‘孙子’孝敬的,都给朕断了!” “谁也不许把御史下民间的情况透露出去。” “即日起,官舍戒严,朕派武骧右卫看守。” “谁敢和地方官员勾连,一律杀。” “一封信,一个字,都不许传出去。” “朕要看看这大明,究竟是怎样的!” “朕要看到真相!” 此话一出,风声鹤唳。 建造官舍,就在这等着呢! 于朝阳城集中建造官舍,不就是有利于监视嘛。 听说,厂卫里都在训练美女,这些美女会不会送入他们的府邸,成为妾室或者奴婢,用来监听他们? 太祖的时代,又要来临了! “陛下,是否操之过急?”胡濙小声道。 也就胡濙,敢在这个时候,顶撞皇帝。 “老太傅有什么看法?”朱祁钰倒是虚心。 有心人,便知道,皇帝在转移话题,淡化于谦问题。 大家都有点迷糊,皇帝为什么会出面保于谦呢? 还不惜下罪己诏。 难道皇帝想收于谦的人心? 胡濙却有点明白了,皇帝在堵舆论,但舆论能堵得住吗? 堵不如疏,越堵,舆论越会发酵。 而皇帝,却在维护于谦,把自己扮演成好人,今天这场风波,鬼知道是不是皇帝安排好的? 他一句要逼死于谦? 是真心话,还是暗示呢? 但皇帝聪明,转移了话题,胡濙苦笑道:“陛下,全国太大了,都察院满打满算才三百余人,全都撒出去,恐怕一个省都装不下。” “老臣以为,将此设为定例,每年抽查一省,派巡按使去查,查实者,巡按使以功绩纳入京察,若查无实证,不奖不罚。” “老臣以为,可先查南方。” 李实冲胡濙翘起大拇指。 胡濙巧妙破解皇帝监察百官之心,又给都察院升官,提供途径,简直不要太好。 “老太傅不愧是朕的智囊!” 朱祁钰笑道:“今年就查江浙两省,都察院所有御史全部下去,什么都可查,查错无过,不查、遮掩者皆杀!” “若捅出大案来,朕不吝惜赏赐,让尔等官升三级皆可!” “以后每年巡按使抽查一省,作为定例,年年都查,都察院的人今年下去一批,再从翰林院中补充,明年这批人下去查。” “朕也会派厂卫下去,不必担心碰上钉子,你们据实报上来即可,朕来敲碎这些钉子!” “你们将宫中的恐惧,传到地方去!” “告诉他们,这天下做主的是皇帝!” 朱祁钰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把手,伸进地方的好机会。 再配合胡豅进献的强征天下商贾入京城,便能让皇权,延伸到各个角落。 “陛下,什么都可查?哪怕是洪武年间的事情,也可查吗?”李实觉得皇帝给的权限太宽了。 “自然,只要大明建立以来,任何事情,巡按使都可以查!” 朱祁钰给巡按使最大的权力。 各省早就烂透了,但若真心查,应该以北方为主。 北方士绅根基浅,而皇帝又在北京,近在咫尺,若有叛乱,旦夕可平。 但江浙可不一样,士绅盘根错节,恐怕如何查,都根本查不清楚的。 皇帝派他们出去,注定是无用功。 但是,想开海,就得先犁清江浙。 等出了大案,他必须去南京亲自坐镇。 总要未雨绸缪,北方的布局差不多了,也该南方了,尤其是开海,势在必行。 “李实,你留在京中,新入都察院的御史,还需要你来带。” 李实没想到,皇帝会额外开恩。 转瞬,他就明白了。 清查江浙,注定是一场空,皇帝是不想让他瞎折腾罢了。 但皇帝明知道动不了江浙士绅,为什么还要走形式呢? 他偷偷瞄了眼胡濙。 胡濙有点琢磨透了,于谦是哪里人?钱塘人! 江浙士绅在朝中最大的靠山,必然是于谦,江浙朋党,都在靠拢于谦。 以己之矛攻己之盾。 江浙士绅是假,搞死于谦才是真。 皇帝心中终究是忌惮于谦啊。 那句话,应该是暗示吧,让流言气死于谦算了。 胡濙闭目冥思,总觉得皇帝有些着急了,他为什么着急了呢? “这是昨日刘吉上的奏疏。” 朱祁钰让怀恩当众宣读,读完之后,他幽幽开口:“朕也没想到,京畿百姓如此之苦。” “但夫役又不能减免,朝堂支撑不起这么大的负担。” “所以朕想着,取消部分夫役,改由雇佣,朝堂出钱,雇佣民间劳力为朝堂做事。” 胡濙微微皱眉。 白圭笑问:“陛下刚说完,朝堂支撑不起负担,又如何雇佣呢?” “白侍郎莫急,朝堂确实没钱,但有人有呀。” “朕听说,天下钱财,有八九成,在商贾手中!” “朕打算让商贾把这笔钱承担了。” 朱祁钰笑道。 这话惹得朝堂大笑,叶盛笑道:“陛下,您这想法确实好,问题是京中没有商贾了,都是些小商贩,一年到头也赚不来几两银子,如何让他们承担呢?” “朕打算学太宗皇帝,强征天下商贾入京!” 嘶! 此言一出,谁也笑不出来了。 皇帝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啊。 先让巡按使走访地方,又要强征天下商贾入京城…… 等等! 皇帝这是要把皇权扩到地方去啊! 他还说了,让巡按使走到乡村里面,这是要重建里甲制,把朝堂的触手,扎根在民间最底层! 嘶! 皇帝的心也太大了吧! 那是太祖才做的事情,太祖晚年也都放弃了,到了永乐朝,更是连提都不提了。 想支撑底层政权,得用海量的银子。 皇帝有那么多吗? 好像真有! 诏天下商贾入京!还要再杀鸡取卵?那银子可就又有了! 要论狠的,当今陛下比谁都狠! 他嘴上为天下万民谋福,于谦宣镇胜利,送数十万百姓去死,皇帝却不断偏袒于谦。 湖广流民遍地,他不管不顾,强征粮食入京。 那么多商贾,他不问良善,全都杀光,活着的女儿都被送入教坊司,可见其心智之狠辣。 不过,皇帝最近做事,明显着急。 以前他是谋定活动,最近易暴易怒,原因何在呢? “诸卿有什么意见?”朱祁钰笑着问。 但所有人都看到了皇帝要吃人! 他这也太狠了吧,商贾辛辛苦苦赚钱,您刚把京畿的杀光了,又要把天下的都诏进京中来杀。 “没意见便下中旨吧。” 朱祁钰淡淡道:“敢闻诏,不入京者,一律诛族,脑袋腌制后保存好,朕会派厂卫逐一去查,若有官员敢勾连商贾,蒙蔽朝堂者,诛十族!” “阁部,朕把任务交给你们,半年之后,朕要看到京畿商业活跃起来。” “安心,朕诏商贾入京,不是杀人的!” 朱祁钰解释一句:“朕还打算大肆开通商道,开漠北商道,开茶马古道、丝绸之路,商人来京中,还是能赚钱的。” “朕还打算疏通通惠河,让漕船直接到大通桥,便可直接入京,不必再走一段陆运了,能节省不少银子。” “啊?” 百官都懵了,您为了诛杀天下商贾,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您还不如直接下一道圣旨,直接杀了算了。 “但疏通通惠河的钱,让商贾均摊,朕也不赚他们的,按照造价给了便是,等他们入京安置下来,朕派人去讨要。” “陛下,您不杀他们?”林聪傻乎乎问。 “朕又不是暴君,何必杀人呢?” 朱祁钰笑道:“朕的心向来是好的,希望大明百姓,朕的子民都过得舒服。” 鬼才信呢! 不过,入京肯定是当韭菜的。 现在皇帝不缺钱,哪天缺钱,就开始杀鸡取卵了。 “把天下名医,也全都诏入京中,入太医院,不来者,族诛。” 百官翻白眼,您是真爱惜自个儿啊! “无事退朝吧。” 朱祁钰忽然又道:“朝野上下,不许谈论于太保,太保乃大明英雄,是朕的肱骨重臣,不容置喙!” 这话可把群臣给弄懵了。 您和于谦什么关系,大家都心知肚明。 为何屡屡维护于谦呢? 这话该正着听呢?还是反着听呢? 流言果然传到了于谦府中,于谦病重的消息传来。 “原来于谦病重了!” 胡濙立刻明白,皇帝为什么变得着急了呢? 他肯定会先接手、整饬京营的。 以皇帝的心,说不定想一劳永逸,接手京营的同时,整饬京营。 之前宫中就传出来消息,新建的四军,皆不许吃空饷、喝兵血的事情发生,严令禁制。 “陛下呀陛下,难怪您如此着急呢,先接手京营,又强征天下商贾入京,还想借于谦之威,整治江浙士绅?” 胡濙嘴角翘起:“您千算万算,没算到,于谦这么快就不行了,真是可惜啊,若是给您三五个月,说不定还真能犁一遍江浙士绅呢!” 这时,管家禀报李贤、王直等人拜访。 胡濙请他们进来。 “老太傅,于太保到底怎么了?”张凤满脸焦急。 今天早朝上,于谦被弹劾,他就知道要完蛋。 下了朝,他便去见于谦。 结果于府闭门不见客,晚些时候,就传出来于谦快要不行了的消息。 他直接就慌了。 先找李贤,李贤带着他来找胡濙。 “消息怕不是假的啊。” 胡濙叹了口气:“皇帝已经着急了,可见他是知道于谦病情的。” “怎么会呢?于太保身体康健,出京的时候,一顿能吃几碗饭,身体比牛还壮,怎么说不行了就不行了呢?”张凤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这样的于党,一旦失去了靠山,只能致仕了。 皇帝并不信任他。 而且,朝中臣子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如叶盛、白圭、耿九畴,都是皇帝看重的人。 “张尚书先别急,事情可能没这么糟。” 胡濙叹了口气:“你们想一下,于太保为什么身体恶化?什么病?消息是怎么传出来的?” 这话还真问住了大家,还真不知道。 “老太傅,从陛下的举动看得出来,陛下很着急,他想借着于太保余威,做很多事。” 李贤头脑冷静:“今天陛下忽然发怒,要清查江浙,显然是临时起意,我们都清楚,江浙是查不清的,太祖在时便查不清,何况京畿离江浙这么远,如何查?” “陛下说那话的时候,应该是算计着太保还有一年半载的活头,所以要清查江浙,无非是借着太保余威。” “结果太保忽然传出来病情恶化的消息,恐怕现在最着急的是陛下啊。” 胡濙微微点头,同意李贤的分析。 “老太傅,吾等是不是该做点什么呢?”李贤咬了咬牙。 胡濙微微变色:“你要干什么?” 他让人把房门关上,声音压低:“老夫警告你,不许胡闹。” “老太傅,我们被压着的日子太难熬了,我们只想像个人一样活着。”李贤想说,不想像条狗,但又不敢说。 胡濙眯起眼睛:“李秉的奏章,是你散播出去的?” 李贤没说话,显然是默认了。 “你要干什么?刚消停几天,想试试皇帝的刀口不利否?”胡濙大惊。 “老太傅,绝无此意,下官不敢有非分之想,就想得到一点自保的实力。” 李贤有些惊恐道:“下官跟你说了实话吧,宣镇的商贾,多出自晋商!” “而晋商,又跟下官藕断丝连。” “陛下请王来回京,这是要重建宣镇,钱从何来啊?陛下可自始至终都没提呀!” “下官又观察到一点事情,厂卫最近太消停了,仿佛不少人不在京中,人去了哪呢?” “是不是去了宣镇?去山西了?” “大同的郭登,是陛下的死忠,是不是收到了密旨,配合厂卫,清理山西商贾呢?” “下官什么都不想要,下官就想活着啊!” 说着说着,李贤眼泪流了出来。 胡濙一拍脑门,他还真没想到。 陛下可是一个斩草除根的人啊,其人心之狠,前所未见。 他一定不会放过晋商的! 对了,东厂忽然传到京中的情报,说明东厂早就在宣镇经营了,肯定知道点什么! 东厂的人,会不会去了山西呢? 皇帝的心深不可测。 “你想干什么?”胡濙问李贤。 李贤咬了咬牙:“下官别的不敢干,只想阻止陛下,得到完整的京营!” 嘶! 整个房间里,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连胡濙都指着他:“你疯了?” “是想让新军和京营,大开杀戒,杀个血流成河吗?”张凤失声道。 “只要陛下肯退一步,给下官一条活路,下官现在就致仕,不再京中待了,不待了,在这朝堂上,都没有好下场的,一个都没有!”李贤泪如雨下。 这话说进所有人的心窝里了。 都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但在京中,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什么对策都不管用,皇帝想杀谁便杀谁。 最可怕的就是随心所欲杀人。 “你都联络了谁?”胡濙问他。 “下官现在还不敢联络,等着老太傅指令。” 说着,李贤跪在地上:“求老太傅,救救下官!” 胡濙嘴里泛苦。 皇帝给人的压力太大了,大到恐惧。 他也怕李贤说的魔咒,落在他的头上。 可,该这样做吗? “老太傅,若维持原状也好,只要陛下肯退一步,不要这么急,不要给天下这么大的压力,下官怕呀!” 李贤使劲磕了三个头:“老太傅,百官都是这样想的!” “那日酒宴上,陛下的话,让勋臣惊恐。” “还有驸马李铭、焦敬,说死就死了!” “他都不跟任何人打招呼,想杀谁便杀谁,太恐惧了!” “下官真的害怕,下一个轮到我啊!” “我晚上都不敢闭眼睛,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看见自己被杀了!” “若杀我一个,也就罢了!” “他最轻的刑罚是诛族,严重的诛三族,诛九族,甚至十族!” “我们都害怕啊!” 李贤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恐惧,让他们产生了反抗的念头。 太祖时,造反之事不绝如缕,但太祖过于强大,没人能掀翻他。 连太宗,有些事不也得忍着嘛。 当今皇帝不肯忍,他能强过太祖吗? “若陛下将京畿杀个血流成河呢?”胡濙问他。 “那下官,死了也心甘情愿!” 李贤哭着说:“他心那般狠,最后的下场也是离心离德,没人会为他真心卖命的!” 胡濙叹了口气:“老夫还要想一想。” “老太傅是担心宫中的儿女?” 王直低声道:“无须担心,吾等并不是造反作乱,只是拨乱反正罢了,请陛下宽恕些,绝无其他之意。” 胡濙目光闪烁。 这些人,所做的事情,真的能适可而止吗? 李贤背后,真的一个人都没有? 不可能,那是谁在推动他呢? 堂堂内阁宰辅,华盖殿大学士,谁能推动他呢? 勋臣?武将?还是朝中百官呢? 若说勋臣,不知道皇帝的狠辣,天真的以为,拿住部分京营,就可稳坐钓鱼台了。 那朝中的百官肯定不会这样想。 皇帝没钱,会杀鸡取卵,为了京畿安稳,可不要地方,嫌弃钱少,又强征百官之钱。 这样的人,会在乎血流成河吗? 可李贤为什么要来说服自己呢? 是想让他当出头鸟? 胡濙也在盘算,他能得到什么呢? 制衡了皇帝,他还能做陈循吗? 不,他不会做陈循的,那李贤是想做陈循喽? “李贤,给老夫一句实话,你的背后,都有谁?”胡濙要掂量掂量,值不值得! 一直都睡不着,昨天买了褪黑素吃的,结果精神得要命,根本睡不着,然后今天全是副作用,身上忽然疼一下,忽然又疼一下,末梢都是木的,手指尖、脚趾尖都木了,这也太恶心了,求订阅! (本章完) ------------ 第117章 黑化吧,于谦!成国公不老实,就换个成国公吧! “朱仪联系过下官。”李贤小心翼翼道。 “你疯了?” 胡濙脸色急变:“那是谁的人,你心中没数吗?难道你也想做废立之事?” 李贤疯狂摇头,眼泪都快呛出来了:“下官绝对不敢啊!” “那伱还联系朱仪?” 胡濙指着门:“出去,你自己死,别拖着别人!” “不是我联系朱仪,而是朱仪主动联系下官我啊!” 李贤哭泣:“等晋商被端了,陛下不会放过下官的!老太傅,您知道陛下为何如此迫切地要对江浙下手吗?” 因为江浙最富,胡濙这样想。 “开海!” “陛下要开海!” “郑和七下西洋,赚了多少,您心知肚明,陛下要学太宗,开海啊!”李贤急声道。 胡濙踉跄几下,跌坐在椅子上。 开海? 那是要和整个江浙闽广士绅为敌啊! 而江浙士绅的背后,都站在朝堂上呢! 胡濙、于谦、林聪等,实在太多了,都是江浙闽广人啊! 沿海多少商人,都靠海吃饭呢! 而这些钱,会源源不断的进入朝中大员的账户里,官员们才吃大头。 整个大明,除了皇帝之外,都分到了这一杯羹! 等皇帝知道了真相,会做什么? 杀光吗? 胡濙不敢想了:“陛下怎么会突然要开海呢?李贤,你在诓老夫是不是?” “老太傅,您说陛下调查江浙,图什么呢?” “以陛下的雄心,根本不会在意百姓的死活!” “他想要钱,直接派禁军,去江浙强征便可,江浙谁敢反抗?连京官都被他治的服服的,江浙士绅算个屁啊,只要陛下想要,都得乖乖照给。” “但他偏偏要查,查什么?” 胡濙想说,是要重建里甲制。 很快,又觉得自己很可笑,里甲制不过是一种说辞罢了。 自古底层都掌控在士绅望族手中,朝堂养着百姓,无非为了吸血、收税。 与其中枢掏钱养着吏员收税,不如让士绅来收。 中枢从士绅手中得到税赋便可以了,控制好士绅,就控制了基层,非要建什么里甲制干什么呢?完全得不偿失。 太宗皇帝就明白这个问题,所以只跟士绅要钱,士绅虽然讨厌太宗皇帝,但和太祖皇帝比起来,太宗皇帝绝对是好皇帝。 “开海,他真的想开海!”胡濙脊背发寒。 等陛下发现沿海的生意,都被人垄断,赚着海量银子,重臣、勋臣、文人、武将都分到了甜头,偏偏皇帝没份。 甚至,当他知道那些倭寇,只不过海商豢养的看门狗,朝堂却花着海量的银子养着备倭军。 而海上的背后,站着的是朝堂重臣…… 皇帝的屠刀,会不会落下? 会杀多少人?他还能活着吗? 他不敢想了。 “他会开海吗?”胡濙有些惊恐地看向张凤。 张凤点了点头:“银子终究是要花完的,永乐朝距今不久,郑和下西洋赚了多少钱,宫中都有记载。而且,陛下崇商,还多次下旨,让市舶司和西番贸易,肯定是想赚海上的银子。” 胡濙绝望地闭上眼睛。 李贤说服了他了! “你想让京营在谁的手中?”胡濙问他。 李贤眼睛一亮,知道说服了胡濙。 “维持原样不变!”李贤知道,无论让谁统领京营,胡濙都不会同意的,干脆以退为进。 “陛下手中有十余万兵丁,你可要掂量掂量,不该有的念头,绝对不能有!” 胡濙担心李贤上头了,万一被朱仪等人撺掇,进行废立,热闹可就大了。 他总觉得不放心,李贤被逼上梁山了,万一玩脱了,可把他害惨了。 必须等让女婿朱仪过府,他们两个好好商量商量。 绝对是过犹不及,能不做尽量什么都不要做,当今皇帝可不好招惹啊。 “下官知道!” 李贤爬起来,连连点头:“于太保天不假年,只有您才能当大明的定海神针!” “有您支持,这件事就成了一半!” 见李贤信誓旦旦的模样,胡濙觉得,李贤还有事情瞒着他。 “老太傅,不是什么新鲜事儿,陛下派王诚做京营提督太监,收拢京营权力的同时,还要清查空饷。” “这可就捅了马蜂窝了。” “下面的底层军官都支持吾等,有了他们支持,王诚根本掌握不了京营。” “之前有于谦震着,无人敢拒绝。” “却想不到,于谦病重了,陛下掌控不了京营的。” 李贤深深一礼:“下官也绝不敢有非分之想,只是维持京营现状,让陛下对下官高抬贵手。” “你派人去打探,于谦究竟是什么病?”胡濙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开海!开海! 送走李贤等人,胡濙整个人都不好了。 开海的话,牵连实在太大了,最好劝一劝陛下,息了这个念头,若陛下一意孤行的话,恐怕又要起波澜啊。 …… 朱祁钰正在于谦的府中。 “你们是怎么照顾太保的?” 朱祁钰冲着于冕、于康、于璚英发火:“外面的消息,是谁传进来的?” “回陛下的话,微臣不知道!”于冕哭着回答。 病床上的于谦,面如金纸,眼角尚含热泪,奄奄一息。 嘭! 朱祁钰一脚把于冕踹翻:“你什么都不知道!这个儿子是怎么当的?” “微臣不孝!微臣不孝啊!”于冕哭成个泪人。 “若太保有个三长两短,朕把你们于家的下人,全都给太保殉葬!让他们把不好的消息传进太保的耳朵里,害死了朕的太保!”朱祁钰气炸了。 于谦不在,他如何整顿京营? 如何深查江浙士绅? 如何开海? 收到于谦病重的消息,他立刻给王诚下令,停止整顿京营,正常接收京营便可。 他真没想到,于谦才撑这么久。 “太医,于太保可还有治?”朱祁钰目光一闪,看向跪着的太医。 太医瑟瑟发抖,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实话。” “回禀陛下,此乃太保心病,心病尚需心药治,着实非药石可医。”太医实话实说。 心病! 朱祁钰叹了口气:“都出去,朕跟太保说两句话。” 璚英身体一抖,难道皇帝要杀了父亲? “太保都这样了,朕能杀他不成?”朱祁钰瞪了她一眼。 “请陛下恕罪,臣妾不敢揣测天心。”璚英带着人,退出了房间。 朱祁钰看见病床上的于谦,叹了口气。 “太保,朕与你,竟有一天,以这般情形相见?”朱祁钰坐在床边。 说实话,于谦现在死了,对他利大于弊。 没有于谦,就无人可制压皇权。 但是,也无人压制江南士绅,想开海,也遥遥无期,凭借朕一个人,艰难前行,难啊。 还有一层深意,他需要朝中有一个人制衡自己。 他怕自己真疯了,到时候,他会把大明玩死的,仅仅他自己溶于水还则罢了,就怕他带着大明一起去死。 最近权力暴涨,他真的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他快要沦陷成为权力的仆人了。 “太保,你能听见朕的声音吗?” “朕真的不希望你死了。” “朕是你一手扶上皇位的,这些年,朕与你猜忌、忌讳、相疑,互相试探。” “你累了,朕也累了。” “朕有雄心,想纵横漠北,想恢复蒙元疆土,想开海,想让大明百姓过上好日子。” “朕需要你!” “太保,你想做圣人,朕可封你为圣人,你想仙人,朕可敕封你为仙人。” “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宣镇那些百姓,无非是命不好,朕已经让厂卫立下祠堂,让后人世代给他们香火供奉,已经够了。” “你怎么不想想?万一瓦剌兵长驱直入,会有多少百姓遭殃?” “忘了?八年前,从土木堡到北京城,千里无人烟,死了上百万百姓啊!” “这次,牺牲了数十万百姓,保住了更多人啊。” “说起北京保卫战,也是你,挺身而出,保住了大明!” “两次了,你两次保住了大明,你是大明的大功臣啊!” “太保,过去吧。” 于谦指尖动了一下,却还半眯缝着眼睛。 没有说话。 朱祁钰抓住他的手:“朕还记得,在奉天广场上,朕逼你的时候,那时候,朕除了装疯卖傻,还有什么能耐呢?” “朕为何敢大着胆子杀人?因为朕知道,你是圣人,你不会谋朝篡位的,你一定会保住朕的!” “果不其然,朕把你逼到绝境,你也低眉垂首,认下了。” “当时朕的心里,是感激你的。” “一直到现在,朕的心里也是感激你的,虽然你总跟朕过不去,但朕可以忘记这些。” “太保,今时不同往日了。” “朕已经拿回了皇权,朕已经君临天下了!” “你为何不能和朕携手,一起打造大明江山?做朕的徐达,做朕的常遇春,朕也封你做国公,甚至裂土分王,朕都舍得!” “太保啊,朕有时候任性、装疯、暴戾,朕知道,伤人伤己。所以朕需要你啊,你帮着朕兜底儿,朕才有底气装疯啊!” “若有一天,老臣们都不在了,朕可能从装疯,真的变成了真疯,朕也控制不住自己啊。” “到时候这大好江山,还能不能传下去了呢?” 朱祁钰唏嘘:“好起来吧,为了大明,为了朕,你好起来,朕以后不猜忌你了,好吗?” 于谦的眼角滑过一滴眼泪。 却终究不愿意说一句话。 朱祁钰慢慢站起来:“太保,好起来吧,大明需要你,朕也需要你。” “皇爷,有密奏传来!” 正说着,门外便传来怀恩的声音。 王诚送来密奏。 朱祁钰推开门,于冕小心翼翼探头往里面看,也担心皇帝借机杀了于谦。 吱嘎! 接过密奏,房门关闭。 朱祁钰回到于谦旁边,坐在床边,展开密奏,眉头皱起来:“看吧,你刚刚传出病重的消息,京营便不听朕的了!” “呵呵!勋臣啊勋臣,以为朕的刀不利?” “若派人,杀光了京营呢?” 朱祁钰眉角跳动,眸中寒光闪烁。 目光下移:“你若能好起来该多好,哪怕再活半年,朕也能借你的威风,整饬了京营,强征天下商贾入京,然后整顿江浙,朕亲自坐镇南京,把江浙杀个血流成河!” “顺势开海,太宗时郑和七下西洋,带回来奇珍异宝不计其数!” “海上都是宝贝啊,可偏偏不让朕分一杯羹!” “朕的大业,已经能进入正轨了。” “可惜啊,你倒下的太快了!” “朕都措手不及。” “太保,你再站起来,支撑半年,半年后再死,算帮帮朕,帮帮大明,好不好啊?” 于谦没有回应。 朱祁钰眸中寒光闪烁:“太保,你为什么总跟朕作对呢?哪怕是死,都不让朕舒坦。” “你死了,朕就给于冕封爵,让他做勋臣!” “本来以你的功劳,朱骥也可封爵的,但是,你不听话,朕就不封了。” “你弃朕而去,以后的事情就看不到了。” “你的身后名,于家日后的富贵,可都掌握在朕的手里呢。” “你真就一点都不担心?你死了,朕哪天想起来,就折磨你儿子,你心不心疼啊?朕让于冕和于康自相残杀!” “想抗衡朕啊,就坐起来,撑着,别死!” “你活着,朕也不敢对你于家动手啊。” “于谦,变坏吧,当什么圣人啊!” “当个奸臣,当个千古奸臣!” “你要什么,朕都给你!起来吧!好吗?” 奈何啊,于谦流着眼泪,就是不说话。 “你非要弃朕而去,就去吧,连儿女都不要了,还能顾念朕的恩情吗?去吧,朕赐你死后的荣耀,便这样吧。” 朱祁钰站起来时,抹了下眼角的泪。 大明守护神,终于倒下了。 朱祁钰推开房门:“你们去好好侍奉吧,他死的时候,朕就不来了,于家除了你们三个,全部殉葬,下去伺候太保。” “你,治不了太保的病,留着也没用了,去地下伺候太保吧。” “太保一生爱兵,从京营中挑出两千人,去那边拱卫太保。” 朱祁钰叹了口气:“回宫吧。” “微臣谢陛下隆恩!”于冕哭成个泪人。 回宫的路上,朱祁钰眸光如刀:“怎么就撑不住半年呢!再找机会,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了!” “没有于谦,朕一个人,能开得了海吗?这里面涉及了多少人的利益啊,朕若亲自下场去杀,必然落个暴君的名声,最后溶于水,于谦啊于谦,你是朕最好的刀。” “一个想做圣人的于谦,没有任何威胁的,朕不像以前那样不敢用你,朕敢用你啊,别说功高盖主,朕就算把京畿所有兵丁给你,朕也敢相信啊!” “可惜了。” “给厂卫下旨,山西那边加快速度!” “王来,快到京城了吧?”朱祁钰问。 “回皇爷的话,王来已经入京了。” “宣去勤政殿。” 朱祁钰长叹口气:“人生呐,不如意十之八九,朕是皇帝,也抗不过天命啊。” 无人敢附和。 进了勤政殿,王来便在门外候着。 “老尚书,一别经年,身体可还好?”朱祁钰露出了笑容。 “老臣不敢劳陛下牵挂,身体尚好,只是没想到,还有入京的一天!” 王来唏嘘,他今年已经六十二岁了。 人活七十古来稀,他已经是高寿的了。 “是啊,朕也不想劳动您老,奈何宣镇重建,千头万绪,您老不出山,朕这心里都没有底啊。” 朱祁钰处处恭维王来,常年伺候他的人,心中诧异。 一口一个您老叫着,连胡濙都没这个待遇。 因为,朱祁钰想封王来爵位,怕老头不同意。 “国之大事,有用到老臣的地方,老臣赴汤蹈火,义不容辞!”王来是主战派,以前朝堂上以和平为主,所以他被踢到了南京。 如今被启用,就知道,中枢的政策有所改变。 一路上听说皇帝最近所作所为,他就隐隐猜测,皇帝有收回失地之心。 正好是他建功立业的时候。 “好!” 朱祁钰给他赐座,开门见山:“宣镇重建,和以往不一样。” “朕打算重建里甲制,里甲制的吏员,由中枢任命,不再由士绅担任。” “换言之,最底层一个百姓的情况,朕想知道什么,便要知道什么。” 王来微微一惊:“陛下,老臣说一句冒犯的话。” “你说。” 王来整理下语言,认真道:“陛下,重建里甲制,于中枢而言,负担太大。” “您能控制一天两天,一年两年,等到中枢空虚,没有足够的俸禄,发给吏员的时候,这些吏员自然会向士绅靠拢,慢慢的变成士绅走狗。” “而今宣镇,乃是一片白纸,您任命的这些吏员,就会变成新的士绅。” “中枢不可能天天盯着一个村子两个村子的。” “他们做什么,中枢根本就不知道。” “陛下,所谓里甲制,不过是在士绅头上放了个紧箍咒,无非是多加了一层盘剥。” 朱祁钰皱眉:“就是说,里甲制根本就没用?那就换个制度!” “陛下,换做什么制度都没用,只要中枢想从基层收税,就得扶持士绅,除非中枢不要老百姓的赋税,士绅就成了无根之萍!自然会淹没于历史之中!” “您用里甲,替代士绅,不过是换个名字而已,还是土皇帝!没有变化!” 王来直言不讳道:“太祖时,便知道此理,所以设粮长制,粮长就直接由士绅来担任。” “说白了,谁能给中枢纳税,中枢便给谁权力!您想让底层百姓,活得像个人一样,除非废除农业税,否则永远不可能的。” 朱祁钰听得出神:“就是说,只要收税,士绅就会存在?” “没错,您变成新的制度,他们就会以新的形式存在,除非您不收税。”王来说得极为明白。 “所以,朕想重建里甲制,无非是制造出一批新的士绅?”朱祁钰问。 王来颔首:“陛下,您的心是好的,但您不理解底层人心!” 想在一张新的白纸上涂鸦,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不过,选王来做总督,的确是一件无比正确的事情。 看见皇帝陷入深思。 王来轻吐一口浊气。 他之所以敢说话如此大胆,是有原因的。 和他渊源颇深的方瑛、梁珤、陈友、毛胜等人,都是皇党,所以他理所当然的成为皇帝的人。 这也是皇帝将他从南京调去宣镇的原因。 “看来朕把人心想得简单了。” 朱祁钰长叹一声:“王来,朕想让底层百姓,也能知道中枢的政策,可有办法?” 这可难倒了王来。 “陛下,底层百姓,都不认字,如何让他们知道中枢政策呢?” 朱祁钰道:“朕可让人宣读。” 王来不解,皇帝要给底层百姓什么福利不成? 等等! 皇帝要重建里甲制,不就是想控制底层嘛! 陛下控制欲太强,和太祖一样,想从上到下,一片清白,想知道什么便知道什么。 后来太祖也发现这个想法是个笑话,最后放弃了。 “回禀陛下,老臣以为,可发邸报。”王来敷衍皇帝。 对呀! 报纸啊,朕怎么没想到呢? 朱祁钰越看王来越顺眼。 “朕亲自办报!” “陛下,办报先不急,想让底层百姓看到邸报,得先修驿站,如今驿站只通城池,而且驿站并不多,需要增加。” 不提驿站,朱祁钰还忘了呢,京畿到宣镇的驿站,都被渗透成筛子了! 总该查一查的。 “没错,该修。” “陛下,修驿站的话,花费恐怕极多,还要常年维护,花费就更多了。”王来想劝皇帝打消这个念头。 但朱祁钰心里有谱了:“朕心里有数,正好中枢打算减免夫役,朕也想为百姓做点事情。” “对了,朕还有一件事交代你。” “宣镇穷困,朕打算让军民蓄养牲畜,到年底,朕的商行会来收购。” 没错,朱祁钰打算搞畜牧业。 快速繁荣宣镇,让新迁去的人口,产生归属感。 王来恭恭敬敬磕了个头:“陛下心系万民,老臣替万民谢陛下隆恩。” 王来也是这么想的。 宣镇想尽快恢复人烟,发展农业的同时,就得发展畜牧业。 瓦剌被打崩了,长城外大片的牧场,都可被宣镇圈起来,招募些流民,蓄养羊、牛、猪等牲畜。 他还犯愁销路,毕竟百姓都不富裕,能吃得起羊肉的,都是达官显贵。 运送到京中,又是一笔费用。 “你大胆养,鸡鸭牛羊,朕都收了!” “陛下,牛可万万吃不得啊!”王来赶紧进言。 “朕知道,朕买来牛,驯养后,便低价卖给农户,让节省劳力。”朱祁钰道。 不过,牛肉是真好吃啊。 俩人一拍即合,又聊了一会。 朱祁钰留他用膳,吃了饭。 “王来,朕想请你帮帮朕。” 一听这话,王来立刻跪在地上,说些表忠心的话。 “朕想赐你爵位!” 王来登时色变,好好的读书人,谁愿意进勋臣的屎坑啊。 他是有本事的,儿子也是争气的,走科举仕途才是正道,有了他们父子两代人努力,后代更无须担心了,基本上都能混个进士做做。 可皇帝一脚把他踹进屎坑里,我也会急眼的。 “这……” “王来,朕知道你不愿意,让堂堂进士,成了勋臣,确实有辱进士门第。” 朱祁钰苦笑道:“但是,如今勋臣与朕不是一条心,他们心心念念的是迎立太上皇,这不,于太保刚刚病重,他们的心思就活络起来了,想独霸京营,反制于朕,朕这皇帝做的难啊!” “啊?” 王来大吃一惊,颤颤巍巍跪下:“请陛下赐天子剑,老臣愿意替陛下斩杀妖邪!” “杀不了的,没有足够的勋臣,一旦把朱仪、朱永都杀了,文武失衡,会更加严重!” 朱祁钰大演苦情戏。 王来咬牙道:“老臣愿意为陛下解忧!” “好!” 朱祁钰顿时振奋道:“等你将宣镇重建完毕,朕就赐你伯爵!” 好好的大明爵位,到了朱祁钰手里,送都送不出去。 再多封几个老臣,让他们发展根基。 然后,英国公府、成国公府,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打发走王来。 朱祁钰长叹口气:“还有哪个老臣,允文允武,愿意做勋臣呢!” “朕的亲戚里,都是废物!” “没有一个能用的!” “若张軏现在肯投靠于朕,朕把常德许给他又如何?可这个家伙,宁愿装死,也要给太上皇卖命!” “好啊,你们拦着朕,不让朕接收京营!” “那朕就让你们统统遭殃!” “你们还真不知道,这京畿做主的是谁?就算于谦从床上起来,也得给朕乖乖趴着!” “来人,把朱暕、朱轸传来。” 朱祁钰眸光如刀。 很快。 朱暕和朱轸进殿。 “在朕身边伺候着。”朱祁钰让他们两个贴身伺候。 他们两个一头雾水。 难道皇帝和他们的父亲和解了? 朱暕是朱永的三儿子,大儿子朱晖进入锦衣卫,二儿子朱愷残疾了,在家养伤呢,只能把十四岁的朱暕送进宫来。 朱轸是朱仪的儿子,胡濙的外孙子,看见皇帝就害怕,上次,他差点丢了性命。 一连几日,朱祁钰都在冗杂的奏章中度过。 外面闹得厉害。 于谦病重之后,京营拒不接受整编,王诚束手无策。 多次入宫求救,奈何皇帝恍若未见。 见皇帝毫无动静,京营闹得更大了,公然抵抗王诚改编。 四月十八,早朝。 “山东可有消息?”朱祁钰问。 “回禀陛下,暂时没有!”李实小心翼翼回答,都察院被大清洗,如今朝堂诡谲一片,他也不知道该如何站队。 “张鹏还没消息传来?是不是遇害了?”朱祁钰担心山东。 “启禀陛下,微臣派御史前去……” “罢了,你不必管了,继续从翰林院里补充御史,地方有合适的人选,也都补进来。” 朱祁钰又问:“都察院的御史,出京了吗?” “回禀陛下,已经出京了。” “好。” 这就让胡濙搞不懂了,于谦死了,江浙根本动不了了。 皇帝的当务之急,是抓住京营。 但皇帝似乎并不急切,如今京营闹得厉害,皇帝却还优哉游哉的,葫芦里卖什么药? 胡濙有点看不透了。 “于太保身体如何?”朱祁钰又问。 “启禀陛下,于太保身体不见好转。”王伟低声道。 “兵部尚书尚且给他留着,指不定哪天就好了。” 奉天殿内一片沉默。 从于谦病重之后,气氛总是这般诡谲。 朱祁钰瞥了一眼,嘴角翘起,罢了,不跟你们玩了。 打开王诚呈上来的密奏,让人传下去。 “朕本来不打算在朝堂上说的!” “但王诚实在是个废物!” “这点小事都办不明白!” “六七天过去了,毫无进展,反而拿来烦朕,你们说,这样没用的太监,是不是该杀了?” 朱祁钰问群臣。 密奏被传阅,看完的人,没人敢说话。 胡濙和李贤对视一眼,来了! 皇帝沉不住气了! “朱仪呢?朕问你,京营是你的,还是朕的?”朱祁钰直截了当的问。 朱仪吓得跪在地上:“天下都是陛下的,微臣哪里敢僭越啊!” “那为什么不听王诚的话?” “微臣哪有不听啊,明明是王公公,以吃空饷为名,抓了一些军将,那些人闹哄起来的,微臣一直在弹压,不信您可以问王公公呀,微臣一直的支持王公公的!” 朱仪倒是把自己摘得干净。 “朕想听原因吗?”朱祁钰淡淡而笑。 慢慢站起来,走过来,站在丹陛上。 “朕知道,于太保重病,有些人想看朕的笑话!” “但你们能看到吗?” “传旨,方瑛、梁珤,率军入驻京营,三日内,京营拆分,不听命者,诛族!” “朱仪、朱永、吴瑾、刘安、李文、卫颖、薛琮朝堂上不恭,杖责三十!” “满意了吗?” 朱祁钰语气阴沉:“于太保倒了,朕还在呢!” “朕就在这奉天殿上坐着,看着王诚接管京营,不听命者,朕直接派人杀了!” “朕倒要看看,谁敢造反?” “拖出去,打!” 朱祁钰声音不大,但满朝文武全都匍匐在地上,谁也不敢乱动。 “啊?” 李文满脸冤枉:“陛下呀,跟臣没有关系呀,请听臣解释啊……” “朕不听,打!” 朱祁钰语气冰冷:“这段日子,你们没在京中,算是尔等命好!没见朕怎么收拾朝臣的!今天就让你们也经历经历!” “仗着一点侥幸的功劳,就想违背朕的圣旨?” “以为挑动底层军官,便能抗衡朕的圣旨?” “以为仗着你们先祖的那点微薄功劳,就能遗泽三代吗?” “真是想多了!” “这几天,朕一直不说话,是在给你们机会!” “你们非要蹦出来,试试朕的刀子锋利不锋利,那么朕就给你们这个机会!” “来,你们谁要给他们求情?站出来,说!” 整个奉天殿内,瑟瑟发抖。 之前诡谲的气氛,顷刻间被打破。 谁也没想到,皇帝会用这个办法,解决问题! 一力降十会,这就是皇帝的底气。 “没有了?” “之前不是私相授受,想保住京营,来抗衡朕吗?” “怎么板子落到身上,就没人站出来帮你们说话了呢?” 朱祁钰目光下移:“是不是,李贤?” 李贤浑身一抖。 他们密谈,是谁泄露出去的? 他下意识地看向胡濙,胡濙也傻了。 厂卫,无孔不入到了这个地步? “微臣绝对不敢有非分之想,请陛下明鉴!”李贤赶紧道。 “没有非分之想?那你和老太傅走得倒是挺近啊!” 朱祁钰笑道:“你们在密谈什么呢?方不方便,让朕知道知道?” 嘶! 群臣倒吸一口冷气,厂卫真的无孔不入啊! 皇帝虽然不知道胡濙和李贤密谈内容,却知道,他们两个屡屡见面。 咕噜! 李贤吞了口口水,不敢说。 “回禀陛下,李阁老最近身子骨不适,知道老臣懂些医术,便让老臣帮着瞧瞧毛病。”胡濙面色不变。 “哪里不舒服呀?朕让太医给瞧瞧!” 朱祁钰开口:“来人,让太医院统统过来伺候。” 胡濙面不改色,仿佛身正不怕影子斜。 “怎么还不打呢?” 朱祁钰目光一闪:“朱暕、朱轸,你们来行刑!” “啊?”朱永七人脸色一变。 皇帝让他们的儿子,八光了他们,打他们! 子打父,大逆不道! “就在奉天殿上打,八了,打!” 朱祁钰淡淡道:“不必害怕,朕给你们撑腰,回了家,他们敢对你们伸一根手指头,朕就打断他的手指头!给你们报仇!” 朱暕、朱轸跟死了吗似的。 那叫报仇吗? 他们是我们亲爹好不好? 让儿子打父亲,又威胁父亲不许报复。 皇帝的心,实在太狠了! 把他们七个,在宫里做侍卫的儿子,统统诏来,在奉天殿里,直接开打。 顺便,还将他们在宫中伺候的女儿,也都诏到奉天殿门口,看着。 “陛下,吾等无错啊!”朱仪泪如雨下。 堂堂成国公,要被八光了,众目睽睽之下,被亲儿子打板子,传出去颜面何存? “朕要打你,你辩解,就是错!” 朱祁钰找原因了吗? 不需要! 他就直截了当地告诉你们,在京畿,朕说了算! 朕想杀谁,便杀谁! “五十大板!” 加了二十板! 嘶! 朱仪七人倒吸口冷气,看着跪着却一言不发的朝臣,心里弥漫着后悔。 才两个多月啊,皇帝怎么可怕到了这个地步? 难道真就无人可制了? 有,于谦,躺在床上呢! 啪! 第一个板子落下来,朱仪等人的面子、尊严统统被踩在脚底下。 “朕还就告诉你们。” “就算你们在京营里面,朕下一道圣旨,杀了你们!” “你们也不敢造反!” “信不信?” “你们连一个兵都带不出来,信不信?” 朱祁钰从丹陛上走下来:“朕打你们,是宽恕你们!” “要不是看在你们祖先,有那么一点微薄功劳,现在你们早就是一具尸体了!” “你们家,想继承爵位的主宗旁脉,有多是!” “这大明,梦想封爵的人,不知凡几!” “朕赐你们爵位,让你们享受荣华富贵,是你们祖上积来的德!” “别以为自己有什么本事!” “信不信,朕今天把你们打死在奉天殿内,你们家族里都得敲锣打鼓放鞭炮,高呼朕圣明!” “朕让你们是人,你们就是人!” “朕说你们是狗,你们就是狗!” “这天下,是朕的!” “朕想杀谁,便杀谁!不需要理由!” “这天下是太祖打下来的,传给他的儿孙的,这大明,是朕的!疆土、人口、钱财统统都是朕的私产!” “朕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听到了吗?” 朱祁钰问他们。 “臣等知罪!”朱仪眼中含泪。 “光着皮股跟朕说知罪,真是不雅。” 朱祁钰冷笑:“还想不想享受爵位啊?” “想,想,微臣想!” 李文咧嘴笑了出来:“陛下打臣,那是爱臣,微臣甘之若饴!微臣就是陛下的狗,陛下想让微臣笑,微臣就笑,想让微臣哭,微臣就哭!微臣甘之若饴!” “哈哈哈!” 朱祁钰得意大笑,陡然收敛了笑容:“那为何王诚去收敛京营,尔等不同意啊?” “微臣绝对没有啊!”李文瞬间变色,眨眼便明白了,皇帝让他咬朱仪! 成国公,不老实,就换个人当成国公! 皇帝是这个意思! 没等李文开口,刘安急了,指着朱仪骂道:“是他,他要独霸京营,所以不准微臣等听王公公之命!都是他!” 有了刘安冒头,吴瑾、李文、卫颖都攀咬朱仪。 朱仪整个人都傻了。 “陛下,朱仪不止想独霸京营大权,还联络了李贤!”朱永更狠,直接把朱仪给卖了。 朱仪算见识了,什么叫狗咬狗! 皇帝就是想让吾等中间出现裂痕,尔等为何就不明白呢? 这是皇帝的算计啊! 你们为了保住爵位,就能攀咬我,可等到了皇帝彻底掌控京营之后,皇帝会放过你们吗? 不过是早死和晚死的区别! 愚蠢啊! “李贤?”朱祁钰回头,看向跪着的李贤。 李贤大脑一片空白。 朱仪描绘的蓝图呢?说好的一起共富贵呢? 怎么转眼就把我给卖了? “微臣没有,微臣没有啊!”李贤疯狂晃荡脑袋。 “就是他给微臣出的主意!”朱仪也豁出去了,往死里咬李贤。 “是他,是他联系的微臣!” 李贤也攀咬朱仪:“请陛下给微臣做主啊,微臣绝对没有不忠之心!” 啪啪啪! 朱祁钰鼓掌:“精彩啊,好一出狗咬狗啊!” “朕的肱骨互相攀咬,好啊!” “一个是成国公,一个是内阁宰辅。” “都是朕的左膀右臂。” “却没有一个愿意为朕出力的,个个都在算计朕!” “你们要干什么啊?” “当够了爵位,当够了宰辅,想坐在那上面,试一试吗?” 朱祁钰蹲在地上:“刚好你也姓朱!” 朱仪整张脸都白了。 他的朱,是赐姓,他祖上朱亮不过是太祖皇帝手下的小兵,没有名字,随了主公的姓氏,跟着姓朱。 他哪里配姓朱啊! “陛下啊,请您赐死微臣吧!微臣哪敢有僭越之心啊!请陛下赐死微臣!以证微臣的清白!” 朱仪聪明啊。 为了保住成国公的公爵,用自己的死,来保全家族。 关键是,他会死吗? 正在拍板子的朱轸立刻跪下:“请陛下宽恕!” 别忘了,朱仪的老丈人是胡濙啊。 朱仪一句求赐死,立刻局势逆转,朱祁钰不能歪下去了。 真想杀人,得掂量掂量胡濙。 朱祁钰站起来:“李贤,老太傅给你治病的时候,你没跟老太傅说什么吗?” 想杀朱仪,得让胡濙点头。 生死之间,李贤心思电转,这个时候不能拖胡濙下水,胡濙在岸上才能救他。 “陛下,微臣用性命担保,什么也没说!”李贤斩钉截铁。 “就算说了什么,你也不会跟朕吐露实情的,朕知道你的为人,李玠,进来,扇他!” 李玠打父亲,都习惯了。 啪! 一个耳光扇在李贤的脸上,反而让李贤的心放进肚子里去。 皇帝不会杀他了。 朱仪一句求赐死,说的好啊! “朱永,你做的不错。” 朱祁钰走上丹陛,坐在龙椅上:“免了朱永、李文、刘安的打,其他人继续。” “换太监打!” 直接打死! 看你胡濙怎么说? 今天褪黑素后遗症才没有,超过三十个小时,大家千万不要轻易用这种药,该睡不着还是睡不着,求订阅! (本章完) ------------ 第118章 支棱起来,励志做窦宪的于谦!先杀李贤,试试刀口! “陛下饶命啊!” 薛琮磕头:“微臣没有官职,闭门谢客近月余,绝对没有参与朱仪等人谋逆,求陛下网开一面啊!” 他真的是无妄之灾,因为薛桓,所以被牵连。 朱祁钰杀了薛桓,不放心这一脉人,打算杀光这一脉,从支脉中挑出一个人来,继承阳武侯爵位。 吴瑾更冤枉,本来是皇帝的宠臣,却因为夺门之乱中,其弟吴琮上街想浑水摸鱼,就被皇帝嫉恨上了,打为太上皇死忠。 他根本就不是太上皇的死忠啊! 他祖父是蒙人,叔父吴克忠、吴克勤战死于土木堡,他也是侥幸逃回了京师。 其实,汉化的蒙人,都是随风草,夺门夜,他让弟弟吴琮出去,其实是两头下注。 他当皇帝的忠臣,弟弟去当太上皇的忠臣,无论谁登基,他家都能稳如泰山。 奈何皇帝小心眼,开始嫉恨他。 因为皇帝不重用他,于谦也不重用他,早就被排出了京营,回京至今,他都没在京营里露过面,他在京营里面的人脉关系,都被朱仪抢走了。 皇帝就是公报私仇,直接打死他! 卫颖和刘安,的的确确是太上皇的人,刘安免死,卫颖闹心啊,凭什么你能活着?我要被打死? 都知监的太监进殿,开始行刑。 “啊!” 一仗差点把卫颖的腰打断了。 “陛下饶命啊!陛下饶命啊!”卫颖的儿子,卫璋跪在地上,不断磕头。 卫颖哭诉:“都是朱仪,微臣是受了朱仪的指使,求陛下饶命啊!” 他虽然没有封爵,但如今勋臣式微,以他的功劳,获得爵位并不困难。 奈何,他站错了队。 和他一起的过兴,就被皇帝看重,得封伯爵。 胡濙听着惨叫,有些绝望。 皇帝是用勋臣的死,逼他就范。 他确实和李贤联合了,京营拒绝整编,他确实从中作梗了,本来想以此和皇帝谈谈的。 却没想到,皇帝不走寻常路,直接打死作梗的勋臣,瞬间破局。 甚至,连带着和太上皇有关系的勋臣,统统杖毙。 一石两鸟。 “污蔑成国公,统统杖毙!” 朱祁钰直接盖棺定论:“成国公乃朝中中流砥柱,有老太傅、李阁老给作保,谁给你俩作保啊?” 至于朱仪以死自证清白的事,朱祁钰绝口不提。 这不摆明了,往胡濙头上泼脏水呢嘛! 胡濙脸色一白,咬牙跪在地上:“请陛下息怒,您派公公接手京营之事,恐怕有误会……” 话没说完,太监禀报:“启禀皇爷,卫颖受不住刑,已经死了!” 嘶! 群臣倒吸口冷气,那太监才打了三板子,就把一个健壮的成年人,打死了! 吴瑾和薛琮嘴角流血,下半身血肉模糊。 估计也不行了。 “启禀皇爷,阳武侯腰断了!” 奉天殿上再次倒吸冷气。 “腰断了,还活着呢?是心有怨气吗?” 朱祁钰冷哼:“你主子打了伱一顿,便可对主子心怀怨气吗?” 他不给薛琮辩解的机会。 “传旨,阳武侯薛琮对朕不恭,褫夺爵位,收回世券,全族闭门思过,无诏不得开门!” “还有谁?对朕心有怨怼?” 朱祁钰目光如电,扫视朝堂。 薛琮听到这话,眼珠子翻了翻,打断了腰,还苟延残喘,也有罪?我想活着也有罪? “昏君,昏君!”薛琮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 朱祁钰听不清,让太监复述。 “启禀皇爷,罪人薛琮口出不逊,骂您是昏君!”太监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哈哈哈!” “朕没说错吧?他果然心有怨怼!” “你只是朕养的一条狗,朕给你骨头,那是朕心好,朕让你吃屎,你也得对朕摇尾巴!因为那是你的责任!” “可朕给你锦衣玉食,给你世袭侯爵,给你无上权力,却养出了一个白眼狼啊!” “看来朕对薛家太仁慈了!” “传旨,薛琮不恭,辱骂于朕,欺君罔上,其祖薛禄,不配享太庙香火,移出太庙,收回封号,贬为庶人!” “其家族,嫡系斩首,旁系流放辽东,无诏不得回京!” “薛琮直系,处凌迟!” “还有谁?对朕心有怨怼的?站出来,告诉朕!朕赐你死!” “是不是以为祖上有点微末功劳,便可对皇帝不恭了?” “君君臣臣,乃天地法则,谁是君,谁是臣,心里没数吗?” “着令,所有权贵人家,所有人日日诵读圣贤书,学好君臣之礼,朕月月派翰林去考核,不懂君臣之礼的,不配享受富贵。心有不恭者,皆杀!不要等着朕动手,每日自查,不恭者直接处置了!别冒出来,让朕心烦!” “享受着朕给的富贵,就要承担起责任来!端起碗说真香,放下碗就骂娘之人,一律处死!” “谁家生了这样的不孝子,自己动手掐死!别落个阳武侯薛禄的下场,薛禄英雄一生,到头来连自己的爵位都丢了!都是不孝儿孙闹的!” “你们到了地下,有何颜面面见先祖?” 整个奉天殿内,哀鸿一片。 朱仪额头上的冷汗坠落,皇帝冲的不是薛琮,而是他啊! 吴瑾最尴尬,就他还活着呢。 腰上剧痛,他现在就想快点死啊,他死了,爵位还能保住,若想薛琮那样,不止家族的爵位没了,还连累了祖先! 若薛禄泉下有知,自己辛辛苦苦拼搏半辈子的爵位,被傻孙子给弄没了,肯定掀开棺材板,把薛琮捏死! 吴瑾使劲咬舌头,但太疼了! 自杀太难了! 他也被打断了腰,明知必死了,却还是舍不得自己了结。 “陛下!微臣检举!” 薛伦趴在地上,父亲死了,他不想死啊:“微臣知道,成国公朱仪,和当朝太傅联络!” 哗! 皇帝就等着勋臣里窝里斗呢! 以前,勋臣铁板一块,都支持太上皇,愁白了皇帝的头发。 今天,皇帝就要借机拍散了勋臣,让勋臣狗咬狗,活下来的,乖乖给他朱祁钰当狗。 不该有的念头,都给朕息了。 至于支持太上皇的人,去土里扒拉扒拉,估计还能找到尸体残渣。 “可是诬告?”朱祁钰声音阴沉。 “微臣有证据!求陛下不要收回先祖的封号,先祖以爵位为荣,为大明江山立下汗马功劳,请陛下责罚臣等,不要收回先祖的封号!” 薛伦是聪明人。 一旦收回了薛禄的封号,他们家族就再无恢复爵位的可能了。 而且,皇帝特意点他们了,承认薛禄如何英雄,要是再不明白,也是太蠢了。 “倒是个有孝心的,把证据拿出来,若你成国公和当朝太傅,罪名可就大了!” 胡濙急了,不断给李贤使眼色。 但李玠把他爹的脸都扇废了,想使眼色,都没法使了。 李玠这小子太实在了,真打啊! 不等薛伦拿出证据。 胡濙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老臣确实和朱仪有联系,朱仪是老臣的女婿,老臣想念女儿、外孙,所以让他们屡屡登门。” “老臣承认,确实给朱仪出谋划策了。” “但请陛下相信,老臣绝无对不起陛下之意,朱仪更是清楚,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不敢有任何逾举之礼。” “请陛下明鉴!” 听胡濙这么一说,薛伦却急了,您老为了保住您女婿,拿我们薛家人陪葬,这是什么道理? 薛伦看向吴瑾,您老再装死,您家的爵位也保不住了! 吴瑾是恭顺侯,是英国公府的人。 让他去咬成国公,他…… “陛下!” 吴瑾拖着断了的下半身,悲鸣道:“微臣愿以死,状告朱仪!” “陛下,臣也可为恭顺侯作证!”广宁伯刘安跪在地上。 看着勋臣狗咬狗。 朱祁钰嘴角翘起,铁板一块的勋臣,终不复存在了。 今日之后,勋臣要么死,要么活着,活着的都是朕的狗! “老太傅请起。” 朱祁钰缓缓开口,殿中气氛肃然,悲鸣的吴瑾闭上嘴巴,不敢惨呼出声。 他强撑着一口气,为家族保住爵位。 “吴瑾,你弟弟吴琮,还活着吗?”朱祁钰忽然问。 “启禀陛下,吴琮已死!”吴瑾眼泪止不住。 “怎么死的?” “他爱好骑马,落马被马蹄踩死的!”吴瑾知道,若吴琮不死,恭顺侯的爵位是保不住了! 他这一支保不住爵位没问题,把爵位传给堂弟,堂弟会代为照料他的家小的。 只要有机会再上战场,他儿子吴鉴和吴镛会在战场上证明自己的!再挣回来一个爵位! 吴鉴和吴镛眼泪止不住地流。 “朕会派太监去查验,你可不要说谎骗朕啊!” 不是朱祁钰小心眼! 夺门当夜,吴琮确确实实从贼了,只是他没跟着打进宫城,而当夜的反贼实在太多了,朱祁钰一直没时间清算。 如今大权在握,他当然要清除掉站错队的人。 “微臣绝对不敢骗陛下!”吴瑾强忍着剧痛,同时为弟弟吴琮默哀,他必须得被马踩死。 “那你说说,朱仪如何交代你的啊?”朱祁钰话锋一转。 “微臣将所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 吴瑾说话声音越来越低,显然快要不行了。 “宣太医,吊着他的命!” 朱祁钰早就让太医院都过来伺候,就等着这个时候呢。 李文看着吴瑾的惨状,肝胆俱寒。 吴瑾是他的堂姐夫,他伯父李英将女儿,嫁给了吴瑾,李英因为得罪了宣宗皇帝,死后袭爵时,由侄子李文,越过了李英儿子,袭爵广宁伯,说起来,两家是姻亲关系。 但此刻,各为其主,能保命就算不错了。 吴瑾还算识相,把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陛下,此乃污蔑,但臣百口莫辩,微臣愿意以死自证清白!”朱仪跪伏在地。 又来这招? “老太傅怎么看?”朱祁钰把皮球踢给胡濙。 胡濙嘴角抽搐,皇帝摆明了要收拢勋臣,他若是阻挠,就站在皇帝对立面上,皇帝会怎么处置他呢? “请陛下成全他!” 胡濙咬牙,死了个女婿,总比成国公一脉死绝了强。 朱仪脸色一变,岳父竟然舍弃了自己? “请陛下成全!”朱仪眼角含泪,没想到,堂堂成国公,竟有这样一天。 偏偏临死之前,谈不上什么怨恨,只能说自己所生非时。 “既然老太傅如此说了,便赐鸩酒吧。” 朱祁钰顺坡下驴。 但群臣却觉得皇帝在自毁长城,勋臣之所以荣耀,就是因为爵位珍贵、有世券可世袭,可免死。 皇帝在朝会上,公然打死三个勋臣,又赐死一个。 未来谁还愿意做勋臣?愿意给大明卖命了? 人心,看不到摸不到,却确确实实存在。 朱永、刘安、李文等人兔死狐悲。 此刻再想皇帝说的那番话,这大明的一切都是皇帝的私产,而勋臣,不过是皇帝的走狗。 这话,此刻感受极深。 朱轸泪如雨下,亲眼看着父亲被赐死。 而向皇帝进言的人,竟是他最尊敬的外祖父,他的天崩塌了。 吴瑾奄奄一息时,惨笑出声。 为了爵位,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这爵位,却只是皇帝手中的骨头,吾等却要玩命似的去挣。 他想给皇帝当狗了,可皇帝不收啊。 勋臣,完了。 再也团结不起来了,什么英国公一系,什么成国公一系,都没了,要么去死,要么当皇帝的狗。 没有第三条路可选了。 弥留之际,他仿佛看到了神一样的太宗皇帝,太宗皇帝以权术驭人,以苍生为刍狗,最终被亲儿子教做人。 太子装傻,汉王咄咄逼人,赵王下药害父,太宗薨逝后,兄弟阋于墙,天家成了最大的笑话。 陛下啊陛下,万物都有正面,也有反面,你得到了,也要失去,这是天命。 你以霸道压人,终究会死于霸道,我在前面等着你…… 吴瑾瞪着眼睛,没了气息。 他两个儿子强忍着,却不敢哭出声来。 他们父亲用性命保护的爵位,可不能因为一场无用的痛哭,而丢掉了。 “皇爷,恭顺侯去了!”太监小心翼翼道。 朱祁钰目光闪烁,缓缓开口:“恭顺侯虽不恭顺,却也算兢兢业业,略有苦劳。” 这话算是盖棺定论了。 吴瑾确实没什么能力,真不知道是怎么从漠北逃回来的。 “吴玘可还有儿子?” 吴允诚是初代恭顺伯,他有三个儿子,吴克忠、吴克勤和吴管者,吴玘是吴管者的儿子。 这个吴管者,是吴瑾的亲叔叔,封爵广义伯。 因为吴玘没有儿子,广义伯的爵位落在吴琮的头上。 吴瑾亲口说了,吴琮被马踩死了,爵位自然要收回来。 “启禀陛下,吴玘没有子嗣。”吕原回禀。 “恭顺侯降格为恭顺伯,由吴鉴袭爵,广义伯由吴镛袭爵。” 吴瑾的两个儿子,无比庆幸,爵位保住了! 虽然侯爵降了一格,终究保住了家族两个爵位! 吴镛拼命磕头,作为二儿子,他是没资格袭爵的,除非老大死了,又没儿子,他还活着,才可能袭爵。 皇帝却将广义伯的爵位,从吴琮那一支,转移到他的头上,何其幸运。 “以后忠谨办事,朕自然会高封尔等爵位,下去吧。”朱祁钰不过做个样子罢了,吴家他是不可能重用了。 奉天殿内气氛刚刚一缓。 朱祁钰又问:“王诚可有消息传来?” “回皇爷的话,不曾。”冯孝小心翼翼道,皇爷变化太大了,他必须小心翼翼伺候。 “催,加快速度!” 朱祁钰看向跪着的朱仪:“鸩酒准备好了吗?赐下去!” 等朱仪死了,成国公的爵位暂时不封。 等着胡濙来求他。 胡濙会用什么筹码,换取成国公的爵位,让他的外孙承袭呢? 朱祁钰嘴角翘起,一切尽在不言中。 鸩酒端过来。 朱仪开始流泪,勋臣们兔死狐悲。 死了一个侯爵,一个伯爵,一个即将获封爵位的人,还有一个国公马上要死。 勋臣们终于看清了。 皇帝不一样了,和出京前大大不一样了! 出京前,皇帝依仗他们掌控兵权,回京后才知道,他们只是皇帝手中的玩偶。 皇帝不开心了,便要摔碎玩偶。 玩偶必须要想方设法,哄得皇帝开心。 像李文那样,争着抢着当狗,才有机会活着。 看着朱仪拿着鸩酒,勋臣们明白了,想活下去,就得给皇帝当狗,而且还得看皇帝想不想收! 至于给皇帝使绊子,不许皇帝接手京营,简直是开玩笑! 他们有资格吗? 奉天殿上,打死了三个勋臣,谁敢放一个屁? 赐死成国公,谁敢说不? 这就是皇权! 胡濙长叹一声,全完了,刚起的一点峥嵘之心,顷刻间沉底了,本就不该有的。 等皇帝开海之时,看着大明四分五裂,就完了。 便如此吧。 却在这时,宫外有密奏传来,朱祁钰刚打开看,王诚便匆匆忙忙求见。 朝臣纷纷诧异,王诚应该在整编京营啊,怎么会来奉天殿? 尤其王诚脸色焦急,仿佛是遇到了什么大事一般。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朱祁钰紧绷着脸:“发生了什么事?” “启禀皇、陛下,于太保去了京营……” 王诚话没说完,朱祁钰霍然站起来:“你说什么?于太保?他不是……” 于谦? 群臣震怖,于谦不是病重了吗?到底发生了什么? 朱祁钰话也没说完,密奏是东厂传来的,想来跟于谦有关! 猛地,眸中一寒。 见朱仪还没喝了鸩酒,立刻道:“灌进去!” 朱仪一听于谦的名字,就知道自己有救了。 于谦还活着,绝对不会让皇帝完全掌控京营的,于谦在,勋臣还有希望! 但两个太监一左一右按住朱仪,另一个太监掰开他的嘴,把鸩酒往他的嘴巴里面灌! 刚要灌,殿外一片骚动。 一个身材颀长,面容冷峻如冰的男人大步走进殿中,穿过跪着的人群,跪在殿中央,声如洪钟:“微臣于谦,见过陛下!” 声音中气十足,完全看不出丝毫病重的样子。 于谦在骗朕? 朱祁钰脑海中蹦出第一个念头,就是于谦在骗他。 于谦根本就没病,他趁机装死,以观天下。 朕被他骗了? 不对呀,那日朕去看他,亲自摸他的脉搏的,很微弱,几乎快没了,绝对不是骗他的,那,这是怎么回事? 于谦进殿,朱仪挣脱开太监的束缚,劫后余生,太幸运了!他真想给于谦磕一个。 “于太保,病好了?”朱祁钰声音听不出喜怒。 “承蒙陛下厚爱,微臣无碍了。” 于谦目光坚定,但是,他的眼睛中,不再那么澄澈见底,多了很多世俗的污秽。 垂死挣扎的几天,只有他自己知道经历过了什么。 “叨扰诸位挂念,本官无事了!”于谦环顾四周。 有了主心骨,张凤、王伟、项文曜等于党,喜形于色。 甚至,胡濙也松了口气,李贤肿胀的脸庞上折射出异样的神采。 制衡皇帝的人,终于来了! 但,于谦变了。 这是朱祁钰最直观的感受,就是于谦变了,从说话的语气、腔调,乃至神情都变了。 不会被穿越了吧? “于太保,病情刚好,不至于起这么早,来回奔波,朕让兵部搬到你家去,在你家中办公即可。”朱祁钰充满关怀。 “微臣承蒙陛下关怀,但身体已经无碍,可正常办公了。” 于谦并没有说,将兵部搬去家中,于理不合。 若在以前了,他会坚持心中的理,那是他的信条,坚定不移。 “朕打算整编京营,太保在更好,省着某些心怀叵测的人,不听朕的诏令。” 朱祁钰直言不讳。 “微臣愿意襄助陛下。”于谦淡淡道。 但王诚却惊慌失措的回来了。 这是愿意吗? 于谦让人看不透了,他还是原来的他吗? 奉天殿内气氛再次凝固。 朱祁钰翻开密奏,东厂详细记录了于谦身体转好的经过,在于谦家中伺候的太医,也被东厂带去诏狱,开始细审了。 “被穿越了?还是黑化了?” 朱祁钰搞不清楚。 东厂纪录上,说了璚英的反应,心细如发的璚英试探了其父,于谦一往如常,绝不是替身。 魂穿概率几乎没有,估计是黑化了,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才彻底黑化? “是朕跟他说的那番话吗?” “还是他想通了?” “昏迷的几天,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朱祁钰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他想让于谦拖半年,为自己大业遮风挡雨。 谁想,于谦竟直接黑化了,不当圣人了,要当权臣了。 “太保请起。” 朱祁钰试探他:“王诚,去整编京营吧,太保就在殿中坐镇,告诉京营上下,谁敢不听命,朕便派太保去平定京营!” 王诚应诺。 于谦却转移话题:“陛下,薛琮、卫颖、吴瑾何罪?怎么变成这样了?” “你在问朕吗?”朱祁钰脸色微变,小心翼翼观察着于谦。 “微臣不敢,微臣只是和其三人有同袍之谊,想知道真相而已。”于谦说话仍然耿直,依旧咄咄逼人。 他没变,他变了! 用来形容于谦最贴切,他经历了什么? 问得好啊! 奉天殿群臣心里都在为于谦叫好! 能制住陛下的人,终于出现了! 胡濙嘴角翘起,于谦就是于谦,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 李贤、王直等人仿佛都有了主心骨,腰板不由自主地挺直了。 “真相,太保那么想知道真相,为什么不去宣镇查查,那些死难百姓的真相呢?” 朱祁钰直接戳于谦的软肋。 可是,黑化的于谦,根本不当回事。 “陛下,战场上终究有损失的,正如您所说,是您给微臣下的密旨,微臣只是按旨办事!”于谦应对如流。 语气刚直,却带着狡黠。 和以前大相径庭。 “于太保说的对啊,一将功成万骨枯,死的人只是牺牲品罢了,有的人却能凭此扶摇直上,也是让人唏嘘。” 朱祁钰淡淡道:“太保,为何非要知道真相呢?是想逼朕?让朕向你低头吗?” 一听皇帝的口气。 群臣开始瑟瑟发抖,每当如此,皇帝都要杀人了! 上一个是朱仪。 上上一个是吴瑾三人。 朱仪运气好,没死了。 这回皇帝要杀谁? 有朝臣暗戳戳地看了眼张凤,于谦有天下第一功傍身,杀不了的,那么就得杀于谦党羽了。 “微臣不敢逼陛下,微臣只是心中唏嘘,数日前还是北征功臣,如今便魂归黄泉了,微臣担心天下不服。”于谦语气刚烈。 “功臣便不能死了吗?” 朱祁钰目光如刀:“于太保想知道,不如去问问吴瑾,去问问薛琮,去问问卫颖,他们为什么死了?” “想不想知道了?”朱祁钰盯着于谦问。 于谦懦懦不吭声,被问住了。 皇帝在试探他,他何尝不是在试探皇帝呢? 离京这么久,他想亲眼看看,皇帝变成了什么样子! “王诚,去办!” 王诚小心翼翼。 朕倒要看看,你于谦要干什么! “传旨,薛伦为人孝顺,便成其所请,保留阳武侯薛禄爵位,移出太庙后,以侯爵礼葬。” 朱祁钰退让一步。 薛禄确实有大功,可杀薛琮,却不能抹杀薛禄大功。 若真抹杀了薛禄功劳,勋爵会更不值钱的。 薛伦谢恩! “按旨意办吧。” 朱祁钰淡淡道:“朕饿了,传膳吧,便在这里吃,等着京营整编完毕,再下朝。” “陛下,阁部政务冗杂,耽搁一刻,便耽搁地方一件大事,中枢停摆一刻,便有百姓吃不上饭,臣请陛下让各司其职,切莫耽误中枢运转!”于谦慷慨道。 朝臣们也发现了,于谦跟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神游天外,对什么事都不太上心。 如今锋芒毕露,如宝剑出鞘,而其中又夹杂了些人情世故,他开始主动袒护勋臣了。 说明,他也有了争权夺利的心。 有这个心好啊,你出面,肯定比陈循厉害百倍!甚至,可能把皇帝装进笼子里,乖乖当吉祥物。 “太保所言甚是,派人将奏章搬到奉天殿上来,跪着处理。” 从进殿开始,大臣们都跪着呢。 于谦进来,也跪在地上,皇帝根本就没让他们起来。 皇帝就是在用皇权压人,看谁敢不服? “谢陛下。”于谦声音洪亮。 胡濙苦笑,虽然于谦死而复生,让他在朝堂上不再势单力孤,可于谦过刚易折,以刚硬怼陛下。 陛下就用皇权压人,让他们都跪着处理公务。 于谦坦然,但他这个岁数受不了啊! 他心里琢磨着,于谦很有可能是装病、装疯,直到皇帝动了京营,他实在坐不住了,才跳出来的。 可装得也太像了吧? 李贤还想染指京营呢,不知道于谦会不会报复? 朱祁钰的早膳十分简单。 一碗白粥,一碟蔬菜,一碟咸菜,和一个煮鸡蛋。 也不用太监布菜,什么规矩都没有,慢慢咀嚼,吃得很精细,一个米粒都不浪费,鸡蛋也是自己剥的,蛋白粘在鸡蛋皮上的,他也啃干净,慢慢吃完,才让人撤下去。 他把朝臣扣在这里,是给王诚创造机会。 同时,也在等东厂的调查结果。 很快,冯孝便将东厂密奏递上来。 朱祁钰展开一看,根据太医交代,于谦就是心病,他可证明,于谦确确实实有病。 他还说,于谦虽然看似痊愈,其实也留下了后遗症,容易猝发心梗。 “不是装病?也不是鸠占鹊巢?” 作为穿越者,他会用现代思维带入这个时代的问题,往往是走进死胡同。 这两点可以排除了。 就是黑化。 正思索着,王诚传来密报,京营上下,不同意整编。 于谦在作祟啊! “太保,请你去京营走一趟,朕要三日内,清空京营内空饷人数,再将京营拆分成四个军,由陈友、毛胜、范广、项忠统领,可有问题?”朱祁钰直截了当。 “有问题,时间不够!” 于谦语气平淡:“按照陛下所想,恐怕需要半年光景,而且京营新胜,军将多少有些居功自傲,若陛下贸然改革,恐怕会引起反弹。” “反弹?如何反弹呢?请太保细说。”朱祁钰问。 “启禀陛下,微臣以为过犹不及,请陛下给微臣一点时间,微臣愿意说服京营,同意整编。” “三天!” 朱祁钰伸出三根手指头:“朕只给你三天时间。” “陛下,时间太短,京营上下二十余万人,总要有个接受的过程。” 于谦据理力争:“请陛下给微臣半年时间,微臣会按照陛下的意思,拆分成军。” “请陛下明鉴,若匆匆整编,恐怕京营内部人心虚浮,战斗力会迅速下降。” “请陛下莫要着急。” 十团营,是他一手打造的,攥在他手里,犹如臂使。 如今的于谦,不是以前的于谦了。 怎么会同意整编京营呢? “太保,朕看不是京营士兵不同意,而是你不同意啊。” 朱祁钰勾起一抹弧度:“传旨,收敛京营武器,拒不交出武器者,以谋反罪论处!” “去办!” 朝臣纷纷看向于谦。 于谦怡然不惧:“陛下以强制手段逼迫京营,微臣担心京营会造反。” “好啊,造反好啊,传旨梁珤,封锁京城九门!不许进不许出!” “传旨方瑛、宋杰、吴瑾,入驻京营,做好随时平叛的准备!” “太保,你说这一仗,谁会赢呢?” 朱祁钰在笑。 大不了就让京畿血流成河呗! 谁怕谁啊? 只要开打,朕就先杀你于谦祭旗!看谁敢反! 你拿那些兵丁是傻瓜呢?为了你的荣华富贵,他们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造反?想多了吧! 朱祁钰目光凌厉:“再传旨,封锁宫中各门,将太上皇接到宫中来!” 打啊,于谦! 朕很期待啊! “陛下是将京营视为敌人了,您这样做,会让京营寒心的。”于谦似乎智珠在握。 京营里的中流砥柱,都在奉先殿呢。 还有范广、过兴在京营,这些可都是朕的人啊。 没有领头羊的京营,就是一群羊羔,怎么有胆子造反呢? 何况朕给的条件极为优渥,改编后,军将级别不变,额外多了补贴,他们为什么要跟着于谦一条道走到黑呢? 于谦的底气在哪呢? 等等! 范广、过兴,甚至曹泰、杨俊、徐贤等人,可都是跟着于谦冲锋陷阵的同袍。 他们也可以说是于谦的人! 若真让他们选择,他们会选择朕呢?还是于谦呢? 媳妇和妈同时掉进水里,先救谁? 异曲同工。 好个于谦啊,在这算计朕呢! 幸好,朕扶植了方瑛、梁珤等人,又收服李震、陈友、毛胜等人。 看来李文等人也有了用途,他们也是制衡于谦的筹码。 之前的想法,要改变了,有些人不能直接杀了了事,要想办法留着,给于谦添堵,恶心他。 “太保大病初愈,经不得劳累,来人,将太保扶下去,让太医贴身伺候着!”朱祁钰忽然话锋一转。 于谦微微变色。 他有病,皇帝大可借机,说他回光返照,直接让太医动手,杀了他! 他咄咄逼人,皇帝则要动手杀人! 看谁更狠! 他立刻看向胡濙。 清醒之后,他不想回忆那几天经历了什么。 产生的第一个念头,金身被破了,做不成圣人了,那就如陛下所说,黑化吧,做个权臣! 做权臣没什么不好的,以他的能力、资历、大功劳,堪称天下第一臣。 古有窦宪,今有于谦。 他本以为,凭自己一己之力,就能力压皇权,结果还是高估了自己。 只有和胡濙联手,一文一武,再联合朝中诸臣,才能压制皇权,和皇帝分庭抗礼。 “陛下且慢!” 胡濙必须搭手救于谦。 于谦是朝臣的唯一希望,虽然如今的于谦,看着十分蹊跷,却必须无论如何要保下来。 当初陈循的错误,绝对不能再犯一次了。 朱祁钰却不说话,让都知监的太监把于谦拖下去。 方才,太监没直接灌死朱仪,他已经很不满了。 如果这次,杀不死于谦,都知监也该整饬一顿了,这种没用的太监,留着干什么? “陛下不可!” 胡濙箭步冲出去,拉住于谦,竭力跪在地上,奋力高呼:“于谦大功于社稷,陛下能做让天下人心寒之事啊!陛下!” 李贤立刻跟着跪下高呼,同时爬过去,用身体拦住太监的方向。 无数朝臣汇聚过来,把于谦团团围住。 这就是于谦,加胡濙的威力吗? “哈哈哈!” 朱祁钰忽然大笑:“老太傅要干什么?诸卿你们要干什么?” “朕只是担心于太保的身体罢了,尔等为何如此紧张呢?朕不知道于太保有大功于社稷吗?” “怎么?你们怀疑太医会杀死于谦吗?” “你们这脑子,装的都是屎吗?” “朕在奉天殿上,杀死了于谦!” “你们让朕如何跟天下臣民交代?这天下,朕不要了吗?” “朕只是担心于太保的身体!” “好吧,你们信不过朕,便让太医上殿伺候吧,于太保好不容易身体痊愈了,最高兴的人是朕啊!” “是不是啊?” 朱祁钰大笑,但笑容中却充满了冰冷。 太医上殿,朱祁钰却指了指李贤:“先给李阁老看看,他的病能不能治了?” 李贤浑身一软。 太医给李贤号脉,慢慢道:“启禀陛下,李阁老身体康健,毫无病情。” 李贤却眼前一黑,完了! 皇帝要杀他! “身体康健?” 朱祁钰一愣:“不对呀,李爱卿刚才不是说,身体不适吗?让老太傅给你治病,怎么太医说你身体康健呢?是不是很矛盾?” “陛下,老臣确实有病,有病啊!”李贤急了。 可太医满脸无辜:“李阁老真的身体康健,陛下您不信微臣的医术,请其他太医诊脉!” 哪个太医敢说他有病啊! 他们入殿前,已经被冯公公交代过了,谁敢说错了话,小心九族的脑袋! 李贤整张脸惨白惨白的,看向胡濙,帮帮我,快帮帮我啊。 胡濙欲言又止。 皇帝怒火无处发泄,若把李贤丢出去,给皇帝发泄怒火,也是好事。 只要保住了于谦,一切便好。 在这之前,要摘清自己。 “老太傅有什么话要说吗?”朱祁钰直接点名。 胡濙脸皮子一抽:“启禀陛下,李阁老身体确实只有些小毛病,微臣调理几副汤药,已经痊愈了。” “老太傅这么神?正好,太保也有病,你给瞧瞧,看看几副汤药能好?” 朱祁钰见胡濙袒护李贤,十分不满。 胡濙能怎么说? 直接承认了?岂不把自己带进沟里了? 该死的李贤,把本天官也拖下水了! “启禀陛下,微臣只是略通皮毛,哪里赶得上太医妙手?还是请太医号脉吧,老臣不敢越俎代庖。” 胡濙在摘清自己。 李贤听着心里拔凉拔凉的,要完!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119章 把京营踢出京城!胡汉之分,打劫西番! “李贤,给朕一个解释!” 李贤身体发软,吭哧道:“启禀陛下……” “别说了,李玠,打他!” 啪! 李玠狠狠一个耳光抽下去。 李贤嘴角溢血。 “把木杖给他,用木杖打!”朱祁钰让太监将木杖交给李玠。 这木杖三下能打死一个人,若李玠用来打李贤的嘴巴,恐怕一下就能把打死。 奉天殿梃击案,儿子杀爹,李玠的孝名能传到爪哇国去。 “陛下,家父身体不行,微臣请陛下打微臣!”李玠跪在地上。 “儿子代父受过,孝心可嘉!” 朱祁钰微微颔首:“李贤,你来打!” 李贤只有两个儿子! 这一杖下去,就得没一个。 皇帝一定会让他次子李璋跪在这,继续让他打的! 把他打到断子绝孙。 皇帝要杀他,昭然若揭。 他看向胡濙,看向于谦,帮帮我吧! “打呀,你儿子孝顺,怎么不成全他呢?” 朱祁钰淡淡道:“你要舍不得,就把木杖交给李玠,让李玠打伱!” 他在逼李贤,让他出来撕咬胡濙和于谦。 能咬吗? 咬死了于谦,以后谁能制衡皇权? 生与死摆在眼前,李贤凶狠地看了眼于谦:“陛下,老太傅精通医术,他多次私下里与老臣说过于太保的病状。” “说太保心血逆流,才昏迷不醒的,太保看似痊愈,实则脸如白纸,虚弱无比。” “陛下爱护太保,请太医给太保治疗,群臣擅加揣测天心。” “老臣愿意用性命担保,陛下之纯洁!” 老臣选择了生! 李贤有点东西,每次都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 以为次次都这么好运? 见李贤反水,胡濙十分无语。 李贤啊李贤,你拖老夫下水,如今却一脚把老夫揣进水里,你可真够绝的。 “李阁老,本天官和你有这么熟吗?” 胡濙冷笑:“你一个行外人,胡乱揣测太保的身体,意欲何为啊?” “老太傅,陛下关心太保,所以请太医照料太保身体,有何不可?”李贤豁出去了。 看着文臣狗咬狗,朱祁钰冷笑:“好了,别争了!” “太医,好好检查太保的身体,若出了差错,朕定斩不饶!” “还有你,李贤,表里不一!说话颠三倒四,当什么阁臣?” “老太傅,你觉得该怎么处置他呢?” 朱祁钰把皮球踢给胡濙。 李贤完全傻了,他明明已经站队了呀,为什么皇帝还要拿下他? 胡濙咂么皇帝的意思。 皇帝明明可以用李贤为刀,搅乱朝臣的,让朝臣狗咬狗,皇帝却偏偏拿下李贤,他要干什么? 清理朝堂? “陛下,老臣以为李贤勾结晋商,阻挠王公公整编京营,此乃罪大恶极,请陛下勒令李贤告老还乡!” 奉天殿上一片冷气。 胡濙真够狠的,一出手就拿掉一个阁臣。 “勾连晋商的,就一个李贤吗?” 朱祁钰冷笑:“林聪、王文、王直,你们都没份吗?” “殿上的,有多少刚从北征回来!” “在宣镇兴风作浪的商贾,不就都是晋商吗!” “晋商的主子,只有李贤吗?” “还有谁?自己站出来!” 奉天殿上大惊失色,皇帝是嫌阁部高官碍眼了。 每次都让他亲自下场做喷子,实在有失风度。 偏偏阁部重臣,美其名曰他的狗,每次都人帮他喷人,除了会装死之外,一无是处。 这样的朝臣,留着干嘛? 王文开始发抖,前日,逯杲千里迢迢回来,把他儿子王伦带入京中,刚碰了一面,就被带入宫里做侍卫了。 作为皇帝的铁杆,王文存在感非常低,每次皇帝陷入险境,他都装死。 皇帝不满了。 要拿他开刀。 林聪更加恐惧,皇帝留着他,是因为铁杆没培养起来,再加上他懂事听话,终究皇帝觉得他没用,不想留他了。 “朕最后给尔等一次机会,主动站出来!” 王文、林聪、薛瑄都主动爬出来。 “原来都有份啊!” “陛下,是李贤将老臣拖下水的!”王文攀咬李贤。 朱祁钰看着这些人,心里恶心。 看向叶盛、白圭、耿九畴等人,谁可入内阁? 内阁里放着一群蛀虫,蛀虫也就罢了,偏偏毛用没有。 杀? “够了!” “狗咬狗要到什么时候啊?” “朕给你们权力,是让你们帮着朕,处置天下政务的,不是让你们狗咬狗的!” “罢了!” “朕真累了,今天不想再杀人了!” “传旨,李贤督抚辽东,王文督抚云南,林聪督抚山东,萧镃督抚南直隶,薛瑄任广西布政使。” “任于谦为内阁首辅,张凤、俞山、叶盛、吕原调入内阁。” “调平江侯陈豫、安远侯柳溥、宁远伯任礼、毛忠回京!” 原来注脚在这呢! 皇帝要把兵权和于谦剥离。 兜这么大的圈子,一是清理内阁,二是让于谦不掌兵权。 胡濙深深地看了眼皇帝,这步棋走的妙啊。 内阁首辅,能和兵部尚书比吗? 等皇帝彻底整编了京营,于谦的影响力就被削弱到最低,届时,皇帝想怎么拿捏于谦,于谦都得乖乖听话。 黑化了又如何? 朕才是皇帝! 李贤等人拼命给皇帝磕头谢恩,这哪是惩戒啊,是奖赏啊! 这朝堂上,危如累卵,离开才好啊! 却在这时,有太监禀报,范广在宫门口请求觐见。 很快,范广入殿,叩拜行礼后,慨然道:“启禀陛下,团营和京营对峙,请陛下解难!” “对峙?京营为何要对峙啊?”朱祁钰问。 “启禀陛下,京营兄弟不愿意交出兵器,双方随时都可能擦枪走火。” 难怪于谦不急呢。 京营被于谦经营了八年之久,又打了一次大胜仗,于谦威望高到了顶点,想动京营,得先动于谦。 朱祁钰目光一厉,干脆让太医弄死于谦算了。 “范广,你怎么看?”朱祁钰试探范广。 范广犯了难了,他心知肚明,这是于谦在和皇权抗衡,而他是皇帝的人。 “启禀陛下,微臣以为欲速则不达,若想令京营快速整编,非于太保不可!” 范广这话,惹得朱祁钰不快。 若范广说,愿意为他孤注一掷,大不了就血流成河,再征兵便是,他反而觉得范广忠心可嘉。 “宣于谦过来。”朱祁钰不动声色。 就这般退了? 很快,于谦英姿飒爽入殿,拜服在地。 看见于谦还活着,胡濙松了口气。 李贤倒了,但他和于谦联手,能制造出无数李贤出来。 “于谦,朕让你去整编京营,可否?” “微臣遵旨,请陛下给微臣半年时间,京营必按照陛下所想,整编完毕!”于谦不卑不亢。 又是半年? “朕打算让你做内阁首辅。” “微臣遵旨!”于谦老老实实听话。 “兵部侍郎,你有什么人选推荐的?”朱祁钰问。 “微臣没有人员举荐,请陛下任免!” 于谦,也怕死了。 以前的于谦,根本不会害怕。 更不会进入内阁。 “老太傅,你怎么想的?”朱祁钰又问。 “老臣听从陛下之命!” 胡濙跟紧于谦的步伐,也在向皇帝服软。 “罢了,整编京营便交给于太保吧,半年后,朕要看到成果。”朱祁钰站起来,宣布退朝。 有些虎头蛇尾。 不能一口气拿下京营,以后就没机会了。 所谓半年,不过是托辞罢了。 那就把京营派出去,消耗掉! 于谦想跟朕玩,看朕怎么把京营踢出京城的! 朱祁钰目光如刀:“李贤、王直、王文、林聪、薛瑄留下!” 五人身体一僵,难道皇帝又反悔了?要杀了他们? “范广也留下。” 朱祁钰带着他们进了勤政殿。 李贤等五人瑟瑟发抖。 “李贤,朕没杀你,是看在你往日略有苦劳的份上,知道了吗?” 朱祁钰语气冰冷:“说说,朕为何让你督抚辽东?” “陛下想诏回曹义三将,又担心焦礼、施聚不可靠,把曹义留在辽东,又势单力孤,所以派老臣去辽东,老臣经营辽东,必然以稳定为主!” 李贤真的是劫后余生。 他完全没想到,皇帝会网开一面,没有杀他。 “不是稳定辽东,该打就打,女真也是心腹大患,该杀的杀,该招降的招降!” “朕派你去辽东,给你权宜之权!” “可开关打女真、鞑靼,随便抢掠,也可守城不出,打了胜仗朕赏你,打败了朕不罚你。” “还有,你去辽东,必须同化朝鲜,这是朕派你去的最主要目的。” “朕不瞒你们,朕要归化朝鲜。” 朱祁钰实话实说。 李贤一时之间,搞不清楚皇帝是罚他,还是故意放他离开朝堂,竟有些受宠若惊。 “陛下,朝鲜地峡人穷,没什么油水,多次欲内附大明,朝堂都予以拒绝了。”李贤小心翼翼道。 没错,朝鲜确实穷。 但是,朝鲜的地缘很重要,开发东北,不安定因素首先是女真,其次是朝鲜。 而且,朝鲜号称小中华,汉化起来相对容易。 还有一层原因,朝鲜和倭国近在咫尺,占据朝鲜,就能兵出倭国。 “朕知道,朝鲜要的内附,只是名义上的内附罢了,当不得真。” “朕要的归化,是要把朝鲜变成大明土地!” “朕要修建驿道,征召夫役,祸害的是朕的子民,朕不忍心,而朝鲜人多地峡,正好可以大用。” 朱祁钰实话实说:“地方那么小,就移居中原啊,来中原做苦役,总比挤在小小的弹丸之地强。” 朝鲜地皮是穷,但人多呀,都是劳动力,不好好利用多亏呀。 这是给朝鲜人的恩惠。 让他们变成大明人,那是大明君父赐给他的好机会,还敢挑三拣四?活得不耐烦了? 信不信,朕一道圣旨过去,朝鲜便会送来无数户口来做徭役。 哪国权贵会把百姓当成人啊! 李贤抽抽嘴角,忽然发现,去督抚辽东,说不定会成为他仕途的转折点。 “老臣明白!”李贤恭敬磕头。 “李贤,朕选你去,是知道你的能力,把精力放在政务上,你就是朕的左膀右臂。” 朱祁钰语重心长道:“在辽东,大胆去做,不要怕惹恼了女真、鞑靼,威望是打出来的!” “你从翰林院挑选一批进士、再从民间招一批举人跟你去辽东。” “汉化为主,打仗为辅。” “军需也无须操心,朕从中枢给你转运钱粮,兵不够,朕把京营派过去给你用。” “朕知道,朝鲜上流权贵会说雅言,不许底层百姓说汉话,你此去便要打破此规则,让百姓说汉话,这是朕给朝鲜的恩赐,若有人敢忤逆,直接派兵打他!” “鞑靼你们打不过,朝鲜还打不过?不恭顺,就给朕打!” “朝鲜出美人,京中权贵都喜欢小脚女人,便让朝鲜女人裹脚,送到教坊司,朕以市场价收购。” “朝鲜、女真奴隶,朕也花钱买。” “记着,多多运人过来,辽东也要开发,就用女真人、朝鲜人来做。” “做狠点没事,他们人多,随便消耗。” “若学会了汉话,便留一条活路……” 朱祁钰说了很多,才郑重道:“李贤,朕把辽东交给你了。” “只要你在辽东做出政绩来,内阁首辅的位置,朕给你留着!” 这番话,实在让李贤受宠若惊。 仿佛朝堂上的喊打喊杀,只是一场戏。 李贤也懵了,皇帝好像是真疯了? “林聪,知道朕为何让你督抚山东吗?”朱祁钰看向林聪。 林聪脸色发苦。 山东千头万绪,尤其上面坐着一个土皇帝,他怎么搞? “朕知道,山东有个土皇帝,流民、流匪遍地都是,中枢派去山东一批一批人,却都杳无音信。” “山东很乱,朕心知肚明。” “之所以让你去,朕打算整饬山东了。” 林聪浑身一抖,难道真把北孔安置去捕鱼儿海? 朱祁钰看向李贤:“等李贤在辽东打出威风,便开始平整土地,填补沼泽,开发辽东,届时朕打算在辽东建一座城池,安置北孔!” 嘶! 林聪倒吸一口冷气,皇帝是真狠啊。 “你去山东,朕赐你天子剑,阁臣之名你还挂着,堂堂内阁宰辅入主山东,足见中枢多重视!” 朱祁钰认真道:“朕打算从京营中,派出一个团营,随你去山东。” “老臣遵旨!”有了一万五千人的底气,林聪心情振奋。 林聪小心翼翼道:“老臣想请陛下派一良将,山东流匪多如牛毛,若无良将坐镇,老臣有所担忧啊。” “平乡伯陈辅,乃是朕的心腹,由他领兵随你去山东。” 平乡伯陈辅,父亲是陈怀,死于土木堡,他家本来没有世券,是朱祁钰赐他世券,由陈辅世袭爵位。 “谢陛下隆恩!”林聪松了口气。 “萧镃,朕将任礼和陈豫调出南直隶,派你南京守备,你确实有泥塑阁老的称号。” “但朕是知道你的能力的。” “你去南京,一来为朕打前站,朝政安稳之后,朕就会抚幸南京,坐镇江浙,原因你想必清楚。” “二来,南京势力错综复杂,只有你这样的老臣坐镇,朕才能放心。” “三来,朕需要你去南京,帮朕选荐良才,不看出身,只看才华。” 朱祁钰抓住萧镃的手:“这几个月,苦了你了,朕心中有数!” 萧镃没想到,他居然能全乎地离开京师。 真的泪如雨下。 朱祁钰以为他是感动的。 “薛瑄,朕选派你去广西,是希望你将文萃带去广西,迅速同化广西苗僮诸族。” “朕跟你交个实底,朕要动宁藩,不久江西就要乱。” “但是,广西不能乱!” “朕派你去,就是稳住广西!” “你可能不是一个好宰辅,但巡抚地方,你必定事半功倍!” 朱祁钰无比认真道:“朕知道广西不好守,同化各族,更是难上加难,但中枢可给你政策,你时时将广西情况,奏报于朕,让朕看到,真实的广西,能做到吗?薛瑄?” “老臣定不辱使命!”薛瑄恭恭敬敬磕头。 他早就不想当这个宰辅了,每天站在风口浪尖上,在刀尖上起舞,真是心惊胆寒。 终于能离开京师了,他心情是无比雀跃的。 “王文,知道朕为何偏偏把你派去了云南?”朱祁钰看向王文。 “乃是陛下爱臣。”王文趁机拍马屁。 “没错。” “论督抚,云南最难。” “而你是朕的人,所以朕派你去解决最大的难题!” “朕已经迫不及待了,要迅速同化西南诸族,让各族迅速汉化!” “三年!” “朕给你三年时间,汉化云贵川湘中的蛮族、土人!” “你要什么,朕给你什么!只要能迅速同化,要兵要将要钱,朕都给你!” “朕先抛砖引玉,云贵木料多多,朕打算让皇家商行多多做木料生意,转运到京中来,正好朕打算要多建些建筑。” “农闲时,你多多征召夫役,开山凿路!” “给夫役些钱,这钱内帑来出。” “那些土司你暂且不要动,该给的封赏都给他们,就是慢慢修路,慢慢开山,慢慢叫人汉话,三年之后,朕要看到一个全新的云贵川湘!” 朱祁钰谆谆道:“朕说的不一定对,但是,朕把能给你的,都给你!” “三年之后,只要你做出功绩来,朕封你三孤之职!让你做天官!” 王文唏嘘,却觉得陛下太着急了。 汉化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陛下偏偏要用三年,而云贵实在太大了,不知道要撒进去多少银子,才能见到效果。 一旦银子花多了,皇帝还会这般好说话吗? “王文,你可小瞧了云贵,云贵可是宝地啊,无非是受限于运力,运不出来罢了,只要把云贵的东西运出来,那都是黄金!” 朱祁钰道:“到了云南,便联系黔国公,有困难就去找沐琮,朕把旨意给你。” 他并不怀疑沐家有自立的可能,因为云南太穷了! 当大明的国公多舒服呀,自立干什么啊! “还有,重开茶马古道……” 要说开茶马古道,就绕不过去麓川王国。 说到麓川王国,就得大明之耻,四征麓川,败得像条狗。 所谓的胜利,不过剁掉一条腿,然后贴个创可贴装饰罢了,从那时起,天朝上国的尊严,就已经摇摇欲坠了。 “麓川要土地,便让给他些,云南大得很,我们不要土地,要人口,尤其是汉化的人口。” 朱祁钰咬牙道:“三年,三年之后,朕亲征麓川,必然灭其国!杀光其民!” “王文,朕给你的任务最重。” “云南汉化太慢了,朕想亲征麓川,想亲手终止这段耻辱历史,但必须要有汉民支持。” “到了云南,中枢给不了你多少支持了。” “朕给你一个团营,再派一老将跟着你。” 朱祁钰第一个念头就是杨宁,杨宁参与过第二次征讨麓川,因功升官,如今因为足疾,在南京做刑部尚书。 “让杨宁和韩宁带兵,随你去云南。” 韩宁,是韩青的儿子,北京保卫战时,韩青守卫紫荆关,力竭而亡,堪称英雄。 “王文,你为人刚直,不懂变通,到了云南,恐怕要吃些亏。” “记住,朝堂不是派兵打麓川之战去了,而是让你汉化云贵,守住汉地即可,蛮人、土人的地盘尽量不去,然后加大贸易,吸引其民下山。” “朕再叮嘱一点,不许另眼看待苗民,云贵之民,皆是华夏苗裔,是朕的儿女,你若另眼看待,朕可饶不了你。” 朱祁钰警告他。 “老臣知道!”王文赶紧道。 交代完毕。 朱祁钰环顾五人:“朕革除尔等阁臣,并非是责怪,而是为了朕的雄心!” “朕赐尔等天子剑,给你们权宜之权!” “朕只有一个要求,朕的话,你们时刻记在心上,朕的要求,你们必须做到!” “朕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朕说了,你们要什么,朕给什么,要什么支持,朕给什么支持!” “朕就要看到结果!” “明白了吗?” 李贤五人跪在地上:“臣等明白!” “诸卿,朕在朝堂上,对尔等多狠,出了京师,尔等便有多快活。” “出了京城,你们便不是帝党了。” “无论朕做了什么,都不会拖累你们!” “你们是被贬谪出去的。” “朕用心良苦,尔等要明白!” 朱祁钰语重心长。 五人叩拜,王文哽咽道:“陛下拳拳之心,老臣感激涕零。” 让他们五个下去。 独留范广,朱祁钰整理下心情,幽幽问:“朕派出去两个团营,你说京营中,哪两个指挥使不听话啊?” 范广一愣,旋即明白,皇帝是趁机蚕食于谦的兵权呢! 宣镇三败,十团营,损失了两个,尚未得到补充。 皇帝又一脚踢出去两个。 于谦的兵权锐减。 攻守之势异也。 所以,皇帝把范广留下来,因为范广手里还有两个呢。 范广点名朱仪、朱永手里的团营。 一个踢去山东,一个踢去云南,再回来的时候,是谁的兵,可就说不准了。 朱祁钰深深地看了眼范广,嘴角翘起:“起来吧。” “于太保变了,变得有功利心了。” 范广不敢接话。 “不过也好,整天要做圣人圣人的,哪里有半分人的模样,有功利心好啊,朕就怕他丧失了功利之心。” “范广,朕不让你站队,你是军人,不该掺和肮脏的政治。” “但你要记住了,这天下是谁家的?” 朱祁钰点他。 “微臣知道得一清二楚,天下皆是陛下的!” “微臣拜谢陛下,为臣女赐婚!” 范广也聪明了,陛下将他小女儿,赐婚给于康。 以前,于谦不和陛下针锋相对时,大家其乐融融,是亲戚。 可是,当于谦咄咄逼人的时候,于康就是制衡于谦的那张牌,而握住于康这张牌,就得先握住范广。 范广这是表忠心呢。 “起来吧。” 算范广过关了。 “朕打算拆分京营成军,按照朕的意思办。”朱祁钰道。 “微臣遵旨!” 把范广打发走。 朱祁钰戳戳眉角,有点累了,让太监伺候眯一会。 起来后批阅奏章。 周一清又上书,控诉宁藩不知收敛。 “宁藩要按捺不住了,若是造反该多好啊。”朱祁钰啧啧。 宣镇大捷,传告天下,宁藩应该不敢造反了,可惜了。 “皇爷,徐有贞书写完毕。”冯孝进来禀告。 “哦?” 朱祁钰把徐有贞给忘了,当时让他把治水经验写出来,让连仲跟着学,有一段日子了。 “都写完了?呈上来。” 冯孝拿着誊写好的。 朱祁钰一目十行,有些看不懂。 “连仲怎么说?” “连公公啧啧称奇,不断夸赞徐有贞是治水大才。”冯孝回禀。 的确,徐有贞是有才啊。 奈何不是朕的人,朕不放心用啊。 “这治水的人才,朝中就没有了吗?”朱祁钰想杀,又舍不得。 “启禀皇爷,奴婢就知道魏骥一人。” “魏骥?不是辞官归隐了吗?” 真别说,魏骥是个全才,参与编撰《永乐大典》,素有文采,又于兵事上献计献策,还是个治水能人。 偏偏,这样的人,在景泰初年便辞官归隐了。 “奴婢看您想人才都愁白了头发,所以想请老大人出山,为您排忧解难。”冯孝小心翼翼道。 他和皇爷不比从前亲密,举荐人才这种事,是干涉了朝政的。 “夺情启用。” 朱祁钰决定:“派人将魏骥接到京中来,若能担任官职便担任,不能担任了,就将治水经验编纂成书,传于后人。” “对了,你可知王来上任时,带走了谁?” 朱祁钰忽然笑起来:“带走了陈泰,他说陈泰打仗不行,建造城池是一把好手,把朕乐死了,当时陈泰的脸,都黑了,哈哈哈!” 冯孝见皇爷心情好,赶紧吹捧几句。 “唉,若这些老臣都活着该多好。” “今天奉天殿上,朕想干脆把李贤等人都杀光了!” “却还是忍住了,都杀光了,谁给朕干活呢!” “天下有能力、有经验的人太少了,干脆,把他们踢出京师,让他们给朕卖命,干得不好朕就骂他们,直接杀了,太便宜他们了!” “地方也该整治了,先从京畿开始吧。” “把蒯祥、陆祥都宣来。” “奴婢遵旨。”冯孝可不敢回复皇爷的喃喃自语。 很快,蒯祥拄着拐杖进来。 一个工匠,做到了工部右侍郎,实在是厉害。 跟着蒯祥一起的,也是工部右侍郎陆祥,陆祥是雕刻大师,宫城里的很多雕刻,出自他的手。 “平身。” 朱祁钰打量这俩老头一番。 蒯祥黑瘦黑瘦的,手上都是老茧,却十分壮硕。 陆祥则白胖,手上都是刀口,却总笑着,笑容可掬。 “如今京师粮食充足,朕打算修缮宫殿了。” “你出的图,朕也看了,很是满意。” “朕打算在乾清宫侧,建造一座养心殿,养心殿旁边,建造军机处。” “仁寿宫、庆慈宫都需要重建。” 朱祁钰道:“你有什么看法?” “回禀陛下,老臣这就回去制图,图制好后,请陛下阅览。”蒯祥十分恭顺。 工匠出身的他,谨小慎微。 能走到这一步,除了靠精湛的技艺,就是谁都不得罪的作为信条。 “不必给朕看了,你看着建造便好。” 朱祁钰道:“蒯祥、陆祥,朕诏你来,是有事交代你。” “陛下请说。”蒯祥、陆祥跪在地上。 “你们手艺精湛,世所罕见,朕希望你们能把手艺传下去,让更多的木匠、石匠学会你们的手艺。” “朕知道,你们都有独门绝技,向来敝扫自珍。” “朕让你们全部外传,是难为了你们。” “但是,朕不希望你们的技艺失传。” “朕告诉你们,朕今年扩建了京城,明年还会扩建,未来还要扩建南京,甚至,朕在恢复蒙元疆土之后,打算立下十都。” “这十座大城,朕都想让人看到你们的技艺!” 蒯祥、陆祥对政治不感兴趣,也不敢有兴趣。 恭恭敬敬磕头:“陛下之命,老臣不敢藏私,老臣这就广收徒弟,传承技艺。” “好,你们能理解朕的苦衷,是有孝心的。” 朱祁钰虚扶,让他们起来:“太祖对爵位有所规定,朕不能封你们爵位,但是,朕会赐你们金符!” 蒯祥瞳孔一缩,于谦被赐下玉符之事,在京中已经传开了。 而且,皇帝对符牌极为谨慎,轻易不赐。 符牌在京中,变得比爵位都值钱。 “朕允你们编纂成书,刊刻后传于天下,朕也收藏一本入藏书阁。” 陆祥张开嘴巴。 编书,那是读圣贤书的人,才有这个资格! 他区区匠户,能编书吗? “朕允你们编,朕亲自给你们做序,由经厂刊刻,传于天下。” 朱祁钰笑道:“朕掏银子刊刻,保证精美,让藏书家去收藏你们的书,让后世万代人,都能看到你们的著作!” “老臣谢陛下隆恩!陛下天恩浩荡,老臣必将毫不保留,传于世人!”蒯祥激动得流泪。 和藏私比起来,名垂青史,谁不愿意啊。 “好,等你们成书,朕就赐你金符!”朱祁钰笑着让他起来。 又说些建筑的事情。 “朕会让皇家商行采购木料。” 朱祁钰目光一闪,辽东、云贵、广西都出木料,正好可以开拓商业为名,给土人好处,迅速归化土人。 “陆祥,你雕刻得栩栩如生,但也可以把人做成雕塑,如绘画一般。”朱祁钰对陆祥比较感兴趣。 “启禀陛下,雕塑人的话,是对人的不敬,老臣不敢。”陆祥小心翼翼道。 “尊敬放在心里,如佛像道尊,不也铸造金身了吗?谁不尊敬了?不必在乎那些繁文缛节,你回去便雕塑几个人,送到宫里来,让朕看看。” “老臣遵旨。”陆祥不敢忤逆皇帝。 打发走蒯祥、陆祥,朱祁钰继续批阅奏章。 胡汉之分。 郭登上奏疏,说关西七卫闻听大明战胜瓦剌,请求内附,他论述了胡汉之分。 大明有很多归化的胡人,几代之后,完全把自己当成大明人了。 如陈友,他根本不认为自己是回回人。 “会说汉话者,为汉!”朱祁钰朱批。 又添了几笔:“不许关西七卫迁居内地,朕有重开河套之心,若有战事,尔可开关助战。” “郭登,可同化长城附近牧民,会说汉话者为汉。” 写完,他放在一边。 朱祁钰认为,若论纯血统的汉人,恐怕早就没有了。 汉人,是一个符号,是文化符号,我们说着一样的话、读着一样的书,便是汉。 不分面貌、肤色、种族。 回回、畏兀儿、蒙古、苗,皆可为汉。 “请胡濙、于谦来勤政殿。” 等他们过来,朱祁钰便把朱批的奏章给他们看。 “陛下想汉化胡人?”胡濙看穿了皇帝的心。 “没错,朕想快速汉化,然后兵出河套,收复河套。”朱祁钰直言不讳。 见皇帝的态度,胡濙也放松了些。 他虽然不知道皇帝和李贤等人谈了什么,却隐隐猜出来,皇帝的野心。 “陛下,微臣以为不可。” 于谦慷慨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些胡人,大明强大时,会依附我们,等大明衰落时,便会露出獠牙,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朱祁钰看向他:“太保以为如何?” “看着他们被瓦剌攻破,坐收渔翁之利。” “胡族向来记吃不记打,打得越狠,他们越卑服于大明。” 于谦正色道:“陛下想鲸吞河套,中原之民未必愿意移民过去。” “等到西番战败,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可令边镇出关接引,接引他们入关,然后攻占河套之后,将他们安置在河套上。” “一来,生死面前,他们会心甘情愿汉化。” “二来,漠北打仗,只杀人抢掠财货,双方打了这么多年,早就是死结了,投降大明,我们也可安心。” “所以微臣认为,陛下应该留中不发,等着西番大乱。” “此番瓦剌损兵折将,必然得从别的地方补充财货、兵力,微臣以为,西番是最好的选择。” 胡濙颔首,于谦分析得很有道理。 “好多财货都被瓦剌夺走了,我们却要贴钱供养这些人,亏了呀。” 朱祁钰目光闪烁:“能不能假扮瓦剌,打劫西番!” 嘶! 于谦倒吸口冷气,本以为自己够阴狠的了。 和陛下比起来,真的小巫见大巫啊。 “陛下,煌煌大明,岂能做贼人之事?”胡濙不忿。 “老太傅,反正他们是肥羊,咱们不宰,也是瓦剌人宰,谁宰都是宰!” “若把关西七卫给宰了,河套就没了掣肘,咱们就能顺利接收河套。” “瓦剌兵呢,没抢到西番,就得往西域走,说不定,西域诸国遭殃了,还得向大明求助呢!” “到时候,咱们也可借机重开丝绸之路啊。” 朱祁钰说到这里,居然乐了起来。 有您这样的皇帝,也是西番倒霉。 “太保,你说如何?”朱祁钰兴致勃勃问。 于谦翻个白眼:“西番被抢了几波了,剩下的东西,咱们也看不上……” “太保,你看不上,大明百姓看得上啊!” 朱祁钰笑道:“咱们抢回来后,就卖给百姓。” 卖? 您这生意做的是真精啊,谁也别想占您便宜! “怎么样?” 看着皇帝兴致勃勃的样子,于谦苦笑:“倒是可以一试。” “传旨,大同、太远、延绥、宁夏、固原、五镇总兵,派人扮成瓦剌兵,劫掠西番!” 嘶! 皇帝真写成圣旨传下去了。 这圣旨可要被记在史书里的,皇帝是真不要身后名了。 “抢来的东西,归兵卒所有,不必上交了。”朱祁钰也觉得西番太穷了,没什么油水。 “陛下圣明!”胡濙恭维一声。 “多杀些人,扮得像一点,抢掠完了,各镇准备开关,接收难民内迁。” 朱祁钰嘴角翘起:“等建完宣镇,朕就收回河套,赔钱也收,内帑出!” 至于被看出来了,就看出来了呗。 谁让大明就是强呢! 朕就这般霸道,大明人也这般霸道!不服就去死! 胡濙想劝,于谦却摇摇头。 “太保为何不许太傅劝朕?”朱祁钰看到了。 “回禀陛下,若无西番捣鬼、瓦剌劫掠,河套说不定能自给自足,微臣相信,宣镇一仗,起码能让大明边关太平十年!” 于谦有这个自信。 “那不恰恰说明,如今正是收回河套的良机嘛!” 朱祁钰神情有些振奋,站起来激动道:“朕派京营,出征收复河套!收回故土!” 一提京营,于谦面色苦涩。 皇帝强行把京营派出京城,吃相太过难看,一点余地都不给他留啊。 他手中兵力锐减,若再派出两个团营出去,他可就一点兵丁都没有了,拿什么和皇帝抗衡? 就凭两次大功的不败金身吗? 朱祁钰看着他,笑了。 和朕斗? 除非你想谋朝篡位,否则,朕就是皇帝,朕就是能把京营踢出京城,不接受整编,就去边疆吃沙子吧。 看看军中上下恨不恨你于谦! 等过几年回京,这兵丁是谁的,可就不好说了。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120章 请衍圣公移居四平之城!请耿寺卿喝茶,灌到死为止! “陛下,整编京营的圣旨刚刚传下去,如今又让京营出战,微臣担心人心惶惶。” 于谦这个借口很拙劣。 “不必整编了,朕食言而肥,多给京营些赏赐,就启程去河套吧。” “命令延绥镇东部镇守王祯、西部镇守王斌,配合京营。” 朱祁钰语气一缓,延绥镇建设得并不完善,仅有两路镇守,互不统制,没有总兵,导致两个镇守矛盾不断,每月都上书互相攻讦,他看着也头疼。 “朕打算将河套,纳入延绥镇,配一总兵,掌将军印!” 他扫了眼于谦,等着于谦开口。 于谦并未出言举荐。 “朕打算派范广去,太傅、太保,以为如何?”朱祁钰问。 果然是范广! 范广凭此功,就要封侯了。 范广也是命好。 “微臣并无异议。”于谦躬身道。 “传旨,命宁远伯范广,敕为总兵官,佩征虏将军印,镇守延绥地方,延绥原东西两路,暂且不变,再设北路,延绥镇以后便有三路。” 朱祁钰郑重道:“河套好收,但不好经营,二位可有良策教朕?” “陛下,都是老生常谈的话题,河套产粮,便是宝地,若不产粮,都是空谈,早晚都要放弃。” 胡濙斟酌道:“老臣以为,河套应该农牧并举,并以畜牧为主业……” “绝对不行!” 于谦皱眉道:“老太傅,您没去过河套。” “如今的河套,和数年前截然不同。” “前些年河套沦为放牧场,尚有牧民在那讨生活,近两年牧民都嫌弃河套这不毛之地。” “若再强行放牧,水土流失更加严重,河套更加残破。” “微臣以为,收复河套,当以养为主,保护水土,大肆种植树木,挖通河运,以内地之粮,养河套之民。” 胡濙立刻反驳:“那怎么能行?” “之前石尚书便算过这笔账,若由内地供养河套,一年就需要三十万两银子,这钱从哪出?” “这还不算养兵的钱。” “只种树不种粮,完全亏损。亏个几年,朝堂入不敷出,只能被迫放弃,绝对不成。” “你再算算,一棵树,起码十年成材,而且到了冬天,本地百姓肆意砍伐,能剩下多少?” “每年反复栽树,又是一大笔开支。” “挖通河运,就得长期维护,还得花钱,丰裕年头还好说,若是坏年头,内地百姓都顾不上呢,何况河套了?” 胡濙是坚决反对。 于谦苦笑:“老太傅,这是唯一的办法,河套贫瘠,供养不起多少人了,连牧民都嫌弃的地方,您想想。” “若是有能在贫瘠土地上种出来的作物就好了。”朱祁钰喃喃自语。 “陛下,这天下哪有这样的作物啊?” 胡濙苦笑:“若是真有,甭说河套,就是整个漠北,那都成了宝地了。陛下,您就别天马行空了!” “只有肥沃土地,才能种出粮食来,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于谦附和道:“所以粮食金贵,陛下,微臣也认为,着眼于眼前,不该想那些有的没的。” 朱祁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好像真有。” 他不知道玉米、土豆、地瓜是什么时候传入大明的,但肯定能在不毛之地上开花结果,好吃,还能填饱肚子。 虽然这个年代的作物,不可能高产,但能成为经济作物,就够了。 “让各地方官去找!” 朱祁钰忽然想起来:“对了,京中可有佛郎机人?” 胡濙一愣,和于谦对视一眼:“宣德年间有,太上皇在位时,认为佛郎机人屡屡犯边,便驱逐出京了!” “陛下,佛郎机人弹丸之地,能有什么宝物啊?” 胡濙和佛郎机人打过交道,还学过外语。 前些年,国子监还把佛郎机语言列为必修课,后来和佛郎机人交恶,便不再学了。 “未必,他们的火炮,便比大明的强。”朱祁钰道。 胡濙不服气:“不过一群海盗,若敢上岸,大明军队一个冲锋,便能要他们的性命!” 朱祁钰懒得跟他辩解,看向于谦:“内阁拟旨,传旨广州市舶司,令其将佛郎机人带到京城,朕有话问他们!” “臣遵旨。”于谦将信将疑,真有陛下说的那种作物? 若是真有,河套反而会成为大明助力。 “朕认为于太保的话有道理,河套残破,却不能继续残破下去了,养护水土是重中之重。” “而且,黄河泛滥,和河套地区的破坏有着必然联系。” “要治黄河,就要先治河套,从源头开始治水,事半功倍。” 朱祁钰沉吟道:“但养护非一时一日之功,朝堂强行种树,下面也会阳奉阴违,春天种,冬天砍,骗取中枢,河套永远得不到治理。” “朕打算派皇家商行,在延绥建一个大型纺织厂,在延绥推广桑树种植。” “勒令延绥地区百姓,每家种植五颗以上的桑树,树苗钱朕来出,若想多种的,就从朕这里买树苗,朕平价卖给他们。” “等桑树养成了,便养蚕缫丝,皇家商行收丝,全部都收。” 朱祁钰沉吟道:“再在河套地区,多多种树,桑树、槐树、杨树、枣树都可以种,朝堂下旨,任何人不许砍树,内阁拟定砍树的惩罚,一并颁布下去。” “老太傅,您说若在河套种果树如何?果子成熟了可吃可卖,两全其美。” “陛下,延绥百姓苦得连饭都吃不饱,哪有钱买果子吃呀?至于陕西权贵,恐怕看不上那些果子,老臣以为,还是别费力不讨好了。” 胡濙没直说,但说的是秦藩。 “藩王倒是富得流油,百姓苦得饭都吃不上啊。” “都是朕的亲戚,又不在京中,你说朕该怎么杀?” “一道圣旨下去,没到地方呢,本人就死了,他的儿子们疯狂上书,求朕赐他们继承王位呢。” 朱祁钰叹了口气:“先这样吧,果树种不成,就种些枣树,大不了朕来收,收了给延绥镇的兵丁吃。” 他还有一层没说,他以太祖之祖制治国,不能直接和亲戚们撕破脸的。 拐着弯杀吧。 “老臣明白陛下苦衷!”胡濙躬身行礼。 “等宁藩跳出来,朕先平了江西,挑富庶地方先平定吧,穷困的排后。” 朱祁钰说了句真话。 又跟二人聊了很久,才放他们离开。 “没被穿越!”朱祁钰得出结论,微微松了口气。 “皇爷。” 冯孝小心翼翼进来禀报:“舒公公传来密奏,关于山西的。” 朱祁钰打开,眉头皱紧:“这么点?舒良呢?” “在东厂,没进宫。” “宣进来,朕亲自问他。” 厂卫联合,从宣镇转道山西,端了晋商的老巢,结果才抄出来一百多万两银子,糊弄鬼呢。 这点钱,都不够晋商塞牙缝的,绝对有问题。 很快,舒良进来,行礼叩拜之后。 “皇爷,厂卫绝对不敢贪腐,绝对不敢虚报、假报。”舒良信誓旦旦。 “晋商传家千年,岂能这点钱?” 朱祁钰不信:“蛀虫都除干净了吗?” “启禀皇爷,范青传来的详细奏报,说是都铲除了。” 舒良小心道:“皇爷,奴婢怀疑,这些商人,是不是提前收到了风声,把钱财转移了?” “嗯?你怎么会这样想?”朱祁钰看向他。 舒良吓得跪在地上:“宣镇之战时,驿递便出了问题。” “本来派厂卫是去查宣镇之败的,结果厂卫还没到呢,便有捷报传来,您临时起意,令其抄家晋商。” “所以朝堂上不能走漏风声,厂卫也不能,那么,就只有是驿递出了问题!” 舒良的意思是,驿递中有人,给晋商偷偷递了信。 这些晋商,闻讯而逃,把家里方便携带的金银财宝,全都带走了。 倒也合理。 只是舒良拐着弯说这些,有何目的呢? “伱有什么看法?”朱祁钰看向他。 “皇爷,奴婢以为,清洗驿递,再严加拷问,拷问出那些晋商把金银财宝都藏在了哪里!” 舒良发狠道:“奴婢以为,范青等人查抄的晋商商贾头目,应该都是假的,真的应该带着金银财宝藏起来了。” 朱祁钰眉头皱得更紧了。 舒良分析的对,抓的那些晋商,都是小鱼小虾,大鱼都藏起来了,用不了几年,就会改头换面,重见天日。 可动整条驿递的话,又牵连太大了。 如今中枢政斗不断,朕想抽出身来都难,如何整顿驿递呢? “这些商贾,如老鼠一般,又有主场优势,他们在山西经营几百年了,根深蒂固,朕一道圣旨下去,也不过被地方官员蒙骗罢了,治标不治本。” “舒良,朕也想清查。” “但于谦站起来了,朕不得不小心应对。” 朱祁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等京营出京吧,你随着一起出京,亲自办这件事,如何?” 朱祁钰其实不想放舒良出京。 缇骑不成气候,锦衣卫动作太慢,东厂是他最依仗的。 可舒良有自己的想法啊。 “皇爷,奴婢若离京的话,您的安危……”舒良有些紧张。 对舒良而言,京中权力已经这样了。 宫中传出来收复河套的风声,舒良就知道,皇爷想将手伸向西北了,宣镇、宣化、再加上河套的延绥,已经形成一个拳头,把西北攥在手心里。 所以,他想着,让东厂去西北扎根,日后重开西域,重开丝绸之路,好处难以想象。 舒良才冒死,向皇帝提出来,山西查抄的钱财对不上数。 真正目的,是想去经营西北。 “好了,你的心朕知道,你亲自坐镇山西也好,帮着朕查一查山西,晋商这些年,在朝堂牵扯太深了,好好查一查。” “朕立足于西北,是要重开西域。” 朱祁钰看穿他的小心思:“既然你想去山西,便好好为朕经营西北吧,让朕看到西北的真正情况。” “舒良,朕信你,希望你别让朕失望。” 说完,看着他。 “奴婢绝对不敢让皇爷失望!”舒良神情激动。 “去吧。” 舒良磕个头后,恭恭敬敬出去。 朱祁钰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人都是有野心的啊,也好,没有野心,怎么能为朕所用呢?” 东厂迫不及待要占据西北,恐怕金忠也要来吃这块肥肉了。 果然,金忠也递进来密奏。 金忠就在宫门口候着。 果然,他也想去清查山西。 “你来晚了一步,朕已经让舒良去了,随京营一起出发。”朱祁钰淡淡道。 金忠脸上并不失望,退一步道:“皇爷,奴婢收到宁藩的密奏,天师道天师张元吉迟迟不肯出京,和宁藩有着密切关系。” 说着,他递上来一本奏章。 朱祁钰皱眉看完,记录的都是龙虎山上的事,想来锦衣卫收买了龙虎山上的小道士。 宁王朱奠培和天师张元吉经常密谈。 密谈的内容,倒是有只言片语传出来。 也不知道是瞎编的,还是朱奠培真敢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无所谓了,宁藩必除。 “金忠,你想去江西啊?”朱祁钰立刻戳破金忠的小心思。 破了宁藩,必然使江西空虚,锦衣卫就可趁机在江西安插耳目,将江西纳入几方势力。 看来舒良和金忠是商量好的啊。 以前的明争暗斗,是做给朕看的? 朱祁钰目光闪烁。 “皇爷,这点小事,无须奴婢亲自坐镇江西,奴婢清楚,您收拾了宁藩后,就是湖广藩王。” “但湖广诸藩,和您关系极近,想动手,必以雷霆之势动手。” “奴婢担心出现意外,所以奴婢想亲自坐镇襄阳。” 金忠实话实说。 他的心更大,想占据湖广、江西,未来的手会伸去西南,或者东南。 厂卫有点泾渭分明的意思。 朱祁钰微微颔首:“马上要到端午了,朕打算诏天下藩王入京,和朕一起过节,乐呵乐呵。” 金忠瞳孔一缩! 他以为皇爷会一个个对付呢! 谁敢想啊,皇爷竟要一勺烩了! 论雄心,还得看皇爷。 “金忠,湖广诸藩,都是朕的亲叔叔,你去坐镇,还不够格,动不了他们。” “诏来京中吧,朕亲自对付他们。” “等他们入京,你就去湖广,等着朕的命令。” 朱祁钰淡淡道。 看看谁敢不来吧。 “怀恩,让内阁拟旨。” “奴婢遵旨。”怀恩亲自去。 朱祁钰看着金忠,金忠低着头不敢说话。 过了半晌,朱祁钰才嗤笑:“派个人去江西吧,宁藩蹦跶不了多久了。” “奴婢遵旨!” 金忠知道,自己的小心思被皇爷看穿了。 人不再坦荡之后,自然而然的心虚。 他不敢再和皇爷对视了。 有了权力,人就不干净了。 这权力场,不如一个屎坑干净。 “去吧。” 目送金忠离开,朱祁钰幽幽一叹:“人心啊,什么时候能知足呢?” “冯孝,厂卫在山西抄了些门户,你去挑两个漂亮、可人的,留在家里伺候你吧。” 噗通! 冯孝扑倒在地上:“奴婢是没根的人,要女人有什么用啊?奴婢不喜欢女人,求皇爷饶了奴婢!” “不喜欢吗?那算了吧,喜欢就跟朕说,朕赐你。” 朱祁钰瞟了他一眼:“石璟、王谊可还消停?” “回皇爷的话,皇爷让他们闭门思过,已经是皇恩浩荡了,自然安静无比。” 冯孝这是掉进驸马坑里了,心里恨透了驸马。 石璟派人多次往宫中递话,他偏偏不传,就是想饿死这两个驸马。 “顺德姐姐去的早啊,朕想为姐姐做些什么,也做不到了。” 朱祁钰叹了口气:“如今朕只剩下一个姐姐了,吩咐宫中,对常德好些,毕竟是朕的亲姐姐啊。” “奴婢遵旨。” 在一旁伺候的谷有之,却明白了皇帝的深意:“皇爷,奴婢知道,胡皇后尚有兄弟在世,那是顺德公主的亲舅舅。” “嗯?还有吗?”朱祁钰问。 “尚在人世,胡皇后亲兄胡安、胡瑄都在前卫,胡安是指挥佥事,胡瑄则是百户。”谷有之小声道。 冯孝看了眼谷有之,深感威胁之大,他根本没明白皇帝的深意,但谷有之却懂了。 “堂堂后族,却只是百户啊!” 朱祁钰淡笑道:“和孙氏比起来,真是大相径庭。” 这话谁敢接啊! 胡皇后是废后,先帝废的,做儿子的都不敢说父亲的不是,何况这些奴婢呢? 若说了,皇帝直接赐一丈红。 “把胡安、胡瑄宣来,让朕看看,和顺德姐姐像不像?” “奴婢遵旨!”谷有之磕头。 朱祁钰看了他一眼,站起来抻个懒腰:“今日便歇了吧,不处理政务了,朕去后宫里转转。” 谈允贤已经正式被纳了,奈何朱祁钰还在将养身体。 便让她陪着走走。 “最近习惯吗?”朱祁钰看着她。 她低着头,轻轻点头。 “那些宫女没欺负你吧?”朱祁钰深谙人心,谈允贤出身很低,而宫中的宫女,都是官家贵女,难保不会狗眼看人低。 “回禀陛下,臣妾有贴身婢女伺候,还算安心。”谈允贤说得轻巧。 “入了宫的就是奴婢,该如何处罚便如何处罚,打死了她家里也不敢造次,安心用吧。” 朱祁钰是说给宫女听的。 这些官家贵女,可不好管。 他在给谈允贤撑腰。 “臣妾遵旨。” 见皇帝给她撑腰,谈允贤胆子大了些:“陛下,臣妾想求陛下一件事。” “说。” “臣妾想请陛下,莫要封臣妾家人做勋臣!”谈允贤小心翼翼道。 “你听说什么了吗?”朱祁钰不动声色地问她。 “没有,臣妾只是觉得,德不配位,让他们安安稳稳过日子便好,给他们大富大贵,臣妾担心他们承受不住。” 谈允贤这话,说进朱祁钰心坎儿里了。 像之前的李惜儿,连这种妾室的兄弟都封了锦衣卫千户,大明的爵位不值钱,就是从乱封外戚开始的。 “那便从你开始,外戚不封爵、不封官,量才启用,有才能的朕不拘一格,用其才!” 朱祁钰歪头跟冯孝说:“让内阁下中旨,告示天下。” 皇帝要对孙氏外戚动手了! 冯孝小跑着去传旨。 “允贤,你很不错,在宫中安心侍奉着,你家人若有能力,朕自然会用,若无能力,便让他们做个富贵闲人吧,莫要进这名利场,臭不可闻。” 朱祁钰这话颇有深意。 贴身伺候的几个宫女,会将这番话传出去的。 回勤政殿的路上,朱祁钰忽然目光一闪:“林氏呢?” 他发现,一直在身边伺候的林聪的女儿林钰,不见了。 “回皇爷,林氏父亲被贬谪,所以奴婢擅自做主,打发她去其他宫中伺候了。”谷有之小心翼翼道。 朱祁钰瞥了他一眼。 谷有之如遭雷击,跪在地上,不断请罪。 “以后别做这狗眼看人低的事,林聪虽是贬谪出京,却也是阁部重臣,他女儿林氏又未犯错,如何将她打发走了?” 朱祁钰盯着他:“去宫门口跪着,把林氏叫回来。” “谢皇爷开恩!” 谷有之知道,最近自己飘了,竟敢在乾清宫擅自做主,简直是活腻味了。 进了勤政殿,朱祁钰让胡贵菊伺候按按肩膀。 没过多久,林钰走进勤政殿,小脸带着委屈。 “莫委屈了,朕处罚了谷有之。” 朱祁钰让她起来:“你父亲虽然不在中枢,却也是一省督抚,仍是朕的肱骨重臣,早晚会回来的,今晚你在勤政殿里伺候朕。” “再把李玠、王伦宣来,让他们在勤政殿门口带刀护卫朕。” “他们父亲走了,那是为朕办事去了,并非惩罚!” “这宫里,更不是狗眼看人低的地方。” “谢皇爷天恩!”林钰磕头。 就这一天光景,她就彻底感受到了人情冷暖,人心之恶毒。 她仿佛快速长大了。 “起来吧,给朕按按腿。”朱祁钰闭上眼睛。 林钰膝行过来,跪在地上,给皇帝按腿,比之前恭敬了许多,又夹杂着一丝感激。 “别哭丧着脸了,你在朕身边伺候,指不定多少人恼恨你呢,一点小挫折罢了。” 朱祁钰安慰她。 “谢皇爷宽慰。”林钰眼角落泪,赶紧擦了一下,不敢再落泪了,省得惹得皇爷不快。 朱祁钰看出来了,这个体毛重的女孩,竟真的成熟懂事了。 门外传来脚步声,冯孝声音传来:“皇爷,胡安、胡瑄到了。” “宣进来吧。” 朱祁钰睁开眼睛,挥退胡贵菊和林钰。 很快,两个老者进殿。 “抬起头来,朕看看。” 朱祁钰端详一番:“你和顺德姐姐长得有些像。” 他指着胡瑄说。 “微臣不敢和公主比论容貌。”胡瑄还算恭顺。 “你自是没资格的,皇姐风采,岂是你这样的凡夫俗子配比的?” 朱祁钰道:“但朕想念皇姐时,也算是个念想。” “微臣愿意留在宫中,侍奉陛下!”胡瑄这么大岁数没白活,听懂了朱祁钰的暗示。 “皇姐在时,和朕关系最好,奈何天不假年,皇姐薨逝……”朱祁钰得算算死了多少年了。 这叫感情好?死几年都忘了! “十三年了。”胡瑄接口。 “十三年了,朕偶尔就会想起,虽然朕还要一个姐姐,却不如朕和顺德关系亲笃,虽然都是亲姐姐,也有个里外。” 朱祁钰一点也不尴尬。 “陛下和公主的天家亲情,天下臣民尽知。”胡瑄拍马屁。 “你是有孝心的,还记得公主的祭日,比石璟都强,他连皇姐死了多少年都不记得了。” 朱祁钰看着他说:“若非看着朕的两个亲外甥的份上,朕就赐死了他,去地下侍奉姐姐去。” “胡瑄,你怎么看?” 胡瑄没想到,皇帝上来就是虎狼之词。 用他的嘴,去杀石璟? “微臣是外人,不敢揣测天家之事。”胡瑄小心翼翼道。 “你也是顺德的舅舅,和朕也算亲戚,但说无妨。” 胡瑄咬牙道:“驸马毕竟是宣宗皇帝亲选之人,若杀之恐怕影响陛下的孝名。微臣以为,可罚驸马。” 朱祁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倒是谁也不想得罪。 朕给你功劳,你却嫌功劳烫手,难怪坐冷板凳这么多年,着实没什么气魄。 “嗯,下去吧。”朱祁钰懒得浪费时间了。 连个待宰的羔羊都不敢杀,敢去咬孙氏外戚吗? 你们不咬他们,朕怎么把封爵收回来? 看着他们,朕就恶心。 胡瑄心里发苦,一步登天的机会,飞了! “陛下,请听微臣把话说完!” 胡瑄叩头在地,不肯起来:“陛下,微臣说的罚,是让驸马做事,在京中驸马算不得什么大官,可到了地方上,驸马就是了不得的存在了。” 让驸马做事? “说明白点!”朱祁钰没让他起来。 他撅着,继续说:“微臣的意思,得罪的事让驸马去做,若做错了也有借口去杀,若做的不错,陛下便继续让他做!” 这个办法好啊! “起身吧。” 朱祁钰看着他,胡瑄满脸通红,血压都快炸了。 “正值端午,朕打算诏天下诸王,进京和朕一起过个端午,团圆团圆。” “既然是你提议的,那便让王谊、石璟做使者,你们兄弟做副使,分成两路,邀请天下诸王入京。” “啊?”胡瑄都傻了,这就来啊? 您在京中做了什么,天下人都心知肚明,您祸害完商贾,祸害驸马,驸马祸害完了,轮到诸王了? 您说说哪个王能来? 偏偏这得罪人的事情,让我们兄弟去? “朕格外开恩,让你们儿子,进宫做侍卫吧。” “本来你们儿子是没这个机会的,像你胡瑄,只是个百户,儿子只能做个普通军户了。” “再过一代,怕是连京中一个普通民户都不如了。” “朕在给你们升官的机会。” “记住了,天下诸王,老的小的,都要进京,一个都不能缺!” “缺了,朕拿你们试问!” 胡瑄整个人傻眼了,总感觉这不是天降富贵,而是天降无妄之灾。 “陛下,若王爷不肯入京呢?”胡安小心翼翼问。 “朕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骗啊、唬啊、用强啊,哪怕是掳来,朕也要在京中见到他们!” 朱祁钰淡淡道:“朕想念亲戚们了。” 胡安咬牙道:“陛下能否派厂卫随从?” “允了。” 朱祁钰懒得跟他们废话:“你们去把王谊、石璟放出来,朕的圣旨稍后便到,你们好好商量商量,抓紧出发,距离端午,一个半月,你们的时间很紧的。” 看看胡家兄弟,有什么本事吧。 这次之事,只是试金石。 朱祁钰让人伺候安枕。 一连几日,朝堂上毫无波澜。 范广率领京营出京。 这天,早朝之上,处理完政务后,朱祁钰宣布下朝,回乾清宫的路上,有太监火速跑来,献上密奏。 密奏上有血! “叫住百官,都不要走!” 朱祁钰返回奉天殿,没打开密揭,但落款是张鹏! 进入奉天殿,百官看见皇帝手里捏着密奏,就知道出事了。 “朕还没看,打开,念!” 朱祁钰让怀恩念。 张鹏洋洋洒洒近万言,将山东大涝,抽丝剥茧,说得清清楚楚。 掘开黄河口的,是佛子山上的贼人做的。 这个佛子山的头领叫林松,自称是唐赛儿的儿子,号称佛子,所以改山名为佛子山,在民间传教迷惑百姓,聚众造反。 他们以白莲为号,打着佛母的旗号,妖言惑众。 少的时候聚众上万,多的时候聚众数十万人。 根据张鹏的调查,联络佛子山的,是京中人,佛子山收钱办事。 “佛子,白莲!” “唐赛儿啊,朕怎么又听说了!” “这山东流匪,都打着唐赛儿的旗号,怎么着?” “唐赛儿是母猪不成?生了几百个儿子?” “从永乐朝开始,每年都有唐赛儿的声音,但官方记载,唐赛儿在永乐十八年就已经死了!” “老太傅,朕说的对不对?” 朱祁钰看向胡濙。 胡濙是活化石啊。 “回陛下的话,唐赛儿确实是死了,但唐赛儿刚死不久,便有人冒着唐赛儿的名头闹事。”胡濙言辞闪烁。 “接着念。” 根据张鹏调查,京中人士联络的是孔家人,是孔家派人去和林松联系的。 念到这里,一片哗然。 胡濙偷偷看了眼皇帝,他是真要把孔家之事,摆到明面上说吗? 奏章末尾,张鹏预料到自己会死,担心密奏送不到京中,他一共写了十几份,分别送出来。 奏疏念完,张鹏已经死了。 龙椅上的朱祁钰面无表情,倏地冷笑两声:“朕说呢,山东迟迟没有密奏!” “看看时间,这是十七日前送出来的。” “张鹏已经死了。” “一共十几份,恐怕他说的只是一个虚数,恐怕他送出来二三十份,才能如愿送到朕的手里!” “好一个山东啊!” “朕看这山东,不是朕的了。” “是孔家的,是山匪的,是坏人的,唯独不是朕的,不是大明的!” “堂堂右都副御史,从三品大员,持圣旨、天子剑巡抚山东,竟然会被害!” “写了几十封密奏给朕,朕只收到了一封!” “派出去的上百人,全都杳无音信!” “好个山东啊!” “山东的布政使、巡按使、镇守太监、各级知府、知县,竟然没一个人,写奏章给朝堂!” “你们说,这山东官场有存在的必要了吗?” 朱祁钰目光如刀:“他们逼朕,视朕于无物,那朕就让他们知道,朕是什么样的皇帝!” “于太保,朕命你率京营出京!” “坐镇山东!” “山东官场上下,下到官府差役,上到布政使,一律缉拿,个人自证清白,不能自证清白者,杀!” 轰! 整个奉天殿瞬间炸了。 皇帝要杀光整个山东官场啊! “陛下……”胡濙急声道。 “老太傅不必再劝,这山东不治,何以治天下啊?” 朱祁钰目光闪烁:“堂堂右副都御使,说没了就没了,朕派去了多少官员,杳无音信!连厂卫到了山东,都可能消失。” “这是在挑衅中枢!挑衅于朕!” “朕就全了他们的意思!” “于谦,清理山东官场之后,再在全山东理清匪患,一个山匪都不许再有!” “抓到的山匪,头目斩首,余者变成劳役,开山建路,全部累死!一个不许活!” “再传旨李贤,跟女真借一块地,建造一座大城,取名四平!” “召集天下能工巧匠,建造一座美轮美奂的城池!” “请北孔移入四平城!” 嘶! 奉天殿内倒吸一片冷气。 皇帝疯了! 皇帝杀空山东官场也就罢了,清理匪患也可以,怎么敢动孔家啊! 那是圣人之后啊! 您难道不要法统了吗? 可是,谁敢劝啊! 百官看向胡濙,胡濙喟然长叹,不发一言。 “请陛下顾念天下读书人之心!”这时,耿九畴跃然出列,跪在殿中间。 朱祁钰眼皮子抬起:“何意?” “微臣清楚陛下深恨山东之乱,想恢复承平岁月,但陛下可杀官吏,可平匪患,却不可请圣人之后移居。” 耿九畴豁出去了。 “曲阜和四平一样,都是大明领土,如何不行?” 朱祁钰笑道:“朕会直接下中旨,请衍圣公全家思量的,朕想衍圣公之家,必会体谅朕的苦心。” “若衍圣公家不愿意呢?”耿九畴胆子够大的。 “不愿意就算了,朕也不强求。” 朱祁钰笑道:“但朕相信,衍圣公会体谅朕的,对了,孔弘绪到哪了?刚到京城?让他加快脚步,朕在奉天殿上等着他!” 他又看向耿九畴:“衍圣公马上便要到了,不信你可当面问他,朕相信他会同意的。” “这……” 耿九畴犹豫,他担心皇帝用强,可皇帝却说不用强制的。 若不强制,衍圣公全家怎么会迁居那荒凉之地呢? 狗屁的四平城,没听说嘛,让女真拿出一块地皮出来建城,连现有的土地都不愿意给衍圣公建城,可见陛下之抠。 再说了,女真和大明,龃龉不断。 若把四平城建在战场之上,乐子可就大了。 万一女真打进城了,他们是该投降呢?还是该投降呢? 不过,此事必然不成。 天下读书人,可将衍圣公视为圣人之家,岂能由着皇帝的性子胡来? 等着陛下中旨传到天下各地,必使群情激奋。 “陛下可保证,绝不强制吗?”白圭问道。 “自然,朕说到做到,若衍圣公不愿意,那便算了。” 朱祁钰看向于谦:“把中旨发下去,朕相信,这天下人都是心向着朕的!” 于谦皱眉,陛下您哪来的底气呢? 不过,皇帝这招够绝的。 把剩下的京营兵丁交给他,把他一起踢去了山东。 之前,皇帝说过多少次不担心他功高盖主,所以这次又给他兵权,可见知行合一,圆了皇帝的美名。 又担心在他京中兴风作浪,干脆把他踢出京城,顺带着把京营拿到战场上消耗。 皇帝的心是真毒啊! “回皇爷,衍圣公到了!”冯孝低声禀报。 “宣进殿里来!” 十岁的孔弘绪,当代衍圣公,踩着鼓点进殿,拜见皇帝。 可礼行完了,皇帝却不让他起身。 他小心翼翼打量一番,岳父大人并没在朝堂上,他已经收到了消息岳父李贤去辽东上任了。 看着威严的皇帝,他心里发怵。 尤其山东大涝,这种错事让他十分担忧。 “衍圣公,朕问你,朕欲请衍圣公全族,改居四平城,意下如何?”朱祁钰直截了当。 孔弘绪一懵,咋回事啊? 我们孔家招你惹你了呀,怎么一脚把我们踢去四平城了呢?四平城在哪啊?我都没听过! “回禀陛下,微臣家居乃先祖圣地,孔氏繁衍千年,俱在圣地,若离开祖地,恐怕族中诸老不愿,请陛下见谅。” 孔弘绪婉拒。 可等了半天,皇帝都不应声。 他就一直撅着,膝盖都快跪麻了,脑袋点在地上,血液倒流,十分难受。 “请陛下见谅!”等了好半天,皇帝都没声音,孔弘绪只能自己说话。 奈何,朱祁钰跟没听到一样。 他想求救百官,问题是岳父李贤没在朝堂上,其他人他也不熟啊。 怎么就没人帮我说话呢? 可等了半天,还是没有。 耿九畴蠕了蠕唇,觉得陛下做事太小人,口口声声说绝不强迫,结果却用这种方式压制一个十岁孩子,一点都不光明磊落。 他刚要说话,身后的轩輗拉住他。 叶盛、白圭等人也想说话,却又不敢。 气氛凝固了一刻钟。 御案后的皇帝,闭着眼睛,脑袋靠在龙椅上,昏昏欲睡。 跪着的孔弘绪,血液逆流,浑身的血涌在头上,幸好岁数小,若换做老臣,这回准死在这。 实在忍不住了。 他活动一下脖子,却看见皇帝的眼睛陡然睁开。 站在皇帝身侧的太监猫着腰下来,从其他太监手里接过来一把戒尺,狠狠抽在他的屁股上。 “啊!”孔弘绪惨叫一声。 “低下头!不许僭越!”冯孝阴冷道。 孔弘绪立刻乖乖低下头,冯孝才上去。 他算明白了,若不答应,皇帝就不让他起来。 皇帝这也太损了吧! 我们孔家哪得罪您了呀?我们都是良民好不好啊! “陛下,非是微臣不愿意,只是家中老人,想要落叶归根,不愿意离开祖地,请陛下谅解!” 孔弘绪还在坚持。 这货十分聪明,知道再熬一会,一定会有人帮他说话的。 这天下,毕竟都在读圣贤书,圣贤的后人在这呢,谁能当做没看到啊! 再熬一熬! 可等了好半天,还是没人说话。 他想要服软了,身上哪里都疼。 “陛下!” 却在这时,耿九畴跃然而出:“衍圣公已经行礼完毕,请陛下按照礼制,令其起身。” 此言一出,朝臣立刻知道,耿九畴捅马蜂窝了。 朱祁钰睁开眼睛,瞥了他一眼,倏地笑道:“唉,朕刚才眯着了,这几天实在太累了,衍圣公还没起来呀?快快请起!耿寺卿也请起!” 孔弘绪站了起来,舒服了。 看吧,天下读书人,都站在我家这边呢,终究有人会为我说话的! “你刚才说了什么呀?”朱祁钰忽然问。 孔弘绪的小脸登时就垮了。 还得跪啊! 他只能跪下,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结果,上面又没声了! 孔弘绪都快哭了,这皇帝有点玩赖啊! “陛下,衍圣公已经回禀了!”耿九畴咬着牙,又站了出来。 朝臣都用勇士的眼神看着他。 “嗯?” 朱祁钰仿佛才睡醒一样:“说完了?朕没听到,再说一遍!” “臣等不想离开祖地……” “再说一遍!”朱祁钰换招了,你不想离开,就当复读机呗。 孔弘绪快要哭出来了:“陛下,臣等……” 长篇大论,说得有理有据,不愧是孔圣人的后人,学习这块确实没落下。 “再说一遍。” 孔弘绪只能哭着又重复一遍。 皇帝刚要开口,耿九畴看嘴型就知道,皇帝让他再说一遍,立刻道:“陛下,衍圣公口干舌燥,请陛下赏他一盏茶喝。” “耿九畴,你这么愿意发号施令,要不你坐这吧,朕下去,给你跪着!” 朱祁钰阴冷开口。 噗通! 耿九畴一下跪在地上:“微臣不敢逾举,微臣知罪!” “怎么就知罪了呢?应该是朕知罪啊!” 朱祁钰慢慢站起来:“朕说了这么多话,喝过一盏茶吗?老太傅天天早晨站在这里,喝过一盏茶吗?于太保,功比天高,在奉天殿上喝过一盏茶吗?” “太祖立下的规矩,你想改了?是吗?” “来人,给耿九畴上茶,让他喝个够!” “喝!” “喝到死!” 朱祁钰直接炸了:“他才几岁啊,说了几句话,就要喝茶!在奉天殿上也敢喝茶吗?” “你定的规矩?” “真当他是孔圣人转世啊,是不是朕也得跪着、迎着啊!” 耿九畴吓惨了,嘭嘭嘭磕头不断:“请陛下饶命啊!” “朕把你当个人才,你倒是真把自己当盘菜啊,在奉天殿上对朕指手画脚?” “要改大明的祖制!” “灌!往他嘴里面灌!” 朱祁钰大怒。 “求陛下息怒!”群臣跪在地上。 而太监端着一壶热茶进来,捏开耿九畴的嘴巴,往死里面灌! 咳咳咳! 耿九畴咳嗽个不停,眼泪都呛出来了。 陛下啊,真灌啊,不是说好是演戏的嘛! 咕噜咕噜! 耿九畴嘴巴里都被烫坏了,那是一壶滚烫的热茶,关键灌得特别急,把喉管、胃粘膜都烫坏了。 朱祁钰看见耿九畴挣扎,蓦地想起来,忘记交代太监是演戏了。 又不能立刻停止。 只能给冯孝使个眼色。 冯孝秒懂,立刻让人去交代那行刑的太监,耿九畴是陛下的人,演戏呢,你别真给他灌啊! 耿九畴想死的心都有了! 早知道我就不配合演戏了,您也不靠谱啊,咋不交代这太监呢,这是演戏啊陛下!我是忠臣啊!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121章 宁愿让天下百姓饿死,也要给你家造一座黄金之城! 太监换了一壶凉水。 刚灌完热水,再用凉水一激,肠胃里那叫一个酸爽。 耿九畴放了一个屁,崩出来了…… 左右官员全都捂住了鼻子。 这就是得罪皇帝的下场! 偏偏耿九畴心里苦呀,陛下您是真不靠谱啊。都说好的事,哪有您这么折腾微臣的啊,微臣是您的人啊! 冯孝让太监把耿九畴拖走,再放下去,整个奉天殿都没法呆人了,熏着皇爷怎么能行? 咕噜! 看着被拖走的耿九畴,孔弘绪吞了吞口水。 好不容易有一个仗义执言的大臣,帮忙求情,结果却被热茶烫坏了黏膜。 可见皇帝之心! “你还要不要喝茶啊?”朱祁钰阴冷的声音响起。 “不敢、不敢。” 孔弘绪毕竟只是个十岁孩子,虽然生性暴戾,在家中时常有烂杀、虐杀之举,弹劾他的奏章不知凡几。 但他平时欺负的,都是老百姓,杀的也都是百姓。 他有衍圣公的名头,在山东就是土皇帝。 但是,在朝堂之上,在皇帝面前,衍圣公的名头,不是保护伞,反而是一种罪! 堂堂衍圣公,乃天下读书人楷模,岂能暴戾无知? 孔家繁衍千年,人丁数万,最缺的就不是人,嫡脉旁支不知道多少人想取而代之。 “是不敢啊,还是看不上宫中的茶啊?” 这都能联系上? 孔弘绪连说不敢。 “去年,你因为喝茶烫了嘴,打死了个婢女,事后因为不忿,弄死了该婢女全家,有这回事吗?” 朱祁钰问他。 孔弘绪浑身哆嗦,不敢应答。 “去年你才九岁啊,因为一盏茶,就灭人满门,何其心毒啊!” 朱祁钰淡淡道:“赐他一盏茶喝。” 孔弘绪看了眼滚烫的茶汤,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比灌进耿九畴肚子里的水要热得多! 一盏茶灌进去,他肯定玩完! “陛下,孔家愿意迁居!愿意迁居!”孔弘绪哭嚎个不停。 “伱说的算吗?你家中很多长老,故土难离,愿意离开吗?”朱祁钰问他。 您不是没听到吗? “家人虽然故土难离,但陛下之命,天下皆服,微臣回家愿意劝说家中长辈,同意迁居。”孔弘绪老实了。 “可是朕逼迫于你?”朱祁钰又问。 “不曾、不曾,陛下待微臣如春风拂面,对微臣宛如亲子,不曾有丝毫逼迫,是微臣自愿迁居四平城!” 孔弘绪也有小心思,数万人迁居,可不是一朝一夕能迁完的。 先在朝堂上向皇帝低头。 回去慢慢找关系,搬个一年半载的,等着皇帝心情好了,进献些宝物,自然就不了了之了。 总比被皇帝用热茶直接灌死更好吧。 “衍圣公倒是会说话。” 朱祁钰看向百官:“诸卿,你们都是读圣贤书长大的,可有异议?” 这…… 百官一肚子异议,却不敢说啊。 耿九畴太惨了。 胡濙有点琢磨过味儿了,皇帝对耿九畴有点高高抬起,轻轻放下的意思。 就是说,耿九畴是皇帝的人,配合皇帝演一场戏。 否则依着皇帝的性子,必把耿九畴五马分尸。 衍圣公乃读书人的楷模,心中的偶像,皇帝不敢施刑于他,便用耿九畴代替受刑,吓唬孔弘绪。 孔弘绪毕竟岁数小,没经历过风雨。 被皇帝骗了。 皇帝多少有些胜之不武。 若李贤在朝,皇帝的小心思,早就被戳破了。 所以,皇帝先把李贤踢出朝堂,再炮制孔家,就是不让孔弘绪借岳丈大人的势,皇帝也好随便拿捏孔弘绪。 他再看看朝堂上,多少有些悲凉,熟悉的老臣子,都被驱逐出了朝堂。 新上来的臣子如叶盛、白圭、耿九畴、朱英、项忠、原杰、寇深都是干练之才,却都不熟悉皇帝,所以摸不透皇帝的心思,被皇帝耍得团团转。 这一局,皇帝赢了。 “陛下!” 胡濙站出来,低声道:“老臣担心,此举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啊!” “哈哈哈!” 朱祁钰忽然大笑:“百无一用是书生!” “老太傅莫要担心太多了,北孔迁居,千头万绪,尚需老太傅和太保一起参谋。” “必须妥善才行。” 胡濙没明白,皇帝为什么说,百无一用是书生? 文人的笔,杀人的刀啊。 您强迁北孔,势必遭到天下文人反弹,而天下官员,就是从天下文人中摸爬滚打出来的。 可他并不知道,在鞑清控制下的文人,天天拍鞑清的马屁,彻底把仁义道德的遮羞布撕掉了。 文人也是人,人都是趋利避害的。 但胡濙听明白了,皇帝让他和于谦来做这件事,把他们俩钉在历史耻辱柱上。 好处捞不到,锅跟着一起背。 皇帝您还是人吗? “既然诸卿都没意见,便这样定了。” 朱祁钰坐下来:“衍圣公,起来吧。” 孔弘绪终于站起来了,膝盖都跪麻了,好疼啊。 谢恩后,站起来。 太监把热茶撤了下去。 他松了口气。 “衍圣公可知道四平城在哪里?”朱祁钰问。 估计在山东哪个穷乡僻壤吧。 “取地图来!” 朱祁钰在辽东之外,女真的地皮上,画了一个圈。 让人给孔弘绪递过去。 孔弘绪一看,眼珠子差点没蹦出来,这、这苦寒之地能住人? “陛下,孔家可迁居曲阜,却不能去这么远啊!” 孔弘绪软软跪在地上,哭嚎道:“冒昧请问陛下,此地有人生存吗?” “衍圣公莫慌。” “朕会派使者出京,和女真商谈,大不了多花点财货,把此地买下来。” “你看看此地,西接鞑靼,北接女真,东接朝鲜,南接大明,此乃天选之地也!” “丁口也无须担心,朕从山东,迁十万户到此地!供养着你们!” “安全更不用担心了。” “大明有辽东重镇,女真、朝鲜又臣服于大明,鞑靼使团之前来京,都被朕杀了,朕打算北征鞑靼。” “用不了多久,鞑靼就会从人间抹去。” 皇帝话没说完,孔弘绪差点晕死过去。 您把鞑靼使团杀光了,让我们去挡刀子? 女真、朝鲜好像也不是您说的臣服吧?女真年年袭扰边境,当我不知道? 您直接送我们去死,不更干净利落吗?别折腾了呀陛下! “至于城池,朕打算建一大城,昭显大明之强大雄伟!” “然后朕会在四平城旁边,建四座小城,辽东镇屯守在此,所以安全方面绝对放心!” “朕打算再征召一批天下才子,去四平城侍奉孔圣人!” “所以,安全方面你们绝对放心。” “朕宁愿把北京城丢了,也不敢丢四平城啊,你说对不对?” 噗通! 孔弘绪软软趴在地上。 您还是给我个痛快,让我立刻死吧! 别让我去辽东遭罪了! 那是迁居吗?那是送我们去死! 狗屁的不敢丢京城啊,你们老朱家连皇帝都能被抓走,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不去! 打死都不去! “平身吧,不必谢恩。”朱祁钰对孔弘绪的态度十分满意。 孔弘绪却懵了,我什么时候谢恩了? 皇帝您不能这么耍赖啊! “朕打算让孔圣的光辉照耀漠北,而衍圣公作为孔圣嫡孙后代,对经义的理解自然是当世冠绝。” “是以,朕打算将漠北的俘虏,全都安置在四平城内!” “让他们沐浴在孔圣的光辉之中,让他们从禽兽进化成人,让他们也知书达理!” 噗! 胡濙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您可真敢想啊! 把俘虏安置在四平城里,让孔家人教化,要是学提笼架鸟,您找孔家人教,保准个个能学会,要是教经义的话,陛下,您认为孔家人会吗? 还有,万一俘虏在城内造反怎么办? 四平城本就是四战之地,又有俘虏在城中捣乱,咳咳,孔家人能活到明年春节,都是命好。 等等! 以您的抠儿样,能给北孔十万户人家? 您不会清缴山东流匪之后,把那些土匪山贼统统归置在四平城吧? 胡濙吞了吞口水,那样的话,北孔能见到明天太阳,都算厉害! 您这也太狠了啊! 就不怕天下士子反对您吗? “朕已经给李贤下旨,建造四平城了!” 朱祁钰让人把孔弘绪扶起来:“你有什么要求,跟朕提出来,朕一并满足了。” 孔弘绪现在就有一个念头,想死。 “陛下,能不去吗?”孔弘绪后悔了。 朱祁钰的脸色阴沉下来:“朕跟你说笑玩呢?朕放下天下的政务,跟你在这里扯皮呢?啊!” “把朕当成和你一样的纨绔子弟了?” “行,你不去便罢了,留在京中吧。” “你家中还有几个兄弟啊?” “告诉朕!” 朱祁钰立刻生气。 “陛下,微臣去啊!”孔弘绪吓尿了,这是要弄死他,改封他的兄弟做衍圣公啊。 “朕听说孔弘泰,为人恭谨、孝顺,外面也无恶名,和你可不一样啊。”朱祁钰语气阴恻恻的。 “微臣知错了!”孔弘绪嘭嘭磕头,全然不顾礼法, 堂堂衍圣公,一个劲儿磕头。 “哼,不识好歹!” “就凭御史弹劾你的那些,朕诛你九族都够了!” “朕看在你先祖的份上,饶了你的狗命!” “居然还跟朕讨价还价?” “朕看你和李贤之女并不合适,婚约断了吧。” 朱祁钰冷冰冰道:“朕在京中,给你选一女,做你的嫡妻!” 孔弘绪脸色一垮,他在京中最大的依仗就是岳父李贤。 可皇帝一句话,就让李贤和他切割。 敢不听吗? “太后身边有一宫女,乃是宫中司宝女官,为人稳重,家世清白,又是太后的知心人,便赐给你,做嫡妻吧。” 朱祁钰立刻选中了项司宝! 项司宝折磨孩子,最有一套! 看把太子治的,天天来朕这诉苦。 但项司宝有点过犹不及,朱见深毕竟是太子,做的太过,朝臣如何看朕? 去了孔家就不一样了,随便折腾,折腾死孔弘绪,还有孔弘泰,孔家数万人呢,都随你折腾吧。 哪怕你去找野人,生个野.种出来,朕也当成孔弘绪嫡子。 “项司宝?” 胡濙回想起宫中确实有这样的女官,但年纪好似比太后还大一岁! 今年有四十了吧? 给一个十岁孩子做嫡妻? 亏您想得出来啊! 不过,这招真够绝的,皇帝想倒孔,又不能明目张胆来。 先断了和李贤的关系,断孔家一臂。 然后把宫中司宝女官,又是太后的贴身婢女,看着皇帝长大的宫人,嫁给孔弘绪,做嫡妻。 这位老姑奶奶,去了孔家,不就是作威作福嘛! 想折腾谁就折腾谁! 就算是孔弘泰的爹从棺材里爬出来,岁数比项司宝还小呢,那也得供着敬着,惹得这位姑奶奶不快,就等于给孔家找不痛快。 这位老姑奶奶,背后站着皇帝和太后呢。 “还不谢恩?”朱祁钰语气阴冷。 “微臣谢陛下隆恩!”孔弘绪泪如雨下,才十岁的孩子,心态彻底崩了。 不过,他却看到了好处。 他娶李贤之女,是为了攀附李贤的权势。 若那嫡妻,真是太后的贴心人,嫁给了他,他岂不就和宫中有了联络了嘛! 他倒是没想这宫女的年纪,毕竟太后经常为皇帝物色美人,养几个好看的留着给皇帝享用,当年张太皇太后就这样做过。 所以,他也认为肯定是个千姿百媚的美人。 “宫中司宝,嫁给你,也算是下嫁,日后你要对她好些。” 朱祁钰笑道:“不过你也放心,朕给你挑选的嫡妻,定然是不差的,必让你心满意足。” “微臣谢陛下天恩!”孔弘绪什么也不敢说了。 真害怕,已经换了个媳妇了,再说错一句话,鬼知道皇帝会用什么办法折腾他。 “城池建造,复刻曲阜,尚需要些时间,你回家后,便让家中好好准备,城池建造好之后,立刻启程去四平城。” “曲阜也不会拆除,毕竟是孔圣祖地,朕会令天下文人,来此朝圣。” “传旨,天下读书人,每年必到孔圣圣地朝圣,无故不去朝圣者,剥夺科举资格!若三年不去朝圣,剥夺读圣贤书的资格!” 朱祁钰淡淡道。 嘶! 百官倒吸一口冷气,皇帝不是要搞死孔家,是要搞死孔圣人老人家啊! 孔圣人老人家什么时候得罪您了呀! “陛下,天下学子分散天下各地,有的距离曲阜有一年的路程,如何能年年朝圣呢?”白圭劝谏道。 朱祁钰目光一寒:“既是读了圣贤书,便要视孔圣为先师,怎么连这点苦头都吃不了呢?那还读什么圣贤书!回去种地算了!” “陛下,确实是路途遥远,而且考生也需要时间学习,若把时间都浪费在路途上,如何考取功名?”白圭和皇帝顶牛。 “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多走走路,对读书有好处。” 看着白圭和皇帝一唱一和。 胡濙就懂了,您啊,在堵天下悠悠之口呢! 等着北孔迁居,沸反盈天的时候,您就用这一条,堵死天下文人墨客,看谁敢造次! 您这办法呀,不咋地。 孔弘绪也看明白了,皇帝就是报复,报复孔家帮陈循做事,掘开了黄河大堤,导致山东大涝。 但他能说什么?敢说什么? 难道用脖子去试一试陛下的刀口利不利吗? “建造四平城,朝堂还是缺了一点,便让天下读书人捐赠吧,下旨,让天下读书人,人人出钱,为孔圣人造一座新城!” “内阁出个条陈,所有读书人必须出钱。” “筹集的钱,纪录在案后,悉数押解至辽东。” “衍圣公,你放心,朕富有四海,不过建造一座城池而已,不需要孔家花钱。” “就算孔家想要一座黄金造就的城池,朕也造得起!” “宁愿让天下百姓饿死,也要给孔家造一座黄金之城!” 嘶! 朝臣再次倒吸冷气。 您是真狠啊! 建造一座四平城,朝堂一分钱不出也就罢了,逼天下文人掏钱建城也勉强可以,您居然把主意打在孔家的身上,让孔家自己花钱建城! 真有你的啊! 孔弘绪都傻了,听这意思,这破城池,还得我家花钱建? 有您这样的皇帝吗! 把孔家当肥羊了?想宰就宰? “陛下,孔家清廉如水,只是靠俸禄过日子,恐怕拿不出钱来建造新城!”孔弘绪叩拜道。 “朕什么时候让孔家花钱了?” “衍圣公,你可不能污蔑朕啊,朕的意思是,让天下百姓饿死,也得给衍圣公建造新城!” “起居郎,按原句记下来!” “李实,便由你带着都察院,去民间催收。” “不用管百姓死活,有钱有粮的全部征上来,家里实在没有的,就拆房子,把物料运去辽东。” “再征五百万人的徭役去辽东,五百万不够,就征一千万人。” “为衍圣公建城,死些人不足可惜!” “京畿征完了,就去江浙征,去西南征。” “反正天下百姓不知凡几,把天下百姓饿死了,都不足衍圣公家的一条狗金贵!” “记住了吗?” “给他家的狗造一金窝,没有金子,就去民间征,派兵去征,不把金子交上来的,统统杀光!” “朕还不信了,朕想为孔圣老人家尽一尽孝心,给衍圣公建造一座金城,难道还做不到?” “哼,若做不到的话,朕这皇帝就白做了!” “你们也都别在这站着了,统统下去,带兵去征钱、征粮、征黄金!” 朱祁钰说得热闹。 群臣狂翻白眼,您是真狠啊,为了挖衍圣公家里的钱,什么虎狼之词都有啊! 您这不是要给孔圣建城,而是要搞臭了孔圣啊,陛下,您可做个人吧! 孔圣人没得罪您呀! 其实,景泰之前,朝堂对孔家持谨慎态度,朝臣也不敢和孔家联姻,孔家做山东的土财主,影响力仅限于天下文人的心里,真正让孔家走上前朝的,是李贤。 李贤把女儿嫁给了孔弘泰,孔弘泰支棱起来了,孔家的影响力扩散到了朝堂上,后面更甚,朝中权贵都和孔家联姻,说他们借孔家的名也好,孔家借他们的势也罢,反正孔家就这般发展壮硕。 只有孔弘绪脸色惨白惨白的。 为孔家建新城,而搜刮天下百姓,打着为孔圣之名,祸害天下,衍圣公的名头就毁了。 孔家最大的依仗,就是千年来传下来的名声,是皇帝法统的来源之一。 而皇帝一出手,就要废他一臂。 先摘了他的名声,将孔家和天下万民,列为对立面。 “请陛下万万以苍生为重,不可因为孔家一脉,便让天下百姓受苦,令先祖知道,必骂吾等不肖子孙,请陛下明鉴!” 孔弘绪咬着牙,就是不吐钱出来。 朱祁钰目光一冷:“可朕不能让圣人之子孙受冷受冻啊。” “陛下,微臣等不怕!”孔弘绪就是不拿钱。 他不敢拿啊,一旦开了个头,以后就没好了。 依着皇帝的性子,可能以后建自己的陵寝,都得让孔家出钱,这位皇帝,真的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果然是圣人之子孙,真心为天下万民着想。” 朱祁钰满意地颔首:“作为天下人的君父,朕替万民谢谢你啊。” 孔弘绪不断磕头,哪里敢承皇帝的谢意啊。 心里骂翻了天了。 朝臣也看到了,衍圣公竟是个守财奴,孔家千年家资,莫说造一座城,就是造十座北京城,都不过毛毛雨。 偏偏这位衍圣公,抠成这样。 “既然孔家人都不怕吃苦,那搬迁的日子,就定在下个月吧,端午之前,彻底搬迁完毕。” 原来在这等着呢! 孔弘绪瞪大眼睛:“陛下,到端午也就一个半月光景,孔家丁口数万,又要长途跋涉,这么短的时间内怎么搬得完啊?” “那便轻装简行,快速搬迁,等你们在四平城住下,再慢慢建设。”朱祁钰淡淡道。 明白了! 您是想独吞我孔家千年积蓄啊! 刚才还只想要一城的财货呢,转眼就要全吞了? 您究竟是皇帝,还是土匪啊! “放心,朕会派京营守卫曲阜的,你们缺什么用什么,随时回来取,朕只是说,让你们尽快搬去四平城。” “你们的家资,朕可不会惦记,朕又不是强盗!” 朱祁钰笑道:“便这样定了,朕下旨催促李贤,快速跟女真人谈判,再征召民夫快速建城,中枢则催天下文人掏钱建城。” 等我们去了,四平城估计地基都没打完,到时候可真就风餐露宿了! 应了他的话了,孔家人不怕吃苦,这回可真吃苦了。 至于孔家的千年家财,怎么带走呢? 孔弘绪想拒绝。 但皇帝的眼神吓人,只能闷声谢恩。 离开朝堂,再慢慢想办法,他就不信了,有钱能使鬼推磨,他孔家有多是钱。 “你打发人回去告诉一声,你留在京城,先完婚,婚事成了后,直接去四平城便好。” 朱祁钰挥挥手:“好了,下去吧。” 走出奉天殿时,孔弘绪脑袋都是懵懵的。 见他走远了。 叶盛率先道:“陛下,您强迁北孔,恐怕会引起天下文人反噬。” “百无一用是书生,如何反噬?” 朱祁钰冷笑:“叶爱卿,你担心得太多了,朕相信,天下人都会振奋的!” “朕亲自写邸报,发至天下。” “朕相信,天下人看到朕的邸报后,都会弹冠相庆的,然后天下文人给朕上书,赞朕是千古仁君!” 朱祁钰忍俊不禁,竟哈哈大笑起来。 朝臣都是懵懵的,皇帝还有什么损招?快快说来! “陛下,您选的四平城,实在过于危险,老臣估计,恐怕需要十万大军在侧,方能保证安全。” 胡濙说到正题了。 没错,可以吓唬吓唬孔弘绪,却绝对不能真弄死孔家人。 确实要建造一座大城,囤重兵守卫城池。 “十万大军,供养是个问题啊。” “又在敌方的兵峰之下,随时都有战事,微臣担心士气低落。” “到时候被女真、鞑靼攻破城池,可就一切糟糕了。” 于谦深表担忧:“陛下,不如在辽东,近山海关处选一城池,随时可开关将衍圣公全族接回关里。” 有两位重臣发言,群臣都觉得四平城太险,守城不易。 孔家是绝对不能出事的。 “朕清楚,孔家不能出事。” “天下人都看着呢,朕无非是跟孔弘绪说笑,逗他玩呢。” 朱祁钰斟酌着说:“若把辽东镇设在此,辽东后面空虚,等于说,设这四平城,就要多招募十万大军守城。” “确实要花很多钱!” “但你们想过没有,朕为何要一意孤行,将北孔迁居至此?” “因为,大明不能丢了辽东!” “将北孔迁居在此,朝堂必须守住辽东,辽东绝不可丢!也不敢丢!” “诸卿,尔等皆知,大明都城,建于四敌之间,为了守卫北京城,朝堂每年花了多少银子在边军上啊!” “大明每年入不敷出,就是因为边军实在太多。” “如今军户制又都大不如前了,开中法也推行不下去了,财政一年比一年困难。” “偏偏大明建都在此,边军不能裁撤!” “朕只能将边境线外移,远远离开首都!” “所以,朕把李贤派去辽东,就是想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 “你们看地图,若把女真剪除,朝鲜归附,那么辽东千里沃土,皆是大明领土!” “辽东之兵,没有后顾之忧,便可西出,压制鞑靼。” “辽东镇、蓟州镇、宣镇,便可北出,迎战鞑靼!” “等朕收了漠北,这京城便是天下正中之地,便无须如此多的边军,作为财政负担了。” “这大明的国祚,才能延续下去!” “朕没有危言耸听,张凤,你说说,这每年户部有多少盈余?”朱祁钰看向张凤。 张凤摇摇头,哪有盈余啊,不亏损就不错了。 “看吧,若不必负担如此多的边军,你再算算,会有多少盈余?”朱祁钰又问。 “多达千万两银子!”张凤照实说。 朝堂上下倒吸口冷气,难怪太祖、太宗时,户部年年盈余,宣宗时便开始亏损,如今越亏越多,已经积重难返。 “所以,朕迁居北孔,不是折腾人,而是宣告天下,朝堂守住辽东之决心!” 朱祁钰站起来:“经营辽东,朕打算先收朝鲜,拿下女真的后路,再慢慢怀柔,汉化女真,让女真为朕所用,做朕的枪,指向鞑靼。” “陛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可壮大女真,安史之乱近在眼前。” 于谦的意思是,要用银子武装汉人,不能用自己的钱武装女真人,等女真人壮大后,就会立刻露出獠牙,撕咬汉人。 “太保,到时候,朕让你亲自领军!” “朕说过,不怕你功高盖主,你放心大胆去做!” “这次去了山东,不必有任何忌讳,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谁拦你便杀谁!” “朕给你撑腰!” “朕要看到一个朗朗乾坤的山东!” “那些匪类,不必全杀了,全都押送辽东,去建造四平城,然后留在四平,丰盈四平人口。” 果然! 皇帝就是用土匪,填充新城人口! 孔家人也倒霉,内有土匪,外有敌酋,宫里还不信任他,这要是被攻破了城池,他们被女真人掳走,万一再受女真人所封,封了衍圣公。 那奉天殿坐着的这位,会不会把天下姓孔的都杀掉? 真有可能。 “太保,即日便出发!” 朱祁钰又一脚,把于谦踢走了。 “微臣领旨!”于谦也很郁闷,皇帝的招数,一招连着一招,应接不暇。 离京便离京,他正好攥住团营。 省得全被皇帝拿走。 以前他太傻,想做圣人,对争权夺利不感兴趣,只想将清白留在这人间。 如今,兵权在手,谁也别想抢走。 “退朝吧,太保留下。” 等所有人散去,朱祁钰走下丹陛,低声道:“太保,等孔家迁走,孔家的家财,你带兵保护起来,朕会派厂卫去查抄的。” “陛下,您这样会和孔家彻底决裂的?”于谦皱眉,认为皇帝这般做太不坦荡。 看于谦又犯傻了。 “还没决裂吗?今天消息传出去,指不定多少读书人骂朕呢!” 朱祁钰笑道:“朕想收了朝鲜、收复辽东,总要花钱的。” “孔家将千年家财埋在地下,无非是看着,没什么用,放到朕的手里,朕能让辽东万里荒芜,变成万里沃土,能让朝鲜,成为大明版图!” “太保,收复辽东、朝鲜,朕还派你去挂帅,届时,朕将辽东镇、蓟州镇、宣镇兵力,全都给你用。” 第一次,和于谦谈话,要许诺于谦好处了。 于谦却不吐口。 “收复了辽东,便做国公吧。” 以前的于谦,认为勋贵是臭不可闻的屎坑,如今,却想说真香。 “京营朕也不折腾了,你想带走多少,一并带走吧。”朱祁钰又退让一步。 于谦恭恭敬敬一礼:“陛下,孔家绝不能死!” “朕清楚,朕就逗逗孔弘绪,没看朕一下都没打他吗?换做别人,尸体都凉了。” 朱祁钰明白,孔家这杆旗,维护的是皇族。 若真倒了,他这皇帝的法统会不稳。 “四平城绝对不能被攻破,请陛下让总兵曹义,移镇四平城,率重兵拱卫四平城。”于谦叮嘱。 “朕清楚。” 于谦跪在地上:“微臣先平山东,山东平定后,便去辽东,请陛下赐微臣天子剑,给微臣权宜之权。”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跟朱祁钰要。 “赐!” 朱祁钰扶起他来,抓着他的手:“太保,还是那句话,谁敢戳你脊梁骨,朕就让他九族去死!” “你是大明的英雄,是朕的肱骨,无论你听到什么谣言,都记住一句话,朕信你!” “微臣谢陛下天恩!”于谦跪拜。 回乾清宫的路上。 朱祁钰目光闪烁,于谦带兵在外,又没有掣肘,必须得安他的心。 之前把勋臣统统派去,军中派系众多,于谦不敢造次。 这一次,他带走的京营,很多兵卒因为整编对朕不满,倘若被于谦鼓动,万一造反了呢? “怀恩,你说这天下,谁能制衡得了太保呢?”朱祁钰把头从窗户中探出来,问跟在左右的怀恩。 “皇爷。” “除了朕呢?” 怀恩小心翼翼道:“于康。” 有眼光,和朕想一起去了。 朕不断加封于康,不就想用他制衡于谦吗? “齐卓,你跟着太保出京,做提督太监,再从厂卫、缇骑、都知监中挑些可靠的,随军。” 至于文臣。 朱祁钰嘴角翘起:“让胡豅随军,嗯,加封胡豅为军机处行走,随太保出京。” “再传旨,让岳正随军。” 岳正在内阁里面资格不足,可到了地方,那就是宰辅重臣,而太监齐卓,是皇帝轿夫出身,胡豅则是胡濙的亲儿子。 这样的组合,哪怕于谦真有不该有的心思,也得息了。 “怀恩,对出京的京营兵丁,将所有纪录,送到朕手里。”朱祁钰还要堵上黄袍加身的一幕。 “奴婢遵旨。” 进了勤政殿,开始批阅堆积如山的奏疏。 “今天怎么这么多?”朱祁钰一阵头大。 从胡濙执政后,每日往宫中送来海量的奏疏,虽然经过了军机处的不断精简,但送到勤政殿的奏章,越来越多! 看这架势,是要把朕累死啊! “回皇爷的话,都是内阁送来的。”费宠小心翼翼道。 怕是十个时辰也批不完啊。 “以前没有这么多事啊!”朱祁钰坐在椅子上,打开贴黄来看。 “回皇爷,内阁说了,是您要求天下百官多做实事,并且事无巨细地禀报中枢,所以奏章变多了。”费宠回禀。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罢了,看吧。” 皇权就体现在奏章上,若不看奏章,怎么知道天下大事? 通过批阅奏章,掌控天下。 胡濙是在逼他,将皇权分给内阁。 不然,会有越来越多的奏章,送到宫中来,早晚把他累死。 朱祁钰已经头疼了,快速阅览,朱笔笔走龙蛇。 “宣张永过来,朕有话问他。” 看了一会,便放下朱笔,看向冯孝:“把邸报拿过来,朕看看。” 他打算办报! 把舆论权攥在手心里。 以前,舆论权在天下文人的手中,想骂谁便骂谁,尤其是皇帝、朝臣,都是他们喷的对象。 但那些都在小圈子内流通,比如诗会上。 他要办一个让天下人都能看到、都能看得懂的邸报。 “皇爷,锦衣卫有密奏传来。”谷有之小心翼翼将密奏放在桌上。 昨天被皇帝教训一顿,他息了不该有的心思,谨慎伺候。 朱祁钰伸手,谷有之递过来。 展开一看。 孔弘绪出宫,便长袖善舞,拜访了很多人,然后京中舆论发酵,无数文人反对迁移孔家。 倒是国子监还算消停,监生们没有来跪门哭诉。 但是,有一批民间文人,纠集起来,准备跑到西华门前哭门。 “锦衣卫做的不错。” 朱祁钰很满意,两次哭门,都打个朱祁钰措手不及。 如今,有厂卫两只眼睛在,京中一切,都逃不出他的眼睛。 国子监的监生当然不敢来了。 这段日子,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把他们考疯了。 以前读书是陶冶情操。 现在看见圣贤书就想吐。 哭个屁门啊,他们就想去孔圣老家去哭门,求求您老了,别让圣贤书折磨我们了! “金忠做的不错,告诉金忠,多多吸纳女人入锦衣卫。” 朱祁钰忽然想起来:“对了,宣镇的俘虏,押送到京了吗?” 于谦在宣府城外,抓到了不少瓦剌权贵的家眷。 “回皇爷的话,快要到京城了。”冯孝回禀。 “嗯,女的都打入教坊司,男的留在宫中做苦力。” 朱祁钰道:“让金忠去这些俘虏中,挑些机灵的,培养成锦衣卫,日后有大用。” “奴婢遵旨!”冯孝心领神会。 皇爷是想训练奸细,日后深入漠北,这些人就是眼睛。 “尤其那些女人,都有大用,别祸害死了。”朱祁钰知道,被押解入京的路上,指不定经历过什么事了呢。 “山西的商贾人家,也都按此例。” “尤其那些女人,告诉押解的官军,不许乱动,更不许她们死了。” “全都送去厂卫。” 朱祁钰幽幽道:“青.楼也快营业了,一切都快进入正轨了。” 他要让天下百官的妻妾,都是他的暗探。 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皇爷,金公公还在等着您回话呢!”谷有之问。 “去,让锦衣卫动起来,把他掌握的情况,挨个抓人,问问他们,为何唾骂孔圣人?” “然后把他们八光了,装进囚车里,游街!” “在他们身上,写上辱骂孔圣人的话!越坏越好。” “再安排些百姓,拿烂白菜、臭鸡蛋,往他们身上打。” “告诉陈询,等这些败类游街之后,就让国子监的监生们,去骂他们。” “做完了这些,勒令他们自杀。” “在尸体上,多写点字,再把他们的尸体送回家,尸体不许穿衣服,让他们家人好自为之。” “然后锦衣卫再去抓人,看看京中谁敢辱骂孔圣人,辱骂孔圣人,都按照这个流程办。” 嘶! 谷有之倒吸一口冷气,皇爷的心啊,是真狠啊! 不过,这样走一波之后,京畿的文人真的会消停了。 “皇爷,京中这般做了,那么其他省份的呢?”谷有之小心翼翼问。 “笨啊,把锦衣卫撒出去,每个城池都做一遍,多杀些人,没用的人,留着干什么?” 朱祁钰打个哈欠:“然后让当地官员,纠集本地文人墨客,多写些歌功颂德的话,统统呈上来。” “至于那些不听话的,一身酸气、一身傻气的,统统送去四平城,朝圣吧。” “还用朕教你吗?”朱祁钰忽然看了眼谷有之。 谷有之吓得跪在地上:“奴婢明白了!奴婢明白了!” “明白就去办,端午节上,天下诸王入京,朕要看到天下文人呈上来的文章,朕可不想在亲戚面前丢了面子!” “告诉金忠,谁让朕丢了面子,朕就先摘了他金忠的脑袋!” “让他金忠掂量着办吧。” “再勒令天下读书人,每年都去圣地朝圣,走个几年,心也就淡了。” 朱祁钰闭上眼睛,有点乏了。 “皇爷,奴婢转告金公公,让他亲自去请南孔献上锦绣文章!”谷有之倒是会拍马屁。 “照办吧。” 大明对读书人太仁慈了! 让你们说话,是法外开恩! 既然你们不想要说话的权力,就收回来吧。 “冯孝,记下来,今年会试的策论,就用北孔迁居做策论,朕想看看,读书人的人心在谁身上!” 朱祁钰撇嘴冷笑:“若在一个死人身上,就让他们去作伴吧,没有存在的价值。” 那个死人,说的就是孔子。 冯孝肝胆俱寒。 如今的皇帝,完全把天下当成他的私产,将天下人当做他的玩物。 这才是真正的皇帝! 太祖、太宗时,便是如此! “皇爷,您就不担心失了天下人心?”冯孝本来不想接茬,但又怕皇帝挑理,硬着头皮问。 “天下人心?谁的心?文人的心?还是士绅的心啊?” 朱祁钰冷笑:“都是狗屁,人心趋利,谁给利益便认谁做主人罢了。” “你信不信?朕今天宣布,朝臣必须由太监担任,明天,朝堂上所有人都会阉.割,然后忍着疼站在朝堂上。” “没有一个人敢说朕的不是,你信不信!” “他们,都是权力的俘虏罢了。” “只要朕能给他们权力,朕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会做什么。” “莫说杀几个文人,就算把天下文人杀光了,还会有层出不穷的文人冒头的,这天下最不缺的,就是人;最没用的,恰恰也是人。” “不然你说天下人为何要读圣贤书?没有科举之前,为何没人读书呢?你认为,天下人真就那么爱读书吗?” “不过是为了追求权力罢了。” “好了,把旨意传下去吧。” 朱祁钰满脸不屑。 他一手兵权,一手银子,就能稳如泰山。 若没了一样,他这个皇帝,也不过是个橡皮章罢了,他从无到有,各种艰辛,只有他自己清楚。 “皇爷,张公公到了。” 张永进来,跪拜行礼。 “司礼监都搬完了?”朱祁钰见他来得这么快,估计是搬完了。 “回皇爷的话,全部搬完了。” 朱祁钰微微颔首:“这段日子,朕冷落了司礼监,你这大珰的地位,也急转直下啊。” “奴婢不敢。”张永赶紧表忠心。 朱祁钰摆摆手:“朕打算将批红的权力,交给司礼监。” “你批红完毕,将奏章送过来,由军机处盖印后,方可还给内阁,再通行天下。” “朕每天都要过目。” 朱祁钰要给自己减负,他一个人,实在批阅不完太多奏章。 再批下去,他非累死不可。 但也绝对不把权力分给内阁。 他让司礼监和内阁制衡,将批好的奏章,呈上来,让他阅览,阅览之后由军机处加印。 等于说,用军机处,抓住内阁和司礼监。 这些奏章,可看可不看,但加印的权力在他手里。 “奴婢遵旨!”张永喜出望外,皇爷终于启用他了。 “起来吧。” 朱祁钰认真道:“张永,朕让你做这大珰,是信你,你可不能被别人拉拢走了,回来捅朕的刀子啊。” 张永刚站起来,又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奴婢绝对不敢,奴婢的命都是您的,您让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 “起来。” “朕只是提醒你。” 朱祁钰道:“再传旨军机处,批阅好的奏章,重新贴黄,贴黄字数不能超过十个字,送到朕的手里,朕每日要看。” 这道旨意,可难死了军机处。 很多奏章洋洋万言,怎么精简成十个字? 而且,陛下不喜欢故弄玄虚,不能借古讽今,全都用白话写,就浓缩成十个字,简直太难了。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122章 吓尿裤子了?今年,朕要让边军穿上棉衣! 内阁。 “老太傅,您可要管管啊!” 倪谦满脸苦涩:“这一大清早,锦衣卫是全城抓人,多少士子遭了殃了!” 胡濙阴沉着脸,他也听说了。 太阳刚刚升起,锦衣卫就挨门逐户抓人,审讯之后,将人八光了,用墨汁写上不堪入目的文字,装进囚车里,开始游街。 这一大早晨,抓了七八百读书人。 全都游街呢。 “锦衣卫还有没有王法了!”俞山大怒。 他好好的吏部左侍郎,再熬一步,就当上天官了。 结果,皇帝一脚把他踢进内阁,给白圭让路。 张凤、王伟也满脸不忿,他们都是于党啊,如今正是风光的时候,被皇帝一脚踢进内阁。 若是原来的内阁也行,手眼通天,当个阁臣也算荣耀,可偏偏如今的内阁,完全是皇帝的秘书系统。 被皇帝呼来喝去的,天天面圣,天天提心吊胆,谁知道哪天皇帝发疯,拿他们开刀! 至于六部的空缺,没看这两天,耿九畴、白圭这么卖力嘛,明争暗斗,争着抢着想当户部尚书呢。 “本官这就入宫,为天下士子讨回一个公道!”俞山恨声道,可等了半天,怎么没人拦我呢? 他走出内阁大门,瞬间尴尬了。 真没人拦他。 又苦笑着走回来了。 谁都知道,锦衣卫是听谁的命令,为何出动,这个时候去触陛下霉头,那不是找死呢嘛。 他俞山最大的功绩,就是当年附和于谦,迎立当今皇帝。 让他入阁,就是占个位置。 皇帝看重的是于谦、王伟、张凤、岳正、叶盛五人,至于他,就是个吉祥物。 所以,他生气,他蹦跶,无非希望皇帝看一看他,我俞山也是有能力的。 胡濙看了他一眼,无奈道:“本官也没辙,孔家迁居,本就是朝堂的决定。” “再说了,曲阜仍是圣地,陛下也许诺了,香火不断,不过在四平城新建新城罢了,又派十万大军屯守四平,安全无忧。” “天子都能守国门,他孔家不能守?” 俞山更加尴尬。 胡濙主动帮天子背锅,他能说什么? “老太傅,锦衣卫做的太过分了,不至于把所有士子都抓了吧?就算抓了,教训一顿就完了,居然剥光了游街,让他们的脸往哪里搁?” 倪谦想从内阁写字,借机攀附升官。 内阁七名阁臣,上一届内阁就缺了一人,当时皇帝实在找不出心腹填补,就将错就错,用了六个人。 如今又缺了一人,但如今皇帝羽翼渐丰,并不缺人,无非是想找一个,能顶得住于谦、胡濙的老臣,入阁。 皇帝八成已经开始物色了。 倪谦想攀附胡濙,从内阁去六部,平步青云。 毕竟六部那么多空缺,朝臣都红了眼睛,想挤进去呢。 “还有脸活着?换做是我,直接就自尽了!” 王伟冷笑:“倪写字,本阁劝你,莫要掺和进去,这等大事,不是你一个小小的写字,能掺和的。” “王阁老教训的是。”倪谦小心翼翼看了眼胡濙。 “对对对,咱们都别掺和,都别掺和。”俞山表情尴尬。 王伟指着连椅:“这些椅子,可是陛下恩赏的,若不识相,把这椅子给撤了,咱们以后可就苦了,都好自为之吧。” 俞山看出来了,王伟怕了,不敢和皇帝顶缸。 “本阁担心啊,京畿士子好管,这天下士子可就难管喽。”俞山心里不太是滋味。 王伟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皇帝能在京中这么折腾,会没考虑过京外?等着看吧,天下士子都要受苦了! 于谦即将率军出京,阁部协同办公。 六部只有胡濙一人支撑,石璞尚在忙碌修缮宫城、重整京师的建筑工作,俞士悦在配合锦衣卫抓人。 其他三部尚书,尚且空悬。 “老太傅,不好了、不好了,那些游街的士子自杀了!”礼部右侍郎李绍急匆匆跑进来。 “什么?”俞山大吃一惊:“为何自杀?” “下官也不清楚,但那些士子全都自杀了,锦衣卫拉着驴车,将尸体送回其家。” 李绍小心翼翼道:“驴车也没个遮挡,尸体上写满了字,都是辱骂圣人的腌臜话啊!墨迹清晰,字迹也大,说的都是市井俚语,大家都看得懂呢。” “下官听说,那些士子的家人都不敢收,说不是他们的儿子,让人丢去乱坟岗呢!” 嘶! 内阁里,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皇帝是真狠啊! 七八百读书人呐,说就没了! 连其家都不让收尸,可见皇帝心中之怒,估计这些人家都没好了。 “而且,国子监的监生们,去堵着那些士子的家门,辱骂他们的家人,也有好信儿的百姓,往他们家里扔菜叶,吓得他们家人都不敢出门。” 李绍苦笑:“有些落魄文人,家中妻妾,都被拉出来游街,那些地痞流氓,在她们身上上下其手,简直不堪入目!” 咕噜! 内阁上下,都咽了口唾沫。 熟悉的配方啊。 准是陛下的手笔,就他能用这般无赖的办法! 这回京中文人必然消停了。 谁敢不消停啊? 死了这么多人,妻妾都跟着受苦,估计儿子的科举之路也断了。 都是嘴巴惹的祸。 “听说,锦衣卫还在抓人!” “你怎么说话大喘气啊!”俞山气坏了,瞪着李绍,伱好像是来看本阁笑话的! “俞阁老,您也没让我说完啊。”李绍苦笑。 “还有什么?都一并说了!”俞山气急败坏道。 “京中所有诗会,都被查了,锦衣卫把近来组织诗会的人,都给抓了。” 一听这话,胡濙、王伟等竟松了口气。 反正他们家的儿子,都在宫中当侍卫,幸好啊幸好,若是没送去宫中,以那些小子的浪荡姓子,肯定得招来祸患! “谁在诗会上,对孔圣人不敬,大放厥词的,都被抓走了!” 李绍这回说完了。 俞山听完,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七八百个士子,只是开胃菜! 皇帝究竟要抓多少人啊? 往深了看,迁居北孔,说明皇帝守住辽东之心。 辽东,风雨欲来,恐怕于谦整顿完山东,就会率兵北上辽东。 “好啊,收拾了女真,兵锋就能对准鞑靼,如今鞑靼各部争锋,互不统属,草原上化作一片炼狱血潭。” 王伟振奋道:“正好,于首辅在辽东整兵,不出三年,就能练出一支强兵。” “到时候,驰骋草原,皇恩照耀每一寸草原,何其伟业!” “乃是吾等之幸啊!” 他是主战派,不然也不会成为于谦的人。 俞山翻个白眼:“钱从何来?张阁老,您之前管着户部,户部有多少存粮存钱?” “户部早就空了,这次出兵,都是内帑出的钱,这段时间,户部欠了陛下多少钱,本阁都记不住了。”张凤苦笑。 “你看看,连钱都没有,谈何驰骋草原?”俞山问王伟。 王伟却反问他:“那陛下为何强迁北孔?你想想。” 俞山一愣,皇帝惦记的是孔家千年家资啊! 用孔家的家资,打大明的仗,孔家能同意吗? “大不了掳掠所得,分孔家一份,要人要钱,都行。”胡濙冷幽幽道。 听出来了,朝堂上下都同意啊! 能不同意吗? 北孔迁居四平城,谁敢丢了四平? 想守住四平,就得把四周强敌全都灭了,把四平变成内地,才行! 不信你丢了北孔试试? 甭说天下士子作何想法,你看看皇帝不得把辽东杀个血流成河! 这就是个神坑。 皇帝把他胡濙、于谦捆绑在孔家战车上,再拨动孔家,拿捏住天下文人之心,逼着天下人去守辽东! 他胡濙、于谦、阁部、朝堂、天下文人,敢不卖力? “老太傅,您就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啊?”俞山苦笑。 “怕,但老夫能退吗?” 胡濙也想骂娘,皇帝根本就没跟他商量,就一脚把他踹进漩涡了。 逼着他,守住北孔,守住辽东。 完成他心中的伟业。 皇帝和太宗皇帝何其像啊,太宗皇帝为了伟业,谁都不顾。 “若退了,老夫不是被戳脊梁骨了,而是被评为千古第一大奸臣!老夫满门抄斩!”胡濙眼泪都流出来了。 宝宝心里苦啊。 陛下更狠的是,拿胡豅去制衡于谦! 有你这样的皇帝吗! 胡豅是个什么玩意儿?赐他天子剑,他敢把天捅出个窟窿! 皇帝偏偏赐了,还赐他王命旗牌! 那东西是轻易赐的嘛!都是赐给总兵、总督、钦差的便宜行事的特权啊! 于谦都没赐下! 偏偏赐给胡豅,皇帝是什么意思? 不就是告诉胡豅,万一于谦有不臣之心,你直接用天子剑杀他! 那个蠢孩子,回来给他爹显摆,他爹心惊肉跳啊,想死的心都有了。 于谦,于太保,连皇帝都怕的存在,却把王命旗牌赐给你,让你去捅于谦。 你小子,却真敢捅啊! 于康、胡豅,两个愣头青,再配合一个叫齐卓的太监,那个太监蔫坏蔫坏的,这俩小子,早晚联手把于谦送上黄泉路。 皇帝最高明的是,先拿山东,给两个孩子练练手,涨涨杀气,别怕杀人。 等去了辽东,还有李贤、商辂联手呢,先杀他俩,再杀于谦。 升级也得有个过程不是。 胡濙心里苦啊。 皇帝一招连着一招,不让他消停啊! 他这辈子最注重养生,按时吃饭、按时睡觉,这段日子,他茶饭不思,夜里睡不着觉,本来只是头发白,如今毛都白了! 至于北孔,爱不死不死吧,老夫管不了了。 什么身后名啊,能活到安乐死,就知足了。 这皇帝,太损。 “老太傅,您这……”俞山不解。 “把事商量完,老夫便回官邸了。” “外面什么事,跟咱们没关系,不能管,也不该管。” “当务之急,就是于太保率兵出京的大事,把钱粮都计算齐全了,这是咱们的任务。” “都忙吧,别说废话了。” 胡濙真累了。 …… 勤政殿。 “内阁有什么动静?”朱祁钰问许感。 “回皇爷的话,内阁风平浪静。” 许感将内阁里面的对话,全都呈上来。 朱祁钰嘴角翘起。 胡濙这是给朕听呢,倒是苦了当父亲的心啊。 “告诉胡豅,别让他爹担心,他爹岁数大了,天天为了朝堂奔波,不容易,让他体谅些亲爹。”朱祁钰叮嘱一句。 “奴婢这就去!”费宠躬身道。 “让方瑛带着兵丁,驻入原京营的营盘里。” 于谦带走的京营,不会回来了。 朱祁钰看着十个字的贴黄,舒服多了。 那些事无巨细的小事,他没工夫处理。 又必须要看,哪里处置得不对,直接把贴黄的人叫过来骂他一顿,打回去重新处置。 “把耿九畴宣来。” 耿九畴回到家里,找了很多郎中瞧病,肠胃坏了,要喝药慢慢调理。 闻听皇帝宣他觐见,马不停蹄的入宫。 “苦了你了。” 朱祁钰看他面色发白,给他赐座。 “为陛下做事,微臣不敢叫苦。”耿九畴很会说话。 “迁居北孔,你有大功!” 朱祁钰苦笑道:“孔弘绪是孔圣人的子孙呀,朕也不敢动手打他,只能杀鸡儆猴,所以拿你做筏。” “迁居了北孔,辽东势必不会丢掉了!” “耿九畴,朕知道你心中不解,朕为何对辽东心心念念。” “因为朕做了一个梦,梦里辽东女真崛起壮大,推翻了大明,建立了新的王朝。” “所以,朕一定要把辽东攥在手里。” 耿九畴满脸不解:“陛下,梦境罢了,当不得真的,女真虽说强大,那是因为大明被瓦剌、鞑靼、兀良哈挟制,又无暇针对他,才给了女真犯境的机会。” “等到李督抚整军完毕,守住辽东防线,非常容易。” “所以,请陛下安心。” 看着耿九畴的神色,估计天下人都是这样想的,根本没人能想到,女真人能得了这天下。 就连鞑清刚刚入关的时候,都没想过能做中原皇帝。 结果,天下稀里糊涂地掉他手里了。 “罢了,已经做了的事,不必说了。” 朱祁钰道:“如今六部空虚,朕打算提拔你做户部尚书,让项忠、吕原,做户部左侍郎,朱英、马瑾做户部右侍郎。” 等到了!终于等到了! 耿九畴配合皇帝演戏,巴结皇帝,不就为了户部尚书的位子嘛! 依着他的资历,恐怕要熬十年,才能摸着尚书的官位。 就演一出戏,就当上了户部尚书。 可见皇权之恐怖。 “微臣一定秉承圣恩,勤恳做事,谢陛下天恩!”耿九畴激动之色溢于言表。 同时,耿九畴也猜到了,他做户部尚书,那么礼部尚书,就是白圭的了。 “白圭任礼部尚书,宋琰、薛希琏为礼部左侍郎。” “刘广衡任吏部左侍郎,年富、程信为吏部右侍郎。” “寇深做大理寺寺卿。” 朱祁钰沉默片刻:“兵部尚书暂且空悬吧,仪铭为左侍郎,俞纲为右侍郎。” “以后兵部负担最重,朕再思量几个人,补入左右侍郎。” 耿九畴却听出来了,兵部就是一根香喷喷的骨头,等着百官来争抢。 “耿九畴,朝中可有孔家族人?”朱祁钰又问。 耿九畴目光一闪,他和北孔是结了死仇了。 “刑部左侍郎孔文英,是北孔的族人,但是陛下,孔文英近来身体愈发败坏,怕是承不了多久了。” 耿九畴更狠,挑个快要死的。 却和皇帝一拍即合。 “孔文英,倒也允文允武啊,竟是孔氏族人,那正好,赐他太子少保,到军机处来办公。” 朱祁钰沽名钓誉了。 得给北孔一个好名声,都把人家迁走了,又得了人家的家财,给人家点名声还不理所应当? “陛下圣明!”耿九畴暗笑。 孔文英是永乐十九年的进士,眼看着都不行了,赐他个身后名,反正没什么实际作用,挡不着谁的道。 皇帝是绝对不肯给孔家实权的,有千年名声,再给实权,会干什么呢? 不得不防啊。 “耿九畴,朕赐你军机大臣,闲时也来军机处办公。”朱祁钰越看越顺眼。 当初耿九畴的管家,就帮了他大忙了。 如今耿九畴配合演戏,把孔弘绪拿捏住了。 “微臣谢陛下天恩!”耿九畴恭恭敬敬。 他和李贤等人不一样,李贤他们都看见了皇帝最卑微的一面,所以对天潢贵胄,没太多敬畏之心。 但耿九畴不一样,他苦熬多年,才来到中枢,看到的皇帝时,皇帝坐在龙椅上,高不可攀,自然不敢起丁点反对的心思。 “去了户部,你就是朕的钱袋子。” “朕叮嘱你几句,多多培养计相,今年科举,朕打算多出一些计算的题目,朝堂、宫中都缺这方面人才。” 国子监也有计算的科目,奈何科举中计算类题目占比非常低,所以天下学子学的不多。 “朕打算开发京畿荒田,没有耕种的、无人认领的土地,朕都要收回来,建皇庄。” “和以前的皇庄不一样,进项都归户部。” “用来安置流民,吸引流民入京。” “朕还打算减免夫役,你也听说了,朕已经下圣旨,勒令天下商贾入京。” “促使京畿丁口丰盛。” “还有,如今皇家商行的纺织厂办起来了,朕打算在京畿推广桑树,奈何桑树成长期长,民户不愿意出钱买桑树苗,朕上次说完后,京畿百姓都无甚意趣,把朕晾在这了。” “所以呀,朕打算把桑树苗送给百姓人家,每家领五棵,这钱朕的内帑出。” “京中的百姓也给发,家中庭院闲着也是闲着,多种些桑树,到时候皇家商行来收丝,也是百姓家一笔进项。” “还有就是,在京畿推广果树种植。” “朕不瞒你说,朕爱吃果子,但从各地采购,价格太高,如今宫中人口丰茂,都是些贵公子、贵小姐的,都是长身体的时候,他们总该吃一些的。” 咯噔! 耿九畴心里一跳,皇帝不会让各家自己掏钱买吧? 还真可能! “所以呢,朕打算在京畿大肆种植果树,果子呢,到季节了,宫里花钱收。” “实在种不了果子的土地,就种枣树,枣子朕也爱吃,也收。” “果树苗,也是内帑出钱采购,每家发三棵,再多了朕也负担不起。” “全都交给户部。” “户部设一个农业局,以后民间土木之事,全都交给农业局来管,便让朱英做这农业局的郎中。” 朱祁钰有心直接设农业部,但开支太多,不利于精简部门。 “微臣遵旨。” 耿九畴担心道:“但是,陛下。” “树木成长是需要时间的,短则两三年,长则十余年。” “微臣担心,过些年后,朝堂又有了新政策,不收取民间种出来的果子和丝,老百姓可怎么办?” 朱祁钰颔首:“你有什么看法?” “微臣以为,朝堂干脆好人做到底,给百姓桑苗、蚕苗,百姓只是付出一把子力气,就算到时候没人收丝,也不至于一赔到底。” 耿九畴道:“而且,桑苗成长为桑树,还有一段时间,中枢的钱也周转的开,不是一次性开支。” “不错,耿九畴,你这个想法不错!” 朱祁钰笑道:“你是个为民着想的好官,朕允了,苗儿钱,朕都出了!” “朕会让都察院、厂卫配合,绝不可让户部官员上下其手。” “树苗必须送到每家每户的手中,让百姓们栽种起来!” 耿九畴跪在地上:“微臣向陛下保证,必须让每一棵树苗,都到百姓之手!” “好,朕这就安排人采购树苗,等适合种树的季节,便种下去。” 朱祁钰让耿九畴坐下:“还有件事,这不要大建四平城嘛,山东还要迁人过去。” “总不能让人冻着。” “所以,朕想在京畿的荒田上,种上棉花。” “等攒足了棉花,让皇家商行,制成棉衣,再卖给那些迁居的民户们。” “朕让人算过了,赚的这些钱,足够给十万大军,制一年的冬衣了。” “戍守辽东呢,是个苦活儿。” “朕打算给每个兵卒,配两套棉衣。” “朕也算过了,棉花是自己种的,花不了什么钱,制衣厂是朕的,费用朕也不向朝堂要了。” “再加上卖棉衣赚的钱,足够辽东大军两套棉衣。” “但也不能厚此薄彼,朕打算今年,给边军,所有士卒,配一套棉衣!” 朱祁钰叹了口气:“往年中枢没有盈余,边军也跟着挨冷受冻的,今年不同于往了,朕可以不穿棉衣,边军必须人人一套,过个暖和的冬天!” “圣天子临朝,天下何其之幸啊!”耿九畴跪在地上磕头。 就是圣天子苦了那些强迁的百姓了,这些土匪山贼,还没被迁走呢,就要付一笔衣服钱。 “少来这套。” 朱祁钰让他起来:“朕跟你商量,是因为仅靠京畿的荒田,种出来棉花,不足以支撑边军的棉衣。” “等山东清理出来,朕打算在山东种植棉花。” “但是,山东沃土啊,种植了棉花,口粮万一不够了可怎么办呢?” 民以食为天。 山东又是产粮大省,京畿多靠鲁粮支撑,所以,这个决策,朱祁钰举棋不定。 “陛下,微臣以为,山东仍以种田为主,鲁粮安,则天下安,绝不可轻易改动。” 耿九畴反对山东种棉花:“陛下欲收复河套,何不在河套种棉花呢?” 朱祁钰摇摇头:“现在的河套,不是太祖、太宗时候的河套了。” “都被漠北牧民祸害完了!” “于太保说,现在连漠北的牧民都不愿意在河套放牧。” “那里真的成为了不毛之地啊。” 朱祁钰苦笑:“而且,河套是朕收复西域的跳板,必须苦心经营,朕宁愿年年赔钱,往里面砸银子,也不能祸害了。” 耿九畴忽然目光一闪:“陛下,湖广呢?” 朱祁钰眼睛一亮,旋即暗淡下去:“想在湖广种植,得先清理一番,可如今都三月中了,该种下棉花了,等湖广清理完,最佳播种日期都过了,还种什么棉花了!” 见耿九畴也没什么好办法。 朱祁钰叹了口气:“你先回去吧,朕再思量思量,总该有个两全其美办法的。” 耿九畴叩拜后退下。 “怀恩,你有什么看法?”朱祁钰忽然问。 怀恩跪在地上:“奴婢不敢置喙。” “让你说就说。” “奴婢以为,可让西番种植棉花。”怀恩张嘴就是绝户计啊。 朱祁钰来了兴趣:“仔细说说。” “皇爷要对关西七卫用兵了,等皇爷收了河套之地,就能重开西域了。” “奴婢最近看了关于哈密的记载,哈密也算富庶,往西还有土默特部、吐鲁番,都是富庶之地。” “倘若我朝能派出使者,和哈密等西番联络,愿意花重金收购棉花,让哈密等地大面积种植棉花。” “哈密是小国,一旦国内大面积栽种棉花,必然产生粮荒。” “等哈密粮荒时,要么求助大明,要么求助瓦剌,奴婢以为求助大明的可能性更大。” “到时候,皇爷想收哈密入大明国土,或者扶持哈密,做大明西部强藩,都依着皇爷的心意。” 怀恩够狠啊,对付小国,直接来绝户计。 “朕以前没发现,你小子是个人才啊!” 朱祁钰忍不住笑:“不错不错,不愧是读过书的。” “以后,你们都去内书堂读书去,看看怀恩,给朕出的良策!” “真是不错。” “哈哈哈!” “用粮食控制哈密!” 朱祁钰哈哈大笑。 这叫良策?这叫损招吧!煌煌大明,怎么能做如此腌臜的坏事呢? 胡贵菊不懂,自小在父祖栽培之下,读的是圣贤书,虽是女子,却也知道,煌煌中华,当行正道。 可皇帝却在歪门邪道的路上越走越远。 还鼓励宫里的太监,都这样学。 难道圣贤书都是骗人的吗? “胡氏,你也有良策?”朱祁钰看向胡贵菊。 胡贵菊吓得跪在地上:“皇爷,妇寺不得干政,奴婢没有良策。” “哈哈,什么干政啊,就随便说说。” 朱祁钰笑道:“怀恩这办法真不错,但以粮食控制哈密,不是一朝一夕能做成的,而且哈密距离京师太远,一来一回估计得几个月,他们种植的棉花,今年估计指望不上了。” “皇爷,不如开发辽东,让辽东种植棉花呀。”谷有之小声道。 对呀! 怎么把东北这个大粮仓给忘了! 从山东抓去的山贼土匪,不都是最好的劳力嘛,用来平整辽东的土地,填补沼泽、开发荒田,累死也无所谓。 还有女真、朝鲜的劳力呢。 都得好好利用利用,最好都累死,省着同化,糟心。 “嗯,办法不错。” 朱祁钰微微颔首:“等于太保出京,朕就让方瑛带着各军,出去见见血,正好清理京畿的匪患,抓着的土匪山贼,往宣镇、辽东送,当苦力去。” 这回天下山贼要倒霉了,皇爷要拿着去填充辽东人口。 得到皇爷夸奖,谷有之连说不敢。 这几天,他心惊胆寒,看着林钰,总感觉林钰会报复他,可等了几天,报复迟迟未到,心里更加担忧了。 “去让人制作一幅大明地图,挂在勤政殿上,要大、要详细。” 朱祁钰指着一面墙:“让人在这面墙上制图,把遮挡物统统拆除。” “奴婢遵旨!”谷有之立刻应诺。 …… 翌日,早朝。 “陛下,昨日锦衣卫大索读书人,带着读书人游街,有辱斯文,据臣所知,锦衣卫在京畿抓捕了三千余人,微臣请奏,处置锦衣卫!”韩雍胆子够大的,大清早就顶撞皇帝。 “韩雍,你是去浙江啊,还是留在京畿啊?”朱祁钰忽然问。 “启禀陛下,微臣留在京畿!”韩雍怡然不惧。 “那些有辱斯文的读书人,还活着吗?”朱祁钰问他。 韩雍一愣:“回禀陛下,都死了。” “看来还算有点气节,辱骂孔圣人,莫说装笼子游街,就是将他全族凌迟,都不为过!” 朱祁钰高声道:“朕看锦衣卫做的不错,不止京畿要做,还要在全国做!” “传旨,锦衣卫立刻出京,巡抚天下,任何辱骂孔圣人之人,绝不轻饶!轻则装车游街,重则满门抄斩,绝不姑息!” 一句话,盖棺论定! “陛下,那些人是辱骂孔圣人吗?恳请陛下莫要被锦衣卫搪塞视听,那些人是为了孔圣伸冤,是为了孔家伸冤!” 韩雍掷地有声道:“陛下强迁孔家于四平,天下沸腾,诸臣不服,是以读书人以辞令反驳陛下,请陛下收回成命,按照祖制归置孔家!” 又来个勇士啊! 和耿九畴一样的勇士啊! 可耿九畴,却因为直言劝谏,步步高升,当上了户部尚书。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强迁孔氏?衍圣公,朕可有强迁?”朱祁钰看向孔弘绪。 孔弘绪小小的身子一抖。 本来,他对内官推拒称今日生病,不去上朝,但内官不准,逼他上朝。 他不想见皇帝! 前日下朝,他就和家中长辈商量,用钱开道,拜访诸多京官,又穿梭数个诗会,请读书人为孔氏发声,允诺其好处云云。 不想,昨天锦衣卫就把那些发声的壮士统统抓起来了,剥咣了,写上辱骂孔圣人的文字,装车游街。 事后杀掉,将尸体送回家,哪家也不敢收这等孽子,都被丢在乱坟岗了。 锦衣卫不但不许人收尸,还勒令京中读书的,去乱坟岗观赏。 整个京中,风声鹤唳。 读书人第一次感受到锦衣卫的恐怖,好多人去乱坟岗看了一眼,都吓死过去。 而昨天夜间,锦衣卫出京,开始整饬京畿各县,顺天府内,所有牵连此事的读书人,都死了。 孔弘绪心如死灰。 “回、回禀陛下,并未强迁,乃是我家自愿的。”孔弘绪战战兢兢道。 “那为何京中流言四起呢?”朱祁钰问他。 “微臣并不知道呀,微臣下朝后,便在陛下赐的官邸里,闭门不出,家中老仆皆可作证。”孔弘绪瑟瑟发抖。 “看来和衍生公没关系啊?” 朱祁钰冷笑:“那衍生公,朕问你,辱骂孔圣人,是什么罪啊?” “这……大不敬之罪!”孔弘绪小心回答。 “那是不是该诛九族呢?”朱祁钰目光如刀。 您杀了说话的人还不够? 还要杀人全家? 可那些游手好闲的读书人,就算不是京中权贵,那也是权贵的亲戚,在京畿这地方,谁家没个三亲六故的。 若是诛九族的话…… 孔弘绪看了眼朝堂上,朝中文武都得死! 可能吗? 那死的是谁? 我这个衍圣公呗! 好毒的皇帝呀! “请陛下宽恕那些无知竖子,若有罪,微臣愿意全部扛下来,陛下若杀,便杀了微臣。”孔弘绪哭着说。 “衍圣公,朕能杀你吗?敢杀你吗?” 朱祁钰怪笑:“朕不过下了一道圣旨,请孔家人迁居四平城,更是派十万大军镇守四平城,就被天下文人骂成狗了!” “朕看啊,这天下不是老朱家的,是老孔家的。” “朕这皇帝啊,不如退位让贤了吧。” 嘭嘭嘭! 孔弘绪磕头如捣蒜:“孔家绝对没有僭越之心啊,求陛下恕罪啊!” 朱祁钰却站起来:“来,坐这吧,朕去跪着。” 孔弘绪吓得晕过去。 他瞄了眼金柱,撞上去疼不疼啊? 要是能一下撞死,也挺幸福的。 胡濙翻个白眼,您至于这么吓唬个孩子嘛?您这招,连我都撑不住,他孔弘绪都能受得了? 真把这孩子给弄死在奉天殿,看您怎么收场? “咳咳!” 胡濙见孔弘绪瞄着金柱,就知道这小子要撞上去,赶紧轻咳一声:“陛下息怒,衍圣公定无僭越之意,还请陛下收回此言。” “是啊,是啊,天官说的对啊!”孔弘绪哭着说。 “没有僭越之心,是最好的。” 胡濙给递了台阶,朱祁钰顺势下来:“那你说说吧,这些士子怎么处置?” 他这招,连于谦都受不了,何况一个孩子? “陛下,人不是都死了吗?”孔弘绪讶然。 “你怎么知道死了?你不是闭门不出吗?”朱祁钰语气一冷。 完了! 又撞枪口上了! 胡濙都救不了这傻子,你还是回家烂杀百姓去吧,你这智商也就欺负欺负老百姓了,别在朝堂上丢人现眼了! 李贤也是蠢,怎么挑了这么个女婿! 而且,上一代衍圣公,孔彦缙何其精明,历经五朝,得到五朝皇帝的青睐。 这孔彦缙早年丧子,景泰六年,不得不落到孙子孔弘绪的头上。 孔彦缙那般厉害,却没教会孙子啊。 可惜了,若是孔彦缙还活着,陛下说不定还会看重,予以重用呢。 “启、启禀陛下,微臣是听人说的!” 孔弘绪撒了一个谎,就要撒无数个谎,弥补第一个谎言。 “听谁说的?谁把外面的事情告诉你的?”朱祁钰语气阴鸷。 孔弘绪浑身一跳,知道说错话了。 若祖父还在,陛下一定得给三分薄面,无非是欺负他太小了。 他想哭,只能忍着。 “没有这个人,是微臣胡说八道的!”孔弘绪又犯错了。 他干脆从孔家卖出去一个人,也好过反复无常。 “朕看你真是胡说八道!” “把奉天殿当成什么地方了?” “孔彦缙在时,在朕面前,也得如履薄冰,一句话不敢说错!” “你倒好,仗着年岁小,便想说错就说错,事后跟朕说一句,逗你玩呢,就完了?” 陡然,朱祁钰声音提高:“当朕不能罚你吗?” “来人,将孔弘绪的身边人,全都抓起来,抽三十鞭子,生死不论!” “伺候孔弘绪的下人,悉数处死!” “孔弘绪,朕再教你个乖。” “在这京师里,朕想让谁知道什么?谁才能知道什么!朕不许人知道的,胡乱打听,那就是罪!” 孔弘绪吓得不停磕头,双股之间,有热流出来了…… 胡濙又轻咳一声。 差不多得了,别戏过了,把衍圣公真给吓死喽,那可就坏菜了。 “带下去,换身衣服。” “堂堂衍圣公,好的不学,偏偏听墙根的坏毛病学会了。” “看来,朕得给你配个师父,好好学学礼。” 朱祁钰又给孔弘绪一个下马威。 这是教训他,前日四处串联。 他以为,自己做的密不透风,其实他所做的一切,都在厂卫的眼皮子底下。 就算他放个屁,朕都知道是几时几刻放的。 还有,那些收了他礼物的官员,都上了密揭,谁若敢没上,此刻已经举族去宣镇了。 还以为自己挺聪明! 你爷爷孔彦缙活着的时候,都不敢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耍小伎俩,你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敢? 很快,孔弘绪进殿,脸色惨白惨白的,跪在地上。 “接着说呀,那些士子怎么办呢?”朱祁钰问他。 “陛下说怎么办,便怎么办,微臣不敢有异议!”孔弘绪学乖了。 “朕在问你,没工夫跟你说车轱辘话。” 孔弘绪脸色更白,皇帝逼他,和天下士子做切割。 他这话说出来,孔圣,只能做偶像,存在于历史之中了,孔家再也不能入世了。 丢了天下士子人心,他孔家就剩下一个漂亮皮囊了,其他什么都没有了。 毕竟,孔弘绪自己出卖了天下士子,天下士子不把他喷成狗,都是看在孔圣人老人家的面子上! 偏偏,皇帝要的就是这个目的! 他不给皇帝一个满意的答案,他得耗着。 “启禀陛下,微臣请陛下诛其族!”孔弘绪绝望地闭上眼睛。 “衍圣公倒是阴狠。” “不过一个人犯了错,便杀人全家,未免过于阴狠了。” “朕的大明,还是有人情味儿的。” 朱祁钰淡淡道:“便让这些士子人家,十年不许参加科举,十年后再议吧。” 噗! 您这才是真狠啊! 不如直接杀光了,起码还能骂几句痛快痛快嘴。 您直接不许人家参加科举,等于断了人家的未来啊! 而且,您把孔弘绪装进去了! 孔弘绪请求诛族,您网开一面,让孔弘绪当这个恶人啊! 经此一事之后,恐怕没人再敢为孔家鸣冤了。 孔弘绪终究太嫩了,被皇帝玩弄于股掌之中。 若换做他爷爷孔彦缙,以不变应万变,自然反制皇帝,皇帝根本就不敢拿孔家人动手,就是吓唬他而已! 所谓的打三十鞭子,也就做做样子,能杀人吗? 不死,你怕什么? 皇帝就是欺负孔弘绪岁数小,偏偏孔家衍圣公是他,若换个人,皇帝都被拿捏了。 “好了,这件事就这样定了吧。” “起居郎,都记下来了?恩,把朝堂上的对话,发邸报,发出去。” 朱祁钰挥退孔弘绪:“衍圣公也累了,先退下吧。” 孔弘绪乖乖磕个头,哭着离开的奉天殿。 孔家的千年名声,毁在他手啊! 还不如狠一狠心,一头撞死呢。 起码孔家还在。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123章 她比我奶奶就小六岁!你们端起饭碗前,大声念出来,是朕的恩赐 “他走了。” “朝堂上没有外人。” “朕跟你们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你们辛辛苦苦读圣贤书,走的科举之路,为了什么啊?” “为了权力!为了能站在这里!” “可这些是谁给你们的?” “是朕!是皇帝!” “伱们不要端起碗说真香,放下碗就骂娘!” “孔圣人,乃华夏伟人,汉人脊梁,儒教先师,值得世代香火!” “但孔家人不配!” “这大明,是朕的祖宗打下来的,这江山,是朕的!” “治理江山的,是你们!” “给朝堂纳税的,是百姓!” “若说功劳,朕、你们、百姓都有功劳。” “偏偏孔家没有,无非是仗着先祖遗泽罢了!” “朕知道,孔家代表着正朔,可大明立国将近百年,深入人心,万民臣服,朕就是正朔,还需要人证明吗?” “孔圣人的遗泽,给了他们千年的富贵,该知足了。” “以后的富贵,该自己拼搏争取了。” “他们想从大明得到富贵,便要为大明做些贡献。” “天子尚能守国门,他们算什么?朕让他们去守国门,那是看得起他们!给他们立功的机会!” “立了功劳,朕不吝惜赏赐!犯了错,就该惩治!” “若是你们还有人拎不清,就别在这站着了,去辽东种田去,供养你心中的主子。” 朱祁钰目光如刀。 “臣等不敢。”百官叩拜。 “那些士子,犯了错便要承担责任。” “若有你们的家人,那便认了吧,生出这等不孝子,直接打死了便是。” “若家里还有人读傻了书,你们趁早掐死,别放出来。” “京外的事,自然有人操持,尔等无须担心。” “朕想做什么,谁也拦不住!” “以后你们吃饭的时候,端起饭碗之前,大声念三遍,你们端的是朕的饭碗!是朕赐给你们吃食!赐你们权力!” “你们心中的主子,只能、只有朕一个!” “若没有大明,你们现在还身着胡衣,向着胡狗摇尾乞怜呢!” “若没有朕,你们都还跟野狗抢食呢。” “都拎清楚了。” “朕迁居孔氏,是为了大明,不是为了朕的私欲。” “朕也想安安稳稳当个皇帝,眼不见为净,反正山东那么远,朕也看不到,朕也想留个好名声,让后世奉为圣君、贤君。” “但是,朕的江山得传下去啊,大明国祚得传承啊。” “朕不做,谁来做啊?” “朕不背负骂名,谁来背负?” “朕不怕骂名、也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只要江山好了,让老百姓能吃饱饭,国泰民安,朕就知足了!” “哪怕后世,朕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和历朝历代的昏君并列,朕也无怨无悔。” “诸卿,扪心自问,朕做的哪件事,为的是自己的私欲?” “没有!” “朕敢对着列祖列宗发誓,朕所做的,都是为大明好的事!为国祚传承的大好事!” “朕不是诉苦,是跟诸卿说说心里话。” “大明好了,朕才好,诸卿才好,要分清楚主次、分清楚矛盾,别被眼前那点蝇头小利给蒙蔽了。” “都是在金銮殿上的朝臣,都是人精,朕就叮嘱一句,凡事多动动脑子,脑子长在脖子上,不是顶着玩的,是让你思考的!” “罢了,都起来吧。” 朱祁钰长叹口气,意兴阑珊。 做事的皇帝,多为昏君暴君;而垂拱而治的,必是千古贤君。 奉天殿上气氛诡异。 “接着议事。” 朱祁钰道:“昨天朕和耿九畴商议了,由内帑出钱,购买桑树苗、蚕苗、果树苗,送给京畿百姓,再要将京畿荒田收拢起来,暂时做皇庄,种植些棉花,空地则种树……” “陛下,此皇庄,是以前的皇庄吗?”白圭刚刚上任,直言不讳地问。 “朕打算招流民,先种一年,明年便将土地分给他们,朕之前就说过了,皇家不设皇庄。” 朱祁钰道:“永乐朝设皇庄,一是为了封赏功臣;二是为了收拢撂荒的良田。” “朕没有农庄,确实没法封赏功臣。” “甚至,朕赐的爵位,都没赐下土地,因为朕手里没有,倘若赐下土地,就是强占百姓的土地,把好好的百姓逼成佃户,朕不愿意这样做。” “所以呢,朕打算在漠北划分牧场,分封给功臣。” “一来,有利于京师控制漠北,不让其自立。” “二来,朕确实没有土地可分了。” 百官狂翻白眼,您绝对是最抠儿的皇帝,没有之一。 “但是。” 朱祁钰话锋一转:“未来,朕会将皇家商行的股份,分给有爵位的功臣。” “你们还别小瞧皇家商行,有朕撑腰,你们想想,这商行前景如何?” “再过一段日子,天下商贾也要入京了。” “京中商业繁荣起来,指日可待。” “罢了,朕不多说,你们自己品鉴吧。” 朱祁钰说话半截。 勋臣们都百爪挠心,皇帝真能给他们好处? 又觉得不太现实,皇帝多抠儿啊,好处肯给,但得用功劳换。 “陛下打算从哪里采购桑苗?”朱英身材魁梧,声音很有磁性。 “朱侍郎有什么意见?” “回禀陛下,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微臣担心,从外地引进的桑苗,未必适合京畿水土。”朱英如实道。 “朕还真没想到此节。” 朱祁钰道:“正好,此事便由你们农业局负责,用多少钱,向内帑报账,内帑出。” “微臣领旨。” 朱英又道:“陛下,微臣以为只种桑树未免有些单调,也可在京师道路上,栽种一些杨树、槐树、柳树等等,不许百姓砍伐。” “这个提议好,不止在京中街道上种。” “去城外也种上,京中此类树木繁多,栽种方便,用不了多少钱,经济实惠。” “这次不加夫役给百姓,中枢出钱,栽种一棵树,便给一个铜板。” “算朕这个皇帝,给京畿百姓一点好处。” 朱祁钰好不容易出血了。 “陛下圣明!”朱英跪拜。 “朱英,农业局缺人,去举人里面挑,农业局主要和农业打交道,用不上进士那般高深的学问,用举人绰绰有余。” 朱祁钰道:“国朝养士百年,举人层出不穷,不上不下的。” “也省着他们在家里闲得蛋疼,满嘴胡说,给家里惹是生非。” “就去农业局,为朝堂效一份力。” 朱祁钰让人纪录下来。 “陛下,举人尚且要考进士,微臣担心举人未必愿意入民间做些苦活。”朱英先诉苦。 “哼,他们还以为自己多高贵呢?” 朱祁钰冷笑:“随便挑,看上谁直接招来,不同意就褫夺举人功名,回家种田去,在农业局里不听使唤的,朕派个太监驻守,直接杖责,不听话的就打!打死为止!” 朝堂百官一阵牙碜,宦官干政,是王朝大害! 不过,也都看出来皇帝对农业局的重视。 “陛下,农业乃国朝之根本,任何疏忽都不准有!” 耿九畴走上一步道:“打若不管用,便拿刀杀!” “准了!” “陛下,俸禄如何算?”耿九畴又问。 朱祁钰皱眉:“为国朝办事,却处处想着钱,读的什么圣贤书啊?” 百官万分尴尬。 您刚说完,读书是为了攫取权力,到花钱的时候,您又耍赖了。 您就抠门吧。 “若不给俸禄,这些举人指不定心里怎么骂朕呢?骂了也就骂了。” “他们说不定会强抢百姓家资,或者贪污、破坏树苗,给朕找不痛快。” “这才是人心。” 朱祁钰叹了口气:“钱得给啊,但该给多少呢?” “陛下,要不就按照从九品给吧。”耿九畴小声道。 “又是一笔开支。” 朱祁钰有点心疼了:“给发宝钞吧。” 您还不如说不给呢! 宝钞擦屁股都嫌硬,发下去还不如不发呢。 “再加点米粮,填饱肚子就好了。” “区区举人,给他们条活路,已经算是天恩浩荡了!” “再挑三拣四的,直接处死了干净!” “天下什么都缺,就不缺读书人!” 朱祁钰不情愿道:“朱英,你盯死了,谁敢不卖力、中饱私囊者,一律剥皮揎草!” “宫中还有会这手艺的太监,朕派给你。” “剥皮揎草后,就放在农业局前。” “让人后继者看看,谁敢动朕的银子!” 您是真不把举人的命,当成命啊! 等举人杀光了,您是不是要对秀才动刀子啊? 天下读书人招你惹你了,您总欺负他们! “招入农业局的举人,今年格外开个恩科。”朱祁钰又加了一句。 您是把人心玩明白了。 对举人来说,能多考一次进士,别说去农业局里当牛做马,就算让他们天天吃屎,都乐意。 下了朝。 朱祁钰闭目冥思。 青.楼该营业了。 他将官邸,打通了几座,弄几个大型娱乐场所,顺便还引了一条水进去,歌台舞榭,游船飘荡,什么都有。 原来青.楼,幕后是朝中权贵。 现在,直接是皇帝。 该做什么做什么,一切照旧,又增加了新的娱乐项目。 他把宫中的戏班子,都丢了进去。 白养着也是白养着,不如进去赚钱,他也不爱看戏,养着费钱。 宫中养着的珍贵野兽,也都放进去,宫中养着还费钱,不如放给百姓看看,收个门票钱。 他实在没什么娱乐细胞,想的办法也都没什么意趣。 反倒放权给老鸨们,她们真的让朱祁钰开了眼界,自己那点玩意,在人家眼里,那都是外行。 她们那才叫专业,伺候人伺候到了极致。 “许感,一共三家娱乐场,朕交给你一家。” 朱祁钰道:“你该清楚,朕要知道什么。” “奴婢清楚!”许感跪在地上。 “以后你就是这家娱乐场的幕后老板。” “另外两家,一家送去东厂,一家送去锦衣卫。” “每年赚的钱,都要进内帑。” “朕会派计相盯着,不该动的钱,千万别动。” 朱祁钰道:“都知监最近做的不错,再从太监中招一批人,扩大力量的同时,送去南京一批人。” “今年,最晚明年,朕要巡幸南京。” “舒良去了山西,金忠看上了江西,这南京,朕就交给你了。” 许感眼睛一亮。 他也听说,厂卫疯狂扩张,只有都知监,因为太监不方便出宫的缘故,势力仅限于宫中,他心里也着急。 皇爷终于把他也放出去了。 “奴婢谢皇爷再造之恩!”许感不停磕头。 “南京,和别的地方不一样,大明有两个京城,南京更是太祖皇帝龙兴之地,那里的权贵也不少,并不好对付。” “你先从宫中入手。” “慢慢扩张势力,发展到了宫外,朕也允许你在南京招一批心腹,不必是太监,招些有本事的人。” “不着急,慢慢来吧。” 朱祁钰叮嘱他几句,便让他下去了。 厂卫发展太快了,缇骑拍马莫及,卢忠实在没什么本事。 倒是逯杲在锦衣卫,有点浪费了。 这个人可以信吗? 朱祁钰举棋不定。 “皇爷,陈祥到宫门外了。”冯孝来禀报。 朱祁钰眼睛一亮:“快快请来。” 没用多久,一个耄耋之年的老者,由太监搀扶着,慢慢走了进来。后面跟着陈诚的儿子。 老远看见皇帝,就要跪下。 他的牙齿都掉没了,经过一路的周折,精神状态并不好。 “老爱卿请起!”朱祁钰快步下去,扶住他。 陈诚看着皇帝,眼睛模糊,呜呜痛哭。 “老臣拜见陛下,请问圣躬安!”陈诚含糊不清。 “朕安!” 朱祁钰抓住他的胳膊,拍拍他的手:“老大人啊,不远万里,朕把你请来,是要重开西域了!” 陈诚不断点头:“老臣听说了,陛下要重开西域,所以老臣来了!” 他说话有些吐字不清。 跟他一起来的,是他小儿子陈洪,他帮忙翻译。 陈诚有三个儿子,就剩下小儿子陈洪一个了,前面两个都走在他前面了,他今年九十一岁了。 “朕跟你说,于谦在宣镇打了一场大胜仗,全歼瓦剌十万人!” “如今朕已经派范广出征,收复河套!整饬关西七卫!” “等河套到手,朕就要和哈密沟通,重开西域!” “若哈密那等小国不听话,朕就直接灭了他。” “所以呀,朕需要一个懂西域的人,告诉朕,西域到底是什么情况?” 朱祁钰叹息道:“从宣宗朝放弃西域,已经太久了,这朝中之人,都已经忘记了,曾经西域的主宰是大明!” “煌煌大明,浩土万疆!” “朕要一点一点收回来!” 陈诚激动地又要跪下,朱祁钰让他免跪。 这老头千里跋涉来到了京城,万一因为折腾跪下,跪死了,可就白忙乎了。 他让儿子陈洪,捧着一个匣子,从匣子中取出手稿,进献给皇帝。 “您都写下来了?”朱祁钰让太监收下,手稿特别厚,是他隐居多年撰写的,尚未编纂成书。 老头泪眼婆娑地点头:“西域,西域。” “从大汉开始,西域便是我汉人的附属国,历经魏晋隋唐,依旧是我汉家疆土!” “两宋羸弱,吃不下西域,但西域自古便是我汉家疆土!” “我汉人王朝,大唐的边境,是碎叶!” “陛下,是碎叶啊!斋桑泊,碎叶!” 老头一口气说这么多,情绪激动,开始喘气,喘匀了气,又道: “老臣记得清楚,老臣第一次踏足西域的时候,他们看老臣的眼神,是那般的陌生啊。” “他们忘记了,忘记了,这片疆土的主人,那是我们啊!” “这是我们汉家的疆土!” “陛下,您可能不知道,他们长得,已经和我们不一样了,他们有自己的文明,有自己的文化,不认为是汉家人了,不再是汉家疆土,更不是汉家附属国了!他们忘了!” “但我们不能忘,那是祖宗之地!” “天幸有太宗皇帝,太宗皇帝带着大军,一次一次攻打,终于收回祖地,大明的旗帜,在西域飘扬。” “万国来朝,何其盛世啊!” “可到了先帝,先帝、先帝他竟把祖宗之土放弃了啊!” 说到这里,陈诚嚎啕大哭:“放弃了啊,那是我们的先人埋骨的地方啊!是大明多少兵将,埋骨的地方啊!” “那些年,为了让西域归附,朝堂花了多少银子啊,太宗皇帝宁愿自己不吃不喝,也要重开西域!” “可、可……说放弃就放弃了呀!” “为什么要放弃啊!那都是肥沃的土壤啊,又是丝绸之路上,十分富庶啊,他们的日子,比大明百姓过得都好啊!” “说放弃就放弃了,一代人的心血啊!” 陈诚哭到不行:“老臣不忿,就退隐隐居了,老臣只是一个小官,管不了啊!老臣恨啊,恨太宗皇帝天不假年,再给太宗皇帝十年阳寿,西域便是我汉家疆土了!” “十年,西域,不周山、碎叶……就、就回来了!” 他忽然伸手,想抓住朱祁钰。 朱祁钰伸出手,让他抓住,他的手掌十分有力,手不停在抖:“天幸有陛下,要重开西域啊!” “老臣不远千里来到京城,宁愿埋骨他乡,也要告诉陛下!” “告诉陛下!您听老臣说完!” “西域土地肥沃,可种粮食、可种棉花、可种很多作物,又地处丝绸之路的咽喉地带!” “咽喉要道,十分富庶,乃是宝地啊,是宝地!” “必须收回来,绝不可弃!” “不周山、碎叶,斋桑泊,我汉家疆土,都是沃土千里的宝地,陛下……” “求求你了陛下,收回来、收回来,那是汉家疆土,是我们的!” “这是太宗意愿,是老臣那一代人的愿望,希望煌煌大明,如盛世大唐一般,开创天下盛世!” “蒙元尚且有十万里疆域,我大明灭蒙元,而为天下正统,太祖皇帝得皇位之正,古往今来,堪称第一。” “太宗皇帝靖难继位,想、想让煌煌大明,恢复蒙元之疆域,奈、奈何天不假年,尚未做完……” “陛下,太宗遗愿,在您手里,完成、完成……” “请把老臣的尸骨,埋在那里!” 陈诚快要不行了。 朱祁钰赶紧宣太医,但陈诚却死死抓着他的手,死死地看着他:“陛下,老臣这一生所学,都在这里,请您一定阅览。” “请您一定要收回西域,恢复祖宗之土,那里有英灵等着您呢……” “西域、西域……” “太宗皇帝、陛下,微臣看见您了,您等等微臣,微臣还要和您一起……打他娘的……痛快!痛快!” 陈诚的手渐渐失去了重心,垂落在半空中。 人已经没气了。 朱祁钰垂泪。 老人家千里跋涉,耗尽最后一口元气,就是想亲口告诉他,西域富庶,求他收复回来。 太宗朝,多少军将,陨落在西域。 先帝,却不顾这些,贪图享乐,放弃了祖宗之土。 现如今,朕想收复辽东、重开西域,尚且如此之难,又有多少人还记得太宗皇帝的雄心壮志呢? 陈洪跪在地上,压抑着不敢哭出声。 朱祁钰捏着书稿,慢慢转过头,背对着陈洪:“陈洪,你可有你父之志?” “有,但老臣没有能力!”陈洪哭着说。 他今年也快六十岁了。 又不懂外交,不会做官,不过一个老朽罢了。 “罢了,将老大人尸体安置在京中吧。” 朱祁钰道:“在墓碑上写着,永乐朝外交官!” 他走出了勤政殿。 老人家之心,让他久久难以平复。 永乐朝,真的有一批忠贞之士啊。 当年,陈诚坚持辞官,恐怕和宣德皇帝收紧战线有直接关系,他知道自己没了用武之地,便直接辞官归隐了。 “派人去告诉太傅一声,劝太傅节哀。” 朱祁钰有些担心胡濙的身体了:“传旨,令太医院,每五日,给朝中老臣检查一次身体,若有病症,立刻禀报上来,令老臣善加调理,知情不报者,斩立决。” 这些老臣啊,死一个便可惜一个啊。 他们的人生,都是活历史,都该把经验写下来,传给后人。 “去翰林院,挑几个字好看的,誊写二十份,传给阁部各一份。再勒令翰林院编纂成书,刊刻好了,放入藏书阁。” 朱祁钰唏嘘。 夜里,朱祁钰看着誊写过的手稿,陈诚详细记述了出使的过程,将当地的风土人情纪录详实,还夹杂着他的所见所闻,以及对当地局势的分析。 想来,当初太宗皇帝派他出使,也有刺探情报的意思,所以陈诚知道这么多。 “可惜了,若再能活几个月该多好,将他所知所学,传承下来。” 朱祁钰放下书稿,闭上眼睛。 过了几天。 孔弘绪大婚,由宗人府操办,新娘子从宫中接出来的,给足了衍圣公面子。 他并不知道,闻听项司宝大婚,朱见深求神拜佛,感谢了好几天,终于把这位姑奶奶送走了,他看了眼紫青紫青的大腿里子,泪如雨下,终于熬出头了。 孔弘绪看着高挑的身段,心里也是庆幸的。 从那天下朝之后,他四处打听,也没打听出来这位宫中司宝是谁,但陛下亲口说了,是太后的贴心人。 他知道,大婚之后,就能离开这该死的京城了。 繁重的礼节过去。 终于能进入洞房了,他孔弘绪是有经验人士,他家里的丫鬟被打死三四个了。 掀起盖头! 孔弘绪板着脸,维持威严,夫为妻纲。 可刚撩开一点,威严直接崩了,化作一声惨叫:“鬼啊!” 项司宝涂着红嘴唇,胭脂涂了一脸,在昏黄的灯光下,忽然一亮相,把孔弘绪吓得摔倒在地上。 “叫什么叫!给姑奶奶回来!” 项司宝扯掉盖头,抓住他的腿,把他拖回来,近距离打量孔弘绪的脸。 孔弘绪也近距离看见了项司宝的脸,真是鬼啊,吓得哇哇大哭。 “憋回去!”项司宝指着他。 他很讨厌孩子。 陛下让他去东宫伺候太子,太子那个小屁孩,人小鬼大,有八百个心眼子。 结果,她离开东宫,又嫁给这样一个小屁孩,看着就心烦。 不过,她已经人老珠黄了,能嫁给衍圣公做嫡妻,绝对是陛下天恩浩荡。 孔弘绪看着那张鬼脸,吓得不敢哭了。 “你、你真是人?”孔弘绪小心翼翼问。 “废话,伺候姑奶奶卸了头饰!”项司宝坐回去,让他帮忙。 孔弘绪有点害怕。 “快点!磨磨蹭蹭的!”项司宝忽然一吼,孔弘绪刚爬起来,又吓得摔倒在地上。 “娘子……”孔弘绪想说,你能不能温柔一点。 家中伺候他的婢女丫鬟很多,都是温婉可人的,头一次见到母大虫的类型,多少有点兴趣。 “谁是你娘子,麻溜儿的!” 项司宝虎着脸:“要不是陛下逼姑奶奶嫁给你,姑奶奶能嫁给你?你算个什么东西!” 孔弘绪想说自己是衍圣公。 “哼,太子想娶姑奶奶,都是做梦!”项司宝冷笑。 太子? 您这尊容能当太子妃? 太子也太生冷不忌了吧。 孔弘绪都不敢看她,那张脸跟鬼一样,他也不会卸女人的头饰啊,越弄越乱。 嘭! 项司宝忽然给他一拳:“废物,连伺候姑奶奶都不会!要你有什么用?” 孔弘绪强忍着眼泪,我堂堂衍圣公,读的是圣贤书,明的是圣贤之礼,怎么会懂这些女人用的玩意儿呢! 项司宝无奈自己卸,妆发太重,卸下来之后,活动活动颈部。 “过来。”项司宝见孔弘绪在一旁杵着,像根木头一样,气就不打一处来。 孔弘绪莫名一抖,眼泪都快出来了。 “姑奶奶不想再说第二遍!”项司宝冷哼。 孔弘绪才慢慢过来。 啪! 项司宝扬手一个耳光,把孔弘绪给打蒙了。 叫我过来,就是打我? “下次再磨磨蹭蹭的,就家法伺候!” 项司宝冷冰冰地看着他:“跪这,伺候姑奶奶脱鞋。” “我……”孔弘绪指了指自己,我是衍圣公啊,怎么可能给女人脱鞋?颜面何存?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直接教他做人。 孔弘绪跟个受气包一样跪在地上,他生来就有人伺候,什么都不会,根本不会脱鞋。 嘭! 项司宝一脚把他踹趴下:“什么都不会的废物,姑奶奶嫁给你有什么用?” 孔弘绪想叫人,把这个泼妇,吊起来打! “你动姑奶奶一下,试试?” 项司宝冷笑:“姑奶奶小的时候,就伺候太后娘娘,陛下是姑奶奶看着长大的。” “叫,都叫进来,姑奶奶看看,你敢怎么样?” “今夜,你打了姑奶奶,明天一早,姑奶奶就去宫中哭诉,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连带着你们孔家吃瓜落儿!” 孔弘绪都懵了,从小伺候太后,那她多大了? 我奶奶今年多大来着? 皇帝选个老太太做他媳妇? 这传出去,他孔家颜面何存啊! “姑奶奶从宫中带来四个姑姑,你给她们伺候好了,姑奶奶可告诉你,这些都是宫里的人,你要是稍微怠慢,保管你吃不了兜着走!” 项司宝躺下:“姑奶奶睡觉,你,跪这,守着姑奶奶。” “凭什么啊?”孔弘绪忍不了。 “哼,姑奶奶在东宫伺候太子的时候,让太子跪着,太子也得乖乖跪着,你要是敢不跪,大可以出去。” 孔弘绪打了个激灵,太子,竟给这女人跪下? 天家纲常何在? “信不信由你,你若不听话,明日姑奶奶就回宫中哭诉,陛下自然为我做主,哼……” 项司宝冷笑:“不许吹灯,姑奶奶不喜欢黑漆漆的。” 我不想看到你这张鬼脸啊! 孔弘绪磨磨蹭蹭过来,跪在了床头。 鼻子抽了一抽,忍不住哭了起来。 他睡觉的,也有小厮在床头守着,却没想到,有一天,他也得干这活儿! 好,等离了京城,看本公怎么炮制你个母大虫! “嘟囔什么呢?伺候人都不会伺候!废物一个!” 项司宝睁开眼睛:“给姑奶奶唱个小曲儿。” “唱曲儿?” 孔弘绪大怒:“那是伶人伎子才做的事,本公堂堂衍圣公,千载世家,岂能做那种腌臜事呢?” 啪! 孔弘绪话没说完,项司宝翻身起来,兜头一个耳光,抽在他脸上。 “姑奶奶想听,太子也得唱着,哄着姑奶奶,你算个什么东西!什么衍圣公,姑奶奶都没听过!” 项司宝虎着脸:“以后别整那些文绉绉的酸词儿,姑奶奶听不懂!” “你、你有辱斯文!” 啪! 又一个耳光落下! 孔弘绪都被扇几个耳光了! 爷爷,我想你了! 这衍圣公,我不想做了,我就想做一个纨绔子弟,快快乐乐的提笼架鸟斗蛐蛐,看看弟弟,现在就在胭脂里打滚呢,好羡慕啊。 “还说不说酸词儿了?”项司宝冷冰冰地看着他。 孔弘绪摇了摇头:“不、不说了。” “叫我什么?” “姑奶奶,我错了。”孔弘绪服了,脸蛋太疼了。 他就想快点离开京城,离开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到时候好好炮制这个母大虫。 “你怎么想的,姑奶奶一清二楚。” “以为出了京城,就能炮制姑奶奶?” “姥姥!” “去了四平城,当姑奶奶不知道?那是辽东镇,十万大军在侧,你敢对姑奶奶不敬,姑奶奶就召集大军,打死你!” 项司宝冷笑:“不信你试试!惹得姑奶奶不快,把密奏送到京城,你们孔家都得玩完!” 就是说,没希望报仇了呗? 后半生都被这母大虫支配? 孔弘绪泪如雨下。 他算明白了,皇帝为什么拆了他和李氏的婚姻,肯定是这母大虫嫁不出去,皇帝心烦,所以安排给他,好好折磨他,让他乖乖听话。 皇帝的心啊,太毒了! 我才十岁啊,救救宝宝吧! “憋回去,姑奶奶最讨厌男人哭,哭个什么劲?” 孔弘绪抽搐几下,收了眼泪,可怜巴巴地看着项司宝,求求你,别折磨我了。 可项司宝常年和太子斗,这招早就看透了。 “姑奶奶看你就是个娘们,哭哭啼啼的,还什么衍圣公?姑奶奶就知道戏台上的关公。” 项司宝勾勾手指,让他把脸凑过来。 啪! 又打他一个耳光,项司宝才躺下:“唱曲儿吧。” 又打我! 让孔弘绪读三字经还行,唱曲儿,他真不会啊。 “太子爷都会,你有什么不会的?唱!” 又是太子? 太子跟你有仇,还是咋的?为什么你总折磨人家呢! 孔弘绪实在没辙了,只能唱三字经。 “别唱了,狗叫都比你唱的好听,明天开始学。” 项司宝翻过身去:“以后别学什么经义了,没什么用,就学唱戏,姑奶奶爱听。” 读圣贤书没用?您可这敢说啊! 孔弘绪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抽了抽鼻子,宝宝心里苦啊。 第三天回门。 项司宝带着孔弘绪,回宫谢恩。 先拜见了太后,又来乾清宫拜见了皇帝。 项司宝长得也不错,就是年龄大了些,牵着孔弘绪,酷似祖孙,不伦不类。 “衍圣公,朕给你挑的媳妇如何?”朱祁钰问他。 孔弘绪想到被支配的恐惧,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咬着牙说:“谢陛下天恩,赐佳女为伴。” “嗯,项司宝在宫中乃是太后的左膀右臂,又是和朕亲近,朕是知道她的人品的,所以将此等佳女下嫁给你,你可要格外珍惜啊。” 那陛下为何不纳了呢? 孔弘绪很想问问,她比我奶奶才小了六岁啊! 我才十岁啊!陛下! 我们中间差了四十岁啊! “皇爷谬赞了。”项司宝展颜一笑。 “项氏,朕知道,你家里没有什么人,以后宫中就是你的娘家,太后和朕,便是你的亲人。” 朱祁钰给她撑腰:“朕会册封你为一品夫人,位阶可匹配衍圣公,宫中的女官仍旧保留。” 孔弘绪也听出来了,皇帝就是在偏项司宝。 为什么受伤害的总是我? “谢陛下天恩!”项司宝叩首。 “贤伉俪暂且在京中小住,等朕圣旨,再行出京。”朱祁钰又交代几句,才打发出去。 看着他们的背影,朱祁钰忍俊不禁。 看孔弘绪的小脸,就知道没少遭罪,项司宝对付孩子有一套。 听说东宫中,弹冠相庆,太子激动的在地上打滚。 可怜了,衍圣公。 “皇爷,锦衣卫传来,天师道天师张元吉出了江西了。”冯孝禀报。 朱祁钰瞳孔一缩。 京中有人给天师道传递消息啊! 如今,京畿恢复了平静,庙观也再度繁荣起来,巡捕营正常卖香。 经历了强征庙观粮食,如今庙观都老实了许多。 但是,借的粮食,到现在也没还。 巡捕营又大肆索税,僧道怨声载道,对朝政多有不满,厂卫每日都有密奏呈上来,朱祁钰了如指掌。 “风雨欲来啊。” 朱祁钰嘴角翘起:“商贾到京的多少了?” “才上百家,皇爷,据奴婢所知,来的多是旁支,没带多少资产入京。”冯孝禀报。 “预料之中,朕的圣旨,在京外,差不多就是一团废纸!” 朱祁钰叹了口气:“让他们在京中做生意吧,别吓到他们,有时候也要忍一忍的。” “藩王来几个了?”朱祁钰又问。 冯孝尴尬道:“皇爷,一个没来,倒是江西、湖广诸王,上了奏章,说身体不适,不能长途奔波。” “朕的亲戚们啊,看着精明,实际上个个都不聪明,连借口都是一样的。” 朱祁钰笑道:“告诉驸马们,加快速度,端午快到了。” “奴婢遵旨。”冯孝觉得并不乐观,藩王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说来京中,便来京中呢? …… 出了宫,孔弘绪缩在马车一角,含着眼泪。 两个姑姑伺候着项司宝。 她照着镜子,看着自己老去的容颜:“姑奶奶,美吗?” 您自己不知道吗? 您就比我奶奶小六岁! 孔弘绪心里苦啊,必须得纳一房小妾,洗洗眼睛。 “姑奶奶芳华犹在,你却瘦弱如鸡。”项司宝叹了口气。 您还瞧不起我呢?这镜子算是白照了! 孔弘绪撇撇嘴,不想说话。 铜镜中,照到了孔弘绪的表情,项司宝收敛了笑容,勾勾手指:“滚过来。” 我是你养的狗不成? 但孔弘绪身体很老实,乖乖爬过来。 啪! 项司宝狠狠一个耳光扇在他的脸上。 “我又哪错了?”孔弘绪满脸委屈。 “刚才是什么表情?若你在宫中伺候,早就被赐死了!” 项司宝冷笑:“姑奶奶自幼便在宫中伺候,最会察言观色,你那点伎俩,姑奶奶门清。” 脸疼,不想说话。 但项司宝却轻轻揉了揉他的脸:“你也是衍圣公,是姑奶奶的夫婿,不能总打你的脸,让你在外面没面子。” 孔弘绪瞪大了眼睛,你要善待我了?是我感动了上天吗? “啊!”转瞬,孔弘绪惨叫一声,差点没蹦起来。 项司宝掐他大腿里子! 使劲拧啊! 比打一个耳光疼太多了! 关键,掐完之后,走路不对劲,更惹得旁人笑话。 进了衍圣公府,孔弘绪就想找个角落,大哭一场。 “滚过来,伺候着。” 项司宝一句话,就把孔弘绪搞到破防。 “不愿意也可以,姑奶奶这就进宫……” “姑奶奶,我愿意。”孔弘绪赶紧跑过来。 进了房门,就传来孔弘绪的惨叫声。 “让你不愿意!不知道想伺候姑奶奶的人,能从午门派到城外去,你算个什么东西!” “皇爷给你机会,让你伺候姑奶奶!” “那是皇恩浩荡!” “你还敢不谢恩?” 鸡飞狗跳的衍圣公府。 消息传入宫中,朱祁钰忍俊不禁。 就知道项司宝善治孩子,没想到,把衍圣公治得服服帖帖的。 等去了辽东,孔家也该消停些了。 “终于处理完了!” 天色擦黑,朱祁钰站起来抻个懒腰,让人把奏疏搬回军机处,让军机处盖印。 “去承乾宫用膳吧,不用御辇,走一走。” 朱祁钰背着手,进入后宫。 如今天气渐热,他也换上了单衣,慢慢走,慢慢琢磨着事。 方才,于谦密奏传来,他刚刚抵达山东。 据他所说,王越失踪了。 今天有加更,明天起床看噢!求订阅! (本章完) ------------ 第124章 阉了,留在宫中当狗!(均订加更) “爱妃,宫里进来的这些官小姐,不好管吧?” 朱祁钰拉着唐贵妃的手,边走边说。 唐贵妃收到乾清宫太监的禀报,便迎了出来,刚好在路上和皇帝碰到。 侍卫是不进后宫的,都是宫女、太监伺候。 “肯定有些扎刺儿的,毕竟都出身名门,陛下放心,臣妾会管好的。” 唐贵妃做事不显山不露水,不出格不出彩,就是一个稳。 “调教一番,以后放出宫去,也能嫁个好人家。” 朱祁钰问:“之前的宫女,出嫁得如何了?” “回陛下,臣妾以为,那些宫女儿在宫中伺候一场,总该有个圆满的结局。” “所以臣妾令全城适龄男子,将帖子递进宫来,让那些宫女儿挑选。” “奈何,这些在宫中伺候过的人,眼界比较高,看不起平民人家。” “倒是有一些嫁出去的,宫里贴补了一笔嫁妆,成婚后,臣妾派人去问了,日子过得倒也还可以。” “若不行的,臣妾能找些营生的,便帮帮他们,毕竟在宫中主仆一场,不能让人笑话天家小气。” 唐贵妃做事妥当。 朱祁钰微微颔首:“如今前朝无战事,内帑也丰盈一些,宫里也想留个美名,便慢慢物色着,不着急,宫里多养些人,也养得起。” 其实,他想将宫女,嫁给军汉,以此拉拢军心。 可担心宫女瞧不上,赐婚之后,闹出笑话,影响的还是天家颜面。 他思来想去,觉得并不可行。 “陛下,年轻的宫女倒还好说,总能嫁得不错。” “一些年老的,家中亲人都去世了的,民间年轻人不愿意娶,给人做妾她们又不愿意。” “又不能在宫中养着,这些才让臣妾头疼呢。” 唐贵妃小声道。 “感情,剪不断理还乱,是个头疼的活儿,苦了爱妃了。” 朱祁钰步入承乾宫,很多正在调教的宫女跪下行礼。 “都起来吧,多多听贵妃、掌事姑姑的话,在宫中小心伺候,过三年便放出去。” “宫中也不亏待尔等,必让你等嫁个如意郎君。” 朱祁钰环视一周,倒是燕肥红瘦,颜色好了不少。 “奴婢等谢皇爷天恩!”宫女们叩拜。 进了正殿,朱祁钰接着道:“爱妃说的是,朕也上上心。” “话说回来,在宫中调教过的宫女,必然比民间的女人强得多,难怪个个眼高于顶。” “明日早朝,朕问问吏部,天下百官,是否有些丧偶后,尚未续弦的,挑些姿色好的,赐给他们。” “做正妻也好,做妾也罢,朕再酌情考虑,总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唐贵妃一愣:“陛下,宫女儿虽说金贵,但好说不好听,臣妾担心前朝的官员,未必愿意。” “无妨,在朝中做官的,都是读书人,宫女儿又金贵,嫁给他们,天造地设。” 朱祁钰道:“朕也不随便指婚,让人编纂成册,递进后宫,让那些宫女儿们自个挑选,看中了的,朕再赐婚。” 这些宫女,嫁给了天下百官。 由厂卫管着,她们定期将地方官员府邸发生的事情,汇报上来,不就相当于,地方上也有了眼睛嘛。 “岂能让女选男?陛下可不能因为恩宠她们,乱了伦常?”唐贵妃摇摇头。 “那依贵妃的意思是?”朱祁钰看着她。 “臣妾以为,由您挑选,直接赐婚便是,有您赐婚,她们出嫁官宦人家,也不会被人看低的。” 唐贵妃笑道:“再说了,都是颜色好的,又都在宫中伺候过,为人体贴、知冷知热,赐给天下百官,可是陛下天恩浩荡呢。” “哈哈哈,还是爱妃说话好听!” “那便这样定下来!” 朱祁钰看着明滟动人的唐贵妃,嘴角翘起:“朕的身体也快好了,届时朕和你多生几个孩子。” “臣妾谢陛下天恩!”唐贵妃跪下行礼。 朱祁钰拉着她的手,坐下来:“爱妃,宫中后位空悬,但朝臣家的女眷,也要时时沟通,不能断了联系。” “前朝和后宫,朝堂和后院,俱是一体。” “你便负担起来,天天宣朝臣家中的女眷入宫,赐些恩赏,昭示宫中的态度,也沟通感情,不能让人笑话宫中薄情。” “还有,外面的那些宫女儿,也都时时关心些。” “都是官小姐,朕用着也都如履薄冰啊。” “臣妾明白。”唐贵妃大喜过望。 诏令女眷进宫,那是皇后才有资格做的事。 陛下是将她视为皇后了! “要用,也要罚,最好别闹出人命。” “朕也交代了太监,不许和宫女对食,被朕发现,统统杖毙。” “虽说那些官家小姐看不上太监,但指不定就有贱皮子,不可不防。” “如今只是京畿官员家中的闺女,过些年,便是天下百官、乃至外族权贵家的女儿,都要来宫中伺候。” “伱这后宫之主,身上的担子可一点都不轻啊。” 唐贵妃跪在地上:“臣妾清楚。” “还有,前朝的贵公子们,不许和后宫中的宫女儿见面,以后定下规矩,宫女不去前朝、侍卫不入后宫。” 朱祁钰操心啊,自己建的修罗场,苦果自己品尝。 “臣妾已经提点过宫女了,无懿旨不许私自入前朝。” 唐贵妃轻轻点头:“若宫女和侍卫,出了祸乱宫闱之事,臣妾也担心不好收场。” “没错,都是些娇贵的人,背后都有势力,打杀了谁,都事涉前朝,必须慎之又慎。” 朱祁钰道:“你坐镇后宫,让谈氏多帮帮你,这宫中就你们两位嫔妃,多多和睦便是。” “臣妾不敢有嫉妒之心。”唐贵妃目标是后位,自然要展现出宽广胸怀。 “没有便好,如今宫中和以前大不一样,后宫和朝堂又千丝万缕,爱妃身上的担子也很重啊,希望爱妃凡是三思而后行,拿捏好分寸,让这后宫平稳过渡。” “臣妾明白。” 又聊了几句,便和衣而卧。 翌日,朱祁钰很早就起床,在庭院里运动时,冯孝给他念陈诚的《西域健行记》。 书名是他想的,刊刻出来,发往各地藏书馆,馆藏。 简单吃了口早膳,才上早朝。 以前上早朝是点卯,做做样子,如今早朝要一个时辰以上,所以先吃饭,再上朝。 坐在龙椅之上。 “启奏陛下,鞑靼又派使者前来。” 萧维祯呈上来奏报:“据微臣所知,此次派来使者的是,喀喇沁使者。” 喀喇沁? 朱祁钰让人把地图呈上来,放在御案上,原来就是科尔沁地带,辽东附近,赤峰。 看完奏章,朱祁钰乐了起来:“这鞑靼人是真犯贱啊,知道大明要在辽东建大城,所以提前求和来了!哈哈哈!” “把使者宣上来。” “陛下,此举于理不合,不如等大朝会……”萧维祯小心翼翼道。 “那是对外邦使者的礼节,朕是蒙古的天可汗,喀喇沁是朕手下的部族,哪有这么多讲究?直接宣上殿来!” 群臣狂翻白眼,您是会戴高帽的。 “还是京畿的事,荒地要尽快收拢,安置流民种棉花,转眼就四月了,莫要错过播种的季节。” “棉花种植不够啊,朕想让边军,今年都穿上棉衣,过个暖和年!” “还得选一个地方,大肆种下棉花,还不能耽误五谷的种植,毕竟民以食为天,全靠漕运,也不行。” 朱祁钰问:“诸卿,有什么办法,能变出土地来,让朕种植棉花呢?” 得嘞,您肯定又要打仗! “陛下,微臣以为过犹不及,棉花可一点一点种植,绝不可耽误粮食的种植。” 韩雍出班,高声道:“微臣以为,可令宣镇种植棉花,粮食可走漕运,今年可以支撑过去,明年再改种粮食。” 宣镇正在重建,百废待兴,确实可以。 “韩御史,您未免有些想当然了。” 白圭反驳道:“宣镇,如今丁口稀少,朝堂虽然想从山西迁移一批人口过来,但强迁百姓,终究是终非仁政。” “朝堂计划三年内,以山西之民,填充宣镇之民。” “如何在今年就种植棉花呢?” 韩雍不服气:“白尚书,宣镇虽然破坏厉害,却还是有些丁口,今年撂荒土地肯定很多。” “如今王总督正在宣镇,宣镇兵丁尚在。” “微臣以为,可分田给宣镇兵丁,让他们种植棉花,明年便直接将田土分给他们。” “绝对不可以!” 白圭声音巨大,打断了韩雍的话:“军户皆有田土,如何还能再分田土?” “倘若宣镇分了田土,大同镇分不分?延绥镇分不分?” “人皆不患寡而患不均。” “宣镇绝不可分田!” 韩雍还要反驳,但一旁的轩輗站出来:“白尚书,军户的田土,早就名存实亡了。” “以前朝堂都当糊裱匠,不愿意说真话。” “如今圣天子临朝,要求吾等做实事,那干脆就直接说出来。” “为何不能直接分田?” 轩輗高声道:“微臣反倒认为,宣镇应该为天下先,先一步分田,做边军的楷模!” 白圭刚要说话,耿九畴也开口:“白尚书,今时不同往日了。” “范宁远率大军兵出长城,欲收复河套;” “辽东要建四平城,屯守十万余大军。” “这些大军,分不分田?没田土,怎么生存?” “以前的军户,确实名存实亡了!” “正统年间,每年军户逃亡多少?军中有多少人在吃空饷,喝兵血?” “不知凡几!” “以前不敢在朝堂说出来,如今圣天子让百官开口,为何不能说?” “微臣以为,应该先整饬边军,再整饬地方,让军户吃一口饱饭,吃饱了,才能保家卫国!” 耿九畴完全是落井下石,歪曲白圭的意思。 白圭老脸涨得通红,这几个人,站在一起挤兑本官! 耿九畴啊耿九畴,本官和你争户部尚书,没争过你,如今又被你奚落,这个梁子就结下了! 御案后面的朱祁钰抿着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斗吧。 “皇爷,鞑靼使团正在候着呢。”冯孝小声提醒。 “让他们等着,见天可汗,等一会怕什么?挑个太阳晒的地方,晒着他们。” 朱祁钰看了眼外面的日头,有些可惜,若是夏天,他非晒死几个再宣进来。 “好了,诸卿不要吵了。” 朱祁钰站起来:“诸卿,你们吵架,吵到了朕的心坎儿里啊。” “这才是朝堂!这才是心心为民的朝堂!” “朕不想提以前的尸位素餐,朕最讨厌那样的朝堂。” “今天,你们吵得很好啊。” “朕心甚慰!” “白圭的话有道理,韩雍、轩輗、耿九畴说的也对。” “军户逃亡不是一天两天了,一年逃亡百万人的都有,不然也不至于花钱征兵。” “朕不想追究谁的过错了,军户制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如今到了改革的时候了!” “其实,朕打算废除军户制了。” “老太傅莫急,朕知道,要一点一点来,朕不会直接下旨废除的,万一朝堂下不来台,反倒是朕的不是。” “必须重新分田!” “给保家卫国的将士们,分田!” “让他们吃饱肚子,让他们富裕起来,才能更好的保家卫国!” 朱祁钰高声道:“以后征兵,也不从军户里面强征,也不要求他们的儿子,必须从军。” “朝堂掏钱征兵。” 话音方落,奉天殿便跟炸了锅一样,胡濙、王伟、张凤、项忠全都跪在地上。 “陛下万万不可!” 胡濙急声道:“都噤声,老夫说!” “陛下爱民之心,臣等皆知,陛下想改革,自无不可。” “但绝不可下明旨,废除军户。” “陛下,您想想,若兵丁全花钱征,废除了强征,那么一旦有了战事,谁愿意上战场?” “好汉不当兵,好铁不捻钉。” “一旦彻底废除了军户,那么征不到兵时,要么自食其言,强征百姓为兵丁;” “要么,多多花钱,从天下募兵。” “前者,极有可能引发造反!” “后者,朝堂负担不起太多的钱啊陛下!” “老臣也知道,军户制是落后的体制,但是,大明穷啊,没有军户制,哪来的兵丁?” 胡濙从太祖立国时开始说,娓娓道来。 朱祁钰听进去了,他又犯了形而上的错误。 大明没钱,不可能用海量的银子养兵,所以军户制应运而生了,这个制度饱受诟病,还算好用。 至于钱去哪了? 问问藩王、问问权贵、问问士绅,就知道了。 “朕莽撞了。” “老太傅老成谋国之言,诸卿爱国之心,朕都看到了!” “那朕分田,总是可以的吧?” 朱祁钰问。 活久见,皇帝又认错了! 胡濙沉吟,项忠开口:“启禀陛下,微臣认为是可以的。” 项忠长得白净,声音也不高,温文尔雅的。 却是个狠人,太上皇兵败被俘时,他给瓦剌人养马,趁不注意逃了出来,走了七天七夜,才回到宣镇。 而且,其人允文允武,有名帅的天姿,是朱祁钰极为重视的人才。 “但请陛下,少给军户分田。” “可派一能臣,在原军户田土旁边,增加一部分。” “不能这一块、那一块的,耕种零散,十分麻烦。” “微臣之所以建议陛下少分,是因为还要留出一部分,给移民的百姓留一些。” “田土太多,容易诞生地主,也不利于精耕细作。” “尤其移民女子,多多移民过去,边军多是光棍,若能娶上老婆,明年生个娃,人口就丰茂了。” 项忠思考问题,以人为本。 朱祁钰颔首:“可这天下人,重男轻女,女子稀少,有的也不愿意嫁给军户,朕也犯难啊。” 这是实情,男子是主要劳动力,女子无法承担地里的繁重劳作,自然不值钱。 “朕想让农户多生女儿,女儿多了,男子才能讨到老婆。”朱祁钰也犯愁,他可以不管民间百姓,军户总要考虑的。 “陛下,此乃千古症结,解不了的。”项忠苦笑。 朱祁钰灵光一现:“若朝堂给女儿家一笔钱呢?” 朝臣感到无语。 “陛下,该给多少钱呢?是天下女孩都给,还是就给一两年?” 薛希琏高声道:“陛下,若给民间发钱,中枢有多少钱,也不扛这般祸害。” “而且,人心趋利,很多百姓还会以此为营生。” “倘若中枢不给了,他们说不定转手就将女儿卖去了勾栏瓦舍。” “人心皆贪,等朝廷竭泽而渔,没人会惦记着陛下的好,反倒造反不断,江山如何延续?” “老臣以为,生民繁齿,顺天而行,朝堂不宜干涉。” 他的话,引起朝臣的同意。 全都发声劝谏。 “朕听进去了。” “项忠的话很有道理,但大同镇的军户,也缺女人,强征山西女人入宣镇,也不是一回事。” “没女人,如何繁齿?如何丰茂宣镇人口?” “那便让宣镇开关去打!去抢!” “抢草原上的女人过来!” 朱祁钰以为,朝中百官会反对呢。 竟无一人反对。 项忠竟然说:“瓦剌,禽兽也,能让禽兽嫁给人,乃是上天的恩泽。” “好,既然诸卿同意,那朕便下圣旨,准许王来开关,抢掠瓦剌,所抢皆归兵丁所有,中枢不要。” 朱祁钰又问:“宣镇分田,可不容易,朝中可有人愿意自告奋勇,去主持这次分田啊?” 轩輗、宋琰和薛希琏,同时站出来,都愿意去。 “宋琰、薛希琏,你二人身子骨不太好,不要奔波了,留在京中将养身体,以身体为重,朕还要依仗你们呢。” “便让轩輗去吧,以轩輗之才,处置分田,绰绰有余。” 朱祁钰环视一周:“朝中老臣,每日都要按照太医院的叮嘱,按时喝药!认真调理身体!” “朕不准你们死!” “大明需要你们,朕更需要你们!” “这是圣旨!” “老臣等谢陛下天恩!”老臣们心里暖和,皇帝确实关心他们的身体。 如宋琰和薛希琏,身体都不佳,又来回奔波的,病情愈发严重,还强撑着天天上朝。 太医发现之后,禀报给皇帝,皇帝派太医,在他们家中妥善治疗。 如今太医院人满为患,天下名医齐聚京师。 不敢不来啊,是真要杀头的。 所以太医充裕,朱祁钰恨不得给每个老臣家中配一个太医,妥善治疗。 “轩輗,朕赐你天子剑,分田一事,全权交给你,王来等宣镇地方官员,不得干涉。” 朱祁钰认真道:“朕之所以派中枢官员去主持分田,是因为你能做到公平,朕就一个要求,公平!” “不要怕慢,必须要公平,让边军满意。” “还有,分田过程中,给朕清查宣镇的兵丁人口,朕要实额兵丁,不要那些虚数!” “之前的也不查了,也不罚了,朕就全当做不知道。” “以后兵丁发饷,就按照你呈上来的名册发!” “所以,你的担子一点都不轻啊。” 朱祁钰道:“从京畿征召一批举人,带去宣镇,随你分田,这些举人,可赐恩科,考取进士。” “朕再从京营挑五百人,扈从你,保障你的安全!” “微臣领旨!”轩輗心思雀跃,他确实想做一番大事业。 他为官清廉,处事公正,官声很好。 这也是朱祁钰选他的原因。 第一次分田,必须要做得尽善尽美,分田的人要有本事,还要清廉方可。 这是做一个榜样,以后全国都按照宣镇的规格来办。 “朕再赐你一个法宝。” 朱祁钰让冯孝呈上来,是徐有贞编纂的治水书籍,被刊刻成书。 “这本书是治水的经验,你带着,在路上好好研习。” “不必敝扫自珍,谁都可看。” “带去的举人当中,你物色物色,有没有人对治水感兴趣,朕要大力提拔。” 朱祁钰反复叮嘱。 水利,乃是重中之重。 “陛下,此等宝物,吾等可否一观?”白圭笑道。 “哈哈哈,这本书已经刊刻上百本,有兴趣的,拿回去一本,研习一番。” 朱祁钰笑道:“治水,乃是最要紧的事情,今年山东大涝,让朕触目惊心啊。” “所以重建宣镇,朕反复叮嘱王来,一定要重视水利,多花些钱也无妨,一定让百姓有水喝、有水用,不能有水荒、水灾。” “诸卿,你们家中、门生故吏之中,有哪些治水人才,全都推荐给朕。” “朕还告诉你们,朕之所以非要收复河套不可,就是想根治黄河。” “当然了,如今中枢并不富裕,朕再慢慢想一想,有了钱,便要根治黄河!被宋朝糟蹋的黄河,不能再烂下去了!” 朱祁钰语气不善。 完了,又要有商人倒霉了! 皇帝强征天下商贾入京,不会是想筹措治黄河的银子吧? 皇帝之心,路人皆知啊。 “好了,把鞑靼使团宣进来吧。” 朱祁钰正襟危坐。 鞑靼使团进殿,根据萧维祯所说,使团是分成两拨,一拨是喀喇沁孛来派来的巴济,一拨是满都鲁汗派来的哈克楚。 百官位列两旁,昂首挺胸,歪头看着鞑靼使团。 巴济明显感受到压力,行礼时,礼节出现了错漏。 “朕的牧民,过来,亲.吻朕的鞋。”朱祁钰伸出脚。 “啊?” 巴济直接就懵了,用蹩脚的汉语说:“天朝皇帝陛下,并没有这个礼节。” “朕新加的,过来。” 朱祁钰见他难为情:“罢了,朕嫌你嘴巴臭,别亲.吻朕了。冯孝,你代替朕过去,让他亲.吻你的靴子。” 又是熟悉的配方! 冯孝猫着腰下去,站在巴济的面前。 巴济矮壮,竟没有冯孝高。 “陛下,这不是礼节,而是对鞑靼的侮辱!”巴济才不肯去亲.吻一个太监的靴子呢! 传出去他喀喇沁勇士的颜面何存? “侮辱?你难道不知道,鞑靼可汗已经被朕封为恭顺伯了吗?鞑靼已然内附大明,谈何侮辱啊?”朱祁钰冷笑。 “什么时候的事情?”巴济看向哈克楚。 哈克楚躬身道:“敢问陛下,汗庭并未收到大明国书,外臣此来,乃是代表着满都鲁汗而来,上个月鞑靼使团出使大明,却杳无音信,所以大汗命外臣前来寻找。” 原来是找延答来了! 不过,延答是太师癿加的人,哈克楚是代表满都鲁汗而来。 那他找的,可能不是延答,那是谁呢? “你在质问朕吗?”朱祁钰问他。 “请陛下恕罪,外臣不懂大明礼仪,所以可能语言上有所障碍。”哈克楚道。 “倒是个会说话的!” 朱祁钰拍拍手,很快,一个一瘸一拐的身影走进了奉天殿。 他穿着最低等的太监服饰,低着头,眼眸含泪。 “延答!”哈克楚吓了一跳。 延答怎么穿成这样? “皇爷,张狗儿给您请安。”延答恭恭敬敬地磕头。 这段日子,对他而言,暗无天日啊,每日都要学习明朝礼仪,稍有错误,就挨打受骂,不给吃饭。 他心里的希望之火,早就熄灭了。 认命了,当个明朝宫廷里的太监。 冯孝公公钦赐的名字,张狗儿。 哈克楚曾经和延答是同僚,认得延答,知道延答是个很有风骨的人,却没想到,竟然变成了明朝皇宫里的太监。 “起来吧。” 朱祁钰指了指哈克楚:“这是你家乡的朋友,告诉他,朕是谁?” “皇爷是草原上的天可汗,是天下唯一的大皇帝!”延答浑身哆嗦,这番话仿佛烙印在他脑子里一般。 他被关在小黑屋里,被人逼着反反复复背这些话。 他都快被逼疯了。 哈克楚瞪大了眼睛,什么天可汗?什么大皇帝? 延答用蒙语解释。 “既然知道了朕的身份,就乖乖跪下,亲.吻冯孝的靴子,算是对天可汗的崇拜。”朱祁钰恬不知耻。 哈克楚看了眼惊恐万分的延答,再看看高不可攀的皇帝。 就知道,他若不做,便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外交官向来能屈能伸。 他跪在地上,亲.吻冯孝的靴子。 冯孝有些飘飘然了,这才是无上的权力! 欺负自己人算什么本事?让外族,跪腆才是本事! “你也来!”朱祁钰指了指巴济。 延答可不认识巴济,不知道是哪个部族的。 “明国皇帝陛下,巴济的主人只有一个,就是伟大的孛来,请不要强迫勇猛的巴济!” 巴济昂首挺胸地站着,虽然个子矮,但不妨碍我气势足啊。 “按下去!” 听到皇帝的命令,两个侍卫进来。 李玠和林景看见巴济十分强壮,知道不好对付。 但李玠有经验,忽然拿着刀鞘抽巴济的脑袋! 巴济惨叫一声! 凶悍地扭过头,像是一头熊瞎子一样,死死盯着李玠。 啪! 李玠直接给他一个刀鞘,抽在他鼻子上,鲜血长流。 见他病要他命! 李玠抡着刀鞘拼命抽打,林景也狠,专往巴济膝盖骨、胳膊肘上打。 巴济被打得嗷嗷惨叫,但鲜血激发了他的凶性,他拨开李玠的刀鞘,反手夺刀。 “不可!”哈克楚疾呼。 巴济要是敢夺刀,说明使团有刺王杀驾的嫌疑,明国皇帝一定会派人杀光他们。 李玠多坏呀,见巴济夺刀,他直接把腰刀扔给了巴济。 巴济长得像浑人,但被派来做使者的,必然脑子灵光,听到了哈克楚的提醒,立刻反应过来,收了手。 但是,李玠把刀丢到了他的手上。 条件反射之下,他接住了。 “护驾!”李玠嘶吼。 殿外冲进来上百侍卫,将鞑靼使团团团围住。 奉天殿外,又出现无数弓弩手,瞄准了使团。 轮值在宫中的禁卫闻讯而来。 “误会,都是误会!” 哈克楚赶紧跪下磕头:“敬爱的天可汗,请您宽恕您忠诚的仆人!” 朱祁钰忍俊不禁。 李玠这小子,真是一肚子坏水。 但坏的好! “误会?” “刺王杀驾,是误会?” 朱祁钰嘶吼:“当朕是瞎子吗?当大明百官都是瞎子吗?” “看看他,手里还拿着利刃!要干什么?” 吧嗒! 巴济把手里的刀丢在了地上。 “大明的刀,也是你说扔就扔的?你的心里,可还有天可汗?”朱祁钰大怒。 反正您说什么都有理。 哈克楚让巴济赶紧跪在地上,他灵机一动:“陛下,外臣不远万里来到大明,乃是奉上鞑靼地图而来,鞑靼愿意奉上十万里疆域,赠予陛下!” “你脑子瓦特了吧?” “鞑靼那不毛之地,朕要它何用?吃雪、吃沙子吗?” 朱祁钰冷笑:“还十万里,你可真能吹啊,当大明没打过鞑靼吗?没纵横过漠北吗?” “外臣绝对不敢诓骗陛下……” “叫天可汗!”朱祁钰不爽地提醒他。 “是,天可汗,外臣绝对不敢诓骗伟大的天可汗!” 哈克楚道:“瓦剌被大明击败的消息,响彻整个草原,外臣进献的是整个草原,鞑靼愿意尊天可汗为天下共主,是以献上十万里之疆土。” “满都鲁还算有些孝心。” “知道孝敬天朝父亲!” 朱祁钰指着地上的刀:“口说无凭,捡起来,劈死他,朕就信你。” 他让哈克楚劈死巴济。 陛下,您真是个谈判小能手啊。 “伟大的天可汗,请您听您的牧民说完……” “朕不听,先杀再说。”朱祁钰道。 就你们那猪脑子,拿上虞六里换楚国六百里,一千五百年前张仪就玩过了! 你们可读读书吧! 别丢人现眼了! “天可汗,这……” “百官退后十步,把空间给他,省着溅你们一身血,这鞑靼人常年不洗澡,身上脏,血更脏!” 朱祁钰正色道。 百官忍俊不禁,皇帝是真不怕挑起边衅啊。 估计心里巴不得鞑靼攻打辽东呢,他就可以名正言顺,抢掠鞑靼了。 “天可汗,巴济乃是喀喇沁部的使者,和外臣虽是一道而来的,却为了不同的事。”哈克楚辩解。 “你自称什么?”朱祁钰问。 “臣下。”哈克楚意识到自称错误了,既然尊称明朝皇帝为天可汗,那他就是皇帝的臣子,而不是外臣。 “掌嘴!” 朱祁钰指着延答:“张狗儿,你来打!” 延答爬起来,扬手一个耳光抽在哈克楚的脸上。 哈克楚惨叫一声。 对待老朋友,延答是一点都不留手啊,见哈克楚动了,延答竟然说:“不许动,皇爷要打你,你就不许动。” 啪! 反手又一个耳光,打得哈克楚也服气了。 这大明,是不是疯了? 如此虐待鞑靼使者,就不怕鞑靼掠边,和大明开打吗? 朱祁钰端坐龙椅之上,满脸不屑:“哈克楚,杀不杀?” “臣下……”哈克楚不想杀啊。 可明朝皇帝就如此不讲道理。 “明朝皇帝,你就不怕伟大的孛来,攻打大明吗?”巴济受不了这窝囊气了。 他满脸都是血,要不是哈克楚按住他,他早就把那个李玠和林景给杀了。 “哈哈哈!” 朱祁钰笑得前仰后合:“你脑子是不是有病啊?孛来要是敢打,会派你来求饶吗?” “动动你的猪脑子,别整天都不动弹,越活越像一头猪!” “你告诉朕,喀喇沁在哪?” “朕这就下圣旨,派兵出关,攻打喀喇沁!” “朕就怕你口中的傻鸟孛来,闻讯而逃!” “莫说你区区一部,就是整个鞑靼,敢打大明一下试试!” “朕势必荡清草原!” “来人!” “把这蠢货给阉了!” “留在宫中,当狗!” 巴济整个人都傻了。 孛来告诉他,去大明有两个目的: 一是,质问明朝皇帝,为何在辽东增兵? 二是,要求大明开边贸,和喀喇沁开展贸易。 孛来特意告诉他,到了大明国都,一定要傲慢无礼,越嚣张越好。 他说,大明国表面强,实际弱,里面争斗不断,皇帝被太监蒙蔽,什么也不懂,就是个傻子。 还给他带来不少金银珠宝,用来贿赂权贵、太监的,保准此事能办成。 却万万没想到,大明皇帝根本就不说正事,直接就把他阉了? 这什么套路啊! “鞑靼诸部,孛来最强!” 巴济慌了:“大明皇帝是要逼喀喇沁部决战吗?” “快快快,阉了,这傻子脑袋有坑,别让他说话了!” 朱祁钰懒得看他:“哈克楚,你说这孛来是不是脑袋有病?来大明求饶,派这么个蠢货来?” 这时,净室房的太监进殿,哈克楚看见那些专业的工具,心惊肉跳。 众目睽睽之下,就要真阉? “回、回天可汗,孛来乃是鞑靼诸部最强的一部,拥兵五万有余,皆是精锐,又和大明接壤,恐怕是想和陛下谈一谈……” 哈克楚话没说完。 就听见巴济一声惨叫,没了! 哈克楚浑身发寒。 尤其,当他看见动手的师傅将那烂肉捡起来,用一个布袋装好了,和颜悦色地跟巴济说:“以后好好在宫中伺候,伺候好皇爷,赚了银子,好把这东西赎回去。” 好好的勇士,落得这般下场。 “哈克楚,你说的都是废话啊,你也想变成和巴济一样的太监?”朱祁钰忽然问。 哈克楚浑身一颤,赶紧摇头。 “说说,你此来的真正目的?”朱祁钰问。 “没、没……” 哈克楚被两个太监按住了。 他眼泪直接流出来了:“是为了楚鲁金!楚鲁金!” 瓦剌杜尔伯特部,博罗的儿子,楚鲁金。 “说明白点。” “瓦剌人求到汗庭,希望花重金,将楚鲁金赎回去,回去继承杜尔伯特部。”哈克楚实话实说。 朱祁钰问冯孝:“楚鲁金还活着吗?” “回皇爷,活着。”冯孝立刻回禀。 “审出什么来没?”朱祁钰问。 “回皇爷,什么也没审出来。” 朱祁钰皱眉:“他身上不可能没有秘密,不远万里,潜入大明京师,肯定不简单。之前朕就觉得他奇怪,如今他亲爹博罗已经死了,却还是有人花重金赎他,这里面肯定有鬼。” “提出来,也阉了,打发去做苦活。” “赐名博猪。” “奴婢遵旨!”冯孝打发人去办。 朱祁钰看向哈克楚:“还有什么?” “回天可汗,没有了。”哈克楚言辞闪烁,显然遮掩什么。 “既然都跟大明没关系。” “把这些使者,送去军营,当成猪猡,杀了吧。” “哈克楚,阉了,和张狗儿作伴,他叫王狗儿。” 朱祁钰懒得废话。 至于鞑靼的报复,快来吧!朕已经迫不及待了! 哈克楚整个人都懵了。 大明皇帝是不是有病啊?他们万里迢迢而来,国书都没递交呢,直接就被留下当太监了? 您到底懂不懂治国? 这满朝大臣,难道都不会治国吗? 怎么就没有一个人,制止他的暴戾行为呢? 哪怕是在汗庭,那也得讲道理啊,号称礼仪之邦的大明,却一点都不讲道理。 哈克楚刚才还同情巴济呢,现在轮到巴济嘲笑他了,巴济看着他,笑个不停。 “我还有话要说!” 哈克楚害怕了,他不想变成太监啊:“天可汗陛下、天可汗陛下,大汗派我来,是试探明国!” “满都鲁汗处死了太师癿加,大汗掌握了汗庭权力!” “大汗想收拢鞑靼各部,苦于汗庭没有钱财。” “所以,派臣下出使大明,意图劫掠大明!” 一听这话,朱祁钰站起来了。 挥手让人放下他。 “什么时候的事?”朱祁钰正色问。 “臣下离开汗庭时,是三月二十三,今天是四月十三,21天前,臣下知道的!” 就是说,21天之前,癿加就死了。 鞑靼汗庭的争斗告一段落。 满都鲁汗想用大明的财货,收拢鞑靼部族的人心,倒是好算盘啊。 项忠忽然开口:“你告诉本官,满都鲁手里有多少兵丁?” “三万有余!”哈克楚不敢隐瞒。 好好的使者,变成了叛徒。 都是巴济那一刀害的。 项忠微微松了口气:“陛下,三万精兵,辽东镇完全顶得住,如今镇守辽东的是李贤、商辂,皆是高才,鞑靼讨不到什么便宜的。” 朱祁钰颔首,还有总兵曹义,辽东并不担心。 “若大汗能说服各部落,顷刻之间,能举兵过十五万!”哈克楚幽幽道。 登时,奉天殿上所有官员变了颜色。 朱祁钰勃然大怒:“阉了!说话大喘气,想气死朕不成?阉了!” “天可汗,可以谈啊……啊!”哈克楚发出无比凄厉的惨叫声! 完了! 变成和延答、巴济一样的人了! 2500均订加更!今天还会加更一章,求订阅~ (本章完) ------------ 第125章 为大明立胆、立心、立魄、重塑金身!(均订加更) “陛下,若鞑靼征召起十五万大军,辽东镇、蓟州镇压力增加。” 项忠率先道:“微臣担心,鞑靼会攻打借道瓦剌,攻打宣镇。” “请陛下传圣旨,传令九边,谨守边线。”耿九畴高声道。 刘广衡、马瑾等人附和。 朱祁钰对朝臣的反应十分满意,若以前,第一念头就是震惊,为什么鞑靼又来攻打大明? 然后是吐槽钱粮不够,兵丁不足等等。 现在,才像大明嘛!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才是煌煌大明! 来就来嘛,在家门口打,总比深入漠北,被鞑靼兵带着兜圈子更好。 “哈哈哈!” 朱祁钰大笑:“诸卿谏言皆好,内阁传旨,晓谕边军,令其做好守备。” “但是,朕认为,这是天赐良机!” “之前朝堂的计划,是先安朝鲜,再平女真,后打鞑靼。” “如今鞑靼敢来,正好一劳永逸,把他打疼了,打怕了!” 朱祁钰没敢说,一战打崩鞑靼,可能性为零。 但是,他要为大明立胆! 我弱,但我不怕死! 才是大明该有的精神! “陛下此言甚是,依微臣估计,鞑靼不可能征召十五万大军。” “一来各个部落不听汗庭号令,已有几十年时间了,非满都鲁一人之力,可以扭转乾坤。” 王伟进言道:“二来,草原霸主乃是瓦剌,大明打败了瓦剌,威名传播草原,那些心思诡谲的鞑靼部族,不会甘心来大明送死的。” “三来,我方提前知道消息,可谨守关城,不给鞑靼可乘之机,鞑靼内部人心各异,用不了多久便会退去。” 王伟却话锋一转:“他们退,我们就追!” “鞑靼敢来,就得付出代价!” “等于太保移镇辽东,有于太保、李督抚坐镇辽东,辽东无忧。” 王伟信心十足。 马瑾笑道:“王阁老,您还算漏了京营,如今京畿尚有十万大军,随时可支援辽东、蓟州,保管让鞑靼有来无回!” 马瑾也是个狠人,允文允武,打倭寇、平苗乱、平广西蛮,打仗是一把好手。 “哈哈哈,就算鞑靼真来了十五万大军,也讨不到好处!”王伟大笑。 哈克楚都看懵了。 我在哪?我为什么在这? 闻听鞑靼征召十五大军前来劫掠,大明应该上下瑟瑟发抖,遣使献上降表啊,这才是正确打开方式啊! 怎么这大明朝堂上如此雀跃?仿佛是天送大功而来? 时空错乱了吧? 还是演戏给我看呢? 哈克楚悲哀的低头看了看,那玩意被装进了小布袋里,赎回还要花钱,心中悲戚。 “伟大的天可汗,您不要做戏给臣下看了。” 哈克楚悲哀道:“假笑掩盖不住柔弱,羔羊是成不了雄鹰的!天可汗陛下,若您害怕,可以和大汗谈判。” 奉天殿上气氛忽然一滞。 “哈哈哈!”马瑾忽然笑了起来。 项忠、耿九畴等人都跟着笑,整个朝堂都笑了起来。 “哈克楚,你知道本官在笑什么吗?” 马瑾笑道:“笑你无知!看看你自己,都成了太监了,还惦记着前主子呢?” “本官就问伱,大明强,还是鞑靼强?” “瓦剌强?还是鞑靼强?” “以前大明有两个敌人,瓦剌和鞑靼,如今瓦剌去哪了?逃亡漠北吃沙子去了!就靠你一个鞑靼,能攻打几个边镇?” “大明有多少精兵强将?漫说十五万,就算是二十万、三十万,也有来无回!” 哈克楚脸色微变,难道大明真不怕? 怎么会呢? 我是不是在做梦? “哈克楚,本官在辽东镇守多年,你们讨到过便宜吗?” 刘广衡冷笑:“大明,不是以前的大明了,鞑靼,更不是以前的鞑靼了!” “以为靠一群匪类,就能抢掠大明?” “你想多了!” “衍圣公一脉,即将迁居四平城,朝堂准备征募十万大军,镇守辽东。” “你说,大明怕不怕你?” 信息量有点大! 衍圣公,竟迁居四平?四平是哪啊?好像在辽东? 怎么会呢? 衍圣公,可是大明文人心中的神啊,神的后裔,怎么能去前线呢? 难怪大明不怕,反正都要征召十万大军,白养着也是养着,打一场就打一场。 满都鲁汗想恐吓勒索大明,却正中大明下怀! 你说可笑不? 哈克楚想把消息传出去,茫然发现,自己成为了大明宫廷中的太监了,回不去了! “呜呜呜!”哈克楚痛哭,身体剧痛,加上精神崩溃,人直接昏死过去。 朱祁钰让人把哈克楚、巴济带下去,妥善医治。 朝堂上的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陛下,打一仗容易,却又要损耗无数钱粮了呀。” 胡濙长叹一声:“户部已经空虚,财政全靠内帑支撑,老臣担心啊,这一仗打完,内帑也空了!” “老太傅是什么意思?再来一次清洗?”朱祁钰眼睛亮起。 胡濙翻个白眼:“陛下,您再来一次,天下商贾就没人敢进京了。” “哈哈哈,朕开个玩笑。” 朱祁钰很满意朝臣不怕打仗的姿态。 虽说有献媚的成分,起码做出来了。 “打!” “无论如何,都打!” “他们不来,咱们就派兵劫掠他们!” “朕要给大明立胆!” “边镇没肉吃,出去抢!没媳妇,出去抢!缺丁口、缺奴隶,出去抢!” “朕今天就下圣旨,允许各镇,随意劫掠!” “一切劫掠,全归兵卒,中枢丝毫不要!” “不要怕惹事,惹了事,朕给他们兜底!” “煌煌大明,不可战胜!” 嘶! 朝堂上下倒吸冷气。 皇帝是真敢说啊。 胡濙、耿九畴等人却皱眉思考。 “陛下,老臣以为,劫掠所得,应该交上来一份。”白圭忽然开口。 朱祁钰皱眉:“朕希望鼓励边军,敢打仗、不怕打仗,若是强征边军抢掠所得,朕担心打击他们的积极性。” 他要先给大明立胆,再立心,再立魄,重塑汉人金身! 明人骨子里是种田吃饭,而这种思想,会让人变得懦弱,纵然懦弱的人便于统治。 却不利于在大时代里乘风破浪。 所以他要给大明立心,立一颗无所畏惧的心,立一颗敢打敢拼的心! 至于统治,让老百姓过上了好日子,如何不心向大明?难道一味的懦弱,就能好好统治了? 老百姓不是傻子!谁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就拥护哪个王朝! 若不能,王朝存续,也不过苟延残喘,早晚被推翻。 “陛下,微臣认为,若陛下一味放纵,边军以后可就不好管了。” 白圭说:“若边军心里只有抢掠,无视军队纪律,这支军队注定成为一盘散沙,陛下想练强军,就从细节抓起。” “微臣以为,边军所抢所得,交上来一点给朝堂,一来能缓解朝堂养军的负担;二来可以抢掠所得,作为抓住军心的抓手。” “陛下,白尚书此言有理。” 刘广衡高声道:“陛下您想,若是一味放任军队抢掠,人心不足,等到边军返回内地时,会不会抢掠大明百姓呢?一旦习惯形成,再想改就难了。” “倘若遇到苦战,士卒口袋里揣得鼓鼓囊囊,他们还会用心打仗吗?” “老臣担心啊,若抢掠成风,这支军队就会变得有乃就是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叛逃了,然后掉过头来打咱们、抢咱们。” “利益面前,人会变成禽兽的!” 刘广衡总督辽东,知之甚祥。 “那刘爱卿的意见是?”朱祁钰不动声色问。 “可以抢,但是,必须统一分配,由辅兵收拢劫掠所得,回到驻地后,统一分配。”刘广衡道。 “统一分配,必然分配不均,人皆有私心,尤其军中的底层军官,心中向来自私,他们当兵就是为了钱财和功劳,无视下面兵丁的想法。”项忠带过兵,说道。 “那也不能让兵丁把抢掠所得直接放进自己口袋。”刘广衡道。 这是个难题。 刘广衡说的没错,若是一味放纵抢掠,边军会沦为兽兵,恐怕一辈子都不能令其回内地了。 “两位争论皆有道理。” 白圭道:“不如折中,由中枢派翰林,负责统一分配,尽量公平,翰林定期轮换。” “这样的话,兵丁抢掠所得,便直接上交一部分,交给朝堂。” 白圭这是在扩大文官的影响力。 若设了这个分配官,便等于控制军队底层。 皇帝想扶持勋臣、太监,形成三方势力制衡,白圭则把手伸进了军队里。 论争权夺利,还得看读书人。 朱祁钰目光闪烁:“可。” 文武制衡,维持朝堂稳定,他这个皇位才坐得稳。 “阁部拟定条陈,由都察院拟定翰林,派到边军,负责分配战利品,每年轮换。” “再给边将权力,可上密奏,直达军机处,可举报分配官的贪污行为。” “朕不求一汪清水,但也不能处处贪腐,把大明江山给贪没了!” 朱祁钰将权力交给都察院。 本来应该给兵部的,但如今兵部权力太大,不如扶持都察院。 “臣等遵旨!”李实喜气洋洋。 “韩雍,分配官上面设分配局,你来负责。”朱祁钰点名韩雍。 韩雍也是允文允武,若用得好,能培养成统帅,却成不了名帅,他过于刚直,并不圆滑,容易造成属下派系林立。 但他有成为统帅的能力。 “微臣领旨!”韩雍叩拜。 “转运朝堂的部分,就留在边镇吧,用来招募兵卒用。”朱祁钰不想转运中枢,因为层层伸手,到中枢肯定所剩无几。 “陛下,这钱必须收回中枢!”耿九畴道。 朱祁钰皱眉。 “陛下,中枢乃水流之源头,若源头干涸,将支系皆干,陛下当知强干弱枝的道理。”耿九畴直言不讳。 “那便转运吧。” 朱祁钰被说服了,其实这钱,放在地方,也是被贪污走了,真能落到实处的,百分之一。 “阁部重臣留下,其他人退朝吧。” 等所有人退走后,朱祁钰走下丹陛:“留下诸卿,是商量一下,四军是否该出兵?” “暂时不必,哈克楚也说了,满都鲁只是有可能走这一步,微臣以为,可能性不大。”王伟坚持自己的判断。 张凤道:“陛下,四军尚须操练,前几日陛下下旨,令其在京畿剿匪,训练实战,如今成果尚无,便贸然调入前线,老臣担心,兵丁不适应战阵,反而影响辽东镇、蓟州镇防御。” “何况,于太保正在清理山东,随时可北上支援。” “老臣思量着,若鞑靼知道,于太保亲临,必然吓得抱头鼠窜,所以京中四军,暂且不要动。” 胡濙也同意。 看得出来,朝臣是很轻松的。 并不惧怕鞑靼,一来宣镇大捷,给了百官胆气; 二来朝中不缺兵、不缺粮食、也不缺钱,真不怕打仗; 三来,北孔迁居四平,必须打一仗,维系和平,省着天天提心吊胆的,孔家必须保住。 “陛下,可联络女真,允诺女真贸易,正好要建大城,需要木料、石料等等,女真的地界又盛产此物,不如开边贸,直接从女真手中购买、交易。” 胡濙道:“等鞑靼掠边,咱们再花钱请女真出兵,攻打鞑靼老巢,逼鞑靼露出破绽。” “女真、鞑靼,也互不统属,彼此有仇。” “我们应该利用好这一点。” 闻言,朱祁钰颔首:“老太傅此言甚是,四平建城,不可拖延,那就与女真贸易。” “陛下,微臣听说,女真有很多野人,陛下不是想丰茂四平人口嘛?不如从女真手里买些野人过来!” 耿九畴忽然道:“微臣听说,野人能征善战,买入大明,怀柔他们,化为自己的兵丁,为我们打仗,二来能削弱女真的实力。” “可女真也不傻,他们会跟我们要铁的。”白圭和耿九畴针锋相对。 “卖给他们!” 耿九畴笑道:“兵仗局、军器局每年都淘汰一批差铁,将这些铁铸成铁锅,卖给他们,这样的铁,他们也制不成多少兵器。” “那也是铁,漠北早就不是两宋时期,胡虏入主中原后,从中原掳走了无数铁匠,学会了制铁,就算卖给他们废铁,他们也能提炼,造出兵器来。”白圭不同意。 “造呗,微臣听说,军器局设高炉炼钢,如今已经初具雏形,等他们练出铁器来,我们已经用钢材了。”耿九畴笑道。 此言一出,都看向皇帝。 朱祁钰颔首:“诸卿还不知道,军器局用高炉炼出了成品钢,打造了一套钢甲,方瑛说是极品,刀剑斩不破。” “但成本太高,大明也无铁矿,也无质量上乘的煤矿,朕也发愁呢。” 军器局用的高炉,也不是后世的高炉,只是革新了密封性。 京畿的煤炭质量太差,炼钢之前,要先制炭,再烧制成钢,成本实在太高了。 再制成一套全身甲,成本高达300两银子。 “真炼出了无敌钢甲?”胡濙大吃一惊。 他以为,皇帝收了兵仗局和军器局,又不许外人打探其中,只是收敛兵权呢。 却不想,真的炼出了钢甲? “无敌谈不上,冲锋时,刀剑斩在身上,斩不破铠甲。” “方瑛让人试过了。” 朱祁钰让人把铠甲拿上来,给群臣掌掌眼:“老太傅,但是成本太高了,就这一套甲,从制铁开始,足足用了两个月,上千人忙碌。” “这么多人?”胡濙咂舌。 “成本在300两银子上下。” 朱祁钰苦笑:“所以,只是个摆设罢了。” 这时,铠甲呈上来。 在太阳下,寒光闪闪,是明光铠。 两个太监抬着,重约40斤。 比普通明光铠甲,轻了十斤,防御力又增强许多。 “好铠甲啊!”王伟是喜欢兵事的,轻轻摸摸,他也想穿上,打一仗。 “所以耿九畴说的,把废铁交易给女真,是可行的。” 朱祁钰道:“今年这套铠甲造价300两,明年可能就降到了200两,五年之内,只要找到合适的铁矿、煤矿,成本就能降到50两,到时候,就能全军推广!” “但是,军器局的废铁,朕令其打造农具,平价卖给京畿百姓了。” “朕还打算,给宣镇、山东,再送去一批农具。” “陛下爱民之心,天下皆知。”耿九畴带头跪在地上,恭维不断。 “都起来。” 朱祁钰道:“耿九畴的提议也可,买些凶悍的野人,训练成军,用来撕咬女真也可,当成奴隶用也行。” “耿九畴,和女真打交道的事,朕就交给你,最好能说动女真,协助大明攻掠鞑靼。” “女真要什么,你酌情给,不必报朕,朕都同意。” “微臣领旨!”耿九畴要的就是这个。 “诸卿,不管鞑靼来不来,咱们都要做好打一仗的准备。” “太保正好在山东,梳理完山东之后,便在山东征兵,有家的、有牵挂的一概不要,移镇辽东。” “他们就扎根在辽东了,朝堂给想想办法,给他们弄一批女人做媳妇,也就算有家有业了。” “孔家离开山东,匪患清理后,山东很快就会富裕起来,鲁粮完全可负担得起京畿用度。” “内阁下中旨给林聪,让他妥善安置山东流民,尽快恢复耕种。” “朕相信林聪的能力,他要什么,中枢尽量满足他,给他三年时间,朕要看到一个富裕的山东。” “再传旨李贤,给辽东兵卒分田,辽东大得很,咱们没地盘,就分鞑靼、女真的田土!那里的土地可一点都不差。” 朱祁钰忽然苦恼道:“诸卿,辽东的田好分,蓟州镇的田最难分,再分,就分到京畿来了!” “陛下,京畿也有一些撂荒的田土,不如分给蓟州镇军户。”张凤道。 朱祁钰不同意:“这一仗打完,朕打算裁撤蓟州镇了。” 此言一出,引起朝臣的反对。 “如何不行?” 朱祁钰笑问:“如果鞑靼真敢打来,必然失败,蓟州镇不必屯守蓟州,用京营屯守就够了。” “蓟州镇往北移,以老哈母林河为界,修建城池,守卫无虞。” 这条河古代叫西辽河,也是后世的老哈河。 划分草原文明和农耕文明。 “陛下,若以此河为界,要清理放牧的鞑靼、女真,仅靠蓟州镇的兵丁恐怕不够,还要重新建设,微臣以为起码需要三五年的时间。” 白圭苦笑:“破坏极快,建设却非常困难。” “需要海量的钱粮,主要是粮食,若京畿粮食充足尚可,万一遇到灾荒,如何翻过长城,支援孤悬在外的兵丁?” “还要时时防备鞑靼人打劫。” “微臣以为陛下莫要着急,等到辽东镇、宣镇、河套重建完毕,等兵精粮足之时,再兵出老哈母林河。” 白圭想说,步子迈大了容易扯着蛋。 “那蓟州没有田土可分。” “蓟州镇的兵丁,看着其他边镇分了田土,他们会作何想法?” “会不会被人一煽动,就造反了呢?” “蓟州近在咫尺,可不能乱了!” 朱祁钰反问他。 “陛下,交通不便,通讯不便。” “等蓟州镇兵丁知道,恐怕也得一两年后了。” “到时候朝堂也腾出手来,再兵出长城,未尝不可。”白圭坚持。 朱祁钰看向耿九畴。 耿九畴也认为,如今不是翻越长城的好机会。 白圭只说了粮食,没说钱。 皇帝的内帑,也就八百万两银子,最近玩命似的花,能支持多久? 总不能缺钱就杀商贾吧? 天下商贾能有多少,这般竭泽而渔,早晚会杀光的。 “钱的问题,无须担心,朕有办法。”朱祁钰恬不知耻。 所有人翻白眼,您的办法就是抢! 听说晋商又被犁了一遍。 重建宣镇、收复河套的钱,都得从晋商口袋里面出,晋商真是倒了血霉了。 布政司天天都有晋商家族的人哭诉。 好在这次陛下没大开杀戒,就勒索了钱,没要人家的命。 估计是留着他们当韭菜,慢慢割呢。 “倒是粮食,等山东平定,鲁粮足以支撑辽东,京畿还靠北直隶、河南和漕运便可。” 朱祁钰缓了口气:“朕也只是一个想法罢了,也没什么计划,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计划没有变化快。” “好了,就到这吧,诸卿也都乏了,在宫中吃完饭再走,朕回勤政殿了。” “臣等恭送陛下!”胡濙等人匍匐在地。 皇帝比以前好说话了,但是,想法越来越天马行空,让人接不住啊。 进了勤政殿。 “张狗儿(延答)做的不错,今天别让他住狗圈了。”朱祁钰交代冯孝。 “皇爷,您对这些外邦奴婢,太仁慈了。” 冯孝轻声道:“那张狗儿,刚进大内时,骂了您好几天呢,换做奴婢呀,早就拔了他的舌头!” “哈,骂就骂呗,受苦的还是他。” 朱祁钰反笑:“让博猪和张狗儿、王狗儿、巴狗儿一起住,告诉看守的太监,他们有任何反常的情况,都要记录下来。” 博猪到底有什么秘密呢? “奴婢遵旨!”冯孝跪在地上。 朱祁钰开始查阅奏章。 如今他不必用朱笔御批,看着不对的,直接打回去,让司礼监重批。 允准过的,就送到军机处盖印。 冯孝这个掌印太监,水涨船高,成为内廷中最有权势的太监。 薛瑄上奏章,瑶渠侯大狗作乱,地方无力平定,请求南京守备,率兵增援。 “两广都不平静啊!” 朱祁钰让人把朱笔呈上来,他写了个准。 柳溥离开广西,广西蛮族蠢蠢欲动,薛瑄又不擅长军备,得挑个合适人选,镇守广西。 “冯孝,山云的子嗣在哪呢?”朱祁钰忽然问。 山云镇守广西十多年,功绩卓著。 正统四年去世,太上皇钦封怀远伯,却没赐下世券。 “回皇爷的话,山俊是前卫指挥使。”冯孝回禀。 “其人本事如何?”朱祁钰有心,让山俊袭爵,去辅佐薛瑄。 他派薛瑄去广西,就是想教化广西,快速汉化两广。 “回禀皇爷,其人本事一般,并无其父的能耐。” 冯孝小声道:“甚至,他攀附曹吉祥,虽然没参与夺门,却也未必心向皇爷。” “那算了吧。” 朱祁钰叹了口气:“洪武朝、永乐朝,广西蛮族温顺得像一只小狗,韩观死了之后,便没人能镇得住广西蛮族了,山云还勉勉强强,现如今,连个可用之才都没了!” “奴婢倒是有个人选。” 冯孝小心翼翼道:“归化的蒙人脱脱孛罗,如今闲置在家,其人作战勇猛,可为我所用。” 朱祁钰瞥了他一眼。 冯孝吓得跪在地上:“皇爷,他绝对没有联系过奴婢,没有走奴婢的门路!奴婢只是觉得其人可用,才举荐给皇爷的,奴婢绝对不敢说谎!” 这个脱脱孛罗,是蒙化的伊朗人,祖父是鞑靼太师阿鲁台,宣德九年,内附大明。 无论是宣德朝,还是正统朝、景泰朝,都不被重用。 现如今,勋臣凋零,可用之人太少了。 “起来吧。” 朱祁钰慢慢道:“赐名脱脱孛罗为张顺,调任他去广西,职务由薛瑄安排。” 冯孝小心翼翼爬起来,他知道,自己举荐的人,触碰到了皇爷的敏感神经。 因为脱脱孛罗是鞑靼人,鞑靼正在筹备入侵大明,所以朱祁钰怀疑。 “他长子赐名为张忠,入宫来伴驾。” 朱祁钰敲打指尖:“薛瑄不懂兵事,得再派一个人去,京中百官都各司其职,动得了呢?” 冯孝可不敢胡乱说话了,更不敢举荐了。 “对了,许贵身体如何了?” 许贵乃永新伯许成的儿子,前些年镇守大同,为都督同知,但景泰三年时,因病回京师养病。 上次朱祁钰问,他仍卧病在床,不见好转。 “回皇爷的话,许贵怕是不行,身体愈发得差了。”冯孝苦笑。 “派个太医去瞧瞧,许贵是个名将苗子,奈何身体不好,在大同时,不争功不争权,是个好将领啊。” 朱祁钰幽幽道:“若是能再打几个胜仗,也该承袭爵位了。” 冯孝听明白了,皇爷想扶持许贵袭爵。 勋臣凋零,总该找出几个来,做顶梁柱。 “他儿子呢?” “回皇爷,许贵儿子许宁,乃在大同,郭登手下。”冯孝回禀。 “其人怎么样?” 这个冯孝就不知道了。 “让东厂查一查,朕要知道他的能力、功绩。” 许贵不能去,还得挑人选。 “把丘濬叫过来。”朱祁钰忽然想到了,丘濬对兵事感兴趣。 广西还乱不起来,不如让丘濬去练练手,磨砺一番。 很快,丘濬就过来。 “微臣愿意为陛下分忧!”丘濬虽然不想离开京师,但皇帝有心,让他向武将方向发展,他也不敢忤逆。 “好,就和张顺同去,帮着薛瑄分忧即可。” 朱祁钰不肯放老将出京。 当初,他诏老将入京,一方面是希望开设讲武堂,让老将把经验传承下去;二来是顾念老将身体,在京中好好调养一番。 如今强敌在北方,南方的叛乱,都可平定。 一连几日。 辽东并未传来鞑靼犯边的消息,朝堂上也安稳下来。 施聚、焦礼、陈豫、任礼、毛忠、柳溥等陆陆续续到京城。 朱祁钰挨个接见。 尤其是任礼,他当时随口封了范广为宁远伯,忘掉了任礼也是宁远伯,撞车了。 皇帝犯错,尴尬的是任礼。 “老将军,你的功劳可以封侯了。” 朱祁钰拉着任礼的手,说:“朕诏老将军回京,一是调理老将军身体,二是请老将军为朕练兵。” “老臣事事听命于陛下。”任礼跪拜。 “好,你是临漳人,朕封你为临漳侯,却不世袭。” 朱祁钰笑道:“老将军想给儿孙挣一份世券,就好好为朕练兵,练好了精兵,调养好了身体,朕请老将军,出关打仗!” “到时候,朕赐你世券,让你家与国同休!” 任礼叩拜。 他心里松了口气,他也知道范广是陛下爱将,和他爵位相撞,以为他会改封其他伯爵。 却不想,陛下竟直接晋他侯爵,还是以家乡命名。 可见陛下重用之心。 但是,心里也唏嘘,陛下用人,向来是打个巴掌,再给个红枣,赐了侯爵,收回世券,岂不就是逼着他玩命打仗嘛。 不然他儿子承袭的就是指挥使了。 他随侍五朝,人老成精,习惯了。 打发走任礼。 朱祁钰请平江伯陈豫进来。 陈豫进来,身后两个太监捧着一个大箱子进来。 “这是什么?”寒暄之后,朱祁钰指着那箱子问。 “启禀陛下,这是微臣在南京发现一种奇花!不远千里,带回京师,献给陛下!” “奇花?快快打开!”朱祁钰也觉得有意趣。 木箱子打开,一股怪异的味道传来,茎秆上挂着一串红彤彤的果实。 柿子! 朱祁钰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味道,也是柿子叶片的味道,很刺鼻。 “陛下,此花名叫六月柿,因为果实好看,南京中很多文人墨客养殖,每年开花结果的时候,还会邀请三两个好友,开一场赏花诗会,赋诗几首。” 陈豫娓娓道来:“微臣知道陛下欲索可栽种的作物,微臣找遍了南京,只觉得此物不同寻常,所以进献给陛下,希望能襄助陛下大业。” “哈哈哈,送的不错,这东西确实有用。” 朱祁钰发现,这柿子果实很小,应该不会多好吃。 “皇爷,这有什么用啊?” 冯孝接话,以免皇帝尴尬:“只能看不能吃呀,莫非皇爷也要开一场诗会,设宴宴请百官?” “谁说不能吃了?”朱祁钰摘下一颗,就要往嘴里放。 冯孝赶紧跪下:“皇爷万万不可!” 陈豫也吓坏了:“陛下,这东西颜色鲜艳,怕是有剧毒!微臣进献此物,绝对死罪,请陛下莫要以身试毒!” “六月柿,酸酸甜甜的,哪里有毒?罢了。” 朱祁钰笑道:“找个狗来,先让它吃,朕说了,保证无毒。” 冯孝吓得把皇爷手中柿子抢下去,反复给他净手,才让人搬下去,找条狗试一试,才松了口气。 “陈豫,你跟朕说说,这东西是怎么传入南京的?”朱祁钰问。 陈豫吓得直擦冷汗。 “回禀陛下,此物乃番人售卖的,反复叮嘱不可以食用的。” 陈豫说:“前几年,就有番人售卖,却一直无人问津,直到有文人以此赋诗,此物才出现在诗会之上,渐渐地,有人购买,放在家中观赏,当做观赏植物。” “南京有番人卖货?”朱祁钰问。 陈豫点点头。 “你来京之前,可有去看过,番人店铺里,都售卖些什么?”朱祁钰来了兴趣。 “都是些唬人的玩意儿,微臣看见一只钟表,结果却不会动,样子倒是番邦制式,靠坑蒙拐骗罢了。” 陈豫满脸不屑,压根看不上番邦。 这时,冯孝跟死了吗似的:“皇爷,让狗吃了。” “如何?” “暂时无碍,但恐怕……”冯孝低着头,不敢说下去了。 陈豫跟着点头,那东西怎么敢吃呢? 红彤彤的,简直是妖物。 也怪他,为什么把此等祸国之物,进献给陛下呢! 万一陛下真吃了,吃出个好歹来,他全家都得完蛋! 估计明天,他会被御史骂个狗血淋头。 “好了,别这个表情了,朕以后啥都不吃了。”朱祁钰也觉得自己莽撞了。 万一陈豫冒天下之大不韪,害他呢? 做皇帝的,谁能相信? 最近飘飘然了,要改,要谨慎些。 “陈豫,你说南京有很多这种作物?能培植吗?”朱祁钰问。 “应该不能吧,毕竟花花草草的,也要适应气候、土壤,这个微臣真不懂。” “朕会派人培育。” 朱祁钰道:“陈豫,这次你献宝有功,朕要赐你银符!” “啊?”陈豫都傻了。 他就随便买了一株观赏植物,逗皇帝开心,却不想,这东西值一枚银符? 不止他傻了,整个勤政殿伺候的人,都傻了。 银符什么时候这么不值钱了? “哈哈,过几天你们就知道了,此物是宝啊,能丰富百姓的餐桌!”朱祁钰大笑。 您是怎么知道的? 陈豫也不敢问啊。 “陈豫,朕诏你入京,是让你在京中练兵,然后为朕征战天下,你如今只是伯爵,太低了,以你的能力,获封国公都可得!” 朱祁钰振奋道:“好好在京中练兵,有你出征打仗的机会!” “微臣谢陛下隆恩!”陈豫叩拜。 打发走陈豫。 朱祁钰让人把柿子树搬进来,冯孝不愿意。 “罢了,等明天,那条狗没死,再搬进来吧。” 朱祁钰琢磨着,柿子树都能在南京售卖,说明玉米、土豆、地瓜,都已经被殖民者带出美洲了。 会不会在大明出现呢? 玉米,是不是也当成观赏作物,在民间流传呢? “发一封邸报,把陈豫献上六月柿,获得一枚银符的情况,传出去,让天下百官,进献作物!” 朱祁钰有些迫切。 先把北方打服,再整饬南方,开海。 “皇爷,范宁远传来密奏。”冯孝呈上来。 朱祁钰看完,差点没乐出来。 陕西镇和甘肃镇争功,乔装打扮后,打劫关西七卫,关西七卫向大明求救,陕西镇、甘肃镇不开关。 他们一路跑,两镇兵丁一路追。 最后延绥镇开了关,把人放进去了,卸了兵器,直接给人扣了。 王祯、王斌的捷报奏章已经在路上了。 范广已经出关,清理河套上的牧民。 传此密奏时,他就在河套上,他详细讲述了河套的残破情况。 “治理河套,难上加难啊。” 朱祁钰目光闪烁:“传旨给舒良,晋商所得,除了给宣镇之外,转运到京的,直接运去河套。” “说动晋商,去河套投资。” “令山西布政使,筹措一批男丁,移去河套。” “告诉范广,朕会派京官主持政事,派谁去呢?” 朱祁钰目光闪烁。 老臣实在太少了,得派去一个,能压住范广的人。 范广这个人毛病不少,尤其揽权,让他打仗行,哪里会治理河套啊! “原杰倒是可以,只是资历不够啊,压制不住范广啊。” “冯孝,把原杰宣来。” “朕问问他,愿不愿意去!” 朱祁钰琢磨着。 均订3000加更,明早的更新会晚,大家不要等,先睡觉,醒来就看到了!明天继续加更!求订阅! (本章完) ------------ 第126章 出家人不打诳语?啪!把你的字给摘了! 京城外。 一个叫花子,看着城门,流出了热泪。 他一瘸一拐的,像是落下了残疾。 步履蹒跚,走进了城,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他眼泪止不住地流。 很多百姓见他这般,纷纷退让开来,以为是个精神病呢。 他走到宫门口,跪在午门前:“臣、王越,回来了!” 当朱祁钰听说,王越回来了? 于谦给他上的密奏声称,王越失踪了,怎么又回来了? 等了将近半个时辰,梳洗好的王越,一瘸一拐的进殿,跪在了地上。 王越是景泰二年的进士,今年才三十二岁,正是风华正茂,此刻却像是个老人,皮肤漆黑,满脸风霜。 “微臣王越,请圣躬安!”王越哽咽道。 “朕安。” 朱祁钰眼眸发红:“起来,你的腿怎么了?” 王越看着残了的腿,语气更是哽咽:“上次微臣遭遇了刺杀,一直没时间将养,火速赶往山东,结果、结果……” 他说不下去了。 “发生了什么?告诉朕,朕给你做主!” 朱祁钰咬着牙道:“王越,你是朕派出去的,谁给了伱气受?谁让你沦落成这样的?告诉朕,朕给你做主!” 王越哽咽着娓娓道来。 他离京之后,持天子剑入山东。 刚开始还挺好,但地方官员得知王越此行目的后,便不冷不热,事事搪塞、排挤他。 他没在乎,继续收集证据。 就在这过程中,他被诓骗到一处农庄里,然后被人敲了闷棍,囚禁了起来。 囚禁了将近一个月,他被人百般折磨。 折磨过程,不忍猝读。 千辛万苦找到了机会,逃了出来,千辛万苦才返回京中。 “谁囚禁的你?” 朱祁钰问他。 “山东布政使,裴纶!”王越咬牙切齿。 “裴纶?” 朱祁钰还真有印象。 迎回太上皇后,这个裴纶上奏:不得禁锢英宗于南宫,宜于每月朔望率群臣朝见于延安门。 甚至还说:臣窃以为太子已殁,英宗之子,即陛下之子也,沂王天资宽厚,足令宗庙社稷有托,乞复还储位…… 当时正值易储风波,这个裴纶,就是太上皇的铁杆。 “是那个,天天在家吟诗作赋,讽刺朕的裴纶吗?”朱祁钰语气怪异。 他是裴链的儿子,颇有文名。 “是他!” 朱祁钰目光一阴:“你是怎么确定,是他的?” “微臣确实没见过人,但是,微臣却知道,陛下赐微臣的天子剑,裴纶用过!”王越斩钉截铁。 “他敢?”朱祁钰目光含怒。 “御史张鹏,就是他用天子剑杀的!” 王越让人把他的破衣服拿出来,亵衣上缝着一个口袋,里面是一封血书,是张鹏的笔迹。 朱祁钰瞥了他一眼。 “微臣绝对不敢仿造,陛下可以去查!” 王越惊恐道:“陛下您想啊,都察院右副都御使,如何会死呢?山东是大明国土,谁敢造次?” 血书,写的是密奏的事。 张鹏死前,心心念念的,是要将他的密奏,送到京师。 “看来这山东彻底烂了。” 朱祁钰道:“朕先派林聪,后派于谦,犁清山东官场,用不了多久,山东官场上下,都会被缉拿回京,到时候就真相大白了。” “陛下圣明!”王越泪如雨下。 他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曾祖王显道,受封威宁伯,祖父、父亲皆做到了太傅,位极人臣。 他没有承袭爵位,考中进士,走坦荡的仕途,并因为能力卓越,被天子重视。 结果,遭遇这么大的波折。 朱祁钰扶他起来:“王越,你是景泰二年的进士,是朕看重的人,你有成为一代名臣的潜力,有成为名将之能!” “这次是朕莽撞了,匆匆派你去山东,是朕对不住你。”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体肤,空乏其身。” “你是朕最看重的年轻人!” “你这条腿,能治便治,不能治也无妨,你不必在乎世人的眼光!” “朕直接告诉你,这兵部尚书、内阁首辅,未来的你都做得!甚至,你想做勋臣,以你的能力,可晋封为国公!” “朕让你袭爵威宁伯,做威宁后,以后做威国公,如何?” “王越,朕不希望一次挫折,就打败了你!” “身残志坚,你这条腿,是为了大明残的,是为了朕残的,朕铭记在心。” 这番话,说得王越嚎啕大哭,跪在地上不停磕头。 “听朕说,不必想那么多。” 朱祁钰扶他起来:“王越,振作起来,你是朕最看重的年轻人!” 王越从宫中出来,太医给他治腿。 他也清楚,能治好的概率不大了。 回到家中,他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眼泪哭干了,便坐在椅子上发呆。 然后,将自己的诗稿,一把火烧了。 “官人,您要干什么啊!”他的正妻孙氏跑进来,跟他抢夺诗稿。 孙氏出身书香门第,仰慕王越的诗才,经常和他谈诗作赋,夫妻相敬如宾。 “没用了。”王越抢过来,丢进火桶里。 “官人,您只是腿不行了,如何就没用了?陛下如此看重您,您怎么就能一蹶不振呢?” 孙氏抱着他痛哭。 他两个儿子两个女儿站在屋外,看见这一幕,跟着哭泣。 他们记忆中的父亲,意气风发,和祖父、曾祖父一般,都是朝中的中流砥柱。 “正是因为陛下看重,才不要这些华而不实、浮华于表的诗作了。” 王越擦了擦眼泪:“曾经的我,自以为是,如今才知道,这些都是虚的,无甚用途。” “怎么没用?官人,公公在时,说你诗才可追李杜,如长虹亘天,光焰万丈,为何把自己说得这般不堪呢?” 孙氏想救那些诗作,可掉进火盆里的纸,转眼燃烧成灰烬。 她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王越却不看一眼,继续烧。 他烧的是他的过去,过去的他,鲜衣怒马,烈焰繁花。 被关押这一个多月,他看透了,都是空。 烧了,过去了。 未来……他也不知道如何面对世人异样的眼光。 …… 王越烧诗作的消息,传入宫中。 朱祁钰幽幽一叹:“以王越之才,若做名将,不弱于谦;若做名臣,堪比杨士奇;若做文人,可执牛耳。” “奈何啊,是朕害了他。” “毁了他一切荣耀!” “冯孝,你亲自出宫,安抚他一番,告诉他,若想袭爵,便袭爵威宁伯,不想袭爵,便做吏部右侍郎,烧了诗作,做个名臣名将吧。” 朱祁钰叹息。 “奴婢遵旨!” 冯孝小心翼翼道:“皇爷,原大人到了。” “宣进来吧。” 很快,原杰进来,跪在地上行礼。 “原杰,朕和你开门见山,不说那些客气话了。” “朕想派你去督抚河套。” 朱祁钰道:“朕知道,刚把你从地方诏入中枢,刚熟悉了中枢政务,便又要去地方,让你十分奔忙。” “但是,朝中实在无人可派啊。” “微臣不怕辛苦,愿意去!”原杰跪在地上。 原杰是聪明人,擅长治理地方。 知道皇帝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非他不可,而且,他也愿意去地方。 “起来,赐座。” 朱祁钰道:“河套新入大明,乃是一张白纸,由中枢任意作画。” “朕已经命山西布政使,挑选一批无家无业的男丁,移民到河套去。” “这些人移民河套,你知道要先做什么吗?” 原杰短暂思考,立刻道:“分田娶媳妇,安家立命。” “没错。” 朱祁钰颔首:“朕已经让甘肃镇、宁夏镇,去端关西七卫的老巢了,劫掠来的女人,分给他们当媳妇。” “不够的,你再去想办法,有了妻子、田土,他们才能把根儿,扎在河套上。” “但这些女人,优先给京营的兵丁挑,若是愿意在河套安家的,就留在河套做戍卒。” “河套是一张白纸,牧民不懂治理。” “你去了,要构建城池、防线、关城、兴修水利,保护水土、治理黄河,把河套治理好了,你的名字,会镌刻在史书上,流芳百世!” “治理河套,难上加难,朕清楚,也不给你设时间限制,慢慢来。” “你要什么,中枢能满足的,尽量都给你。” “十年内,河套免税,朕往里面砸银子,但这十年,朕要看到成绩,原杰,你能做到吗?” 朱祁钰看着他。 “微臣必不负陛下厚望!”原杰磕头。 皇帝给他的好处已经足够多了。 他又善于治理地方,对自己很有信心。 真正让他放心的,是皇帝,皇帝这个人千般不好,唯独一点最好,只要允诺的事情,绝不指手画脚,完全放权。 皇帝给他设十年时间,原杰有这个信心! “好!” “原杰,朕就把河套交给你了!你来做河套布政使,让张文质和林文做你的副手,从翰林院选一批人,填补空缺。” “范广不好相处,你多多担待些,遇到难事,给朕上密奏,朕能帮的,都会帮你。”朱祁钰反复叮嘱。 林文是宣德五年的探花郎,参与编修《寰宇通志》,又时常去内书堂给太监讲课,学问极深。 张文质则是布政司右参议,是王复的人。 太监派谁去,他还没想好。 收复河套容易,治理河套难上加难。 打发走原杰。 朱祁钰叹了口气,坐镇中枢,整饬天下,千头万绪,看似简单,实则很难。 “冯孝……” “皇爷,冯公公出宫去王大人家了。”谷有之小心翼翼道。 朱祁钰瞥了他一眼:“藩王到京城几个了?” “回皇爷,一个都没来。” “这都四月了?眼看着就端午了,怎么一个人都没来呢?” 朱祁钰目光凌厉:“下旨,申斥天下诸王,停止发放宗禄!” “奴婢遵旨!”谷有之去传旨。 “回来!” 朱祁钰目光一冷:“你亲自去,把王谊、石璟的长子带到街上,打三十鞭子!” “一点小事都办不好,当什么驸马!” “传密旨告诉王谊、石璟,办不好事,就别回来了,挑个地方,把自己埋了。” 谷有之吓得跪在地上。 皇爷威望越来越重,作为身边人,也得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 巡捕营。 曹吉祥在大发雷霆:“上个月,交上去的就不够数!皇爷骂本督一个狗血喷头!” “这个月,一天比一天少?” “京中庙观都不烧香了吗?” 巡捕营上下,蔫头耷脑,不敢吭声。 “是不是谁手脚不干净,动了不该动的钱啊?” 曹吉祥目光阴冷,扫视一周:“若拿了,就站出来,本督给你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营督,没人敢伸手,最近一段时间,确实烧香的变少了。”刘玉小声道。 刘玉是曹吉祥的家奴,颇有膂力,本来是京营中的都指挥佥事。 因为曹吉祥被免了职,也吃了瓜落儿,进了巡捕营。 “变少了?为什么?”曹吉祥看着他。 “营督,确实变少了,标下也不清楚。”曹铉帮着说话。 曹吉祥死里逃生之后,把曹铉等三个侄子,全收为嗣子。毕竟死了一个曹钦,万一再倒霉,又死一个,岂不没人给他养老送终? “不清楚?本督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曹吉祥目光凌厉:“去查,本督给你们半天时间,本督要知道,为何烧香的人变少了!明天,要是烧香的数目不够,本督就拿你们的脑袋顶账!滚!都滚!” 挥退所有人,曹吉祥脸色发白。 上月月底,去缴纳银两的时候,皇爷就看了他一眼,一直让他头皮发麻。 “下个月,缴不上来,就挑块墓地吧。” 这是皇爷的原话。 最近有些飘了,被皇爷一句话骂醒了。 他每个月,往内帑缴纳五十万两银子,第一个月完成了,还略有盈余,上个月缴纳了38万两。 这个月,他要缴纳62万两才可以。 皇爷赐了三座大宅子给他,打通整修后做巡捕营的官邸,挂牌巡捕营。 坐在京师中最气派的官邸里,他却坐立不安。 天色擦黑,陆陆续续有人回来。 “营督,查到了。” 刘玉匆匆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道:“确实不烧香了,京中庙观联合起来,不在庙观内烧香。” “什么意思?喝口水慢慢说!”曹吉祥问。 刘玉喝了口水。 说只有京中禁止烧香,京外并不管,所以京中的庙观,联合起来,去京外烧香。 惹得不少香客,也出城烧香去了。 所以香火销量下降。 啪! 曹吉祥一拍桌子:“好大的狗胆!谁领的头?” “回营督的话,是隆福寺番僧牵的头。”刘玉回禀道。 一听番僧,曹吉祥灭火了。 番僧喇嘛被刺,到现在连皇帝都头疼,他哪里还敢再触霉头去啊。 可这事必须得管! 收不上来钱,他脑袋就得搬家。 “刘玉,你带人,封了全顺天府的庙观,不许任何人烧香!” “营督,我们的人不够啊。” “不够就招,营里不是有钱吗?地痞流氓还招不到?” 曹吉祥冷笑:“隆福寺,咱家去亲自会会他们!” “标下遵命!” 顺天府下辖两个县,派刘玉和汤序去即可。 “今天是顺天府,明天就是北直隶!” “一个月之内,北直隶的所有香火,必须从巡捕营买!” “本督要是凑不齐这个月的银子,本督没命,你们统统得死!” 曹吉祥怒吼:“出发,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皇爷的旨意,天王老子来了,也得跪着!明白了吗?” “标下遵命!” 巡捕营出动。 曹吉祥则带人造访隆福寺。 虔嘉喇嘛的死,让皇帝头疼,报到乌斯贜去,朝堂送去很多礼物。 如今,隆福寺的番僧群龙无首。 应该不像是番僧做的,反倒像是京中庙观的手笔。 毕竟礼番僧的人并不多,就是些蒙人,所以番僧没必要,因为一点香火,触巡捕营的霉头。 在京中有威力的,八成是慧静禅师,他假借番僧的名义。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请慧静禅师过来。” 曹吉祥让人搬一把椅子,坐在佛前。 以前的他,根本不敢对佛祖不敬,现在嘛,他的命都快没了,还信什么佛!要信也得信皇爷! 慧静禅师瘦了一圈,见到曹吉祥,婉言劝告:“请曹公公莫要对佛祖不敬,请公公移步。” “哦。”曹吉祥应了一声,却没有动弹。 慧静吃过亏,便不再劝,只是不断念佛号,仿佛是在为曹吉祥赎罪。 “大家都是老朋友了,本督就跟你开门见山了。” 曹吉祥问他:“你可有去京外烧香?” “这……” 慧静嘴角一抽:“出家人不打诳语,巡捕营卖得香火实在太贵了,敝寺负担不起,所以确实去了京外烧香。” “既然出家人不打诳语,那你告诉本督,出城烧香,是你撺掇的吗?”曹吉祥又问。 慧静摇了摇头。 啪! 曹吉祥扬手一个耳光打在他脸上:“在佛祖面前,你还敢撒谎?不怕佛祖降怒?” 慧静生生受了一耳光,双手合十,咬牙道:“贫僧绝未说谎。” “那是谁撺掇的?”曹吉祥问。 “贫僧不知……啊!” 慧静惨叫一声,曹吉祥又一个耳光扇在他脸上:“你不是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吗?为什么说不知道?谁让你去的,也不知道吗?” 被巡捕营折磨这么久,隆福寺上下见到曹吉祥,犹如耗子见了猫,敢怒不敢言。 毕竟上一个,敢跟曹吉祥炸毛儿的,毗僼,坟头草都几丈高了。 “本督最后给你一个机会,说出来。”曹吉祥慢慢坐下。 慧静十分冤枉,得道高僧,挨了两个耳光。 他修行不到家,曹吉祥打他左脸的时候,他应该把右脸凑上去,让他打才对。 慧静知道躲不过去了,指了指对面番寺。 “说名字!” “达木丁。”慧静说出来了,连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念了半辈子佛,白念了。 “去,抓来。”曹吉祥扭头跟石冲说。 石冲可不管虔嘉喇嘛的死造成多么恶劣的政治影响,营督让他办事,他就办事。 嘭! 一脚把大殿的门踹开,直接进去抓人。 有个小喇嘛阻拦,被他一脚踹翻,然后踩着他走了进去。 见石冲踩小喇嘛,巡捕营的那群地痞流氓,全都跟着踩,把小喇嘛给踩死了。 很快,就把一个叫达木丁的喇嘛抓了过来。 抓到曹吉祥面前。 石冲狠狠一脚踹在他腿弯上:“跪下!” 达木丁跪在地上,满脸不忿:“曹公公,我是虔嘉上师的徒弟,我叫达木丁,您所找的人,就是我。” 他坦然承认。 “你倒是坦然,没人逼你吗?”曹吉祥想把祸水引到慧静头上,毕竟喇嘛棘手,他也得掂量掂量。 “没有。”达木丁脸色不变。 就在这时,有个小喇嘛过来说,有人被踩死了。 曹吉祥一听,猛地看向石冲。 石冲跪在地上,他也满脸懵,那小喇嘛太不经踩了吧,踩几脚就死了? 净给咱家惹事! 曹吉祥心里慌了,再看达木丁神情激愤,就知道,不能善了了。 “曹公公,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达木丁仰头看着曹吉祥。 “上师,此事先放在一旁。” “我这就入宫,向陛下哭诉,我庙中好端端的人,被你们的人给杀死了,这件事不会完了的!”达木丁是个死脑筋。 慧静在旁暗笑,等着看曹吉祥笑话。 啪! 曹吉祥忽然一个耳光扇在达木丁的脸上:“你还要进宫?哭诉?你哭诉谁啊?一个小喇嘛而已!死了就死了!” “把事情跟本督说明白!” “为什么撺掇全城庙观,去城外烧香啊?” 一个耳光,把达木丁给扇懵了。 曹吉祥竟然敢打他? 看热闹的慧静都傻眼了,曹吉祥这是疯了吧? 蓦地,想到上次,曹吉祥连毗僼都敢杀,这次不会又要杀人吧? “回答!”曹吉祥问他。 “我没有联系,都是不约而同……” 达木丁话没说完,又挨了一个嘴巴! “曹公公,我是喇嘛上师,你岂能如此侮辱我……” 啪! 又一个耳光,结结实实打在他脸上。 曹吉祥冷冷道:“本督让你说什么,你便说什么,再废话,本督划开你的嘴唇,让你一辈子都闭不上嘴!” 达木丁被吓到了,不敢说话。 “回答。”曹吉祥问。 “我也不知道!” “看来你真是不想要这张破嘴了!” 曹吉祥让石冲动手,划开他的嘴唇。 达木丁慌了,看向慧静,慧静赶紧看向寺外,阳光不错……可现在是黑天。 石冲是个浑人,按住达木丁的脑袋,刀尖顶在上嘴唇上,鲜血,渗了出来。 “不要,不要!”达木丁不敢动弹嘴,发出呜呜的声音。 “怕了?就说出来,本督就放你一条活路。” 曹吉祥幽幽道:“到时候,你也可去宫中哭诉,说本督威胁你了,告诉皇爷!让皇爷处死本督!” 达木丁不敢了。 巡捕营是谁派出来的,大家都心中有数。 那位从庙观之中借走了粮食,一粒都没还回来。 如今,那位在庙观中的地位,一落千丈,诵经完毕后,都得骂他几句,心里才痛快。 滋! 鲜血流出来。 石冲将他上嘴唇划开了,顺着人中,划开了。 “啊啊啊!”达木丁惨叫个不停。 越惨叫,那里越翻开,露出了大板牙,混着鲜血,模样狰狞可怕。 石冲居然哈哈乐了出来。 “是他!是他!”达木丁指着慧静嘶吼,忍不住了,太疼了。 曹吉祥顺着他的手指,看向了慧静。 慧静浑身一抖,差点软软倒在地上。 “曹公公,不、不是老衲……” 慧静话没说完,曹吉祥抓着他的脑袋,把他按着跪在地上。 啪啪…… 使劲拍他的脑瓜皮。 “之前怎么不承认呢?”曹吉祥问他,一边问一边拍。 慧静脑瓜子嗡嗡直响:“贫、贫僧不敢说。” “你不是说了,出家人不打诳语吗?” 曹吉祥指着佛像:“这是佛祖面前啊,你居然敢说谎?你念的经,都念进狗肚子里了吗?” 慧静不断摇头。 “你这老和尚,满嘴胡诌,当着佛祖的面,顺嘴胡说,本督看啊,你就是个花和尚!” 曹吉祥一边说一边拍他脑瓜子:“看看你这个大脑袋?怎么长这么大呢?” “看看京中的百姓,一个个瘦的跟猴儿似的,你呢?胖成一头猪!” “你吃什么胖成这样的?” “肉吗?” “本督看啊,你从你嘴里,是问不出一点实话来。” 曹吉祥指着一个和尚:“来,你说?他平时吃不吃肉?” 那个被点名的和尚,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主持,不、不吃荤。” “是不吃啊?还是你不敢说啊?”曹吉祥把慧静的脑袋,当成了核桃盘,一个劲儿地玩啊。 慧静脑袋上都是汗,弄了曹吉祥一手。 他有些恶心,用袈裟擦了擦,继续盘。 “真、真不吃。”那和尚战战兢兢道。 “那是你不知道,来,你说,他吃不吃?”曹吉祥又指了一个和尚。 那个和尚也说不吃。 曹吉祥接连问了几个和尚,都说不吃。 “那你怎么这么胖呢?本督也想胖点,为什么就胖不起来呢?”曹吉祥问慧静。 慧静也懵了,这都什么问题啊? “这、这……” “回答本督。”曹吉祥语气阴冷,继续拍他的脑瓜皮。 “心宽体胖,只要曹公公放宽心态,自然就胖了。”慧静小心翼翼道。 “本督也想放宽心啊,可你不允许啊!” 曹吉祥使劲拍他的脑瓜皮:“本督刚收了几天香火钱,就收不到了,本督难啊,收不到钱,怎么心宽啊?” 慧静快要哭出来了。 你收不到钱,跟老衲有什么关系啊? 你能不能别拍了?老衲脑壳疼! “要不你给本督出出主意,让本督也放宽心态,也长一长分量?本督也想胖啊,胖人多舒服呀。”曹吉祥真心想胖。 这年头的人,谁不想多吃点?胖一点,看着富态。 别人一看,就知道有钱。 慧静不说话,老衲喝凉水也胖,怪我咯? “说话呀!” 曹吉祥使劲拍他的脑瓜皮:“是不是肥肉吃多了,糊住嘴了?怎么没话了?” “你不说,本督替你说!” “你害得本督没了活路,你说说,本督临死前,会不会带着你们一起死啊!” “带着你们所有和尚、喇嘛,一起死啊!” 隆福寺的和尚们吓了一跳,竟有的吓尿了裤子。 曹吉祥可真敢杀人啊! “石冲,把这脑瓜皮剥下来,把脑子敲开,看看这个老和尚,脑袋里面装着什么?是不是满脑子坏水!” 曹吉祥玩够了,用袈裟擦擦手。 之前手感还不错,结果出了很多汗,本督盘你的汗呢?真恶心! 有什么可怕的? 他的命都快没了,还在乎别人? “得嘞!”石冲狞笑着看他,这活儿他喜欢。 营督盘够了,他还没盘过呢? 这大光头,盘一盘,得老好玩了。 “不要啊!” 慧静惨叫:“不是贫僧牵头的,是朝天宫,朝天宫啊!” “朝天宫?”曹吉祥看着他。 皇爷已经下令,庙观不许带宫字,不配。 “朝天观,是天师道的道士。”慧静疾呼。 “谁?”曹吉祥问他。 慧静有点不敢说,但曹吉祥真的要剥开他的脑瓜皮,实在太吓人了,他不想死。 “张元吉!”慧静咬牙说了出来。 “谁?” 听到这个名字,曹吉祥吓了一跳。 这人不是在江西吗? 何时到了京城?皇爷知道吗? 天师道的天师,无诏入京,要干什么? “天师道天师,张元吉!”慧静不敢隐瞒了。 “好啊,张元吉擅自入京,他要干什么啊?” 曹吉祥目光冰冷地看着他:“他为何能联系你呢?你们是什么关系?密谋着什么?从实招来!” 一听这话,慧静摇着大脑袋:“真的没密谋啊,贫僧也不知道张元吉为何入京,贫僧什么都不知道啊!” 曹吉祥知道,摸着大鱼了。 老天真是眷顾咱家啊,天上掉馅饼了! “你们,还有谁?”曹吉祥问他。 “不是我们啊,没有人了……” 曹吉祥打断慧静哭诉,一把捏住他的大耳朵,使劲薅:“你要是想让你们全寺去死,就继续编,本督是在给你机会,不要不珍惜!” 慧静嚎啕痛哭,招认出了三四个人。 “石冲,带人去抓!” 曹吉祥使劲扯慧静的耳朵,怪笑道:“你们胆子可真大啊,天师道天师无诏入京,僧道密谋,蝇营狗苟,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啊?造反啊!” 慧静吓尿了,不断摇头,但耳朵实在太疼了,曹吉祥往哪个方向扯,他脑袋便往哪个方向走。 “贫僧不敢啊,不敢啊!” 慧静哭着说:“曹公公,这、这庙里的东西,您随便拿、随便拿,求你、求你放贫僧一条活路!” “又加一条,贿赂罪!” 曹吉祥松开他的耳朵,大耳朵紫红紫红的,幽幽道:“慧静啊慧静,本督看你这大脑袋里面,八成都是屎。” “本督是太监,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啊?” “有命拿,有命花吗?” “朝天观被封了这么久,里面有多少脏事,你不知道吗?” “你居然敢和张元吉私会,本督看你活得不耐烦了!你们寺庙的和尚,都活腻味了!”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啊。” 曹吉祥站起来:“走吧,去巡捕营走一趟吧!” “来人,把隆福寺给本督封了,不许进不许出!” “啊?”慧静整个人都吓傻了。 达木丁刚想说话。 “你也脱不了关系,本来你师父虔嘉喇嘛的死,能保你一条狗命,现在看,陪葬吧。” 曹吉祥冷笑,带着人回巡捕营。 所有涉事的和尚、喇嘛、道士,都被抓住了。 曹吉祥连夜入宫。 殊不知,朱祁钰已经收到了密报。 “张元吉还是冒头了。” 朱祁钰冷笑,张元吉乔装入京,就已经被厂卫发现了,还装着在路上,也就骗骗他自己吧。 他就是等着,张元吉犯错! 果然,把柄送上来了。 曹吉祥小心翼翼进殿,匍匐在地上:“奴婢曹吉祥,请圣躬安!” “朕安。” 朱祁钰没让他起来:“密报朕看了,办的不错,张元吉可有下落?” “回皇爷的话,暂时没有。”曹吉祥小心回禀。 “好了,缉拿张元吉不用你了,交给锦衣卫吧,你的功劳,朕看到了。” 曹吉祥顿时喜笑颜开:“奴婢不敢邀功,全靠皇爷庇佑。” “起来吧。” 朱祁钰笑了起来:“你让巡捕营去封顺天府的庙观,是对的。” “但太慢了,直接派人,把整个北直隶控制起来。” “缺人就招。” “谁挡你,就杀掉。” “以后每个月上交80万两。” 咕噜! 曹吉祥吞了吞口水,皇爷钻钱眼里了啊,开口就要钱。 “以后就该有这股狠劲儿,怕什么啊?有朕给你撑腰,有什么可怕的?”朱祁钰道。 “奴婢最近不甚尽心,幸得皇爷点醒,否则奴婢一直浑浑噩噩下去,岂不浪费了皇爷栽培之心?”曹吉祥拍彩虹屁。 “以后全国的庙观,都得交香火钱,都归巡捕营管。”朱祁钰也得给好处。 曹吉祥从中赚了多少,只有他自己清楚。 要说不贪,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皇爷,奴婢见那些和尚,一个个都肥头大耳的,比农庄里的土财主都胖,他们吃得实在太好了。” 曹吉祥投桃报李:“奴婢以为,应该抄了那些庙观,让他们做个穷和尚,看谁还能吃得脑满肠肥的?” “这几个涉事的,朕会让锦衣卫查抄的。” 朱祁钰道:“不过你这话倒也提醒了朕。” “传旨,天下僧道,既然不在五行之中,就少吃世间饮食,每人只允许吃半饱,重量不得超过一百斤,超出者,从身上割肉,割够了为止。” 咕噜! 曹吉祥吞了吞口水,论狠,还得看曹吉祥。 “皇爷圣明!” 曹吉祥小心翼翼道:“奴婢的人,在隆福寺,踩死了一个小喇嘛,皇爷,这……” “踩死就踩死了,喇嘛有多是,就算死了个虔嘉又如何?他命不好,跟朝堂有什么关系?” 朱祁钰冷着脸道:“那个达木丁,还参与了反抗巡捕营呢?按律该直接杀了,朕杀了吗?” “喇嘛也得讲道理,在朕的治下,就得遵循大明律。” “行了,这点小事,不必担忧,天塌了,朕撑着呢。” 一听这话,曹吉祥心花怒放。 “以后好好给朕搞钱,什么事,朕都给你担着,行了,下去吧。”朱祁钰给他吃了颗定心丸。 每个月80万两银子呢,这是棵摇钱树啊。 换了别人,他们敢做吗? 而且曹吉祥多好啊,等哪天沸反盈天,直接杀了,以谢天下,他贪污的家财,又回到了内帑!多好啊! 犯错了的人,也有犯错了的用法。 “冯孝,让逯杲去缇骑吧,做个副指挥使。”朱祁钰决心启用逯杲。 “奴婢遵旨。” 冯孝看得出来,皇爷对卢忠极度不满意。 缇骑和东厂、锦衣卫是同时起步的。 结果,东厂已经发展去西北了,锦衣卫也要发展去江西,甚至都知监都往南京发展了。 就连刚设两个月的巡捕营,都把京畿控制得牢牢的。 再看看卢忠的缇骑,连个屁都不如! “朝天宫,天师道!天子!苍天!” “朕只是苍天的儿子。” “他们确实苍天的老师!” “冯孝,你说,是不是啊?” 朱祁钰幽幽道。 冯孝吓得跪在地上:“他们当然不配了,不过一群牛鼻子,仗着皇权吆五喝六的,真剥了道袍,什么都不是!岂能做苍天的老师!” “是啊,太祖、太宗太仁慈了。” 朱祁钰目光幽幽:“让巡捕营去,把朝天观的道士聚集起来,每人打三十鞭子,生死不论。” “奴婢遵旨!”冯孝吓得不敢抬头。 “京中所有僧道,每人十鞭子,全打!” 朱祁钰眸中迸射出一抹寒光:“一点都不知道体恤宫中,那朕为什么要体恤你们呢?” “你们信的是佛、是道尊,但那些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 “信谁,都不如信朕!” “不信朕的下场,就是被打死!” 冯孝更加不敢说话了。 皇爷这话,说的是京中那些佛道信徒,那些愚蠢人。 皇爷对他们也不满了。 今天尽量加更啊,要是不能加一更的话,明天零点的章节也是大章,这个点睡我大概三点能醒,写两万有点难啊,还欠一个加更了!求订阅!睡了! (本章完) ------------ 第127章 先别说话,剖了你的心尚且不死,咱们再论! 夜里的京城,鸡飞狗跳。 巡捕营全员出动,鞭打京中僧道。 这年代的百姓娱乐活动不多,今晚热闹却不少,看着那些高僧、道士被拉出庙观鞭打。 信徒不忍直视,暗骂作孽。 不信僧道的,围观吃瓜,津津有味。 京中鸡飞狗跳,朱祁钰睡得安稳。 早起运动后,开始用早膳。 运动了两个月有余,身体越来越好,他开始提石锁,连提十次,尚且不累,过犹不及,并不多练。 每日服药、用药膳,精力大大提高,每日早朝、批阅奏章,超强度工作近五个时辰,并未感到特别疲劳。 饭量也大大增加,尚食局、太医院每日精心给他准备的饭菜,谈不上好吃,但以营养为主,他也不挑食,全部吃光,身体肉眼可见的康健。 当然了,这也归功于戒.瑟。 在太监服侍下,换了龙袍,坐上御辇上朝。 路上,怀恩给他读《左传》注释。 他没工夫看,就用运动、用膳、路上的时间,让太监读,每天他要读的书,都由太监读。 如《左传》,是由侍讲学士写好的注释,正常应该由侍讲学士进宫讲学。 奈何,皇帝没有时间,经筵讲学一拖再拖,干脆,让侍讲学士写好了,交给太监,由太监在皇帝休息间隙时,读给他听。 只是有些不懂的地方,朱祁钰没法问,问了太监也不懂。 好在怀恩心细,善于察言观色,知道皇爷哪里不懂,便及时记下来,抄写给侍讲学士,由侍讲学士写好后,明日怀恩再给解读。 皇帝读的书非常杂,除了他想读的,就是侍讲学士安排好的,写好注释便交给宫中。 进了奉天殿。 朱祁钰走上丹陛,坐在龙椅上:“平身吧。” “范广给朕上的密奏,他正在河套上!” 朱祁钰率先开口:“听得朕心驰神往,也想去河套上,想站在贺兰山上登高望远!” “把地图呈上来。” “朕打算在这,重建包头城,在这,重建五原城!” “再扩修银川坚城,在河套中间,范广清理牧民后,重建夏州。” “沿途多修堡垒,百姓农闲时住在堡垒内,农忙时耕种、放牧。” “河套暂时由中枢直管,朕亲自来管。” “诸卿怎么看?” 百官围着地图看,发现包头和五原,都在河套之外,如两个犄角一般。 皇帝太贪心了,得了河套还不知足,却在河外建城,靡费更多。 “陛下,反正都建了两座大城,干脆在此,重建云中城。” 胡濙指着准格尔旗的地带。 此地毗邻山西,和包头、五原,形成三个点,包裹整个河套。 “云中名字好,秦始皇设云中郡,今天朕收回此地,便设云中城,圆了祖龙之心!” 朱祁钰颔首:“沿着河套,建大城,再以堡垒、墩台,彼此为哨,相互呼应,便如铜墙铁壁一般,瓦剌打不进来的!” 您就折腾吧! 早晚自己放弃! 连牧民都看不上的地方,您想想,差到啥地步。 “诸卿,靡费不必担心,都由内帑承担。”朱祁钰就是壕。 群臣翻白眼,那是您的钱吗? 晋商千年积蓄,都让您撒河套、宣镇去了。 也对,难怪您不心疼,心疼的是晋商啊,这几天,布政司门前,天天有商贾哭诉。 “陛下,在河套放牧的牧民,您是想同化,还是杀掉?”胡濙忽然问。 “男人杀了,女人留下。”朱祁钰不假思索回答。 “这些牧民,在此繁衍生息上百年,您若行厉法,恐怕后患无穷,难不成范广永远驻扎在河套吗?” “老太傅有什么妙策,就快些说吧。” 胡濙回禀道:“一手刀子,一手安抚,同化牧民,为我所用。” “您想想,新搬迁过去的汉民,以及收拢的关西七卫,懂得放牧吗?懂得本地气候吗?懂得耕种吗?” “与其慢慢摸索,不如用现有的经验。” “老臣想过了,能沦落在此放牧的牧民,多是弱小的部族,不如我们同化吸收,充作汉人丁口。” 化胡为汉,这是历朝历代一直在做的事情。 “老太傅,范广密奏中说,鄂尔多斯部,从漠北南移,有心入河套放牧。” 朱祁钰忽然想起来,密奏上还有这样一条。 “鄂尔多斯部?可是蒙古‘八白室’的后裔?” 王伟最近在通读蒙古史,知道这个鄂尔多斯部,是守卫成吉思汗陵寝卫队的后人,乃是蒙古万户。 朱祁钰不知道,就是范广提了一嘴。 胡濙却点点头:“蒙古衰微后,鄂尔多斯部北移,如今怕是草原上一片血海,瓦剌、鞑靼都陷入内斗,所以鄂尔多斯想南移,进入河套生存。” “陛下,范广密报中,可有说鄂尔多斯人,是主动联络,还是我方探马得知的情报?” “没有细说,只是带了一嘴。”朱祁钰让人去取密奏,给胡濙看。 胡濙沉吟半晌,才道:“陛下,倘若鄂尔多斯愿意内附,大明便应承下来,允其在河套放牧。” “老太傅,我们的地盘,凭什么给蒙人放牧?”王伟皱眉。 “那汉民,可愿意移民河套呢?”胡濙反问他。 “朝堂若是强征,移民百万都可以。”王伟冷硬道。 他是个大汉主义者,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和于谦一模一样。 胡濙却不生气,笑眯眯道:“汉,之所以强,是因为兼容并蓄,汉文化的伟大,在于包容!” “汉人是从何而来的?” “是三皇五帝、夏商西周一脉相承而来,又化胡为汉,扩大汉人族群、扩大汉人生存领域,以文字、文化、文明产生的认同感,才有了汉!” “而非血脉。” “汉文化的勃勃生命力,在于吸收。” “汉语是浑然天成的吗?并不,是不断发展、吸收来的。” “从汉武帝开丝绸之路起,便不断翻译西番文化,从中看西番的历史、学习西番的文化,然后合并进入汉文化当中。” “传承至今,又有胡人文化、有夷人文化,全被吸收成了汉文化!” “汉人,一次次亡天下,为何一次次重建华夏?” “五胡乱华,如今可还有五胡?多少五胡被同化成了汉人?” “辽金元坐天下,才过去多少年,如今可还有契丹人?女真人?蒙人有多少人被汉化?我朝便有多少蒙人效力?” 胡濙笑道:“泱泱大明,还怕汉化不了一个小小的蒙古部落?” “不消三十年,鄂尔多斯部,个个穿汉衣,说汉语,谁都分不出来,他们是汉人,还是蒙人!” “你们在算算,蒙人有多少人,汉人又有多少人?” “把蒙人,放进汉人里面,连个水花都打不起来!” “陛下,诸君,若能同化,何必要打仗啊?” 胡濙笑道:“只要他们敢来,咱们就安置,用不了多少年,河套人丁繁茂,都是自愿认同自己是汉人的汉人!” 这一番话,惹得朝堂上不断点头。 连朱祁钰也觉得非常有道理。 王伟深深一礼:“老太傅格局、用心之深,下官敬佩。” “安置三年后,就让他们改汉姓。” “再让彼此通婚,让汉人娶他们的女人,让他们的男人,娶汉女。” “不消三十年,这蒙人部落呀,就消融于水了。” 胡濙笑道:“倘若还有蒙人部族,愿意南迁,咱们都一并接收了。” “河套安置不下,便往宁夏、甘肃安置,安置满了,就往陕西、山西安置!” “咱们汉家江山,就是地大物博,来多少人,都装得下!” “何况,陛下还要收回漠北呢,这些人,可都是咱们纵横漠北的先驱啊,有了他们还担心找不到路吗?” 朝堂上下全部点头。 “老成谋国,哈哈哈!” “就按照老太傅说的办!” 朱祁钰扬起笑脸:“不止对蒙人,对诸苗、西域人、朝鲜人、女真人,皆行此办法!” “愿意投降过来的,一并接纳,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咱们大明地大物博,再装个一万万人都装得下!” “进来了,就别想逃了,全都变成汉人!” “区区三十年,朕等得!朝堂也等得!” “翰林,将老太傅句句真言誊写好了,交给原杰,带去河套,就按照这个策略办!” “再传旨给范广,不要驱逐牧民了,留下来,同化掉!” “老太傅策略虽好,但是陛下,如今天下承平,汉女未必愿意嫁给胡人!” 耿九畴出班,道:“微臣掌管户部,对民间嫁娶略有耳闻。” “如今盛世,民间女子普遍追求高嫁,宁愿去富户家为妾,也不愿意做农户家的嫡妻。” “最近,微臣查阅黄册,发现个奇怪的事。” “男女丁口比例持平,甚至女子稍多。” “但是,很多男子却讨不到媳妇。” “微臣询问了户部主事才知道。” “一家女百家求,女子到了适婚年纪,媒婆踩破了她家的门槛儿。” “但是女儿家并不愿意平嫁,都在追求高嫁。” “微臣得知,宛平县的富户,家中都有妻妾上百人。” “父亲妻妾多,儿子妻妾更多,导致父子在家比妻妾的数量,何其可笑。” “连京畿都尚且如此,何况地方了?” “陛下,老太傅的策略虽好,” “微臣担心,恐怕很难找到适龄女子。” “尤其是嫁给胡人,胡人的习气与中原人不一样,他们逐草而居,陋习极多,连吾等皆视为禽兽。” “中原的女儿家,恐怕都不愿意下嫁。” 耿九畴深深一礼。 朱祁钰嗤笑:“富户过得比朕都舒服啊,朕这后宫里,才两个人啊。” “耿九畴说的对,但女子不是问题。” “朕打算将朝鲜女人,多多引入中原,嫁给中原男子,到时候再选出一部分,嫁给胡人也可。” “倒是民间的风气,朝堂要多多注意啊。” “大明虽然蒸蒸日上,但丁口永远是缺少的,必须多多生孩子才行。” “没有孩子,大明哪有什么希望?” “难道朕带着一群老头、老太太,开创盛世吗?” “传旨,依太祖制,无官无爵者,不许纳妾,纳妾者,一律发还原家,家中婢女、仆人数量严格控制,不许超过四人!” 朱祁钰冷冷道:“一经发现,本人锤杀,三族不许科举;犯两次者,举族流放边关;三次者,诛族。” “官吏包庇者,同罪!” 完了! 皇帝又要祸害富户了! 他是冲着人家妻妾多去的吗?肯定是钱财啊! 皇帝钻钱眼儿里了! 不过,这种风气确实应该管管了,若适龄女子,都跑去当富户的妾室了,民间如何繁齿人丁? 社会风气完全败坏了,如何创造圣贤书中的大同世界? “陛下圣明!”朝堂上叩拜。 “诸卿,说到嫁娶,朕也有心体谅天下百官。” “朕也知道,大明俸禄很低,朕这个主子,也没给你们谋些福利,反而处处苛责尔等,动不动就罚,动不动就杀。” “朕这心里呀,也过意不去。” “所以呢,朕打算做一件有利于你们的大好事。” “户部,把天下百官,丧妻未续弦的名单,呈上来。” “伱们也知道,这宫中啊,打发出去一批宫女儿,朕挑一些颜色好的、会体贴人的、会伺候人的,嫁给你们!” “都是在宫中伺候过的,必然家世清白,人品信得过,长相更是万中无一。” “朕亲自赐婚,让你们下值之后,也有个体贴人等在家里,在身边伺候着,也能安心为朝堂办事。” 朱祁钰笑着说。 朝堂上却全都倒吸口冷气。 皇帝这是把密探,安插在他们身边啊! 如今,他们上朝的路,都被戒严,说的话,都被汇总到宫中。 甚至,青.楼营业,又是皇帝监听天下的地方。 现在,要往他们枕边塞人了! 哪怕他们几时几刻放了个屁,估计皇帝都知道了吧! 比太祖更甚! “诸卿,意下如何?”朱祁钰问。 “陛下关怀百官之心,微臣切身体会到了,谢陛下天恩!”耿九畴率先叩拜。 百官跟着叩拜。 心里琢磨着,若是没续弦的,立刻续弦,可不能让皇帝的手,伸进后院来。 “诸卿放心,这些宫女儿无甚家财,但宫中给补贴一笔嫁妆。” “不至于入了门,被婆家低看一眼。” “那也有损天家威严不是?” 朱祁钰笑着说:“家中有嫡妻的,也挑一个宫女儿回去。” “都是颜色好的,尚且年轻,你们努努力,没准来年抱个大胖小子。” “以后也好为国效力才是嘛。” 朝臣一听,这是谁也躲不过去啊! 一网打尽! 论狠,还得看皇帝。 胡濙指了指自己:“老臣这年纪,就没必要了吧?” “哈哈,老太傅,那些宫女儿给您当孙女还差不多大,如何当您的妾室?” 朱祁钰笑道:“朕可不是供养不起这些宫女,像踢皮球似的踢给你们。” “只是朕也想为诸卿做一点什么。” “岁数大的,朕就不强塞人了,岁数尚可的,都领回去一个。” “家中有悍妻的,也不必担心,朕给你们撑腰,绵延子嗣,乃是天伦,谁敢不许?” 您就别解释了! 就是想监听我们,说得这么好听干什么呢! “耿九畴,天黑前把名单送进宫中,朕让宫女儿们挑官员,这宫中出去的,可不能受了委屈,朕给撑腰着呢。” 这可坏了伦常了! 女子怎么能挑男子呢?天地乾坤如何颠倒? 可是,皇帝这是在给宫女撑腰呢,进了官邸,那就得端起大妇的架势来,得镇住场子。 朱祁钰才给她们撑腰,省着进了后院,被人往旮旯一塞,他的苦心不就白费了嘛。 皇帝,坏着呢。 “微臣遵旨!”耿九畴不敢怠慢。 朝臣只能捏着鼻子忍下来。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到了家里,女人能翻起多大风浪?找个老妈子,好好治她们,说不定还能让她们叛变,汇报给宫中假情报呢。 看谁心眼多。 朱祁钰心情不错。 “陛下,昨晚巡捕营无故鞭打僧道,僧道遭受无妄之灾,心中多有不服,微臣请陛下责罚巡捕营,给僧道一个交代!”太常寺寺卿习嘉言,谏言道。 “无故?” 朱祁钰盯着他半晌,幽幽道:“这个词儿用得好,习嘉言,谁告诉你是无故的?” “是、是庙观主持去太常寺哭诉,微臣才在早朝上提出来。”习嘉言先把自己摘干净。 “哪些主持啊?”朱祁钰又问。 习嘉言立刻说出几个名字。 “哼,倒是会猫哭耗子假慈悲,褫夺这几个人度牒,勒令还俗!” 朱祁钰冷冰冰道:“你,习嘉言,不问事由,便到早朝上质问于朕,怎么?朕是给你答疑解惑的吗?” “拖出去,抽二十鞭子,长长记性!” 习嘉言吓得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心里把庙观主持骂翻了天了。 皇帝是故意的,打了他,他就得去报复,报复谁呢?自然是欺骗他的僧道。 “诸卿,知道朕昨晚,为何派人鞭打僧道吗?” 朱祁钰环视一周,道:“隆善寺主持慧静,私自勾连天师道天师张元吉,密谋诡事,蝇营狗苟!” “上个月,朕便诏令张元吉入京,可这个张元吉,和宁藩勾勾搭搭,视朕的圣旨如废纸!” “千催万催,好不容易踏上入京之路了,他给朝堂上的奏疏,写着他刚过湖广!” “结果呢?他人出现在京城,又偷偷摸摸和诸多僧道勾连,他要干什么?” “是要支持宁藩,造反谋逆吗?” “当年太宗皇帝,承诺和宁藩共天下,怎么?现在想跟朕讨要来了?” 朝堂上窃窃私语。 听到皇帝最后一句话,吓得都跪在地上,朱祁钰让他们起来。 “来人,把张元吉带上来!”朱祁钰寒着脸。 在京畿,没人能逃过的手掌心。 除非,这个人死了。 很快,一个身穿道袍的人,被两个太监带上来。 一个太监一脚踹在他的腿弯上,张元吉跪在地上:“天师道张元吉,拜见陛下!” “你还认得朕啊!朕以为,你已经向朱奠培行叩拜大礼了呢?”朱祁钰怪笑。 “贫道不敢,贫道绝无谋逆之心,请陛下恕罪啊!”张元吉不停磕头。 “没有谋逆之心,为何假传消息,私自入京啊?” “为何勾连僧道,抵抗巡捕营呢?” “为什么你和宁藩,蝇营狗苟?” “来,你告诉朕,你对朕是不是忠心的?” 朱祁钰问他。 “贫道对陛下忠心耿耿!”张元吉快要哭出来了。 “但朕不信啊!” 朱祁钰问:“你该怎么证明呢?” “这、这……” 张元吉也懵了,他却是心有叵测,但不是密谋造反,而是希望靠僧道的力量,挽救朝天观,救救天师道。 他和宁王朱奠培走得近,也是想寻求宁王的帮助。 不想,皇帝竟然怀疑他密谋藩王造反! 这可怎么解释得清楚啊! 最重要的是,天师道确确实实支持了太上皇! 他只是两头下注,天下人都是这么做的,只想保住自己的富贵罢了,结果两头都不讨好。 “陛下,请听贫道解释!” 张元吉迅速整理词汇,刚要长篇大论的解释。 但朱祁钰摆摆手:“朕不听解释,朕只想知道,你是不是对朕忠心的!” “是,是啊陛下!” “那怎么证明?” 朱祁钰脸色一寒:“你以为,忠心就是嘴上说两句,就是真忠心了?” “嗯?当朕是傻子?还是你是傻子啊?” “你说朕就信?” “朕让你证明,对朕的忠心。” 我说了你不信,那怎么证明啊? 张元吉满脸懵,总不能把我的心挖出来,给你看一看吧? “证明!”朱祁钰道。 “陛下,此举未免强人所难……” 啪! 张元吉话没说完,朱祁钰拿起一沓奏章丢下来,厉喝:“强人所难?” “你帮助太上皇夺门的时候,可有想过,强朕所难呢?” “你和宁藩勾勾搭搭的时候,可有想过,朕难不难啊?” “你表面报与朝堂,说在湖广的时候,人却出现在京城,可有想过,朕会怎么想呢?” “你满嘴胡言乱语!” “到了朝堂上,倒是把脏水往朕的头上泼?” “强人所难,你是人吗?” “来人,把他的心剖出来,朕要看看,他的心,到底是对谁是忠的!” 朱祁钰暴怒。 张元吉吓傻了:“陛下,不、不能剖心啊,剖了心,贫道就、就死了!” “你不是仙人吗?区区一颗心而已,怎么会死呢?” 朱祁钰冷笑:“朕读过天师道的记载,你出生时,母尝昼寝,梦神人履金龟下降,觉而有娠,十有五月而生。” “说的是你吧?你是金龟和你母亲生下来的,十五个月才出生。” “既然是龟,没了心脏也会活着!” “倘若你死了,那么你们天师道就是骗人的!” “骗朕的!骗皇族的!” 朱祁钰语气一缓:“张元吉,朕尚且只是天子,你们天师道却是苍天的老师,你是朕父皇的老师啊!” “比朕大了不知道多少级呢!” “在朝堂上,可还有帝师?” “老太傅,您是帝师吗?”朱祁钰开始拖人下水了。 胡濙就知道,皇帝不是要处理一个小小的张元吉。 而是要动天师道! 甚至,天下宗.教! “老臣不配教导天子。”胡濙躬身道。 “连朝堂上资格最老、朕最敬爱的、先帝钦命的托孤大臣,都不配称之为帝师。” “你算个什么东西?” “张元吉,若你剖了心不死,朕认了你这个帝师的存在!” “倘若你死了,朕就让你天师道陪葬!” 轰! 张元吉脑子轰的一下就炸开了。 人,剖了心,怎么会不死呢? 天师道,这个名字确实犯了忌讳! 但太祖、太宗皇帝,都没勒令更改,怎么到了您这,就不行了呢? 说不行也可以,大不了就让我们改了,改了就完了呗! 您非要杀人? “陛下,天师道愿意改名,改名,求求您高抬贵手,饶天师道道众一条性命!” 张元吉除了磕头求饶,还能做什么? 至于自己的生死,早就置之度外了,必须保住天师道! “你就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朱祁钰冷笑:“堂堂天师道,天下道门执牛耳者,道学宗师,怎么连剖心都怕呢!” “若是被你的那些信徒看见,还会相信你吗?天师!” 张元吉磕头如捣蒜:“贫道不敢称天师,不配成为天师!” “您是天子,贫道是您的仆人!” “求您宽恕天师道之错!” “这就改名,叫、叫正一道!” 这天师,反应倒是快。 “正一道?”朱祁钰咀嚼这三个字。 “陛下,您若不满意,求您赐名,您是天下唯一的天子,是天下间的圣人、神人,您才是唯一!” 张元吉不停磕头:“贫道只是您的仆人,是您的奴婢!求求皇爷,饶了奴婢吧!” 为了乞活,他都豁出去了。 朱祁钰懒得听他吹捧:“便叫正一道吧,以后,正一道道首由朝堂指定,由朕钦封,无朕钦封者,一概无效,听明白了吗?” 他要收回宗.教大权。 攥在自己手心里。 由他指定,那么他就有权废除,说谁不是,谁就滚蛋,换一个听话的上来。 “谢、谢皇爷赐恩!奴婢听懂了,听明白了!” 张元吉不停磕头。 太常寺寺卿习嘉言看见这一幕,大受震撼。 他是见过张元吉的,张元吉如谪仙一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给他留下很深的印象。 结果,在皇帝面前,居然自称奴婢,什么仙风道骨,都抛一边去了。 皇帝三言两语,就改了天师道的名字,收走了天师道的权力。 他要把庙观,变成他手中的提线木偶。 “传旨,天下庙观,带天、圣、皇、帝、宫等字,一律摘除,不许使用,违者,庙观拆除,僧道一律斩首,进香许愿者杖一百。” “定此为祖制,后世之君,世代遵守,不遵守者,不配为帝。” “这天下,活着的圣人,只有朕一个!” “活着的天子,也只有朕一个!” “南宫太上皇,降格为王,封漠北王,不许用朕、不许逾制,用亲王制,诏令天下吧。” 轰! 最后一句话,直接让朝堂上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以为,皇帝只是为了庙观僧道! 却谁也没想到,皇帝在借机削太上皇的权! 如今的太上皇,只剩下一个名头了,皇帝竟直接削掉,一点情面都不留,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朱祁钰目光灼灼地看着下面。 他在等,谁会跳出来,程信?罗绮? 都是太上皇的死党,怎么还不跳出来呢? “有人反对吗?”等了半晌,朱祁钰耐不住才问。 “臣等不敢反对。”耿九畴带头跪下。 “不敢用的好啊,看来心里都有意见啊,说出来,朕不是一个,不听人劝的皇帝。” 朱祁钰冷笑:“常言道,听人劝吃饱饭,有意见的,说出来劝劝朕。” 谁敢说啊? 您不就是在钓鱼吗,谁敢为太上皇说话,谁就是大傻子。 “当年朕废太子的时候,群情激奋,上书骂朕的,比比皆是,朕天天被骂个狗血淋头,现在想想啊,都瘆得慌。” “如今朕废了太上皇,怎么没人说话了呢?” “是不敢说啊,还是想回家暗戳戳地骂朕啊?” “不会弄个小草人,贴上朕的名字,天天扎朕吧?” 朱祁钰话没说完,百官跪在地上请罪,那是巫蛊之祸啊,谁敢重蹈覆辙? “都起来,朕不过随便说说罢了。” 朱祁钰目光闪烁:“罗绮,你说说。” 罗绮浑身一抖,惊恐道:“老臣惟陛下之命是从!” “是吗?当初可是你,劝谏朕,要善待太上皇,要善待太子,如今怎么没话了呢?”朱祁钰不打算放过他。 “陛下对漠北王已经仁至义尽,对太子更是喜爱非常,老臣看在眼里,自然无须开口。” 罗绮是会拍马屁的。 “程信,你说说。”朱祁钰又看向程信。 “陛下口含天宪,所说所做,皆是人臣楷模,微臣岂敢置喙圣上?微臣有什么资格?” 程信不停磕头,从袖兜里拿出一本奏章:“微臣列出漠北王十罪,请圣上阅览!” 跳反得够快啊! 朱祁钰没兴趣看,都是老生常谈的废话。 “毛忠,你怎么看?”朱祁钰又点名毛忠。 毛忠眼泪都呛出来了,疯狂磕头:“老臣虽是蒙人,却也知道忠肝义胆,陛下视老臣如心腹,老臣倾其所有报恩!” 张元吉看傻了! 这就是当今皇帝吗? 难怪贫道入京,做的所有事,都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这是太宗皇帝才有的威望啊! 错了! 他大错特错,怎么敢和这样的皇帝抗衡呢? 当初,就该乖乖的当个顺臣,不该向太上皇那边下注的! 如今后悔也晚了。 “哈哈哈!” 朱祁钰忽然大笑:“看来都没意见了?那便按照圣旨办了吧,南宫改为漠北王府,一切照旧。” 就是说,王位降格了,但继续囚禁在南宫里。 看看天下官员,谁会跳出来? 跳出来的,统统杀了。 大明别的不多,就文人多。 “来人,把张元吉剖了。”朱祁钰指着张元吉。 张元吉都傻了,还剖啊? “皇爷、皇爷,您说的奴婢已经都照办了,求皇爷放过奴婢吧!”张元吉哭嚎着磕头。 “你可别自称奴婢,脏了这两个字儿!” 朱祁钰笑道:“这宫中的奴婢,皆是朕的心腹。” “你却自称奴婢,你说脏不脏?他们隔不膈应?” “朕都替他们膈应!” “你三番五次,视圣旨如废纸,把朕的话当成耳旁风!” “死到临头了,出来跳反!撕咬生你养你的正一道。” “你这样三心二意的货色,剖了你,都脏手!” “剖了!” 骂人的话到了嘴边,张元吉生生忍住了。 他敢骂,皇帝就敢灭了整个天师道! 天下文人多的是,道士也多的是! 灭了天师道,还有其他的道教,想出头的道人,不知凡几! 以为就靠你们来维护统治? 想多了! 高估自己了! 冯孝猫着腰下去,让太监动手,笑眯眯道:“这是传统技能,不能丢。” 朝臣也是活久见了,失传已久的剖心技,重出江湖了。 张元吉闭上眼睛。 太监却把他眼皮子扒开,让他看着。 他晕过去,就有太监打醒他,让他看着,剖心的过程。 “啊!”张元吉惨叫出声。 他才发现,皇帝一直盯着他看,整个过程都在看,嘴角还勾起了笑容。 这不变态嘛! “张元吉,你别以为正一道,能维护大明的统治!” “你想太多了!” “大明的统治,是靠文武百官、是靠天下大军、是靠刀剑火枪来维护的!” “你们,不过是朕圈养的蛐蛐儿罢了!” “朕闲暇时逗弄逗弄,解解闷儿。” “倘若蛐蛐儿不听话,那就换个蛐蛐儿养着,若蛐蛐儿不识趣,干脆就不养了。” “看看地里做农活的那些人吧,一天天在土里刨食儿,一年到头也填不饱肚子。他们难道不想做个道士,混吃等死吗?” “若朕给他们机会,明天,他们也能坐在你的位置上!” “没有朕,你们就是一坨屎!” “你们的一切,都是朕赐给你们的!” “可你们,居然要噬主?” “朕倒要看看,你们敢怎么噬?” 朱祁钰冷笑:“还金龟和你母亲苟且,生下的你?那朕是不是天龙下凡啊?朕吹嘘了吗?” “传旨,收回龙虎山,将正一道道统之地,迁去贺兰山,将道尊之法,传去草原吧。” 迁居? 龙虎山乃是道教祖地,怎么能说迁走就迁走呢? 可张元吉渐渐没了生机。 “原来他也会死啊!” “朕以为,他不会死的呢?看来朕高估了,所谓的仙术道法,都不如朕的一道圣旨,更有用!” “是不是啊?哈哈哈!” 朱祁钰冷笑:“把那颗脏心,丢出去喂狗。” “尸体也不必还给正一道了,随便找个乱坟岗,扔了吧。” “朝天观收回来,所有道士,强迁去贺兰山,诏令原杰,在贺兰山建造道宫,钱让龙虎山出!” “传旨,李震率无当军,持朕圣旨,去龙虎山传旨!” 皇帝又去抠钱了! 朝臣算明白了,皇帝哪是生张元吉不听话的气啊,而是看上天师道的千年家财了! 不然怎么会派大军去传旨呢? 估计还有宁藩的钱? 这哪是皇帝啊,简直是强盗! 张元吉也是惨,有钱就是原罪,谁让你比皇帝更有钱了呢? 朱祁钰倏地笑了起来:“这京中僧道也不得不管,以前的度牒一概无效,朕让人重新制了度牒,呈上来。” 太监托着托盘进来,度牒制式变化很大,在醒目处加了景泰二字。 “京中庙观,僧道等一切人士,必须持有新度牒才行。” 陛下,您就直接开价吧! 谁都明白了,度牒制式一改,就知道,皇帝要薅羊毛了。 要论赚钱,您是天下头一份,就靠抢!还抢得光明正大! “一百两银子一张,去巡捕营买,无新度牒却在庙观中赖着不走者,僧人每人含一片肥肉游街,道人八光了游街,勒令其还俗,也别留在京中了,打发去河套。” 嘶! 您这是为了钱,什么办法都有啊! 僧道不交这一百两银子,肯定被祸害死! 论抢钱,还得看您! “陛下,度牒可有发放的限制?”白圭出声问。 “没有,国朝向来不管这些,自.由.信.仰,朝堂不干涉。”朱祁钰笑道。 朝臣狂翻白眼。 您就是揽财自由! “陛下,只在京畿吗?”白圭又问。 “全天下,巡捕营已经派人出京了,以后庙观的事,都归巡捕营管,太常寺……” 朱祁钰瞥了眼习嘉言:“留下几个人,其余的裁撤了吧。” 习嘉言脸色一白! 就因为他为僧道说话了,所以皇帝直接把太常寺给裁撤了! 报复。 “陛下,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太常寺掌管天下宗庙,陛下可不能因一言而裁撤啊。”胡濙为习嘉言说一句公道话。 “那便发宝钞吧,老太傅不必再劝。” “户部空虚,全靠内帑支撑,朕要治理河套、宣镇,大建辽东,还要防备鞑靼劫掠,内帑有多少钱够挥霍的?” 朱祁钰陡然发怒:“习嘉言,太常寺有没有变出钱的办法啊?” 习嘉言浑身一颤。 他明白了,皇帝是让他也出去抢! 您是强盗,总不能把我们也变成强盗了吧? “微臣还真有一法!”习嘉言也沉沦了。 “说来听听。” “微臣以为,太常寺管祭祀与礼乐。” 习嘉言跪在地上:“庙观诵经时,需要礼乐辉映,微臣以为,太常寺须收天下乐器于太常寺。” “庙观想用,便要从太常寺买,乃至天下勾栏瓦舍想用,也得从太常寺买。” “这样一来,太常寺就有了进项。” 您这堕落得也太快了吧! 真没想到,你小子也是个人才。 看来这人呐,得逼一逼,不逼成不了人才。 “办法不错,倘若人家不买了,你会怎么办呢?”朱祁钰问。 “启禀陛下,若不买,微臣便收走庙观之中,一切可打出响声的东西。”习嘉言坦然道。 还是你够狠! 你得把房子建筑都拆了,就留下几套被子,就那东西敲不响。 “允了。” 朱祁钰站起来:“尔等都学着点。” “别总从跟户部、跟内帑要钱、要钱的,户部又不会变钱,哪来那么多钱出来?” “你们都是官署,想想办法,怎么赚到钱!” “这钱啊,不是长着腿儿跑到你们面前的,得自己发现商机,利用商机,多多赚钱,为朝堂创收!” “那些清水衙门,都琢磨琢磨,总让朕养着,朕早晚都裁撤了,让你们滚去大街上要饭去!” “习嘉言就不错,有想法就是好事!” 嘶! 您真是钻钱眼里了! 然后逼着百官钻进钱眼儿里! 就不怕,这朝堂上没一个君子,全都是商贾吗? 国将不国啊! 胡濙欲言又止,想劝,却又不敢劝。 他如今只剩下威望了,也得看皇帝脸色行事,所有话语,化作幽幽一叹。 “老太傅,也有好办法?”朱祁钰看向胡濙。 “陛下,老臣没有好办法,只是想劝陛下,不能总以商贾之法行事,我朝乃上国,将以仁义行天下……” 胡濙话没说完。 朱祁钰打断道:“老太傅,那朕问你,肚子和仁义二选一,您怎么选?” 胡濙回答:“仓廪实而知礼节!” “对呀,得先吃饱饭啊!才能知道仁义啊!” 朱祁钰拍着御案:“朕穷啊!朝堂穷啊!朕都吃不饱肚子了,还谈什么礼节啊!” “朕都不怕你们笑话,朕这龙袍,四年了,没换过啊!” “户部,仓库里都跑耗子了,啥都没有!” “多穷啊!” “朕也不想变成恶臭的商贾。” “就你们是道德君子,就你们读过圣贤书吗?” “朕没读过吗?朕的学问,比你们谁差?朕两岁开蒙,四岁诵读《礼》,先帝常常夸赞朕聪慧!” “朕也想当君子啊,奈何国库不允许啊!” “倘若国库有一亿两白银躺在那,朕也是君子啊,谁愿意当一个浑身充满恶臭的商贾啊!” “老太傅,朕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啊!” 朱祁钰又卖惨了。 胡濙都听不下去了,您还穷呢? 疯狂折腾,钱还有多是,您已经比几代先帝都富裕了,还不知足! “微臣等不敢让陛下入地狱,微臣等愿意为陛下分担,愿意入地狱!”耿九畴叩拜。 看看,这才是忠臣。 “你们有此心便好,这商贾的臭屎坑,朕是掉进去了。” “朕不希望太子也掉进去!” “更不希望,后世之君都掉进去!” “所朕得给他们攒啊,攒出一个盛世江山出来!攒出充足的内帑出来!” 朱祁钰动情道:“老太傅,您关怀朕、爱护朕,朕能体谅,但请你帮帮朕,好吗?” 胡濙哭笑不得,跪在地上:“老臣愿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你们都学学老太傅,这么大岁数尚在为大明奔波!” “他不想颐养天年吗?不想含饴弄孙吗?” “可他放心不下大明啊!先帝将大明江山托付给他,他闭不上眼睛啊!” 朱祁钰高声道。 可胡濙越听,怎么感觉是我很碍事?皇帝巴不得我快速闭上眼睛? 有您这么说话的吗!咒我呢? “诸卿,你们都是朕的肱骨!” “朕却逼你们成为商贾!” “朕对不起你们!” “但是,彪炳史册,过错朕来扛,你们来做名臣名将,朕来做这个昏君、暴君!” 话没说完,群臣又跪下连说不敢。 皇帝您就别说了。 话咋这么多呢? “朕是皇帝,朕的肩膀足够宽厚,足够为你们遮风挡雨。” “你们,来做这盛世的泥瓦匠,一砖一瓦的,跟着朕建造这大好盛世!” “诸卿,回去都想想办法,怎么富裕户部、内帑。” “朝堂不富,如何做事?” “内帑不富,朕心何安?” “好了,下朝吧,都琢磨琢磨。” 朱祁钰嘴角翘起。 君子,不就被人欺负的傻子嘛。 这君子,继续存在于圣贤书里吧,让天下人,都做那个小人! 只有小人,才不会被这世道欺负。 回到勤政殿。 “把许感叫来。” 朱祁钰站在地图上看,指着三个点:“在这三个地方建城,五原、包头和云中。” “这里建夏州。” “其余的城池,让原杰看着建,需要就建,现在人口少,以后人口就多了。” “贺兰山上建道宫,把正一道挪过去。” “有了道宫,就得有佛寺啊。” “西北向来汉胡杂居,各大教派碰撞,倒是可以试一试正一道的成色,若是没用,便不必扶持了。” “扩建银川,把银川打造成佛道圣地。” “传旨宁夏布政使,令其在银川多建庙观,从内地迁去一批。” “至于钱呐,先从内帑出,然后朕去庙观索取,加倍要回来,就这么办。” 朱祁钰目光转移到辽东,四平城上下都没有遮挡,必须在四周,建造四座小城,以及周围密集的堡垒,拱卫四平城。 孔家万万不能出事。 “告诉李贤,长城不必修建了,一味坚守,没有意义。” “又不是王八,守什么守。” “鞑靼怎么还没来?不会不来了吧?” 朱祁钰真有点着急了:“把王狗儿传来。” 目光西移:“传旨王来,宣镇往前移,以于延水(东洋河)为界,修建堡垒,不必修长城。” “把于延水和永定河连起来,走漕运用。” “皇爷,万一瓦剌也通过这条河,攻打京师呢?”冯孝小心翼翼道。 倒也有可能。 京师不能被攻打,先祖构建九边,不就是为了保卫京师嘛。 一旦京师攻打,天下动荡,产生极为恶劣的政治影响。 “你说的不错,朕看到的是方便宣镇百姓,你看到的是军事风险,不错,以后有这些想法,都说出来。”朱祁钰道。 “奴婢谢皇爷夸奖。” 这时,许感进来。 朱祁钰移开地图,挥退伺候的人,单独把许感留下来:“以后被打发出宫的宫女儿,都归都知监管。” 许感神色一喜。 这些宫女儿,正在被秘密特训。 他也知道,这些宫女儿被送出去,是做什么的。 “能管好吗?” “奴婢一定不负皇爷厚望!”许感磕头。 “嗯,知道朕要干什么吧?” “奴婢清楚,奴婢是用这些宫女监察百官。”许感回禀道。 “不错,这是朕的目的。” 朱祁钰道:“肯定有些宫女儿,出了宫便会叛变,你可有惩治的办法啊?” 许感嘴角一扯:“奴婢有把握,让她们乖乖听话。” “嗯?”朱祁钰抬起眼皮子,略显诧异。 “皇爷,她们半路出家,因皇恩嫁给天下百官,自然知道感恩。她们能依靠的,就是宫中。” “倘若有不听话的,若是有家的,奴婢会用她娘家威胁;若是没家的,她总会有些腌臜事、把柄的;” “再不济,奴婢就她们失去该有的一切,让她们清楚,该依靠谁;” “实在不听话的,干脆点,连带着那官员也一并处置了。” “奴婢还想着,必有官员自作小聪明,传假情报给宫中。” “那不恰恰说明,此人居心叵测嘛。” 许感的笑,连朱祁钰都觉得渗人。 “嗯,看来朕没看错人。” 朱祁钰嘴角翘起:“便交给你,记住,你要学会辨别情报,在宫里宫外多多招人,有能力的人,总是需要的。” “奴婢遵旨!” 又交代几句,朱祁钰才放心。 “你去一趟南宫,宣读朕的旨意,顺便看看南宫的生活如何?”朱祁钰让冯孝把拟好的圣旨,交给许感。 一听去南宫,许感脸上露出了笑容。 那笑容,有点贱。 “安心做事吧,朕不会亏待你的。”朱祁钰让他下去了。 “把李震叫来,朕嘱咐他几句。” 朱祁钰对天下诸王十分不满,让你们入京,多久了,拿朕的话当放屁! 那朕就让你们知道,得罪朕的下场! “皇爷,王狗儿到了。”冯孝小声禀告。 加更没写出来,这章1.3万,作者尽力了!还欠最后一更,先缓一缓,等状态好了,就还清!求订阅! (本章完) ------------ 第128章 太上皇降格漠北王,南宫的眼泪! 许感带着司设监打造的牌匾,来到南宫。 南宫大门上的牌匾撤换,更换“漠北王府”的新匾。 走进南宫,许感让都知监太监把人召集起来,宣读圣旨。 朱祁镇病恹恹的,自从吃了包子之后,又没太医及时医治,他的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了。 “朕是皇帝!” “哪怕退位,那也是皇帝!先帝遗诏中钦命的皇帝!天下臣民认同的皇帝!” “他凭什么降朕为王?” “凭什么!” “还是漠北王?祖制之中,哪有漠北王的封号?有吗?” 朱祁镇爆吼。 尤其是漠北王三个字,简直是在羞辱他! 生怕别人忘记了,他留学瓦剌的经历。 “漠北王,注意用词!” 许感合上圣旨,冷冰冰地盯着朱祁镇:“漠北王如何自称?陛下圣旨中,已然不许您使用‘朕’字……” “朕就用了,你个死太监,能怎么样?” 朱祁镇豁出去了,指着自己:“你打死朕,朕已经没几天活头了,他还这般折磨朕,好啊,你干脆打死朕!” 皇爷没交代,许感还真不敢擅自做主。 如今皇爷给人的威势太重,连常年贴身伺候皇爷的冯孝,都心中惴惴,何况他?他可不敢随意做主。 “漠北王说笑了,奴婢只是奴婢,岂敢打死藩王呢?” 许感退后两步,笑眯眯道:“漠北王一时接受不了,也在所难免。” “回去告诉他,朕还是皇帝!”朱祁镇指着许感,怒喝。 “奴婢不敢说如此僭越的话,请漠北王收回成命。” “让他来,朕亲自跟他说!” 朱祁镇指着自己:“朕,才是嫡子,才是先帝钦命的皇帝!是天下臣民承认的皇帝!” “他,不过是庶子,是抢夺者!” “他抢走了朕的皇位!鸠占鹊巢,却不还给朕!” “朕没几天活头了,朕什么都不怕了!” 朱祁镇咳嗽几声:“朕这身体,就是他害的,是他下毒害朕!朕要让天下臣民,看清他的真面目!” “漠北王,奴婢听说万夫人(宸妃)怀有身孕了。”许感轻飘飘道。 “那又如何?”朱祁镇瞪着许感。 “若是漠北王有疾,怎么会生育呢?” “好吧,就算是意外。” “奴婢想着,既然漠北王有疾,那孩子恐怕也生不下来吧。”许感坏笑道。 朱祁镇一愣,旋即大怒:“胡说八道!” “奴婢可不敢咒小王爷呀,小王爷福寿绵长。” 许感打了自己嘴巴一下:“只是奴婢听人说了一嘴,说父亲有疾,生的孩子,也会有相应的疾病。” “漠北王莫要大呼小叫,等着小王爷出生,看看带不带疾病,一切便明了了。” “您说是不是?” 啪! 朱祁镇一个耳光扇在许感脸上:“该死的奴婢,敢诅咒朕的儿子有疾?” “奴婢不敢诅咒小王爷,奴婢该死!” 许感赶紧跪在地上:“但是,如今您是亲王,您儿子这么多,想去漠北就藩,也得皇爷点头同意才行。” “奴婢是为您着想,这孩子最好有疾,否则就是诓骗皇爷,欺君之罪啊,您自然担得起,您的儿子们可担待不起呀!” 万夫人脸色一白,揉了揉自己的小腹,表情惊恐。 不管怎么说,万夫人肚子里怀的,必须有病。 要是没病,就是欺君之罪! 朱祁镇不怕,但得想一想他的儿子们啊! “奴婢还听说,皇爷正在给重庆郡主物色郡马呢。” “恐怕您还不知道,驸马焦敬、李铭,都被送去陪公主去了。” “皇爷说了,这郡马呀,要是选得不好,会耽搁郡主一辈子的。” 许感一副为朱祁镇着想的模样。 但是,朱祁镇在乎他的孩子们吗? “驸马去陪哪个公主啊?”朱祁镇问。 “自然是薨逝的庆都公主、清河公主呀。” “她们不是已经没……” 朱祁镇猛地瞪大眼睛:“他怎么能那么狠辣?把驸马杀了?” “漠北王您说的可不对劲,怎么能用杀呢?皇爷这是成全公主和驸马伉俪情深。” 朱祁镇脸色见白。 那人最近又做了什么事了? 为何杀了驸马? 焦敬可是他的人啊,那薛桓、石璟呢? “忘了告诉太上皇,薛桓因为不孝,早就被凌迟了,常德公主被养在宫中,如今正和圣母皇太后作伴呢。” 薛桓也死了? 朕的人,都被杀了? 常德也被软禁在宫中,那个废人,太狠了! 伱这么杀,以后谁愿意娶天家的女儿? “石驸马和王驸马,负责去诏令天下诸王入京,让诸王陪皇爷过端午节。” 许感小声道:“昨个儿奴婢听说,两位驸马办事不利,驸马府的公子们被拖出来,抽了鞭子,众目睽睽之下呀,堂堂的公主之子,被打得那叫一个惨啊。” “听说王谊的小儿子,被抽死了,是王谊和妾室生的。” “报与宫中,皇爷却说,驸马怎可纳妾呢?然后,奴婢就派人,将王谊两个妾生子,都抽死了!” “死了就干净了,省着影响清河公主的清誉,漠北王,您说是不是?” 朱祁镇人都傻了,这京中怎么变成这样了? 驸马的儿子,说抽死就抽死? 他视人命如草芥,以后谁还肯给他卖命? “哟哟哟,瞧瞧奴婢呀,都没告诉您。” 许感笑着说:“皇爷在宣镇,打崩了瓦剌,焚杀了瓦剌十万大军,瓦剌兵如丧家之犬,逃回漠北了,大明顺势收复了河套。” “你、你说什么?” 朱祁镇瞪圆了眼睛:“不可能,你在骗朕?那个……他、他怎么能打崩瓦剌呢? 瓦剌,那是他的祖宗啊! 他亲眼见到瓦剌的强大,他还去留过学呢。 如神一样的对手,怎么可能被击败呢? “漠北王,外面的消息您很久不知道了吧?连鞑靼都数次上表,请求内附,皇爷阉了使者,留在宫中伺候,不许内附。” “皇爷说了,鞑靼不配内附。” “而且,皇爷迁居北孔去辽东,迁居正一道去贺兰山。” “君王可守国门,衍圣公、天下僧道,皆应去守住国门!” “漠北王,今时不同往日了,如今四海臣服,盛世来临,万民皆敬服皇爷。” “所以,奉天殿上,毛忠、程信、罗绮细数漠北王十宗罪,请求皇爷降漠北王的爵位,文武百官哭求皇爷降您为漠北王。” “皇爷虽顾念天家亲情,但也不能伤了天下百官之心啊,所以就派奴婢来,请您顺从了吧。” 许感把最近发生的事情,掰开了揉碎了,喂给朱祁镇。 把朱祁镇给毒死了。 “不可能!不可能!” “都是骗朕的!” 朱祁镇后退几步,脸色越来越白:“他没被先帝亲自教导过,他的师父是谁?朕的师父是谁?” “三杨天天给朕上课,张太皇太后日日教朕治国之道!” “朕笔耕不辍,每日批阅海量的奏章,朕在奏章上写的朱批,比他练的字都多!” “朕为了治私役成风,改革京营、改革边军;朕为了增加朝堂开支,活用盐引、度牒,增加收入;朕、朕自认做的不比先帝差!” “君王死社稷,天子守国门!” “从正统八年开始,朕亲政开始,便从未懈怠过,朝堂银钱不够,朕排除万难,再下西洋;” “麓川小国犯边,朕诏命天下军队,三征麓川,打服了麓川小国,震慑西南!” “瓦剌掠边,朕御驾亲征,朕自认不比先帝差,土木堡之败,不在于朕,不在于朕……是、是大明积弊……不是朕的错……” “他呢?” “他不过庶子出身,养在宫外的私生子啊!” “他受过什么教育?他的师父是谁?” “他没有胆气,没有学识,没有政治资本,只是个碌碌无为的藩王罢了!” “运气好,才登上帝位!” “他就是个鸠占鹊巢的小人!” “这些年,沉溺镁色,宠信妖姬,垂拱而治,如何做的比朕还好?” “凭什么?凭什么他做的比朕好?凭什么?凭什么?” 呕! 朱祁镇张嘴,喷出一道血箭。 身体摇摇晃晃,倒在了地上。 “陛下!”钱王妃(钱皇后)瘸着腿,扑过去。 周夫人(朱见深生母)、刘夫人(刘敬妃)赶紧扶起朱祁镇,让太监们把陛下背回塌上,宣太医。 “等一下!” 许感忽然开口,所有人的动作静止。 “钱王妃,您刚才叫了什么?” 许感环顾四周:“还有你,周夫人、刘夫人、万夫人,您们都叫了什么?” 所有人气势一弱。 一顿包子,让她们都认命了,不敢再像以前那般,吆五喝六,都夹起尾巴做人。 钱王妃却站起来,直视许感,怡然不惧:“耽搁了太上皇救治,离间天家兄弟亲情,你个小小的奴婢,能担待得起?” “奴婢自然担待不起,漠北王终究是皇爷的兄弟,出了任何差错,皇爷都得拧下奴婢的脑袋来,以谢天下。”许感道。 钱王妃往前一步,气势逼人:“既然知道,那你还不快快让开!” “王妃,您刚才称呼漠北王什么?”许感问她。 “如何称呼,轮不到你个奴婢说嘴!” 钱王妃死死咬牙,只要丈夫不松口,她绝对不会做拖丈夫下水的事情,哪怕让她去死,她也愿意。 “是是是,天家的事儿,奴婢一个小小的太监,如何敢置喙呢?” 许感跪在地上:“只是奴婢听说,汪废后因为想念张太皇太后,已经追随太皇太后去了。” 钱王妃脸色急变。 她在宫中的依仗,一是圣母,二是汪皇后! 多少次皇帝要对太上皇不敬,都是汪皇后从中说和,劝皇帝回心转意的。 虽然她被打入冷宫,却还有两个孩子,皇帝只有两个女儿了,怎么着也会给汪皇后一点薄面。 这也是她在宫中,最大的依仗。 “本宫不信!”钱王妃真的不信,汪皇后心态很好,尚无自尽的意愿,怎么会死呢? “奴婢哪里敢诓骗王妃您呀?寿康公主天不假年,先行一步;固安公主已经被贵妃娘娘收养了,您说呢?”许感笑道。 汪皇后真死了? 不然她不会将女儿交给唐贵妃的! 她和唐贵妃不睦,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圣母又被软禁,进了宫,谁能帮她? 钱王妃目光下移,朱祁镇躺在地上了,难道让他一直躺着?万一冰坏了身子,如何熬得下去? “本宫不想听这些,快些让开,耽搁了太上皇的身子,杀了你也不够赔的!”钱王妃没了办法,只能耍横。 “您说的对,漠北王掉了一根头发,都够要了奴婢的狗命了!” “知道还不让开?”钱王妃怒视。 许感笑眯眯道:“奴婢斗胆问您一句,您以什么身份,自称本宫呀?” “本宫是太上皇、正统皇帝的正宫皇后,是当今皇帝的皇嫂,如何不能自称?”钱王妃死死坚持。 许感只笑不说话。 “滚开!” 钱王妃让太上皇的妃嫔把太上皇扶起来,看谁敢拦! “王妃莫急,奴婢还有两句话要说。” 许感淡淡道:“废后汪氏举族伏诛,故杭皇后、唐贵妃举家被流放,您们都是有家人的人,您们如何选择,奴婢可不敢置喙。” 嘶! 朱祁镇的妃子们,一个个脸色发白。 她们消息闭塞,根本不知道宫外发生了什么。 当今皇帝怎么这么狠? 汪氏就算是废后,那也不能族诛啊!那都是亲戚啊,可是,连驸马都杀了,何况废了的后族呢? 她们,只不过是废了的皇帝的妃嫔,她们的家人,想要富贵,得求着当今皇帝。 若真惹得皇帝不快,把她们家人杀干净,她们可就一点依仗都没了! “不必听他危言耸听!” “本宫进这宫里时,便知道,本宫唯一的家人,就是陛下!” “外面的,本宫一概不知!不问!” 钱王妃冷哼:“许感,当今皇帝再狠,那也得顾念亲情?太上皇,终究是他的亲哥哥!本宫是他亲皇嫂!” “当初他未登大宝时,本宫待他如何?他应该心知肚明!” “若太上皇,有个三长两短,本宫就去他面前自杀,他喜欢凌迟,就让他亲自凌迟本宫!他喜欢剖心,就剖本宫的心!” “本宫不怕!” “滚开!滚开!” 钱王妃爆吼,推搡许感,回眸看向诸多妃嫔:“把太上皇扶进去!” 可没人敢动。 她不在乎家人,但其他人在乎啊。 陛下连自己的亲戚都杀,何况她们的家人了! 她们可不想,在南宫里,听到家人被凌迟的消息,想想都不敢睡觉。 “去扶啊!”钱王妃又喊了一遍。 没人附和。 钱王妃的独眼流出了眼泪:“你们不扶,本宫亲自扶!” 她推开许感,扶起昏迷的朱祁镇。 她废了一条腿,但还是勉强支撑起来,把朱祁镇放在她的背上,养尊处优的她,用意志力背起了朱祁镇。 “滚开!”钱王妃怒视许感。 “王妃,您这是何必呢?就算进了寝殿,也没有太医诊治。” 许感冷笑道:“您可是在拖累太上皇啊。” “倘若太上皇有个三长两短。” “皇爷震怒,怕是要让太上皇写一纸休书给您,废了您的王妃之位。” “届时,您可就进不了皇族祖坟了,到时候成个孤魂野鬼的,多可怜呀。” 钱王妃浑身一颤,抬眸看向许感:“你、你怎能这般狠毒?” “王妃,您可冤枉奴婢了,这一切都是您自个儿作的!” 许感盯着她,冷笑:“当初您就在宫里作,作瞎了眼睛,作废了腿,作成了残疾!” “出了宫,在南宫伺候漠北王,又卖什么刺绣,奚落皇爷,让天下人看皇爷的笑话!” “如今,您又拦着不给漠北王治病。” “若耽搁了病情呀,奴婢可负担不起,在这院里的人,都得诛九族!” “奴婢的命不值钱,各位贵人的命,在天家眼里,也未必多值钱。” “漠北王,可是皇爷的亲哥哥呀,天家血脉连心,皇爷没了兄长,可就要拿些不相干的人撒火了!” “谁是不相干的人,呵呵……” 那些妃嫔一听这话,吓得双腿发软。 不是杀一个,而是诛九族! 别人估计做不出来,但当今皇帝,那都是小菜一碟! 万一被凌迟……嘶,想都不敢想! “姐姐,您就应了一声吧。”周夫人率先道。 她有自己的小心思。 她儿子是太子,可不能因为区区一个封号,就影响了儿子的前程,等太子登基,她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再说了,熬到太子登基,想尊崇太上皇,不就一句话的事嘛,非要和那位撕破脸皮干什么啊! “是啊姐姐,快应了吧,救治大王重要!”万夫人赶紧附和。 有孩子的,都附和着。 孩子们的前程得顾着呀,以后想封王,挑个好封地,都得看叔叔的脸色呢。 总不能现在给叔叔添堵,以后再舔着脸求一处好封地?那不是做梦呢嘛。 “大王?万氏,你居然称陛下为大王?你、你们怎么改口这么快呀!”钱王妃崩溃大哭。 “姐姐,胳膊拧不过大腿,该低头就低头吧。” 万夫人小心翼翼道:“毕竟这是陛下的家事,我们做女人的,顺着男人便是了。” “这都是人家兄弟俩的事,等哪天,大王跟陛下说句软和话,什么封赏没有呀?” “人家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您忘了当初,大王多么疼爱弟弟呀,这些年,陛下对南宫多么照顾,大家都心知肚明。” “姐姐,当务之急是治疗大王的身子呀。” “许公公说得对,若大王出现了闪失,咱们就算死一万次,也不够赔的呀!” 万夫人这话,引得所有人附和,谁愿意陪葬去呀。 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争个虚名。 难道叫太上皇的时候,就让出南宫了? 还不是在这里面,老老实实过日子,您没孩子,总得为我们有孩子的想一想,孩子的前程多重要呀。 “说来说去,唯有本宫里外不是人?” 钱王妃好像第一次认识她们,悲凉大笑:“好、好!都应了你们的!本宫管不了了,管不了了,本宫就想管好自己的夫君,行不行?快快救治陛下吧!快啊!” “您叫什么?”许感却不放过她。 钱王妃眼泪止不住地流,服软了:“漠北王!漠北王!行了吗!” “那您该自称什么?”许感又问她。 “臣妾!臣妾!”钱王妃支撑不住朱祁镇的重量了,但她死死以脚抓地,不肯让朱祁镇从背上掉下来。 那只瞎了的眼中,流出了血泪。 “您早这样不就完了,您们的脑袋保住了,奴婢的脑袋也保住了。” 许感抹了把冷汗,赶紧让人把太上皇抬到塌上:“快宣太医,给漠北王诊治!” 南宫有太医轮值,听到命令,立刻进来诊治。 钱王妃全程看着,生怕许感做手脚。 直到太医说,漠北王无碍了。 她才松了口气,但身体摇摇晃晃,倒在了地上,妃嫔们惊呼。 许感也吓了一跳:“太医,赶紧医治!” 皇爷可没允许他杀了南宫任何人啊,如今朝堂上拧成一股绳,正热火朝天往前走呢,不能后院起火。 若漠北王、王妃出了什么岔子,他这颗脑袋肯定保不住。 所以,最着急的人是他。 “只是心血逆流,无碍。” 许感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咦?这脉象,如珠滚玉盘……怎么会呢?” 太医有点叫不准,请另一个太医把脉,那太医冲他点了点头。 “许公公,王妃应该是有喜了。”太医小心说道。 “什么?” 许感脸色一变,看了眼残疾了的钱王妃,再看看怀有身孕的万夫人! 又怀孕一个? 皇爷怎么就没这么好命呢? 太医小心观察许感的脸色,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毕竟这是漠北王的子嗣。 “若王妃生了嫡子也好。”许感轻飘飘一句话,告诉太医,小心照料。 安置好了,便返回宫中,禀报皇爷。 他回宫时,勤政殿的门关着,他便在门外候着。 朱祁钰正在问王狗儿话,就是哈克楚。 这几天,王狗儿情绪比较大,但是内狱是什么地方,专门教这些桀骜不驯的家伙做人的地方。 这不,皇爷前脚传口谕,宣他觐见,内狱的老太监就告诉他,在御前说错一个字,就往他身上扎一根针!一辈子也取不出来的那种。 王狗儿被折磨的,整个人都不好了。 “鞑靼为何还不来?”朱祁钰问他。 咋的,您还盼着望着来啊? 王狗儿发现,大明不一样了。 “跟朕说说,满都鲁和癿加的事。”朱祁钰问。 王狗儿无奈,从满都鲁汗继位开始,娓娓道来。 在他口中,满都鲁是一位颇有作为的明君。 势力正在扩大,不断兼并部落,壮大自身。 听着王狗儿叙述,朱祁钰却想着,满都鲁能吞并部落壮大自己,大明为何不能吞并部落,壮大自己呢? 若等鞑靼整合成功,一个统一、强大的鞑靼,可是个令人头疼的对手! 胡濙说过,汉人同化能力最强,为何不利用呢? 牧民习惯放牧,那就继续在草原上放牧,大明力量深入草原便可以了! 他看向地图,若平辽东,就绕不过去朵颜三卫。 这朵颜卫自大宁都司抵喜峰口(承德); 泰宁卫,自锦州、义州历广宁卫至辽河; 富余卫,自黄泥洼(辽阳)逾沈阳、铁岭至开原。 此三卫是大明封的,汉人这样叫。 人家自称兀良哈,没错,就是太宗皇帝三征漠北打的兀良哈。 这片土地,主要由兀良哈部、翁牛特部、乌齐叶特部、札剌亦儿部游牧。西起拉木伦河和辽河以南,东起开原,西近宣府的长城边外,均属兀良哈地区。 宣德年间,一度归附,正统年间,大明在辽东连战连捷,愈发臣服。 但从土木堡爆发后,三卫归附瓦剌,但也年年遣使进贡,表面恭顺。 辽东是一本五国志。 之前朱祁钰没把兀良哈放在眼里,因为兀良哈夹在鞑靼、大明中间,受夹板气。 谁强硬,就倒向谁,一根随风草。 想同化蒙人,就得先找随风草,实力弱、没立场。 兀良哈,就是这枚软柿子。 打败了鞑靼,就捏兀良哈,强制同化,不听话的就往北赶,愿意留下来的,就同化掉。 朱祁钰琢磨着,后世的东北是如何成为大粮仓的? “王狗儿,你们种植粮食吗?”朱祁钰问。 “倒也种过,但不打粮啊!” 王狗儿满脸讶异,你们明人最擅长种植作物,难道不知道草原上种不出作物吗? “兀良哈、女真种粮食吗?”朱祁钰又问。 “奴婢倒是听说过辽东能种粮食,再往北的话,气温寒冷,冬季漫长,夏季短暂,种不出来粮食啊。” 朱祁钰纳闷,后世的东北,可是全国的粮仓,什么原因? “你是说气温的原因?”朱祁钰问他。 王狗儿点点头。 寒冷,季节因素! 朱祁钰眼睛一亮,若是能有耐寒的作物,就能在东北种植了! 玉米!地瓜!土豆! 又转回来了! 等等,后世的东北是鱼米之乡,盛产大米,那是为什么? 朱祁钰不懂种地,不太明白。 不过,若找到这些作物,人工种植之后,就能开发辽东了! “冯孝,宫中可有奴儿干都司的老人?” “回皇爷,辽东镇守太监亦失哈尚且荣养着,奴婢将其宣进宫中?”冯孝小声问。 “亦失哈?老人家尚在人世?”朱祁钰也惊到了。 亦失哈可是位传奇人物,他是出身女真的太监,精通女真语和汉语,被太宗皇帝派去招抚奴儿干都司,宣德朝又派他数次出巡奴儿干都司,招抚各族。 后由镇守辽东十六年,景泰元年被弹劾回京,此人若还活着,怕是有百岁高龄了吧。 绝对是块活化石! “回皇爷,荣养所没传来去世的消息,想来是活着吧,奴婢这就打发人去问。” “若还活着,就接进宫来,朕有话问他。” 朱祁钰盯着地图看。 “皇爷,李将军和许公公都在门外候着呢。”冯孝小声回禀。 “许感回来了?” 朱祁钰坐下来:“让李震先进来,都下去吧。” 王狗儿退下,李震进殿叩拜:“李震,请问圣躬安?” “朕安。” 朱祁钰道:“无当军练得怎么样?” “都按照陛下说的方式练的,以火器兵为主、盾牌兵为辅。”李震详细叙述练兵过程。 眉宇间带着喜色。 他是急功近利的,也想封爵。 知道皇帝此次选他去,办得漂亮,就该封爵了。 朱祁钰听得认真,微微颔首:“办法不错,实战过了吗?” 新建四军,由四个总兵,独立训练,训练方法不一样。 李震是用盾牌手做防御,火器兵攻击,彼此协作。 主要原因是,朱祁钰认为神机营的战术,并不能适应各种战场上,所以让各军开动脑筋,自己想办法练。 “回禀陛下,和土匪激战过,连战连捷。”李震邀功道。 “就按照这个方法练。” “这次,你带兵去江西,强迁龙虎山。” “到了江西,先收了江西各个卫所的权力,由你带着,挑选精兵强将,调入京营。” “朕已下旨,让正一道轻装简行,东西就不必搬了,人去就行了。” 说到这里,朱祁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从湖广走,沿路遇到藩王府,便给朕下一道圣旨!” 冯孝将圣旨呈上来。 李震立刻明白皇帝的深意。 “你驻扎在龙虎山上,一应器物,不许动!” “等锦衣卫接手,接手后,不必着急返程,等着朕的圣旨!” 朱祁钰冷冷道:“朕给你准备充足的弹药、粮饷,可在江西练兵,江西多山多水,朕会让江西造船厂,给你拨一批船支,你留在江西,清缴土匪。” “微臣遵旨!” 李震听明白了,皇帝对藩王不满,要教训藩王了! 皇帝给他两条命令,第一,收龙虎山上,天师道的百年积蓄; 第二,震慑湖广、江西诸王,勒令其入京。 其三,在江西练兵,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李震,这一趟差事做好了,也该封爵了。”朱祁钰激励他。 “微臣谢陛下天恩!”李震恭恭敬敬的磕头。 “火器容易受潮,军器局正在改良,尚需要些时间,如何贮藏、维护火药,军器局的人会和你交代。” 朱祁钰叮嘱几句:“明日便整饬军队,三日后出发,张元吉随着你,别把他弄丢了,能不能一举拿下龙虎山,就看他了。” “微臣必不负陛下厚望!”李震明白,这次行军,政治意义大于军事意义。 不是打仗去的,而是震慑诸王去的。 估计陛下还会派其他三军,离开京师,震慑天下诸王。 “去吧,一路保重。” 李震恭恭敬敬磕头谢恩,他出去,许感才进来。 把漠北王府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复述一遍。 朱祁钰皱眉,也有点嫉妒了。 “漠北王生着病,却夜耕不辍,又有两个孩子了。” 朱祁钰大动肝火:“太子没了,他还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儿子,他都有五个儿子了!” “朕的儿子,看来是轮不到太子之位了!” “让太子抄一千遍孝经,朕要看!” 那就折磨朱见深吧。 许感吓得趴伏在地上,一声不敢吭。 皇爷无子,终究是最大的弱点。 他们的富贵,也都在皇爷的儿子身上呢。 他不敢表露出一丝一毫。 “起来吧,你做的很好。” “如今不必横生波澜,当漠北王不存在即可。” “漠北王有了嫡子,那太子就是庶子了。” 庶子两个字,戳到了朱祁钰的软肋:“庶子……把谈氏叫来。” 许感如蒙大赦。 出了勤政殿,凉风一吹,他的衣服被汗水浸透了。 皇爷给人的感觉,太恐怖了。 很快,谈允贤进殿。 朱祁钰在烛火下,批阅奏章。 今天的奏章实在太多了,五个时辰了,还没批阅完毕呢。 “参见陛下。”谈允贤知道皇帝正在气头上。 “嗯,起来吧。” 朱祁钰奏章丢在桌上,站起来:“谈氏,朕的身体如何了?” “陛下身体已经比之前大好了……” “可能有子嗣?”朱祁钰急着问她。 才知道,自己露出破绽了。 做皇帝的,不能让臣子、后宫嫔妃知道自己的破绽,那样的话,她们就会有办法对付他。 顿时尴尬笑了笑:“无妨,朕就是有些心急罢了。” 谈允贤跪在地上:“请陛下安心,臣妾开的方子,是让陛下身体大好,不会落下病根。” “其实以陛下现在的身体,已经能让人受孕。” “只是,臣妾担心,陛下心急,若是再伤了身子,就不好调理了。” 说来说去,就是劝他戒.瑟。 朱祁钰闷哼了一声,收敛不该有的心思:“起来吧。” “臣妾谢陛下。”谈允贤站起来。 “最近朕有些急躁,吓到你了吧?你开个方子,给朕调理一番。”朱祁钰笑道。 和后宫嫔妃在一起,他尽量语气轻松,以笑迎人,很少发火。 谈允贤走过来,跪在身边:“请陛下伸手,臣妾为您诊脉。” 朱祁钰伸出手腕。 放在小枕头上,她嘴角翘起:“陛下运动过甚,肾气充沛,说话也有了底气,所以怒火重些,心气儿也急躁了些,无妨,臣妾今晚就给您调一调药膳,过两日便好了。” “起来。” 朱祁钰拉她起来,挽着她的手,语气轻柔:“朕有你,才安心。” “陛下厚爱。”谈允贤俏脸微红。 朱祁钰站起来:“走,陪着朕,出去转转。” 牵着她的手走出去。 “陛下,这样有违礼法。”谈允贤想抽回手,她只是小小的选侍,如何能被帝王牵着手,在路上走,岂不惹人笑话。 “哪来的那么多规矩?朕说过,不以妾室对你。” 朱祁钰拉着她走:“跟朕说说,在后宫里,住的习惯吗?” “还好。” “那些官小姐,没欺负你吧?”朱祁钰歪头笑着看她。 谈允贤摇摇头:“回禀陛下,宫人还算规矩,您不必为臣妾担心。” “贵妃一个人管不过来这偌大的后宫,你帮帮她,朕这后宫里,只有你们两个妃嫔,自然要相互帮衬些。” “臣妾知道。”在外面走,被来往的宫人看到,谈允贤十分僵直,放不开。 “照你估算,朕的身体,何时能大好?”兜兜转转,又问回来了。 “回陛下,若您安心将养,六月便好了。” 倒是比之前,提前了一个月。 效果不错。 朱祁钰点头,又聊了几句家常,才打发她回宫。 “六月,六月才能大好,今年内,朕一定要有儿子!”朱祁钰目光闪烁。 他要处处都比漠北王强! 不止在治政、治国上,比漠北王强,在生儿子方面,也要比漠北王强! “去,把喜讯告诉永寿宫,让皇太后也高兴高兴。”朱祁钰目光闪烁。 “皇爷,您是指,告诉圣母漠北王的事?”冯孝小心翼翼问。 朱祁钰瞥了他一眼。 冯孝赶紧跪在地上:“奴婢明白了!” 除了告诉她,太上皇降格为漠北王了,还能告诉她啥?告诉她钱王妃怀孕了吗? 她孙子那么多,在乎一个两个的吗? 朕不痛快,谁都别想痛快。 “漠北王府的用度不能短缺,莫给外面留一个刻薄皇亲的恶名,毕竟是朕的亲哥哥。”朱祁钰叮嘱一句,便进了勤政殿。 冯孝琢磨,是苛待呢?还是厚待呢? 他暗戳戳地看了眼军机处,皇爷这话八成是给前朝听的。 皇爷这心思啊,不好揣测琢磨。 亦失哈是太监背进宫的。 再次看见皇帝,亦失哈眼泪止不住,艰难地行礼:“奴婢亦失哈,问圣躬安!” “朕安,起来。” 朱祁钰亲自扶住他,老太监泪眼婆娑:“奴婢,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陛下。” 他和这位太监,并无交集。 正统朝,他镇守辽东,景泰元年回京,就被荣养起来了,所以他们几乎没见过面。 朱祁钰当做恭维话听。 “是啊,朕这些年冷落了功臣啊。” 朱祁钰叹息:“你无数次巡视奴儿干都司,又镇守辽东多年,施带儿的事,是冤枉的。” 施带儿是他嗣子。 “当时,朝中上下,被瓦剌大军吓到了,漠北王被抓,朕匆匆登基,京师一片混乱,旋即瓦剌大军兵围北京城。” “朕刚刚做皇帝,也没有深查施带儿的事,便听之任之。” “亦失哈,是朕错了!” 苦熬着、活着,不就等平反昭雪的一天嘛! 亦失哈艰难地跪在地上:“奴婢不敢有怨怼之心,太宗皇帝、宣宗皇帝重用奴婢,已是天恩,奴婢残缺之身,尚且能名垂青史,此皆陛下之恩!” “求陛下,不要对奴婢这残缺之人说错,陛下乃天下人的君父,乃是天子,不会有错!更不会出错!” “老奴愿意担错!” 亦失哈艰难磕头,太监想扶他起来,被他拂开,坚持要磕头,礼不能废。 “起来,起来。”朱祁钰有点嫉妒了,为什么永乐朝活下来的老臣,都是这般忠勇之臣? 再看看如今的朝臣,满腔私心,蝇营狗苟。 朕何时才能有这样一批忠臣啊! “老人家,朕想请你说一说奴儿干都司的情况。” 朱祁钰认真道:“朕跟你说实话,朕想收回奴儿干都司。” 亦失哈吃了一惊:“陛、陛下,您、您说什么?老奴耳朵不灵光,您再说一遍。” “朕想完成太祖遗愿,收回奴儿干都司!”朱祁钰认真道。 亦失哈眼泪哗哗流,趴在地上,又要行礼。 但他岁数实在太大了。 行动极为不变,朱祁钰赶紧扶起他。 “陛下,请听老奴说。” 亦失哈喘了口粗气:“关于奴儿干都司的情况,实在太多了,一时半会说不完。” “老奴长话短说,只有两个字,震慑,怀柔!” “那些土族,畏威而不怀德,要先打他们,把他们打怕了,再在此设卫所,进行管理。” “然后就是,派流官,慢慢同化,用时间,磨平他们其他痕迹,把他们变成汉人。” “陛下,一定不能急,阻拦大明收复奴儿干都司的,不是兀良哈,也不是女真人,而是道路!” “奴儿干都司,是未开发的状态,太宗皇帝曾在松花江上建船厂,试图连通松花江和辽河,方便河运。” “奈何靡费太多,又没有油水,太宗皇帝也不得不放弃。” “但是,老奴巡抚奴儿干都司二十多次,深知奴儿干都司是一片值得开发的宝地。” “那里有无数天然木料、石料、人参、东珠,老奴猜测,地下可能有丰富的煤炭,铁矿怕是没有的。” 亦失哈是海西女真人,往返于大明和奴儿干都司中间二十余年,他对那里,有着太深的眷恋了。 他一口气说这么话,有些累了。 “老人家,朕派个人,你将在奴儿干都司的一切所见所闻,全都说出来,朕让人纪录下来。” “朕不着急,慢慢纪录即可。” 朱祁钰担心亦失哈重蹈陈诚覆辙,得让老头活着,叮嘱道:“这些,对朕十分重要!” “老奴清楚。”亦失哈要跪下。 朱祁钰不许:“老人家,奴儿干都司的人,种植粮食吗?” 亦失哈摇了摇头:“那地方过于寒冷,种不出粮食的,那些蛮族都是渔猎为生。” “不过,若有耐寒的作物,在奴儿干都司是能生存的。” 他担心说种不出粮食,让陛下失去了收回奴儿干都司的心。 他苦等的希望,又消失了。 赶紧又道:“老奴认为那里可以种植棉花!” 这就扯淡了。 虽然朱祁钰不懂农业,但也知道辽东都种不了棉花,何况更远更冷的奴儿干都司呢。 老头为了说防护皇帝收回奴儿干都司,煞费苦心啊。 “老人家安心,奴儿干都司既是大明领土,朕总该收回来的,多花些钱也无妨,朕别的不多,就钱多。” 朱祁钰怪笑。 亦失哈不明白什么意思,但听说皇帝愿意收回来,松了口气,神情有些雀跃。 “老人家,你这辈子,劳苦功高,朕想封你爵位……” 话没说完。 亦失哈扑倒在地上,疾呼道:“陛下万万不可!爵位岂能赐给太监?岂不乱了纲常?” “太监如何不行?三宝太监将大明之威远播天下,您巡抚奴儿干都司,又镇守辽东十六年,劳苦功高,如何不能封爵?” 朱祁钰主意已定。 定时发的!调整一下作息,希望今天能睡着觉!求订阅! (本章完) ------------ 第129章 兴河西文脉,拆分孔氏!两军并出,逼天下藩王入京 “陛下之心,感人肺腑,但万万不可封爵!” 亦失哈趴在地上:“太监封爵,前所未见!而且,老奴没有战功,如何封爵?” “老奴知道陛下惓惓之忱,已然心满意足!” “老奴有个不情之请。” “父母为子女计深远,施带儿虽非老奴亲生,却也是老奴一手养大的。” “求陛下赐他一个官职,他不怕苦不怕难,虽有手脚不干净,有贪污的小毛病,却也是可用之才!” 亦失哈知道,若不要点什么,就没法息了陛下封爵之心。 但是,他不懂皇帝的心。 朱祁钰给太监封爵,是鼓励宫中的太监,为他的大业努力奋斗。 太监没有子女,世券也不必赐下。 不过一个名头罢了,亦失哈又这么大岁数了,指不定过几天就死了。 所以朱祁钰想封爵。 亦失哈明显会错意了,以为皇帝是真心实意想给他封爵,却不想想,自己有什么用? 若是令其嗣子入荫,可就是另一码事了,若后面的太监,有样学样,天下官职岂不被太监嗣子给霸占了? 朕活着尚能镇住,后世之君呢?这可不是个好风气。 “施带儿有何本事?” “老奴多次出巡奴儿干都司,他都陪同,又随老奴镇守辽东多年,对辽东之事,了如指掌。” 亦失哈竭力举荐儿子施带儿。 估计也是打这个主意,他不要虚名,要一个实职。 毕竟在宫中伺候这么多年了,都不是省油的灯。 “嗯,让他来宫中伴驾,朕考校他一番,再酌情启用。” 朱祁钰没直接赐予官职,岔开话题:“亦失哈,你为大明鞠躬尽瘁,便赐你郑姓吧,赐名郑哈,你儿子施带儿赐名郑戴。” 说着,他提笔写下两个字,让太监赐给亦失哈。 亦失哈捧着赐字,哭个不停:“谢陛下赐字天恩!” “若有一天,陛下收复奴儿干都司,请将老奴的尸体,葬在松花江岸畔上!” “朕允了!” 朱祁钰让他起来,又说了几句,便打发他走。 永乐朝真是人才济济啊,连个女真族的太监,都如此出类拔萃,朕身边怎么就没有呢? 王朝盛世,果然能批量制造人才啊,朕什么时候能创造景泰盛世呢? 朱祁钰叹了口气,继续批阅奏章。 直到深夜,才看完奏章,在屋子里转悠一会,便安枕了。 翌日早朝。 “诸卿,朕昨日询问了太监郑哈,他对奴儿干都司非常熟悉。” “今早,朕让太监读了太宗朝关于奴儿干都司的记载。” “朕发现奴儿干都司是一片宝地啊!” “朕突发奇想,想怀柔兀良哈,把兀良哈安置在奴儿干都司,伱们怎么看?” 朱祁钰直接开口。 天气愈发闷热,金銮殿上,摆放着数个木箱空调,有太监摇着把柄,散发着冰冷之气,冲散金銮殿里的闷热。 群臣狂翻白眼,您拿人家的地盘,赏赐给人家,可真有您的! “陛下,倒是可行,只是微臣担心,兀良哈不愿意啊。”耿九畴苦笑。 王伟送他一个大白眼,废话,人家兀良哈能愿意才怪呢! 大明能出关保护兀良哈还是怎的? 人家归附大明,年年进贡,然后您拿人家的地盘赏赐给他们,挨打了您也不闻不问,拿兀良哈当傻子呢? “哈哈,不愿意就打到他们愿意!” “辽东的局势来看,最弱的就是兀良哈。” “朕昨晚在思考,鞑靼正在整合草原各部,用不了几年,就会出现一个强大、统一的鞑靼!” “他们能整合部落,咱们为什么不能?” “此消彼长,咱们收服的部落越多,鞑靼越弱。” 朱祁钰笑着说。 群臣狂翻白眼,您不如直说,何不食肉糜! 咱打得过吗?脑子是个好东西。 真到草原上,和那些部族野战,咱们能打过谁? 就算千辛万苦,加侥幸,打赢了,如何守住呢? 而且,鞑靼部落,逐水草而居,世代不止,除非您能掏钱养着牧民,否则人家凭什么固定在一片草场上,受您管制呢?为大明放牧呢? “陛下,若说守着城关打,大明尚有一战之力,若是和鞑靼野战,老臣担心啊。” 胡濙打击皇帝的积极性,这话也就他敢说。 咱们不怕守城,但出城野战,还是算了吧。 “王伟,你怎么看?”朱祁钰问问懂兵事的。 “野战以骑兵为主,我朝骑将稀少,精锐骑兵也不多,若是拿出去消耗,恐怕得不偿失。”王伟拐弯抹角说不行。 朱祁钰的脸垮掉,寒声问:“那怀柔兀良哈,可行?” “陛下,兀良哈打不过大明,但兀良哈和鞑靼勾连。” “尤其依附喀喇沁部,喀喇沁部拥兵五万,贼酋孛来又野心勃勃。” “大明虽说不怕喀喇沁,没有利益,平白无故打这一仗,怕是得不偿失。” 王伟说不行。 朱祁钰的脸色阴沉下来:“这不行,那不行,朝堂花钱养着那些兵丁有什么用!” “干脆解散了,让鞑靼、兀良哈进来算了!” “请陛下息怒。”群臣跪在地上。 “怎么息怒?” “朕想收服鞑靼部落,你们说不行!” “朕想收服兀良哈,又说打不过,不敢打!” “朕想收复奴儿干都司,你们肯定在心里骂朕吧,骂朕瞎折腾!” “这不行那不行,朕要你们有什么用!” “你们就这么想安安稳稳过日子吗?” “你们就想着自己舒服,考虑过子孙后代吗!考虑大明国祚吗?” “没有!” “你们心里只有自己!” “就想过安稳小日子!” “居安思危,今天安稳,明天就得死人!后天大明就得灭国亡天下!” “朕就要收复奴儿干都司,要收降兀良哈,要收降鞑靼部落!” “你们给朕想,想不出来就别睡觉!” 群臣瑟瑟发抖,皇帝又发怒了。 关键这怒火很无厘头啊。 奴儿干都司有什么好的? 年年冬天都会冻死人,又是一片荒芜,连粮食都种不了。 您想收复河套,可以呀,起码河套能种粮食啊,又是黄河上游,可以治理黄河,起码有个由头。 再看看奴儿干都司,那里除了冷就是冷,连牧民都不愿意放牧,根据永乐朝记载,都是野人呢! 胡濙幽幽一叹,还得他来。 “陛下啊。” “您想收复失地,老臣等都能理解。” “想收降兀良哈、鞑靼部族,都可以。” “但奴儿干都司,就算了吧,那里种不了粮食啊,又多有野人部落,就算收回来,朝堂每年要花多少钱驻军?要花多少钱,封赏那些野人部落、令其归顺?” “永乐朝建永宁寺(庙街,傻俄)时,老臣是知道的。” “老臣说一句大不敬的话,除了昭示文治武功外,收复奴儿干都司,又有什么用呢?” 胡濙这话,有讽刺太宗皇帝之嫌。 但胡濙年纪最大,有这个资历。 “而且,奴儿干都司的土地含水量高,多是填平的沼泽,道路坑坑洼洼,崎岖难行,诸多水系又互不统属,困难重重。” “当年,亦失哈从奴儿干都司回来,老臣亲自问过他。” “那种土地,是种不出粮食的,连牧民都嫌弃寒冷,而不愿意去奴儿干都司放牧!” “倘若奴儿干都司能自给自足,不说给中原纳贡,能自己养活自己。” “老臣都同意收回来!” “可是不能啊陛下,别折腾了,内帑有些银子不容易,把这些钱放在湖广、放在两广,都是好的啊。” 胡濙使劲磕了个头。 “老太傅,您是说,若奴儿干都司能种出粮食,咱们就要?”朱祁钰问他。 “对,能种出粮食的土地,就是宝地,老臣就要!” 胡濙斩钉截铁道:“哪怕是寒冷些,冻死些人,也无妨,老臣也能说服朝臣,收复奴儿干都司!” 他非常确定,天下不存在这种作物。 所以,用这话糊弄皇帝吧。 “好,起居郎,把老太傅这话记上。” “等有一天,天下有了耐寒的作物,能在奴儿干都司种植的。” “届时朝堂不许拦着朕,去收复奴儿干都司!” 朱祁钰认真道。 “老臣愿意认账。”胡濙不信,因为天下根本就没有这种作物。 “那朕要收降兀良哈、鞑靼部族,老太傅是同意了?”朱祁钰笑眯眯问。 小机灵鬼,原来在这等着呢? “老臣是同意,问题是怎么收降啊?” 胡濙开始和稀泥了:“宣德朝,兀良哈投降了大明,后来勾连瓦剌,成了带路党,才有了土木堡之败。” “如今瓦剌退去,还有正在整合草原的鞑靼。” “兀良哈完全可在大明和鞑靼中间游走,两边要好处,两面三刀,凭什么甘心被汉化?” 朱祁钰眯起眼睛:“有困难就不做了?” “陛下,当务之急是整饬河套,治理好了河套,便能重开西域,您不是心心念念,重开西域嘛!”胡濙继续和稀泥。 朱祁钰脸色越来越黑。 朕说的话,都是放屁?被你一盆稀泥,和没了? “陛下,攘外必先安内,湖广尚且未平,如何平兀良哈?” “老臣的意思是,应先安置湖广,将湖广打造成两宋时的粮仓,再以湖广之粮,征讨草原!” “您看如何?” 胡濙这和稀泥的手段,硬生生把朱祁钰的眼睛,从辽东拽回到湖广。 “湖广朕心里有数。”朱祁钰不领情。 “要不派遣使者,去探探兀良哈的底?总要先知道兀良哈的情况,就先动手吧?总要有个轻重缓急,主次顺序。”胡濙见和稀泥不灵,干脆来一个拖字诀。 朱祁钰不跟这老头说话了。 只要跟他说话,就会进入胡濙的节奏,掉进他设计好的陷阱里。 这老头,有一万个心眼子,但都是歪的! “朕想办点事,是真难啊!” 朱祁钰叹了口气:“罢了,朕不管了,啥都不管了。” “朕这皇帝啊,做得无甚趣味。” “漠北王的王妃又怀孕了,这回生个嫡子,王府的王位、皇位都有着落了。” “反正太子也不是朕的亲儿子,朕死了,管他死后洪水滔天呢!” 完了! 皇帝要耍无赖了! 群臣脸色煞白,赶紧磕头请罪。 胡濙都快哭出来了,士大夫心心念念的,不就是希望皇帝是个明君,爱民如子嘛,结果人家皇帝做了,你们士大夫不愿意啊,等着被史书骂吧。 尤其不能涉及漠北王! 这就是个神坑,多少人掉进去了! 等等,漠北王有又嫡子了?残疾的钱皇后……哦,钱王妃有喜了? 漠北王是真能生啊。 现在想想,若是夺门之后,漠北王复辟,未尝不是好事。 当今陛下给人的压力太重了,思维跳脱,今天要做这、明天要做那的,安稳惯了的百官,跟不上他的节奏。 也不想跟,安安稳稳的,老婆孩子热炕头,不好吗? 折腾什么啊! “陛下不可乱说!”没人敢露头,胡濙硬着头皮说。 “罢了,给朕遴选天下美女入宫吧,以后朕也不出宫了,早朝也罢了,大朝会也不必开了。” “朕垂拱而治,天下事让有儿子的人心烦吧。” “要不明日让漠北王和太子临朝处政?”朱祁钰幽幽道。 您就别钓鱼了! 信不信,现在谁敢应,您就会诛了谁的九族! 这招都玩烂了! “臣等皆是陛下忠臣,不敢怀有二心!”胡濙带头,百官齐声高呼。 信不信,谁敢说同意,锦衣卫就诛谁九族! 皇帝要不霸权,能杀了那么多人? 他要是肯放弃权力,能又收复河套、又要奴儿干都司的? 这样的人,敢让他放权? 都是套,谁信谁傻子。 “尔等都是忠臣啊,为太子效劳吧。” “朕回后宫了。” “下了朝,便让京中女人全都站在街上,朕派人去挑选,好看的都纳入宫中。” “以后君王不早朝了,你们也安生了。”朱祁钰来劲了。 胡濙算看出来了,只要不同意皇帝的想法,皇帝就继续耍无赖。 就跟小孩一样,动不动撂挑子了。 问题是,若由着他撂,转瞬皇帝就要动刀子,骂死群臣,说群臣不忠,鬼知道要杀谁! “陛下,老臣想办法,收降兀良哈便是!”胡濙咬着后槽牙说。 朝中百官都不给力! 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陈循在时,都是陈党,所以陈循为他们出头,心甘情愿。 如今呢?除了皇党,就是帝党,压根就没有胡党! 可每次出了事,都让他这个老人家顶缸!欠你们的呀! 被硬顶上去的滋味,胡濙受够了! 朱祁钰想说话,但没人递台阶啊,只能绷着。 “微臣等请陛下,切勿玩物丧志,以江山社稷为重!”耿九畴是会捡便宜的,立刻给皇帝递台阶。 胡濙瞥了他一眼,好处都让你占了。 “既然老太傅开了金口,朕便继续再处理一段时间朝政?以观后效?”朱祁钰试探着说。 陛下您可做个人吧! 皇位是你家传的,您没儿子,怪我干啥? 我们这些人才冤枉! “求陛下以天下苍生为重!”胡濙不让耿九畴捡便宜了。 朱祁钰目的达成,笑道:“老太傅说说良策吧。” “良策倒是没有,只有个老办法。” 胡濙苦笑道:“打服,招降。” 他有点明白皇帝的深意了,皇帝哪里是收降什么兀良哈、鞑靼部落啊,更不是更遥远的奴儿干都司。 而是整饬辽东镇啊!这才是他的目的! 借着孔氏迁居,皇帝就有借口收降兀良哈、鞑靼部落,又借口收降兀良哈等,收回辽东镇! 把辽东镇攥在他的手心里。 不然,皇帝为何调刘广衡回京?又调施聚、焦礼回京,等到于谦移镇辽东,就会把曹义调回京中。 这是要打破曹义等将门世家在辽东的势力,然后整饬辽东镇。 皇帝兜这么大圈子,目的在这! 胡濙也暗骂自己老糊涂了,和皇帝犟什么收降兀良哈啊,难怪皇帝想撂挑子不干了,朝臣太蠢了,没人看透皇帝的真实目的。 也怪皇帝,上来就把朝臣一顿臭骂,都骂懵了,谁也没往这方面想啊! 您上来就扣帽子,扣得跟真的一样! 这就是帝王之道,真真假假,爱兜圈子。 “陛下,无论是收降兀良哈,还是收复奴儿干都司,都要先整饬辽东镇、蓟州镇。” 胡濙道:“老臣以为,先整顿好两镇,再谈其他。” 此言一出,朝臣明白了。 难怪胡濙屹立五朝不倒呢! 原来只有他懂皇帝的深意啊! 皇帝哪里是要收什么兀良哈啊,就是单纯地想整饬边镇! 迁居孔家,倒是个好借口,却不能一以贯之,最多征召大军,稳定四平城罢了。 收复奴儿干都司,收降胡人,可就不一样了。 陛下呀陛下,您直说不就得了,非要绕弯子,吓死宝宝们了。 “老太傅此言甚是,辽东镇乃大明东北屏障,绝不能有失。” 耿九畴率先道:“等于太保移镇辽东,便可开始整饬,陛下,微臣愿意去辽东,为陛下尽忠!” 把捡便宜进行到底,耿九畴不会放过拍马屁的好机会。 白圭、项忠、朱英等人皆争着抢着表忠心。 朱祁钰嘴角翘起。 辽东镇和蓟州镇,必须攥在手心里才行,这才是他的根本目的。 “刘广衡,你怎么看?”朱祁钰看向曾任辽东总督的刘广衡。 刘广衡出班跪下:“回禀陛下,老臣以为,辽东兵乃天下强军,若一味整饬的话,怕是伤了军心。” 群臣瞪大眼睛,您是真敢说呀! “如何不伤军心啊?”朱祁钰问。 “老臣以为一切照旧便可。” 刘广衡道:“陛下迁居北孔,尚需十万大军在侧,不如以此替代原辽东镇兵丁,再将辽东镇兵丁北移,再建边镇,陛下想收兀良哈人,自然需要强军在侧,那样的话,收降的兀良哈,才不敢反叛。” 移镇! 让辽东兵离开辽东,再建重镇,便能以此为借口,整饬辽东军,将辽东军攥在手心里。 刘广衡这办法好啊。 朱祁钰翘起嘴角:“不错,你看该在哪里建镇啊?” “朵颜三卫之地,便适合建新镇!”刘广衡明贬暗吹,换着法逗皇帝开心。 “蓟州镇也北移,去草原上建镇。” 朱祁钰一出手,就要拿下两座边镇。 辽东、东北的军镇,都该替换上他的人,刘广衡给的建议是,以移镇为借口,替换总兵,整饬军心。 而原辽东镇,则以新兵填充,皇帝想派谁去,就派谁去。 有了这几根肉骨头,投靠皇帝的勋臣,必然更多。 “都平身吧,这事就这般定下。” 朱祁钰悠悠道:“朕派李震出京,督促正一道,搬迁至贺兰山。” “正一道乃是道教执牛耳,地位和衍圣公一脉不相上下。” “衍圣公不容有失,正一道也不能灭了教统!” “诸卿有什么办法?” 陛下您就瞎折腾吧! 在辽东征召十万大军,在贺兰山还要征召大军,朝堂有多少钱,扛您这样祸害的? 征召容易,裁撤难啊! 以后有你受的。 “陛下,贺兰山尚且是大明领土,由毗邻银川,可令宁夏镇协防便是。” 张凤老大不情愿:“陛下,瓦剌退去后,西北暂无战事,我朝应该以重建为主,而且陛下可令正一道的道士们强身健体,若有外族攻山,可令其跑去银川。” 朱祁钰送他大白眼,银川虽然依贺兰山而建,但多远路程呢? 你让道士跑过去?还不如让他直接投敌了呢! “张凤。” “朕派正一道去,是想让道教传到草原上,同化牧民。” “总不能让道士去死吧,道士也是明人,朕岂能忍心让孩子去死呢?” 朱祁钰说得冠冕堂皇,其实是逼着道教为大明收复边镇做背书。 道教牛耳都被逼去了贺兰山,以后谁敢说,放弃贺兰山? 连道教,都得逼着鼓吹,正一道何其气节,为天子守国门云云。 贺兰山,没人敢丢掉了! “京中隆善寺乃是朕亲建的。” “朕打算牵隆善寺去贺兰山,令宁夏镇建造一座整个西北,最宏伟、最壮观的寺庙,为隆善寺。” “隆善寺主持慧静禅师,佛法高深,常常入宫为朕讲解佛法,朕听完都有遁入了禅宗的念头。” “所以,慧静禅师亲临,担任贺兰山隆善寺的主持。” 群臣狂翻白眼! 还您的座上宾,听说那老和尚,被巡捕营折磨废了,不然能去银川?不就为了保一条性命吗? 慧静被派去银川,必然老老实实做您的忠狗,不敢反刺儿。 您就折腾吧。 “治理河套不易,劝人向善更难。” “但有了正一道和隆善寺,道佛之首,为朕经营河套。” “朕无忧矣!” 朱祁钰又道:“这北孔族人数万,何不拆出一脉,去贺兰山,再立道统,一来教化河西百姓,二来也让河西文人,有了朝圣之所,岂不美哉?” 嘶! 群臣算看出来了,皇帝是非要折腾死孔家啊! 人家孔家多听话啊,您让迁去辽东,就乖乖从了; 您把一个五十岁的宫女嫁给十岁的衍圣公,衍圣公也没说什么呀。 您怎么还不放过孔家啊? 您也是读圣贤书的人,怎么能这么折腾衍圣公的后人呢? “诸卿,是不是认为朕在折磨孔家啊?” “这是好事啊!” “人皆有野心,难道孔家就没有吗?堂堂圣人之子孙,岂能庸庸碌碌一辈子?” “去贺兰山,再立圣统,将圣人的光辉,光照河套,何其荣耀啊!” “当然了,朕会让孔家人自己选,他们若是不愿意,朕可就将这好事,送给南孔了。” 朱祁钰笑道。 白圭咂嘛着,陛下说话的真对。 丁口越多,人心越乱。 衍圣公只有一个,孔家有上千房,岂能都是混吃等死之辈?难道就没有想另立门户的人吗? 当年南孔是怎么来的? 不就是野心滋生嘛! “陛下此言甚是,给孔氏另立西孔,乃是大好事啊!” 耿九畴坦然道:“吾等皆读圣贤书而成人,所以明事而懂礼,岂能不允许河套百姓,读圣贤书、沐浴圣贤的教化呢?” “微臣以为,北孔必然雀跃,此乃流传青史美名的好事啊。” 百官都微微颔首。 只是,你们看是好事,对混吃等死的人来说,却是灾难! “那此事就定了,北孔不愿意,就去问南孔,总有人愿意的!” 朱祁钰道:“朕为河西重建文脉,也是操碎了心。” “因为,朕希望河西好起来!” “这些年科举,看看北榜的士子,朕都不想说,怎么连本书都读不好呢?” “再看看朝堂上,有几个北人站在这里啊!” “北人又不是脑子不好,都是一样的人,为什么考科举,就考不过南人呢?” “所以呀,朕要为河西立文脉,让他们好好读一读圣贤书,别满脑子放牧,放牧有什么用?放一辈子牧,都不如读一天圣贤书!” 朱祁钰又生气了。 如今的西北,已是各民族杂居,所以朱祁钰是想快速用佛道儒整合思想,切勿被某种不良思想侵袭。 朝堂上下全都点头。 “陛下,微臣就是北人。” “微臣认为,北人不是脑子不行,而是缺少更好的老师。” 白圭坦然道:“微臣幼时求学时,家父走访千里,尚且寻不到一位名师!” “北人文脉不通,盖因名师稀缺。” “如今陛下,拆分孔氏,另立西孔,乃是千古圣明之举,河西文昌不盛,盖因离中枢甚远,莫说名师,连说汉话的汉人,都越来越稀少了!” “那些考上河西举人、进士的读书人,也都早早离开了西北,迁居内地,导致文风愈加衰微。” “所以,微臣以为,陛下想兴河西文脉,当请南方大儒去河西,在河西开学宫,给河西学子讲解经义。” 白圭这话说到了很多北人的心坎儿里。 能站在这里的,祖上皆是名门,就像是白圭,祖父尚且做过元朝的兵部尚书。 他求学尚且困难,何况小门小户了。 “白爱卿说的有道理啊。” “若非太宗皇帝迁都北京,莫说河西,整个北方的文脉更加衰微。” “不得不管啊。” “但是,名满天下的大儒,怎么可能愿意去河西那不毛之地呢?他们都喜欢歌舞升平的江南。” 朱祁钰冷笑道:“朕一个人,说建学宫,有什么用?” “陛下,老臣愿意带头,请好友去河西学宫出一份力。”胡濙率先支持。 百官都跟着支持。 “去河西传儒家教统,并不容易啊。” “朕能理解,万事开头难,朕会让人在银川、兰州、西安,设下学宫,请大儒去给秀才们上课。” “也准许游学的饱学之士,入学宫讲课、争辩,内容言之有物、颇有创新的,选上邸报,发往全国。” “但是,光给秀才上课,只让秀才们懂礼,不是朕的初衷。” “朕希望河西多出进士,最好能出个状元!” “就需要孔家,去河西为河西百姓,再立文脉!” 朱祁钰认真道。 反正,孔家必须出一支,去河西立文脉。 至于拆分出来多少人,那就是朱祁钰说了算的了。 “陛下想增加河西的进士,便请陛下,改革注音之法,让小门小户的百姓,通过注音之法,能自己诵读圣贤之书方可。” 在朝堂上沉默寡言的王越,忽然站出来,说道。 所有人瞳孔一缩! 王越这是要干什么? 圣贤之书,岂能人人可读? 读书人向来敝扫自珍,自己把书读明白了,轻易不外传,教的都是亲徒弟、亲儿子。 现如今书籍随处可见,草民百姓都能买到。 但是,买到又如何,给你看,也看不懂。 一个普通百姓,拿了本论语,你都不会断句,如何读得懂? 四书五经,之所以成为万金油的课本,就是因为可以随便注释,不同的断句,分析出不同的意思来。而注释权掌握在大儒手中,再往上掌握在中枢手中。 只背会上面的文字,根本没用。 考的是注释,是理解。 而用汉字注音,很早就有了。 甚至,罗马字母注音也有了,宫中藏书阁的典藏本里,就有罗马字母注音。 注音简化,让百姓看得懂文字。 那岂不是挡了读书人的道? 朝臣当然不高兴了。 “好办法!” 朱祁钰看向王越:“王越,你这个想法非常好,只要让百姓懂了注音,就能读懂书籍了。” “就算读不懂圣贤书,那民间的话本、戏曲,总能读懂几本。” “读了书,便懂了礼仪,才知道天地君亲师,这个主意出的好!” “微臣不敢担陛下称赞。”王越不悲不喜,经历了山东事之后,断了条腿,人变得非常沉默。 至于天下读书人怎么想? 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反正本官就想往上爬。 “说到话本,朕觉得三国演义、水浒传,也算不得什么禁书,由翰林删减一番,便直接解封了吧。” 皇帝太跳脱,群臣有点跟不上皇帝思路。 “陛下,这两本书,有劝人造反情节,不利于维护统治啊。”马瑾直言不讳道。 “马瑾,你看过没?”朱祁钰问。 马瑾讪笑着点头,他这么大岁数了,专挑禁书看。 “你看完,可有造反的念头?”朱祁钰问。 “微臣不敢有这叛逆想法!”马瑾磕头。 “那不就完了,不过看个热闹罢了。” 朱祁钰道:“如三国演义,维护汉室正统,大明就是汉室,劝人维护汉室正统,有什么不对的?” “就让翰林院,酌情删改,加大忠君报国的篇幅,宣讲一些为国为民的好事。” “再让教坊司、钟鼓司,编些忠君报国、报效国家、效忠君上的小曲儿,让百姓们听得懂,推广下去,全国各地都唱。” 这想法靠谱。 “臣等遵旨。”百官叩拜。 “河西该兴文脉,湖广云贵也该兴文脉,从南孔或北孔中,拆分出一支,去贵阳,教化当地生员!” 朱祁钰淡淡道:“之前提到湖广,湖广乃天下中心,朕自然在乎,过一段日子,朕自然要建设。” “李震正在整军去江西,如今京畿的匪类基本清除。” 朱祁钰开口:“朕打算派杨信的虎豹军,往福建方向走,沿路清缴土匪山贼,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您派兵清缴土匪是假,震慑东南诸王才是真的! 您的诏书下了半个月了,天下诸王迟迟不动身,您感觉被打脸了,所以派两军出征剿匪。 其实是给东南诸王看的! 再不老实听话,你们就是匪,全都给缴了! “西北便不用了,朕让范广动手。”朱祁钰道。 虎豹军框架刚搭建起来,兵丁尚且不足,沿途正好挑一些凶悍的匪类入军,差些的淘汰掉,充劳役去。 京中愿意从军的不多,四军总共招了四万余人,便招不到了。 这次京畿大剿匪,倒是收了些作战精悍的匪类,充入各军,罪大恶极的凌迟,其余的都送去宣镇,充作苦力。 “陛下,白眊、背嵬两军,必须返回京师,驻守京师,不能轻易动弹。”胡濙道。 “老太傅放心,朕会派人传旨,令那两军回京的。” 当初计划征召七万人,朝堂征召一万人。 朱祁钰赐下军号为玄甲。 总兵本来由龚永吉担任,龚永吉被调去怀来,就由张固担任总兵。 这支军队,被牢牢攥在文臣手里。 朱祁钰并不在意,这支玄甲军,只有一万人。 “诸卿莫忧,就算鞑靼来攻,也不必担心,太保给朕上了密奏,说在山东顺利推进,已经押解山东官吏入京了。” 朱祁钰道:“山东官场清除,需要中枢的人补全啊,仅靠林聪一个人,撑不住偌大的山东!” “诸卿有什么人选,都说说!” 群臣立刻明白了,皇帝这是要将清理干净的山东,抓在手心里啊。 他相信的人,必然都是军机处的人。 提及山东,王越脸色并不好看,却只是低下头。 这段日子,他承受很多不该有的嘲讽,他的心态,正在慢慢改变。 若无残疾,主政山东的人,应该是他。 此刻,他幽幽长叹,化作一声无可奈何。 “有没有自告奋勇的,想去山东历练一番的?”朱祁钰问。 去了山东的,必然是陛下铁杆。 “陛下,微臣愿意去!”马瑾挺身而出。 他不喜欢中枢的氛围,早朝、早朝、早朝,做不了一点实事,每天勾心斗角,他想去地方,做一点实事。 “嗯,马瑾不错。” 朱祁钰对马瑾十分满意;“但是,马瑾,你身体不好,年纪也大了,太医说你身体不佳,你不许去。” “在京师给朕好好调养身体,等调养好了身体,自然有你大放异彩的机会!” “微臣谢陛下厚恩!”马瑾恭恭敬敬磕头。 “这话,朕不止对马瑾说,是对满朝的老臣说的,都给朕好好调养身体,不许死了!” “朕还要开疆拓土,再造盛世呢!” “你们,要帮着朕,看着这大好盛世!” 朱祁钰站起来。 百官叩拜。 “年轻人,勇敢一点,去山东历练一番。”朱祁钰就差点名了。 “微臣愿意去!”朱英站出来道。 朱英也是允文允武,名臣良将的种子,朱祁钰对他寄予厚望。 “朱英啊,你去朕是舍不得的。” “当初,你资历不够,被朕越级提拔入中枢,于你官途有害。” “这次你能去山东也好,去做山东布政使。” “辅佐林聪,大治山东。” 朱祁钰允准了。 见朱英第一个出头,就谋求了布政使当,不少人跪下,愿意去山东。 朱祁钰点了几个人,都去山东。 “尹直、丘濬都是朕的爱才,也去山东,再从进士中,多挑些人,主政山东。” 朱祁钰认真道:“朕将山东,交给你们了!” “朱英,朕要看到一个富庶的山东。” “能不能做到?”朱祁钰问。 “回禀陛下,若无掣肘,微臣可在三年内,使山东大治!”朱英认真道。 “何为掣肘啊?”朱祁钰问。 “上级不胡乱指挥,下级听从微臣之命,便无掣肘,微臣敢立军令状!”朱英慷慨道。 这人胆子是真大啊,就差说林聪不许瞎指挥。 “哈哈哈,林聪虽是督抚,但朕准许你,让他不胡乱指挥你,朝堂上也不给你增添负担。” 说到这里,朱祁钰看向文武百官:“朕向来如此,放手权力,便完全放权,绝不瞎掺和、乱指挥!” “外行乱指挥内行,绝对是兵家大忌,也是为政大忌!” “朕都不瞎指挥,朝臣谁敢?” “朱英,朕给你最大的权限,让你在山东内部随意折腾,朕一概不过问。” “朕只要看到成果,够不够?”朱祁钰问。 “回禀陛下,微臣敢立军令状,若治理不好山东,请陛下诛微臣九族!”朱英高声道。 “好!豪气!” 朱祁钰大笑:“你们还有谁,有朱英的豪气?朕也给你们一地,去治理!” 王越、耿九畴、白圭、项忠、寇深等都站出来。 “看看,这就是大明的气节!” “朕这皇帝有气节,朝臣就有气节,大明百姓也有气节!” 朱祁钰笑道:“朕今日心情甚佳,刚好,云南进献了一批新木料,便由诸卿先挑,挑好的给自己建宅子用,都是重建宫城的木料,俱是绝佳木料啊。” “臣等不敢逾制!”百官跪在地上。 “挑些不逾制的用,都是朕赏赐的,无伤大雅。” 朱祁钰道:“退朝吧。” 刚到勤政殿,冯孝小心翼翼禀报:“皇爷,郑王上表,正在来京师的路上。” “郑王?”朱祁钰微微皱眉。 那个性情暴戾的郑王叔,居然第一个入京,倒是有点意思。 朱祁钰伸手,要看看郑王的上表。 郑王是朱瞻埈,乃是仁宗皇帝次子,母为李贤妃,宣德四年就藩凤翔府,正统八年改封怀庆府,一直至今。 这位郑王,可以说是近亲中的诸藩之长。 虽然不如彘墡,也没有彘墡母族势力强大,但在封地上,也是屡屡打死人,屡教不改。 仗着是皇叔,胡作非为,不把朝堂放在眼里。 没想到,他这次卖了个乖,第一个入京的,看来平时莽撞暴戾,都是他装出来的,哼。 定时章节!求订阅! (本章完) ------------ 第130章 皇帝的话,得反着听! “朕杀了彘墡,导致天下诸王疑朕!” 朱祁钰捏着奏报,喃喃自语:“认为朕不顾念亲情,犹如当年的建文!” “刚刚登基,便对亲叔叔下手!” “朕何尝不是,为了皇位,烹了亲叔叔。” “他们背地里估计都在骂朕,刻薄寡恩,不配为帝!” “要不是太宗、先帝,连番削藩,藩王手中的兵权越来越少,恐怕他们早就起兵靖难了!” “如今朕诏天下藩王入京,自然不愿意听朕的话喽!” “不听话啊……” 朱祁钰目光愈发阴鸷:“你们不入京,朕就逼你们入京!” “有胆量就造反,朕等着!” “朕可不是先帝,先帝只是还为汉王建了逍遥城,过了很久才烤死他!” “更不是太上皇,太上皇生来软弱,全身污点,犹如从粪坑里爬出来一般。” “朕谁也不是!” “落到朕手里,朕烤死你们满门!” “伱们和孔氏一样,享受百年先祖遗泽,也到了你们发光发热的时候了!” “这天下,是朕的,不是你们的,朕尚且不能享受享乐,尔等有何资格呢?” 朱祁钰喃喃自语。 勤政殿的太监们恨不得把自己耳朵戳聋,皇爷暴露真实心思的话,他们听了就是死罪! “朕诏你们入京,你们以为,是要杀光你们了?” “以为朕没有儿子,就能为所欲为了?” “江山都不要了,是吗?” “朕在你们的心里,是魔头吗?” “既然知道害怕,为何还处处和朕作对呢?” “真是矛盾啊。” “倒是郑王懂事,摸清了朕的脾气。” 朱祁钰冷笑。 皇族,哪有真傻的。 郑王之所以顶着暴戾的恶名,是因为当年仁宗皇帝突然崩逝,宣宗皇帝却在南京,便由郑王朱瞻埈和襄王朱瞻墡监国,等待宣宗皇帝回京继位。 彘墡是宣宗皇帝亲兄弟,是张太皇太后亲儿子,郑王的母亲和张太皇太后不睦。 后来,宣宗皇帝亲征,他又和彘墡监国。 因为两度监国,又是次子,难免容易让人多想。 郑王深谙自保之道,回到封地,便时常鞭笞百姓至死,恶名连连,宣宗、漠北王都训斥过他,甚至改封地,还派了御史周瑛管教他。 郑王才消停下来,他也顺利熬死了张太皇太后,得以全身而退。 如今,皇帝诏天下诸王入京,他敢为天下先,第一个入京,可见这份睿智。 仁宗的子嗣,只剩下他一个了。 聪明人,不外如是。 “郑王入京,便入住宗人府吧,不必大费周章,也不必叫外人知道。”朱祁钰想试试郑王的忠心。 朱祁钰服了汤药,开始批阅奏章。 最近奏章实在太多了,他只看贴黄,都要看到半夜,整个军机处、司礼监,都忙到不行。 军机处把翰林院所有翰林招进来了。 本来京中进士要多少有多少,但皇帝能折腾啊,都派去天下各地了,连举人都没多少了。 不得不从南京诏进士、举人入京。 干脆,朱祁钰让国子监,举荐几个佼佼者入军机处。 第一个举荐的就是李东阳。 陈询是懂皇帝心思的,知道皇帝看重李东阳。 问题李东阳才十岁啊,如何处置朝政? 朱祁钰拒绝了,让国子监举荐岁数大的监生,让他们入军机处,做些搬送奏章、查找奏章的苦活。 贴黄,可不是他们能做的,每一个负责贴黄的进士,都是朱祁钰精心挑选过的,其他人,只是负责打下手。 军机处忙,司礼监更忙。 司礼监被反复清理后,所剩人员不足原有三成,却要负担全部奏章的批红工作,忙到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朱祁钰只能让侍讲学士,去内书堂教导太监。 填补司礼监人才。 “今年虽有科举,可再开一恩科,广收人才。”朱祁钰下定决心,太缺人才了。 “皇爷,董公公求见。”趁着朱祁钰休息的间隙,冯孝小声禀报。 “这茶不错,谁泡的?”朱祁钰放下茶碗。 “回皇爷,是奴婢泡的茶。”林钰跪在地上。 朱祁钰点点头:“再给朕泡一壶,让董赐进来。” 林钰应了一声,便没了声音。 经历了人情冷暖之后,她人变得十分沉默,不再像以前那般,羡慕嫉妒恨都写在脸上,喜怒形于色。 董赐挑开帘子,进来跪在地上行礼。 “皇家商行做的不错,再接再厉。” 朱祁钰让他起来:“朕宣你来,有两件事交代你,其一,是想把纺织厂,开到河套去;其二,是要赶制一批棉衣,给边军穿。” “奴婢不敢受皇爷夸赞,此皆是皇爷庇护之功!” 董赐恭恭敬敬的磕头:“皇爷,这河套恐怕不适合开纺织厂。” “怎么说?” 董赐道:“请您听奴婢慢慢说。” “这纺织有南松江,北潞安,衣天下的说法。” “而这棉纺织,更有楚中的江花,山东的北花,余姚的浙花富有美名,民间都喜欢买这边的品牌货。” “奴婢这纺织厂,刚开办的时候,根本没办法纺织。” “奴婢请了些南方的织工,她们说北方天气干燥,棉线易折。” “幸好有手巧的织工,想出个法子,挖地窖,利用地窖中的湿气,进行棉纺织,才有了今天的工厂。” “奴婢虽然没去河套,但也知道河套气候恶劣,怕是很难进行纺织的。” “皇爷,您可能并不清楚,丝纺、棉纺,皆不是普通百姓人家能负担得起的!” “就说京中百姓,一年到头也就换一套衣服,这还是家境不错的,若是穷困些的,可能几年都不换衣服。” “河套穷困,如何买得起昂贵的棉织品?” 董赐实话实说。 西北穷困,是朝野共识。 新收复的河套,恐怕比西北还要穷困一些。 “你说的对!” “河套穷困啊,确实买不起好衣服。” 朱祁钰喃喃自语:“总不能朕给他们花钱买吧?天下人不患寡而患不均,给河套人买了,其他省份的人,发不发钱?” “都是汉人,怎能厚此薄彼呢?” “对了,毛纺织如何?河套半耕半牧,盛产羊毛,完全可以发展毛纺嘛!” 朱祁钰灵光一现,毛衣呀,又保暖价格又低廉。 还能让河套百姓营收。 若行得通,辽东、西北,毗邻草原之地,都可以发展毛纺织啊! 董赐满脸懵:“皇爷说的是毛毡吗?” “用羊毛编织的衣服。”朱祁钰比划。 羊毛还能制成衣服? 董赐摇了摇头:“皇爷,这个奴婢闻所未闻,奴婢这就回去问织工,说不定织工就知道呢。” 朱祁钰也不会织毛衣啊。 “羊毛纺线,听说过没有?” 董赐摇摇头。 朱祁钰火大:“叫个懂织工的,进宫!” “求皇爷恕罪!”董赐吓得连连磕头。 “起来吧,去宣几个织工入宫,朕跟她们说。” 朱祁钰想着,在河套地区发展毛纺,以毛纺控制草原上的羊群,吸引内地商人放眼草原,进而实控草原。 很快,四个织工进入勤政殿,礼节很不标准。 路上太监教了她们很多遍,进了勤政殿就忘记了。 朱祁钰懒得计较:“你们都是成熟织工,朕问你们,可有办法,用羊毛纺线?” “回、回皇爷的话,奴婢小时候,家里穷,俺娘用羊毛给俺做了身衣服,一点都不保暖,还扎得慌……” 一个织工小心翼翼道,称呼完全错乱。 “能否纺线?”朱祁钰又问一遍。 她点了点头:“能。” “你母亲是如何制衣的?”朱祁钰又问。 “跟编筐似的,编成布袋子,然后就披在身上,就是衣服了。” 她傻乎乎地回答:“皇爷,毛线易断,又不能裁剪,编什么形状,就是什么形状,不能动弹,乱动的话就坏了。” 能纺成线就好。 “你们也都用过毛织品吗?”朱祁钰问其他三个织工。 都点了点头,说了一堆毛织品的缺点。 和棉织品比起来,毛织品就是渣渣。 “确实缺点多多。” 朱祁钰和颜悦色道:“那你说说,你娘给你编织的毛衣,保暖吗?” “啊?” 那织工张了张嘴,仔细想一下,竟点点头:“那年冬天特别冷,奴婢却一点都没感到冷,俺哥俺姐都羡慕俺哩。” “你叫什么名字?”朱祁钰问她。 “回皇爷的话,俺叫三娘,俺姓孙。”这织工嘴快。 真是嘴在前面飞,脑子在后面飞。 冯孝、董赐拼命给她使眼色,要自称奴婢,你可倒好,动不动称俺,在皇爷面前,你敢称俺?活腻味了! 但朱祁钰并不恼怒,反而笑盈盈道:“看看,保暖,这不就是好处嘛。” “你们知道,在北方,天气比京城更冷。” “他们需要更暖和的衣服。” “所以,朕想着,若能用羊毛纺线,编织成毛衣,不说穿得多舒服,起码不会有人被冻死了。” “而且羊毛便宜,普通百姓能穿得起。” “你们说,朕说的对不对?” 朱祁钰笑着说。 她们全都点头。 孙三娘有些哽咽:“您真是个好皇帝。” 朱祁钰不以为意,道:“那这样,朕让你们厂,在闲暇时间,把毛衣编织成功,你们可能做到?” 她们傻傻点头,并不知道点头意味着什么。 朱祁钰也看出来了,这些人都没读过书,也没见过世面,说话颠三倒四,也不太懂皇帝的话。 “孙三娘,你可成亲?” “俺早就成亲了,娃都有三个了!”孙三娘咧嘴傻笑。 “你男人在做什么?” 孙三娘却恭恭敬敬磕个头:“都亏了皇爷天恩,招俺男人入军,俺男人在无当军里,俺家也是军户。” “为国效忠,是好事啊!” 朱祁钰笑道:“那你想不想,让你男人,当把总?当将军?甚至,封伯封侯呢?” “俺想都不敢想,俺家本是宛平县农户,逃荒逃到京师来的,能在京师安家,已经是皇爷天恩了,哪敢再有奢求?” 这女人,看着傻乎乎的,其实有自己的小心思。 提到好处,就是天恩浩荡了。 这是市井小民的普遍心思。 朱祁钰笑道:“只要你们,能把毛衣给朕编织出来,推广下去,朕不止给你们赏赐,还直接升你们男人的官儿!让你们孩子考科举,以后做官儿!好不好?” 一个官儿,就让四个织工沸腾了。 “董赐,传令下去,所有皇家商行的织工,能编织出毛衣来,朕就封她男人的官!” 朱祁钰道:“这编织毛衣,不用机器,用的是织针,这么长的铁针,用胳膊夹着用,手工织针才能编织出来柔软御寒的毛衣。” “皇爷,奴婢一定编织出毛衣来!”董赐看出皇爷心思急切,就知道这是大功一件。 “董赐,你能做出来,朕就赐你一枚铜符!” 朱祁钰淡淡道:“织出来的人,去河套做毛纺织厂的厂长,无论男女,都赐下铜符一枚!” “奴婢必不负皇爷厚望。”董赐恭恭敬敬磕头。 让孙三娘等织工离开,留下董赐。 “董赐,如今内帑不缺钱了,纺织厂也迈入正轨。” “朕听你禀报,刊刻厂做得也不错,朕解除了一批禁书,都交给你们刊刻厂刊刻。” “再开个造纸厂,改良纸张。” “不必做高端宣纸,做一些贫民百姓能用得起的纸。” “朕知道,百姓家上厕所,尚须用厕筹。” “若有便宜的纸,就能取代厕筹了。” 朱祁钰道。 董赐却跪在地上:“皇爷万万不可,珍贵的纸张,怎么能触碰那等腌臜事呢?哪怕纸张再便宜,也决不允许被玷污!” 他是内书堂出身,是懂学问的,他把圣贤书奉为神明。 而纸,对读书人来说,有如神明一般,不肯玷污。 “朕只是打个比方……” “皇爷,比方也不行,有多少贫苦地区的人,一辈子都没见过一张纸。” 董赐流出眼泪:“若没有进宫,奴婢这辈子都别想看到圣贤书,不读圣贤书,如何懂做人之礼?” “皇爷开造纸厂,想让贫民用得起纸。” “奴婢心里一万个开心,哪怕有一天,纸张遍地可见,奴婢也决不允许有人糟践、玷污!” 董赐拼命磕头,十分委屈。 “是朕说错了,成不?” 朱祁钰忽略了这个年代,一纸难求是常态,连些富户家的生员,学习练字,都舍不得用宣纸,用的不过是些廉价的草纸,用完还舍得扔,留下来珍藏。 “皇爷无错,是奴婢该死,求皇爷打死奴婢!”董赐泪流不止。 “好了,不说这事了。” 朱祁钰看到董赐的赤诚,便继续道: “造纸厂必须开起来,内帑花钱撑着,改良用纸。” “朕希望,天下百姓,都用得起纸!” 朱祁钰更希望,全民能够学习。 “奴婢深感皇爷爱民之心,您之愿景,定能达成!”董赐跪在地上。 “最近,天下商贾入京城,对皇家商行,有所冲击吧?”朱祁钰问他。 “皇爷,若是本本分分做生意,皇家商行谁也不怕;若是他们不本分,有皇爷撑腰,奴婢让他们后悔入京。” 董赐很有信心。 朱祁钰对董赐很满意,叮嘱几句,便让他出去了。 一步一步来,不要着急。 奏章又处置到深夜。 朱祁钰有些疲惫,让谈氏过来,给他按.魔,纾解身上疲劳。 朱祁钰闭着眼睛,身体舒服些了。 “谈氏,你父亲想去山东,你作何想法?”朱祁钰问。 谈允贤脸色一变:“陛下,妇寺不得干政……” “是你亲生父亲,说说无妨。”朱祁钰笑道。 “回禀陛下,若是妾父是以朝中官员的名义去山东,臣妾并无异议;若是妾父,以外戚之名去,臣妾担心……” 谈允贤不敢说透,其实不希望父亲以外戚身份招摇过市的。 她确实只是选侍,但皇帝后宫里只有两个人,她又是皇帝最近纳的,朝野上下,都知道,谈氏很得皇帝宠爱。 谈纲家门,早就被踏破了门槛。 一切,都在朱祁钰的掌控之中,谈纲和谁见了面,说了什么,他都知道。 谈纲此人,本事没多大,倒是会趁机巴结啊,听说他经常和胡一宁谈诗作画,以前又是李贤的座上宾,如今和耿九畴勾勾搭搭。 都是朝堂重臣,倒是会巴结啊。 “朕已经允了,你父想做出一番功业,朕总不能连个机会都不给他吧。” 朱祁钰不动声色:“他离开京中,想让你兄长谈一麟入军机处,你怎么看?” 谈允贤的手软了一下,心脏嘭嘭直跳。 朱祁钰睁开眼睛。 “臣妾失神,请陛下恕罪!”谈允贤磕头。 “无妨,继续。” 朱祁钰闭上眼睛,很享受:“说说,你怎么看的?” “臣妾以为不可。” 谈允贤斟酌措辞:“臣妾乃妇人,不懂朝政,但也知道。” “入军机处的人,皆是朝中俊才,乃是陛下您一手提拔进来的。” “从来没有主动请求进入的先例,妾父如此大胆,请陛下治他不敬之罪!” 说完,小心翼翼地按着,生怕惹得皇帝恼怒。 “哈哈,动不动就治罪。” “朕对同宗兄弟不好,对驸马亲戚刻薄,如今对外戚也是横档竖拦,以利益视之,民间都骂朕刻薄寡恩呢。” 朱祁钰叹了口气:“朕这骂名啊,怕是要背负着,进入史书里了,后世人看到朕,一定会骂朕是暴君。” “朕想着,便从了他吧,毕竟是你的亲生父亲,谈一麟也是你亲哥哥,你在宫中用心伺候朕,朕甚是满意。” “不妨就破一次规矩,允了他吧。” 噗通! 谈允贤吓得跪在地上,拼命磕头:“求求陛下不能破例,绝对不能破例啊!” “臣妾娘家何德何能?竟让天子破例?” “而且,臣妾位分不过选侍,连贵妃的父亲,都被流放,臣妾父亲兄弟,能在朝中效力,已经是天恩浩荡了!” “怎么还敢逼求天子破例?” “臣妾,恳请陛下,流放谈一麟,不许他回朝!” 谈允贤拼命磕头。 皇帝的话,你得反着听! 他说要破例,就说明他心里有怒,只是碍于谈允贤,没直接说出来罢了! 倘若谈允贤应了,今晚就会被打发进入冷宫。 她的家人,都会被流放去河套、或者辽东! 他不需要一个不懂规矩的女人。 即便这个女人医术惊人,也不许触碰他的底线。 谈允贤在宫中日子不长,却渐渐摸清了皇帝的脾气。 他赏的,你才可以要,他不给,谁也不许抢。 他对有功的百官尚且如此。 何况无甚功劳的外戚呢! 谈纲区区三甲进士,借了女儿的风头,平步青云,有什么资格和于谦、和范广、和胡濙等功臣相提并论? 连朝中的李贤、林聪,都相距甚远。 朱祁钰怎么可能因为他一个人,就坏了规矩呢! 军机处还值不值钱了? “起来,一家人说话,你哪来这么大的规矩?” 朱祁钰睁开眼皮子:“朕这不是问问你嘛,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流放流放,你怎么比朕还暴戾?” “接着按。” “谈纲也是有才的,谈一麟朕也见过,是个读书种子,提前擢用了,也无甚关系。” 朱祁钰和颜悦色。 但谈允贤却哭了出来:“规矩就是规矩,如何可随意破了?” “谈一麟有本事,就自己挣个进士出来!何必蝇营狗苟,让臣妾难做!” “陛下对臣妾宠爱非常,已经是天恩浩荡了!” “又重用妾父、妾伯父,谈家因此而成为京中显贵,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陛下,臣妾就是生气,谈一麟不争气。” 她演技不到家。 朱祁钰看穿了,不过,人非草木,谁能不在意自己的亲人呢? 他嘴角翘起:“好了,别哭了,你父亲谈纲、伯父谈经,都是人才,既然你希望你兄长谈一麟,以本事显贵,那么朕给他个机会。” “去河套吧,河套正值缺人,去河套的举人,尚能多参加一次恩科。” “虽说他连举人都不是,但也可以考取了举人之后,参加下一次恩科。” “这样一来,你对你父亲也有了交代。” 朱祁钰笑着看向她。 谈允贤脸色一白! 这就是,求官的下场! 被一脚踢出京中,去河套吃苦去了! 河套还在打仗啊,又没有家族庇佑,空有出身,却没有功名傍身,到了河套,岂不处处受制? 这就是皇帝的答案。 朕不给你的,谁也别想要。 当朕的外戚,得吃别人不能吃的苦,否则,别浪费粮食了,上路吧。 “臣妾谢陛下天恩!”谈允贤赶紧谢恩。 但她那一瞬间的脸白,朱祁钰看在眼里。 朱祁钰正色道:“谈氏,朕这不是给他罪受,是磨砺他。” “你应该知道,朕守住河套之决心,朕让人在贺兰山,建正一道道观,建隆善寺,又拆分出西孔,就为了彻底控制河套。” “所以安全不必担心。” “那里,是一张白纸,朕来做这画家,而去河套的人,就是画手,随着朕的心意作画。” “他们能得到最好的历练,迅速成材。” “又能开恩科,多一次科举机会。” “这些人从河套回来,就会成为朝中的中流砥柱,成为朕的肱骨重臣。” “所以,朕不是折腾他,是给他机会,明白吗?” 谈允贤跪在地上,恢复了神采:“臣妾谢陛下关爱之心。” “等咱们有了孩子,朕也把他送去边关历练,逆境才能出人才啊,朕是偏爱谈一麟,希望他能成为,你在宫外的支柱。” 朱祁钰安抚她,拉着她起来。 “臣妾谢陛下。” 朱祁钰拉她起来:“等他们离京之前,朕让他们入宫,你们见一面,过些日子,让你母亲入宫,陪伴你一天。” “臣妾谢恩。” “私底下,没必要总谢恩、谢恩的,你跟朕是一家人。”朱祁钰笑着说。 谈允贤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又聊了一会,便让她回宫了。 待她走出勤政殿,朱祁钰眸中森寒:“冯孝,明日让太医入宫诊脉,谈氏开的药,让太医看一看。” 噗通! 冯孝吓得跪在地上。 皇爷的心里,谁也不信啊! 皇帝担心谈允贤因为谈一麟之事,暗恨皇帝,所以让太医盯着。 “到了河套,让原杰好好磨砺谈一麟一番,让他成材。”朱祁钰对谈纲索官十分不满。 你女儿不过区区选侍,就真当自己是外戚了? 若成了皇后,你岂不要上天? 杭昱是这样,唐兴也是这样,不想进士出身的谈纲还是这样! 这人呐,在权力面前,都不如一条狗。 冯孝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 “伺候朕安枕吧。” 不知何时,伺候皇帝安枕的太监,增加到了十六个人。 以前皇帝轻装简行,现在排场极大,跟随的人数巨多。 不是皇帝追求排场。 而是,他不信任任何人。 人多眼睛多,才不是一条心的,才能被皇帝完全掌控。 翌日,早朝路上,冯孝禀报,山东官员被押解到京了。 走进奉天殿。 “山东又传来好消息啊!” “于太保犁清山东官场,斩断山东上下千丝万缕的联系!” “如今正在剿匪。” “用不了多久,山东就一片朗朗乾坤。” “于太保也能北进,移镇辽东了。” 朱祁钰声音激昂:“范广也有好消息,之前驱赶走的牧民,范广又给招了回来。” “西番也愿意留在河套上繁齿。” “处处都是好消息啊!” 百官叩拜,歌功颂德。 “来人,把裴纶押上来。”朱祁钰话锋一转。 很快,身穿官袍,却散发着腐臭气息的裴纶,蓬头垢面的踏入奉天殿。 裴纶跪在地上,仿佛失去了魂魄。 王越看到他,整个人都在颤抖,他想亲手报仇! “裴纶,朕尤然记得,你不畏权贵,敢于直言的样子。” 朱祁钰眼神玩味:“却没想到,你一直都在骗朕啊!” “老臣从未骗过陛下!”裴纶满脸悲凉。 他都不明白,为什么就被于谦给一锅端了。 山东上下官吏,官员和吏员,都被押解入京。 “照你这么说,在山东做得不错喽?”朱祁钰问他。 “老臣无愧于心。”裴纶磕头。 “好一个无愧于心啊!” 朱祁钰站起来:“你无愧的是狼子野心!” “朕问你,枯水期,山东为何会大涝?” “朕再问你,张鹏是怎么死的?王越是怎么残疾的?” “你告诉朕!” 裴纶嘴角嗫嚅:“是非曲直,俱在人心,老臣向来无愧于天地,无愧于陛下……” “够了!” 朱祁钰陡然爆喝:“朕问你,张鹏是怎么死的?回答!” “老臣不知道!”裴纶咬死了,就是不知道。 “那山东为何会大涝?” “此乃天灾人祸也,非人之罪!”裴纶狡辩道。 “那用不用朕下罪己诏啊?”朱祁钰目光灼灼。 裴纶磕头:“老臣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反正什么事都跟你无关,对吗?” 朱祁钰笑了:“什么事,能一推干净,都跟你无关,你是天底下最清白的官员,对吗?” “来人,把裴弘提上来。” 裴纶脸色一变,裴弘是他儿子,是举人出身,如今正在国子监学习,准备参加今年的秋闱。 “陛下,此事无关家人……” “你倒是天真,做了错事,还无关家人?想得美!” 朱祁钰冷哼:“你不是不承认吗?朕让你亲手凌迟你的长子!” “若你还不招,你还有次子,三儿子!” “都杀光了,还你们监利裴氏满族!” “今天朕就陪你在这里杀!” “杀到你说真话为止!” 朱祁钰直接耍无赖。 裴纶拼命摇头:“陛下,屈打成招,这是屈打成招啊!” “你不也是这样逼王越的吗?” 朱祁钰怪笑:“别解释了,朕没工夫听你废话!赐刀给他,让他杀!” 裴弘被绑着带上了大殿,放在裴纶脚下。 裴纶看着儿子,又看了看地上的刀。 他下不去手啊。 “陛下乃明君,如何能屈打成招呢?”裴纶嚎啕大哭。 他恨不得直接哭死过去。 “裴纶舍不得凌迟自己的儿子,来,把裴弘的绳子解开,让他凌迟他爹。” 朱祁钰目光闪烁。 没错,朕就是报复! 你不是心心念念太上皇吗?你不是数次上书骂朕吗? 好,这就是你的下场! “陛下,晚生冤枉啊!”裴弘哭得更厉害。 “聒噪!” 朱祁钰点名:“程信,你来动手。” 程信脸色一白,您还是不肯放过我啊! “聋了?还用朕再说一遍吗?”朱祁钰眸光森寒。 程信颤颤巍巍地捡起了刀。 他不会杀人啊。 可裴纶本就是罪人,杀了他,能洗清自己,也不错。 裴纶见程信捡起了刀,立刻惊呼道:“臣招了!招了!” 程信眼睛一拧。 我刚想借你的狗命洗清我自己,你就招了? 专门和本官作对是不是? 程信一刀劈在他后背上,使劲一拉,鲜血一片。 他又把刀刃横放,又狠狠一拉,在裴纶刀背上,划出一个十字。 “啊啊啊!” 奉天殿里传来裴纶的惨叫声。 朱祁钰就喜欢看狗咬狗,尤其是漠北王的走狗们,互相撕咬。 “老臣招了,别、别……啊!”裴纶惨叫。 反正皇帝不喊停。 程信就不会停手,来回划,本就破烂的官袍,被划得满身都是伤口,鲜血淋漓。 他儿子裴弘看傻了。 这是天下读书人心心念念的奉天殿,竟是这样的? 简直是刑场啊! 关键,受刑的是他亲爹啊,作为布政使大人的儿子,嚎啕大哭,被吓坏了,连求饶都不会了。 “好了。” 朱祁钰摆了摆手,让程信退下。 程信跪在地上,双手捧着带血的刀刃,还给侍卫。 “裴纶,说吧。” “是、是孔承贞,是孔承贞!” 裴纶什么都不敢隐瞒了,刀剑加身,才知道痛苦。 他也想扛啊,问题是程信把他全身划破了,也不死啊。 本来他身体不好,以为折腾这一趟,也就死了,死在奉天殿上,皇帝心里再恶心,也得给他个身后名。 奈何啊,就是不死。 “孔承贞勾结陈循,才有的山东大涝!” 裴纶说出来了。 现在都不求活命了,能死个痛快,就知足了。 “孔承贞?派人去抓!” 朱祁钰问:“就一个陈循吗?在朝堂上,还有谁和山东有勾连?” 裴纶摇头说没有了。 还不老实? 朱祁钰唤了一声:“程信。” “微臣在!” 程信从侍卫手中接过刀,狠狠拉在裴弘的身上,担心把裴纶弄死,干脆祸害裴纶的儿子。 裴纶嚎啕大哭,大家都是太上皇的人,相煎何太急啊! “有李贤!” 裴纶不敢隐瞒了。 果然,李贤要不是孔家的保护.伞,不然为何将女儿嫁给孔弘绪呢? “派人去辽东,抽李贤三十鞭子!” 朱祁钰没直接要了李贤的性命,这让李玠松了口气。 李贤还有利用价值,等没了的时候,就凌迟了吧。 “还有谁?”朱祁钰又问。 “真没了!就算有,老臣也不知道,孔家知道!您去问孔家!”裴纶豁出去了。 朱祁钰也不能杀孔家的人啊。 都是圣人子孙,他敢动吗? “你倒是会推诿啊,知道朕不敢动孔家,就拿孔家当挡箭牌啊!” “哎呀!” “被你预料中了,朕不敢动孔家啊!” “朕这朱家,是要饭的出身,孔家祖先是圣人啊,朕哪敢对孔家动手啊。” 朱祁钰长叹口气:“再说说其他人,不要提孔家了!朕怕孔家!不敢招惹!” “求陛下息怒!”百官叩拜在地上。 都知道,皇帝要怒了。 这怒火难道真要对着孔家去吗? “啊!”裴弘一声惨叫,打破了奉天殿的诡异气氛。 程信为了给皇帝出气,割了裴弘一刀。 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裴弘大呼冤枉。 却没发现,朱祁钰看他的眼神愈发冰冷:“朕命你去做山西布政使,你却和孔家同流合污,怎么?孔家是山东的土皇帝,你裴纶要当山东的真皇帝吗?” “老臣绝对不敢啊!” 裴纶哭个没完:“老臣去山东,也想做出一点政绩来啊,老臣自小读圣贤书,父亲亲自教导,老臣也想构建圣贤书里的大同世界啊!” “奈何啊!老臣去了山东,除了同流合污,还能做什么啊?” “陛下,老臣不是为自己辩解,而是山东尾大不掉,不听老臣的呀!” “其他各省,有致仕的高官,有士绅,也就这样了。” “但山东不一样啊,有孔家,有流匪,那些士绅和孔家抱团,老臣也想改革,可谁听老臣的啊!” 裴纶嚎啕大哭:“求求陛下,还山东一个朗朗乾坤吧!” 这是个聪明人! 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为了给子孙留一条活路,顺着皇帝的话头说,让皇帝痛快。 皇帝不是说了,不敢动孔家嘛。 这回,他把罪名,送到皇帝面前。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孔家犯法,难道就能逃脱法律制裁? 朱祁钰嘴角翘起,不愧是老官僚,秒懂朕的意思。 “你说说,山东有哪些士绅,和孔家抱团?”朱祁钰寒声问。 朝堂一怔。 转瞬明白了,皇帝的目标不是孔家,而是山东士绅啊! 孔家迁居已成定局,去了辽东,就等于攥在皇帝手心里,想怎么处置都行,只要不公开,暗戳戳的死几个人,没人会查的。 皇帝的真正目标是山东的士绅。 可是。 天下士绅,不过是朝堂的韭菜,虽然近几年割不动了,但清洗掉一省的士绅,无非是换了一批士绅。 替换而已,解决不了问题的。 这道理天下人都懂。 皇帝的更深用意是什么呢? 在生死面前的裴纶,却立刻懂了! 重建山东,缺什么? 缺钱缺粮! 不倾家荡产,给皇帝钱粮的,就是坏士绅,该杀! “陛下,老臣这里有一份名单,请陛下按图索骥,按名单杀即可,没有一家是清白的,老臣这里都有确凿的证据!” 裴纶献上一本奏章。 由冯孝呈上来,朱祁钰展开就乐了。 裴纶真是聪明人啊。 难怪他一直鼓吹太上皇,因为他早就看透了,朕坐不稳这江山,终究会回到太上皇的手上。 为了保命,裴纶言之凿凿送上的证据。 其实是一本空奏章! 想写谁的名字,就往上填,至于证据,厂卫抓人,需要证据吗? “都起来吧。” 朱祁钰面色缓和:“诸卿,裴纶说的,你们都听到了吧?” “山东烂成这副样子,难道朕还不整治吗?” “再不整治,这山东就不是朕的山东了!” “裴纶,身为布政使,却与山东士绅同流合污,搞烂山东官场,罪不容诛,但念及其献表有功,勒令其致仕,其监利裴氏,移民山东,无诏不得离开。” 裴弘瞪圆了眼睛,父亲究竟用什么办法,息了皇帝的杀意? 不止他诧异。 朝堂上下的百官都惊到了,皇帝向来杀人不手软,为何偏偏饶恕了裴纶? 当初,皇帝非杀裴纶不可,原因大家都知道。 裴纶数次上书陛下,请陛下还位漠北王,然后经常在家里写诗骂皇帝。 这样的人,早就被皇帝厌恶至极。 甚至,他还参与了暗害皇帝最宠爱的年轻人,王越。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就活了呢? 原因,就在他上的那本奏章上! 上面究竟是什么灵丹妙药啊? 能治皇帝的铁石心肠? 胡濙却有点明白了,能让皇帝满意的,必然是一本空奏章,任由皇帝随便写名字的奏章。 这个裴纶,高明啊。 不过,依着皇帝对王越的宠爱,一定是把裴纶的狗命,留给王越杀呢。 今天晚上,裴家就会传出,裴纶愧对天下,无颜活下去,自杀的消息。 裴纶保住了家人性命。 皇帝得了宽厚的美名。 王越又亲手报了仇。 这个裴纶,真是厉害啊。 胡濙发觉,自己真的有些老了,跟不上年轻人思维了。 定时!求订阅! (本章完) ------------ 第131章 你们不要圣人的脸,朕还要呢!赐爵文昌侯,建河西 皇帝最狠的,是移民监利裴氏去山东。 用裴家这口刀,对准山东士绅,逼士绅配合,把钱粮交出来。 也用山东士绅,对付裴家。 “带下去吧。” 朱祁钰低头看着空奏章,眉头拧起:“好个山东啊,官匪勾结,士绅抱团,唯独百姓受苦!” “找个匣子来,封好了,原方不动送到林聪手上!” “按照奏章上的名单抓!” “该杀的杀,该罚的罚!” 没错,建设山东,不需要钱吗? 兴修水利,改造黄河不需要钱吗? 若都从内帑出,他朱祁钰又不是财神爷! 山东缺钱,就从山东出,太祖、太宗时,就拿天下士绅当韭菜,随便割,如今朕也拿他们当韭菜,开割。 不同意被割的,就做一颗死韭菜吧。 “把衍圣公请来。” 朱祁钰目光一转:“诸卿,犁清了山东,接下来就是治理山东了,朕给林聪派去了朱英等干将,重点就是治理啊。” “朕想着,治理山东,就要治理黄河。” “宋朝干的破事,朕都不想提了!” “提起来,朕都想把宋朝皇帝的庙给平了!把他们的庙建在黄河口,让他们在天之灵看着黄河!” “朕知道不能移庙,但是诸卿,朕不说出来,心里这口气出不来!” “年年黄河泛滥,把富裕的山东、河南、江淮,冲成了废地烂地,年年死人,土地种不出粮食来!” “朝堂是年年小修小补,年年往里面投入海量的银子!” “结果,年年灾害啊!年年死人!” “朝堂年年镇抚,究竟死了多少人,朕都不敢看数字!不忍心啊。” “所以呀,朕打算根治黄河!” 朱祁钰话没说完,耿九畴立刻道:“陛下爱民之心,微臣等感同身受,只是陛下,根治黄河的话,恐怕耗费甚巨啊。” “需要多少钱啊?” 耿九畴和其他几名重臣对视一眼:“微臣估计,怕是需要数千万两银子。” 嘶! 朝堂上倒吸一口冷气,内帑有了八百万两,皇帝已经为所欲为了。 而数千万两,顶大明多少年财政收入啊。 大家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数千万两,丢进水里,朝堂不受益,受益的不过是贫民百姓,试问那个皇帝愿意做这种蠢事? 朱祁钰也吃了一惊,这么多钱? “陛下,不止花费甚巨,恐怕夫役更甚。” “微臣虽然不懂治水,但也知道。” “修行河堤需要多少人力,恐怕要征召百万劳役,方能兴修黄河。” “而这些人,征召的不是一年半载,而是十几年,甚至二十年!” 耿九畴说的征召,是义务、无偿的。 “陛下,秦始皇强征天下役夫,导致大秦崩塌。” 白圭上前一步:“如今朝堂上,尚在减免夫役,平复百姓心中的愤懑不满,绝不能大肆征召夫役,增加百姓负担。” “可不征召夫役,如何根治黄河?” 耿九畴和他针锋相对:“白尚书,根治黄河,受益的是黄河两岸的百姓,朝堂完全是亏本的。” “哼,征召百万夫役,你就知道其中没有陈胜吴广?” 白圭冷笑:“江山社稷重要,还是百姓疾苦重要?” 士大夫也不装了。 毕竟皇帝喜欢做实事的大臣。 主要在一般问题面前,天下苍生自然是放在第一位的,若是有江山传承问题,朝臣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江山。 毕竟无论皇帝,还是朝臣,都是这江山的受益者,谁都不想砸了锅,吃不到饭。 “同样重要!” 耿九畴躬身道:“陛下,若是雇佣民夫的话,耗费的钱财恐怕要万万两。” 就是亿两。 朱祁钰看向被强诏入京的魏骥。 魏骥在景泰元年就致仕归乡了,如今被皇帝夺情启用,今年八十多岁了。本人更是尴尬,他有个学生,叫陈循…… 没错,就是被干死的陈循。 所以,他被启用的时候,他自己都震呆了。 “启禀陛下,耿尚书计算的差不多,若根治黄河,就要根治上游、改出海口等等,靡费众多。” 魏骥颤颤巍巍道:“若是雇佣民夫的话,恐怕需要亿两银子。” “陛下,这些钱不是一口气拿出来的。” “依照老臣治水的经验,想根治黄河,起码需要二十余年。” “分摊到每年的银子,五百万两银子就够了。” 二十年,每年拿出五百万两银子治水? 大明就一个黄河吗? 长江不泛滥吗?嘉陵江就消停吗? 其他地方就没有灾情了? 那些满口天下苍生的士大夫,此刻全都哑火,不敢说不治黄河,因为和价值观相悖,但是,绝对不同意治理。 朱祁钰也被吓到了,需要二十年啊! 上亿两! 每年拿出来五百万两,不能中断,足足二十年。 万一朝堂上有一个意外呢? “让朕考虑考虑。”朱祁钰打退堂鼓了,凭国内的钱,是不够治理黄河的,得把目光放到国外才行。 朝臣全都愣住了。 头一次见到,皇帝主动打退堂鼓。 魏骥叹了口气,他再次站在朝堂上,唯一的心愿,就是治水,看皇帝的意思,是不想投入了。 “给朕几年时间,给大明几年时间。” “朕一定会根治黄河!” “魏骥,你把你的治水经验,全都写下来,编纂成书,传于后人。” 明显,皇帝自己说的都没有气势。 魏骥知道,皇帝无非敷衍他罢了。 朱祁钰心情不顺,难道要先征倭国? 那得先解决沿岸的倭寇,再造大船,训练水师,摸清倭国的情况等等等,都得用钱啊! 朱祁钰愈发沉默。 这时,衍圣公孔弘绪进入大殿。 “衍圣公,来了?”朱祁钰看着他,眼睛直接就红了。 不能根治黄河,都是钱惹的祸! 山东的钱,都去哪了? 他盯着孔弘绪,眸光凌厉。 “朕问伱,孔承贞是你什么人?”朱祁钰问。 孔弘绪发现,奉天殿上十分沉默,气氛很怪异。 提及孔承贞,他就知道了,是山东的事! “回陛下,孔承贞乃是微臣族叔……” “是亲戚就好办了。” 朱祁钰眸现厉光:“这个孔承贞,勾连裴纶,沆瀣一气,搞乱山东,导致山东年年灾祸不断。” “孔弘绪,你说该怎么办?” 孔弘绪脸色一变:“请陛下重惩孔承贞!” “朕是问你怎么办!”朱祁钰盯着他。 “请陛下杀之!”孔弘绪发狠。 “哼!” 朱祁钰冷哼:“山东连年灾祸,朝堂耗费了多少钱粮赈灾?” “百姓流离失所,多少百姓因为孔承贞而死!” “杀一个人,就能补偿这些损失了?” “你想的倒是便宜!” 您几个意思?是要钱? 孔弘绪真是开了眼界了! 您是皇帝呀,读圣贤书的皇帝啊,怎么能张嘴钱、闭嘴钱呢?您是皇帝,不是臭商贾! “再说了,你们孔家是圣人的子孙,朕敢杀吗?” “杀了孔承贞,朕就得被天下读书人骂死!” “朕害怕,也不敢杀!” “但朕是皇帝,山东百姓的君父!朕不能不管他们!” 朱祁钰语气愈发冰冷:“孔弘绪,你是当代衍圣公,背负着先祖的贤明,是儒教的灵魂,是读书人心中的偶像,你说说,朕该怎么处置孔承贞?” 孔弘绪彻底明白了。 皇帝哪是处置孔承贞啊,就是从孔家抠钱呢! 甚至,对拆分西孔,孔氏没有回应,表示不满意。 皇帝……唉! “陛下,微臣乃孔家族长,自当秉公执法,以礼持家,所以想将孔承贞逐出孔氏,不配姓孔!” “但是,孔家对孔承贞所做所为,一概不知。” “孔家愿意出一笔钱,补偿受灾百姓。” 孔弘绪上道了。 “准备出多少钱?”朱祁钰直截了当地问。 哪有你直接问的? “孔家乃清白人家,靠微臣的俸禄过日子……” 孔弘绪不敢哭穷了,因为皇帝的眼神,恨不得杀了他:“一万两银子尚且能拿得出来。” “你怎么不直说,让几百万受灾百姓,直接去死呢?”朱祁钰陡喝。 这百万的数字,是多次受灾的百姓总和。 “陛下,孔家确实拿不出这么多钱啊!” 孔弘绪知道皇帝不能直接抄家,他贪图孔家千年家资,那也得偷着来,不能明抢,你当天下读书人是吃素的呢? “行,孔家拿不出来,内帑出!” 朱祁钰目光闪烁:“内帑出五百万两,补贴山东百姓!” “你孔家人不要脸,朕不能给孔圣人丢脸!不能给儒教丢脸!” “朕也读的是圣贤书,朝堂百官读的都是圣贤书!” “你不要脸!” “我们还要呢!” 朱祁钰拍拍自己的脸皮:“朕出,行不行?衍圣公,你下去吧,朕给你出了。” “起居郎,记下来!” “圣人的子孙,竟连脸皮都不要了!” 您这是要帮他出钱吗? 您是让他背负千古骂名啊! 他还能当衍圣公了吗? 估计这番话传到曲阜,曲阜孔家就会上表,请求皇帝罢免孔弘绪衍圣公之爵位,再请封其他人。 “陛下……”孔弘绪也反应过来了! 五百万两,对千年孔家的家资来说,算不得几个钱! 因为这点小钱,他被骂入史册,后世子孙如何看衍圣公?圣人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而且,衍圣公的爵位,可就转移到其他支脉了,得不偿失。 “你别说话!” “朕不想听你说话!” “连祖宗的脸面都不要了的人,朕不想看到你!” “叉出去,叉出去!” 朱祁钰暴跳如雷:“圣贤书读进狗肚子里了吗?孔圣人那是汉人的颜面!” “汉人为何无数次亡国、亡天下,尚且能再次统一?” “为何胡人坐江山几十年,最终会被汉化?成为和我们说一样话、写一样文字的汉人?” “就是因为孔圣人的思想!儒教!” “为何你们孔家,绵延千年,王朝更迭,你们依旧屹立不倒?吃的就是老祖宗的遗泽!” “是圣人赐给你们的!” “可你们,竟然不要圣人的颜面!” “你们干脆一个耳光打在朕的脸上,不要打孔圣人的脸!” “朕出!内帑出!” “你们不要圣人的脸面,朕要!” “圣人的脸面,无论何时,朕都不许丢!不能丢!” 朱祁钰喘着粗气,双手伏案:“朕不敢处置圣人的后人,让天下读书人去评理!” “都记下来,发邸报,发往全国,让天下文人写个奏章呈上来,朕要看看他们的心!” 轰隆! 孔弘绪脑袋仿佛要爆炸了,您又来这招? 用读书人的笔杆子,骂死我?骂死孔家? 为了五百万两,您至于吗! “陛下之言,醍醐灌顶啊!” 孔弘绪嚎啕大哭:“微臣虽然年纪小,却也从小读的圣贤书!” “方才微臣一时糊涂,说了错话,给祖先蒙羞啊!” “微臣愿意一力承担钱粮,维护祖先颜面!对族内的害群之马,绝不姑息!” “微臣愿意亲手凌迟孔承旭!还山东父老一个公道!” 孔弘绪悟了。 这钱他家不出,他孔家就会被天下读书人骂。 本来他家就没多少好名声了,再传出去,再被骂一顿,该笑的就是南孔了。 南孔等着衍圣公爵位,不知道多少年了。 “想通了?”朱祁钰缓缓道。 “微臣一时糊涂,陛下之言振聋发聩,醍醐灌顶,微臣不想让祖先蒙羞。”孔弘绪哭哭啼啼道。 “你孔家能拿出这么多银子?”朱祁钰有点惊到了。 孔弘绪赶紧摇头:“微臣家里自然拿不出来,但微臣能让各房凑一凑,实在不够的,便变卖家资,还会再借一些印子钱。” 开始卖惨了。 朱祁钰却不搭茬:“孔承贞虽然有罪,却是圣人子孙,不该死,就去银川,再建西孔出一份力,兴河西文脉吧。” 果然! 皇帝是不满孔家不愿意拆分西孔,所以借题发挥。 孔弘绪还敢说什么,只能乖乖答应。 “安心,你仍是衍圣公,衍圣公还是你这一脉传着。” “你应该知道,河西文教荒凉到什么地步了!” “朕都担心啊,等过几年,河西人再无进士了,再过些年,怕是连汉话都不会说了。” “所以朕希望你们孔家,为朝堂出力,为苍生出力。” “建立西孔,朕再赐下一文爵给你家。” 朝堂上一片哗然。 谁也没想到,皇帝为了建立西孔,竟花这么大的代价。 再赐文爵下来? 可见,河西文脉衰微到了什么地步啊。 陛下揪心啊。 “微臣谢陛下天恩!”孔弘绪激动了,方才的不满、恐惧,全都消失了。 皇帝不是要宰割孔家,而是真心想让孔家为大明立功。 这就没问题了。 孔家别的没有,就是人多。 “别急着谢恩,赐下爵位,得做事!” 朱祁钰冷冷道:“河西文脉衰微,已经到了不得不治的地步。” “朕告诉你,从孔家挑一些能吃苦的旁支别脉,去了河西,是要吃苦的!” “贵阳也会建西南孔,但好处不能总给你一家。” “南孔也该分些好处。” “去河西的一脉,挑出个出类拔萃的,赐爵文昌侯,世袭罔替,与国同休。” 真的赐爵了? 孔弘绪以为来奉天殿,就是一顿臭骂,逼着孔家拿出好处呢? 却不想,皇帝直接赐爵! 皇帝不会脑抽了吧? 不止他这样想,朝臣都看懵了,铁公寄拔毛了? “微臣谢陛下天恩!”孔弘绪激动了。 “嗯,于谦在山东犁清得差不多了,四平城也开建了。” “你们孔家快些搬迁吧,轻装简行,跟随大军走,带太多东西没用,一路上跟着军队同吃同用,也算历练一番。” “等到了辽东,再还欠账吧。” “朕先帮你们遮掩着。” “诸卿,今天朝堂上的话,都不许传出去,孔承贞的事,就当做没发生过,直接打发去河套。” “山东官场的官员,也都不杀了。” “三族内,举家迁去河套,无诏不得离开西北!”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不许外传,不许记载。” 朱祁钰不打算杀光山东官场了,河套正需要用人,未来还会往西打,都需要用读书人啊。 再说了,一刀杀死了,他们多痛快啊。 让他们去河套吃苦,种地、掏粪、挖渠,让他们变成以前自己最瞧不起的人! 慢慢折磨他们,那才是最痛苦的事情! 孔弘绪却有点懵。 皇帝让搬迁之后还钱,那孔家的钱,还是我们的了吗? “陛下,搬迁之前,孔家就能还钱……”孔弘绪从封爵的喜悦中清醒出来。 “衍圣公,能还吗?”朱祁钰皱眉。 朕已经预定了你家的千年家资,拿朕的钱,还给朕?你怎么想的?当朕傻? “这……” 孔弘绪眼泪又流出来了,您说能,还是不能呢? “不能!”孔弘绪低着头,泪如雨下。 千年家资没了,还欠皇帝五百万两! 他明白了! 皇帝不是要他出这个钱,而是用这笔欠账,控制北孔! 北孔迁居四平城,不过是第一步。 第二步,是被皇帝死死控制住。 照皇帝这般折腾,以后孔家不知道会拆分出多少支呢。 不过,也好,皇帝还会赐下爵位,孔家反而遍地开花,能在全国各地繁齿。 可是,一个孔家值钱,一百个孔家,还值钱吗? 爵位,皇帝能赐,就能收回来,动动脑子。 “传旨南孔,让其拆分出一家,去贵阳建立孔氏。” 朱祁钰没说赐下爵位。 北孔的爵位,是用迁居、千年家资换的。 南孔有什么资格要爵位? 拆分出一支来,那是给他们机会,光耀孔氏,是朕的恩赏。 孔弘绪还在候着,听皇帝没有再赐下爵位的意思,才松了口气,这家资换得有些值。 当然了,这个值,说得很苦涩。 “退朝吧。”朱祁钰心情不佳。 下了朝,朱祁钰沉默不语。 宫人都知道皇爷心情不好,没人敢触霉头。 进了勤政殿,处置政务。 “打回去,重批!” “这本,批的都是什么屁话!河南备操军是他能置喙的?打回去,重批!” “什么无当军沿路烧杀抢掠,如瓦剌兵袭扰内地,让朕把无当军诏回京?朕是让他们去江西的,在河南烧杀谁了?难道朕还能把他们都诏回来,统统砍头吗?” “司礼监都是怎么批的?允允允,就知道允!让张永滚过来!” 朱祁钰把奏章摔在地上。 勤政殿所有宫人趴伏在地上,大气儿不敢喘。 张永收到口谕,小跑着过来,小太监叮嘱他,皇爷正在气头上。 进了勤政殿,他趴在地上。 “司礼监就是这么批阅奏章吗?” 朱祁钰让他捡起来,自己看:“什么都允允允,你要把无当军调回来干什么?砍头吗?” “不就杀了几个人嘛!” “哪次行军,沿路不被劫掠?地方官员,提前通知百姓躲开就好了!这还用朕教吗?” “难道因为几个百姓的死活,就让军队停止行军吗?江西不要了?” “再说了,军队会抢那些穷苦百姓吗?百姓们连衣服都没有,吃都吃不饱,抢他们干什么?” “抢的还不都是士绅富户?” “哼,这些地方官的君父不是朕,是那些士绅富户!” “朕一清二楚,所以他们急了,生气了,向中枢叫苦呢!跟朕叫屈呢!” “张永,这点常识都不知道,你怎么当的司礼监掌印太监?” “当不了就滚蛋!” “不会批就别批!” 朱祁钰暴怒。 张永吓得不停磕头。 “磕头磕头,就知道磕头认错?是磕头虫吗?” 朱祁钰寒着脸问:“为什么批允?谁教你的?” 张永浑身一抖:“回、回皇爷的话,无人教奴婢,奴婢以为无当军出京是震慑作用,不应扰民……” 啪! 朱祁钰直接将茶杯砸在他脸上:“不应扰民?那干脆派大军,扑杀了他们好不好?把他们家人都杀光了,好不好?” “奴婢知错,奴婢知错!”张永额头被打破了,鲜血淋漓。 “朕派无当军干什么去了?” 朱祁钰冷冷道:“江西重要,还是几个屁民重要?” “死了就死了,难道真让无当军的士卒偿命不成?” “你是让他们去剿匪,还是去造朕的反啊?长没长脑子!” “剿匪剿匪,谁是民?谁是匪?土匪为何能在山里住着?” “若是没有士绅富户保着,他们能活到今天?” “士卒不杀人,如何有凶性?如何做朕的刀?” “长没长脑子!” “奴婢知错了!”张永瑟瑟发抖。 伺候皇爷很多年了,他第一次对皇爷产生了入骨的恐惧,仿佛,一头猛虎盯着他一般。 “该怎么批?”朱祁钰问他。 “应、应该批,中枢会派御史去调查。”张永脑子还算正常。 朱祁钰语气稍缓:“调查之后呢?” “把被杀的百姓渊源调查出来,和上奏的南阳知府联系起来,查出贪腐大案,以案掩案。”张永小心翼翼道。 “你这不会吗?” 朱祁钰看着他,语气幽然:“你是晕了头了,还是飘了?” “难道不知道,有些人不能动吗?”朱祁钰一字一顿。 “奴婢知错。”张永不停磕头。 他却是飘了,以为掌控了皇权的皇帝,就是万能的,想处置谁就处置谁,所以直接就朱批了。 他借的是皇帝的势。 “他们在京中,想杀便杀,有错必罚,可出了京,因为这点小事就又打又杀的,你真就不怕黄袍加身?”朱祁钰目光阴冷。 “奴婢知道错了!”张永真心知道错了。 “做事动动脑子。” 朱祁钰缓了口气:“让南阳知府,拨一笔钱,给那些受难百姓买副棺材,葬了吧。” 他没说给其赏赐。 若是贫民百姓的话,棺材也不会落在他们头上,发出去也被贪没了,赏与不赏,没有区别。 若是士绅富户,他们压根就不缺钱,人都死了,赐口棺材也就够了。 “皇爷仁爱。”张永吹捧。 “哼,仁爱?朕若是真仁爱,就该给他们报仇。” 朱祁钰挥挥手:“此事到此为止,不许再议。” “以后怎么朱批,懂了吗?” “回皇爷的话,奴婢懂了。”张永拼命磕头。 “这次朕不处置,再有下次,你便不要当这个大珰了。”朱祁钰目光阴冷。 若是他没看,直接批复下去。 无当军军心何在? 李震会不会被心中恐惧的兵卒披上黄袍,李震能敢反抗吗?不得捏着鼻子认下? 然后,李震带着人流窜进入湖广,如何剿?要花多少钱?花多少精力? 别忘了,李震就是在湖广起家的,对湖广了如指掌,兜个几年圈子肯定没事。 名将种子的李震没了,朝中勋臣会不会都有反心? 又要花多少钱镇抚?湖广还会残破成什么样子? 张永真是一点脑子都没有! 这种事岂能摆在台面上说? 这个南阳知府也该死!一点都不知道体谅中枢! 这等没有政治素养的人,也能当知府? “奴婢谢皇爷体恤!”张永哭个没完。 “别哭了,找个太医治治,去吧。” 哭哭啼啼的,朱祁钰看着心烦。 打发走张永,朱祁钰眸光如刀:“宣方瑛来!” “皇爷,河套急报。”谷有之从门外进来。 朱祁钰打开,眉头皱起。 范广禀报,瓦剌虽退,却有从漠北游牧过来的蒙人,进入河套放牧,被范广率军击退数次,仍屡禁不止。 范广的意思是沿着黄河,修建长城。 “靡费甚大啊。” 朱祁钰目光闪烁:“总不能占一块地,就修建一段长城吧。” “在河套驻军,河套供养不起的,得从南方运粮,耗费太大了。” “若不清理,把汉人移民过去,岂不前脚落户,他们后脚就逃跑了?” “安全都保证不了,谁能不跑?不能怪他们。” “怎么办呢?” 朱祁钰思量着。 这个时候,方瑛走了进来,叩拜行礼。 朱祁钰没抬头,也没让他起来。 方瑛不敢动弹,近来皇帝威势太重,他可不敢触霉头。 过了很久,双腿都跪麻了。 朱祁钰才放下密奏:“南和伯来了?” 一听称呼。 方瑛心里咯噔一下,皇帝表示亲切的时候,会直接叫名字,叫起官称或者爵位,绝对是心里有火。 “陛下,微臣在这候着呢。”方瑛把姿态放得极低。 别看他手里有兵权,皇帝一句话,就让他丢掉。 军队中,勋臣、文臣和太监三权分立,钱粮又死死攥在宫中,军饷由太监掌控着。 文臣又都是皇帝挑选进来的,太监又有宫中的计相盯着。 而且,皇帝又有严令,统兵、调兵、出兵的权力收回军机处。 作为总兵的方瑛,只有统兵权,没有调兵权,调兵权在皇帝手里呢。 别看军队是他方瑛一手建起来的,哪怕在军营里,皇帝派两个太监,就能拿下他,没人敢说个不字。 “朕听说你侄女儿,要做耿裕的续弦啊。” 方瑛脸色急变。 他多次叮嘱弟弟方瑞了,不能和文臣交集!绝对不能! 他本身领兵,是勋臣出身,二儿子方涵又要尚公主,他家会成为外戚。 怎么还能和文臣纠葛呢? 活腻味了! 朝堂上三方平衡,你占了两方还不满足,想把好处全占了? 那是取死之道! “微臣不知道这件事!求陛下明鉴!”方瑛小心翼翼。 “耿裕是个人才啊,其人是景泰五年的进士,他爹耿九畴,更是朕的肱骨,一门两进士,都是有能力的人。” 朱祁钰笑道:“方瑞家的丫头,朕没见过,想来也是虎父虎女,难得,是一段好姻缘。” 咕噜! 方瑛惊恐地吞了口吐沫。 皇帝的话,得反着听! 就是说,你敢结,朕就敢杀! 勋臣和文人勾连,要干什么?做权臣吗? “陛下您谬赞了,您没见过微臣的侄女儿,之所以没送进宫中伺候,是因为长相太丑,如今十六岁了,尚且找不到婆家。” “微臣那个弟弟,您也清楚,提笼架鸟、斗寄走狗,那是高手。” “让他办点正事,想都别想。” “耿裕,微臣见过,那是一表人才,又是进士出身,又有父亲耿九畴坐镇朝中,前途无量。” “那是方瑞能高攀的吗?” “微臣虽然不知道,但您这一说,微臣都能猜到,方瑞这门亲事是怎么来的,肯定是方瑞仗着您的势,逼耿裕续弦的!” “您也知道,方涵那小子要尚公主,家里最开心的莫过于方瑞了,他没少打着您的名头,在外面充大爷。” “那耿裕和亡妻,伉俪情深,他们亲手种下一棵枇杷树。” “奈何其亡妻命不好,留下两个孩子,撒手人寰了。” “方瑞肯定是逼婚!” “微臣回家,就打断他的狗腿,让他在家里呆着,婚事也绝对不能再提!” “微臣想着,微臣侄女的长相,能嫁个农户就不错了。” 方瑛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却对皇帝的心思了如指掌。 皇帝不能允许勋臣和文臣越界,他干脆把弟弟方瑞踢出去,做挡箭牌,还毁了侄女的好婚事。 朱祁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能爬到这个位置的,没有傻子。 方瑛说的都是对的。 和锦衣卫传来的情报,一模一样。 表情惟妙惟肖的,应该是没骗人。 若是骗人,说明方瑛演技精湛,以后要防着点。 “方瑞确实不争气,景泰六年,在宫中当了两个月的带刀侍卫,朕就找不到他人影了。” “朕派太监去抓,结果在勾栏瓦舍把他找出来了。” “朕还让人打了个十板子,结果什么用都没有。” “他那个人不坏的。” “让他女儿嫁给农户,反而显得朕对他刻薄了。” “李震的儿子李昂成婚了吗?” 朱祁钰问。 方瑛心里一跳,难道李震出了什么事? “回陛下,李昂已经成婚了。” “他次子李昱呢?”朱祁钰又问。 “李昱尚未成婚。” 朱祁钰道:“那便让方瑞的女儿,嫁给李昱吧,他父亲李震是你手下,方瑞是你亲弟弟,亲上加亲,朕看着挺好。” 咯噔! 方瑛脸色一变,皇帝的话得反着听! 他被叫到勤政殿,一顿夹枪带棒,问题不是出在方瑞身上,而是李震啊! 李震到底做了什么事,惹得皇帝震怒了? “回陛下,李昱今年才十二岁啊,微臣那侄女已经十六岁了……” “无妨,亲上加亲,不在乎年纪,女儿家大几岁更好。”朱祁钰道。 方瑛却知道,皇帝没让他起来,说明没消火呢。 “陛下,微臣侄女样貌丑陋,拿不出手啊。”方瑛苦笑。 朱祁钰又坚持几次。 方瑛坚决不同意。 “反倒是朕乱点鸳鸯谱了?” 朱祁钰叹了口气:“起来吧方瑛。” 果然! 若是答应,他方瑛就该死了! 你和李震关系已经这般亲近了,还要亲上加亲,要干什么?造反吗? 方瑛知道,他必须和李震做切割了。 “南阳知府上奏疏,说无当军在当地做了些错事,你和李震亲近,给他写封信,告诉他收敛一些。” 朱祁钰说出真实目的。 李震不在京中,他就敲打他的老上司方瑛。 等你回了京,再算账。 他之所以敲打,也是让李震放心,皇帝已经敲打过了,回京最多被罚一场,不至于被夺爵闲住,自然不会产生反叛的心思。 这也是武将的心思。 皇帝必须掌握武将的心思,否则,领军在外的武将,会不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呢? 防范武将,要比防范文臣更甚,自古只有武将造反,谁听过文臣当皇帝了? “微臣遵旨!”方瑛不敢问。 “方毅在宫中做的不错,朕很看好他。”朱祁钰立刻转移话题,仿佛说李震的话,只是漫不经心的提点。 让方瑛自己领会吧。 领会不到,就换个人吧。 “微臣代犬子谢陛下。” 方瑛十分谨慎,跪下道:“也请陛下切莫溺爱于他,务必严格要求他,微臣在他这个年纪,已经跟随父亲征战天下了。” “嗯,玉不琢不成器,在宫中的侍卫、宫女,朕都希望他们成材,以后成为朝堂上的中流砥柱啊!” 朱祁钰站起来,亲手扶起方瑛:“他们的父祖,为朕效力,他们也为朕效劳,日后成为一段佳话,名垂青史。” “话说回来,方才范广传来密奏,说不断有漠北部落南移,侵扰河套。” “范广想建长城来守,你怎么看?” 朱祁钰让太监抱来一个锦墩,让他坐下。 方瑛沾着半边,不敢放肆。 皇帝的威势太重,而且喜怒无常,绝不可在这种小地方,惹得皇帝不快。 “大明收复河套之后,微臣也翻阅了典籍。” “对河套此地,稍有见解。” “范宁远想建长城,无非是给新移民过去的百姓一个安心。” “我大明百姓,看到城关,方能安心。” “安心才能安家,才能在河套上繁衍生息,把自己变成河套人。” “陛下,您也清楚,在边关住的百姓,常年受到漠北侵袭,心里都有提防感,和不安全感。” “所以修建了长城,才能安百姓的心。” 方瑛从这个角度,剖析修建长城的必要性。 “可河套是平原,山脉低矮,如何依山修建长城?没有险峻地势,修出来的长城,又有什么用呢?” “无非就是个安人心的摆设罢了。” “而且,耗费太大了!” “先不说花多少钱,就是征召民夫,需要征召多少?” “朕都担心,修建一半,漠北部族打过来,民夫四散逃跑,冲个几次,民夫死伤多少?如何再征召?哪有那么多民夫被征召的?” “届时,朕还要不要河套了?” 朱祁钰苦笑:“方瑛,城池能安汉人之心,却让蒙人恐惧啊。” “河套、乃至西北,如今都是汉胡杂居,不能只考虑汉人,忽视蒙人啊。” “朕还想以河套为中心,收胡人入汉呢。” “河套,千头万绪,难啊。” 方瑛面露难色:“陛下,那就只能驻军在河套,常年打仗,可河套如此贫瘠,如何负担大军啊?” “所以朕才让你帮忙参谋参谋。”朱祁钰道。 方瑛犯了难。 盯着地图,思索半晌,喃喃自语道:“若是钱粮充裕就好了。” “你说什么?”朱祁钰问。 “微臣说钱粮,如果河套能自给自足,能供养大军,就无须担心了。” 玉米、地瓜、土豆,都在哪里啊! 朱祁钰上前,指着地图说:“你看看,若是沟通这几条河水,就能走漕运了。” “陛下万万不可!” 方瑛脸色急变,跪在地上:“我们能走漕运,瓦剌、鞑靼就能走这条河,攻打京城!京城绝对不容有失!” “朕知道,就是说说。” 朱祁钰觉得收河套有些急了,没做好准备,更没有和瓦剌、鞑靼一战之力,就贸然收复了河套。 这下头疼了。 说放弃吧,他的脸往哪搁? 不放弃吧,屯守大军来守,守到什么时候是个头?需要耗费多少钱粮? 原本就贫瘠的河套,被数万大军驻守着,岂不更加荒凉? 还治理个屁了! 朱祁钰目光闪烁。 “陛下,微臣倒是有一个办法。” 方瑛忽然道:“陛下,可在河套设卫所,将所有河套民户变成军户,让他们农忙时种粮,农闲时操练,战时就顶上去,半农半兵。” “可真是越活越回去啊。”朱祁钰叹了口气。 方瑛神色赧然:“微臣知道陛下想废除天下卫所,奈何朝堂实在供养不了天下大军啊。” “只能先用着,等朝堂宽裕了,再慢慢裁撤便是。” “陛下,不如多多分一些田土给军户。” 朱祁钰举棋不定。 再立卫所,是开历史的倒车,卫所制在宣德朝就开始崩溃,到了现如今,就剩个名头了。 如今,也到了该改革的时候,难道河套还要开历史的倒车?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132章 朕赏你的,你得接着,朕不给你,你不准要! “立吧。” 朱祁钰咬牙道:“多分一些田土吧,朕对不起移民去的百姓啊。立三个卫所,包头卫、五原卫、云中卫。” 方瑛却指着中间榆林:“陛下应该重设榆林卫。” “那岂不是说,整个河套,全是军户?”朱祁钰想用卫所包围河套,河套中心不设卫所。 “陛下,河套是新收复之地,草木皆兵才是。”方瑛不管百姓死活,以稳定疆域为重。 在朝堂眼里,万民如刍狗,不过是朝堂为了实现伟大的工具罢了。 方瑛就是这样想的。 “那就设四卫。” 朱祁钰目光下移:“延绥卫北移,驻守前套(包头),固原卫移驻后套(五原)。” “陛下明智,此两卫,世受大明恩惠,不至于叛逃,移驻前后两套,完全可信。” “再重建榆林卫和云中卫,云中卫在夹在大同镇和前套中间,出不了乱子。” “榆林卫位于河套中间,可以京营兵丁为核心,招募本地原住民,充入榆林卫,在河套中间,不敢造反。” “无论云中卫、榆林卫,有了乱象,其他两卫,以及长城内的延绥三镇,都能及时扑灭,不至于战火烧起来。” 方瑛目光灼灼。 “这样设计也好,朕会告诉范广,范广再针对河套具体情况,进行微调,朕就不管了,直接和兵部沟通便是。” 朱祁钰微微颔首:“朕新立西孔,迁居正一道、隆善寺,是为了用佛道儒,教化河西,化胡为汉。” “方瑛,你说贺兰山,需不需要征募一支大军,守护西孔?” 儒教乃中华灵魂、统治基石,可改不可废。 而浇筑灵魂的养料,乃是佛道儒,缺一不可。 所以,天师道犯了大罪,他高高抬起,轻轻放下,就是不想坏了中华之魂啊。 “回禀陛下,微臣以为,可在宁夏设两个卫所,一支设在贺兰山,一支设在银川。” 方瑛斟酌道:“也可令西孔、正一道、隆善寺,招募一支卫兵……” 他话没说完,朱祁钰挥手打断:“招募容易,解散难,兵权岂能轻授?” “微臣知错!”方瑛跪在地上。 朱祁钰瞥了他一眼,方瑛在试探他。 意味着勋臣想试探他,皇帝放权,放到什么地步。 “接着说。”朱祁钰没让方瑛站起来,皇帝天心,是你能窥探的吗? “微臣以为,可在贺兰山,设贺兰山总兵,护卫佛道儒。”方瑛小心翼翼道。 “总兵不必了,还是卫所吧,在银川设两个卫所就足够了。” 西北残破,银川支撑不了太多兵丁。 一个兵丁吃饱了肚子,就得有百姓饿死。 不能乱设。 “在贺兰山开垦一片农田出来,分田土给百姓,多分一些……” 朱祁钰目光闪烁:“朝堂出一批农具,发给军户,朕再想想办法,每百户弄一匹牛,分给军户们。” “他们保家卫国,朕这个皇帝却不能为他们做太多了。” “就一批农具,和一些耕牛,农具务必每家一把。” “钱从内帑出,朕让军器局打造出来,解送过去。” “至于耕牛……” 国内耕牛是有数的,给河套,就得从国内抽调,伤的是内地百姓,可不给吧,朱祁钰心里过意不去。 所以朱祁钰犹豫。 “陛下,河套牧民都有牛羊。” “朝中可派驯养人,去驯养、培育耕牛。” “而且河套土地需要养护,才能耕种,暂时不缺耕牛。” “所以陛下不必赐下耕牛。” 方瑛帮皇帝解决了难题。 牧民养的牛,只能吃,是不能耕种的。 所谓驯养,都是扯淡,无非是给皇帝找个台阶下。 他看出皇帝犹豫,就是不想赐了,所以顺杆往下爬。 “也对,河套不缺耕牛,就算把耕牛送过去,以他们的财力,也养不起,便不赐了。” 朱祁钰颔首:“那就多送农具,二十户一套木犁,犁不需要养护,倒也省钱。” “军户,再送一口铁锅。” 方瑛咂舌,皇帝这回可是大出血了。 铁锅呀,那是大明对外贸易的绝对畅销货,漠北诸族求一口而不得,拿到漠北,都是硬通货。 从边贸场中,漠北诸族买回去的铁锅,都拿来打造成兵器了。 而且,这年头最值钱的,就是铁器。 大明用铁尚且短缺,皇帝却一口气答应出去这么多铁农具、铁锅,绝对下了血本。 “嗯……” 见皇帝还要答应,方瑛赶紧磕头:“陛下,已经足够多了!” “河套百姓,刚刚落户,用不了太多东西!” “您一口气答应这么多,已是天恩浩荡了!” 朱祁钰止住话头,大明还是太穷了。 想多赐,也赐不下去啊。 “罢了,就先这些吧,朕会让军器局想办法,筹措足够的农具。”朱祁钰也犯愁,铁矿太少。 “再把齐民要术里的《相牛经》多抄几分,带去河套……” 朱祁钰话没说完,方瑛却拼命磕头:“陛下万万不可啊,齐民要术乃是我朝瑰宝,绝不能外传!” 方瑛是担心,有一天河套被攻占了,相牛经被草原民族学走了。 可是,大元入主中原近百年,相牛经真没有? 他们要是肯学,就不会被赶走了! “无妨,河套丢不了。”朱祁钰直接定下来。 “此事就先这样,回去吧。” 朱祁钰盯着方瑛的背影,眸光闪烁。 之前,他身边危机丛生,迫不及待拉拢朝臣,甚至把唯一的公主,嫁给方瑛的次子,方涵。 都是为了拉拢住方瑛。 这人呐,有一就想有二,贪心太大了。 勋臣和文官泾渭分明,是你能够逾越的吗? 伱们互相撕咬,打破脑袋,朕才能安枕,这么简单的道理还不懂吗? 之前,他有意打破文武壁垒,所以朝臣在试探他,看他是不是真心打破文武壁垒。 却不知道,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他是什么处境?朝中勋臣式微,文臣势大,所以朕才和稀泥。 你们却当真了。 今时不同往日了,朕大权在握,不需要拉拢谁了,谁想获得权力,就得主动靠拢朕,对朕奴颜屈膝。 文武可合作、可转换,却不可联姻。 以文压武,乃是国策,岂能更改? “传旨,方瑞性格跳脱,却有大将之资,去河套历练一番,回京自有重用。” 朱祁钰目光一闪,看向冯孝:“宫女儿训练得怎么样了?” “回皇爷,许公公说已有训练完毕的了。”冯孝小心翼翼道。 “颜色如何?” “自然是上佳的。” “可还是楚儿?”朱祁钰问。 冯孝赶紧回答“是”。 皇帝是担心,这些宫女和太监对食,送出去,让官员恶心,两面不讨好。 “嗯,要清白的,对食过的都不要送去,省着让人家犯恶心。对了,可有家世?”朱祁钰又问。 冯孝禀报:“许公公送来的几个,家中父母尚在,又有兄弟姐妹,都在京中,没在京中的,许公公已经派人去接了。” “嗯,许感办得不错。” 朱祁钰颔首:“在京中全都妥善安置,毕竟是宫里出去的,面子是要给的。” “家在京中的,多送些银子过去,给她们兄弟谋个差事。” “家不在京中的,在朝阳赐一座宅子,也给她们兄弟谋个差事。” “想种地的,去京外挑块地赏给他们;想做小生意的,让东厂送个铺子,总之要给足了面子。” “出嫁时,宫中多出嫁妆,丰厚些,要匹配郎君的官阶,不能让她们到了婆家吃亏。” “都是朕的人,得有天家的颜面。” “给足了好处,人家才能为你们办事,人之常情。” “把她们父母兄弟看牢了,不老实的、嘴不严实的、不听话的,富贵不用享了,诛族。” 朱祁钰目光阴鸷。 “奴婢遵旨!”冯孝心里有数。 “挑几个颜色好的,让耿裕来挑,做他的续弦,若都喜欢,一起都赐了。”朱祁钰对耿九畴很不满。 越了线了。 但耿九畴是聪明人,很快就会进宫请罪的。 果然。 方瑛前脚刚走,耿九畴就来请罪。 朱祁钰懒得理他,用了午膳,便开始处置政务。 这天越来越热了,看一会奏章,便汗流浃背,房间里放了七八个木箱空调,尚不解暑。 他心情愈发躁动,不知是天热的,还是躁的。 “陛下,近来天气闷热,臣妾做了绿豆羹,给陛下解暑。”唐贵妃袅袅进来。 “爱妃怎么来了?”朱祁钰让人把绿豆羹放在桌上,他对这东西不感兴趣。 谈允贤叮嘱他,不能吃凉食,性质寒冷的不能乱吃。 唐贵妃则凉食热做,是费了心思的。 朱祁钰瞥了眼冯孝。 冯孝担心皇爷气大伤身,所以请唐贵妃来劝劝陛下。 见皇帝看过来,他赶紧跪在地上。 “陛下,您别生冯孝的气,是臣妾叮嘱过他的,您的身子,是天底下第一要务,绝不能出了任何闪失。” 唐贵妃帮冯孝遮掩:“您可不能总生气了,谈妹妹说了,您甚至恢复得大好,若是气坏了身子,犯不着的。” 朱祁钰笑了起来:“是为了朕好,朕知道,起来吧冯孝。” 近来,他掌控欲越来越强,心思愈发阴暗,要改。 皇帝要表面光辉,心里阴暗,全都带出来了,心思早就被人猜透了,还当什么皇帝?去当小丑吧。 “拿过来吧,朕吃一口。”朱祁钰抻个懒腰,走了几圈,重新坐下。 唐贵妃拿起瓷碗,递过来。 冯孝用汤匙沾了一下,函在嘴里,跪在一旁。 等了半晌,朱祁钰才用了一口:“味道还成,是爱妃亲手做的吧?” “臣妾学了几天,才会做,口感不如御厨做的,陛下见谅。”唐贵妃见皇帝吃出了她的心意,心思雀跃。 “朕吃的是爱妃的心意。” 朱祁钰吃了几口,便放在桌上。 用了热食,反而更热了。 唐贵妃从奴婢手中拿过扇子,给皇帝扇风:“臣妾没敢用冰块,担心吃坏了陛下的肚子。” “嗯,这京中连日闷热,却不下雨,不知道会不会影响收成啊。”朱祁钰心思全在天下。 朝堂最关心的就是粮食收成。 民以食为天,吃食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情。 “回皇爷,钦天监说近来就会下雨。”冯孝站起来,小声道。 “哼,钦天监的话,能信吗?” 朱祁钰冷笑:“老百姓天天盼着春雨,今年却迟迟不来,钦天监天天说明天下雨、明天下雨,朕都想砍了他们的脑袋!” “今年春天便雨少,刚刚入夏,便热成这样!” “冯孝,派人去田间地头去看看,庄稼长势如何?长得不好,朝堂抓紧想办法!” “别成天尸位素餐的,全都等着朕发号施令!” “全都等着朕来说,要他们干什么?” 朱祁钰大怒。 勤政殿上下跪地请罪。 “和你们没关系,都起来吧。” 朱祁钰收了怒容,挤出一抹笑容:“爱妃,朕说这些政事,影响了你的兴致。” “不如朕让戏班子进宫,让后宫也热闹热闹?” “朕最近解开了几本禁书,教坊司写了几个戏本子,朕看过了,有点意思。” “爱妃看不看?” 朱祁钰皮笑肉不笑,嘴上和唐贵妃说话,心却跑到了田间地头。 “陛下,您还是忙着前朝吧,臣妾每日调教宫女儿,并不觉得烦闷,等陛下忙完了,再诏戏班子入宫。” 唐贵妃轻轻打着扇子,为他扇风。 “那就再等等,等天下诸王入京,有你忙的,等忙完吧,朕就让戏班子进宫,唱个几天。” 朱祁钰话锋一转:“朕听说你要给范广女儿赐婚?” “臣妾来,就是想跟您商量的,臣妾不是中宫,可下不了懿旨,还得请圣旨的。” 唐贵妃没提太后懿旨,因为太后,完全是个摆设。 前朝后宫,都是皇帝一个人做主。 “范广的女儿和离才几个月,朕听说她的夫婿数次求到返家,想破镜重圆,你怎么看?”朱祁钰不动声色问。 “回陛下,臣妾以为过了这个村儿没这个店了!” 唐贵妃放下扇子,正色道:“陛下,当初您失势时,那家人瞧不上咱们,连范广也一起臭着!” “您杀了人、也罚了!他们心里恨着呢!” “如今看您大权在握,范广又荣膺伯爵,想吃回头草了?” “做梦!” “臣妾是个妇人,心眼小,可容不得这种势利小人!” 看着她的神态,朱祁钰很满意:“你给她挑的谁啊?” “臣妾给她选的平江伯世子,陈锐。” 唐贵妃小心打量着皇帝神色:“陈锐前年丧妻,并未续弦,而且陈豫颇得您的喜爱,所以臣妾想着,让范广和陈豫亲上加亲,共同为陛下卖命。” 朱祁钰敲打着指尖,不动声色问:“就一个人选?” “还有一个耿九畴家的耿裕,臣妾想着文武联姻,也是一件好事。” 她是已经知道了方瑛被朕处置了的事?才改了口? 还是不知道? 这乾清宫里,有人给她通风报信? 朱祁钰也拿不准。 “嗯,耿裕不合适,方瑛侄女儿也看重了耿裕,但耿裕也同样是朕看重的可造之材,朕已经让他挑几个宫女儿回家了。” 朱祁钰道:“平江伯家倒是合适,陈豫是朕的肱骨,和范广成为亲家,能让范广快速融入勋臣阵营啊。” 可是,范广需要旧勋贵的扶持吗? “陛下,臣妾也是乱点鸳鸯谱,只是范广的妻子在宫中哭诉,臣妾迫于无奈,才帮她物色人家。”唐贵妃把自己摘干净。 “爱妃,这是你应该做的。” “勋臣、文官的家属,都需要你在中间斡旋。” “很多话,朕这个男人不方便说,由你出面最是合适。” 朱祁钰沉吟:“但是,陈豫朕要重用,范广也要重用,若是成了姻亲……” 他担心,范广会融入旧勋臣,做不了他的纯臣了。 也担心,旧勋臣依附范广,让范广尾大不掉。 还有,把陈豫捆绑到了范广派,抗衡于谦派、方瑛派吗? “陈豫家里怎么看的?”朱祁钰问。 “陈家自然是同意的,毕竟现在范广风头无两,封侯指日可待,陈豫家里巴不得娶了范广嫡女呢。” 唐贵妃小心打量他一眼:“陛下担心勋臣交结,形成党羽吗?” 见她说得痛快,朱祁钰直接点点头。 “陛下,一个好汉三个帮,不结党,如何做事?” “朝堂互相结党,军中何尝不是?” 唐贵妃道:“况且,老勋臣不也是互结姻亲,彼此之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嘛?” “臣妾只是妇人,胡乱说说罢了。” 唐贵妃知道,自己说得多了。 她很聪明,知道要向皇帝展示自己有用,也要会藏拙,不能事事显欠儿。 “你没胡说,是朕想多了。” 朱祁钰看着她,笑意盈盈:“没想到啊,朕的爱妃,居然也是个女中诸葛。哈哈哈,等朕无心理政的时候,便有你来帮朕……” 噗通! 唐贵妃吓得跪在地上,嘭嘭嘭磕头:“陛下,臣妾绝无做武则天之意啊!妇寺不得干政,臣妾说错了,说错了!” 看着她瑟瑟发抖的样子,朱祁钰笑着把她拉起来:“朕就随口一说,好吧,朕不说了,爱妃莫怕,朕没有疑心你的意思。” 但是,唐贵妃浑身都在发抖。 整套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 “范广嫡女的亲事,就按照你说的办,嫁给陈锐,亲上加亲。” 朱祁钰笑道:“以后再接再厉,有好想法,都跟朕说出来,朕与你是少年夫妻,哪有那么多疑心?” 安抚唐贵妃几句,让她回宫换身衣服。 朱祁钰目中寒光点点。 “陈豫倒是会巴结,走贵妃的路子,娶范广离异的嫡女,这是想权力想疯了。” 朱祁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贵妃以为自己多聪明呢,还临朝理政,当武则天?” “就你那点心思,到了朝堂,不得被这些人精玩死啊!” “范广妻子哭诉?那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懂什么诡谲心思啊。” “她八成是被陈豫妻子给说动了,才跑到宫中,求贵妃做主。” “贵妃洋洋得意,以为自己为朕做了了不得的大事一样。” “旧勋臣和新勋臣结合,迟早有这一天。” “只是没想到,当出头鸟的是平江伯。” “陈豫是仗着献上一颗柿子树,就以朕的心腹自居了?” “哼!” 朱祁钰清了清嗓子:“冯孝,让内阁拟定圣旨,赐婚范广嫡女范氏,和平江伯嫡子陈锐的婚事。” “奴婢遵旨。”冯孝如蒙大赦。 在勤政殿伺候,实在太难了。 “不看了!” 朱祁钰丢了奏章,站起来,活动活动身体,除了外衣,练了会铁索,出了一身透汗,然后去洗个澡。 重新坐回椅子上,看了会奏章。 “皇爷,耿大人还在宫外候着呢。”冯孝小心翼翼提醒,他发现耿九畴面如金纸,担心晒昏过去。 “倒是不经晒,宣进来吧。” 很快,耿九畴进来,有气无力的叩拜。 “喝盏茶吧。” “微臣不敢喝,也不配喝!” 耿九畴不停磕头:“微臣不听圣训,意图结交勋臣,请陛下恕罪!” “爱卿切莫自责,都是方瑞逼的,朕把方瑞打发去河套了,好好历练一番。”朱祁钰笑道。 但是,耿九畴更加害怕。 一个巴掌拍不响,方瑞有罪,他耿九畴就清白了? 方瑞被罚了,他呢? “耿裕是朕看重的人,他发妻死了,续弦的事,朕也上着心呢。” 朱祁钰慢悠悠道:“宫中的宫女儿,朕挑了几个颜色好的,都是清白的,家世清白、人也清白,让他来宫里自己挑,看好的朕就赐婚,若都喜欢,都娶回家,做妻做妾的,随他。” 耿九畴瞳孔一缩。 皇帝要把暗探安插在天下百官的家中,虽然在前朝说了,但皇帝一直未付诸实践,都以为皇帝说说就完了。 却不想,皇帝第一个拿他开刀。 让他耿九畴带这个头。 他耿九畴敢说不吗? 方瑞被打发去河套了,难道他儿子耿裕,也要去河套遭罪? 虽说河套是快速升迁的好地方,但边地就是边地,哪有在皇帝身边,混个眼熟重要啊。 看看在皇帝身边伺候的人,放出去都是一方大员。 耿九畴真想抽自己一个耳光,真是蠢了! 皇帝怎么可能让勋臣和文官结合呢? 那是取祸之道! 纵然皇帝本人他不怕,但他后世子孙呢?万一日后年少天子登基,会不会出现杨坚、赵匡胤等野心家? 皇帝在防这一手啊! 偏偏他耿九畴,想攀附方瑛,结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陛下亲自调教的,自然是万里挑一的好!” “微臣同意了!” 耿九畴贱笑道:“但臣十分贪心,想都娶回家,侍奉臣的儿子,求陛下允准!” 这是个会腆的。 耿九畴知道,只要娶了宫女,才能让陛下安心,一个探子也是娶,几个探子也一样娶,干脆直接答应了,博取皇帝欢心。 “哈哈哈,你可真是贪心。” “这些颜色好的宫女儿,都是朕精心挑选的,个个在宫中都出类拔萃。” “又都十分清白,连朕看了,都心动呢。” “你耿九畴一口气为你儿子要四个?” “罢了,朕金口玉言,话都说出来,便允了。” 朱祁钰十分开心。 这些宫女儿,放在宫中伺候,他可不放心,但把她们训练成暗探,放在百官的枕边,他就放心了。 反正操心的不是他。 至于这些宫女儿当初都是谁的人,重要吗? 她们的家人、以后的生活、乃至她们子女的前程,都攥在皇帝手里呢,她们敢不听话? “微臣谢陛下天恩!”耿九畴甘之若饴。 “你要不要也选一个?回去伺候你,省得你身边没个贴心的。”朱祁钰看向他。 耿九畴苦笑:“陛下,微臣都多大岁数了?娶个比耿裕还小的娘子,以后岂不被儿孙嘲笑?您可饶了微臣吧。” “哈哈哈!” 朱祁钰爽朗大笑:“赐座,上茶。” 耿九畴上道。 又聊了几句,朱祁钰话锋一转:“耿裕也该出去历练一番了,等江西事毕,朕打算整饬江西,把耿裕派过去,你怎么看?” 耿九畴脸色一苦,终究逃不过惩罚啊! “微臣没有意见。” 朱祁钰笑道:“别这副嘴脸,朕也是做父母的,理解你的苦心。” “但玉不琢不成器。” “江西虽然不是边镇,却也是九省通衢之地,乃是南方的腹心。” “你该知道朕的心思,而实现朕的伟业,江西是重中之重。” “所以,把耿裕派去,那是要重用的。” 耿九畴跪在地上:“微臣理解,只是父子刚刚相见,微臣心里有所伤感罢了。” “但陛下说的对,大丈夫志在四方,岂能被老父亲牵绊?” “陛下,要如何整饬江西?” 说起正事,朱祁钰喝了口茶,让他坐下。 “江西之穷,首在诸王。” “等除掉宁藩,朕打算裁撤卫所,让百姓休养生息。” “再以江西之民,填充湖广。” 朱祁钰话没说透。 首在诸王,次在文官! 江西乃是钟灵毓秀之地,朝中多半人出自江西,这就直接导致了,江西土地兼并最是严重。 陈循老妻的土地官司,到现在也是一桩糊涂案。 连堂堂首辅,都被江西人状告,足见江西乡党根深蒂固啊。 所以,朱祁钰要移民,把江西百姓往外移,先坏了江西乡党的牢固统治。 然后再整饬文官的土地兼并。 把他们的家族,拆分,移走! 但这话不能直接跟耿九畴说,耿九畴是文官,自然维护文官的利益。 “陛下想以江西之民,填充湖广?”耿九畴何其敏锐,立刻意识到了。 “等朕腾出手来,要先治湖广,再治江西!” 朱祁钰目光灼灼道:“这一次,朕要让湖广任何人祸彻底平息,谁敢在湖广造反,朕就杀到他们怕!” “正好,河套、辽东都缺丁口。” “若是把朕逼急了,朕干脆把湖广所有能喘气儿的,统统移去辽东,冻死他们!” “耿九畴,你说说,这湖广为何年年苗乱不断呢?” 朱祁钰看向耿九畴。 耿九畴正在喝茶,吓得浑身一抖,茶汤洒在外面。 刚要跪下,朱祁钰让他坐着说。 “微臣以为原因有三。” 耿九畴咬咬牙,这是让耿裕不去江西的好机会:“其一,乃湖广藩王幕后支持,湖广越乱,他们越赚。” “其二,乃是云贵湘流官,对云贵湘土人逼迫过甚,导致民心不附。” “其三,乃是军中将领,不愿意彻底平定湖广。” 猛地,朱祁钰瞳孔一缩:“如何不愿意?” 耿九畴知道,这话说出来,就是和勋臣武将彻底切割。 但是,皇帝可不希望看到,文臣和勋贵搅和到一起去。 当初皇帝说的那些话,无非是逢场作戏罢了,认真你就输了。 偏偏他头铁,当真了。 结果…… “微臣以为,军中将领想有军功。” “但大明天下承平,想攫取战功,获得封爵,只能在原有的战场上做文章,所以苗乱屡屡不平。” 耿九畴小声说道:“陛下,每次平定叛乱,都会诞生一批军功者,久而久之,便封了爵位。” “可他们,真的配封爵吗?” 这话说得够大胆! 也合他的心思。 朱祁钰嘴角翘起:“你看得倒是通透,历朝历代,养寇自重,皆是如此。” “原来陛下洞若观火,是微臣看轻了陛下。”耿九畴拍马屁。 “少拍朕的马屁。” 朱祁钰笑道:“如今不一样了,朕的眼光对外。” “封官得爵的机会,俯拾皆是,根本不必在湖广养寇自重。” “有本事去辽东养寇自重!去西北养寇自重啊!” “藩王的事,朕会解决的。” “至于云贵川湘的流官问题,朕会想办法的,这些流官,去了当地,便是疯狂贪污,最后弄得天怒人怨。” “朕都知道。” “朕都会管的!” “你说说,做好了这些,湖广是不是可以安定了?” “以湖广之富,不出十年,便会成为大明粮仓,为朕远征,提供足够的钱粮!” 朱祁钰壮心不已。 “陛下,和江西比起来,湖广更重,当先荡清湖广,再理江西。” 耿九畴道:“因为江西,无论如何治理,都不如湖广富庶。” 为了你儿子不去江西,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朱祁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届时耿裕去江西,你去湖广,岂不两全其美?” 耿九畴的脸色猛地僵住了。 他也要被踢出中枢? 这就是皇帝! 他赐你的,你才能接着,你想要也得忍着。 “微臣谢陛下天恩!”耿九畴不敢反抗。 反抗的结果,就是失去现有的一切。 “安心,你去湖广,也是挂着户部尚书去。”朱祁钰笑道。 蹦跶的太欢,该罚。 “微臣谢圣上隆恩!”耿九畴眼角垂泪,用肠胃换的官职,终究要还回去的。 他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以为成了皇帝的铁杆,就能招摇过市了? 殊不知,想成为皇帝铁杆的人,如过江之鲫,你耿九畴算个什么东西啊? “下去吧。” 朱祁钰打发他走。 耿九畴恭恭敬敬磕头,满腔痛苦。 他的一切,是皇帝赐的,皇帝也随时能拿走。 这就是皇权! 皇帝让你跪着,你就得永远跪着,让你站起来,才能站起来。 在你自认为最辉煌的时候,想拿走你的一切,就能拿走你的一切。 这才是皇帝! “回皇爷,靖江王抵达京城了。”冯孝不敢打扰皇爷,见皇爷休息的间隙,才进言。 “朱佐敬?” 朱祁钰眼睛一眯。 靖江王,是太祖皇帝封的朱文正一脉,朱文正虽因造反被杀,太祖皇帝追忆侄儿,封了靖江王世系。 “是。” “他一个人来的?”朱祁钰问。 “是和王妃沈氏一起入京的。”冯孝回禀,从袖兜里拿出锦衣卫的密奏。 朱祁钰看了一眼,丢在桌子上,语气不屑:“倒是识时务,毕竟血脉偏远,不识时务担心连个王爵都没了。” 冯孝猫着腰,安静地候着。 “没给你送礼物?”朱祁钰看了他一眼。 噗通一声,冯孝跪在地上:“皇爷,靖江王确实送了礼物给奴婢,但奴婢不许人开门,更不许人收礼,求皇爷明鉴!” “别那么害怕,朕知道,他刚刚到京,便把礼物送给了各个府邸,连伯爵府、京城的小芝麻官儿都送了礼,你这个朕身边的红人,怎么可能没送呢?” 朱祁钰笑道:“收下吧,人家一份心意。” 冯孝松了口气,面露难色:“皇爷,奴婢以为不该收。” “怎么讲?”朱祁钰问。 “这靖江王刚到京中便送礼,打着什么主意?” “是想让奴婢帮他从中说好话?还是有旁的想法。” “奴婢拿不准。” 冯孝小心翼翼道:“奴婢向来收礼便办事,办什么事收什么礼,都事先说好。” “若是收了他的礼,以后没办事,奴婢的招牌可就砸了。” “所以,奴婢不敢收,也不能收。” 朱祁钰瞅着他笑了:“你倒是坦荡,做事公正些是对的,收了礼便为人家办事,有了信义才好做买卖嘛。” “皇爷,奴婢收的一分一毫,都记在宫中。”冯孝坦然道。 他没说,收来的银子送到内帑去。 因为他很清楚,将军不差饿兵,皇帝不差他这几个钱,他日子过得富足了,才好用心办差,总不能让所有人变成圣人吧?那只会逼所有人偷偷贪腐! “无妨,该收的就收,日子没必要过得紧巴巴的,你是朕身边的人,日子过得阔些,也好。” “奴婢遵旨!”冯孝松了口气,算是打消了皇爷的疑心病。 近来,皇爷的疑心病越来越重。 想来是跟天下诸王入京有关。 皇爷心里藏着秘密,可能和那匣子有关,他不敢知道。 朱祁钰继续看奏章。 深夜才睡,翌日早朝。 先讨论了在河套建立卫所,半农半兵,以此来守住河套。 群臣没有异议。 “陛下,老臣有事启奏!” 刘广衡走出一步:“昨日,靖江王入京,竟给老臣送了礼物。” “老臣就纳闷了,老臣和他有什么交情?平白无故给老臣送礼,图个什么呢?” “是靖江王太富了,还是老臣身上有利可图啊?” 刘广衡深恨诸王,他是江西人,虽是大家族,却从小吃过苦,知道民间疾苦,人情冷暖。 他宣德朝就上过奏疏,说天下贫困和诸王挥霍有直接关系。 虽然遭到先帝训斥,但先帝借机裁撤藩王宗禄。 “老臣也收到了,真没想到啊,老臣半辈子不收礼,收的第一份礼,居然来自靖江王。” 寇深想笑:“这靖江王可真是阔绰,听说满朝文武都收到了礼物,不知道宫中有没有收到啊?” “两位爱卿说得对啊,朕还真没收到,倒是太监们收到了。” 朱祁钰笑道:“来人,把靖江王宣来。” “这靖江王八成以为,这大明还是以前的大明,用钱开道,就能诸事顺遂。” “哈哈,他想的倒是很多啊。” “虽然他和朕的血脉偏远,终究是太祖钦封的诸王,永乐朝出京继藩。” “朕还能废了他不成?” 朱祁钰大笑:“估计天下诸王都这么想呢,所以不敢入京,和朕过个团圆的端午节。” “诸卿,你说朕能杀他们吗?” 本来轻松的奉天殿气氛,忽然凝固。 “你们是不是都认为,朕会杀了天下诸王呢?” “建文是怎么没的?” “朕还不知道吗?朕也是藩王继位,还不知道天下藩王是怎么想的?” “朕今天跟你们说句实话。” “朕没有杀光天下诸王的意思!都是朕的血脉兄弟,朕怎么能杀呢?” 但是,百官没有一个信的。 您连亲哥哥都想杀,何况那些叔伯兄弟呢? 正说着,靖江王到了。 朱佐敬穿着藩王冕服,行藩王之礼。 “靖江王,你给京中所有人都送了礼物,怎么偏偏没给朕送礼啊?”朱祁钰张嘴就挑理。 “回禀陛下,小王献给陛下的,乃是大礼,所以没有呈上来,也没报与宗人府!请陛下宽恕小王不敬之罪!” 朱佐敬长得仪表堂堂的,说话有理有据,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你这么一说,朕反倒好奇了,什么大礼啊?”朱祁钰懒洋洋问。 “陛下,小王从诸僮族中,挑出一百童男、一百童女,请送入宫中,侍奉陛下!” 朱佐敬以为送女,能戳中皇帝的敏感神经。 闻言,奉天殿内传出一片哗然之声。 “请陛下放心,这些童男童女虽然年龄尚小,但也都学会了汉话,个个长得俊美,小王为了进京献礼,精心准备了数年时间!” “都多大年岁啊?”朱祁钰不动声色问。 “回陛下,俱是五六岁的童男童女,个个颜色好看,聪明伶俐,必然能得到陛下欢心。” 很多富贵人家,都会养几个颜色好的童男童女,做主人的干儿子、干女儿,其实就是做那是的。 朱祁钰目光愈发阴鸷:“都是从何而来的啊?” “是归顺的僮族,知道小王要进献礼物给陛下,个个欢欣鼓舞,踊跃报名,将族中颜色好的,都送到小王的府邸,由小王带人训练,层层选拔,挑出极佳的,送到宫中的!” 朱佐敬颇有几分洋洋自得。 男人都好这口。 何况,他挑的都是异族,毕竟人都喜欢新鲜感嘛,这种更有意思。 “可有伤亡?”朱祁钰又问。 “回陛下,自然是有,蠢笨的留着也没用了,长途跋涉,送到宫中来,惹恼了陛下,他们哪里担待得起!” 朱佐敬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就是说,僮族送上来的,不是这二百人,这些是优中选优,选拔上来的二百人。 没选拔上来的,要么死了,要么被送给别人了! 难怪广西年年动乱呢! 土人为何作乱? 你们好好待人家,人家怎么会造反呢? 中枢给了土人多少好政策,到了土人身上,又剩下几分? 这不是广西一地坏的,而是整个西南,都是如此。 “陛下,小王这就让人送入宫中!”朱佐敬见皇帝没有异议,就知道送对礼物了。 皇帝富有天下,什么宝贝没见过。 就得送稀奇玩意儿。 他挑的这些,个个调理出来的都是极品。 等进了皇宫,等着君王不早朝吧。 他这靖江王的王位,也就稳了!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133章 捡起来,呈上来,朕拿金印砸死你! “你是有孝心的,会揣摩朕心思的啊。”朱祁钰皮笑肉不笑。 朱佐敬更加开心,王位彻底稳了。 啪! 陡然,忽然将案上的金制印玺丢下来。 直接砸在朱佐敬的头上! 朱佐敬直接中招! 印玺砸在脑袋上,惨叫一声。 朱佐敬都没明白,为啥挨砸? “捡回来,呈上来!”朱祁钰森然地看着朱佐敬。 朱佐敬懵了,哭哭啼啼道:“陛下为何砸小王啊?” 朱祁钰只盯着他:“朕让你拿回来,聋了!” 朱佐敬浑身一哆嗦,捡起来印玺,双手高捧,呈给下来的冯孝。 冯孝拿上来。 朱祁钰抄起来,又砸在朱佐敬的头上! 朱佐敬惨叫一声。 第一次没出血,就额头肿了个大包,这次出血了! “捡起来,呈上来!”朱祁钰语气森然。 朱佐敬哆哆嗦嗦地把印玺捡来,强忍着痛双手高捧,送给冯孝。 为啥啊?他也不敢问啊。 啪! 朱祁钰又把印玺丢下来! 幸好是金印,不怕砸! 若是玉的,砸坏了,朕就让靖江王府赔! 这次砸了个结实,刚好砸在朱佐敬的脑门上,朱佐敬晃悠一下,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一声闷哼都没叫出来,直接倒了。 刘广衡摸了下脖子:“还有气儿!” “捡起来!”朱祁钰冷哼。 朱佐敬慢慢爬起来,额头上鲜血殷红,直接哭了出来:“陛下,小王犯了何错,竟要如此惩罚小王啊?” “何错?你自称什么?”朱祁钰冷幽幽地盯着他。 “这……微臣知错!”朱佐敬意识到,自己托大了,所以皇帝生他的气了。 不过,一笔写不出两个朱来,虽然伱我血脉偏远,但终究是一家人啊! “该自称什么?”朱祁钰问。 “微臣!”朱佐敬闷声回禀。 “既然称臣,那你是哪朝的臣子啊?”朱祁钰冷幽幽地问他。 朱佐敬更懵:“自然是陛下的臣子。” “大明朝?”朱祁钰问。 朱佐敬点点头。 “那大明朝,可有政策,让土人进献颜色好的童男童女啊?”朱祁钰语气陡厉。 “啊?”朱佐敬更懵。 “啊什么啊!” “你为何逼归顺的土人,进献部族内的童男童女啊?” “难道不知道,中枢为了归化土人,费了多少心思吗?” “到了你这!” “自己作威作福、祸害百姓也就罢了!” “连带着把朕的名声也给害了!” “朕让你搜罗童男童女入宫了吗?” “朕让了吗?” 朱祁钰指着地上的印玺:“捡起来,呈上来!快点!” 朱佐敬整个人都是懵的。 傻傻地看着皇帝。 我这不是想博君一乐吗? 不就几个土人嘛,您至于如此大动干戈吗? “快点!”朱祁钰指着地上的印玺。 “这……” 朱佐敬十分委屈,捡起金印,交给冯孝。 冯孝呈给皇帝。 朱祁钰攥在手里,居然在御案后面瞄准:“朕今天就用金印砸死你!” “陛下饶命啊!微臣知道错了!”朱佐敬吓坏了。 若砸下去,还真能砸死! “你说,错哪了?”朱祁钰问他。 朱佐敬根本说不出来啊! 土人是人吗? 大家都这样做的!不是他的封地一处啊! 再说了,中枢也从来没把土人当成过人啊! 您什么时候说要归化他们了?土人有什么好归化的?都祸害死了,不更合了中枢的意? 朱佐敬吭哧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 啪! 印玺砸了下来。 朱佐敬又中招了! 人摇摇晃晃的,为了王位,却只能坚持跪着告罪。 他有个弟弟朱佐敏,经常上表攻讦他,漠北王经常调节他俩的矛盾,所以他担心,弟弟朱佐敏会藉此求皇帝转移王位。 “连哪里错了都不知道?如何知罪?” 朱祁钰厉喝:“捡起来,呈上来!” “微臣知道了!” 朱佐敬嚎啕大哭:“微臣不该进献童男童女啊!” 本来是买好求荣的事,结果挨了多少次金印,脑袋都快被砸碎了,却平息不了皇帝的雷霆之怒啊。 纯属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多冤枉啊。 “然后呢?” 还有? 朱佐敬赶紧磕头:“微臣不该托大自称小王,对陛下不敬!” “继续说!”朱祁钰道。 还有吗? 朱佐敬偷偷瞄了眼奉天殿朝臣,心里更是懵的,还有吗? 可看了眼染血的金印,心里一哆嗦:“微臣不该从土人部族中强征童男童女,微臣知道错了。” “捡起来,呈上来。”朱祁钰指着金印。 还错啊? 朱佐敬泪如雨下,哆哆嗦嗦地捡起了金印,双手高捧,交给冯孝。 等着下一击! 再砸几下,直接就让儿子继位吧,他这个靖江王,肯定是做到头了。 不想死啊…… “你该征童男童女吗?” “那些孩子,本该幸福的长大,未来会归化成为汉人的。” “你却为一己私利,把他们强征入靖江王府,又特殊训练后,进献给朕?” “要干什么?” “朕是桀纣之君吗?喜欢童男童女?” “你有这个心思,就该死!” 啪! 朱祁钰话音方落,金印从丹陛上飞下来,正正好好砸在了朱佐敬的头上。 朱佐敬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刘广衡又摸了摸脖子:“还有气儿。” “叫醒,叫他滚起来!” 朱祁钰目光阴鸷,眼眸仿佛要喷射出火焰一般:“难怪土人年年造反呢!” “朕算明白了!” “都是你们给害的!” “朕要是土人,朕也要造反!” “被你们盘剥也就罢了,居然还要把自己的儿女,送到你的王府上,被你祸害?” “朕若是那些土人,早就冲进你的王府,把你大卸八块了!” 朱祁钰暴怒:“说,你强征这些孩子,害死了多少人?” 朱佐敬面如金纸,被砸晕了两次,人已经摇摇欲坠了。 为了靖江王的爵位传承,他咬着牙也要撑下去。 因为,他还有个和他不对付的弟弟,对王位虎视眈眈呢。 若是他倒下去,王位肯定会转移到他弟弟那一支去,这是他决不允许的。 “微臣没计算过。” 啪! 金印又飞了下来。 这回砸在了朱佐敬的肩膀上。 “没计算过?就是不计其数了?有多少个孩子,能经得住你这般祸害啊!” 朱祁钰胸腔起伏,怒视着他:“说,你还送给了什么人?” “这……”朱佐敬不敢说。 “不说,朕今天就砸死你,来,捡起来,给朕呈上来。”朱祁钰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朱佐敬眼泪直接就流下来了,直接报出几个名字。 都是广西地方高官。 其中,竟然有柳溥! 这就有意思了,柳溥是漠北王的人,最近才向朕摇尾乞怜,结果自己掉坑里了,好玩。 “把柳溥宣来!”朱祁钰眸中厉芒闪烁。 小孩子,是大明的未来! 是这江山的未来,岂容你们这般祸害? 朱佐敬跪着,瑟瑟发抖。 “靖江王。” “你训练童男童女,以此结交权贵。” “是谁教你的?谁给你出的主意!还有谁在做?” 朱祁钰盯着他。 “是、是微臣的长史……” “来人,去抓,把他的儿女亲人送到教坊司训练!本人,及其三族,夷了!” 朱祁钰盯着朱佐敬:“还有呢?” 朱佐敬吓坏了。 不就做一件附庸风雅的事情吗?至于就夷了三族? 那可是王府长史啊! 是朝堂任免的官员啊! 皇帝说杀就杀了,连个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可见,皇帝的威势,到了什么地步? 朱佐敬更加害怕了。 “陛、陛下,此风在江南蔚然成风,很多富户都养几个丫头小子,偶尔还送人……” 朱佐敬偷瞄到了,皇帝的脸色,如暴风骤雨。 “好个江南啊!” “这是哪朝的陋习啊?” “男焕女艾,此乃天数,毋庸置疑!” “但糟他孩子,是什么情况啊?” “朕的大明,岂容这种禽兽容身呢!” 朱祁钰看向朝臣:“白圭,你做过浙江右布政使,说说江南是什么情况?” 战火莫名烧到了白圭头上。 白圭赶紧跪在地上:“陛下,微臣倒是也有耳闻,只是此风乃前元传下来的,此乃劣俗也。” “你有没有啊?”朱祁钰冷幽幽地问他。 白圭打了个哆嗦:“微臣绝对没有!孩子乃是大明的希望,微臣就算罪大恶极,也不敢祸害孩子啊!” “你这句话说得对,孩子是大明的希望!” “朕与你们,终究会老的,会死的!” “但是,孩子才是希望,是传承大明的希望!” 朱祁钰目光阴冷,他也是活久见,民间居然还有这股风气? 以前竟没人禀报过。 甚至还以此附庸风雅?礼教去哪了?读的书进狗肚子了? “白圭,你说此风是劣俗,朕能不能改啊?”朱祁钰盯着白圭。 白圭哆嗦一下:“回禀陛下,陛下乃天下人的君父,更改差俗劣俗,乃是理所应当。” “你这个礼部尚书,要给朕找出依据来。” “微臣遵旨。”白圭松了口气。 可是,宋琰却站出来道:“陛下,老臣以为,下圣旨易,改人心难。” 朱祁钰看向宋琰,让他接着说。 “陛下,这些童男童女,都是那些大户人家的家奴。” 宋琰认真道:“就算陛下下了圣旨,人家大可以不带出来招摇过市,在家里偷着养,咱们也无处可查。” “你有什么好办法?”朱祁钰看向宋琰。 宋琰苦笑摇头:“老臣也没有办法,除非陛下彻底废奴,让民间没了奴仆,方能彻底根治此风。” 白圭瞪大了眼睛,您没办法,瞎插什么嘴啊? 大家糊弄糊弄,把皇帝糊弄过去就得了! 等以后,掀开盖子,再让皇帝去管呗。 您倒是好,好人您当了,锅让我来背? 果然! 皇帝幽幽目光看向了白圭。 “陛下,微臣并没有想太多。”白圭战战兢兢道。 “没想太多?那你当什么礼部尚书?怎么不回家喂猪呢?” 朱祁钰指着他:“你是礼部尚书,你回家给朕想,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这天下人如此不守礼,都是你这个礼部尚书的责任!” “朕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杀多少人,朕就让这种风气消失!” “天地乾坤,自有规律,谁也不能乱了这礼法纲常!” “听到了吗?” 白圭吓得浑身发抖,连连称是。 朱佐敬却看傻了。 这哪是宣宗皇帝啊,这是太宗皇帝啊! 把群臣当成猪狗一样驱赶! 他还听说,太宗皇帝因为得位不正,对群臣算是好的,最苛刻的乃是太祖皇帝! 这天下,会不会再出一个太祖皇帝呢? 难道群臣都不怕,由着新太祖皇帝诞生?他们傻了吗?还是都疯了? 朱佐敬害怕了。 “陛下,安远侯柳溥觐见!”门外太监禀告。 “宣进来。” 朱祁钰目光灼灼。 朱佐敬老老实实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柳溥进殿,行礼后,说了一堆肉麻的恭维话。 “朕问你,他送没送过你童男童女?”朱祁钰指着朱佐敬问柳溥。 柳溥脸色一变。 这事,不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吗? 皇帝想以此攻讦他? “启禀陛下,老臣确实收到了。”柳溥老老实实回答。 这是读书人的雅事啊,有罪吗? 我也只是附庸风雅一下而已。 “你倒是坦白啊。” 朱祁钰嗤笑两声:“柳溥,你虽是勋臣,却也读过书,可知此事,守礼否?” 读书人的事,能叫不守礼吗。 柳溥注意到朱佐敬脸上的血,心里一哆嗦,就知道皇帝要借题发挥了。 “陛下,老臣知道错了!老臣一时糊涂,犯了错事,求陛下夺了老臣的爵位,让老臣闭门思过吧!” 柳溥反应极快。 他的言下之意是,你可以打我骂我,但绝不能夺了我家的爵位。 “夺爵不至于,把他吊到午门上,吹几个时辰,清醒清醒。” 朱祁钰冷冷道:“以前不知道,朕也不罚了。” “你们回去后,家里有的,趁早给朕处置了,别让这股妖风邪气,传到朝堂上来,朕嫌恶心!” “更不要等朕罚到你们头上,朕这个人,杀起人来,向来不手软,你们是知道的!” “至于靖江王……” 朱祁钰看向他:“本人算是有孝心,又不知者无罪,此事便就此翻篇。” “朕也不罚你了,你乖乖去宗人府,闭门思过,无诏不得出门!” 朱佐敬长松了口气! 这顿打没白挨! 起码爵位保住了! 不过,想到以后要在京中住一段时间,日子可就太难熬了,不禁悲从中来。 “至于你还未入京,便登门送礼,毁了朝中官员的清白仕途!” 朱祁钰冷冷道:“你便站在奉天殿中间,让这些官员,每人打你一个耳光,再把礼物退回去,这件事就结了。” “啊?” 朱佐敬整个人都傻了。 京中上千官员,送礼的也有数百人,每个人一个耳光,岂不把我给打死了? “你有异议?”朱祁钰盯着他。 朱佐敬赶紧摇头,泪如雨下,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别看他在奉天殿缩头缩脑,惊恐万分的。 在封地里,那可叫一个威风! 整个封地里的百姓,都是他的奴仆,随他欺辱、打杀、蹂躏。 这藩王啊,就没一个好东西。 柳溥看见朱佐敬的下场,再看看自己,何其幸运啊。 朱祁钰挥挥手,让人朱佐敬站到殿外去,等着挨耳光。 “柳溥,朕让你回京闲住,可有不满啊?”朱祁钰看向柳溥。 柳溥打了个激灵,难道还没完? 他瑟瑟发抖回禀:“启禀陛下,微臣半生戎马,此刻能在京中偷闲,心里是开心的。” “而且,陛下命太医入住微臣之家中,为微臣日夜诊治调理身体。” “陛下关怀之心溢于言表,怎敢有丝毫不满。” 柳溥感激涕零地磕头。 “知道的,知道朕关怀功臣;不知道的,以为朕刻薄功臣呢!” 朱祁钰冷笑道:“如今不少名将都齐聚京中,却没个差事做,不知道有多少心里骂朕呢。” “骂朕重用亲信,枉顾老臣心思,骂朕不知道选贤任能。” “朕都知道。” 奉天殿静悄悄一片,没人敢触霉头。 “但朕真是那样的坏皇帝吗?” 朱祁钰看向百官:“朕让你们来京中,除了调养身体之外,还有一层目的。” “朕打算开设讲武堂,让尔等老臣名将,做老师,开班授课!” “为大明培养军事人才!” “然后,朕要开武科,考取武状元!” 嘶! 朝臣倒吸一口冷气,皇帝这如意算盘打得好啊。 开设讲武堂,不许勋臣老将敝扫自珍,将家传秘籍公之于众,为大明培养人才。 那他们自家的传承呢?不要了? 柳溥明白了! 皇帝根本不是要挂他几个时辰,若是不答应,直接就挂死为止! 皇帝的话,真不能信啊。 “前朝开过武科,都是以勇武为主。” “但朕认为,逞匹夫之勇的不是名将。” “名将应居中调度,运筹帷幄,而不是亲临战场,奋个人勇武。” “所以,朕开武科,没有什么练石锁之类的,和科举一样,是用笔写的。” 带兵打仗,靠的不是个人勇武,而是韬略、智慧。 就如这个时代的名将,于谦,连甲胄都披不起来,却依旧决胜于千里。 “所以,朕要立讲武堂!” “把你们这些名将的经验,传承下来!” “朕亲自担任讲武堂的祭酒。” “从讲武堂出来的,俱是天子门生!” “正好,你们在京中闲着也是闲着,去讲武堂,讲讲课、培养几个衣钵传人,为大明添砖加瓦,也是好的。” 朱祁钰看向柳溥:“安远侯,你怎么看?” “陛下不嫌微臣蒲柳之姿,微臣愿意入讲武堂授课!”柳溥有的选吗? 他是朱祁镇的人! 皇帝杀了多少他这样的人了? 能活到今天,靠的就是这股机灵劲儿,和听话。 所以,皇帝才用他借题发挥。 因为柳溥不敢拿全族的性命开玩笑,自然愿意和皇帝唱双簧。 “嗯,安远侯心里是有天下的!” 朱祁钰赞扬道:“诸卿呢?你们怎么看?” 今日早朝,一些老将没上朝。 “若是讲武堂有用得到老臣的地方,老臣愿意出一份力。”刘广衡倒也痛快。 他没得选。 皇帝想培养他做勋臣,等他有了一定战功后,便会封爵,进入勋臣阵营。 朱祁钰看向成国公朱仪。 朱仪倒是不在乎去讲武堂授课。 只是担心,武科人才被批量制造出来后,勋臣的根子不就被挖断了吗? 以后皇帝需要打仗的人才,未必需要从勋臣阵营中提拔。 而且,勋臣能稳稳屹立朝堂一角,靠的是在军中千丝万缕的联系。 皇帝以讲武堂,控制天子门生,把这些人撒入军中,肯定会撕咬、蚕食他们在军中的势力,渐渐地,他们对军中的掌控力会越来越弱。 而皇帝,则越来越强。 有了武科人才,便能随时替换掉勋臣。 还有一层,物以稀为贵。 什么东西少,才值钱,一百个勋臣很值钱,一万个勋臣,只会卷起来,到时候必须依托宫中,才能得到兵权,只能为皇帝忠心卖命。 以皇帝的手段,恐怕会制造出几万个、数十万个勋臣出来。 到时候,勋臣多如狗,遍地走。 还值个屁钱了! 只能依靠宫中,苟延残喘地活着。 不过,他敢拒绝吗? 皇帝对兵权放在一人之手,十分不放心,没看要求各路大军,日日上密奏禀报嘛。 可见皇帝心里不信任任何人。 他需要把兵权攥在自己手里。 起码让军中各方势力制衡,小乱、小争斗起来,各方都不是一条心,这样的军队才不可能叛乱,他才能彻底安心。 “陛下,微臣愿意入讲武堂!”朱仪跪在地上,只能听之任之。 “好!” 朱祁钰振奋道:“朱仪既然这般说了,想来勋臣方面都能答应!” 言下之意,心里有恨的去怪朱仪,是朱仪替你们答应的,别来找朕,朕不管。 朱仪只能报以苦笑。 “这讲武堂,设在琼华岛上!” “怎么样,朕对你们不错吧,琼华岛,朕甚爱之,年年都会登岛欣赏风景。” “在岛内挑一处宫殿,做讲武堂用!” “朕亲自题字,挂上牌子。” “至于生源……” 朱祁钰看了眼朱仪,勋臣算是听话的,总该给些甜头。 “勋臣中的家眷,经过审核后,都可入学。” “再从民间征召一批有志从军的孩子。” “对了,靖江王献上来的童男,都送入讲武堂内学习。” 群臣眸中闪过一丝嫉妒,这些孩子可是因祸得福了。 皇帝如此重视讲武堂,等这些孩子学成毕业,必然在军中崭露头角。 不过,这对怀柔广西土族,有着重大作用。 “这讲武堂,以三年为一期。” “诸卿由简入难,讲解在战场上如何用兵。” “最后一年,为实地学习,朕会派他们入军中,从士卒做起,慢慢往上爬。” “至于讲课的讲材,由诸卿拟定,朕不懂军事,便不横加干涉了。” “等讲材编纂好,给于谦送去一本,让他出出建议。” 群臣狂翻白眼。 您不懂,就让于谦挑毛病。 就差说了,你们编纂的,朕信不过,让于谦把把关,然后再拿回来,让你们再看于谦修改过的,再一番争论。 只要一对比,就知道谁忠谁奸了。 说白了,就是让你们狗咬狗,咬出真理来。 “臣等领旨!”朱仪、柳溥跪在地上。 朱祁钰也惊到了,没想到,讲武堂竟这般容易就定下来了。 “所有闲置在家的老将、老臣,都可以入讲武堂授课演讲,把你们的经验,传授给他们。” “至于一应用度,全部由内帑支付。” “学生们的食宿,由光禄寺负责,朕出钱。” 朱祁钰会让厂卫去民间挑人,入讲武堂。 可一听花钱,户部尚书耿九畴不乐意了:“陛下,您打算招生多少人?” “如今京中闲置老将很多,初期招一千人吧,应该顾得过来。” 耿九畴问:“那您可有算过,这一千个生员,一年的吃喝用度是多少钱?陛下,微臣知道您内帑有钱,可钱不能这样挥霍呀。” 这耿九畴什么意思? 让百姓花钱供学生吗? 京中百姓,虽然生活条件还可以,可让他们供养一个武生,肯定是不愿意的。 男孩子到了十二三岁,就是劳动力,该下田干活的下田干活、该去做店铺伙计的做伙计,赚的钱要供养弟弟妹妹,贫苦人家皆是如此。 想说动这些人家,把孩子送到讲武堂学习,都得费一番口舌。 若是再让他们家中负担学费,恐怕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都招不到了。 那招的都是谁? 勋臣、文官、士绅、富户家的呗! 耿九畴在帮谁说话呢? “你有什么建议?”朱祁钰不动声色问。 “回禀陛下,微臣以为,从军户、百姓家中招孩子,是可以的。” “但学费可让京中商户捐助。” “肯捐助的商户,可允一子入讲武堂学习。” 耿九畴道:“这样一来,您内帑的银钱就节省下来了;陛下又能收京中商贾之心。” “绝不可以!” 白圭立刻针锋相对:“陛下,商户乃是贱籍,如何能从军?陛下可从军户家属中招募生员,绝不可让商户进入讲武堂,乱了纲常!” 此话引起不少朝臣的附和。 朱祁钰也点点头。 若让商户之子入讲武堂,未来他们的军旅仕途必然一马平川,因为有银钱开路,普通人家的孩子是争不过他们的。 本来,普通人家的孩子头上就有了勋臣家的子侄了,再加一层商贾,前些年还好说,过些年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关闭了上升窗口,他办这个讲武堂又有什么用途? 朱祁钰开讲武堂,就是想进一步把皇权深入军中,把军权牢牢攥在手里。 若是讲武堂的学生,都是底层军官,用途反而变小了。 “陛下,您以为您不允许商贾之子进入讲武堂,就能挡住他们的脚步吗?” 耿九畴语不惊人死不休! 反正,他都被皇帝一脚踢出京城了,再不展示自己的存在感,可就彻底没机会了。 “说下去!”朱祁钰的脸色阴沉下来。 耿九畴跪在地上:“陛下,京中多少权贵,和商贾藕断丝连!就问这奉天殿上,多少朝臣的妾室,出身商贾?” 轰! 整个奉天殿直接就炸了。 有表忠心的,有骂耿九畴的,有跪下求情的。 但是,朱祁钰冷冷道:“接着说!” 奉天殿内顿时一肃,没人敢说话。 “陛下,就算您拦着,也就表面不允许罢了,这些商贾无孔不入,会把自家儿子变成别人的义子、外甥、侄子,光明正大的进入讲武堂。” 耿九畴豁出去了。 为了留在京中,他无所不用其极。 “呵呵,朕终日捕鼠,以为抓了几只老鼠,就洋洋自得呢,结果才知道,最大的老鼠,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 朱祁钰慢慢站起来:“商贾误国!重农抑商!” “这些话,都是你们教朕的!” “朕想放开商贾的管制,你们不许!” “朕想杀光商贾,你们也不许!” “每天谆谆的说,告诉朕这、告诉朕那。” “结果呢?” “你们却和商贾蝇营狗苟!” “朕问你们,心里有大明吗?” “有吗!” 陡然,朱祁钰爆吼。 奉天殿内,所有朝臣跪在地上请罪。 过了半晌,朱祁钰幽幽道:“谁的妾室是商贾,站出来!” “谁的家人,有商贾,站出来!” “谁的父祖,和商贾有瓜葛的,站出来!” “让朕看看,究竟谁对大明这么不忠心啊?”朱祁钰冷喝。 可是。 朝堂上没人站出来,全都跪着,请罪。 “怎么?一个都没有?”朱祁钰惊到了,难道这朝堂上,都是纯臣? “陛下,是一个没瓜葛的都没有!”耿九畴高声道。 朱祁钰眼睛一黑,差点晕死过去。 “你说什么?”朱祁钰难以置信。 “陛下,微臣说的是,所有人都和商贾有瓜葛,包括微臣自己!”耿九畴苦笑。 群臣没有反驳。 就是说,他说的对! “呵呵!哈哈哈!” 朱祁钰怪笑起来:“原来重农抑商,是给朕自己定的啊!” “原来商贾误国,误的是朕啊!” “原来……天家才是最大的笑话啊!” “哈哈哈!” 朱祁钰大笑起来,陡然,笑声一收,爆喝道:“那你们怎么有脸,每天跟朕说什么重农抑商,商贾误国啊?” “究竟是商贾误国!还是你们误国啊!” “你们究竟是大明的官啊!” “还是商贾啊!” “难怪不许朕查这,不许朕查那呢?” “原来,后台都是你们啊!” “难怪不许朕再下西洋呢?” “原来都赚你们口袋里去了!” “胡濙!” “当初你是怎么教朕的?来,在这里,大声说一遍!让朕再听听,你那些羞于启齿的话!” 朱祁钰大发雷霆。 胡濙又被点名了,眼泪都快飚出来了。 “陛下,微臣和商贾倒是没关系,但是胡一宁的一个妾室,乃是江淮盐商。” 胡濙苦笑:“老臣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她家藏得太深了,防不胜防啊。” “是啊陛下,商贾无孔不入,防不胜防啊。”刘广衡哭着磕头。 “那你们为何谆谆教导于朕呢?” 朱祁钰盯着他们:“当朕是傻子?还是玩弄朕,觉得很有成就感?毕竟把皇帝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感觉,想必是非常爽的。” “老臣不希望陛下掉入其中啊。”胡濙哭了起来。 他开始琢磨,皇帝的深意。 皇帝的厂卫遍布京中,早就把他们的家里摸清楚了,早就知道了他们和商贾千丝万缕的联系,为何偏偏今天发作? 目的是什么? 再说了,商贾不过是朝臣养的一条狗罢了,皇帝早就知道,毕竟皇帝也养着狗嘛。 可皇帝如此大发雷霆,为了什么呢? 胡濙琢磨着。 等等。 讲武堂缺钱,皇帝要薅羊毛了! “老太傅,朕真没想到,你也会在屎坑里?” 朱祁钰冷哼:“真是法不责众啊,谁能想到,你们所有人不但皮股下面有屎,本人早就坐在屎坑里了!” “朕提起来,都嫌臭得慌!” “若是一个两个,朕直接诛你们九族!” “可你们全都和商贾有勾连,让朕怎么办?” 朱祁钰冷冷道:“把名单交出来,把家里的小妾,统统打杀了!斩断一切联系!” “以后天下百官,决不许和商贾产生任何联系!” “有的,官员本家诛九族,商人家诛十族!” “今天,朕就不罚了。” “但是,仅此一次,不要逼朕清洗朝堂!” “回去后,把名单交给锦衣卫,锦衣卫自然会处理。” 嘶! 朝臣明白了,皇帝是看上这些商贾的家财了吧? 皇帝是真狠啊,缺钱了,不是薅羊毛,而是杀死羊吃羊肉啊。 “这讲武堂的学费,由朝臣负担吧。” 朝臣都想一头扎死在这。 一年到头,俸禄赚不到,还年年往里面搭钱。 这官儿当的,还不如回家卖红薯呢! 胡濙却看得明白。 皇帝这是要动天下商贾呢,先切断商贾和朝臣的联系,再强征天下商贾入京,到了京城,就是待宰的羔羊。 省着皇帝杀商贾的时候,朝臣跳出来反对,让他难做。 皇帝学会布局了。 “都起来吧。” “此事到此为止,朝野不许议论。” 朱祁钰冷冷道:“诸卿,以后要做到知行合一。” “这是你们当初教朕的,朕原方不动的,送给你们。” “臣等领旨!”朝臣又叩拜。 朱祁钰收敛怒气:“好了,说完糟心事,说些开心的,端午节要到了。” “朕让宫中准备了粽子,下朝时候,诸卿带回家里去。” “端午节,朕额外发一个月的俸禄。” “诸卿好好过个好节日,忙乎了小半年了,心惊胆战的,朕都能理解。” “今年端午,朕打算对诸卿开放太液池,让诸卿也泛舟河上,算是朕额外的赏赐了。” 让臣子入太液池? 这是逾制的事情啊! 太液池乃是天子的西苑,岂能让臣子泛舟于上? 皇帝对皇权看得那般重?怎么会允许这种事逾制的事情发生呢? “哈哈,朕打算让宫女儿们,站在景山上,挑选挑选诸卿,哈哈哈!”朱祁钰得意大笑。 明白了,皇帝是非要把暗探塞到每个人的枕边,方能安心。 陛下啊,管制太甚,反而会引起反弹。 管制越重,反弹越大。 胡濙深深地看了眼皇帝,幽幽一叹。 “靖江王进献来的童女,全部进入医学局,由谈选侍亲自教导医术,以后也能为朝堂效力。” 朱祁钰安置好这些孩子,目光一闪:“靖江王就在门口,尔等下朝的时候,扇完了耳光再走!” 然后宣布下朝。 朱祁钰心情不错,让人去藏书阁,把武经七书找出来。 “皇爷,还有本武经总要,可用?”从藏书阁回来的谷有之,气喘吁吁地问。 “要!” 朱祁钰接过来书册:“把武学有关的书籍,全都找出来,交给经厂刊刻几套,送去讲武堂。” “冯孝,你亲自去盯着,讲武堂务必要大,简陋些无妨,琼华岛上的建筑都可以用。” “让蒯祥亲自去盯着。” 冯孝知道,皇爷十分重视讲武堂:“奴婢遵旨。” 朱祁钰翻开《黄石公三略》。 很快,谷有之带回来十几本书:《阴符经》、南宋陈傅良撰的《历代兵制》、陈规、汤涛编纂的《守城录》等等。 “大明也该有兵书啊!” 朱祁钰目光闪烁:“该让朝中的老将,一起汇编成一本书,把他们的宝贵经验,传承下来。” “等编纂成功了,朕亲自做序!” “让每个讲武堂出来的武生,都熟读于心。” “皇爷壮志凌云。”谷有之拍个马屁。 朱祁钰瞥了他一眼:“交给经厂刊刻,然后送去讲武堂,那些老将肚子里没多少墨水,派几个对兵法韬略感兴趣的翰林过去,帮着他们,读懂这些书,再编纂一本讲材出来。” “奴婢遵旨!” 朱祁钰放下兵书,装不下去了,实在看不懂。 还是继续批阅奏章吧。 “冯孝,朕的柿子,可以吃了吗?”朱祁钰歪头问冯孝。 冯孝担心,柿子树有毒,所以先让狗服用后,要过几天,确定狗无事后,再让太监吃,又过几天太监无事,让宫女吃…… 反复确定无事后,才能给皇爷食用。 “皇爷,还要再等三天。”冯孝回禀。 “你可别把朕的六月柿都吃光了啊!”朱祁钰瞪了他一眼。 冯孝不敢应答。 和柿子相比,皇爷的性命是天底下一等一重要的事。 “皇爷,广州市舶司送来的密奏。”怀恩从外面进来,满头大汗。 “快呈上来!”朱祁钰眼睛一亮。 又有傻鸟举报章节,还得修改,红眼病是真多啊,这本书都扑街了,作者完全在为爱发电,居然还有人盯着,这心里多阴暗啊……不要怪作者多写实事情节了,写得爽的就被举报,都是他们逼的……作者当初开书时承诺写三五百万,还会坚持写到三百万以上的,大纲是五百万字的,感谢订阅的大佬们,为了你们,作者也会写完的! (本章完) ------------ 第134章 朕做了一个梦!(端午节快乐!) 啪! 一个耳光甩在朱佐敬的脸上! 朱佐敬站在奉天广场上,瑟瑟发抖。 整张脸都被扇花了,这些文臣看似弱不禁风,打耳光的时候,却个个用力! 皇帝哪里是不罚他啊! 是要罚死他啊! 朱佐敬摇摇晃晃,旁边有两个太医候着,他倒下就给及时医治,然后让他站起来,接着挨打。 朱佐敬哀嚎。 皇帝诏天下藩王入京,能活着出京的,又剩下几个人啊? 看透了,这皇帝就是个残暴之君! 朝堂上,都是千古佞臣! 没有一个好东西! 朱佐敬在风中凌乱,消息禀报到朱祁钰耳朵里。 朱祁钰嘴角翘起:“没有装晕,倒是条汉子,没丢老朱家的脸。” “皇爷,天家人终究是有气节的!”冯孝溜须拍马。 朱祁钰不置可否:“可收到藩王的奏报?” “回皇爷,湖广诸王已经启程入京。”冯孝回禀。 “看吧,畏威而不怀德,没人听朕的圣旨,拿朕的圣旨当擦屁股纸。只有大军到了眼前,才会恐惧、才会害怕。” 朱祁钰压根就不担心他们造反。 因为经过太宗、宣宗皇帝的削藩,亲王府卫队人数在六千余人左右,这些人又被各大势力渗透,陪着藩王胡闹还行,造反就算了吧。 李震、杨信率领的兵丁,虽然人少,却都装备着火器,又沿途剿匪,收拢悍匪入营,势力愈发壮大。 有哪个不开眼的藩王造反,旦夕可灭。 范广率领的京营,也在督促西北诸王启程入京。 “商贾入京情况呢?”朱祁钰问。 “回禀皇爷,根据驿递传来的信报,天下商贾都在入京的路上。” 冯孝小心翼翼道:“先入京的,多为商贾中的旁系支脉,入了京,也只是做了些小生意而已,不敢和皇家商行争锋。” 他们倒是谨慎。 “你亲自出宫,把在京中的商贾头目,组织起来,去西华门,朕要跟他们谈谈。” 朱祁钰没让他们进宫。 因为上次杀得太狠,商贾对宫中恐惧万分,说让他们进宫,容易其反效果。 再者,商贾有何资格入宫? 以前那是没办法,他不敢出宫,现在京畿尽在掌握,自然不肯坏了规矩。 “皇爷打算何时诏见商贾?”冯孝问。 “明日下了早朝吧。” 朱祁钰准备重用商贾了。 无商不富,想让民间富起来,自然得发展商业。 但这个商业,却要控制他手里才行。 叮嘱完毕,他才打开广州市舶司传来的密奏。 是市舶司的提督太监传来的,密奏中,他形容有一株如甘蔗般的植物,结出金皇.瑟的棒状果实,看着十分喜人好看。 根据卖货的番邦使者说,此物能食用,味道甘甜,十分好吃。 “玉米?” 朱祁钰猛地站起来,眼睛发亮。 却又不敢相信,又反复阅读一遍,可惜提督太监刘玉,没画出来,只是描述出个大概。 但怎么看,都像是玉米! “真是玉米?” 朱祁钰又看了一遍密奏,反反复复看了十几遍,好像真的是。 “传旨,让刘玉带着这株植物,火速入京!” 朱祁钰的心情,没法用激动来形容。 因为他不敢激动,他担心刘玉送来的植物,万一不是玉米,让他空欢喜一场。 也不是兴奋,因为这个年代的玉米,能否在寒冷气候、恶劣土壤中生存,还是个未知数。 至于高产就不用想了,能种植出来,就不错了。 反正他此刻的心情五味陈杂,十分复杂。 “怀恩!用八百里加急送去!让刘玉火速入京,沿路让各卫所派兵护送,那株植物,一定不能出事!” 朱祁钰厉喝:“告诉刘玉,植物死了,朕就摘了他的狗头!” “奴婢遵旨!”怀恩磕头。 “走水路,要快!” 朱祁钰还是着急了。 这可是玉米啊,有了它,就能让西北吃饱肚子了,就能开发辽东了! 怀恩出了勤政殿。 朱祁钰却静不下心来。 来回走了几趟,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让人看出破绽。 他是鸠占鹊巢的,不能让人怀疑。 可他之前并没注意这些,对高产、适应寒冷地区的作物言之凿凿,仿佛他见过一般。 若是被有心人揣摩,就会发现,他仿佛开了天眼,有些事,仿佛生而知之。 可在景泰八年之前,他却并不知道。 这是个最大的破绽! 一旦被人揭开,很有可能对他不利。 “该怎么掩饰呢?”朱祁钰指尖敲打案几。 以前他没注意,导致破绽百出。 以前他没随意杀人,百官也不会彻底研究他。 可现在,他大权在握,随心杀人,天下百官又都是绝顶聪明人,自然开始研究他。 “神化!” 朱祁钰目光一闪:“神化朕,把朕塑造成神仙转世,佛道经常用的伎俩,关键朕本就开了天眼,什么都知道的!” 本来,朱祁钰还真没在意过。 反正他是皇帝,谁敢质疑他? 可是。 还有蠢蠢欲动的漠北王、心思不纯粹的太子呢!乃至天下试图僭越的诸王! 天下官员,是否会藉此迎立漠北王登基呢? 别忘了,他还有把柄,攥在胡濙手里呢。 必须得想个办法,越过胡濙,让朕成为真真正正的正统皇帝! 以前忽略的事,这回必须弥补回来。 朱祁钰陷入了深思。 他装作批阅奏章,其实神游天外。 怀恩回来了,禀报称,耿裕选好了秀女,来勤政殿谢恩来了。 “送出去了?”朱祁钰定了定神,问。 “回皇爷,已经八百里加急,送去广州了。”怀恩跪下回禀。 八百里加急并不常用,一般都是特别重大的事情,才会使用八百里加急。 这个速度,会跑死很多马的,耗费良多。 “刘玉每天送上来的奏报,直接送到朕手里来,朕天天都要看。”朱祁钰很着急。 怀恩讶异,那植物究竟是什么?就能如此牵动皇爷的心? “先让耿裕候着,等朕看完奏章。”朱祁钰头也不抬,眉头皱起一个团。 “这陕西布政使倒是狮子大开口!” “一张嘴,就跟朕要十万两银子!” 朱祁钰冷笑:“李柰也是老臣了,怎么还咋咋呼呼的,有点事就坐不稳板凳!” “司礼监批得不错,张永长记性了。” 陕西左布政使李柰奏报,今年春天陕西干旱,所以请朝廷拨付款项,做取水之资。 再兴修水利,灌溉农田,缓解干旱。 司礼监批复:令陕西自行筹措取水之资,兴修水利的钱列出详细项目,呈上来,再行批复。 若是玉米在陕西推广种植,不下雨也无妨了。 可惜,就算市舶司进献上来的真是玉米,推广下去,起码要两到三年时间,唉,做实事难啊,难怪都喜欢空谈,吹吹牛多容易啊。 “京城几天没下雨了?”朱祁钰忽然抬头问。 “回皇爷,有十来天了。”怀恩回禀。 “阁部有没有派人去看看地里的秧苗?若是旱了,是否有条陈呈上来?该怎么办?” 朱祁钰担心着呢。 “回皇爷,奴婢去看了,地里的秧苗蔫蔫的,农人从河里挑水,往地里面浇灌,可人力哪赶得上苍天伟力?光凭挑水,几乎无济于事。”怀恩认真道。 “你出宫去看了?”朱祁钰诧异地看着他。 “回皇爷,奴婢也是苦人家出身,知道饿肚子的滋味,近来皇爷天天念叨,奴婢也上了心,所以去地头看看。”怀恩跪在地上回禀。 朱祁钰微微颔首:“你心里是有百姓的,百姓日子过得苦啊,日夜在土里刨食儿,都未必能填饱肚子。” “今年又是大旱,收成锐减,京畿百姓尚且如此贫苦,何况天下百姓了?” “有大旱,又怕蝗灾啊。” “到了秋天,老百姓怎么过啊?京中的粮食,如何供应啊?” 朱祁钰叹了口气:“听李柰说的,陕西日子也不好过,朕之前还想着,用陕西之粮食,供应河套,现在看是不行的了。” “李柰也是能臣啊,跟朕要银子,怕是日子过得太苦了,才张这个嘴。” “给他拨五万两,用来兴修水利。” 朱祁钰咬咬牙,宫中省一些,总不能让陕西老百姓饿肚子。 “怀恩,把朕的朱笔提来,朕亲自批复。” 怀恩眼睛一亮,这提朱笔的差事,只有太监冯孝做过,皇爷这是有意提拔他。 伏于案上,朱祁钰划掉司礼监的批复。 直接开始写,劝告李柰千万提防蝗灾,一定要预防,布政司各级官吏,亲自去民间,走访旱灾实际情况,酌情赈灾。 朱祁钰反复叮嘱,一定要防患于未然。 洋洋洒洒,写了很多字。 “加急,送去陕西。”朱祁钰把奏章交给怀恩。 他又不放心地方官员。 东厂在山西,陕西又鞭长莫及。 “去把逯杲、邹苌诏来!”朱祁钰想看看,逯杲去了缇骑,缇骑有了什么新变化? 卢忠人尚在山东,还没回来。 他背负双手,来回踱步,终究化作一声叹息。 “把耿裕宣进来吧。” 门外的耿裕,入殿叩拜。 “先说正事。” 朱祁钰让他起来:“耿裕,今年怕是有旱灾,陕西布政使上了奏章,请求中枢拨款兴修水利,朕允了。” “伱怎么看?”朱祁钰看向耿裕。 耿裕第一次来奉天殿。 他自幼便有神童的美名,小时候,他父亲耿九畴带着他拜访了十几位名师,却没有名师肯收他。 原因是他天姿太高,老师认为自己的才学,不足以雕刻这块美玉。 后来读书时,他常常有不同于别人的言论,常常振聋发聩,又鞭辟入里,景泰五年考取进士功名,如今在工部任事。 “微臣在工部,经常往返于城市之中,所以对灾情知之甚祥。” 耿裕很清楚,这次答对,很有可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他斟酌词汇,慨然道: “微臣以为,旱灾并不可怕,农人可挑水灌溉,最多粮食减产。” “最可怕的是蝗灾!” “大旱之后,必有蝗灾!” “微臣以为,如今便该着手防范。” “如今蝗灾尚未来临,但虫卵可能已经发育,微臣以为,应该让农人开始消灭虫卵。” “可用翻耕法、草木灰法、熏烟法等等,微臣便不一一举例了。” “然后再在田间地头,饲养鸡鸭鹅等家禽,家禽可食用虫卵长大,长大后又可自己留着吃,也可卖钱,一举两得。” 耿裕显然做足了功课。 朱祁钰微微颔首:“嗯,耿裕,朕知道你父子皆是栋梁之材,便由你父子编纂一本《防治蝗灾书》,由经厂刊刻,然后送去民间,争取做到一甲一本,让百姓提前预防。” 耿裕眼睛一亮,这是流芳千古的好事啊! “等编纂完这本书,你们父子再编纂一本《救荒简易书》,刊刻出来,广发天下!” 朱祁钰道:“让老百姓知道,什么是灾荒,如何防治、救治灾荒。” “微臣遵旨!”耿裕神情激动。 “耿裕,编纂的书,不要用干巴巴的文字,老百姓没读过书,看不懂你们文绉绉的文字,要用简笔画的方式,告诉百姓,如何防治蝗灾!”朱祁钰又道。 “啊?” 耿裕一脸懵:“简笔画?” “没错,你们父子都有丹青妙笔,把救治灾情的方法画出来,旁边标记上简单易懂的文字,让不认字的百姓看一遍就看懂了。” 朱祁钰拿纸笔随便画一幅,举例。 耿裕眼睛一亮:“陛下圣明,若用此法,那些不认字的百姓,都能学明白。” “没错,文字要用大白话,让百姓看懂就好。”朱祁钰道。 耿裕却恭恭敬敬磕了个头:“陛下爱民之心,微臣深切感怀,请陛下放心,微臣必定编纂出《防治蝗灾书》,不负陛下所望。” 朱祁钰点点头:“几个宫女儿都挑走了?” 耿裕赧然。 “哈哈哈,不必不好意思,那些宫女儿能嫁入你的府邸,也是积了福气的。” 朱祁钰笑道:“这些宫女儿虽是从宫中出去的,但也不能作威作福,你该怎么调教就怎么调教。” “耿裕,你父亲年纪大了,身边又没个暖心人,你要时常注意他的身体。” “微臣谢陛下关怀。”耿裕流出感动的眼泪。 “去吧。” 朱祁钰又坐在椅子上,吐出一口浊气,继续批阅奏章。 看了好半天,逯杲、邹苌进殿拜见。 “缇骑发展的怎么样?”朱祁钰头也不抬地问。 “回禀陛下,不算卢指挥使带走的缇骑,如今京中的缇骑人数超过一千人。” 邹苌跪在地上,恭谨回答:“此皆是逯副指挥使的功劳。” 朱祁钰看向逯杲,果然是个能人。 “发展得倒还快。” 朱祁钰道:“卢忠还没回来呢?” “回禀陛下,卢指挥使正在回程的路上。”逯杲回禀。 朱祁钰就随口一问,卢忠每日都上奏报,在哪里,朱祁钰心知肚明。 “邹苌,朕打算派你出京。” 朱祁钰对缇骑的发展很满意,但如今缇骑的定义愈发模糊。 以前,他想用缇骑盯着厂卫,缇骑代天巡狩,帮他传圣旨、看一看地方,监督厂卫。 可卢忠发展得太慢,缇骑完全被厂卫甩在后面。 如今厂卫的势力版图,已经延伸去全国了。 缇骑如何监督? 厂卫凭什么被你卢忠监督? 卢忠没有立威,没有大本事,光凭皇帝的看重,是走不远的,厂卫也不服他。 “邹苌。” “陕西大旱,求救中枢。” “朕打算从中枢拨付五万两银子去陕西,兴修水利。” “邹苌,朕打算派缇骑去,你带队去!” 朱祁钰要考校邹苌的能力了,看看他是卢忠,还是逯杲。 “微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邹苌跪着磕头。 “此去陕西,朕交代你两件事。” “其一,看看陕西的旱灾情况,如实禀报上来!” “其二,这钱拨下去了,你给朕盯着,要花在水利兴修上,多带些计相过去。” 朱祁钰道。 “微臣遵旨!”邹苌叩拜。 “有人贪墨,不必发作,传密奏给朕,朕亲自处理。” 朱祁钰没给缇骑放权。 缇骑负责监察可以,万万不能当钦差大臣使用。 他拿回皇权后,愈发守礼,因为这个礼,维护的是他的皇权。 而且,如今当务之急是赈灾,而不是查贪腐。 若放权给邹苌,邹苌一定会挖空心思抓人,以此讨好自己,舍本逐末,耽误地方灾情。 “逯杲留在京中,继续招募缇骑。” 朱祁钰又叮嘱几句,便让他们出去了。 逯杲忧心忡忡。 皇帝虽然没有明说,但确实对缇骑并不满意,若是再让皇帝不满,缇骑可能就裁撤了。 必须展现出缇骑的价值。 出了宫,他便邀请邹苌酒楼一叙,交交心。 而他们的对话,都被厂卫送到宫中。 可笑的是,朱祁钰想让缇骑监察厂卫的,结果倒好,缇骑一举一动,都在厂卫的眼皮子底下。 “当初让卢忠去做缇骑的指挥使,就是个错误啊。” 朱祁钰对卢忠愈发不满。 去了山东,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奏报上来的,和真实情况,大相径庭,还不如不去,浪费钱粮。 “回来就闲置吧。” 朱祁钰懒得培养了,这种没用的人,只会拖后腿。 今日奏章少,太阳落山,便基本看完了。 他抻个懒腰:“去后宫走走。” 没有坐御辇,在宫中甬道上溜达。 他在想,如何神化自己? 进了承乾宫。 唐贵妃出来跪迎。 “起来吧。” 朱祁钰进了正殿:“你这屋里也不凉快啊,固安在哪呢?” 固安公主被唐贵妃收养,自然住在承乾宫。 “在偏殿呢,臣妾这就让人去叫。”唐贵妃眸现讶异,陛下为何想起来固安公主? 难道固安背着她,向陛下告状了? 她自认没半分虐待公主的做法,陛下为何忽然诏见公主呢? 这时,固安公主进殿,恭恭敬敬跪下:“女儿请问陛下,圣躬安。” “朕安,起来吧。” 朱祁钰打量着固安,不知不觉,女儿也长大了。 固安站在旁侧。 朱祁钰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过来坐。” 固安小心翼翼过来。 “近来可有去拜见皇祖母啊?”朱祁钰问她。 “回禀父皇,女儿晨昏定省,日日不落。”固安要跪下回禀。 朱祁钰摆摆手,让她站着回答。 “嗯,去皇祖母身边尽尽孝心,是应该的。” “朕不孝,不能承欢于母亲膝下。” “你是朕的女儿,代朕去尽孝,是理所应当的。”朱祁钰语气恹恹。 “陛下可不许胡说,陛下日理万机,尚且时时去请安,如何不孝?” 唐贵妃听出皇帝的不快,立刻道:“臣妾日日都去咸安宫侍奉,咸安宫那边一切安好,哪里有不孝?陛下万万不可胡说!” 朱祁钰瞥了眼固安。 固安低着头,身体不由自主的发抖。 承乾殿陷入莫名的寂静。 伺候的宫人,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十分惊恐。 唐贵妃也不敢说话,虽然坐着,却还不如跪着舒服。 噗通! 固安受不了皇帝的威压,吓得跪在地上:“女儿知错,求陛下恕罪!” 朱祁钰看着她半晌,才道:“叫朕什么?” “陛……父、父皇。”固安战战兢兢回答。 “如何错了?”朱祁钰又问。 固安流出了眼泪:“女儿不该去见皇祖母,更不该在皇祖母面前嚼舌根,女、女儿知错了!” 她万分惊恐。 打死也想不到,在咸安宫说过的牢搔话,竟然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 “去孝敬皇祖母,有什么错的。” 朱祁钰缓缓开口:“但你的母亲只有一个,若认汪氏为母,你就是罪人之家属,不该在宫中享受富贵,该去凤阳祖坟,做姑子去。” “女儿知错!女儿知错!”固安不停磕头。 “你妹妹的死,和汪氏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朕罚她,是理所应当。” “她去死,那是她不顾念与你的母女亲情,是她的罪。” “你不该拿着此事,去叨扰皇祖母。” “皇祖母年纪大了,经不起你的念叨。” “你若是怀念汪氏,大可以随她而去,就当朕没有你这个女儿。” 朱祁钰语气阴鸷。 他每天和群臣勾心斗角,已经够累的了。 迟迟没有广收后宫,是为了让后宫安稳,让他把全部精力,放在前朝,为百姓多做一点事,把江山理顺了,再广纳美人入宫,绵延子嗣。 可是,偏偏他的亲女儿,却在后宫里兴风作浪。 为她的犯罪的母亲,伸张正义? 闹得宫里沸沸扬扬,天家的家丑传到了宫外,朕的颜面往哪搁? 汪氏的事,和漠北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本来正值天下藩王入京的关键时刻,前朝不能乱,后宫更不能起火。 漠北王,绝对不能出差错。 一旦漠北王死了,或者宫里稍微露出处置漠北王的风声,天下必然板荡不安,藩王造反,此起彼伏,江上顷刻间倾覆! 牵一发而动全身,岂是儿戏? 区区罪妇罢了,死了就死了,难道因为她,江山都不要了? 唐贵妃闻听皇帝说这么重的话,赶紧跪下,不停磕头:“陛下,固安年龄小不懂事,做了错事,求您原谅她,给她一个改正的机会,陛下!” 固安也傻了。 父皇竟然让她死? 母后常说,父皇心里没有她们,以前她还不信,现在才知道,母后说得对啊。 父皇的心里,只有他自己! 没看连皇祖母,他都能软禁吗? “固安,快快磕头,给你父皇认错!快呀!”唐贵妃膝行过去,按着固安的脑袋磕头。 “陛下,儿、儿臣知错了!”固安浑身在抖,又改变了称呼,父女之间又疏远了。 她是母后养大的,和父皇并不亲昵,从母后被废后,她饱尝人间冷暖,不敢耍性子的。 “如何错了?”朱祁钰慢慢问她。 幸好,固安没有耍小性子,还算乖巧,给她这个父皇一个台阶下。 唐贵妃提示固安。 “你闭嘴。” 朱祁钰瞥了眼唐贵妃,唐贵妃赶紧趴伏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儿、儿臣……” 固安却说不上来,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见她实在说不上来,朱祁钰缓缓开口:“固安,朕好好教教你。” “在这后宫之中,最要紧的是谨言慎行。” “你明知道汪氏是罪妇,不该提及的。” “但你仗着皇祖母宠爱,便央求皇祖母,为你的母亲正名。” “知道吗?” “这话会从宫里传到朝堂去,汪氏若是无罪,为何会被废?你可有想过,无过废后,朕要如何面对天下人?” “没有朕为你遮风挡雨,你算个什么公主呢?” “而你皇祖母,因为此事劳心费神,忧思成疾。” “你岁数也不小了。” “从小又吃过苦的,该知道如何为别人着想。” “你是公主,享受着这锦衣玉食、万民敬仰的日子,就该比其他人更加成熟,更加懂得思考。” “凡事多想再做,不显山不露水,才是你这个公主,该做的事情。” 朱祁钰叹了口气:“明白了吗?” “谢陛下教诲,儿臣明白了。”固安恭恭敬敬磕了个头。 “贵妃,起来吧。” 朱祁钰看向她:“明日找个师父,给公主授课,这么大了尚不读书,如何明礼?以后嫁出去,岂不让人笑话天家的女儿?” “臣妾遵旨!”唐贵妃心惊肉跳。 她以为,皇帝会真的处置固安公主呢! 在没有儿子之前,她唯一傍身的,就是固安公主! 她费尽心机,才把固安从汪氏手中抢过来,可不能丢了呀。 固安一动不敢动。 皇帝的威势太重了。 “为人父母,若一味溺爱,只会害了孩子。” 朱祁钰淡淡道:“这孩子呀,要好好管教,方能成材。” “臣妾知错了!”唐贵妃又跪下。 朱祁钰伸出手,唐贵妃站起来,抓住皇帝的手,坐在皇帝身边,却如坐针毡。 “起来吧固安。” 朱祁钰看着她:“父皇是为了你好,等你长大些,就明白了人心险恶,日后嫁去伯爵府,也好能在后院中,稳坐钓鱼台,不至于被旁的女人,夺走你夫君的爱。” 固安半知半解。 “陛下还允许驸马纳妾?”唐贵妃讶异,以陛下的脾性,必然会停止此风。 “难道他不纳妾了,就会喜爱嫡妻吗?” 朱祁钰反问她:“管得住人,管不住心啊,朕终究有老去的一天,如何能看护她到老?” “不如让她自己长本事,知道如何驭人,方是长治久安之策。” 唐贵妃了然,叩拜道:“陛下果然深谋远虑。” “父母之爱子女,不是娇生惯养,而是为其计深远。” 朱祁钰看向固安:“等你长大了,做了父母了,就了解朕的苦心了,去吧,准备准备,明日开始上课,读书才能明礼。” “儿臣告退!”固安心中有怨,听不进去这些。 朱祁钰看着她的背影:“等以后受苦了、遭罪了,就该想起来朕今日这番话了。” “天家女儿岂能受苦?”唐贵妃讶然。 “哼,这话也就骗骗傻子吧,天家的女儿就不是女人了?不需要丈夫的疼爱?” 朱祁钰冷笑:“人心易变,七年之痒,朕富有四海,也改变不了人心啊。” “何况夫妻恩爱,是在心,在感觉;人是否幸福,不在于权势高低。” “强扭的瓜不甜。” “朕能杀人,却改不了人心。” 唐贵妃似懂非懂,眼眸浮现担忧,若她的孩子,在婆家受气,她又该如何呢? “唉,这孩子呀,多受些气好。” “受了气、经了挫折,才知道谁是真,谁是假。” “这世道,看不透人心的,被人愚弄,才最痛苦的。” 朱祁钰摇摇头:“罢了,不管她了,有些话说了几万遍,她也过不好这一生。” “只有亲身经历过,才会懂得,让她慢慢体会吧。” “这天下唯一不会害她的,就是朕这个父皇啊,她却不知啊。” 臣妾不知道该怎么接? 唐贵妃嫁入皇宫,便宠冠六宫,后来因为李惜儿入宫,才失了宠爱,但如今又重新得到宠爱,所以她理解不深。 固安可没有唐贵妃的美貌、心智、手腕。 她就像是一张白纸,傻白甜一个,去了哪都会吃亏的。 “安枕吧,朕累了。” 朱祁钰看向冯孝:“去,把朕的笔,送去咸安宫,交给太后。” 唐贵妃手指轻轻一颤,皇帝这是让太后闭嘴呢。 对汪氏的话,也不许再传了。 看来,明日不能让固安去叨扰皇祖母了。 皇帝不喜。 一夜无话。 翌日,朱祁钰早早起来锻炼,耳朵里听着太监读的文章。 乘坐御辇上朝。 先讨论旱灾、防治云云。 “诸卿,粮食是重中之重,万万不能出了差错。” 朱祁钰认真道:“朕今早让太监读了关于根治蝗灾的书籍,朕想到了一个办法,多多种植树木。” “朕发现了,蝗灾多发区域,都缺少植被。” “朕想着,能否多多栽种树木,来减少蝗灾发生的数量?” 朱祁钰问。 “陛下,多种树木,确实能有效防范蝗灾。” 耿九畴出班,道:“但是,种植树木多了,因为树根盘根错节,会影响粮食生长。” “就是说,树木会占用耕地。” “我朝向来人多地少,朝堂安稳时,百姓恨不得把任何一寸土地,都给耕种上粮食,精耕细作。” “若是种树的话,可能会让百姓饿肚子啊。” 耿九畴的话,引起朝臣点头。 “陛下已经令朝堂,在京中多多种树了,老臣以为足够了,不能因为树木而耽搁了粮食。”宋琰道。 百官都比较认同。 而且,种树还需要一笔支出,都得朝堂来支出。 日后还得养护,树木也有病虫害,还要防止百姓砍伐,养护费用很高。 “诸卿的担忧,是有道理的。” 朱祁钰微微颔首:“但蝗灾总要预防的。” “陛下,蝗虫厌恶棉花,如今京畿并不缺粮,陛下大可趁机推广棉花种植。” 程信话没说完,白圭便厉喝道:“绝对不可!棉花能吃吗?倘若漕运出了问题,京畿就会因为没粮,而出现动乱!” “京畿粮食就算不能自给自足,也必须维持基本的粮食供应!绝对不能出现动乱!” 白圭的话,引起项忠、马瑾等人赞同。 “好了,别争论了。” 朱祁钰道:“种树不一定要种杨树、柳树,也可以种果树啊,朕就爱吃果子,什么果子朕都爱吃。” “让百姓在田间地头上种些果树,等着果子成熟,可到坊市贩卖,也能增加百姓收入嘛。” 这话引起百官的赞同。 “陛下,栽种果树,对百姓利大于弊,而且能增加收入的话,百姓肯定会精心照料的,这是善政啊。”刘广衡道。 “没错,栽种果树能增加收入,是件好事。” 胡濙躬身道:“陛下,您不是扩大了坊市嘛,不如划分出一块地方,给京畿的农户,让他们来京中贩售,嗯,就别收费用了,您看如何?” “老太傅在这等着朕呢?” 坊市的摊位费,都入了内帑,户部眼馋着呢。 “既然老太傅开口,那就不收了!” 朱祁钰笑道:“不但贩售,朕不收钱,朕还每家送五棵果树,内帑出钱!再多了,朕也负担不起了!” “陛下圣明!”朝臣叩拜。 “朕希望天下百姓都富裕起来啊。” 朱祁钰真诚道:“今年刚有干旱的苗头,朕就夜不安枕,睡不着啊,民以食为天,百姓要是没吃的,就会不安分。” “百姓没吃的,如何给朝堂纳税啊?” “所以呀,诸卿要把眼睛放在下面,别总盯着上面!” “这天下,不是朕一个人圣明,就能治理好的。” “需要朕与你们,共同努力!” 群臣心中一跳。 皇帝话里有话啊。 不许他们看着上面,是说,不许探听天家机密? 送进宫里的孩子们并不听话,他们总传些情报出来,使得他们在宫外,却也知道宫里发生了何事,搞得天家没有秘密可言。 皇帝在点他们呢。 等着宫女儿进了他们的家。 那就可以互相伤害了! 你们看天家的热闹,朕就让天下人看你们家的热闹! 皇帝这招狠啊! “臣等遵旨!”百官心怀叵测,恭恭敬敬磕头。 “诸卿,朕昨晚做了一个梦。” 朱祁钰幽幽道:“梦到一种长相如甘蔗般的作物,通体绿色,结出金皇.瑟的棒状果实,这一根有这么长,皇橙橙的,看着就好看,朕形容得不贴切,画出来了。” 他举起一张纸,让人传下去。 “朕的梦里,这种作物亩产几万斤,能在寒冷地区种植……” 皇帝话没说完。 整个奉天殿就炸了。 “几万斤的作物?不愧是梦,这要是现实,那粮食岂不永远也吃不完了?” “这东西谁见过?” “不会是陛下臆想出来的吧?” 群臣窃窃私语。 朱祁钰不置一词,等他们议论完,才继续道:“朕梦中的辽东,种满了这种果实,能养活上亿人口!” 嘶! 奉天殿又炸了。 “绝对是梦,大明才多少人啊,上亿人?就辽东?” “那么多人生活在辽东,每天得冻死多少啊!” “陛下的梦实在不靠谱。” 群臣议论纷纷。 但胡濙却颇有深意地看着皇帝。 皇帝这是玩哪出啊? 他可听说了,平江伯陈豫进献了一株六月柿,皇帝说鲜艳的果实可以吃。 难道皇帝又得到了一株新植物,所以在给这株植物披上神秘的外衣? 等等! 他在神化自己! 等着这种作物问世,不说亩产上万斤,单说能在辽东种植,就足以让人相信皇帝,如有神助了! 皇帝为何突然神化自己呢? 他要干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胡濙开始瑟瑟发抖。 “朕醒来之后,也觉得这只是一场美梦。” “是朕想粮食,想疯了。” “但是,朕总觉得梦和现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就说这种作物,倘若真有的话,不说亩产几万斤,只要能在辽东种植,种出来后能吃!” “那朕就知足了!” “朕希望,这个梦是仙人指路,而不是空想一场啊。” 朱祁钰唏嘘道。 “愿陛下梦想成真。”群臣叩拜。 其实心里都不相信,哪来的这种作物啊? 不过,熟悉皇帝手腕的耿九畴等人,已经隐隐猜到了,皇帝要开始神化自己了。 八成这种作物,已经被皇帝找到了。 可皇帝怎么知道,这东西能在寒冷地区种植呢?还亩产几万斤,难道是臆想出来的? 目的呢? 他要杀谁? 耿九畴、白圭对视一眼,互相眼神之中给出了答案,藩王! 皇帝要杀藩王,所以要先神化自己! 把自己塑造成神,以神的旨意,杀死藩王,皇帝藉此洗清自己。 在景泰朝的藩王,也真够倒霉的了。 听说朱佐敬被打破了相,在宗人府里闭门思过呢。 “罢了,只不过一个梦,朕随口一说而已,诸卿不必在意。” 朱祁钰话锋一转:“如今藩王,都陆陆续续启程入京,京中也该操办起来了。” “鸿胪寺、太常寺、宗人府,就交给你们来办。” “用了多少钱,朕的内帑出,不必给朕省钱,亲戚们好不容易济济一堂,朕这个皇族的族长,总不该吝啬才是,大不了朕再喝两年稀粥罢了!” 完了,皇帝又苦穷了! 这次该谁遭殃了? “朕已经宣了在京的各派商贾,在西华门候着呢,等下了朝,诸卿陪朕去一趟,朕打算和商贾们交交心,支持他们。” 明白了,这回遭殃的又是京中商贾。 怪不得您昨天让我们和他们做切割呢,下手来得这般快? 这热闹得去看啊。 端午节快乐!求订阅! (本章完) ------------ 第135章 你什么都不能做,趁早回家种田,别碍着朕的眼! 西华门。 东华门尚在建造,朱祁钰坐在门洞子里。 十几个挑出来的商贾代表跪在地上,四周禁卫戒严。 “朕诏你们来,是想跟你们聊聊,不必拘束。”朱祁钰没让他们起来。 十几个商人,虽是各大商帮的支脉,那也是家资巨万之辈,此刻却只能恭恭敬敬地跪在石板上,恭听圣训。 “你们来京中,也有一段日子了,却没在京中置办商业,是何原因啊?”朱祁钰问。 “启禀陛下,草民等刚来京中,不了解京中环境,所以迟迟未置业从商。” 说话的叫马瑞,出自徽商,他来京中,已经做好了被当成肥羊的准备,哪有心思做生意啊,就等着皇帝兜头一刀呢。 “那现在了解了吗?”朱祁钰却听出他语气中的敷衍。 “这……” 马瑞不太敢说。 “怎么?朕是吃人的老虎吗?这般怕朕?”朱祁钰语气一沉。 马瑞赶紧磕头谢罪,连说不敢。 “说!”朱祁钰语气冰冷。 “草民本在庐州府经商,不太了解京中环境,近来又因为水土不服,生了场大病,所以迟迟不知道该做什么买卖。”马瑞战战兢兢道。 “伱在庐州府做什么啊?”朱祁钰问。 “回禀陛下,草民是做茶叶生意的。” “那在京中也做茶叶生意便是,京中巨富者不知凡几,有什么货物,都能贩售出去,不必担心,做你们老本行即可。” 朱祁钰这话,可让商贾们惊住了。 啥意思?等我们置了业,再收割我们? “陛下,您、您这……”马瑞想说,您不杀我们了? “怎么?你以为朕千辛万苦,诏你们进京,是为了杀人?”朱祁钰直言不讳。 “草民绝无此意,请陛下恕罪!”马瑞不停磕头。 “朕跟你们直说吧。” “诏天下商贾入京,是希望繁荣北方经济。” “想必你也知道,朝堂在打仗,打完了仗,就要重建,是需要你们商人的。” “所以朕才千辛万苦,把你们诏入京中。” 朱祁钰笑道:“朕纳闷了,你们为何会这般想呢?朕诏尔等入京,就是要杀人?” 你之前做了什么事,心里没数吗? 马瑞可不敢直说,不停磕头,坚持称没有。 “哼,若是这样想的人,未免太狭隘了,朕是暴君吗?”朱祁钰忽然问。 马瑞也不敢看皇帝的脸色,瑟瑟发抖道:“陛下是仁君,绝不是暴君!” 其他商贾跟着附和。 可是,却迟迟没得到皇帝的回应。 西华门前,诡异地寂静。 “诽谤君王,是尔等贱籍配做的事吗?”朱祁钰陡然一喝。 马瑞这才回过味儿来,商人是贱籍,哪有资格评价皇帝啊! “陛下饶命啊!”马瑞等商贾嘭嘭嘭磕头。 有胆小的,已经吓尿了裤子。 “每人杖十!” 朱祁钰目光阴冷:“朕是君父,揣测天心是什么罪啊?没读过大明律吗?” “评价君父,是要杀头的!” “知道吗?” “你们算个什么东西,敢评论君父?朕是你们能评价的吗?啊!” 十几个商贾,都被吓得尿了裤子。 评价君父,那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都怪马瑞,你胡说八道什么啊,把我们都坑死了! 阁部重臣看了眼皇帝,直翻白眼,是您让人家评价的嘛,结果板子落人家头上,你这也太霸道了! 可他们不会为商贾求情的。 嘭!嘭!嘭! 木杖落在商贾身上,痛在心上,却不敢叫出声来。 幸好,来之前写好了遗嘱,可是族人都要被杀光了,遗嘱谁去看呢? 十杖打完,商贾们都趴在地上。 太监踹了他们一脚,让他们跪好了,他们只能强忍着剧痛,跪在硬石板上,规规矩矩。 过了半晌,才传来朱祁钰的声音:“罢了,朕乃是仁君,便不追究此罪了。” “记牢了,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在心里也不可诽谤君上!” “你们的一切,都是朕赐下来的,你们该知道感恩。” “朕赐你们死,那也是皇恩!” “明白吗?” 朱祁钰玩弄人心。 “草民等深感皇恩深重,谢陛下饶命啊!”十几个商贾嚎啕大哭,躲过一劫啊。 “高兴不该笑吗?为何要哭!”朱祁钰陡喝。 商贾们赶紧收了眼泪,规规矩矩跪着,一动不敢动。 真的是伴君如伴虎啊。 “还算听话。” 朱祁钰缓缓道:“朕诏你们来,是要鼓励你们在京中置业的。” 被杀威棒打了一顿,哪个商贾还敢违背皇帝的意愿啊! 阁部官员看在眼里,算明白了,皇帝是真不要名声了。 跟衙门差役一样,先给人家一顿杀威棒,再审案子,是非黑白全都攥在官员手里,就看谁送礼够多了。 “朕知道,你们只是家中的旁支旁系。” “那些主宗,都隔岸观火、冷眼旁观呢!” “但用不了多久,他们都要进京了,朕已经派大军出京沿路剿匪,他们敢不进京吗?” “不过,你们比他们早,手里又有本钱。” “你们比他们听话,朕便赐恩给你们。” “京中、山东、宣镇,都可以去投资,朕不限制。” 马瑞等人都听傻了,您支持我们从商,为何打我们一顿杀威棒啊? “也不必惧怕皇家商行,虽是挂着皇家的名声,但和你们也是公平竞争,朕不会偏向他们的,安心便好。” 朱祁钰缓缓道。 商贾们都听傻了,都是大好事啊! 用十杖,换来这么大的便宜,划算啊! 他们虽是各地商帮中的旁支别脉,手里也都有是有钱的,又世代经商,经验丝毫不缺。 皇帝给他们机会,他们也能做起来,丝毫不比主宗主脉差。 朝臣却了解皇帝的套路,打了巴掌给了甜枣,之后才是皇帝要做的事情。 “敢问陛下,京中什么生意,草民等都可以做吗?”一个苏商小心翼翼问。 “当然,不设限制,随便做,只要正当经营即可。” 朱祁钰看向他们:“还有什么疑虑吗?” 马瑞等人蠢蠢欲动,有也不敢说啊。 “既然没有,就按照朕说的。” 朱祁钰懒得废话,话锋一转:“诸位,朝堂经常转运银两,十分不方便。” “所以朕打算开一个票号,用银票取代银子,方便转运,节省开销,也是方便天下商贾。” 票号? 原来皇帝是想做票号啊! 朝臣顿时明白了,皇帝要废宝钞,改用票号,以后发俸禄,会不会直接发纸啊? “陛下,草民等不是做票号生意的呀。”马瑞可不想瞎掺和。 其他商贾跟着附和。 “你们做什么生意的,不重要,重点是知道朕要做通行天下的票号,即可。” 朱祁钰瞥了眼马瑞,你可真是一点不懂得体谅皇帝之心啊,处处打断朕的话? 没错。 朱祁钰就是想发行银票,节约运输成本。 东厂正在查宣镇线的驿递系统,已经查出了苗头,虽然只是苗头,朱祁钰却看到海量的银子、粮食进入了这些人的口袋! 他之前就想做银行,用天下银子,缓解中枢财政压力。 可迫于无奈,做不下去,就从票号开始。 像马瑞这等商人,对皇帝的宏图伟业不感兴趣,他们就想安安稳稳地赚小钱,做个快乐的小商人。 所以,朱祁钰得逼一逼他们。 “怎么?不能支持朝堂吗?”朱祁钰目光一阴。 马瑞打了个哆嗦,后背剧痛,让他清醒了,在皇帝面前,他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草民支持,草民支持!”马瑞吓坏了。 所有商人跟着磕头。 “支持就好办了。” 朱祁钰站起来,没走到太阳底下去,太晒了:“朕打算要开几个票号。” “一个以朝堂的名义开,放在户部下面;” “一个以皇家商行的名义开,放在皇家商行里面;” “再开一个,以朕的个人名义开。” “朕要开的票号,不是让你们放印子钱,祸害老百姓的,而是为中枢转运物资出力的!” “以朝堂、皇家商行名义开的票号,无须跟你们说。” “以朕名义开的票号,朕打算给你们沐浴皇恩的机会,每家每户,往里面投些钱……” 没想到啊陛下,您在这等着呢! 上次是直接开杀,这次来软刀子了! 您这抢劫的方法,一次比一次高明,服了! 张凤偷偷竖起大拇指,有点羡慕耿九畴了,若这票号开起来,户部就有了活钱入账,日子就过得舒服了。 马瑞等都是商贾啊,论经商,皇帝的脑子哪有他们转得快呀,一听就知道,又被当成肥羊,宰了。 “建成票号,对你们经商也有好处!” “你们来来往往,在南北直隶经商,难道不需要转运吗?” “有了票号,直接随身带着银票就好了。” “再说了,朕让你们入股,以后是有收益的,是降恩于你们,难道你们不想受朕的恩赏吗?” 朱祁钰语气阴鸷。 “草民愿意入股!”马瑞赶紧道,钱重要,还是命重要? 不过,若是让他们入股票号,只要肯公平公正,还真有利可图。 “这家票号就叫四海票号,朕拆分成一百万股,一股一千两银子,你们每家摊摊,多占些股份。” 马瑞差点绝倒! 票号拆分成一百万股,一股一千两? 您怎么不直接抢呢! “这天下商贾,每家必须占股,至于多寡,则由宫中计相来定,家家必须买进,到时候按照占股比例年底分红。” 朱祁钰要狠狠来一刀。 他要做很多事,都缺银子啊。 张凤暗自咂舌,还是您来钱快! “朕对票号不懂,你们举荐些人才上来,进入票号,为朕经营。” 朱祁钰踱步道:“这票号,是正经生意,做的是一个信誉。” “丑话朕说在前面,谁敢坏了朕的信誉,朕就杀了谁九族!” “更不许什么放印子钱,那是逼百姓为奴为仆的恶事,票号不许沾,票号也不是当铺,就是规规矩矩的票号!” “别看你们成为了股东,但这票号怎么经营,是朕说了算,是大明律说了算!” “票号成立后,你们家里的银子,都拿出来兑成银票,不许放在家里!” 朱祁钰厉喝:“放心,不止你们,朕、百官的银子,都会放在票号里!” “以后天下百姓的银子,也都会放在票号里!” 嘶! 马瑞等人浑身发软。 皇帝这是强抢天下人的钱啊! 都放在票号里,万一有一天兑不出来了,会怎么办? 难道凭着他们,造反吗? “放心,朕不会自毁长城的,这江山是朕的私产,朕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朱祁钰冷喝:“经营票号,最重要的就是信誉问题。” “不管是何时何地,拿了银票就得给通兑,至于如何防伪,是中枢的问题,无须尔等商贾操心。” “回去,就想清楚,要买四海票号多少股份。” “怀恩,你先来做四海商行的提督太监,你来管着!宫中的计相随你抽调,对外也可以招揽计相。” “退下吧。” 朱祁钰懒得再看这几个商贾,看向张凤等人:“诸卿随朕去勤政殿。” 路上,张凤等人窃窃私语。 进了勤政殿。 张凤率先道:“陛下,微臣担心这票号在京外开不下去。” “怎么讲?”朱祁钰换上轻松的语气。 他对天下商贾实在没有好感。 圣旨下了快一个月了,乖乖听话来到京中的十不足一,要不是借着镇压诸王派军出京,他们肯定不会入京的。 今天只是打了顿杀威棒,没直接杀人,已经够意思了。 “陛下,微臣以为原因有三。” “其一,这票号在江南一直都有。” “朝堂开的话,江南士绅必然暗中使坏,而且民间票号暗地里放印子钱,多少穷苦百姓,闻听票号就心惊胆寒,中枢应不应该背锅?” “其二,通兑银子,您收不收通兑费?若是不收的话,票号以什么收入?如何支撑?若是收的话,商贾愿不愿意使用银票?银票如何防伪?” “还有就是银子保管的问题,京内还好说,全国这么多城市,转运银子要花多少钱?还有就是如何监管?若派太监进去,会不会又演变成皇店?” “其三,这票号归户部,是官家的,还是民间的?若是官家的,封不封官职?中枢又要增加多少开支?” “陛下设票号,仍需转运银子,只是方便天下商贾,能收到什么好处呢?” 张凤条理有序,说得不错。 朱祁钰微微颔首:“起来,都说到点子上了。” “朕先说说建这票号的初衷,老太傅身体不好,告假回家了,都记下来,给老太傅过目,事后问询他的意见。” “朝堂开票号,自然要取缔民间一切票号。” “张凤,你人在中枢,能看到民间放印子钱泛滥,可见是知道民间疾苦的。” “朕之所以要开票号,就是要收天下当铺入中枢,不许民间私开当铺,更不许收这印子钱!” “这印子钱,九出十三归,朕不想细说了。” “但这是最害人的东西!” “朕要清除天下当铺,断了民间的印子钱,就从票号开始。” 朱祁钰看到张凤等人不解,解释道:“通兑银两,只是开始,无非是树立良好的信誉罢了。” “这是朕设票号的初心。” “你说的很对,这票号只做通兑业务,是完全亏本的。” “朕是这样想的,朕的四海票号,为朕私人票号,由太监管着;” “朝堂的票号为官方票号,由户部管着,设官员;” “皇家商行的票号,为朱家人的票号,也是私人票号。” “朝堂的票号,由户部和内帑共同承担银两,就叫大明票号。” “通兑费是要收的,毕竟转运、保管银两都是要花钱的,至于收多少,由户部的计相算出来,呈报上来,朕再决定。” “至于如何防伪,朝堂要好好考虑一番,什么东西有利可图,就会有人冒着杀头的风险去做!” “防伪问题,要解决,解决了才能开票号,此事再议。” 说到这里,朱祁钰站起来,在地上转了两圈:“冯孝,内帑还有多少钱?” 冯孝看了眼朝臣。 “无妨,说。”朱祁钰一向节俭,自己都舍不得花,有什么不能说的? “皇爷,若算珠宝的话,大概还有五百万两。” 嘶! 皇帝是真能折腾啊,这才一个月来月,花了三百多万两? 败家也没您这样败的! 偏偏这些钱,都撒在地方上了。 “朕出三百万两吧,户部也出三百万两。” 朱祁钰这次宽容了:“股份朕占六成,户部占四成,现在没钱没关系,先用朕的,等户部赚了钱,再还给朕,那一成算作利息了。” 四海票号,靠天下商贾就有多是钱了,无须内帑出钱。 他没预留出皇家票号的银两,显然,也等着别人出钱。 “陛下,宫中/朝堂各出一半,自然该五五分成才是。”耿九畴不干了。 他这个户部尚书,得攥住户部的口袋。 “那你有钱吗?”朱祁钰问他。 “没有。”耿九畴也老实。 “那不就得了,朕借给你们三百万两,等秋赋收上来,再还给朕,算一成利息,高吗?” 耿九畴看了眼内阁,嘟囔道:“陛下刚说要废除印子钱……” “朕这是印子钱吗?”朱祁钰急眼了。 耿九畴吓得跪在地上,却仍在坚持:“大不了还些利息,也不能吃掉一成啊,按照四海票号算的话,那一成可是海量的银子!户部不肯让这一成!” “行,那你自己去借,能借到三百万两当准备金就行,朕不管了,成吗?”朱祁钰生气了。 耿九畴死活不吐口。 张凤、王伟抬头望天,天气不错呀,显然在说,必须平分。 “成,朕不跟你们争了,就平分,收上来秋赋,你们给朕利息便好。”朱祁钰退让一步。 耿九畴立刻前进一步:“陛下,您内帑就有五百万两银子,还都是珠宝,如何借给户部三百万两呢?” 朱祁钰瞪着他,没完了是吧? 朕想骗你们点钱,就这么难吗? 个个都这么精? “陛下,微臣是户部尚书,这账得算得清楚呀,不然微臣没法向陛下交代!”耿九畴来劲了。 跟皇帝掰扯,然后跟皇帝交代,你这玩得溜。 把朱祁钰怼得哑口无言,他想空手套白狼,套个利息赚赚。 “你赢了,利息朕也不要了!” 朱祁钰气得坐在椅子上。 耿九畴赶紧磕头请罪,张凤朝他竖起大拇指,死要钱的碰上个死抠儿的,精彩。 “大明票号、皇家票号、四海票号成立,民间就不允许出现其他票号了。” “至于商人不愿意花通兑费,那就由不得他们了。” “强制不许民间银两转运,一经发现,银两没收归公,本人服三年夫役!” “由……刑部负责吧!” 朱祁钰瞥了眼俞士悦:“阁部、通政司、都察院每天忙得脚打后脑勺,就刑部每天优哉游哉,朕掏钱养着你们,是养老爷子的吗?” “微臣有罪!”俞士悦吓得一抖,跪在地上嘭嘭磕头。 “刑部也该动弹动弹,为朝堂出分力,为朕分分忧!” 朱祁钰看着他:“每次朕和阁部商量国家大事,你都一句话没有,这次不提刑部,朕都忘记了,你还是个刑部尚书呢?六部还有刑部呢!朕都忘了!” 俞士悦冷汗涔涔,不明白皇帝为何把怒火撒在他头上。 “你说说,你能做什么?” 朱祁钰莫名其妙想起来,这俞士悦之前投靠过他,然后又跳反了,这段日子一直装死。 提起来就火大,一点用没有,尸位素餐! “微臣管天下邢狱……” “可你管了吗?” 朱祁钰打断了他的话:“那帮山西人天天去通政司烦人,你干什么去了?” “责任不落在你头上,你就四处偷懒是不是?” “你这叫懒政,懂不懂!” “微臣知错,微臣知错!”俞士悦浑身被冷汗打透了。 这才明白,皇帝是生气那帮晋商,天天去烦通政司,说厂卫的坏话,其实是指桑骂槐,在骂皇帝。 嘭! 朱祁钰一脚把他踹翻:“就知道知错!知错!你什么都不能做,趁早回家种田,别在这里碍了朕的眼!” 俞士悦赶紧爬起来,又跪在地上。 “你能不能干?”朱祁钰问他。 “能、能。”俞士悦浑身都在哆嗦。 “能什么?”朱祁钰又问。 俞士悦大脑一片空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废物!” 朱祁钰大动肝火:“掌嘴十下,让他清醒清醒!” 闻听圣旨,太监进殿,直接抽俞士悦。 阁部重臣瑟瑟发抖。 蓦然想起。 这勤政殿,可是魔鬼殿啊。 皇帝在这里杀了多少重臣啊! 今天胡濙没在,他们的小命可真就悬了。 没人敢为俞士悦求情,谁也摸不透皇帝的心思。 “出去跪着!” 朱祁钰吐出口浊气,坐回椅子上:“都起来,接着议,以后没用的人,不必在朝堂上站着,回去种地去,别碍着朕的眼!” “朕喜欢有能力、有想法的官员,不要一群磕头虫,更不要阿谀奉承之徒!” “侍奉朕,就要拿出真本事来!” “不然统统回家种田去,后代也不要读书了,种田算了!这种人读书有什么用!比猪还笨!” 刚站起来的阁部重臣,又都跪在地上。 “都起来。” “这票号,户部忙不过来,便让刑部帮衬着。” “让他们干活,别天天闲着吃干饭!” 朱祁钰思考道:“票号还需要从长计议,张凤,你很有想法,你和耿九畴一起参谋,想个万全之策。” “不过也不用担心失败,错了就改,大明也不是一天就能变好的。” “只要你们勤勉做事,用心为百姓做实事,朕这个皇帝,打心眼里高兴,你们要什么,朕都能赐给你们!” “哪怕有一天,你们想要裂土分王,朕也赐得!” 群臣赶紧跪下,谁敢要这个啊! 于谦功劳大不大,只要他敢要,皇帝就敢杀他,开什么玩笑,王爵能轻易赐? 又叮嘱几句。 “陛下,耿裕在家里编纂救灾书册,想必下午便能写好,可否呈入宫中来?”耿九畴磕头问。 “这么快?” 朱祁钰睁开眼睛:“你们父子昨晚没睡觉吧?” “很好,救灾如救火啊,这天下百官,都有你们父子这份精神,这天下何愁不大兴?” “好,写好了立刻呈上来,让耿裕亲自入宫,不管什么时辰,太监不许拦他。” 他亲自把耿九畴拉起来,拍拍他的肩膀。 张凤、王伟等人讶异,耿九畴真是会巴结啊,竟把儿子也推了出来,看这情形,很得陛下信重。 写了什么救灾书呢? 我们也能做啊! “诸卿,到饭点了,去东暖阁用饭,用了饭再出宫。” 朱祁钰和颜悦色道:“朕也该批阅奏章了。” “臣等谢陛下天恩!”阁部重臣叩拜行礼后,才退出勤政殿。 所有人都满头大汗。 能活着出来,太幸运了。 再看看跪在阳光下暴晒的俞士悦,太可怜了。 堂堂刑部尚书,没脸没皮地跪着,被来往的军机处官员如看猴一样围观,心中难免悲凉。 “皇爷,俞尚书快晕了,您看……”费宠进来禀报。 朱祁钰瞥了他一眼:“让他滚进来吧。” 费宠吓了一跳,他可没收俞士悦的礼啊,为他说话,单纯地看出俞士悦摇摇欲坠。 他真想抽自己一个耳光,在御前伺候,必须谨言慎行才是。 犯了大忌了。 俞士悦摇摇欲坠,进了勤政殿,跪在地上行礼。 “做给谁看呢?” 正在批阅奏章的朱祁钰抬头看了他一眼,皱眉问:“是朕薄待你了?啊?想晕过去,让天下臣民戳朕的脊梁骨,对吗?” “微臣绝无此意,绝对没有!”俞士悦吓得哆嗦,声音高亢起来,眼泪不止地流。 “哭?还委屈了?” 朱祁钰冷笑:“朕处罚了,心里觉得委屈?便怨怼于朕?对吗?” “没有,没有,微臣没有!求陛下明鉴!”俞士悦拼命磕头。 “没有就收了你那没用的眼泪!” 朱祁钰嘭的一声,把奏章砸在御案上:“朕每天处置政务六个时辰,朕跟谁诉苦了?” “朕最无助的时候,冲谁去哭?” “哭哭哭,就知道哭!” “你每天溜溜达达,享受刑部尚书的权力,还不知足?” “到朕这里流眼泪、装可怜来了?” “你若真觉得委屈,干脆撞死在这!” 朱祁钰指着擎天木柱:“朕不拦着你!也不救你!撞啊!” 俞士悦哪里敢啊! 信不信,他敢撞,皇帝就敢诛他九族! 你让皇帝背负骂名,皇帝就让你九族遭殃! “微臣是恨自己无能,不能帮衬陛下啊!”俞士悦老泪纵横。 “不撞就收了你的眼泪!” 朱祁钰暴怒:“这人生,最没用的就是眼泪!哭有什么用?能解决问题吗?能换取别人的同情吗?” “不能!只能换得别人的嘲笑!” “你当了半辈子的官,官至尚书,怎么连这点道理都要朕来教你?” “朕可真倒成了你的亲爹!” “你亲爹不曾管教你的,还得朕来管教!成何体统!” 别看俞士悦一把年纪,比朱祁钰大几轮,却要乖乖叫一声君父,皇帝能骂他,说明他还有救。 否则,皇帝早就一道圣旨,勒令他致仕归乡了。 俞士悦抹干了眼泪:“谢君父教导之恩!” 他也够不要脸的,直接认爹。 “朕可没有你这么老的儿子!” 朱祁钰舒了口气:“起来吧。” 俞士悦如蒙大赦。 “朕要裁撤刑部,你回家种地吧……” 噗通! 朱祁钰话没说完,俞士悦软软跪在地上:“陛下啊,刑部虽位居六部之末,却不能没有啊!” “朕没看到有什么用啊!”朱祁钰冷哼。 “陛下想让刑部有什么用,刑部便有什么用,微臣全都听陛下的!”俞士悦躺平了,认命了。 朱祁钰对他十分不满:“朕说,什么都让朕说,要你有什么用呢?干脆让朕来做这个刑部尚书算了!” “微臣遵旨,回家种田!”俞士悦又哭了。 真是个废物,就知道哭。 “再哭?” 俞士悦赶紧收了眼泪,赶紧磕头。 “抬起头来!” 朱祁钰盯着他的眼睛,只是眼睛红,没流出眼泪,才放过他:“要是再哭,朕就让人打你,让你哭个够!” “俞士悦,你是老臣了,该明白朕的伟业。” “朕再给你一次机会。” “刑部,不能尸位素餐下去了。” 朱祁钰觉得敲打得差不多了,才开始说正事:“以前工部最不入流,如今工部却成为京中炽手可热的部门,刑部也该改变了。” “以前的刑部,掌天下刑名及徒隶、勾覆(核查)、关禁之政令,如今也该变一变了。” “先从管票号开始……” “俞士悦,朕若将天下商贾交给你管理,你可能管好?” 俞士悦惊呆了。 管理商贾,那是户部、宫中的权力啊,难道皇帝担心户部尾大不掉,所以用刑部? “回答朕!”朱祁钰看他就生气,磨磨唧唧,像个娘们。 “微臣不敢说能管好,但一定尽心尽力!” 权力掉在头上,俞士悦怎么可能往外推呢? “朕本来要用商部,取代刑部的。” “而户部本就过于繁忙,若是再交下去政务,凭耿九畴几个人,是处置不完的。” “而商部又太弱小,成立容易,裁撤难啊。” “朕看你们刑部的人都闲着,手上又有天下皂吏,倒是可以用民间衙门的差役管那些商贾。” “这样中枢能收上来更多的税赋,刑部也有了进项,不至于位置尴尬。” “俞士悦,你怎么看?”朱祁钰忽然问。 “陛下无比圣明,天下刑名本就是刑部职责,天下差役理应归刑部管理!” 俞士悦也明白了,皇帝是要收地方权力入中枢。 民间衙门的差役、皂吏、刑名等等吏员,都要收归中枢,然后酌情使用。 这才是皇帝重用刑部的理由。 “少拍马屁,你能不能做好?”朱祁钰问他。 “陛下放权给刑部,微臣便敢立军令状,必不使陛下失望!”俞士悦不想回家种田,就得改变自己。 “好!” 朱祁钰振奋道:“朕给你一年时间,先收地方差役大权入刑部,再立商部,统筹天下商贾!配合三家票号,完成银票统筹!” “微臣遵旨!”俞士悦有这个信心。 “去吧,缺人就招人,不问出身,就看能力,能为刑部所用的,便诏入刑部,为朝堂效力!” 朱祁钰叮嘱道:“先整饬好京畿,然后收山东、宣镇皂吏之权,再缓步推向全国。” “微臣遵旨!”俞士悦信心满满。 又聊了一会,朱祁钰才打发走俞士悦。 继续批阅奏章。 “皇爷,辽东李贤送来密奏!”冯孝从外面进来,把密奏放在案上。 朱祁钰合上奏章,放在一边,拿过来密奏,确认火漆后才打开。 登时,眉头皱起。 李贤奏报,喀喇沁有异动,正在纠集大军,目标不明。 “来了!” 朱祁钰怀疑,喀喇沁目标是大明。 密奏结尾,附上李贤的个人见解,他认为喀喇沁集结大军,目的是攻伐大明。 辽东收到消息,李贤亲自去前线,巡视守备。 “幸好李贤在辽东啊!” 朱祁钰叹了口气:“李贤这个人,能力是有,就是私心太重!” “于谦在哪呢?”朱祁钰看向冯孝。 “回皇爷,于太保还在犁清山东,林督抚正在曲阜,督促孔氏搬迁。”冯孝回禀。 “下旨,加快速度!” 朱祁钰把密奏递给冯孝:“抄录两份,送给于谦和林聪。” 京中空虚,无力支援辽东。 只能指望于谦了。 “辽东的商贾可在京城?”朱祁钰忽然问。 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上次宣镇,商贾私通瓦剌,导致大军连战连败,这次长记性了。 “回皇爷,鞑靼使团来时,您便下了圣旨,强征辽东商贾入京。”冯孝回禀。 没错。 当时朝堂猜测辽东会大战将起,他立刻下旨,勒令辽东商贾迁居京城。 “可到京城?” “暂时没到!”冯孝回禀。 朱祁钰眼神一阴:“去催,十日内,辽东商贾必到京城,不到者,族诛!” “给李贤下旨,封锁边境,看好商贾,不准其私下和外族联系,有联系者,哪怕是怀疑,直接杀!不必禀告中枢!” “派缇骑出京,赐李贤天子剑,权宜之权!” “再传旨曹义,佩戴征虏将军印,充任辽东总兵官,防备辽东!商辂参赞军务!” “费宠,你亲自出京,为辽东镇守太监!朕赐你王命旗牌,到万不得已之时,可用旗牌调山东备倭军!” 朱祁钰发出一连串的命令。 让曹义统筹辽东兵事,让商辂参赞,互相制衡,又授权给李贤权宜之权,制衡曹义。 又派贴身太监费宠出京,授予王命旗牌,不是多此一举,其实是制衡于谦。 “奴婢遵旨!” 费宠知道,皇帝派他出京,是因为他帮俞士悦说话了,所以皇帝踢他出京,算是惩戒他。 在皇帝身边伺候的人,心里只能装着皇帝。 这是皇帝的权欲。 “费宠,朕和你说实话,有于谦、李贤、曹义镇守,辽东丢不了。” “但是,朕想把边境往北推!” “你到了辽东,要事事和李贤、于谦商议,跟他们说明白,朕的意思,他们自然会上密奏和朕商量。” “你帮着朕看看辽东的风土人情,看看这些年,辽东治理得如何!” 朱祁钰没说透。 但费宠却了然,皇帝是想试探李贤、于谦的心思。 就说李贤,皇帝断了他和孔氏的姻亲,又赶他去辽东,皇帝摸不准他心里是否有恨。 而于谦,大病初愈后便出京了,他现在到底报以什么想法,不得而知,都需要费宠去探明。 “奴婢明白皇爷旨意!”费宠心思深邃。 当初他点拨谈允贤时,便看得出来。 所以朱祁钰挑了他去。 “从都知监、厂卫、缇骑中调些人跟着去。”朱祁钰又叮嘱一句。 辽东也是块肥肉,看他们怎么争吧。 “奴婢遵旨。” 打发走费宠,朱祁钰反复看密奏。 曹义、商辂并未传来密奏,估计想法和李贤大同小异。 “皇爷,耿裕到了。”冯孝趁着朱祁钰喝茶的间隙,进言。 “宣进来吧。” 朱祁钰眼睛不离开密奏,反反复复看了十几遍,想从密奏中推敲出辽东的局势。 “微臣耿裕参见陛下!”耿裕规规矩矩行礼。 “起来吧,朕听你父亲说,编纂好了?快呈上来,让朕瞧瞧。” 耿裕将一本薄薄的册子交给冯孝。 冯孝呈上来。 朱祁钰翻开一看,登时笑了起来:“不错,有那味儿了!” 耿裕丹青妙笔,画简笔画,手到擒来,十分形象。 “是否还晦涩了些?”朱祁钰皱眉。 “陛下,微臣觉得已经非常明白了。”耿裕不解。 “朕看着确实很直白,但那些农户大字不识一个,朕担心他们还看不懂……” “这样吧,你拿去街上,找几个人问问,看看他们能不能看得懂。” 朱祁钰笑道:“若是看得懂,便以此刊印,争取一甲一册,轮流传阅,让百姓都能看到。” “微臣谢陛下指点。”耿裕看见皇帝开怀,心中那块石头落了下来。 这回不用去江西吃苦了吧? “谈不上指点,你这本册子是有大功的。” 朱祁钰说话间,冯孝搬来锦墩,请耿裕坐下。 皇帝没说,但冯孝懂皇爷的意思。 耿裕谢恩后,沾了半边屁股。 “耿裕,回去后好好睡一觉,然后再编纂一本救荒简易书,让天下人知道如何防治、救灾。” “微臣谢陛下关怀。”耿裕恭恭敬敬磕头。 “嗯,在勤政殿不必拘礼,你这本册子编得真好啊,就按照这个方法编。” 朱祁钰灵机一动:“耿裕,你说朝堂编纂些小人书,给天下百姓开蒙,如何?” “啊?”耿裕没跟上皇帝的思路。 实在太跳跃了。 “你看啊,四书五经老百姓肯定读不懂,但是,若是编成小人书,百姓看个热闹的同时,又能学到几个字,那也是好的。” 朱祁钰兴致盎然地看着耿裕。 耿裕登时苦笑:“陛下,您苦心造诣地给百姓开蒙,有什么用呢?学习要从娃娃抓,那些成年男丁,会认字能做什么呢?又不能当饭吃!” 他说话比较直白。 朱祁钰竟点了点头:“你说的对,该给孩子看,你说朕花钱,让小孩子读一年书,如何?” “陛下爱民之心,微臣万分敬佩。” 耿裕恭恭敬敬磕头:“但是陛下,普通百姓,十来岁就是家中劳动力了,如何有精力读书?而且就读一年,不能考科举,有什么用呢?” “而且,若供养天下孩童读一年书,需要多少钱,朝堂肯定无力支撑!” “陛下,微臣请陛下从实际考虑。” 耿裕胆子是真大。 就差直接骂皇帝,华而不实,虚幻主义了。 勤政殿伺候的宫人们都为他捏了把汗。 “你说的有道理。” 朱祁钰微微颔首:“是朕想当然了,不过若刊刻些小人书,给孩子们看,让孩子们能认识几个字,起码会写自己的名字,也是好的。” “而且,刊刻几本书,花不了多少银子,这是造福天下黎民的好事,朕觉得天下富户也该出一份力啊。” 宫人们惊住了,皇帝根本就没生气。 估计耿裕是摸透了皇帝的心理,才语不惊人死不休,难怪人家父子能平步青云,就这份眼力见,就高人一等。 可耿裕却满脸无奈,皇帝这是又要薅富户羊毛了。 您是真心想让孩子读书吗? 还是单纯想折腾天下富户? 您能说实话吗? 今天端午节,作者也去公园了,憋了一个多月了,第一次出去溜达,结果正溜达呢,忽然下雨,把人冲散了,下了一个多小时的雨,作者哭着回家了……朋友们今天玩得怎么样? (本章完) ------------ 第136章 她还要帮着漠北王造反吗? “陛下,您真的相信里长吗?”耿裕语不惊人死不休。 朱祁钰目光一闪:“为何不信?” 耿裕不敢说下去了。 “说!”朱祁钰语气阴鸷。 耿裕知道,皇帝不满他试探底线,所以佯怒。 不过,对他而言,这是平步青云的机会。 “陛下,纸张在宫中常见,但在民间被奉为神物,百姓人家片纸未见,上面有字的,更是非常罕见。” 耿裕咬牙道:“陛下若刊刻书册,放置里甲官中,恐怕百姓一张纸都看不到,甚至,连一个字也看不到!” 朱祁钰眼眸一暗。 这是实话,史书只看到朝堂盘剥百姓,却没看到,最底层是里甲在盘剥百姓。 “陛下,中枢苦心造诣,刊刻万册书籍,发到民间,无非是饱了里长、粮长等士绅罢了!” 耿裕豁出去了:“陛下,您在宫中节衣缩食,到了地方的银两,能剩下几成?” 耿裕彻底背叛了自己的士绅阶级。 “你说的对啊,这江山不是朕的,而是那群士绅的啊!” 朱祁钰眸中浮现怒气:“偏偏这士绅如韭菜一般,割了也没用,春风吹又生。” “又是国家基石,没了他们基层更乱。” “朝堂现在的赋税,都得靠他们支撑。” “有些事,朕也得忍着。” 基层,他真的管不到。 强悍如太宗皇帝,最后也黯然收场,因为管理基层,要花费的钱粮实在太多了,干脆眼不见心不烦,皇权不下县。 “你说说,朕能怎么样?”朱祁钰只能生闷气。 “陛下,微臣以为暂且不变,先从山东、宣镇、河套入手,重建里甲制。” “过些年,不照样变质了吗?有什么用呢?” 朱祁钰让耿裕起来:“这天下,就没有一成不变的制度吗?” “陛下,没有,人心思变!” 好一句人心思变啊,这人心,何时能够满足啊。 耿裕欲言又止,却不敢深说。 “耿裕,你很不错,伱继续编纂救灾书吧,朕再慢慢想想。” 耿裕万分激动,得了陛下的夸赞,他肯定不用去江西了,留在中枢,必然能成为陛下的宠臣。 他恭恭敬敬磕头行礼后,才退出勤政殿。 朱祁钰看着他的背影,喃喃自语:“你看,人心不也变了吗?” “以前,谁会在意朕的想法呢?” “现在,朕想让群臣变成什么模样,他们不就乖乖变化了吗?” “这人呐,在外力的作用下,能变成各种形状。” “人心思变?朕偏偏让人心不变!” 朱祁钰目光坚定:“冯孝,去把宝钞司的太监宣来。” 站起来转一圈,用了几块糕点,假寐一会,又起来批阅奏章。 宝钞司提督太监沈珠在殿外候着,得了通传,才小心翼翼进了勤政殿。 见皇帝批阅奏章,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朱祁钰吐出口浊气,喝了口茶,才站起来:“来了?” “回皇爷,奴婢在。”沈珠赶紧磕头行礼。 “起来吧。” 朱祁钰坐在软塌上,斜躺着,身上又酸又疼,让宫女过来捏捏,缓解酸痛。 “朕宣你来,是问问你,宝钞是如何防伪的?” 沈珠恭恭敬敬磕个头,才站起来,猫着腰,小声道:“皇爷,这宝钞防伪有五,请听奴婢缓缓道来。” “其一,用特殊的钞纸,用桑皮纸,川中的最佳,纸张敦厚、粗糙,民间难以仿制。” “其二,乃是加绘图案,宝钞司有很多丹青妙手,每印一批宝钞,就以龙图为底,加上大量文字,令人很难完全临摹。” “其三,多重印压,发印一处,便多出一道印章,用宝钞者可通过印章的数量、形状确定真伪。” “其四,用朱砂制的特殊印泥,耐磨、耐酸,配以荧光和磁性,一看便知真伪。” “其五,逐张编号,每一张都有据可查。” 朱祁钰才知道,原来宝钞已经这般发达了! 朝堂还会颁布严刑厉法,禁止民间仿造,如仿造宝钞者,诛杀等等。 “朕打算废宝钞,立票号,你可能让银票防伪?”朱祁钰直接说。 沈珠一愣,赶紧磕个头:“回皇爷,银票比宝钞更容易防伪,若是银票,完全可以将验证方法,写在银票上,让百姓一看便知。” “你有这个把握?”朱祁钰还真没发现,沈珠是个人才。 “皇爷,您想发行多少银票?”沈珠小心翼翼问。 “朕打算建三个票号……”朱祁钰说了一遍,口干舌燥,喝了口茶。 沈珠轻笑:“皇爷,这银票对宝钞司而言太容易了,给奴婢几个月时间,便能刊印出全部银票来,保证民间无法破译防伪标识!” “你倒是夸下海口啊。” 朱祁钰乐了:“好,你先制作几张,呈上来让朕看看,做好了,有大功!” “奴婢谢皇爷垂青!”沈珠恭恭敬敬磕头。 “沈珠,你在宝钞司有十几年了吧?” “回皇爷,二十四年了。”沈珠回禀。 “那你可知,宝钞为何发行不下去了?”朱祁钰问他。 沈珠抬眸看了眼皇帝。 “照实说,反正都发不下去了,没必要骗自己了,说说原因,朕以后还是想发行宝钞的,当积攒经验了!” 朱祁钰心里加了一句,但不发给大明百姓了,发去境外,用宝钞换金银去。 “皇爷,归根结底就一句话,朝堂只管发,不管收啊!” 沈珠照实道:“朝堂缺钱就发钞,缺钱就发钞,导致民间纸钞泛滥成灾,越来越不值钱。” 说白了,就是用金融收割百姓,没收割明白,最后成了废纸。 “如果再让你发钞,可有把握控制,让宝钞畅通全国?”朱祁钰问。 沈珠却摇了摇头:“皇爷,发不成了,朝堂的信誉崩塌了,民间不愿意相信宝钞的信誉了!” 宝钞,本质上是信誉问题。 “沈珠,你是懂经济的。” 朱祁钰表示赞同:“朕打算做票号,你有没有兴趣,做大明票号的提督太监。” “朕跟你说实话,若非为了银票,宝钞司也该裁撤了。” “这票号没宫里人看着,朕不放心。” “奴婢谢皇爷天恩。” 沈珠小心翼翼道:“皇爷,您开这票号,是为了什么?” 是个有玲珑心思的。 朱祁钰笑了起来:“自然是收天下现银,朕强制天下商贾、宫中、百官,全都将现银存入票号里。” 嘶! 沈珠倒吸口冷气,论狠还得看陛下。 若是太宗皇帝有这般狠劲儿,哪里还用向文官妥协,直接强收天下富户的钱就好了。 “皇爷……” “如何收,你不必操心,朕只有办法。” 朱祁钰打断他的话:“朕做这票号,做的是信誉,不是坑害天下百姓的,能存便能取,所以要用心做、做得好,把大明信誉重新立起来。” “这些年,皇家失去的信誉,要通过票号,找回来!” “沈珠,你是懂经济的,又是宫中老人,朕信你,所以派你去。” “务必把票号做得好,做得深入百姓的人心!” 沈珠一听这话,赶紧磕头谢恩。 这才明白,皇帝不是收天下现银入官中,而是强制推行银票罢了,把皇爷想的太坏了。 “从宝钞司挑选几个懂经济、懂经营的,去大明票号,给朕看着。” “不该伸手的,别伸手。” “该是你们的,朕会赐给你们,别把朕的话当耳旁风。” 朱祁钰叮嘱。 “奴婢遵旨。”沈珠心里沉甸甸的,不知去了票号,是福是祸。 打发走他。 朱祁钰继续批阅奏章。 “皇爷,连公公求见。”冯孝趁着皇帝喝水的间隙,才禀报道。 “连仲?” 朱祁钰皱眉:“把朱笔拿来,这奏章,司礼监批得太轻了,朕亲自写,让他进来吧。” 他头也不抬,笔走龙蛇。 连仲小心翼翼进来,跪在地上。过了好半天,才传来皇帝的声音:“何事?” “回皇爷,太后病了。”连仲眼泪止不住地流。 朱祁钰抬头瞥了他一眼:“病了就去宣太医,妥善医治便是。” “皇爷,太后想您了。”连仲不停磕头。 朱祁钰放下笔,看了他一眼:“那朕看完奏章便过去。” “谢皇爷天恩!”连仲规规矩矩地跪着。 “你跟徐有贞学治水,学得如何了?”朱祁钰问他。 “回皇爷,徐有贞才高八斗,恐怕奴婢学一辈子,也达不到他的高度。”连仲诚实道。 朱祁钰颔首:“徐有贞编纂的治水书籍,朕看了,言之有物。魏骥看了,也说好,徐有贞确实有大才。” “皇爷,能不能不杀他,让他在宫中授课,教人治水!”连仲小心翼翼为徐有贞求情。 “这是你想的?”朱祁钰抬头看了他一眼。 连仲拼命磕头:“是奴婢所想,也是徐有贞求奴婢,哀求奴婢为他求情。” 他不敢撒谎。 “徐有贞确实有才,挑几个小太监,跟他学着,你带着他们,徐有贞仍住在内狱里,叫看守太监不要天天折磨他了。” 朱祁钰目光一闪:“在宫中,住个男人,不合规矩,阉了吧,留在宫中伺候,改回原名叫徐珵。” “奴婢谢皇爷天恩!”连仲不敢怨怼。 徐有贞参与谋反,能留得一条性命,已经皇恩浩荡了,变成太监也好,留在宫中伺候,还有出头之日。 “把他儿子徐世良放了,令其入国子监读书。” “牵连的三族,也都放了,留在京中,任何人不准离京!” 朱祁钰知道徐有贞有六个女儿,都算高嫁,强迁这几家入京,也算好事。 “以后犯事官员,犯了错事,未被夷三族者,三族悉数迁入京中!” 朱祁钰让人把京城地图取来:“在安定门外,再建一城,安置罪人家属。” 他肯定不能让这些人住内城,万一造反作乱岂不头疼? “奴婢遵旨!”冯孝去传旨。 官员的亲眷,没有穷的,和强征富户入京,没有两样。 把安定城先建起来,然后卖地皮赚钱,把这些罪臣家属,利用到底。 处置完了奏章,天色擦黑。 朱祁钰乘坐御辇去咸安宫。 “儿子参见母亲!”进了正殿,朱祁钰躬身行礼。 “皇儿!” 吴太后开心地站起来,可能起得太猛,咳嗽起来,看样子不是装的。 “母亲坐下。” 朱祁钰走过来,任由吴太后抓住他的手。 吴太后神情激动,好久没看到儿子了。 “皇儿,母亲知错了!” 吴太后流出了眼泪:“母亲知道错了,求求你原谅母亲吧!” 她听说固安公主被处置了,又收到皇帝送来的笔,把她吓坏了。 “天下间哪有犯错的父母?都是儿子不孝!” 朱祁钰退后两步,跪在地上:“母后说错,莫非是要陷朕于不孝?” “不不不,皇儿最是孝顺!母亲说错话了!”吴太后吓得想跪在地上。 朱祁钰赶紧扶住她,歪头看了眼伺候的宫人:“都瞎了吗?太后病了,为何不小心伺候?” 他这一吼,吓得吴太后心惊肉跳。 “皇儿莫怒,是母亲没让她们伺候的,不怪她们。”吴太后对皇帝愈发恐惧。 朱祁钰站起来,扶着吴太后坐下:“可请了太医?” “太医瞧了,说没什么大碍。”吴太后病恹恹道。 “没什么大碍,为什么还会得病?哪个太医看的?朕剐了他!”朱祁钰眸光一寒。 “皇儿,是母亲的心病,怪不得太医。” 吴太后泪如雨下:“那日之后,母亲就知道错了,只是抹不下脸,这段日子啊,母亲日思夜想,没有皇儿你啊,母亲活着有什么意思?” 见吴太后说了软话,朱祁钰叹了口气:“是儿子错了,冷落了母亲。” “天底下哪有记自己儿子仇的母亲啊!” 吴太后拉着皇帝:“皇儿啊,别跟母亲闹别扭了,母亲岁数大了,就想看着儿孙承欢膝下,受不了冷落啊。” 一边说,眼泪止不住地流。 朱祁钰帮她擦擦眼泪。 也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 “母亲,固安太胡闹了,往日朕不曾管教,如今请了师父,正在给她上课,让她吃些苦头也是好的,母亲不要总惯着她了。”朱祁钰不同意。 吴太后赶紧收了眼泪,若是孙子,她尚能和儿子争两句嘴。 但孙女嘛,算了,没什么用。 “皇儿有自己的打算也好,但时不常的让固安过来让母亲看看,行吗?”吴太后就差说了,什么时候你能有个儿子啊,看见孙子,她也能闭上眼睛啊。 “等课下闲余,就让固安过来请安。”朱祁钰装作听不懂。 吴太后也不敢深说。 “皇儿,昨日项氏入宫见了哀家,说了很多孔氏的坏话,你怎么看?”吴太后也想为朝政操心。 朱祁钰叹了口气:“孔家,朕管不了啊。” “朕派人杀了很多文人,结果反响愈演愈烈,差点闹到了朝堂上,让朕下不来台。” “京畿倒是没人骂了,可南方反讽的文章不绝于耳,朕几次都想一气之下,不许南方士人科举,终究还是算了。” “这口气朕忍了。” “也不敢再针对孔家了,还额外赐下文昌侯爵,给孔氏做补偿。” 朱祁钰叹了口气:“项氏抱怨,您听听就算了,朕将她强嫁给衍圣公,已经惹得孔氏不满了。” “幸好,孔氏知道遮丑,天下文人以为项氏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没想太多。” “否则啊,朕恐怕永无宁日啊。” 朱祁钰深表无奈:“您多给些赏赐,安抚安抚便过去了。” “皇儿,这般严重?” 吴太后吃了一惊:“既然孔家这般难弄,何必迁居呢?不就山东一地,送给孔家又能如何啊!” 整个朝堂都是这般想的。 “朕想经营辽东,需要山东的钱粮啊。” “而且,只有孔家去了辽东,大明才永远不会丢了辽东!” “朕想过了,朕打算把陵寝建在捕鱼儿海,让后世子孙守着朕的陵寝,一步不许退!” 朱祁钰心中只有大业,为了大业,连自己都能牺牲,何况别人了? 吴太后吃了一惊:“皇儿,百年之后,哀家想看你,难道还要去捕鱼儿海?母亲不许你去那么远,寿陵不是建了嘛!” “哀家葬在你父皇身边,你躺在旁边,到时候咱们一家人还团团圆圆的,多好啊。” 说着,吴太后眼泪流了出来。 朱祁钰干笑,跟她说这些干嘛。 先帝若是看到,他们兄弟俩为了皇位狗咬狗,不知道会怎么骂呢。 朕还打算死后焚烧,分成五份,镇守大明边境呢。 这事恐怕天下都不会允许,哪有皇帝被烈火焚身的?那不等于下了地狱嘛? 他可以不在乎,但得为太子的孝名考虑啊。 “朕胡说八道呢,寿陵还在督建。”朱祁钰岔开话题。 吴太后却不好糊弄:“哀家听说,寿陵已经停工了,是不是你真要去那么远?弃先帝和哀家而去啊!” “你不想看见漠北王,但你也得看着哀家啊。” “大不了把漠北王的陵寝建在捕鱼儿海,你父皇肯定不想见到他!” “就算你不惦记哀家,哀家也惦记你啊,儿啊!” 吴太后的眼泪又流出来了,抱着朱祁钰痛哭。 朱祁钰受不了这肉麻,尴尬笑道:“都听母亲的,等内帑宽裕了,便开始继续建造寿陵。” 若是历朝历代的皇帝,将修建陵寝的钱,放在兴修黄河上,早就海晏河清了。 奈何,整个王朝都是为了皇帝自己享受的。 “皇儿,哀家听说,你在给常德物色驸马?”吴太后道。 “朕有这个心思,常德总住在宫里,也不是一回事,毕竟是朕的亲姐姐,若是传出不好的名声,对她不利,朕也不落好。” 朱祁钰没说,他杀了几个驸马,名声臭了。 现在民间不愿意尚公主。 连方瑛都几次隐晦表达,想退了亲事。 朱祁钰装傻充愣。 为了女儿固安,干脆把皇姐常德踢出去当挡箭牌,给常德物色一个驸马,让民间看看,朕岂是刻薄寡恩的皇帝? “哀家不懂前朝事,只是知道常德是个不安分的。” “她每日来哀家宫中请安,净说些难听的。” “不就仗着是先帝嫡女嘛。” “先帝在时,哀家就受她的气。” “如今哀家的儿子做了皇帝,还得受她的气!” 吴太后满腔怨气:“皇儿你说说,这人这么坏,干脆让她当姑子算了!那两个孩子也不封,就留在京中,让他们干眼馋!” 常德跑到咸安宫说三道四,朱祁钰都心知肚明。 不过妇人间的攀比心罢了。 难道因为这事,就薄待皇姐? 以后朕的女儿还嫁不嫁了? “母亲是长辈,谦让她些便是。” 朱祁钰笑道:“朕杀了薛桓,圈禁常德,常德心中有气,又是朕的亲皇姐,朕能怎么样?” “朕知道她给您添堵,所以想着,把她打发出宫,别碍着您的眼。” 那两个孩子,自然不提。 那是挟制常德的法宝啊,怎么能说丢就丢呢。 吴太后见儿子不站在她这边,顿时气恼道:“都怪哀家不争气,就生了你一个,若是给你生几个弟弟妹妹,哀家也不必受她的闲气!” “朕一会去永寿宫,骂她一顿,母亲消消火吧。” 朱祁钰站起来:“这天色黑了,朕前朝还有事要忙,就不陪母亲了。” 出了咸安宫,冯孝问:“皇爷,去永寿宫?” “大半夜的,去什么永寿宫?儿大避母,何况朕和常德了?传出去,朕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朱祁钰冷道:“明日把常德宣去勤政殿,朕跟她说说便是。” 他拿这个姐姐也没办法。 常德极为聪明,不直接触怒他,就在宫中兴风作浪,谁还拿她没办法。 “去承乾宫。”朱祁钰闭目思索。 他心在辽东,喀喇沁到底会不会来呢?还会不会有其他部落?鞑靼的满都鲁汗到底是什么心思呢? 进了承乾殿,便听到常德的声音。 她坐在主位上,指点江山:“你连个宫女儿都管不了?你要是管不了,本宫帮你管,保管让她们服服帖帖的。” “别看都是些官小姐,进了这后宫,就得守后宫的规矩!” “本宫尚且是皇帝亲姐姐,在宫中都得守规矩,何况这些做奴婢的了?” 常德教导唐贵妃,如何管束宫人。 “公主说的是。”唐贵妃满脸无奈,得哄着大姑子。 皇帝说过了,藩王入京,是关键时刻,前朝后宫都不能起火,尤其是漠北王,一定不能动。 这时,门外传来叩拜声。 朱祁钰走了进来,唐贵妃和常德见礼。 “常德在呢?”朱祁钰和颜悦色,藩王入京之前,必须得维持天家和睦的颜面。 “皇弟来了?本宫正在教导贵妃,如何管束宫人,你说说,那些宫女儿多么不讲规矩?” 常德说了一箩筐宫人的坏话,还说该怎么管。 朱祁钰不想听:“皇姐累了,回去歇了吧。” “本宫还没说完呢!”常德并不怕皇帝。 因为孙太后说了,诸王入京的紧要关头,皇帝绝对不敢撕破脸皮。 果然,最近她在宫中兴风作浪,皇帝确实没管她。 “等你说完,朕都快累死了。” 朱祁钰坐在主位上:“朕在给你物色驸马,选好了,你就嫁出去。” “本宫不嫁!” 常德嘟着嘴坐下:“上次就是你们不会挑人,挑了个薛桓,结果参与谋逆,被你给凌迟了,害得本宫失去了夫婿。” “如今又想随便找个人,把本宫丢出去,想都别想。” “这宫中是本宫的娘家,本宫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说这话的时候,她背后全是冷汗。 她在试探皇帝! 是不是真如母后所言,皇帝不敢撕破了和睦的面皮。 可是。 她发现,朱祁钰的脸色阴寒。 吓得她浑身一抖,下意识要跪在地上。 却还是装做不知道。 她想看看,皇帝是不是真的能容忍她。 “朕打算从要饭花子里面,随便挑个人出来,娶了你。”朱祁钰冷冰冰开口。 “啊?” 常德吓了一跳,看向皇帝的脸色。 她发现了,母后估计错误! 皇帝根本就不怕天下藩王不肯入京,他派出两支军队,就是强令天下藩王入京。 所以,根本用不着维护什么天家和睦! 皇帝根本就不在乎,藩王是否会造反! 他不在乎! 慢慢的,她跪在了地上,声音颤抖:“臣、臣妾知错!” 朱祁钰阴沉着脸,挥了挥手,让所有宫人退下。 “是她派你来试探朕的?” 朱祁钰语气森冷:“她要干什么?还要帮着漠北王造反吗?” 常德被吓坏了:“没、没有!” “那要干什么!”朱祁钰陡然爆喝。 常德身体不停哆嗦。 “朕已经一次两次三次的放过她了,过去的账朕还没算呢,她知道为什么吗?” 朱祁钰目光灼灼:“因为朕的心思在前朝,在天下!不是后宫这巴掌大的地方!” “朕想着,她既然知错了,就荣养着她,毕竟是朕的嫡母。” “养了便养了。” “可她还不知足?指使你兴风作浪?” “怎么?以为朕不能罚她?不敢罚她?” “朕要是罚她,她可受不了!” 朱祁钰目光森然。 常德吓得上下牙打颤,不停磕头。 “告诉她,朕不怕什么天下诸王。” “他们要是敢不听圣旨,朕就褫夺他们的王位!” “等着他们造反!” “彘墡就是他们最好的例子!” “朕连亲叔叔都能烹了,何况他们这些远支?” 朱祁钰目光凌厉:“这宫中的和睦,不是做给他们看的!” “是朕,希望宫中和睦!” “天家和睦,前朝才能稳定。” “朕要做事,需要稳定。” “还有你,常德!” “什么时候能长长脑子?她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她让你去死,你也去死吗?” 朱祁钰大怒:“以为你是朕的亲姐,便能为所欲为吗?” “常德不敢,常德不敢!”常德泪如雨下,不停磕头。 “要不是为了朕的女儿,朕直接把你嫁给要饭花子,打发去凤阳,永远不要看到你!” 朱祁钰大发雷霆。 唐贵妃也跪在地上,不敢吭声。 承乾殿里,只剩下常德的哭声。 过了很久,朱祁钰吐出一口浊气:“常德,能不能长长脑子?” “臣妾知错!”常德懵了,没听到什么,就知道认错。 “起来吧。” 朱祁钰动了恻隐之心,得用常德,给固安打个样,以后才能让固安幸福。 常德抽着鼻涕,站了起来。 唐贵妃帮她擦拭。 “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朕的亲姐姐,打断骨头连着筋啊。” 朱祁钰幽幽道:“挑夫婿的事,朕会格外上心,别的朕不敢保证,朕能保证,让他对你好,好一辈子。” “你若先去,朕就让他给你殉葬,去地下继续侍奉你。” “只要你乖乖听话,朕保你们一家世代富贵。” 常德傻了,这个说软话的,是朱祁钰吗? “怎么?以为朕只能凶你?骂你?心里没有你?” 朱祁钰目光幽幽:“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朕的亲姐姐啊,亲的啊!先帝在天上看着呢,你们能害朕,朕不能害你们啊!” 常德更懵了。 这话里好像有话。 对,是给漠北王听的! 警告他,安分些,就能享受一辈子富贵! 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儿女们考虑考虑啊。 皇帝就是这个意思! 借她的嘴,告诉孙太后,告诉漠北王! “臣妾谢陛下天恩!”常德跪在地上,表示听明白了。 朱祁钰嘴角翘起:“你有心上人,直接跟朕说,朕赐婚,他敢对你不好,朕就诛了他九族!” “你是朕的亲姐姐,就该享受这等富贵。” 投桃报李。 皇帝在许诺她,未来的长远富贵。 常德眼睛闪现贪念:“陛下可否封我儿爵位?” 你可真贪心啊! “可!” 朱祁钰:“等他长大了,阳武侯的爵位,过继到他这一支来。” “臣妾谢陛下隆恩!”常德眉开眼笑。 这场政治交易达成。 常德负责搞定孙太后和漠北王,让他们不许横生波澜。 她的儿子,会继承阳武侯爵位,与国同休。 她欢天喜地的出了承乾宫。 “陛下是否过于迁就公主了?”唐贵妃偷偷上眼药。 朱祁钰瞥了她一眼,吓得她浑身一抖。 “天下诸王不愿意进京,朕不希望有人造反,平定不难,但政治影响过于恶劣,还是平平稳稳的过渡比较好。” 朱祁钰叹了口气:“再说了,常德是朕的亲姐姐,能迁就就迁就一下吧,都是一家人。” 信了你的鬼! 一家人能说杀就杀吗? 你让常德儿子继承阳武侯的爵位,却没说赐下世券啊。 也就常德傻乎乎信你了,等着天下诸王入京,就是常德痛苦的时候了! 看着吧,这皇帝的心里,只有万里江山! 谁让万里江山不痛快,他就让谁不痛快! “辽东传来急报,喀喇沁集结军队,风雨欲来啊,安枕吧,明日早朝有的忙呢。” 朱祁钰懒得跟她说。 唐贵妃却闪过一抹担忧,皇帝对自己姐姐、女儿这般狠,对儿子,会好吗? …… 永寿宫。 “糊涂!” 孙太后何其敏锐,立刻意识到问题:“区区一个侯位,你就妥协了吧?” “母后,咱们都是一家人,何必要杀得你死我活呢!”常德被侯爵收买了,开始帮着朱祁钰说话。 “谁跟他是一家人?” 孙太后大怒:“哦,对了,你跟他是一家人啊!你们是亲姐弟啊!可你想过没有,镇儿还在受苦呢!” “女儿去过了南宫,漠北王过得也算舒坦,钱王妃也怀了身孕……” 啪! 常德话没说完,孙太后直接一个耳光甩在她脸上:“漠北王?你这么快就改了称呼?他才是你亲弟弟,他才是皇帝!” “你打我?” 常德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母后:“你就因为一句话,就打我?” 孙太后知道自己反应过激了,想弥补,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只能板起脸来:“哀家是你的母亲,打你又如何?” “他那般狠辣,都不曾动过女儿一个手指头!” 常德泫然欲泣:“女儿是父皇和母后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从小到大,没受过气、没受过苦。” “唯一让女儿受苦的,就是他,当今陛下!” “可是,他从来没动过女儿一根手指头,嘴里总说着,女儿是他的亲姐姐,要让女儿过得幸福!” “您是女儿的母亲,可您能给女儿什么呢?” 常德歪着头,看着她,摊牌了:“他是皇帝,是富有四海,没看权倾朝野的陈循,都被他杀了嘛!” “于谦、胡濙又如何?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你去看看,那朝堂上,都是磕头虫,他想杀谁便杀谁,谁敢说不?” “李贤、林聪又如何?不照样被他一道圣旨,踢出了京城?” “母后,我们斗不过他的!” 常德慢慢跪在地上:“他是杀了薛桓,女儿该恨他的。” “但女儿不恨!” “薛桓在外面养小的,女儿到宫中哭诉,漠北王管过女儿吗?” “他落难了,想到本宫这个姐姐了!” “本宫帮他,本宫豁出一切的去帮他!” “结果呢?” “被圈禁在这宫里!” “您说,要不是一家人,他会留着女儿吗?” “母后,清醒清醒吧,为什么非要和他斗下去呢?他已经放人一马了,允了本宫的孩儿侯爵之位。” “您不为女儿着想,也该想想漠北王吧!” “他被圈禁在南宫八年,还能做皇帝吗?” “他斗不过陛下的!” “他那么多儿女,以后还得指着他们的亲叔叔分封呢!” “挑个好封地,嫁个好夫婿,比什么都重要!” “母后,您不想着女儿,想想您的孙子、孙女!” 常德膝行过来,去抓孙太后的手。 孙太后拂开她的手,厉喝道:“和解?你真当他那么好心啊!” “无非是担心天下诸王不肯入京,他强征入京的话,会有藩王造反,到时候影响他的江山社稷!” “所以才安抚咱们娘仨!” “等天下藩王入了京,他会立刻变脸!” “是!承诺了你儿子侯爵!可有世券吗?他承诺了吗?” “就算承诺了又如何?” “封了侯爵,他想拿掉就拿掉!” “谁能挡住他?” “要不是……” 孙太后差点说漏了嘴,要不是那个秘密在,你以为他会跟你和颜悦色的? 动动脑子吧! 他连自己的女儿都不在乎,会在乎你一个姐姐? 他连亲哥哥都能杀,在乎你一个姐姐? 你可真是从小被哀家惯坏了,连点脑子都没有! “那又如何?” 常德哭泣:“您能斗得过他吗?” 一句话,让孙太后哑口无言。 “就算全按照您说的。” “等到诸王入京,便能随便拿捏我们,那为什么我们不能退一步?” “和他和解呢?” “都是一家人,非要闹得你死我活,干什么啊?” 常德泪流不止:“母后,他确实心狠手辣,但只要女儿活着,他就不能摘了孩儿的侯爵。” “再让这孩子上上进,为他舅舅守着江山,就想宋瑛那样,如何不能长久下去?” “母后,陛下已经退让了,您就让一步。” “您让了,漠北王也就让了。” “这一家人,和和睦睦的,不好吗?” 常德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母后,您也是女人,女人这辈子没个男人做依靠,如何活得下去?” “您说说,万一他真给女儿挑个要饭花子做夫婿,女儿可怎么活啊?” 女儿的哭泣,说动了孙太后。 她是偏爱儿子,但女儿常德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若是那个废人肯和解,未尝不可。 挑个好封地,浙江,对,把浙江封给镇儿,让镇儿做浙王,兄弟俩一南一北,不也好吗? 以后镇儿的世系,就在浙江传承。 不行,镇儿子嗣多,浙江不够分的,加上半个南直隶,对,都是富裕的地方,镇儿吃不得苦的。 见孙太后有些松动,常德赶紧抓住她的手:“母后……” “你去跟他说,封镇儿为浙王,把浙江和半个南直隶,封给镇儿,哀家就原谅他。”孙太后想着美事。 却没看见,常德的脸色僵硬。 您一口气要大半个江南,还不如迎立朱祁镇登基呢! 没了大半个江南,京中吃什么喝什么? 漕运还运个什么? 别说是陛下,就算是她是皇帝,也不会同意的。 “你怎么还不去?”孙太后生气地看着常德。 “母后,您觉得可能吗?” “有什么不可能的?” 孙太后生气道:“他不是要天家和睦吗?怎么连一块封地都舍不得给?” “镇儿把江山都给他了!把皇位让给他了!” “连一块封地都不肯给吗?” “那还说不是骗你的!” 孙太后大发雷霆。 而永寿宫的对话,送到了朱祁钰的手里。 正在上朝的路上。 朱祁钰嗤笑:“想要半个江南,痴心妄想啊。” “冯孝,关闭永寿宫宫门,让所有宫人出去,下了朝,朕亲自去见她。” 步入奉天殿,坐在龙椅上。 迎来山呼万岁。 “诸卿,李贤的密奏,都看到了吧?” 朱祁钰直截了当:“战事将起,都说说,如何在地方稳定的情况下,支持辽东?” 定时!求订阅! (本章完) ------------ 第137章 皇太后,朕踩着你,也踩着整个大明江山! 皇帝的意思是,辽东打仗,不能影响山东、宣镇的清理。 “陛下,当务之急是孔氏如何安置!” 胡濙出班,道:“辽东一旦开战,孔氏就不能搬迁过去,绝不能将孔家置于敌人兵锋之下。” “老臣担心,喀喇沁会舍了辽东军镇,狩猎孔氏,届时朝堂如何向天下交代?” 朱祁钰皱眉:“老太傅觉得呢?” “暂停搬迁,留在山东。” “不行!”朱祁钰断然道:“朕已经传旨给林聪了,勒令其快速搬迁,不许拖延!” 朝臣算看出来了,皇帝迁居孔氏的决心。 辽东真就那么好吗? 苦寒之地,不能种粮食,有什么用呢? “陛下,辽东大军本就捉襟见肘,如何分心保护孔氏?” “咱们和鞑靼不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倘若孔氏出事,那就非得拼个你死我活了!” 胡濙掷地有声道:“陛下,为了一家一姓,而让天下板荡,并不值当。” 朝堂向来反对搬迁孔氏。 辽东那块地皮实在太烂了,即便占据的是沈阳往南,气候温暖,但每年都要从南方转运粮食过去,养不了太多人口的。 再往北,根本就种不了粮食,又是一片平原,种了粮食,也需要防备北方劫掠,需要征召大军护卫,又要花多少钱呢? 说来说去,国家就是一笔经济账。 “传旨盖州卫指挥使焦胜,划出一块地方来,暂时安置孔氏!” 朱祁钰选择盖州,因为盖州是辽东核心,远离前线,又远离海盗。 盖州卫指挥使焦胜,又是焦礼的兄长,焦礼人在京城,他不敢造次,可以放心。 “陛下……”胡濙还想说。 “好了,今天议的不是孔家,孔家人丁数万,死几个无伤大雅。” “骂名朕来担着。” “反正江南士子已经把朕形容成暴君、昏君了。” “再加一条罪名,加了也就加了,反正朕也没有好名声!” 朱祁钰提起来就生气。 他把厂卫派去江南,该抓的文人立刻消失了,厂卫在哪,这里的文人就消失,其他县城便传来激烈的骂名,厂卫再去又扑个空,每次都是。 这口恶气,朱祁钰也得忍着。 他的势力范围太小了,早晚巡幸南京,看他怎么折磨江南士绅! “诸卿,辽东战事在即,朕不想节外生枝。” “但是,别逼朕。” “把朕逼急了,就强征江南丁口填充山东!” “谁不来,便杀光!” 朱祁钰眸中寒光闪烁:“这口气,朕忍了,这骂名,朕背了!又能如何?” “臣等万死!”朝臣跪在地上高呼有罪。 “都起来吧,跟尔等无关。” 朱祁钰叹了口气:“接着议吧,辽东的情况,虽然暂时只是李贤的猜测,但朝堂应该未雨绸缪。” 胡濙欲言又止,终究化作一声长叹。 他也改不了陛下的决心。 “陛下,微臣以为令于太保快速北上,防备辽东。”白圭高声道。 “山东还未清理完毕,每天都有官吏解送入京,如何半途而废?既然做了,就要一做到底!”朱祁钰目光阴鸷。 “可辽东终究重要啊。”白圭道。 朱祁钰不理他,看向耿九畴:“可有联系女真人?” “陛下,微臣担心,女真会趁机劫掠辽东!” 耿九畴直言不讳:“微臣和鸿胪寺,派去了两拨使者。” “女真那边语焉不详,只说要扩大抚顺马市,并不承诺出兵。” “显然是想两头讨好。” “倘若女真人不可靠,微臣也担心兀良哈也会趁机劫掠大明!赚取便宜!” 朱祁钰皱眉冷笑:“之前朕压根就没把兀良哈当成个玩意儿,他们还敢劫掠?” “不过,不可不防!” “靠别人,终究靠不上,还得靠咱们自己!” “大明得靠自己来守!” “于谦北上,谁能接替他犁清山东呢?” 朱祁钰看向朝臣。 “陛下,京师军队不多,不能再抽调了。”胡濙担心皇帝继续派军队出京。 朱祁钰立刻明白胡濙的意思,想调河南备操军。 可河南备操军,是为了震慑京师、威震南方用的,不能轻易调动。 而且,他诏天下诸王入京,也需要备操军威慑。 议论半天,也没议出个头尾。 “老太傅,张固的团营,在京中无所事事,不如调出京吧。”朱祁钰立刻将矛头指向文官的军队。 让文官掌一支万人军队,一是安文人之心;二是制衡勋臣。 文武制衡,他这个皇位才能稳固。 胡濙脸色一变,有一万人军队在手,文臣尚且被皇帝压制成这样,若没了军队,他们还有活路吗? “陛下,张固的团营尚未发下武器,也未操练,如何上阵啊?” 张凤站出来,直言不讳:“微臣以为,只能调动河南备操军,陛下可令备操军屯守京营,再令白眊、背嵬二军去山东,接替于太保。” 文臣退让一步,调备操军入京。 皇帝不是要抓天下兵权嘛,干脆把备操军调到眼皮子底下,抓住将领的心。 胡濙瞪了他一眼,你可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皇帝要犁清天下,完全掌握天下人心,大家心知肚明。 你却在山东、宣镇、河套未平之时,硬往皇帝手里塞个河南,想撑死皇帝,这是阳谋。 朱祁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备操军暂时不能动!” 朱祁钰自然看出张凤的心思,朕吞了饵,不上钩,伱们又能如何? “天下诸王入京,是关键时刻,河南位处天下正中,备操军用来挟制天下,不能轻举妄动。” “通州的运粮军也不能动!” “不过边镇一点小战事,没必要弄得人心惶惶。” “干脆,把白眊、背嵬二军调出京,京师以九门提督府守备即可,朝中尚有侍卫军、养马军、再加上张固手上的人,足够守备京师了。” 朱祁钰要等天下诸王入京,再调河南备操军入驻京营,以大军镇压天下诸王! “陛下,京师不足十万人守卫,已经十分空虚了!” 胡濙跪下道:“若是再调走三万,区区五万人,如何镇守京师?陛下莫要忘了,瓦剌虽然往西走,却未尝不可能南下,威胁京师。” “让九门提督府招募兵卒!” 胡濙刚想劝,朱祁钰却挥挥手:“于谦率领的军队,朕不打算令其回京了,陈辅率领的团营,留下镇守山东,也不调回来了。” “京中本就空虚,扩大九门提督府势在必行。” “干脆,趁机招募兵卒,投入训练,及早形成战斗力!” 果然! 皇帝把于谦派出去,就没打算让于谦带兵回来! 以于谦手下的京营为核心,在辽东征募十万大军,为四平城守备,成为鞑靼、女真、兀良哈的沙包。 等辽东平定后,一道圣旨,就把于谦诏回来。 于谦苦心经营的军势,被皇帝削得干干净净。 倘若于谦不想回京,只能在四平城造反,而四平城住着谁?那是孔家啊,孔家敢参与造反吗? 用孔家制衡于谦,一般人想都不敢想。 皇帝这步棋,走的妙啊! 从把于谦踢出京那一刻起,就开始布局了,于谦自以为得到了兵权,并且死死攥着兵权不肯撒手。 其实,那就是个坑! 跳进去,名声丢了,身后名没了,甚至连权力都可能丢失。 想爬出来,要么乖乖当皇帝的狗,要么背负骂名去死。 这一瞬,胡濙莫名害怕了。 最让他恐惧的是,他儿子胡豅,手持天子剑,立于于谦身侧。 只要于谦稍有不臣之心,那天子剑就会斩下来,于谦的大好头颅,成为他儿子胡豅的晋身之资。 胡豅代表的不是皇帝,而是他胡濙啊。 朝中两大中流砥柱,其实在胡豅被派出京城的时候,就彻底撕破了脸。 可怕的是,胡濙和于谦都没意识到。 其实,从于谦出京的那一刻起,文臣就没有胜利的机会了! 皇帝看似暴戾,看似勤政爱民,其实都是他的伪装罢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牢牢攥住皇权。 “老太傅,可有异议?”朱祁钰忽然问。 胡濙打了个哆嗦。 他慢慢低下了头,慢慢跪在地上,声音苍老而又无奈:“陛下圣明,老臣没有异议。” 朝臣都懵了,胡濙怎么忽然又软了呢? “好,军机处下圣旨,令九门提督府扩征五万兵丁,多多招募良家子!” 招募匪类,是迫于无奈。 军队战阵,以配合为主,而非靠个人勇武,良家子是有产阶级,有家有业,这样的人才不会临阵叛逃。 朱祁钰看了眼胡濙,嘴角翘起。 也就你心中尚有一丝希冀罢了,你和于谦加在一起,也制衡不了朕了! 于谦是有兵权,是有威望,可当他回京的时候,却是孑然一身。 否则,朕不会允准他回京的。 “背嵬军一直是陈友、毛胜、任礼几个老将管着,没有总兵,这次出征,需要设总兵了,朕打算让项忠做背嵬军总兵!” 谁也没想到,皇帝会给文臣权力。 但胡濙却看得清楚,皇帝不用老将,是提拔新贵,用新人替代老人。 至于提拔文臣,你就别想多了,等着项忠立下战功,就是封爵之时。 还有一点,就是用方瑛、项忠,制衡于谦。 再往深了想,何尝不是在拆分方瑛和李震呢? 皇帝的心思,深着呢。 “陛下圣明!”群臣叩拜。 “张固的团营,现在只有一万人,直接招满,朕赐下军号,解烦,以后便自称解烦军!” 朱祁钰写下两个大字,赐给张固。 总要给朝臣些甜头。 但是,这解烦军是东吴的军队,在历史上名声很小,可见皇帝对它的期待之低。 “微臣谢陛下天恩!”张固跪在地上,兵权变大,总是好事嘛。 但胡濙、张凤等人却丝毫不开心。 “解烦军征满后,入驻京营营盘。”朱祁钰又一脚,把解烦军踢走了。 张固脸上的喜悦凝固:“微臣遵旨!” 朱祁钰直接传旨,让白眊、背嵬两军,整肃军中,三日后开拔入山东。 “诸卿,这是耿裕编纂的蝗灾书,你们看看如何?”朱祁钰让太监发书给他们。 刚刚入朝的年富,担任吏部右侍郎。 登时笑了起来:“耿主事颇有趣味,竟用这种方式画出来的,倒是一针见血。” “就是缺了些文采。”俞山笑道。 “这是陛下的方法,可令不识字的农户看得明白,这蝗灾书,本就是警示百姓的,百姓看得懂便好。”耿九畴高声道。 朝堂上顿时一片山呼万岁。 俞山就尴尬了,他说没文采,岂不是在骂皇帝没学问? “耿九畴说的没错,这书就是让百姓看的,百姓看得懂便好。” 朱祁钰懒得理他,笑道:“朕已经让经厂刊刻了,先印个一万册,发到民间去,所有干旱地区,争取一甲一册。” “陛下圣明!”朝堂又是一片山呼海啸。 “都是耿裕的功劳,耿裕编纂此书有功,升迁郎中,调任礼部,负责编纂教化万民的书册。” 说到这里,朱祁钰停顿:“诸卿,朕打算编纂几本书,给天下孩子开蒙用。” “朕知道,天下孩子数量庞大,令其全都读书,几乎不可能。” “但朕想着,总该会写自己的名字,认几个简单的字,会一些简单的数算,不至于活得像牲口一样!” “所以呀,朕打算将三字经、千字文,编成小人书,发布天下,让孩子们认几个字。” 朝臣都是饱学之士,对教化万民有着天然责任,全都跪在地上:“陛下教化万民之心,天地共鉴!” “谈不上教化万民,不过几本小人书罢了。” “当然了,不可能朝堂出钱刊印,每家送一本,奈何中枢没这么多钱,负担不起。” “只能每甲一本,轮流传阅。” “家中富庶的,也可以自己购买。” “一来,用赚来的银子平账;二来,白送的东西,人们都不会珍惜。” 朱祁钰看向白圭:“礼部,以后天下书籍,归礼部管!” “朝堂。民间刊刻的书籍、邸报,全都归礼部管。” “之前朕就说过,打算办报,让百姓知道朝堂之事,奈何之前过于忙碌,腾不出功夫来。” “这回全都交给礼部,多多办报,让天下百姓,知道中枢大事。” “书籍、报纸都是可以赚钱的,礼部要用好这次机会。” 朱祁钰这是给礼部权力。 礼部、刑部、工部,在朝堂中地位最低。 之前提升了刑部权力,如今又提高礼部权限。 工部如今在京畿忙碌,地位越来越高。 “微臣谢陛下天恩!”白圭跪在地上。 “礼部该如何做,写本奏疏,呈上来,朕亲自看。”朱祁钰点点头。 又说了些旱情。 勒令中枢时刻关注旱情。 下了朝。 御辇前往永寿宫。 常德被安置其他宫中暂住,永寿宫封宫。 “都在外面候着。” 朱祁钰走进永寿宫。 孙太后一身红衣,花枝招展,红色的嘴唇仿佛如血一般。 “请问皇太后安!”朱祁钰行礼。 孙太后视而不见。 朱祁钰直起腰来,走到椅子上,坐下:“皇太后想改封漠北王为浙王?” “哼,哀家这宫里,可有秘密可言?”孙太后怨恨地看着朱祁钰。 “朕与你,终究是一家人,一家人,有什么秘密呢?”朱祁钰看向她。 “呵呵,一家人?” 孙太后冷笑:“一家人,就能随随便便封了哀家的永寿宫?” “哀家是你的嫡母!不是你的后妃!” “先帝在时,尚且不曾如此虐待哀家,你敢?” 她猛地盯着朱祁钰。 “皇太后过激了,等仁寿宫修葺完毕,便请皇太后移宫。”朱祁钰和颜悦色,并不忤逆她。 孙太后冷哼一声:“哀家可不是常德,被你两句好话,骗得团团转!” “朕没骗常德,她是真亲姐姐,朕怎么会不爱她呢?”朱祁钰说软话。 他也无奈啊,诏天下诸王入京,得让诸王看到宫中和睦,方能打消其疑心,省着真造反。 还有一层,就是等天下诸王入宫觐见,总要见到孙太后的。 必须得让孙太后和他保持口风一致。 “那固安还是你的亲女儿呢!吴氏是你的生身母亲,你是怎么对她们的?” 孙太后可不吃这套,朱祁钰尴尬了。 坏事做多了,打脸了。 “别假惺惺了。” “常德是哀家亲生的,你心里多恨哀家,哀家不知道?” “你会对她好?糊弄鬼去吧!” “你就是想夺走哀家的女儿,折磨哀家,让哀家痛苦!你好毒的心思啊!” 朱祁钰并不否认。 母女反目,未尝不是一出好戏。 常德还是固安的工具人呢,得用好了。 “你今天能在哀家面前说软和话,无非是担心诸王不肯进京,在封地直接造反!” 孙太后慢慢站起来,满脸恶笑:“哀家知道,你不怕他们造反,但怕产生恶劣的政治影响!” “更怕他们入京的话,哀家在他们面前,揭露你的秘密!” “因为,你不是先帝的儿子!” 啪! 朱祁钰扬手一个耳光扇在她的脸上! “给你脸了!”朱祁钰眸光如刀。 孙太后被打了个趔趄,却痴痴笑道:“被哀家说对了,你心里害怕,所以才会诏天下诸王入京!” “你不会允许天下诸王出京的!” “哀家早就把你看透了,你这个人,极致的自私自利!” “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给我们娘仨好处?” “你亏不亏心啊!” “想维护天家颜面,让诸王乖乖入京,乖乖被你糊弄!” “但哀家偏偏不允!” “打啊!” “你再打你的嫡母!” “先帝就在这里看着呢……” 她猛地走到一个角落,扯下一片棉纱,露出先帝灵位。 “先帝都看在眼里!” “你这个不孝子,打你的嫡母!虐待你的亲兄长!诓骗你的亲姐姐!” “你还是个人吗?” 孙太后够绝的。 悄悄打造了先帝灵位,放在永寿宫中供奉着。 朱祁钰眸子一阴。 都知监并未禀报过,这灵位是何时打造的?何时供奉的? 这永寿宫里,还有他不知道的秘密! 都知监是干什么吃的! “皇太后,朕何时诓骗常德了?” 朱祁钰和颜悦色道:“薛厦,本就有资格继承阳武侯的爵位,又是朕的亲外甥,让他为朕出力卖命,不行吗?” “皇太后,你把朕想的太坏了,常德做了错事,罚了便过去了。” “她是朕的亲姐姐,父皇不在了,漠北王又自顾不暇,朕不疼她,谁疼她呀?” “朕才是咱们这一脉唯一的男丁啊,若放在百姓家,那也是全家的族长啊,朕不向着自家人,向着外人吗?” “难道朕非要做孤家寡人吗?” “百年之后,朕有何面目去见父皇呢?” 朱祁钰不想来硬的。 万一谈崩了,不好收场,总不能再装疯一把吧?不值当! “你怀疑朕,是因为朕没赐下世券吗?” “等薛厦继承了侯位,朕就赐下世券,如何?” 朱祁钰盯着皇太后看。 孙太后也盯着他,盯着他的面目表情。 终究嗤笑一声:“哼,哀家可不是常德,被你两句软和话就骗过去了!” “那朕如何做,才能安皇太后的心?”朱祁钰又退让一步。 “想说动哀家,就得封镇儿为浙王。”孙太后提条件了。 “漠北没什么不好的。” “朕给他挑一处好地方,面积足够大,多给他些丁口。” “让他在那里繁衍生息。” “他的后代也都封亲王,如何?” 朱祁钰又退让了,他必须和皇太后达成一致,不然诸王入京了,皇太后要出面的,万一说他不是先帝的亲儿子,他该如何收场? “漠北这么好,你怎么不去漠北?” 孙太后冷笑:“浙王,半个江南,是哀家谈判的底线。” “浙江是天下赋税重地,没了半个江南,大明江上如何存续?皇太后啊。”朱祁钰苦笑。 “那是你的事!谁让你是皇帝呢!”孙太后不屑一顾。 朱祁钰知道这老妖婆不好对付,她手里攥着的把柄,极有可能让他皇位崩溃的天大把柄。 而天下诸王入京,她这位圣母皇太后,一定要出面赐恩的。 倘若在宴会上,她直接说出那个秘密,他如何收场? 难道把天下诸王,直接杀光吗? 还有一层,因为强迁孔氏,他的名声在文人里面已经臭了。 他必须得维持住孝名。 不能再丢了孝顺的名声,那样的话,可就神仙也难救了。 他必须要和皇太后和解,让皇太后公然露面。 其实,他也没想到,强迁孔氏,会引发如此恶劣的政治影响,他低估了别人,也高估了自己。 所以仁孝的名声,一定要死死攥住。 所以,朱祁钰才弯下腰,和她好好谈谈。 “你看西域如何?”朱祁钰不肯将内地封给他。 “他把皇位都让给你了!你连区区一块浙江都不肯封给他,你算什么亲弟弟!”孙太后直接炸了。 皇帝越退让,她越明白,皇帝的弱点。 她这个嫡母的身份,就是皇帝的弱点! “皇太后,别得寸进尺。”朱祁钰眸中阴冷。 孙太后扬起脑袋:“来,杀了哀家,一切就都不存在了,可你就要背负不孝的骂名!” “哀家倒要看看,你背不背得起!” “看到这身红妆了吗?” “这是哀家和先帝大婚之日的嫁衣!” “哀家穿着这身嫁衣,在先帝的灵位前,被他的亲生儿子杀死!” “哀家这就去见先帝,看你如何承受天下骂名吧!” 朱祁钰赧笑:“何必呢?皇太后!” “朕与你是一家人,朕荣养着你,你不是想要这后宫权力吗?” “朕给你,以前你是怎么当皇太后的,以后还怎么当,如何?” 他又退一步。 孙太后倏地笑了起来:“好久了,你一直都压着哀家,终于,哀家等到这一天了,你来求哀家了!” 她走到朱祁钰面前,扬着头看着他:“你敢把哀家怎么样!” “你是朕的嫡母,朕不敢怎么样。”朱祁钰退后一步。 孙太后往前一步:“你不是喜欢打哀家吗?来呀,再打哀家!让先帝看看,他的儿子,欺辱嫡母!不为人子!” 说着,扬起手,直接一个耳光甩在朱祁钰的脸上! 啪! 朱祁钰抓住她的手腕,语气阴冷:“皇太后,何必撕破脸呢?” “哀家和你的脸,早就撕破了!” “现在是你有求于哀家,哀家有事,你的皇位不稳!” 孙太后死死盯着他:“放开哀家,让哀家打你!打了你,说不定哀家心情一好,就放过你了!” 啪! 回应她的,却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敬酒不吃吃罚酒!” 朱祁钰一个耳光打在她的脸上,把她打翻在地上。 然后端坐在椅子上,语气凌厉:“朕本来不想和你翻旧账了!” “可你非要逼朕!” “皇位不稳?” “朕倒要看看,如何个皇位不稳?” 孙太后趴在地上,人都懵了,万没想到,皇帝怎么还敢打她? 他难道不担心天下诸王不肯入京吗? 诸王入京,难道不担心哀家说出那个秘密吗? 他就真就不担心,背负不仁不孝的骂名吗? 他什么还敢打哀家呢? 可朱祁钰直接质问她:“朱见济是怎么死的?说!” 孙太后脸色一白,立刻翻过头,不敢看皇帝的眼睛。 但是,朱祁钰直接捏住她的下巴,转过她的脑袋:“朕问你,朕的太子是怎么死的?” “病、病死的!”孙太后仰视着皇帝,那种被支配的感觉,又回来了。 “你敢不敢当着先帝的灵位发誓?先帝的亲孙,朕的太子,朱见济是病死的?”朱祁钰使劲捏着她的脸。 “啊!疼!” 孙太后脸颊剧痛。 “敢不敢!”朱祁钰厉喝。 孙太后只说脸颊疼,不肯正面回应。 “疼?” “朱见济死的时候,他不疼吗?” “那是朕的儿子!亲儿子!” “一国太子,说没就没了!让朕这个皇帝,变得没了儿子的绝户!天下人怎么看朕的?” 朱祁钰死死盯着她:“皇太后,朕本来不想和你算账了,可你逼朕!” 孙太后想摇头,但朱祁钰手劲儿特别大,她脑袋动不了。 脸颊上,出现几道血痕。 “朕再问你!” “寿康的病,是怎么来的?” “你心里没数吗?” 朱祁钰眸中厉芒闪烁:“汪氏,是谁的人!你都忘记了吗?” “用不用朕一件一件,给你复述一遍呢?” “用不用?你还在逼朕!” 朱祁钰两只手狠狠抓着她的头,使劲磕在椅子上。 嘭嘭,磕了几下。 然后像拔萝卜一样,将她拔起来,近在咫尺,眼睛死死盯着她:“这些朕都忍了!你却还在逼朕!” 孙太后妆容花了,看向朱祁钰,眸中只剩下恐惧。 “想要浙王是不是?” “那朕马上下旨,赐死他!” “去阴间,当浙王去吧!” 朱祁钰的吐沫星子喷在她的脸上:“朕杀死他,最多麻烦一点,大不了先不诏诸王入京了,晚几年再诏,又能如何?” “你以为这天下是谁的?” “是朕的!” “信不信,朕一道圣旨,就能杀了于谦!” “朕一句话,就能让胡濙去死!” “便是先帝,也没有朕的权力大!” “朕想杀谁,便杀谁!” “倘若朕不要了名声,把你拉到奉天殿,当着天下人的面,杀了你又如何?” 孙太后瞪大了眼睛,整个人都傻了。 “你在骗哀家……” “骗?试试啊!”朱祁钰冷笑,松开了她的头。 孙太后赶紧摇头。 难道皇帝的权力,真的被宣宗还大? 宣德朝时,宣宗皇帝想杀谁便杀谁,谁敢说个不字? 可正统朝就不一样了,虽然她政治格局小,但也知道,三杨主政时,皇权急剧缩小。 张太皇太后病逝之后,皇权更是制衡不了臣权。 臣权急剧膨胀。 朱祁镇不可谓不想夺回皇权,好不容易斗倒了杨士奇,奈何他只是个被惯坏了的孩子,一场土木堡,连皇位都丢了。 “陛下,哀家错了!” 孙太后认错了。 她怕了! 若皇帝说的是真的,他真有宣宗皇帝的权力,那么想杀她,想杀漠北王,不过一句话的事! 一点都不麻烦! 可皇帝什么时候拿回这么大的权力的? 他只是个废人啊,连皇儿都没拿回来的权力,他拿回来了? 她不敢赌。 “这是你认错的态度?”朱祁钰看向她。 孙太后又回到了被支配的恐惧,慢慢跪在地上,将头主动放在朱祁钰的手上。 “你说说你,为什么总要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呢?”朱祁钰抓住她的脸,使劲掐。 孙太后忍着剧痛,眼泪冲花了妆容。 “浙王,想的可真美啊!” “他配吗?” “做了俘虏的皇帝,就该去死,全了大明的名声!” “可他没有,苟延残喘地活着,居然还妄图夺门复辟,疯了吧?” “这样的人,配做浙王吗?” 朱祁钰忽然发现她妆容精致,目光一寒:“你打扮得花枝招展干什么?是要去见先帝吗?” 把她的头提上来:“你要是想去见,朕就成全你。” 孙太后赶紧摇头。 她活着,朱祁镇才能活着。 她懂了。 “凭你手上的那点东西?就能让他当浙王吗?” 朱祁钰盯着她:“想当然的蠢货!” 咕噜! 孙太后吞了口口水,满脸惊恐。 “那点东西,只够你在宫中,好好地活着!” 朱祁钰轻轻拍她的脸颊:“你害死朱见济、害死寿康的罪,朕都饶了你了。” “是真的想让后宫安稳。” “朕的心,和你的不一样,你只想着自己享受,却不问大明江山。” “朕想让大明百姓过好日子,想光复蒙元疆域,想做这千古一帝!” “所以,很多事,朕都忍下来了!” “可你不知好歹呀,要浙江给漠北王当封地,你怎么不让朕把皇位让给他呢?” “你脑子里,都是屎吗?” 朱祁钰越拍越用力。 孙太后脑袋很痛。 “朕想把你们当成一家人,可你们三番五次的算计朕!” “你以为凭你几句话,就能动摇朕的皇位吗?” “你以为,凭你的小心思,就能阻止朕,诏天下诸王入京吗?” “你以为,就凭你们娘俩,势单力薄,就能夺回皇位吗?” “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皇太后!” 朱祁钰把她的头推到一边去。 慢慢站起来。 把脚踩在她的脸上:“就像现在,朕踩着你,也踩着整个大明江山!” “这江山,都是朕的私产!” “这江山上活着的人,也都是朕的私物!” “都是朕的!” “朕想杀谁便杀谁!” “朕想赐谁什么,便赐谁什么!” “朕不给,你们谁也不能要!” “朕给了,你们不想要也得接着!” “皇太后,朕就当着先帝的面,也敢这般!” “你能奈朕何!” 朱祁钰踩着孙太后的脸。 孙太后崩溃大哭,想当年,宠冠六宫的孙皇后,号称大明第一美女的孙太后,此刻却只能无能地痛哭。 朱祁钰抬开脚,重新坐在椅子上:“你若还想让漠北王活着,就乖乖听话。” 孙太后慢慢爬起来,像个奴婢一样,跪着,恭听圣训。 “朕也不想咱们这一家人,彻底分崩离析。” “让天下人笑话。” “你想要这富贵,就配合朕演戏,母慈方能子孝,母不慈,儿子谈何孝顺?” “漠北王、常德,都是朕的亲兄姐,朕会妥善安置他们的,不必你操心。” “明白了吗?” 说了半天,见孙太后没有回应,朱祁钰看了她一眼。 “哀家明白。”孙太后万分委屈。 她不敢再拿那个秘密威胁皇帝了。 那是保命的啊,不是求富贵的。 这一刻她才明白。 “在朕面前,你该自称什么?” 孙太后又想到了那被支配的恐惧:“奴婢,奴婢明白!” 朱祁钰嘴角翘起:“在朕面前,你永远就是个奴婢。” 孙太后只是哭。 “收回你的眼泪,穿着嫁衣,却总哭,是朕欺辱你了吗?”朱祁钰目光森寒。 “陛下没有,是、是奴婢爱哭。”孙太后还是止不住。 “你该叫朕什么?”朱祁钰问她。 “皇爷!” 孙太后的最后一丝尊严,都被彻底踩在朱祁钰脚下了。 “这才对嘛,朕是天下人的君父,你不该委屈。” 朱祁钰淡淡道:“但你终究是皇太后,论治理后宫,你要比太后强得多,唐贵妃也远远比不上你。” “朕会让你重新治理后宫,但你该知道,要为谁卖命。” 考验! 这是皇帝的考验! 孙太后瞳孔一缩,这哪是让她治理后宫啊,而是让她去得罪人! 对,宫里都是官小姐,并不好管。 唐贵妃不想做这个恶人,那么恶人谁来做呢? 吴太后不做,只能她这个孙太后来做了! 皇帝是让她自绝于天下! 将最后一点名声,都葬送进去。 到时候,她就是提线木偶,皇帝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嗯?” 朱祁钰看向她:“不想要?” “奴婢想要。”孙太后哭着说。 “那还不谢恩?” “奴婢谢皇爷隆恩!”孙太后哭得更凶了,何其屈辱。 “常德的夫婿,朕会好好挑选的,毕竟是朕的亲姐姐,总要嫁得好嘛。” 朱祁钰让她起来,缓缓道:“漠北王那边你也不必担心,你活着,他就过得好。” “他的儿子,朕会视如己出,封亲王爵的,女儿封公主,毕竟都是朕的亲侄子、亲侄女。” “朕在民间的名声越来越差了。” “若是再背负不孝的恶名,怕是漠北王又要蠢蠢欲动了。” “所以,若让朕知道,有不好的苗头。” “朕只能施以辣手了,先送漠北王上路,再送漠北王所有儿子上路!” 朱祁钰目光一闪:“然后送天下诸王上路!” “这天下,就剩下朕一个姓朱的,这江山还是朕的。” “孙氏,你千万不要逼朕。” “千万不要逼朕发疯!朕发疯起来,可六亲不认了!” 噗通! 孙太后又跪在地上:“奴婢不敢。” “那就配合朕演好戏,你能被荣养着,朕也能安稳地坐着皇位,朕与你井水不犯河水。” 朱祁钰站起来,走到先帝灵位前:“朕可以当着先帝的灵位发誓,只要你为朕着想,朕就让你安享晚年,也绝不动漠北王,一根汗毛!” 孙太后瞪圆眼睛。 皇帝真的害怕,她在诸王面前胡说八道。 所以,皇帝才苦心造诣地说服她。 皇帝知道自己没有信誉,直接对着先帝灵位发誓。 “皇、皇爷,真的吗?”孙太后眸中闪烁着希冀,她是信这个的。 “朕一直都在说,咱们一家人,和和气气不好吗?” “过去的就让它们过去吧,朕不计较了,你们的富贵,朕都能满足。” 朱祁钰叹了口气:“你们怎么就不信朕的话呢?” “这些年,朕如何奉养你的?忘了?朕如何对漠北王的?不好吗?” “回到以前吧,皇太后。” 孙太后眸中闪烁着贪念:“那你能给镇儿换个封地吗?” “你看上哪了?只要不过分的,跟朕说,换!”朱祁钰笑着说。 孙太后都傻了,皇帝为什么这么好说话呢? 他一定有目的! 图什么呢? 定时!求订阅! (本章完) ------------ 第138章 钦天监,今天不下雨,朕就下你的血雨! 孙太后试探道:“封山东可好?” 迁居孔氏后,山东就会成为富裕省份,又地处北方,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不存在造反的可能。 因为当初汉王造反,朝堂旦夕可平。 所以,请封山东,能安皇帝的疑虑之心,又能让朱祁镇得到一个富裕封地。 “那再加上北直隶如何?”朱祁钰目光一寒。 噗通! 孙太后吓得跪在地上,皇帝在试探她! 不是真心允诺封地! “皇爷,奴婢知错、奴婢知错!”孙太后不停磕头。 朱祁钰看着她,缓缓道:“朕说过,朕赐给你的,才是你的,朕不给,你不能要!也不准要!” “奴婢知道!求皇爷恕罪!”孙太后磕头不起。 朱祁钰看着她。 她规规矩矩,一动不动。 “皇太后,记着朕的话,朕赐给伱的,才是你的。”朱祁钰走到她的面前。 孙太后膝行后退一步,慢慢站起来。 朱祁钰忽然捏住她的脸颊:“以后再兴风作浪,别怪朕无情!” “朕想让天家和睦,也可让天家分崩离析!” “千万别逼朕!” 孙太后吓得不停点头,眼泪不停地流。 朱祁钰松开她。 她跪在地上。 朱祁钰掠过她的身边,走出永寿殿:“等仁寿宫修葺完毕,你便返回仁寿宫吧,做你母仪天下的皇太后,朕给你脸,你也要给朕的面子。” 说罢,走出永寿殿。 “呜呜呜!” 孙太后嚎啕大哭。 她的尊严,一丝都不剩。 她爬到了宣宗皇帝灵位旁,哭得揪心:“先帝啊,你睁开眼睛,看看臣妾吧!臣妾过得好苦啊!” 走出永寿宫。 朱祁钰缓缓道:“传旨,即日起,后宫由皇太后与唐贵妃共同掌管,恢复景泰七年的情景。” “再传旨工部,加快速度修缮仁寿宫,端午节之前,仁寿宫必须可入住,皇太后必须要搬进去!以彰显朕之孝心!” “奴婢遵旨!”冯孝神情讶然,想不通皇爷为何会和圣母和解?别忘了,圣母做了多少事呢! 这道圣旨传开,唐贵妃手里的团扇掉在地上。 孙太后再次摄政后宫,作为儿媳,她如何自处? 而居住咸安宫的吴太后直接大发雷霆,在宫里砸了很多珍贵瓷器,然后愤愤去勤政殿,找皇帝要个说法。 朱祁钰正在处置奏章,闻听吴太后驾到。 登时皱起眉头:“去告诉太后,勤政殿乃前朝,后宫不得入内,便让其去乾清宫内宫等候,朕稍后便到。” 朱祁钰直接给吴太后一个下马威。 他做事,不喜欢任何人掣肘。 谁也不行。 传旨回来的冯孝苦笑道:“皇爷,太后回宫了,怕是有些不高兴。” 朱祁钰当做没听到,继续处置奏章。 “这天下,就没一天太平日子!” 朱祁钰叹了口气:“重庆府大水,怕是又有百姓遭殃啊,传旨户部赈灾吧……等等!” “户部应该够繁重的了,以后赈灾之事,交给礼部和大理寺。” “礼部负责具体赈灾,户部出钱,大理寺负责审核,最后报于军机处。” 他在拆分户部实权,提升礼部、刑部、工部的权力。 同时,又在制衡权力。 冯孝不敢说什么,立刻去传旨。 朱祁钰接着看,觉得司礼监处置不妥之处,便多写几笔,更多时候是在看,时而点头,时而摇头,时而叹息。 看了整个下午,用了晚膳,朱祁钰才在庭院里转悠。 “皇爷,是否去咸安宫?”冯孝小心翼翼问。 “不去。” 朱祁钰目光一闪:“贵妃倒是沉得住性子,去承乾宫吧,不必用御辇,走着去。” “冯孝,这天愈发热了,让针工局做几件短衣,回内宫就不穿长袍了,热得慌,也省些冰块。” “奴婢遵旨!”冯孝立刻吩咐下去。 进了承乾宫。 唐贵妃出宫跪迎。 “起来吧。”朱祁钰伸手拉着她的手,往承乾宫里面走,并没说什么。 “陛下,方才公主来了。”唐贵妃主动找话题,从宫女手上接过团扇,给皇帝扇着。 “常德?”朱祁钰佯装听不懂。 “嗯,公主想帮着臣妾训练宫娥,说是圣母的意思。”唐贵妃试探。 朱祁钰笑道:“皇太后虽然年纪大了,但执掌后宫数十年,极有手腕,肯为你分担些,也是好事。” 唐贵妃脸色一白,自己是哪里做错了,才惹得皇帝不爽? 进了殿,宫娥赶紧拿出木箱空调,给皇帝解暑。 “平时没用?”朱祁钰问。 “回皇爷,贵妃娘娘觉得冰块奢侈靡费,平素是舍不得用的。”伺候她的宫娥彭氏,是彭时的幼女,长相不错。 “莫要多嘴。”唐贵妃嗔怪地瞥了她一眼。 又担心地看向皇帝,生怕皇帝怀疑她,这番话是她故意让彭氏说的。 皇帝多疑。 这彭氏仗着是彭时的幼女,在宫中素来不听话,所以她放在身边调教,不想暗戳戳地给她上眼药。 “你叫什么?”朱祁钰看向彭氏。 “臣女叫彭女英,家父彭时。”彭女英长得不错,颇有几分媚态,身段可人。 “原来是彭时的女儿。” 朱祁钰顿时兴致寥寥,他没杀彭时,但绝不喜欢他。 他的女儿就算了。 收回目光,看向唐贵妃:“冰块虽然珍贵,但用了便用了,你是天下尊崇的皇贵妃,用这些也是理所应当的。” “臣妾知道陛下都舍不得用,臣妾何德何能,夏季用如此珍贵的冰块呢?” 唐贵妃正色道:“何况,臣妾在宫中本就养尊处优,又不劳作,用此等珍贵的冰块,岂不更加浪费?” “不过,等命妇入宫时,臣妾为了皇家颜面,还是用的,那时候臣妾便借光了呢。” 她俏皮地眨眨眼睛。 惹得朱祁钰大笑:“得此贤妃,是社稷之福啊。” “以后碰到不好调教的宫娥,送去永寿宫,请皇太后代劳。”朱祁钰笑道。 唐贵妃一愣,旋即明白过来,皇帝是让皇太后帮她挡刀呢。 “臣妾如此叨扰圣母可好?”唐贵妃小心翼翼道。 “无妨,你多多去尽些孝心便好了。” 朱祁钰笑道:“常德那边,你也多多担待些,毕竟是朕的亲姐姐,你这做媳妇的,让她些也是应该的,平素也不能只去咸安宫尽孝心,永寿宫那边也要多去。” “臣妾晓得。”唐贵妃跪下行礼。 心里有点琢磨明白了,皇帝肯定和孙太后达成了协议,所以皇帝才把后宫之权,分一半给孙太后。 虽然调教宫娥容易了,但等孙太后掌控大权之后,她的日子肯定不如现在自在。 “嗯,朕累了一天了,伺候朕安枕吧。”朱祁钰躺下。 翌日早起,他在庭院里锻炼。 怀恩给他读书,他听得入神。 等练得一身汗,唐贵妃给他擦拭,然后服侍他净面、洗漱。 简单用了碗白粥。 “不坐御辇了,走着去!” 朱祁钰手搭凉棚,仰头看天:“这天,真没一点下雨的意思啊,钦天监是怎么算的!” “让钦天监的监正滚去勤政殿,等朕下了朝,要见到他!” “他说错几次了?” “明天下雨,明天下雨!” “还有几个明天!” “今天这天又是万里晴空?” “什么时候才能下雨啊?” “难道真想旱死老百姓不成?” “告诉他,今天不下雨,朕就让这天下他的血雨!” “胡说八道,信口开河!” 朱祁钰满肚子火,冯孝给他擦汗。 进了奉天殿,朱祁钰龙袍被汗浸透了:“这天怎么这般热?这才是早晨啊,中午会热成什么样子?” “诸卿,你们下地去看秧苗了吗?” “这天怎么还不下雨呢?” 朱祁钰坐在龙椅上,太监帮他扇扇子。 但在奉天殿上,扇扇子成什么体统? 他挥退太监。 “启禀陛下,雨雪皆是天命,非人力可改变,请陛下放宽心态。”白圭高声道。 “朕也想放宽心态啊。” “可朕宽心了,天下万民的日子怎么过啊?” “今年旱灾,恐怕要动去年的陈粮了,不知道有多少个省份受灾,多少百姓要饿肚子了,又要支撑北方打仗,实在太难了。” 朱祁钰苦涩道:“要是再旱一段日子,北方可就完了,赤地千里啊。” “北方大旱,四川大涝,今年的日子可不好过啊。” 奉天殿上静悄悄的。 天气太热了,放几个木箱空调也顶不住热气。 群臣不劳作,都热得不行,何况老百姓了。 “陛下,今年的热十分反常。” “端午还没到呢,便这般炎热。” “老臣收到陕西布政司奏报,这个月初,陕西就有人热死了。” 张凤苦笑:“若是持续热几个月,庄稼完蛋,百姓一定遭殃啊。” “是啊,这天太热了!” “钦天监总说明天下雨,哪天才能下雨啊!” “再不下雨,不说庄稼,人都要热死啊!” 朝臣们议论纷纷。 王伟出班:“陛下,钦天监如何说?何时才能下雨啊?” “别提钦天监!” 朱祁钰陡然炸怒:“问一次,就说明天会下雨!” “监正唐拯还说今天下雨呢!” “看看这天,万里晴空的,快把人烤化了,如何下雨?” “诸卿,今天要是再不下雨,朕就把监正的血放干!” “一天不下雨,朕就放钦天监一个人的血!” “咱们不去地头劳作,尚且热成这样,何况民间百姓呢?” “热死几个无妨,就怕过半个月还不下雨,把秧苗全都旱死了,到了秋天,老百姓吃什么?” “没了吃的,会不会造反?” 以前朝臣会骂皇帝暴戾。 现在,巴不得皇帝再暴戾点呢。 钦天监实在太没谱了,天天说要下雨,结果愣是一滴雨都没有。 若是再不下雨,皇帝都要下罪己诏了,要这钦天监有什么用? 若能杀钦天监,纾解老百姓心中的怨气,倒也不错。 “重庆府有水灾,这才刚开年啊,灾害就来了!” 朱祁钰道:“传旨,勒令南方各省,提防水灾。要是北旱南涝,今年的收成就完了!” “臣等遵旨!”张凤等阁臣躬身领旨。 “都察院,御史招得如何了?”朱祁钰看向李实。 李实苦笑道:“启禀陛下,微臣从翰林院招了十几个人,暂且维持都察院暂时运营罢了。” “怎么才招十几个?”朱祁钰皱眉。 “陛下,翰林院一个人都没有了!”李实道。 朱祁钰一拍脑袋,最近中枢、地方、各部都从翰林院里面招人,早就把翰林都招走了,哪里轮得到都察院。 “从南京招!先用着!” 朱祁钰道:“李实,朕打算派你下去,巡视地方粮仓。” “今年秋天恐怕会有粮荒啊。” “一定要确定,各级粮仓,都要有足够应灾的粮食!” “百姓不能死,天下不能乱啊!” “朕知道,这粮食不好存储,通州粮仓都没多少,何况地方了?” “朕会让市舶司,从国外买。” “安南、倭国等有粮食,对了,海上有倭寇,那咱们从海盗手里买,大明有银子,就要粮食。” “今年咱们的日子不好过,漠北的日子一定也不好过!” “朕担心年底会有大战!” 朱祁钰面色发苦。 当大明的家,是真难。 “陛下此言甚是,老臣也认为,漠北的日子更难过,不说大战一定会爆发,也会有不少部族请求内附。” 胡濙苦笑:“还有河套呢!国朝需要大量粮食,支撑河套,支撑辽东啊。” 显然,他对朱祁钰强收河套,非常不满意。 “朕会想办法买的。” 朱祁钰绝不会放手河套,信誉是积累起来的。 若是因为未来的一点困难,就放弃了河套,等再重回河套之时,还会有谁相信大明呢? 到时候,大明的雄心,又有几个人会信呢? 信誉,必须树立起来! 苦些难些也无妨。 朱祁钰目光凌厉:“从海盗手里买!不必招安海盗,只是公平贸易即可!” “朕打算开放登州府,在威海卫设立威海市舶司,专门负责和海盗贸易!” “诸卿,别满脸不屑,重视海盗吧!” “如今已经不是太宗七下西洋的大时代了,国朝没有大船,根本无法出海游猎海盗。” “也没银子,置备倭军,在陆地上防范海盗还行,真进了海里,咱们真不是对手。” “认清楚现实吧!” “朕都认清了!” 朱祁钰长叹口气:“漠北王在位时,尚且再下西洋,到了朕手里,不可能了,朕认命了!” 奉天殿上下一片哗然。 谁也没想到,皇帝会直接认怂? 不过,往深了想,是不是在安抚江南士绅呢? 之前皇帝把御史派去江南,朝臣怀疑是为了开海,如今皇帝主动承认,大明开不了海了。 是不是一种妥协呢? 说明皇帝对今年的收成,实在没什么信心? “干脆,把海盗视作一国。” “让他们从中赚取差价也好,让他们出海抢掠也好。” “朕就要足够的粮食,支撑大明度过今年冬天!” 朱祁钰看向朝堂:“谁愿意去威海市舶司,与海盗贸易?” 奉天殿朝臣都低下了头。 天朝上国,不想承认自己虚弱。 以前他们还能活在圣贤书里,骗骗自己。 但是,皇帝直接就承认了,天朝上国,其实是天朝弱国。 连个麓川都打不过的天朝弱国,别装了! “你们不愿意去也情有可原,堂堂士大夫,怎么能向海盗低头呢?” 朱祁钰惨笑:“没办法啊,朕看这天,不像下雨的样子,今年的日子会非常难过。” “朕低头吧,从宫中派太监去。” “把姿态放得低一点,把他们视为海上的王国。” “海疆是他们的,不是大明的,仅此而已吧。” “陛下,微臣愿意去!”王越一瘸一拐的出班,语气斩钉截铁。 寇深、年富、刘广衡等人都出班。 朱祁钰却摇摇头:“朕舍不得你们去,留在京中,为朕执掌中枢,派个太监去吧。” “此事就这般定下了,威海市舶司,负责和海盗贸易。” “再传旨给朝鲜,令其解运粮食入辽东!” “告诉朝鲜国主李瑈,粮食不够,朕就敕其夺位不正,强令李弘暐继承王位!” 胡濙却表示反对:“陛下不可过激!” “陛下想怀柔朝鲜,便要顺着朝鲜,不能强令它做这做那,否则朝鲜王必然心有芥蒂。” “陛下想用朝鲜之粮养活辽东。” “不如暗中支持鲁山君(李弘暐),让朝鲜政局混乱,方才能浑水摸鱼。” 胡濙笑道:“反正灾情不是现在,不急一时。” “我朝应该派出使者,坐镇朝鲜中枢,左右朝鲜政局,让朝鲜陷入无穷的政乱之中。” “我朝在慢慢蚕食朝鲜边境,蚕食朝鲜民众,最终才能彻底怀柔朝鲜!” 朱祁钰眼睛一亮:“老太傅不愧老成谋国啊。” “按照老太傅所说,朝鲜还真可能成为大明的盘中餐!” “那老太傅可有人选?” 胡濙看向在朝中不得志的罗绮。 罗绮也是个人才,而且有出使瓦剌迎回漠北王的经历,倒是可以坐镇朝鲜中枢。 只是,他的本事够吗? 朱祁钰不担心他会跳反,去了朝鲜,他能仰仗的,只能自己这个皇帝,以及辽东的兵丁。 否则,一道圣旨,李瑈就得乖乖送上他罗绮的脑袋。 “老臣愿意为陛下分忧!”罗绮跪在地上。 “你一个人能力不足,便让程信陪你去吧。” 朱祁钰直接点名程信:“你二人,若让朝鲜成功怀柔,便是大功,如若不然,便不必回来了!” 罗绮和程信满脸苦涩。 其他人出京,皇帝都是百般叮嘱,以自己性命为重,就算事有不济,也无伤大雅。 轮到他们,做不成就去死,双标啊。 “臣等领旨!”罗绮和程信跪在地上。 “去了朝鲜,你们二人便是天朝上国的使臣!” “是大明的颜面!” “代表的是朕!” “说句不客气的,去了朝鲜,你们两个就是太上王!” “李瑈,朝鲜国主,也得听你们的!” “一旦出现意外,立刻传信辽东,李贤会带兵顷刻而至,为你们撑腰!” 朱祁钰语气激昂:“出了国门,就要有大明的气节!” “死不可怕,千万不可丢脸!” “丢了朕的脸,朕就宰了你们全家!” “知道了吗?” “臣等知道!”罗绮和程信听出来了,皇帝在敲打他们,骂他们是软骨头。 也对,以前他们是漠北王的铁杆。 现在想当皇帝的走狗。 “去了朝鲜,最重要的是令朝鲜动乱,然后怀柔。” “找准机会,在民间强制推广汉话,让朝鲜人快速汉化成汉人!” 朱祁钰刚想让他们去翰林院挑人,叹了口气:“翰林院没人。” “你们去各部、地方挑选一批能臣、干臣。” “罢了,能臣干吏不必挑了,去江南,挑出一批文人来,强征去朝鲜。” “不必问他们同意与否,你们给出名单,朕直接派南京守备强征!” 朝臣倒吸冷气。 皇帝报复江南文人了,谁让他们天天骂皇帝是暴君呢! 虐待亲兄,强迁孔氏,类比桀纣! “江南读书人多,多多带去一些,去民间怀柔百姓,做不好的,统统不必回来了!” “朕会令盖州卫,做好随时奔赴平壤的准备。” “放心,朕在奉天殿,才是你们最大的后盾!” 罗绮和程信跪下谢恩。 他们根本没有选择,至于强征来的江南文人,好不好用……皇帝可不管那些。 阁部、鸿胪寺还需要仔细斟酌具体策略,以及人选。 下了朝,朱祁钰返回勤政殿。 这天真热得慌。 “百姓这日子过得苦啊。”朱祁钰叹了口气,挥退了打罗盖的太监,顶着烈日快走。 出了一身臭汗,然后让太监们服侍着洗个热水澡。 才到勤政殿处置政务。 钦天监的监正唐拯在烈日下站着,站了半个时辰,便晕死过去。 消息报到勤政殿。 “他怎么这般不经晒呢?” 朱祁钰放下奏章:“朕在烈日下,走了半刻钟,也没被晒晕过去呀?装的,泼醒,让他跪着!” 每过多长时间,太监又来禀报,唐拯又晕过去了。 “泼醒,拖进来!” 朱祁钰丢下奏章,寒芒闪烁:“传旨,令钦天监所有人,跪在烈日下一个时辰!谁也不许动!谁晒死了,就诛九族!” “奴婢遵旨!”冯孝战战兢兢,他听出来皇帝动了真怒了。 这热天本就烦躁,谈选侍送来解暑药汤,皇帝还未服用。 唐拯被拖了进来。 跪在地上,哭泣道:“陛下!” “委屈了?” 朱祁钰语气怪异:“怨怼朕?” “微臣不敢、微臣不敢啊……”唐拯吓坏了。 “原来是不敢,那么心里还是有恨的。” 朱祁钰撇嘴笑了起来:“朕能理解,换做朕是你,也会恨的。” “海晏河清的,凭什么让你堂堂钦天监监正到烈日下受那罪呢?” “是朕这个皇帝喜欢折腾人,有神经病,心里是这么想的吧?” “都怪朕,没事折腾你干嘛!” “好好的,你该在钦天监里喝茶乘凉才对,是朕非要折腾你!” “也是朕,想一出是一出,非要让你测什么天象,下不下雨关钦天监什么事啊!关朝堂什么事啊!” “谁爱晒死就晒死呗,谁愿意受灾就受灾呗!” “被朕戳中你内心想法了吧?” 朱祁钰笑道。 “没、没有,微臣不敢这般想!”唐拯不停磕头。 “那你怎么会晒晕呢?” “朕从奉天殿走回来的,也没晒晕啊。” “天下百姓,冒着酷热在田间地头劳作,也没晒死啊?” “怎么?你唐拯就高贵了?” “经不起一点晒?看你这皮肤白的,朕以为你是个妇人呢!” 唐拯听着皇帝的话,整个人抖成一个蛋,拼命磕头:“微臣没有这般想法,没有、没……” “好,你说没有就没有,朕不计较了。” “朕问你,昨天你怎么上的奏章?” “言之凿凿告诉朕,今天有雨,雨呢?”朱祁钰问他。 “陛下,天象不可测,微臣只是猜测……” 啪! 唐拯话没说完,朱祁钰直接把茶杯砸在他的脸上:“猜测?朕用你猜测?朕不会猜测吗?天下百姓不用猜测吗?” “朕养着你?把你养的脑满肠肥的?把你全家养得白白胖胖的!” “你居然告诉朕,你所谓的观天象,是猜的?” 朱祁钰瞪大眼睛:“那之前,给朕上的奏疏,也都是猜测?骗朕?” “微臣失言,不是猜测,而是天象就是这般显示的……” 啪! 又一个茶杯丢过来。 “还骗朕?” “刚才你惊恐之下才说了实话,现在又骗朕不是?” “欺君之罪,你在嘴里来回反复穿梭?” “原来钦天监靠的是猜测啊!” “是骗朕的!骗天下百姓的!” 朱祁钰眸光凌厉:“来人,把他全家抓起来!押到午门口,开始放血!” “你不是会猜测吗?猜猜,你的家人,几时才能死!” 唐拯吓坏了,不停磕头谢罪。 “朕养着你钦天监是干什么的?” “是观测天象的!” “何时变成猜天气的了?” “朕告诉你,今天不下雨,朕就用你的血,制造一场血雨,给百姓看!” “明天不下雨,朕就用副监正的血,下雨!” “后天,就下一个副监正!” “一天一个!” “什么时候下雨,朕饶了你们钦天监的狗命!” “若一直不下雨,朕就把钦天监杀绝!” 朱祁钰胸口起伏:“拖去午门,放血!” “传旨钦天监,给朕测,何时才能下雨!” 唐拯不停磕头,不断求饶。 奈何朱祁钰一个字都不想听,看着这烈日炎炎,倏地语气低沉:“地里的秧苗都快晒死了,朕就算杀光了钦天监,又有什么用呢?” “只是这群王八蛋,居然在骗朕!” “骗朕的下场,就是九族去死吧!” “传旨,诛唐拯九族!放血至死!” 朱祁钰眸中杀气爆棚。 他一直没腾出手来清理钦天监,干脆借机清理掉这种没用的人,以后钦天监,可以做科研之地。 勤政殿所有宫人跪在地上,大气儿不敢喘。 梁芳搬奏章进殿。 朱祁钰怒气一松:“怎么你亲自送来了?” “回禀皇爷,司礼监实在太忙了,微臣想借机偷个懒儿,就搬奏疏过来了。”梁芳知道皇帝爱听实话,专挑大实话说。 “从两京招些太监入司礼监,尤其是南京,那些被闲置的太监,可以启用回京了。” “等着大明打了几场胜仗,就从俘虏中招一批太监出来。” “皇爷圣明。”梁芳就是单纯地来刷脸。 他再有本事,总得让皇爷记住才行。 “梁芳,这里面很多奏疏,都是你批的吧?”朱祁钰问道。 梁芳刚要说不是。 赶紧跪在地上:“奴婢不敢骗皇爷,确实是奴婢批的,但义父没少指点奴婢……” 他担心因此伤了张永的心。 论亲近,谁也比不过皇帝和张永的。 别看皇帝动不动就对张永喊打喊杀的,不信等皇帝需要最信重的人时,准用的是张永,而不是他梁芳。 “不必为他遮掩,朕知道,张永没这个能耐。” 这话看似是赞扬梁芳,实际上是离间二人的关系。 梁芳立刻明白了,皇帝要启用他,就要先让他和张永划清界限,否则,皇帝不会允许一派的太监,在内宫独大的。 “奴婢不敢说干爹的不是。”梁芳也是个妙人。 秒懂了皇帝的深意。 朱祁钰笑笑:“去忙吧,朕会令朝鲜进献些男童入宫,你带着吧。” “谢皇爷恩重!” 梁芳磕了个头,出去的路上,在琢磨着,如何和干爹张永划清界限。 在权力面前,亲爹都没用,何况认识没几天的干爹? 他刚出去,刘珝便进殿求见。 “何事?”朱祁钰抬头看了他一眼。 刘珝跪在地上行礼:“陛下,军机处实在太忙了,能否再诏令些翰林入军机处啊?” “朕能理解。” “但翰林院已经空了,实在招不到人了。” 朱祁钰苦笑:“今年特殊原因,春闱延后,朕想着,过了端午,便开始春闱。” “到时候,朕会将地方上的进士诏回来,补入阁部、都察院、布政司、军机处等等。” “今年再开恩科,明年也开恩科。” “总能招够人数的。” 会试的春闱在二月举行,当时京中风声鹤唳,朱祁钰直接叫停了,等到诸王入京之后,便要筹备会试了。 “微臣只是抱怨而已,微臣心里巴不得陛下只重用微臣呢。”刘珝拍个马屁。 朱祁钰笑了起来:“刘珝,你是阁部大才,放在军机处,有些大材小用了。” “刘吉去执掌宛平了,朕本来想把你放去大兴做知县的。” “奈何啊,军机处离不开你啊。” “等着春闱结束吧,朕再放你去大兴,历练一番,再去地方熬些年,便能入主中枢了。” 刘珝喜不自胜,连连磕头谢恩。 朱祁钰指尖敲击桌面:“传旨,令礼部开始准备春闱,令天下生员入京。” “时间由礼部定。” “今年的试题,朕亲自出,也就没了泄题的风险。” 朱祁钰打算问一问生员,迁居孔氏,如何? 这是他的恶趣味。 看一看,天下生员的心。 处置了一会政务,又些饿了,用了几块点心,溜达一会。 “皇爷,咸安宫那边派人来报,说太后病了。”冯孝瞅准机会进言。 朱祁钰眸子一阴,太后又作妖了! “让太医去吧,朕没工夫。” 说完,便进了勤政殿。 冯孝苦笑,跟着进殿劝道:“皇爷,孝名尤其重要呀。” “你……” 朱祁钰才想到,自己因为迁居孔氏,而声名狼藉。 江南的文人,冷嘲热讽,各种咒骂的文章,不绝入耳。 “罢了,朕去!”朱祁钰刚想说,杀光江南文人。 但自己的大业,需要文人啊。 所以,他就强征一批文人去朝鲜,恶心他们。 算作报复。 但骂名已经担了,就得用孝名,压制贤名,毕竟百善孝为先。 这也是他必须和孙太后和解的原因。 嫡母得供着,生母也得好生对待啊。 朱祁钰吐出一口浊气:“罢了,朕去吧。” 本想再看一会奏章,发现无甚心思,便起身去咸安宫。 进了咸安殿。 “给母后请安!”朱祁钰躬身行礼。 吴太后躺在帘子后面,翻了个身,语气冷硬:“哀家不安!” “母后身体不舒服,朕让太医过来诊治,朕就不扰母后心烦了,明日再来向母后问安。” 朱祁钰退了出去,可不想触霉头。 “站住!” 吴太后坐起来,掀开帘子,走了过来,大怒道:“皇儿,你为何要让那妖妇执掌后宫?” “母后,请注意措辞,皇太后终究是先帝嫡妻……” “她是嫡妻,那你就是庶子喽?”吴太后忽然大吼。 却没看到,朱祁钰脸色阴沉似水。 庶子! 这两个字,能提吗? 本来刚刚缓和的母子关系,瞬间陷入冰点。 朱祁钰强压着怒火,尽量和颜悦色道:“母后身体不好,暂且安养……” “哀家养不了!” “她凭什么执掌后宫?凭什么?” “她是太后,哀家也是太后!她能执掌后宫,哀家也能执掌后宫!” 吴太后大喊大叫。 朱祁钰紧紧闭上眼睛,猛地睁开:“太后病了。” 孝名,要不了了! “哀家没……”吴太后刚要说自己没病,却撞到朱祁钰森然的眸光,竟吓得把剩下的话哽在嗓子眼,说不出来。 “太后病了,乱说胡话。” 朱祁钰目光森然:“令太医给太后诊病,咸安宫内不许影响太后病情,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等到太后安养好了身体,再行出入。” 吴太后的脸,猛地就白了。 “皇儿,母亲就是心里不平衡……” “太后病了!”朱祁钰陡然大吼,让她不要再说了! 吴太后吓了一跳,赶紧点了点头,扶着脑袋:“哀家病了,快宣太医啊!” 朱祁钰真是无奈啊,这脑子,怎么执掌后宫? 靠一惊一乍吗? 还是靠蠢? 连仲也是,这点事也不知道劝劝!和他义父比起来,差得太远了! 幸好,吴太后装作晕死过去。 算是缓解了尴尬。 但朱祁钰真对她很无语,这母亲就是个惹事精,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用孙太后,一是缓解和孙太后的冰冷关系,令天下人看到天家亲情,给皇帝孝名。 二是用孙太后的手,调教官小姐,败光孙太后的路人缘。 三是让孙太后、漠北王安分些。 可他的生身母亲,却给他横生波澜,一点都看不出他的苦心,反而给他添堵。 出了咸安宫,连仲被叫出来。 啪! 朱祁钰忽然回手,一个耳光甩在他的脸上。 连仲吓得跪在地上。 “你怎么不知道劝着点?她不懂事,你也不懂吗?”朱祁钰压着声音暴怒。 “奴、奴婢劝了,娘娘不听啊。”连仲哭着说。 “废物!” 朱祁钰目光冰冷如刀:“劝不住,留你有何用?” “下次要是再劝不住,你也别活着了,去见你义父吧,让你义父好好管教管教你,没用的废物!” 说完,登上御辇,直接返回勤政殿。 连仲跪在地上,身体瑟瑟发抖。 皇帝不是在吓唬他,而是对他极度不满。 再有下次,他真的会死! 进了勤政殿,朱祁钰肝火大动:“唐拯死了吗?” “回皇爷,还没。”冯孝小心翼翼回禀。 “快点放,别让他看到明天的太阳!” 朱祁钰翻开奏章,强压着怒气,继续看奏章。 却看不进去。 愈发烦躁。 “皇爷,公主求见。”冯孝小心禀报。 “常德?她来干什么?” 朱祁钰压着火:“让她进来吧。” 常德欢天喜地进来,她听说母后重新执掌后宫,和朱祁钰和解了,她知道自己好日子要来了。 “皇弟,姐姐想出宫看看,请你允准!”常德像模像样行礼。 “去吧。”朱祁钰装作宽和,对她的称呼也不在意。 但常德得寸进尺,想带着薛厦一起出宫。 朱祁钰瞥了她一眼:“薛厦正在上课,如何跟你出宫?” “皇弟,也就出宫几个时辰,宫门落钥之前便回来,耽搁不了多少的,姐姐在宫中憋坏了,想出宫转转。”常德央求。 “都允了。” 朱祁钰挤出一抹笑容:“冯孝,去内帑取一千两给公主。” 常德没想到,皇帝竟这般大方。 欢天喜地的走了。 但是,朱祁钰的脸色却阴沉起来:“通知锦衣卫,盯着她!” “她见了谁,说了什么话,一字不落的送到朕这里来!” “错了一个字,金忠的脑袋就别要了!” 他猜测,是张軏联系常德了! 不然常德不会匆匆出宫的! 可都知监却没有任何消息传来,说明孙太后、常德手上还有一条,都知监不知道的线,通往宫外的。 宫里已经被清洗过了,会是谁呢? 朱祁钰目光闪烁,必须挖出来。 心静了一点,继续开始看奏章。 却还是烦躁。 “去把谈氏宣来。”朱祁钰想平静,却平静不下来,不会生病了吧? 谷有之来报,方瑛进宫求见。 “宣进来。”朱祁钰要在方瑛和项忠离京之前,都要叮嘱一遍,才能放心。 他们去了山东,威海市舶司,出宫的太监,也需要他们配合。 至于提督太监的人选,他还在琢磨,没定出来。 今天心情烦躁,不适合做深思熟虑的决策。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139章 吐出一粒肉渣,朕就从你身上割一斤肉! “臣恭请圣上躬安!”方瑛进殿行礼。 “朕安!” 朱祁钰让他起来:“福建进贡来的茶不错,坐下,尝尝。” 方瑛可不敢造次,小心翼翼沾半边屁股。 “派你去山东,主要是喀喇沁部来袭,于谦必须北上,镇守辽东,所以朕只能派你出京。” 朱祁钰道:“去了山东,按照朕的圣旨去办,继续犁清山东,一应官吏,全部缉拿回京。” “清缴山东匪类,罪大恶极者杀无赦,强悍的收入军中,其余充入辽东,贬为军户。” “山东清理出来后,朕会从江浙移民一批过来,填充山东。” “朕会开威海市舶司,和海盗做交易,收购粮食。” “今年怕是北旱南涝,是个灾年啊,现在就要提前做好应对,省着秋收时,收不上来粮食。” 朱祁钰来回踱步:“方瑛,这些之外,你还要做一件事。” “在莱州府,设造船厂,督造海船。” 方瑛脸色一变。 皇帝不是说,不开海了吗? “朕会让太监出宫,做提督太监的,伱配合即可,不必多问。”朱祁钰告诉他,别太好奇。 海船必须要建,宫中还有郑和下西洋时的宝船图,但如今的财力,造不成宝船了,就先建一些小海船,运送粮食也好,击退近海倭寇也罢,总之得有自己的海军才行。 朱祁钰在借大明的寄,生自己的蛋。 等莱州海军发展起来,再弹压其他海军,收拢回兵权。 “微臣遵旨!”方瑛放下茶杯,恭恭敬敬磕头。 “坐。” 说完国事,朱祁钰笑道:“方毅不错,朕听说嫡妻不幸,已经去世了,有意改立妾室为继室?” “不敢欺瞒陛下,方毅的妾室和他两情相悦,微臣并不反对。”提及家事,方瑛打起一百二十分小心。 “在宫中伺候的陈氏不错,其父是陈友,他是你的部将出身,又颇有能力,不如就让方毅纳了陈氏吧。”朱祁钰道。 方瑛脸色一变,皇帝是让他切割和李震、陈友的关系! “陛下,陈氏在宫中伺候,尚未到出宫日期,如何能嫁给方毅?此举不合规矩!” 方瑛当即拒绝:“微臣听闻,宫中宫娥皆是千姿百媚的美人,微臣斗胆,请陛下赐一女,嫁给方毅做嫡妻!” 他直接自请暗探回家,就是安皇帝的心。 “方涵是要尚公主的,方毅是大哥,要光耀你方家门楣,宫娥配不上他。” 朱祁钰看到了方瑛的心,心中稍定,淡淡道:“施聚的幼女在宫中,为人老实本分,做事也勤恳,便赐给方毅吧。” “先别拒绝,这施聚也是员名将,再打几场胜仗,早晚要封爵的!” 方瑛登时皱眉,施聚是曹义的人。 难道皇帝想让曹义支持他,以后让他主政辽东? “微臣谢陛下天恩!”方瑛不敢拒绝皇帝的意思。 “施氏年龄不大,在宫里调教三年,再送出去宫与方毅大婚,朕再送个宫娥给方毅,让他坐享齐人之福,你看如何?”朱祁钰要通吃。 “微臣谢陛下眷顾。”方瑛来者不拒。 这态度,让朱祁钰很舒服。 勋臣就这点好,听话,不像文臣,扭扭捏捏,互相猜心眼,费劲。 “清理好山东,你也该封侯了。”朱祁钰又画饼了。 “微臣一定不负圣上厚望!”方瑛乖乖谢恩。 又叮嘱几句,才打发走方瑛。 天色擦黑,谈允贤进殿。 “给朕看看,这几天火气太大,朕都觉得不认识自己了。”朱祁钰叹了口气。 谈允贤跪下请脉。 脸上却露出笑容:“陛下龙体康健,身体愈发大好了,血气盛方能火气旺,臣妾给您调个方子,用几天便好了。” “嗯,多亏选侍你了啊。”朱祁钰拉她起来。 看了眼政务:“今天朕就偷闲半天,不看了,明日再看。” “走,出去转转。” 他拉着谈允贤的手出了勤政殿,进入乾清宫。 勤政殿算前朝了,军机处就在旁边,来往有官员、侍卫,后宫嫔妃来往非常不便。 作为占有鱼极强的男人,是不希望自己的女人,被其他男人看到的。 朱祁钰对此很忌讳。 女人心海底针,万一某个后妃看中了前朝谁,给他戴了帽子,他多冤啊!精神出轨也是出轨! “以后来勤政殿,你便在这内宫里等朕吧,别去勤政殿了,人来人往的,不太方便。” “臣妾遵旨。”谈允贤恭恭敬敬磕头。 朱祁钰拉她起来,笑道:“对了,那些女童如何?” 谈允贤可不敢如之前那般任性,根本不敢说出宫去太医院授课。 心知肚明,皇帝不会允许的。 皇帝上次敲打她,她几个晚上都不敢入睡,生怕一个伺候不好,她全族遭殃。 伴君如伴虎,体验得淋漓尽致。 “回禀陛下……” 谈允贤刚要跪下,朱祁钰将她拉起来:“在内宫,没那么多规矩,站着回禀便是。” “臣妾遵旨。” 谈允贤笑盈盈道:“陛下,那些女童颜色、才华俱是绝佳的,若是全由臣妾调教,怕是能出一百个女医者。” “只是,臣妾看得出来,她们入宫,一心想侍奉陛下,而非学习医术。” 为此,谈允贤很苦恼。 “不用管她们,攀龙附凤是人之常情,慢慢培养她们,把她们培养成女医者,太医院可就后继有人了。” 朱祁钰对这些女童寄予厚望。 “臣妾遵旨!”谈允贤入宫以来,最满意的一次,就是皇帝真的给她送来一百个天赋极佳的女童。 “这天下不能只有男医者,也需要女医者。” 朱祁钰认真道:“你该清楚,妇人生病,向来讳疾忌医。” “家人也不愿意让男医者给妇人医治,但有了女医者就不一样了。” “朕以后会提升医者的地位,医生重要啊。” “朕会大大提高医者的地位,让医者不再是贱户,也可参加科举,也可穿绫罗绸缎。” 朱祁钰清楚太祖的苦心,把医者贬为贱籍,不准其越籍,强令其后人学医。 就是因为若医者有了科举仕途,便没人从医了,民间再无医生,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臣妾为天下医者,谢陛下天恩!” 谈允贤跪在地上。 正说着,冯孝猫着腰进殿,趴在皇帝耳边说:“皇爷,锦衣卫传来密报。” “呈上来。” 朱祁钰冲谈允贤歉意道:“朕前朝有急事要处理,不能陪你了,等朕有了闲暇,再好好陪你一段日子。” “臣妾不敢耽搁陛下大事,臣妾告退。”谈允贤行礼后,退出了乾清宫。 朱祁钰伸手,从冯孝手里接过来密报。 展开一看。 常德果然是和人见面去了。 “抓了吗?”朱祁钰问。 “锦衣卫尚未传来密报,想来是逃不掉的。”冯孝不敢知道上面的内容。 但朱祁钰却递给他,让他看看。 冯孝跪在地上看。 密报上的人,是个叫常琇的僧官。 “不是张軏?”朱祁钰空欢喜一场,以为是张軏浮出水面了呢。 正说着,锦衣卫第二道密报送进宫里。 常琇被抓了。 上了一道酷刑才招认,他义父是方瑛,和修武伯沈淮的弟弟沈煜关系很好。 “方瑛,沈淮,沈煜?” “方瑛不必动,把沈煜抓起来,严审!” 朱祁钰目光闪烁:“把方毅叫来。” “奴婢遵旨!”冯孝从皇爷眼中,看到了雷霆之怒。 很快,方毅身披铠甲,跪在勤政殿中央。 “认识常琇吗?”朱祁钰直截了当地问。 “回陛下,乃是家父义子。” 方毅不敢胡说,他不明白皇帝为何忽然问常琇了。 “他是僧官,如何成了你爹的义子?”朱祁钰又问。 “回、回陛下……” 方毅不太敢说:“这常琇经常在勾栏瓦舍里厮混,和伎子们颇为熟稔,出入臣的家中,都会带着大量伎子,哄得家父开心……” 朱祁钰的脸直接就黑了。 本以为方瑛挺正经的,不想竟喜欢银趴,还带着儿子一起参加,简直前所未闻! “然后呢?” “常琇嘴皮子功夫了得,便哄骗臣父,收他为义子!”方毅磕头。 子不言父之过,他说了这些,官途可就全都寄予皇帝身上了。 “僧官,如此人品,如何管理庙观?难怪京中庙观皆不听王命呢!” “僧官,勋臣,蝇营狗苟,沆瀣一气!” “让方瑛滚过来!” 朱祁钰目光一寒:“传旨,削了方瑛爵位,白眊军由平江伯陈豫率领,出击山东。” 方毅瞪圆了眼睛。 就因为这点小事,就被夺爵了? 偏偏,他提不起丝毫反抗的余地,哪怕皇帝杀了方瑛,也没人敢说个不字。 “僧录司归礼部管。” “让白圭带着僧录司的人,来勤政殿跪着!” “宣曹吉祥进宫。” 朱祁钰生气,在犄角旮旯里,还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传旨,裁撤僧录司,一应人等,贬为庶民,迁入河套,无诏不得回京!” “告诉金忠,把常琇肚子掏干净,一点秘密也不准有!” “掏干净常琇,再掏沈煜,别怕弄死了,弄死了就弄死了。” 跪在勤政殿的方毅,浑身都在抖。 隐隐意识到,要出大案了! 冯孝想问,常德那边,要怎么处置? 可皇帝压根不提,只能当做不知道。 圣旨传出了宫中,京城再次动荡。 白圭刚刚从官署回家,就收到圣旨,赶紧入宫。 锦衣卫收到圣旨后,火速出击,僧录司所有人,都被锦衣卫控制。 方瑛正在和老妻小酌几杯,准备告别,要率军开赴山东了。 却收到了夺爵闲住的圣旨,整个人都傻了。 曹吉祥马不停蹄入宫。 进入勤政殿时,看见方瑛、白圭,都在门外跪着,勤政殿里灯火通明,他小心翼翼进殿。 皇帝正在伏案处置奏章,本来今天想休息一天,不看了。 结果,却挖出了常琇,心烦意乱之下,他干脆处置政务,让自己恢复冷静。 不知从什么时候,他丧失了所有兴趣,每天只剩下长篇累牍的奏章,只有看着奏章,他仿佛才是皇帝,他才有安全感。 一边看,也在思索,如何处置方瑛。 曹吉祥跪下请安时,锦衣卫第三道奏报传来。 常琇招认了,他私通方瑛小妾许氏,和许氏私通的,还有御马监左监丞龙闰。 “抓!” 朱祁钰目光一寒:“让阮让滚过来,跪着!” 阮让是御马监掌印太监。 曹吉祥更害怕了。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啊,皇帝为何忽然发雷霆之怒呢! 朱祁钰瞥向了他,盯着他半晌,才幽幽道:“巡捕营做的不错。” “朕刚刚裁撤了僧录司。” “以后僧录司的权力,移交给巡捕营。” 曹吉祥没想到,自己被叫来,不是被挨骂的,而是夸奖的! 什么鬼? “奴婢谢皇爷天恩!”曹吉祥浑浑噩噩的。 “做得好,就该被奖励。” 朱祁钰放下奏章,站起来:“巡捕营这个月提前把银子解送内帑。” “朕看到你的能力。” “自然能者多劳。” “没用的人,就让他去死吧!” “曹吉祥,你说朕说的对不对?” 曹吉祥赶紧磕头,拍马屁:“皇爷金口玉言,说什么都是正确的,奴婢就按照皇爷说的去做,才有今天的成绩,一切都是皇爷的功劳!” 朱祁钰笑了笑,又问:“京中僧道可还老实?” “回皇爷,隆善寺被迁走大半之后,整个京畿都非常消停,不敢有任何异动!” 曹吉祥回禀,他没摸透皇帝的意思。 朱祁钰看了他一眼,干脆开门见山。 “京中的庙观,表面毫无波澜,实则内流涌动啊。” “你再挑寺庙出来,这个月烧香最少的。” “送去四平城建寺。” “将佛法弘扬去辽东,让辽东百姓沐浴在佛恩之中。” 朱祁钰十分狠辣:“以后每个月,从内地挑一庙观。” “迁去辽东、河套、云贵等边地,每月一个,月月不停!” “就按照业绩来算,末尾淘汰制。” “给内帑贡献最少的庙观,直接迁走,不必留情。” 曹吉祥瞪大眼睛,皇帝是真把庙观当成肥羊宰啊! 不对,是庙观惹到了皇爷! 究竟是什么事! 连方瑛、白圭都被牵连了? “皇爷,僧道迁走了,留下的庙观又该如何处置?”曹吉祥小心问。 “再招僧道,重新营业。” “庙观乃是华夏传统,不能丢掉!” “反正京中好吃懒做的人很多,笃信佛道的也多,就给他们发度牒。” “度牒的钱可以贷给他们,当了和尚、道士后慢慢还。” “反正朕也不怕他们赖账。” “去边地建庙观的钱,由这些和尚道士自己出,朕不管他们从哪变,也得把庙观给朕建起来!” 朱祁钰嘴角翘起,就该让庙观卷起来,让僧道出去拉客去,烧香返利可以有。 谁让你们暗戳戳的反对朕了! 朱祁镇真就这般好吗? “奴婢遵旨!”曹吉祥赶紧磕头。 他是罪人,还能享受富贵权力,靠的是勤勤恳恳做事,自然不敢忤逆皇帝。 “近来,京中的会馆做的不错,日进斗金啊。” 朱祁钰整合青.楼后,开的三家会馆。 为他赚钱,为他收集京中情报,一箭双雕。 “但生意越来越火爆,京畿不少富户,都闻名而来。” “干脆,朕允你在顺天府开一家,去京外再开一家。” “嗯,就去保定府吧。” 曹吉祥真没想到,全是馅饼啊。 看着门外跪了那么多人,他以为皇帝要给自己一刀呢,谁想全是好事! “奴婢谢皇爷天恩!”曹吉祥嘭嘭磕头,泪如雨下。 “安心办差,自然有你的好处。” 朱祁钰目光森然:“若不用心,外面那些人,就是你的下场,朕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刻印在脑子里。” “没用的人,就该死了。” “知道了吗?” 曹吉祥连连磕头:“奴婢明白,奴婢必然用心办事,不负皇爷厚望。” “滚吧。” 这个曹吉祥,好用,但也得时常敲打。 朱祁钰低头处理奏章,等着锦衣卫的第四道密奏。 果然。 锦衣卫第四道密奏很快送来。 从龙闰嘴里掏出来,他见过张軏! “果然是张軏!”朱祁钰目光闪烁,锦衣卫已经派人去抓了。 这个张軏,果然潜回了京城。 急匆匆的想和常德见面,要做什么呢? 天下诸王陆陆续续入京,偏偏京中又军力空虚,难免会给人可乘之机。 张軏可真会选时机啊! 他就像是一条毒蛇,在暗处盯着朕! “张瑾呢?”朱祁钰歪头看向冯孝。 “回皇爷,在内狱里关着呢。” “明天挑个时候,拖出去,凌迟,让张懋去观礼!”朱祁钰冷冷道。 张軏不是能藏吗? 就看着你唯一的儿子,被凌迟处死吧。 朕看你往哪藏! “传旨,锦衣卫按照线索去抓,不管涉及到谁,都可以抓!”朱祁钰冰寒。 和京师相比,山东不值一提。 若京畿有动乱的可能,他绝对不能把白眊二军调出京。 不过,以张軏的聪明,应该是要等二军出京后,再露面啊?为何提前和常德联络呢? 他们在密谋什么呢? 宫里的孙太后参与了吗? 漠北王又参与了多少? “许感!” 朱祁钰陡然厉喝:“传旨,令许感入驻南宫,盯着漠北王!和他的子嗣,一个都不能丢了!” “南宫彻底封闭,三里内,不许任何人靠近,考进者,杀无赦!” “再把太子宣到勤政殿来!” “奴婢遵旨。”冯孝不敢耽搁,立刻派人去传旨,许感率领都知监的人连夜出宫去漠北王府。 把奏章丢在桌子上,心烦意乱,看不了奏章。 殿外。 阮让看到跪在殿外的方瑛和白圭,就知道坏事了。 他赶紧跪在地上,心里提着。 可等了一个时辰,皇帝也没宣任何人入殿。 方瑛和白圭膝盖都跪肿了,浑身僵硬,却谁也不敢乱动,到此刻他们都一头雾水,不知道是说你们地方错了。 至于僧录司的正印主官简处恭更懵,他连皇帝都很少见到,何时热了皇帝更是不知道。 好端端的,皇帝为何忽然裁撤了僧录司呢? 这时,冯孝出殿,宣方瑛入殿。 方瑛活动一下身体,快速走进勤政殿,跪在殿中央。 “好个南和伯啊,没事就叫伎子助兴,倒是不减当年啊!”朱祁钰冷嘲热讽。 方瑛都懵了,这跟爵位有啥关系啊? 我有没做错事,凭啥褫夺了我的爵位啊! “怎么?很冤枉?” 朱祁钰目光阴寒:“常琇是你什么人?许氏是谁?” 方瑛一愣:“常琇是微臣义子,许氏乃微臣妾室,请问陛下,是否是常琇犯了什么事?” “常琇正在锦衣卫诏狱!” 朱祁钰冷笑:“他和许氏私.通,你知道吗?” 方瑛脸色大变,登时老脸涨得通红,今年他才四十出头,皇帝还赏了个宫娥给他,却万没想到,他宠幸的妾室,竟然和他的义子……做下那般不要脸的丑事! “而这个许氏,又和御马监的左监丞龙闰私.通,而龙闰是个太监,你知道吗?”朱祁钰又问他。 方瑛的老脸更红了。 龙闰他也知道,虽是太监,却和修武伯沈淮的弟弟沈煜关系匪浅,经常出入他的府邸! 却没想到…… 那许氏怎么连个太监都喜欢!该死的贱人! “陛下,微臣惭愧!”方瑛满脸绝望。 “更让你惭愧的是,龙闰是张軏的人!张軏假死脱身,借着常琇和常德联络,密谋大事,方瑛,你知道吗?” 轰! 方瑛脑袋如遭电击。 难怪皇帝雷霆暴怒,原来牵扯到了张軏,张軏是漠北王的人! 这密谋的大事,一定是和谋反有关! 而他的小妾许氏,脱不开关系的! 若皇帝不是信任他,他就不是被夺爵闲住了,而是斩立决了! “请陛下相信微臣的忠心,微臣绝对不敢背叛陛下,绝对不敢啊……”方瑛磕头如捣蒜。 “要不是朕信你,你的九族已经去路上了!” 朱祁钰盯着他:“方瑛,是你遇人不淑,还是你是张軏的同党啊?” 您刚才不说相信我吗? 方瑛连连磕头辩解。 “锦衣卫去抓许氏,你不可阻拦,若许氏死了,你可就脱不了身了,别以为朕信重你,和你联姻亲家,若你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别怪朕无情啊。” “微臣不敢、不敢啊……” 方瑛不断哆嗦:“请陛下派方毅回家,去抓许氏,求、求陛下!” 他一边磕头,一边哆嗦。 被吓坏了。 “滚出去,跪着。”朱祁钰懒得搭理方瑛。 方瑛并没意识到。 他刚刚入京时,皇帝视他如救命稻草,尊重至极。 两个月时光过去,皇帝视他如猪狗。 而他,也顺理成章变成了陛下的走狗。 方瑛磕个头,出了勤政殿,跪在殿外,泪流不止。 白圭被宣进殿。 他纯粹是无妄之灾,看见方瑛的惨状,心中惴惴不安。 朱祁钰看着他,缓缓开口:“白圭,礼部在你手上,朕还不如放一头猪在上面!” “微臣知罪!”白圭赶紧磕头认罪。 “你知道什么罪?你还犯了什么罪啊?”朱祁钰顺杆往上爬。 最近他给人的印象太善良了! 都忘记了,他是暴君! 白圭吓得浑身一抖:“微臣刚入中枢不足月余,能犯什么错啊?” “你倒是一推干净,难道朕要把老太傅请来,把老太傅杀了吗?”朱祁钰目光一沉。 “微臣不敢攀附老太傅!”白圭非常清楚。 从文官角度,胡濙绝对不能倒。 而从皇帝角度,胡濙是他稳定江山的定海神针,同样不能倒。 那就需要有人顶罪了。 白圭就是这个倒霉蛋。 “确实,你这个礼部尚书上任时日较短。” “所以朕没夺了你的官位!” “还让你继续尸位素餐!” “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朱祁钰语气严厉:“那朕告诉你!” “就在刚刚,僧录司和漠北王蝇营狗苟,试图谋乱。” “你知道吗?” “啊?”白圭被吓惨了。 他当初不愿意在京中,就是不想掺和两位帝王的家务事,所以远遁浙江,结果被皇帝强征入中枢。 这个位子,坐得如坐针毡啊。 “你这礼部尚书,什么都不知道!” “是不是等着漠北王再次夺门,把箭弩顶在朕的脑门上。” “你才能后知后觉啊?” 朱祁钰含着怒气。 “微臣有罪,微臣请罪啊!”白圭不停磕头。 “朕已经裁撤了僧录司,以后这个部门不存在了,职权移交巡捕营了。” 朱祁钰目光阴冷:“你这个礼部尚书,还不如一头猪。” “去殿外跪着,跪一天一夜!” “滚吧!” 白圭如蒙大赦。 他终于体会到了,伴君如伴虎! 从他进京开始,皇帝对他和颜悦色,几乎有求必应,他甚至以为,自己辅佐的是千古贤君。 今日这番敲打才知道,君永远是君,臣只是臣而已。 有些事,只是他一厢情愿罢了! 朱祁钰盯着他的背影,嘴角翘起,诸王要入京了,你们这些文臣,趁早给朕站好队,谁敢犯错,朕就诛谁九族! 他在释放政治信号,看满朝文臣的理解能力吧。 “让简处恭滚进来。” 僧录司正印主事简处恭进殿,恭恭敬敬行礼。 朱祁钰却不说话,只是看着他:“你信佛?” 简处恭愣神,傻傻点头:“启禀陛下,微臣信佛。” “拿块肥肉,让他吃了。” “啊?” 简处恭讶然:“陛下,微臣勤勤恳恳,从未犯错,朝中很多大臣都信佛,您也信佛呀,何来如此糟践微臣啊!” “小小的正印主事,到了勤政殿,却跟朕喊冤,有点意思!” 这时,肥肉端了上来。 一大块肥肉,大概有二三斤重。 “塞进去!” 朱祁钰语气冰冷:“吐出一粒肉渣,朕就从你身上割一斤肉!” “微臣不服!微臣不服!”简处恭话音方落,嘴巴就塞进去一块肥肉,他不敢张开嘴了,生怕真的掉了肉渣。 “蠢货,朕让你管着僧道,而不是让你去信佛!” 朱祁钰就看不上这种傻子。 真不知道,这种货色是怎么当官的? 心里没有大明,反倒有诸天佛祖! 那就干脆去当佛祖的孝子贤孙去吧! “英国公府的张軏,你知道吧?” “你手下的僧官常琇联络张軏,你说这是什么罪?” “你跟张軏,又有什么关系呢?” 朱祁钰厉喝。 “张軏?张軏不是死了吗?”简处恭张开嘴。 吧嗒,一块肥肉从嘴巴里掉了出来。 “割肉!” 很快,就传来简处恭的惨叫声。 冯孝直接就割,鲜血淋漓。 “微臣和张軏没有联系,没有联系……” “朕不信!” 朱祁钰冷笑:“朕让你管着僧录司,是让你管天下僧道的,不是让你去信佛的!” “既然你信佛,佛祖能割肉喂鹰,那朕就看看,你能割多少肉,才死!” “送去锦衣卫诏狱,割肉!割到他死!” 朱祁钰目光凌厉:“僧录司一干人等,全部抓起来审!” “让阮让滚过来!” 阮让看见简处恭被拖出去,最后一个轮到自己,就知道坏事了。 进了勤政殿,他赶紧磕头认错:“求皇爷饶命啊!” “你倒是聪明。” 天下换了两个皇帝,阮让依旧不动如山,足见其聪慧。 “龙闰在私下里和你可有往来?”朱祁钰不想清洗御马监,因为养马军在李瑾手上,御马监乱不起来。 “回皇爷,龙闰不过庶民,如何配姓龙?此乃大不敬之罪,该处死其同族!”阮让更狠。 龙闰是太监,姓龙更是僭越了。 “你告诉朕,龙闰和张軏有什么联系?”朱祁钰问。 阮让面容失色,果然是这件事! “这……” “怎么?还真有联系?”朱祁钰问他。 “回皇爷,龙闰并非汉人,是故英国公张辅远征鞑靼时带回来的孩子,所以龙闰和英国公府有着联系。” 朱祁钰明白了。 宫中的关系,实在是错综复杂啊,他是藩王入嫡脉,继承皇位后,没人将前代人经营的关系交给他。 所以他登基之后,一头雾水,理了七年都没有理顺。 “那和龙闰一起入宫的,还有谁?”朱祁钰问。 阮让不敢隐瞒,报出几个名字。 “在宫里伺候,有谁?” “奴婢只知道一个叫熊贵的太监,尚在宫中伺候。”阮让回禀。 朱祁钰看向冯孝。 冯孝让人去查归档。 “不必查了,直接抓了,交给锦衣卫!” 这根线,可能就是常德和宫外联络的线! 看来宫里清洗得不够干净! “传旨,勒令各边军,掳掠牧民孩童入京!再传旨朝鲜,送一千孩童入宫!”朱祁钰要培养一批新太监。 他不想选国内的太监,跟各支势力牵扯太深,入了宫未必会变成他的人。 干脆从国外掳掠而来,再派人教汉话学汉字,慢慢成材,孤身在外,在宫中能够依仗的只有他这个皇帝。 目光灼灼地看向阮让:“阮让,你还算忠心。” “奴婢心向皇爷,是应该的!”阮让是聪明人。 “你在御马监做的不错,但朕要整饬御马监一番,再方便行事。”朱祁钰直言不讳。 他要收御马监的权力了。 “奴婢谢陛下助力奴婢!”阮让是真聪明,在这宫里,傻子是活不长的。 就像那些耍大小姐脾气的官小姐,沦落到了孙太后手中,就算杀了,她亲爹又敢说什么? 这就是皇帝启用孙太后的原因,孙太后顶着圣母皇太后的名分,是一把好刀啊。 等用完了这把刀,就让她寿终正寝! “滚吧。” 朱祁钰目光闪烁:“今天夜深了,便不折腾常德了,明日朕亲自去见她。” 不是夜深了,而是要让常德辗转反侧,今夜无眠。 亲姐姐呀,朕该给你的都给你了,你却不珍惜啊,就不要怪朕无情了。 朱祁钰改在乾清宫内殿安枕。 “冯孝,以后在内殿多多加床,寝殿关闭后,任何人不准靠近寝殿,殿门四角,多多派人把手。” 冯孝知道,皇帝在提防内官。 “奴婢遵旨!” 皇帝不止易溶于水,也可能被勒死。 “以后朕都在乾清宫里安枕,不在勤政殿了,朕安枕的地方,不许泄露出去。”朱祁钰瞥了他一眼。 冯孝寒毛炸起。 皇爷为何突然这般布置,因为诸王入京,能够有资格继承帝位的人变多了,所以他才慎之又慎。 “以后朕的吃食,多加几个人试毒。” “饭菜尽量简单,少经人手。” “乾清宫暂时不增加伺候的人。” “这段日子,朕搬来乾清宫处置奏章,不去勤政殿了。” “前院和后院亦如前朝和后宫,彼此隔开,任何人不准越界!” 朱祁钰要必须保证自己活着。 不能给诸王可乘之机。 “奴婢遵旨!” 朱祁钰微微颔首:“伺候朕安枕吧。” “皇爷,太子还在宫里候着呢。”冯孝小心翼翼回禀。 “让他去勤政殿候着。” 在证据确凿之前,朱祁钰不想见他。 让他来乾清宫,就是看着他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夜里,朱祁钰被梦魇惊醒。 他梦到漠北王二次夺门,打穿了奉天殿,正在来乾清宫的路上! “水!” 朱祁钰声音沙哑,眸中厉芒闪烁。 吱嘎,房门推开,冯孝、谷有之、怀恩、郑有义走了进来,伺候皇帝喝水。 “锦衣卫可有密奏入宫?”朱祁钰问。 “回皇爷,尚无。”冯孝把水端过来。 朱祁钰却看向他。 冯孝等四个太监先用了一口后,朱祁钰才用。 朱祁钰喝了口,压了压悸动:“宫外可有异动?” “回皇爷,宫外一切如常。”冯孝并不明白。 “朕又做梦了,朕不知道是仙人指路,还是朕想多了!” 朱祁钰叹了口气,开始胡诌八扯:“那金色的粮食,仿佛是天赐大明的一般,朕又梦到了。” “今天什么日子了?刘玉也该入京了吧?” “回皇爷,今儿五月初一了。”冯孝回禀。 “还有四天就端午了。” 可天下诸王,入京才有一半,还有很多磨磨蹭蹭没有入京呢。 “传旨,令天下诸王加快速度,宁愿跑死马,也要在端午节前入京,不必乘坐马车了,马车太慢了,遗弃了马车,起码入京!”朱祁钰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应对天下诸王。 戏台子都搭好了,怎么可能容忍诸王不来? 想躲? 哼! “再传旨,勒令全国卫所,拱卫藩王入京!” 朱祁钰没了困意,站起来,在殿中踱步。 冯孝看了眼谷有之,小心进言道:“启禀陛下,常德公主正在宫外跪着,请求皇爷诏见?” “跪在哪呢?几时来的?”朱祁钰皱眉。 “跪在勤政殿门口……” “成何体统!” 朱祁钰大怒:“堂堂公主之尊,岂能和臣子跪在一起?伦理纲常何在?几时来的?” 他气坏了,常德真够恶心人的。 大半夜的,和方瑛、白圭等人跪在一起。 她是公主啊,是女人啊。 和男人跪在一起,天家颜面要不要了? 而且,常德是他的姐姐啊,长姐如母,母亲给他下跪,本来他不好的名声,这回更糟了。 常德真会给他添堵! 这不是常德的脑子能做到的,肯定是张軏给她支招! 张軏要干什么?分朕的心吗? “丑时来的,奴婢劝了,公主不听呀!”冯孝给常德上眼药。 “让她滚进来!” 朱祁钰忽然拦住冯孝:“等等!去催锦衣卫!上密奏进来,朕要知道宫外的情况,你从后门出宫!” 冯孝明白了,皇帝不想打没把握的仗。 若是顺藤摸瓜,抓到了张軏,反而皆大欢喜了。 朱祁钰在殿中冥思。 如今形势,对他愈发不利。 强迁孔氏引发的恶名,如鲠在喉,挥之不去。 天下诸王非常不安分,数次强征,都不肯就范,有的中途生病,有的装死,什么样装傻耍赖的都有,反正就是不肯入京。 他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强征其入京。 偏偏这个时候,张軏浮出了水面,让本就扑朔迷离的情形,又增添一层阴影。 冯孝回来,朱祁钰直接穿着亵衣出去:“朕亲自去见她!” 冯孝给他拿袍子,给他披上。 “不必了,公主尚能跪在勤政殿前请罪,都是先帝的子女,朕有什么尊贵的?” 朱祁钰摆明了在气头上。 他的名声已经狼藉了。 偏偏常德还给他添堵,要干什么? 太监们在前面打灯笼。 本来寂静晦暗的勤政殿前,瞬间灯火通明。 “参见陛下!”方瑛和白圭叩头。 常德惨白着脸,眼里充满了怨恨,也恭恭敬敬磕头。 亲姐姐,大明的长公主,三更半夜的给皇帝跪下请罪,史书上浓墨重彩一笔,江南文人势必大肆渲染,不肖的恶名冠诸他的头上。 常德也学会恶毒了。 “朕让你起来了吗?”朱祁钰看着常德,太监搬来椅子,他端坐上面。 常德行礼后,直接直起腰身,虽然跪着,但她没经过皇帝允准,便直起来,礼并未完成。 再看方瑛和白圭,跪了一宿了,没有皇帝的允准,都不敢抬头。 “臣妾知罪!”常德又跪下去,够绝的。 朱祁钰眼眸一阴,常德是要跟他彻底撕破脸了! “你不想要脸,朕也不给你了。” “让天下人笑话天家,就笑话吧。” “朕声名狼藉,便狼藉吧。” 朱祁钰目光凌厉:“朕的亲姐姐,私自出宫,夜会情.人。” “你说说传出去,你是引颈就戮啊,还是落个不洁的恶名,出家做姑子去啊?” 常德也豁出去了:“陛下不怕丢丑,那便说吧!” 方瑛和白圭恨不得把耳朵戳聋。 好端端的跪着请罪,筋疲力尽也就罢了,怎么还弄这一身搔呢? “常德,你愈发放肆了,是张軏教你的吧?” 朱祁钰眸光凌厉。 没有张軏,这个傻姐姐,早就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了! 张軏选了个好机会啊,给朕添堵? 看看朕如何破局!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140章 啪!废物!你朱祁镇就是个废物! “张軏和本宫有什么关系?” 常德撇嘴冷笑:“陛下表面和本宫姐弟情深,实则派人监视本宫。” “陛下以亲情为手段,蝇营狗苟,鼠甘腐物,势必众叛亲离!” “要杀要剐,随你,本宫这就去见父皇,找父皇评评理!” 好手段啊! 本来常德已经和朕关系缓解,好好演一场姐弟情深的好戏,给天下诸王看看。 结果,张軏凭空出现,巧妙地毁掉这一切。 “你配入太庙吗?”朱祁钰瞅着她。 常德不说话。 “你算个什么东西?能入太庙?”朱祁钰压低声音嘶吼,气得不行。 常德不甘示弱:“本宫也是先帝亲女……”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太庙准许妇人进入吗?” “张嘴父皇、闭嘴父皇,伱这般搅扰父皇在天之灵!” “你心里能安吗?” “让父皇作何想法?” “啊?”朱祁钰暴怒。 “本宫就让父皇看看,他的儿子是怎么对待本宫的!”常德毫不认输。 方瑛和白圭真的想去死。 天家机密,事关天家颜面啊! 他们都听到了,等皇帝追究起来,会是什么下场? “你可真够孝顺的啊,常德!” “父皇那般宠爱你,崩逝后却还不得安宁!” “好啊你!” “父皇若是看到你这般不孝,早就掐死你了!” 朱祁钰胸腔起伏:“朕要不是看在血脉亲情的份上,直接把你五马分尸!” “本宫不怕死……” 常德硬气的话没说完,朱祁钰拿出密奏,砸在她的脸上! “不怕死?亏你说得出来!” 朱祁钰低声嘶吼:“看看!这就是你做得好事!” 常德相信张軏。 张軏告诉她,鞑靼来袭,京中空虚,而南方士人不满皇帝强迁孔氏,山东、宣镇都不平静。 此时,正是朱祁钰最虚弱的时候。 恰逢天下诸王入京,皇帝的心思都在藩王身上,会放松对漠北王的管制。 他已经准备好了人马,随时都能攻入皇城,扶漠北王登基! 常德却感觉这个计划漏洞百出,本不想答应的,但张軏给她的信笺里说,已经箭在弦上,不能再等了。 她选择相信张軏…… 所以,当她得知皇帝派人跟踪她,已经抓了常琇、龙闰时,她就知道,事态不可逆转了。 她想陪着张軏,做一对亡命鸳鸯。 当年他俩的婚事,父皇便不同意,如今薛桓死了,他也孑然一身,那就做亡命夫妻吧。 可是! 皇帝甩给她的密奏,却是张軏逃走了! 常德反复看了两遍,却迟迟没有回过神来。 “他逃不了的,用不了几个时辰,他就会被抓住!” 朱祁钰俯视着她:“这回,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觉得他来找你,真是为了什么迎立漠北王?” “糊弄鬼呢!” “张軏的心腹还有吗?” “你觉得他真有所谓的兵马,攻打宫城吗?” “哼,常德,你太天真了!” “从你出宫的那一刻开始,你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都在朕的掌握之中!” “张軏虽然没有出现,但他只要敢露头,就逃不出朕的手掌心!” “常德你说说,漠北王在位时,有这般统治力吗?” “没有!” “他拿个锤子造反啊!” 朱祁钰叹了口气:“他在骗你呢!蠢货!” “朕实在想不通,你为什么这么蠢呢?” “宁愿相信一个外人,也不相信朕!” “甚至,把造反堂而皇之的写在纸上,这是造反啊,还是小孩子过家家啊!” “好好的公主,你不愿意当,非要去当什么反贼!” “事发了,跟朕嚷着要杀了你,去见父皇,你说父皇知道你造反,会不会也把你杀了?” “你这脑子里都是屎吗?” 朱祁钰使劲戳她的头,语气稍缓: “朕苦心造诣,让天家尽量和睦起来。” “一切你都看在眼里。” “之前还愿意和朕和睦。” “可你闻听他的消息,就变了!立刻就变了!” “他向来看不得朕好,暗中使坏,让朱家分崩离析!让朕颜面扫地!” “你不知道吗?” “你知道!心知肚明!” “可你为了他,还是愿意和朕作对!” 朱祁钰笑了起来:“这回好了,你也被利用了!被当个傻子一样利用了!” “利用完你,就把你扔了!蠢货!” “脑子都被狗吃了!” 朱祁钰语气陡厉,盯着常德。 常德汗如雨下,完全被惊呆了。 可她隐隐觉得,这一切都太巧了,仿佛是设计好的…… “怎么不继续要死要活的呢?” “怎么不把先帝搬出来了呢?” “怎么不说话了呢?” “常德,你不是叫得很凶吗?” 朱祁钰语气愈发缓和:“哼,你的牙尖嘴利,只能吓唬吓唬朕罢了!” “因为朕是你的亲弟弟!” “是你的家人!” “你犯了错,朕能罚你、能打你,唯独不能杀你!” “因为你是朕的亲姐姐!” “朕唯一还在世上的亲姐姐!” “张軏呢?” “不过你生命中的过客罢了,你们过去的事,朕给你留着脸,不想再提!” “可你,三番五次,为了他,和朕作对!” “在你心里,可有朕这个亲弟弟?” 朱祁钰使劲戳常德的头:“朕问你,你心里,有朕这个弟弟吗?” 常德哭得更凶了。 一句硬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些话,都是张軏教的,按理说她不敢说的,偏偏被张軏使了迷魂汤,为了他什么都肯做! 可张軏却抛弃了她…… 她的心,在碎裂! 以前,她怨怼先帝,怨怼过陛下,认为是他们,阻拦了他们的爱情。 现在发现,她才是个大笑话。 “陛下……” “你刚才一口一个本宫,一口一个以亲情为刀,戳朕的心啊。” 朱祁钰摆了摆手:“朕这个弟弟,在你心里,没有丝毫地位。” “朕对你的一腔爱护之心,却不如张軏的一句甜言蜜语……” 慢慢的,他站起来。 语气悲凉:“朕杀了很多人,朱见济死了,寿康死了,是上天在报应朕!” “朕什么都没了,想弥补都没机会!” “如今,朕想要善待自己的亲人,要关爱兄长,友善姐姐,孝顺嫡母。” “可你们视朕如仇寇!” “好,朕忍了!” “朕是族长,这个家里家人犯了错误,朕要宽怀、要忍让、要教导,这是朕的职责!” “朕不追究,也不在意!” “这些年,朕向来刚愎自用,以杀止杀,方有今日众叛亲离之感!” “他日地下相见,先帝骂朕,朕要受着;” “漠北王怨朕,朕要受着;” “你常德恨朕,朕也只能承受!” “要骂、要怨、要恨,全都冲着朕来吧!” 朱祁钰眼角含泪,慢慢转过身体,仰望漆黑的天空,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 “传旨,英国公张懋窝藏钦犯,处死!” “收回英国公爵位、世券、府邸,其家族迁入朝阳城,封门,无诏不得探望!” “再传旨,钦犯张軏嫡子张瑾,凌迟!” “涉嫌张軏案的一干人犯,全部凌迟,夷三族!” 朱祁钰慢慢转过身体,面容冰冷至极:“传旨……” 却迟迟没有下文。 只是看着泪如雨下的常德。 “罢了,公主的罪,由朕来承担!” 朱祁钰咬牙道:“常德,这是朕最后一次为你做事了。” “若有下次,朕有你的亲情,恩断情绝!” “去吧。” 常德欲言又止。 “走,不要逼朕改变主意!” 朱祁钰闭上眼睛,怒吼:“朕不想看到你!” 呜呜! 常德痛哭,伏在地上,恭恭敬敬磕个头。 东边的太阳刺破黑云,射出耀眼的光芒,天边蒙蒙发亮,天亮了! 朱祁钰慢慢睁开眼睛,眼角含泪:“白圭,你说朕袒护公主,是否过分了?” “陛下眷恋天家亲情,乃是天下人之福!”白圭恭恭敬敬磕头。 他有点明白了。 这出戏,是演给他们看的。 皇帝想要孝名,要亲情遮掩强迁孔氏的恶名。 所以才不许他们离宫,在他们面前,上演了一场皇帝宽赦公主的好戏,赚足了眼泪。 “朕能杀张軏,能杀张懋,能杀天下人……” “唯独杀不了公主啊。” “朕只有一个姐姐了,朕也是人,也有血脉亲情啊。” “只能愧对天下人了,是朕的罪!” 朱祁钰眼角滑泪,演技满分。 “陛下厚待公主,恰恰说明天家绝非外面所传的无情,陛下仁厚之名,必然广泛传于民间!” 方瑛磕头道:“若陛下再宽厚张懋,势必会有好名声。” 朱祁钰瞳孔微缩,方瑛也是英国公一脉的人? “陛下,英国公一脉,最大的靠山是爵位,陛下因罪夺爵,已经令英国公府这座的大山倒塌了。” “微臣劝谏陛下,是为了陛下名声着想。” “一个张懋,改变不了局势。” “而且英国公府之前遭受重创,势力远不如从前。” “故英国公有二子,若张懋死了,需要有残疾的张忠出面应酬,微臣以为过于残忍。” 方瑛婉转地告诉皇帝。 英国公府张忠和张懋也在斗,若是杀了张懋,张忠渔翁得利,未必会听您的话了。 而且,英国公府势力不如从前,在没有找到替代者之前,不能把英国公一脉打落神坛。 朱祁钰略微沉吟:“便依了你的所请,放过张懋吧,但活罪难饶,着内官抽一百鞭子!” 你张懋不是骂张忠是残废嘛! 这一百鞭子下去,你也好不到哪去了。 残废对残废,英国公府终究剩下一个花架子了,未来可用谁替代呢? 方瑛?范广?还是于谦呢? “让二位看到了天家家丑,朕这个皇帝当得不好,族长也没当好,让诸卿笑话了。” 朱祁钰摆摆手:“都起来吧,去军机处歇歇,便上早朝吧。” 方瑛和白圭谢恩。 二人都明白了,皇帝要借他们的嘴,把仁善的名声传出去。 张軏所谓的造反,难道不是皇帝炮制的好戏? 怎么看都觉得像。 张軏假死脱身,皇帝真就一点都没察觉吗? 张軏回京,搅起风波,怎么看都是在助力皇帝。 实在太诡异了。 但两个人对视一眼,什么话也没说,默默进军机处睡觉了。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进了内宫,朱祁钰开始锻炼身体。 时辰差不多了,开始用饭,然后上朝。 “朕又做梦了!” 议事结束时,朱祁钰说了一遍昨晚的梦,金色的果实,象征着穷苦人能填饱肚子,群臣就当听个神话故事。 “去南宫。” 朱祁钰乘坐御辇出宫。 南宫被焊死的大门,缓缓开启。 武骧左卫和羽林左卫护驾。 于冕和陈韶,一左一右,亦步亦趋。 朱祁钰走进南宫,许感扑过来跪在地上,请圣躬安。 “朕安,漠北王在哪呢?” 朱祁钰没心情欣赏花花草草,他对南宫也没什么感情,被拥簇着进了正殿。 “漠北王还不迎圣驾?”许感公鸭嗓喊起来。 坐在正厅里的朱祁镇,神情复杂。 他万没想到,朱祁钰敢来南宫! 不是说,王不见王,帝不见帝吗? 朱祁镇慢慢站起来,粗糙地拱了拱手,便重新坐起来,歪过头去,像极了受气的孩子。 许感还要说话,朱祁钰摆摆手:“漠北王心情不佳?” 废话,朕的皇位被你抢走了,心情能好? 朱祁镇不说话。 “正好,朕的心情也不好。” 朱祁钰叹了口气:“这南宫还不错,起码比东华门强啊,漠北王知道,修缮皇宫要花多少钱吗?” 朱祁镇不说话。 “差不多要一百二十万两银子啊,花得朕这个心疼啊。” 朱祁镇还不说话。 “早膳用了什么?身体可还好?”朱祁钰又问。 朱祁镇还是不说话。 你抢了朕的皇位,却来惺惺作态,干什么?朕需要你的怜悯吗? “手上的伤好了吗?” 朱祁钰又问:“朕伤了你,天家的亲情也彻底断绝了,朕想弥补,却弥补不了了。” “漠北王不愿意和朕说话。” “那朕就跟你说说吧,不知何时,天家兄弟变得势同水火,如此陌生。” “张軏被抓到了。” “他招认了,从宣镇假死脱身,是你授意的。” “然后又诓骗常德,以常德为宫中眼线。” “试图二次夺门,迎立你为帝……” 朱祁镇越听脸色越变,疾声道:“朕不知道!” 忽然,朱祁钰目光一寒:“你自称什么?” “本、本王!”朱祁镇被朱祁钰的眼神吓到了。 “你是漠北王,不是太上皇,懂吗?”朱祁钰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语气冰冷。 朱祁镇傻傻地点头。 可偏偏,他坐着,皇帝站着。 站着的人反而威势更足。 朱祁钰勾勾手指,朱祁镇就明白了,赶紧站了起来。 朱祁钰坐在主位上。 朱祁镇站着。 这才是皇帝和藩王,才该有的规矩。 可藩王觐见,不该跪着吗? 朕从前是郕王时,便经常跪着见君,就是跪着见你,漠北王,你忘了吗? 朱祁钰瞥了他一眼。 朱祁镇不由得浑身一颤,那种被支配的恐惧油然而生,他惊恐地退后几步,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人,跪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这才是藩王的规矩嘛。 “你第一次造反,朕放过了你。” “可第二次造反,朕该放过你吗?” 朱祁钰盯着他:“换做是你,你会放过朕吗?” “陛下,朕……本、小王不曾造反!张軏所做一切,跟小王无关!”朱祁镇嚎啕大哭。 好好的太上皇,被贬为了漠北王! 张軏一造反,漠北王全家都可能遭殃。 他不是太上皇了! 皇帝也不是以前的皇帝了,他没法复辟登基了! 但他不愿意放弃太上皇的自尊。 “你和张軏各执一词,朕也不知道该信谁。” 朱祁钰幽幽道:“来人,把张軏带进来。” 很快,张軏如死狗一样,被拖了进来。 朱祁镇瞪大眼眸,仿佛在说,你怎么还没死? 张軏人黑了也瘦了,脸上多了很多风霜,跪在南宫的正殿里,也觉得唏嘘。 三个月前,他和太上皇意气风发,攻打东华门,试图君临天下。 三个月过去。 太上皇成了漠北王,他堂堂勋贵之首,英国公府的执掌者,变成了丧家之犬。 同样跪在皇帝的面前,多么好笑啊。 “张軏,漠北王和你的供词不一样啊,你说朕该信谁呢?”朱祁钰笑着问。 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 朱祁镇有点慌,他以为皇帝只是作为胜利者,嘲笑他这个失败者的呢。 却不想,皇帝是来杀他的! 张軏何其聪明,此刻才咂摸明白,皇帝是想让他去咬漠北王。 所以没杀张懋,是给张家一丝希望。 让张家、让勋贵彻底和漠北王做切割。 张軏抬头看了眼皇帝。 他一点都看不透皇帝了。 他隐隐猜测,从他自宣镇潜回京城开始,就被厂卫的人监视了,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皇帝在借用他的手做而已! 这一点,他被送到锦衣卫诏狱里,他就想明白了。 他根本就没有造反的能力,谈何造反啊? 而且,尚有两军三万人在京,他为什么会选在这个节骨眼上造反呢? 怎么不等方瑛、项忠出京了,再造反呢? 那个时候京中才最空虚。 但是,皇帝需要他造反,需要在大军在京时,清洗京中,让京中各大势力听话,消除后顾之忧。 所以,模仿他笔迹的一张信笺,送入了宫中,送到了常德的手中。 他手中仅剩不多的亲信,被调动起来,在锦衣卫的眼皮子底下,刀尖上跳舞,做着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然后,他就被带到了这里了。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沛公不是常德,而是漠北王! 敲打清楚漠北王,让漠北王老老实实,为皇帝所用。 好大的一盘棋啊! 张軏自认聪明,却一直都没参透其中韵味。 真正的棋手是皇帝。 棋子是张軏,更可悲的是,这枚棋子,连自己做了什么都不知道,就被推入局了,如提线木偶一般,完成所有的事,最后被踢出局。。 “微臣诓骗了陛下,请陛下恕罪!”张軏承担下来了。 他不想牵连漠北王,更不敢忤逆陛下,张家还有人活着呢,若是不听话,张家就会被斩尽杀绝! 这才是皇帝放过张懋一命的真正原因! 闻言,朱祁镇松了口气! 朱祁钰眼眸一阴,倏地笑道:“看来漠北王对朕是还是忠心的,是不是啊,漠北王?” “回陛下,小王对陛下……忠心耿耿!”朱祁镇咬牙切齿。 朱祁钰不理会他的语气,又问他:“朕封你做漠北王,满不满意?” “回陛下,小王满意!” “嗯,算是有孝心的。” 朱祁钰对他的回答很满意:“既然漠北王对封号满意,对封地满意,对朕也满意!” “而张軏又污蔑漠北王造反,不如给漠北王一个以正视听的机会。” “拿刀来,让漠北王,亲自斩首张軏!” 话音方落。 朱祁镇猛地瞪大眼睛,皇帝让他亲自斩杀自己的亲信? 那以后,谁还会为他效力了? 这一刀,杀的不是张軏,而是他的根基! “怎么?漠北王顾念主仆之情?”朱祁钰问。 “陛下,张軏毕竟曾为小王效忠一场,小王优柔寡断,又重旧情,敢情陛下请他人持刀!”朱祁镇咬着牙说。 他把姿态放得十分之低! 就是想残存最后一丝希望。 那些曾经他的铁杆,也许还会支持他。 “好一个优柔寡断、顾念旧情啊!” 朱祁钰笑道:“朕听说,也先把妹妹嫁给了你,还生了个孩子,有吗?” “此乃胡说!绝对没有!”朱祁镇脸色瞬变,他绝不承认。 “朕听说,你许诺很多瓦剌贵族,回国后敕封他们为王,有吗?”朱祁钰又问。 “绝对没有!”朱祁镇快要尿出来了。 “徐有贞说过,你允诺他很多东西,这总该有了吧?”朱祁钰又问。 朱祁镇有点后悔了! 不该为了张軏,而牵扯出这么多话题来! “怎么不回答了?” 朱祁钰撇嘴冷笑:“许彬呢?朕不是把他阉了,送到南宫伺候你来了吗?” 殿外走过来一个老太监,趴在地上,嚎啕大哭:“陛下啊!” 朱祁钰乐了:“伺候故主的滋味不好受?” “微、奴婢是陛下的忠臣啊!”许彬老泪纵横。 “哈哈哈!” 朱祁钰放声大笑:“漠北王,听见没有?你的铁杆,竟然说是朕的忠臣,好不好笑?” “许彬,你说,夺门之时,漠北王承诺了徐有贞什么啊?承诺了石亨、孙镗、刘永成、张軏什么啊?” 许彬不敢说话。 朱祁镇的脸越来越白。 啪! 朱祁钰反手一个耳光扇在他的脸上:“好一个优柔寡断,顾念旧情!” “要不是你优柔寡断,会有土木堡之败吗?” “要不是你怕死,会让大明跪下吗?” “要不是你是个废物,这江山会风雨飘摇吗?” “现在,朕给你一个洗白的机会,你尚且不知道珍惜。” “居然回复朕一句优柔寡断!” “那朕就让你自食其果!” “来人,凌迟张軏!就在这,让他看着!” 朱祁钰目光如刀。 朱祁镇被打蒙了。 刀刃落在张軏的身上,剧痛之下,张軏后悔了,早知道这么疼,就不该帮漠北王扛事了,现在后悔来得及吗? 朱祁镇更怂,死死闭上眼睛。 “陛下,臣有话说……”张軏好似是后悔了。 “朕不听!堵上他的嘴!” 朱祁钰懒得看他,在他眼里,张軏,不过是过河的卒子罢了,敲动漠北王的一颗棋子而已。 朕用你时,你是诸葛亮,不用你时,你便是死人了。 他盯着朱祁镇,厉喝道: “撑开他的眼睛,让他看着!” “他不是顾念旧情吗?” “不是想维护勋臣吗?” “想抓住勋臣的心,想二次夺门,想将朕这个皇帝推翻,他再次君临天下吗!” “好,那就承受这个残酷吧!” 朱祁钰就盯着凌迟场景,眼珠都不动一下:“朱祁镇,你以为当皇帝,就是你那般享受?好逸恶劳吗?” “你以为,这江山在你手上,尊瓦剌、鞑靼,惧怕安南、倭寇,就能一劳永逸了吗?” “你以为,让司礼监和内阁斗法,就能维护住皇权了吗?” “错!” “皇帝是大明的脊梁!” “这江山,是朕在撑着!” “皇帝跪下,大明就会跪下!” “皇帝软弱,大明就会软弱!” “你以为每天养马、斗蛐蛐,天下就能大治了?” “你以为把权力交给内阁和司礼监,皇位就坐得稳了?” “错!” “你任命的那些官员,全都是贪官污吏!” “这江山,快被他们祸害完了!” 朱祁钰大吼:“把他的眼睛扒开,让他看着!” “晕了就用石头敲头,不准晕,就看着!也不许吐!吐了就吃进去!” “堂堂皇帝,这个有什么可怕的?” “你怕了,大明就会怕!天下百姓就会怕!” “什么都害怕,当什么皇帝!” “朕要为大明立心、立胆、立魄,重塑金身!” “可你呢?” “就想当个窝囊皇帝,就想坐在金銮殿上当个应声虫,就想被天下百官关在笼子里当个吉祥物!” “有意思吗?” “换做朕是你,干脆抹脖子自杀算了!” “可你不会的,朕知道,天下人都知道,你在漠北大营,给瓦剌人跪下了,承诺瓦剌很多金银财宝,朕都知道!” “可你所有的承诺,都是一场空!” “也先死了!” “但博罗的脑袋还在!” “来人,呈上来,朕今日用博罗的头,和漠北王对饮!” 说着,太监将制好的酒器呈上来。 “啊啊啊!”朱祁镇快要疯了,崩溃大叫。 他的叫声,比受刑的张軏叫声还惨。 朱祁镇刚刚闭上眼睛,太监就敲他的头,朱祁镇刚要吐,太监就往死里按住他的嘴,让他吞回去! 张軏被凌迟,他朱祁镇反而快被折磨死了。 “不、不要了……朕不要那皇位了,让给你,让给你了!求求你,放过朕吧,放过朕吧!” 朱祁镇双目无神,嘴里喃喃自语。 “让?” 朱祁钰没计较称呼问题,端起酒器,欣赏道:“漠北王,这皇位,自始至终都不是你让给朕的!” “而是你是个废物,被瓦剌抓住俘虏了!” “天下百官,乃至皇太后推举朕登基为帝的!” “朕才是天下最正统的皇帝!” “无可置疑!无可指摘!” “如果你硬气一点,兵败被俘时,吊死在歪脖子树上,这江山就是太子的!” “朕也绝不会抢!因为你的硬气,值得皇位传承!” “可你没有!” “你屈辱地活着,像一条狗一样,对着瓦剌人摇尾乞怜!” “你连做汉人都不配!” “何况是皇帝了!” 朱祁钰忽然大吼,从椅子上走过来,嘶吼道:“谈何让?” “看到没有?” 他把酒器放在朱祁镇的眼前。 朱祁镇被吓到了,这酒器好像是头骨…… 他、他也太残忍了! “没错,这是也先的儿子博罗的脑袋!” “你应该见过博罗吧!” “看看,像不像?” 朱祁钰怪笑道:“放心,也先是死了,等朕去漠北时,会找到也先的墓,把也先挖出来,再把阿失抓来,让他们父子三人团聚!” “到时候,朕会把三个酒器送给你,让你好好欣赏。” “甚至,做你的陪葬品,让他们日日夜夜陪伴着你!” “啊!”朱祁镇惨叫。 因为朱祁钰把酒器贴在他的脸上。 朱祁镇吓得跳起来:“不要,朕不要……小王不要……微臣不要!陛下,放过微臣吧!” 他不受控制地跪在地上。 这玩意太恐怖了! “微臣什么都不要了,漠北王的封号也不要了,就想好好活着,活着……别折磨微臣了!” 朱祁镇崩溃大哭。 “懦夫!” “你也是父皇的儿子,是太祖、太宗的曾孙!” “曾经也是大明的皇帝!” “怎么如此懦弱呢?” “朱祁镇,若你刚才说,愿意追随朕去横扫漠北,朕都敢放你出南宫,让做个真真正正的亲王!” “以后,朕亲征漠北,一定会带着你去的!” “到时候,也先的墓,就让你挖!” “男人的仇,要亲手报才痛快!” 朱祁钰盯着他:“站起来,朱祁镇,朕让你站起来!” “不、不,我就想活着,什么都不要了,不要了……呜呜呜!”朱祁镇嚎啕大哭。 “废物!废物!”朱祁钰爆喝。 返回到主位上去。 举起酒器:“斟酒。” “这……”冯孝担心皇帝的身体。 “无妨,一杯酒而已!” 朱祁钰让冯孝取御酒,倒满酒器,然后喝了一口,递给朱祁镇:“喝掉!” “不、不,这、这是……!”朱祁镇疯狂摇头,想说这玩意暴戾,却又不敢说出口! “喝!”朱祁钰不分由说,让人直接往他嘴里面灌。 朱祁镇喝完酒,哭得更凶了。 想吐,却不敢吐。 “废物!” “微臣就是废物,远不及陛下,求陛下放过微臣吧!”朱祁镇竟然嘭嘭磕头。 他把太上皇的尊严全都丢掉了。 所剩的只是求活罢了。 可这是装的,还是真的呢? 朱祁钰让人收了酒器,冷笑道:“漠北王,朕给过你很多机会的。” “你完全可以走出南宫,和真正的亲王一样。” “甚至,朕可以允你参与朝政,做宗人府的宗长,为朕掌控天下皇族,享受亲王大权……” “不、不,我就想活着!”朱祁镇坐在地上,一个劲儿的哭。 他哭得令人实在烦躁,朱祁钰挥挥手,让人把张軏拖出去。 “你是朕的亲兄长,你的子女,都会获封亲王的。” “封地他们随便挑,朕都允了。” “如何?” 朱祁钰总觉得朱祁镇在装,在保命。 朱祁镇爬起来:“陛下,微臣的儿子不求封地,能在京中活着,就足够了!” 装的! 果然是装的! 若是真崩溃了,该挑选封地才对啊,毕竟人心都是贪婪的,怎么可能说出如此条理清晰的话呢? 还知道避嫌,真是聪明。 “怎么?朕这个皇帝,如此不慈?连自己的亲侄子,也容不下吗?”朱祁钰语气一暗。 “没、没有!” 朱祁镇赶紧摇头:“孩子们还小,未到就藩的年纪,请陛下慢慢斟酌,微臣没有异议。” 装的,就是装的。 朱祁钰笑了起来。 没想到啊,漠北王城府如此之深。 当过皇帝就是不一样。 “传旨,漠北王手刃张軏,护驾有功,擢封荣王朱见潾为漠北王世子,朱见澍为秀王、朱见泽为崇王、朱见浚为吉王。” 朱祁镇瞪圆眼睛! 皇帝就是要让他和勋臣做切割,不准他再有任何羽翼,宁愿一口气封了三个王。 皆是亲王。 按照漠北王的规格,他的儿子应该是郡王,在他的封地内划分一块地为郡王。 可直接封亲王,还要挑选新封地的。 皇帝这是在传递信号,听朕的,有好处。 若不听,有你受的。 “微臣替臣子,谢陛下隆恩!”朱祁镇跪在地上。 “朕听说钱王妃有了身孕?”朱祁钰话锋一转。 朱祁镇打了个寒颤,迟迟等不到皇帝下一句话,只能请钱王妃出来朝拜陛下。 南宫没多大,皇帝驾临,一干夫人、妾室及子女都跪在殿外。 钱王妃和万夫人因为有了身孕,被特许养胎。 很快,钱王妃进来。 她知道自己怀有身孕后,每日细心养胎,绝不敢有丝毫怠慢。 “参见陛下!”钱王妃语气没有之前那般尖锐。 有了孩子后,竟变得柔和很多。 “王妃怀有身孕,朕本不便打扰,但朕要收回皇后宝印、金册。” “之前朕派尚宫局女官来收,王妃说身体不适,便迟迟尚未交还。” “今日便一并拿还给朕。” “尚宫局的女官也不便叨扰,王妃安心养胎便是。” 朱祁钰直截了当。 钱王妃可不识抬举,凤印、金册迟迟不交还,显然还想霸着皇后的位子。 “臣妾知错!”钱王妃不敢怠慢,让宫娥去取。 “王妃毕竟是朕的皇嫂。” “往日对朕多有照拂。” “朕也不想彻底没了亲戚,只不过国有国法,宫有宫规。” “王妃意下如何?” 朱祁钰笑道。 钱王妃抬头看了他一眼,独眼中的皇帝,笑里藏刀,他不再是当初那个郕王了,也不是那个初登大宝,做事急切的景泰皇帝了。 而是今天这样一个仪态威严,处事有度,心思深邃的景泰帝了。 “臣妾不敢有异议。” “当年之事,便如清风一般,过去便过去吧。” “如今臣妾只想着,和漠北王安安心心的过日子。” “求陛下网开一面!” 钱王妃磕了个头。 朱祁钰听出来了,钱王妃的意思是说,你不祸害我们夫妇,我们夫妇也不给你惹祸。 否则,我们必然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好一块硬骨头啊,真是令人讨厌。 “退下吧。”朱祁钰懒得理她。 但钱王妃一动不动。 朱祁镇不断给她使眼色,你个蠢物,总一副别人欠你的模样,却不知,皇帝根本就不吃这套! 本王花了多少眼泪,让得到这一切? 却要毁在你的手里? “陛下莫要和妇人置气。” 朱祁镇赶紧赔笑:“王妃,下去吧,照料好胎儿,才是你当务之重!” 钱王妃满脸不敢,悻悻离开。 但是,朱祁镇却盯着她的肚子,想到了什么。 朱祁钰被她弄得十分扫兴,也站了起来:“朕看漠北王身体也不太好,就让许感在身边伺候几天。” “等到了端午,朕把你接去宫中,咱们一家人吃个团圆饭。” “过去的就让他们过去吧,如何?” 朱祁镇感动叩头:“陛下宽厚为怀,微臣感激不已。” 假的! 朱祁钰扶起他:“许感,好好伺候漠北王,朕回宫了。” “恭送陛下!”朱祁镇目光闪烁,像是在想什么。 走到一半,朱祁钰忽然停下:“漠北王,常德犯了错,和张軏私自联系。” “但朕没处置她。” “她和你一样,都是朕在这世上,所剩无几的亲人了。” “朕会善待她的。” 闻言,朱祁镇神色一凛。 这是敲打,让他引以为戒? 出了南宫,朱祁钰低头跟冯孝说:“交代许感,寸步不移,南宫任何人,必须都在监视下,绝不可与外界产生丁点联系!” 登上御辇,朱祁钰面露思考。 朱祁镇也是影帝啊。 差点蒙骗了朕呢。 回到宫里,他没进勤政殿,直接进了乾清宫,暂时不去勤政殿处置政务了。 “皇爷,又有王爷入京,宗人府住不下了。”谷有之进来禀报。 “内城不是有很多宅子吗?收拾几处出来,安顿诸王,让厂卫盯紧了。” 朱祁钰目光闪烁:“继续催还没入京的诸王,三日后端午,后天朕便要见到他们!” “让项忠领军出京,迎一迎诸王!” “令陈豫快速整军,然后开赴山东,接替于谦。” 朱祁钰打开锦衣卫传来的第五道密报。 是张軏交代的。 张軏在宣镇,和鞑靼的准噶尔部的阿失达成协议,引准噶尔部为外援,割让宣镇以西,所有疆域。 “宣镇和河套压力很大啊!” 朱祁钰举棋不定,京中已经无兵可派了,总不能把河南备操军派出去吧,那是威慑天下诸王用的。 削藩之前,不能动。 京中还在征募大军,是用来重建京营的,而不是奔赴边境的。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141章 钱王妃流产,朱祁镇的手段! “蠢货!” 孙太后厌恶地瞪了眼常德:“你再胡闹,死的就是哀家,死的就是漠北王了!” “女儿知错了!”常德跪在地上,往日的荣光从她身上褪去,变成个普通女人。 这么简单的陷阱,你都看不出来? 当初就是把你宠坏了。 孙太后顿感绝望:“陛下怎么说?” 常德惊讶于母后的称呼,不过,真如陛下所说的,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未尝不是好事。 “陛下并未怪罪女儿,女儿也知道错了。”常德可怜兮兮道。 实锤了! 皇帝自导自演的好戏! 孙太后一眼就看穿,偏偏常德傻乎乎的配合皇帝演戏,然后被皇帝感动得一塌糊涂。 这蠢货,能安安稳稳活着就不错了。 别让她再进入漩涡里了。 皇帝是借机敲打她和漠北王呢,诸王入京,举办家宴之时,伱们可不能说错话呀。 他在南宫一口气封了三个亲王,说明他对漠北王的态度很满意。 “罢了,你向他赔个不是,他会册封你为长公主的,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出宫了。” 孙太后对常德是既爱又无奈。 常德满脸讶异,我犯了这么大错,还会升位?为什么? “你也累了,去歇息吧。”孙太后挥手让常德退下。 她起身走到窗前,眺望窗外。 永寿宫和当初的仁寿宫一样热闹,来来往往的宫人,在身边伺候。 但是,她却不寒而栗。 等到她这把刀,钝了、不管用了,就是她寿终正寝的时候! 皇帝对他们娘仨儿,只有恨…… …… 乾清宫里。 朱祁钰正在思考。 再征兵的话,恐怕会有更多的耕地撂荒,农耕不善。 而且,征兵容易,裁撤难啊,等战事过去,如何裁撤是个难题。 朱祁钰抱手环胸,敲打着大臂:“让鸿胪寺,派人出使准噶尔部,大明愿意和准噶尔部开边贸。” 退让,是他唯一的选择。 “再派使者,去安抚关西七卫,能招降最好;若关西七卫视大明如仇寇,就派甘肃镇开关抢掠。” 朱祁钰打关西七卫,是告诉准噶尔部,你若不识相,大不了就打一场! 该派谁去坐镇甘肃卫呢? 要懂一手打一手抚,镇守西部边陲。 “宣张固和寇深来!” 朱祁钰目光闪烁,张軏给他捅个大篓子。 但是,张軏的行踪,其实早在他的掌控之中,从张軏在京中露面,就被张忠报与宫中。 张忠,早就投靠了他。 借用张軏,敲打常德、漠北王。 一手怀柔,一手敲打,是他一手策划,演给宫中、朝堂看的。 无非告诉孙太后、漠北王,安分一点,否则诸王入京,第一个死的就是你们! 他在为诸王进京,清理最后一块绊脚石。 马上,诸王就全部入京了。 漠北成了一个泥潭,瓦剌、鞑靼停止了内斗,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大明。 于谦一战打崩了杜尔伯特部,竟导致草原各部罢兵不战。 偏偏,各部互相挟制,彼此制衡。 正思考着,张固和寇深进殿。 两个人满头大汗,天气十分炎热,进殿行礼。 “两位爱卿,看看这个。”朱祁钰把密奏给他们看。 “张軏简直禽兽不如!” 寇深气得把奏章丢在地上,高声道:“陛下,请斩英国公一脉!” 张固垂垂老矣,近来又住在兵营里,太医说他身体愈发糟糕,应该弃官归隐,调养身体。 “陛下,准噶尔部西行,若是真和张軏达成协议,说不定会攻打宣镇,以宣镇做突破口,切断大明西翼。” 张固看向墙上的地图,认真道:“老臣自请去西部,为大明镇守边陲!” “张固,你的忠心,朕受之!” 朱祁钰站起来,指着地图上说:“朕请二位来,是想请二位,出镇边陲,但张固身体不好,寇深,朕只能请你去了!” “微臣愿意为大明赴汤蹈火!”寇深恭恭敬敬跪在地上。 “起来!” “寇深,你年龄也大了,身体也那么好。” “朕本想着,让你在京中,为大明效力,颐养天年。” “结果还得请你们这些老将,为朕奔波,朕心中有愧啊!” 朱祁钰神情唏嘘。 “陛下万万不可这般说,大明养士,仗节死义,正是今日!老臣愿意克死边陲,决不许番人、鞑人入寇,护佑边陲平安!” 寇深恭恭敬敬磕了个头。 朱祁钰十分感动,指着墙壁上,复刻勤政殿的地图:“朕令你镇守甘肃,安抚西番。” 寇深眸中闪过一抹失望。 他想征战沙场,而不是和关西七卫那些废柴周旋。 “寇深啊,朕知道你允文允武,能屈能伸,所以才选你去。” “如今边境全是战事,烽烟四起。” “当分清主次,当务之急是击退鞑靼,怀柔兀良哈,稳定辽东。” “至于准噶尔部,朕推测,是打秋风来了,而不是真的要割让西陲。” “但关西七卫不一样,朕一直想重开西域。” “七卫离开大明已经很久了,朕有心收回七卫,所以派你去,目的是一手怀柔,一手刀子。” “该打就打,该收就收!” “适当时候,可以往西收复失地!” 寇深瞪大眼眸,收复关西失地,那是彪炳史册的功绩啊。 皇帝一直想扶持文臣入勋贵,壮大勋贵,他若能怀柔关西七卫,封侯是跑不了的了! “没错,等你收复失地,朕便封你侯爵!”朱祁钰语气激昂。 寇深却幽幽一叹。 大明爵位真是人憎狗嫌。 朱祁钰略显尴尬,幸好张固岔开话题:“陛下,收关西易,治理关西难啊。” “今年北旱南涝,内地粮食尚且短缺,支撑一个河套,已经难上加难了。” “若是再收关西,如何维持啊?” 张固充满担忧。 认为皇帝此举,空耗钱粮,最后还是放弃了事。 不过,对怀柔关西七卫,化胡为汉,他倒是并不反对。 “你说的有道理。” “一个河套,已经让中枢绞尽脑汁了,老太傅就差指着朕的鼻子骂朕做错了。” “但是老爱卿,朕相信,朕的梦是上天指路,真有耐寒、高产的作物。” “这一次,朕不胡闹了。” “若是没有朕梦中的粮食,便不收关西之地了。” “朕知道,河套一地,需要内地供养,给内地百姓增加了无数负担,又要征召大军,防卫河套沿岸,朕心里愧疚啊!” “但是,这种作物一定有!朕相信朕的梦境!” “寇深,此去甘肃,朕给你最大的支持!” “朕任你为督抚,总督甘肃一切军政!” “你需要什么,随时给朕上密奏,能允的,朕都允你,不能允的,朕也想办法支持你!” 朱祁钰拉着寇深的手:“朕把甘肃镇交给你了!” “老臣谢陛下信赖之重恩,老臣必定以死报之!”寇深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磕头。 也许他这一去,再也回不了内地了。 朱祁钰扶起他:“朕希望,有一天,天下承平,老臣老将不再奔波。” “老臣也想看到那一天!”寇深冲着朱祁钰笑了。 笑容充满悲凉。 客死他乡,对他们过于残忍。 “朕有愧!” 朱祁钰长舒口气,寇深跪下请罪。 他摇了摇头:“寇深,去准备准备,即日启程吧。” “老臣遵旨!”寇深眼泪流下来。 他刚走到殿门口,朱祁钰忽然叫道:“寇深,活着,等朕封你侯爵!等着!等着!” “老臣等着!”寇深跪在殿门口,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朱祁钰心情唏嘘,这一去,怕是再也看不到了。 收拾心情,看向张固: “张固,之前朕赐你军名为玄甲军,后改为解烦军,因为朕要让你移镇蓟州镇!” “改原蓟州镇兵丁为玄甲军,定额三万人,朕要实额,不要弄虚作假!” “蓟州镇不复存在,玄甲军隶属于京营。” 张固脸色一变:“陛下,京中十分空虚,恰逢天下诸王入京,老臣绝不能出京啊!” “无妨,朕会调河南备操军入京。” 朱祁钰面容坚定:“朕之前说过,蓟州镇离京城甚近,无地可分,朕不能让军户饿肚子啊。” “所以改革蓟州镇兵丁为玄甲军,隶属于京营,这样就可以在京畿分地了。” “而从蓟州奔赴京城,也就一天半时间。” “倘若漠北各族攻打京师,蓟州镇随时能驰援京中。” “张固你放心,项忠出京,带着朕的圣旨去的,是调备操军入京的圣旨!” 张固脸色微变。 这调兵的圣旨,并未经过兵部啊! 虽然如今兵部尚书空缺,但还有左右侍郎,陛下调兵,虽然出军机处,却要经过内阁和兵部核准才行。 可是,皇帝私自调兵,瞒过了朝野重臣。 执行者乃是背嵬军总兵项忠。 项忠出身文臣啊,却彻底站在皇帝那边去了。 张固有点明白了,他被调去蓟州镇,是皇帝担心,他对藩王过甚,引起文臣的反对。 所以提早将文臣武装踢出了京城。 美其名曰是镇守蓟州镇,其实是不允许他在京中瞎搀和,给文臣撑腰。 “老臣领旨!”张固敢说什么? 连朝野诸臣都毫无办法,他张固敢说什么? “朕让施聚和焦礼,任玄甲军左右总兵,总额三万人,暂不拆分,暂时镇守蓟州镇,准备随时驰援辽东!” 张固眼眸一暗。 皇帝是让文武制衡,保证蓟州镇不乱。 而施聚和焦礼,显然并未赢得皇帝的心,皇帝还是对异族汉化的将领,不是十分信任,所以不拆分玄甲军。 “你就留在蓟州修养身体,朕派个御医随行。” “张固,你的身体重于泰山。” “朕叮嘱寇深,让他等着!” 朱祁钰拉起张固:“张固,你也等着,等着朕封你爵位!” “你若实在嫌弃,就等着看儿子考取科举。” “朕定下来,六月便要春闱了。” “明年、后年朕都会开恩科。” “张固,选文选武,你都可以选择,朕只要你活着!” 这番话说得张固泪流满面,跪在地上不停磕头:“老臣等得起,等得起!” “等着,你们都好好活着。” “等着朕封你们爵位;” “等着你们的儿子登进士第,光耀门楣!” 朱祁钰扶起他,拍拍他的肩膀。 又嘱咐几句,打发他离开。 “传旨,令任礼、陈友、柳溥、毛忠、刘广衡任军机大臣,入职军机处,参赞军务。” 朱祁钰想直接封伯。 但想想还是算了,必须要有足够的功劳,才能封爵,这是祖制,不能坏了。 “把许贵叫来!” 朱祁钰一直都很看好许贵,奈何许贵身体愈发不行。 “奴婢遵旨!” 朱祁钰看着地图,宁夏镇也该派个妥善的人去。 “冯孝,宫中传出旨意去,边镇的镇守太监,听命于各镇督抚,不听命者,杀之!” 朱祁钰目光凌厉:“大战在即,别给朕添堵。” “奴婢这就传下旨意!”冯孝吓了一跳。 宫中太监在地方放肆,那是皇帝给的权力,索取的很多贿赂,都会返入宫中,虽然这钱皇帝看不到,却是给了宫中太监们的孝敬。 这一大笔,是宫中太监的主要收入。 朱祁钰对此睁一眼闭一眼,但如今不行了,边镇要打仗,不能允许太监们胡来了。 “冯孝,你派几个贴心人,亲自去,警告他们,收起爪子。”朱祁钰又叮嘱一句。 冯孝立刻意识到事态严重,赶紧磕头称是。 朱祁钰换上常袍,常袍是丝绸制的,凉快一些,坐在案上处置奏章。 殿外传来一道咳嗽声,一个拄着拐杖的人影,走进了大殿,叩拜行礼。 “许贵?” 朱祁钰看了一眼,竟吓了一跳。 本来壮硕的许贵,如今竟骨瘦如柴,面如缟素。 “启禀陛下,是微臣!”许贵磕了个头。 当年许贵极为勇猛,孤身入敌营,拎着大刀和瓦剌人砍得有来有回,绝对是天降猛将。 怎么成这副模样了? “许贵,怎么如此糟践自己啊?” 朱祁钰竟有些悲从中来,许贵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景泰三年,因为太监韦力转进言,才诏他入京,一转眼才五年过去。 这许贵曾是石亨的标下,要不是病成这样,早就被清算了。 “回禀陛下,这是微臣的报应啊!” 许贵趴在地上,哭泣道:“微臣戎马半生,杀人如麻,这是报应啊!” “不许胡说!” 朱祁钰站起来,扶起许贵:“你杀的,都是该杀的人!要是有报应,冲着朕来,朕给你扛着!” “陛下不可这般说,陛下天潢贵胄,不能为臣这样没用的人担啊……啊!”许贵口齿不清,激动之下,说不出来什么,还要跪下。 朱祁钰却拽着他,他跪不下去。 若换前几年的许贵,一只手能打翻朱祁钰。 “赐座!” 朱祁钰让他坐在锦墩上,叹了口气:“朕还想让你入九门提督府,为朕卖命呢。” 许贵泪如雨下:“微臣想啊,微臣做梦都想再上马,为陛下卖命,上不去了,上不去了!” “你是名将胚子,却生不逢时啊!” 朱祁钰叹息:“你儿子许宁,也是名将的胚子,郭登给朕的信里,多次夸奖他,朕多么希望,你们父子天生名将,为朕驰骋疆场啊!” “微臣也想啊,微臣这身子骨,就是不中用啊!”许贵嚎啕大哭。 “罢了,朕会派最好的太医给你诊治,你莫要着急,大明以后每年都会有战事。” 朱祁钰安慰他:“朕等你,等你能驰骋疆场的那一天,朕想亲自封你们父子两个爵位,让你们许家成为大明将门!” “微臣谢陛下天恩!”许贵想跪,却跪不下去,急得崩溃大哭。 打发走许贵。 九门提督府要征大军,总不能全交给梁珤吧? 难道要启用方瑛吗? 刚褫夺爵位,就启用,朕的脸往哪搁? 那就只能从文官里面挑了。 “把王越宣来!”朱祁钰考虑过韩雍、耿九畴、轩輗、白圭、叶盛,最终选择了王越! 冯孝进殿:“皇爷,军机大臣等已经入了军机处。” “都宣来,朕跟他们说说话。” 很快,任礼等五人入殿。 “朕任你等为军机大臣,其实是令你五人,掌管五军都督府!” “任礼,为中军都督;” “刘广衡,为左军都督;” “陈友,为右军都督;” “柳溥,为前军都督;” “毛忠为后军都督。” 五个人同时一愣,谁也没想到,馅饼砸自己头上了。 尤其是柳溥和毛忠,都以为回到京中是被闲置的,万没想到,皇帝竟命他们为都督府都督。 虽然如今五军都督府上面有军机处。 那也是位极人臣的地方。 “臣等谢恩!”陈友等五人跪下谢恩。 “以后五军都督府的都督,都为军机处的军机大臣,此为定例,同时,各镇总兵回京,也进入军机处。” 朱祁钰目光一闪:“朕把寇深、张固派出京了,又见过许贵了,都是名将胚子啊,却都天不假年啊。” “你们说,这天命怎么就不眷顾朕呢?就不眷顾大明呢?” “那些庸庸碌碌的人,为什么都活着,不死呢?” “偏偏这些能臣武将,都会死呢?” 他幽幽一叹:“诸卿,之前的就都过去吧,大明翻开一个新篇章,尔等也翻开了新的一页。” 这话是说给柳溥和毛忠听的。 二人感激地跪在地上,嘭嘭磕头,泪如雨下。 “都起来,如今老将凋零,朝中无人可用。” “讲武堂要快些办起来,勋臣家中的儿子,都要给朕入讲武堂!” “再从民间招,有多少招多少。” “你们要什么,朕给你们什么,朕就希望讲武堂能批量制造出人才来,为国征战!” 原来皇帝在这等着呢。 讲武堂已经建起来了,老将们的讲材也都编纂好了,就等着招生开课呢。 “臣等遵旨。” 又嘱咐几句,才打发他们去军机处办公。 朱祁钰继续处置奏章。 快到下午了,王越才一瘸一拐进殿。 “来了?”朱祁钰问。 “谢陛下关怀,微臣无碍了。”王越不再持才傲物,变得老于世故。 “梁珤一个人支撑九门提督府,有些困难,朕想着让你去帮衬一些,你意下如何?” 朱祁钰是问,去做勋臣,愿不愿意? “陛下想让微臣做什么,微臣便做什么,微臣没有异议。”王越清楚,他的意见根本就没用。 皇帝需要勋臣,他就变成勋臣。 皇帝需要文臣,他就变成宰相。 “你是大才啊,朕也舍不得让你做勋臣,罢了,就先以文统武,暂且做九门提督府的巡按使,其实行使的是副都督职能,位在梁珤之下。” “微臣谢陛下厚爱!”王越松了口气。 做勋臣,是有风险的。 如今皇帝大力推举勋臣,等有一天仗打完了,马放南山时,就是大肆屠戮功臣的时候。 皇帝是什么性子?谁不清楚? 太祖皇帝可有和人共富贵? 太宗皇帝要不是死得突然,是共富贵的人吗? 当今皇帝,更不是! 王越叹了口气,凡事看透了,反而更苦恼。 目送王越出殿。 朱祁钰手指敲动案面:“调高礼、安乡伯张安、招远伯马忠入九门提督府。” 高礼是蒙人,参与过北京保卫战,一直在京营里。 本来想派毛胜去的。 但毛胜身体不好,正在家中养病,否则他也不至于提拔柳溥和毛忠。 “加封毛胜为南宁侯,让毛胜安心养病,等他大病初愈,朕就会启用他!” 朱祁钰也要注意老臣的心。 处置了一个下午奏章,才全部看完。 晚间,收到项忠的情报,已经接到了西北诸王,正在派兵陆续送入京城。 用了晚膳后,朱祁钰在内宫里转悠,消食。 诸王入京的关键时刻,他小心为上,暂时不在勤政殿露面,谨防不测。 许感每个时辰,都会把漠北王府的情况禀报上来。 朱祁钰必须要看。 正溜达着呢,冯孝匆匆忙忙跑进来:“皇爷,南宫出事了!” “什么?” 朱祁钰抢过密奏。 展开一看,眼前登时发黑。 钱王妃流产了! 太医说是心力交瘁,惊惧忧思造成的流产! 白天,他刚刚强收钱王妃的金印、金册,结果晚上就出事了! 刚刚营造出来的天家亲情,转眼就崩溃了! 他这个皇帝的脸,往哪搁? “许感是怎么盯着的?”朱祁钰爆炸。 大后日就是端午佳节了! 诸王即将全部入京! 家宴之上,作为漠北王的正妃,是要面见天下诸王的! 她却流产了,让朕如何交代? “奴婢不知道!”冯孝惊恐地跪在地上。 朱祁钰眼神凶厉:“不是意外!是故意而为之!让许感查,去查!” 冯孝赶紧出殿。 “回来!” 朱祁钰收敛厉芒:“偷着查,不能再有任何风吹草动了!告诉他,南宫绝对不能再乱了!听见没有?” “奴婢遵旨!”冯孝赶紧磕头。 “朕去永寿宫!准备御辇,快!” 能帮朱祁钰的,反而是孙太后了! 坐在御辇之上,朱祁钰愈发冷静,隐隐猜测这是有人有意为之,给他添堵的。 能是谁?呼之欲出了! 在永寿宫前,收到了许感的奏报。 下午时,漠北王和钱王妃聊了说了会话,其他人没有接触过王妃,然后晚间就出现了此事。 漠北王! 朱祁钰目光一寒,果然啊,你不想让朕安安稳稳过个团圆节啊! “都聊了些什么,许感不知道吗?”朱祁钰看向冯孝。 “回皇爷,许公公偷听了,却没听到什么,两个人好似一直都没说话。” 没说话,就是用笔写的。 反正是朱祁镇干的! 真狠啊,只要让朕难过,不惜弄死自己未出世的孩子。 也就你孩子多,换做朕,谁肚子里有了动静,不得供起来呀! “皇爷,许公公问,是否继续深查?”冯孝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小心翼翼问。 “到此为止,不要查了!” 朱祁钰把密报丢给谷有之,瞅着冯孝:“告诉许感,南宫不许再出一次错,再出错,就让他先自己把脑袋剁下来,呈给朕!” “奴婢遵旨!”冯孝磕个头,派人去传话。 这件事太大了。 皇帝刚从南宫出来,晚间漠北王王妃就流产了,传出去,他皇帝的恶名又要增添一笔。 等到诸王团圆宴上,那些叔叔辈的诸王,不知道会说什么难听话呢! 万一,以此攻讦皇帝,对漠北王过于苛刻,皇帝如何自圆其说? 朱祁钰收拾心思,进入永寿宫正殿。 “参见皇太后!”朱祁钰行礼。 孙太后脸上带着淡笑:“皇帝来了,坐。” 挥挥手,让伺候的宫人们退下。 殿门开着,谨防传出不好的名声。 “这些宫娥不好管,可有累到皇太后?”朱祁钰问。 一提这事就生气! 你好好的,从民间遴选宫娥入宫便好,非要诏天下百官之女入宫,不就是自己给自己添堵嘛! 这些官小姐,连自己都伺候不好,会伺候人? 弄到宫里来,唐贵妃管了个寂寞,这不能管、那不敢管,到头来,还得哀家亲自下场调教,你说累不累? “您是母仪天下的皇太后,管教天下妇人,自是应该的。”朱祁钰主动给她找台阶下。 以前想用这些官小姐,消磨掉孙太后的太后威严。 此一时彼一时,他需要太后帮忙,抹平钱王妃的流产。 孙太后一听,就知道皇帝有事相求。 她慢慢喝茶。 “皇太后,漠北王妃肚子里的孩子,没保住。”朱祁钰实话实说。 孙太后瞳孔一缩,差点乐出来! 好机会啊! 这产流得好啊! 她刚刚得到皇太后的权力,看来是要更进一步啊! 驸马薛桓死了,这好处不能落在薛家头上,倒是可给孙家人封爵,在宫外成为支柱。 或者,弥补钱氏,给钱氏权力,让钱氏成为镇儿在宫外的支柱。 可操作余地非常大。 若是钱氏自己也死了,一尸两命,岂不更妙? 表面上,孙太后惊呼,用手帕捂着嘴:“怎么会如此不幸?” “是伺候的人不经心,朕已经派人处置了。” 孙太后上道,得看如何交换了。 “朕打算加封王妃家人,您看如何?”朱祁钰不想加封孙氏。 钱王妃和其家人并不和睦,说不定能拉拢为己用。 “陛下,哀家知道,钱氏有两个兄长,都在锦衣卫里。” “可为人轻浮,不堪重用。” 孙太后反对加封钱氏的兄长,钱钦和钱钟。 “而且,陛下向来反对封外戚爵位。” “这大明爵位,向来是因功封爵,他们二人无功无劳,凭什么封爵呢?” “安不了天下人的心啊。” 孙太后就差直接说了,快封我孙家人爵位! 孙继宗、孙显宗都参与了宣镇大捷,强封的话,倒也可以。 “皇太后此言有理。” 朱祁钰咬牙切齿道:“王妃毕竟是朕的亲嫂子,是您的嫡亲儿媳,既然您说了,那便算了。” “朕想着,孙继宗这些年勤勤恳恳,不如封侯吧!” 孙太后瞪圆了眼睛,好大的肉饼啊! 朝堂上才几个侯爵? 皇帝真舍得? “陛下,您说过数次,外戚不得封爵,如何能自食其言?”孙太后婉拒。 朱祁钰差点吐血! 一个侯爵,还不知足? 明白了,孙太后想趁机掌控实权。 她看不上空头侯爵,想要兵权。 朱祁钰真想拂袖而去,做梦去吧,你们孙家配吗? 可真会落井下石啊! 好,等着藩王被朕拿捏了,有你们孙家的罪受! “梁珤正在征兵,不如就让孙继宗入九门提督府,帮帮梁珤吧。”朱祁钰咬牙切齿。 孙太后登时就笑了:“哀家听说陛下改团为军,不如将九门提督府设为几个军,孙继宗也有些能力,做一军总兵,也是绰绰有余的。” “皇太后!妇寺不得干政!”朱祁钰咬牙切齿! 你是真够不要脸的! 忘了被朕踩在脚下的时候了? 可孙太后笑眯眯地看着他,不然就别谈了,反正丢人现眼的是你,是你在求哀家。 你利用常德,敲打我儿,这笔账哀家还没跟你算呢! “罢了,便依皇太后的!” “九门提督府设四军,过兴、孙继宗为总兵,杨俊和曹泰、杨珍和于康两两一组,为左右总兵。” “王诚改任九门提督府提督太监。” “以原九门提督府兵丁为基,招募总额为六万兵丁!” 朱祁钰看向孙太后,咬牙切齿:“够了吗?” 孙太后笑容可掬:“陛下说什么便是什么,哀家不敢有异议。” “传旨,加封孙继宗为会昌侯,赐三代世券。” “钱钦、钱钟入锦衣卫。” “明日还请皇太后,劝说漠北王,朕前朝还有些事,便不陪皇太后了。” 朱祁钰站起来,行礼,怒气冲冲返回乾清宫。 孙太后放下茶杯,咯咯笑了起来。 可很快,便收敛了笑容:“传哀家口谕给会昌侯,快速征兵、控制,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有了军队,她这个太后当得才有底气嘛! 才不是皇帝的提线木偶嘛! 钱王妃流产流得好啊! 镇儿终于聪明一把,为哀家做了一件大好事啊! 可惜的是,镇儿过于优柔寡断了。 直接送钱氏去死,岂不能得到更多? 这个当口,皇帝都可能送两个总兵给孙家,等孙家有了兵权,皇帝还如何拿捏自己? 哼,镇儿对钱氏太好了,不知感恩的女人,你就该直接去死。 可是。 皇帝不会眼睁睁看着有一支大军,不隶属于他的,必须在皇帝拿捏诸王之前,掌控这支军队。 就算不能常驻京中,被派出去也可以。 哥哥孙继宗必须保住兵权! 她在宫中要如何帮衬哥哥呢? 孙太后陷入沉思。 回到乾清宫,朱祁钰生闷气。 本来是让孙太后当提线木偶的,结果木偶不听话,要造反了! 钱王妃流产,流出了一支一万五千人的兵丁!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朕寝食难安啊。 “皇爷,征了兵又能如何?” 冯孝暗戳戳道:“军饷、军粮、军械都在皇爷手中,皇爷还怕一支只有空头名号的军队?” 朱祁钰目光一亮:“接着说。” “皇爷,九门提督府只有一万来人,要扩大到四个军,并不容易。” “皇爷交代保定侯便是,先招募其他三军。” “征兵可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啊。” “等其他三军招满,再征会昌侯的军队。” “届时,就算不能更换总兵,也能从钱粮上做手脚,拖慢他的征召速度,再不济,不发放军械,莫说一万五千人,就是一百五十万人,又能如何?” “拖着拖着,就什么都拖没了。” 冯孝怪笑起来。 对呀! 孙太后不是想要军队吗? 给她! 她以为军营是一天建成的吗? 给朕一个月时间,天下诸王就是朕的掌中物,到时候,还不是一句话,就更换总兵? 至于会昌侯? 他能封,也能削! 世券有什么用呢? “传旨,九门提督府设四军,定难军、先登军、玄戈军、神策军。” “过兴为定难军总兵;” “孙继宗为先登军总兵;” “曹泰和杨俊为玄戈军左右总兵;” “于康和杨珍为神策军左右总兵。” 朱祁钰又从乾清宫里挑出来四个太监,进入四军,又从文臣中挑四个入四军参赞军务。 “奴婢这就去传旨!”冯孝匆匆出宫。 朱祁钰目光阴了又阴:“加封常德为长公主,薛厦继承阳武侯爵位,封薛氏为孟定郡主。” 冯孝暗暗吃惊,没想到皇帝真是大手笔啊。 为了拉拢孙太后,付出太大了。 朱祁钰心情一点都不好:“去催诸王,去催项忠,朕要快些看到朕的叔伯兄弟们!” 等朕处置了天下诸王,再好好跟你算账,孙氏! “奴婢遵旨!” 朱祁钰让人打扇子,消消暑。 然后除了外袍,开始锻炼。 练得满身臭汗,才去洗澡,然后安枕。 五月初四。 早朝上。 “诸卿,河南备操军已经拔营,动身前往京城。” “朕已经下旨,令陈豫率军去山东,接替于谦。” “项忠已经在反军的路上,朕令其不入京师,直接乘船去山东!” 朱祁钰笑道:“诸卿,天下诸王皆已入京,朕今日在乾清宫设下家宴,诸卿都要参加啊!” 还有几个王在路上,今晚都能到京。 等了快一个月了,终于都来了! “臣等谢陛下隆恩!”群臣跪拜。 朱祁钰拍拍手:“呈上来!” 这时,两个太监抱着一个花盆,慢慢进入奉天殿。 群臣登时皱眉,如植物茎如甘蔗,翠绿细长的叶子,结出金皇的棒状果实。 “这、这……” 群臣目瞪口呆:“这不是陛下梦中之物吗?” 皇帝的那个梦,说了三遍了。 都以为皇帝信口开河,没想到真有这种植物? 胡濙目光一闪,皇帝倒是会神化自己,用一株提前知道的植物,就当做仙人指路,有些幼稚了。 一株好看的植物罢了,真是耐寒、高产的作物? 别说笑了。 但百官叩拜,山呼万岁。 心里都很不屑,皇帝没用谶语,已经算不错的了。 “诸卿,这是广州市舶司太监刘玉,呈上来的植物。” “朕初看之时,以为是仙人指路。” “但是。” “朕也不知道,这东西是否耐寒、高产,朕也一无所知。” “也许,这只是太监为了博取朕欢心,制造出来的罢了。” “所以呀,朕打算请懂农事的大臣,帮忙培育一番,做一做实验。” 朱祁钰直言不讳。 但眼眸中十分激动,这就是玉米啊! 绝对错不了的! 可有植物,如何培育呢? 他是一窍不通。 而且,他现在也怀疑,后世在亚寒带种植的玉米,是经过改良的? “陛下,微臣对农事颇有兴趣,不如让微臣带回家去,慢慢研究。”薛希琏出班。 “这……”朱祁钰不放心他。 胡濙却点点头:“薛公熟知农事,若连薛公都解决不了的难题,怕是朝野上下,无人能种植此植物了。” “那便交给你吧。” 朱祁钰停顿一下道:“朕已经让市舶司,联络懂得种植此物的夷人,令其入京。” “对了,此物朕叫它御米,诸卿意下如何?” “御米?”胡濙写一个“玉”。 但朱祁钰却亲笔写下御米,御用之米,意味着珍贵。 胡濙看完了然,登时皱眉,皇帝难道真的认为,此御米是仙人指路? 就不担心,一旦梦境是假,他的名声会受到影响吗? 皇帝好像还真不在乎。 “薛卿,这御米朕就交给你了。” 朱祁钰站起来:“乾清宫准备好了御宴,诸卿晚上必须到,朕要和诸卿痛饮几杯,也让天下诸王看看,朝堂上是否众正盈朝,其乐融融!”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142章 坐在周王身上,抡鞭子抽天下诸王! 乾清宫。 音乐悠扬,轻歌曼舞。 数十位亲王、辈分高的郡王,坐在正座上,周围由重臣陪同。 而辈分小的郡王,则在殿外。 太监宫女在殿内外穿梭。 有趣的是,近支亲王坐在上位,远支的亲王按辈分排序,阁部重臣全都作陪。 大热的天,一个个都穿着冕服,浑身都是汗水。 坐在上首的朱祁钰,看着这些亲戚,脸上挂着笑容。 “诸卿,今天虽不是家宴,但也没有外人,这些朝臣都是朕的肱骨重臣,大家无须拘束,都放开玩!” 朱祁钰举起酒杯,杯中水一饮而尽。 “谢陛下!”郑王朱瞻埈最识趣。 他第一个来,又是皇帝的亲叔叔,给足了皇帝面子。 朱祁钰微微颔首,示意他落座。 气氛有些沉闷。 但诸王都放不开,坐在上首的郑王朱瞻埈、荆王朱祁镐、淮王朱祁铨、赵王朱祁鎡。 依次坐着二十余位亲王。 胡濙坐在上首作陪,张凤、王伟等人依次陪同诸王。 外面的郡王,则没有重臣陪同,相对而言,他们在殿外,也自在一些,就是蚊子多,宫女太监都不愿意伺候他们。 郡王也不敢造次,在封地里他们作威作福,在宫中,普通的女官都瞧不起他们。 “微臣请贺陛下!”郑王举杯,巴结皇帝。 “王叔,不必见外,王叔是看着朕长大的,何必这般客气呢?”朱祁钰笑道。 郑王却出列,跪在大殿中央,高声道:“君是君,臣是臣,哪来亲戚之说?” 朱祁钰眼睛一亮,慢慢站起来,走下台阶,亲手扶起郑王。 “王叔,朕虽是天子,却也是诸位叔伯兄弟的血脉亲戚!” “王叔请落座!” “今日是家宴,没那么多规矩,诸位笑起来、乐起来、开心起来。” 朱祁钰环顾诸王,笑问:“怎么都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啊?是路途遥远,太过劳累了吗?” “臣等不敢。”宁王朱奠培高声道。 “是对酒菜不满意?”朱祁钰问。 “酒菜甚好。”楚王朱季埱小声回禀。 “那是何事啊?” “为何闷闷不乐?” “今日是家宴,朕与你们只叙天伦亲情,不说其他!” “有什么话直接说出来,不必忌讳,朕不喜欢拐弯抹角的!” 朱祁钰皱眉:“有什么话就说出来!” 诸王看向蜀王朱悦菼和鲁王朱肇煇等几个年长亲王。 让他们出头。 朱肇煇轻咳一声,站出来道:“请问陛下,想听真话,还是听假话?” “鲁王叔祖,何为真话?何为假话?” 朱肇煇是和朱祁钰祖父洪熙皇帝一辈的。 “陛下,假话就是臣等一路风尘仆仆,十分疲累,自然无甚兴致。”朱肇煇目光闪烁。 皇帝清理山东,那于谦派人把鲁王府堵在王府内,开始查账,凡是不是钦封的土地,强制收回,导致鲁王府内怨声载道。 山东境内钦封的鲁系郡王,也都恨透了于谦。 他入京,是请陛下给他一个说法的! “真话呢?”朱祁钰转过头,盯着他。 朱肇煇走出案几,跪在地上:“陛下欲杀光朱家子孙吗?” 这话掷地有声。 觥筹交错的气氛登时一窒,连歌舞声都停下了。 殿外的诸王纷纷探头进来看。 殿内的诸王,则走出案几,跪在地上。 朱祁钰环顾四周,缓缓开口:“诸位叔伯兄弟,都是这样想的吗?” “认为朕诏天下诸王入京,是为了杀戮诸王吗?” 没人回答。 其实就是默认。 “哈哈哈!” “朕若要杀人,何须那般麻烦?” “一道圣旨下去,你们敢造反吗?王府护卫,敢跟随你们造反吗?伱们振臂一呼,有用吗?” “朕想杀谁便杀谁!” “何须这般麻烦,强征强令,诏尔等入京?” 朱祁钰厉喝:“有这样想法的,脑袋里面装的是屎吗?” “臣等知罪!”鲁王等附和。 心里却都松了口气。 宁王朱奠培却暗戳戳问了一句:“既是家宴,太上皇为何没来?” 胡濙瞳孔一缩,这宁王脑袋有坑吗? 真以为皇帝不敢杀人? “宁王,按照辈分,朕得叫你一声王叔!” 朱祁钰慢慢走到宁王面前:“朕要先告诉你,太上皇已经不复存在了,如今太上皇被朕钦封为漠北王,乃是亲王,和你一样。” “朕之所以没请他来,是王妃小产,他心情不佳,不愿意参加。” “明日端午家宴,漠北王会参加的。” “这个回答,宁王叔满意吗?” 朱祁钰问他。 “微臣只是心忧漠北王,别无他意。”宁王摆明了是看皇家笑话。 宁藩蝇营狗苟,也都心照不宣。 朱祁钰笑了起来:“漠北王是朕的亲哥哥,朕自然比别人更加关怀自己的哥哥。” “倒是宁王叔兄弟不睦,朕数次申斥,却屡教不改。” “宁藩呢?都给朕进来!” 皇帝声音传到殿外。 在殿外用膳的宜春王朱奠坫、新宜王朱盘炷、乐安王朱奠垒、石城王朱奠堵、弋阳王朱奠壏走入殿内。 宁王脸色微变,不知道皇帝要干什么。 “尔等建藩于江西,是为朝堂镇守江西的,不是让你们内斗的!” 朱祁钰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今日,当着朕、当着所有叔伯兄弟、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握手言和!” “从今往后,宁藩要彼此和睦,不能再闹出有损天家威严的事情了!” 宁王抹了把脸上的汗,长吁口气。 他以为,皇帝是让郡王入殿,砍死他这个亲王呢! 皇帝暴戾,喜欢令亲人杀亲人,折磨人为乐。 却没想到,只是令宁藩诸王握手言和。 朱祁钰俯视着宁王,怪笑道:“宁王叔脸上怎么这么多汗啊?莫不是心里在骂朕,狗拿耗子吧!” “微臣不敢,陛下乃皇家族长,您令宁藩握手言和,乃是维护天家体面,微臣以后绝不敢任性,必然维护宁藩和平。”宁王脸上的汗更多了,不停磕头。 “哈哈哈!” 朱祁钰大笑,让宁藩诸王握手言和。 然后走上台阶,高声道:“诸王,起来!” “朕诏诸王入京,就是想和亲戚们团圆团圆,过个开心的端午节!” “朕登基这些年,从未享受过一天,兢兢业业,笔耕不辍。” “这日子过得苦啊。” “身边又没个互诉衷肠的人。” “所以朕就想着,把天下诸王诏入京,都是朕的血脉叔伯兄弟,自是亲切无比。” “就千里迢迢地把你们诏来,就是想说点心里话。” 朱祁钰端起酒杯。 诸王慢慢站起来,谁也不信皇帝的屁话。 真要想念亲戚,至于派兵逼我们吗? 圣旨一次比一次严厉,不入京就形同造反,现在却说好听话,给自己找台阶下,信了你的鬼。 “都坐下!坐下!” “郑王叔,是朕的亲叔叔!” “荆王兄、淮王兄、赵王兄,是朕的近支兄长!” “你们,都是太祖血脉,都是朕的亲族!朕的血脉兄弟!” 朱祁钰端起酒杯:“朕强征尔等入京,是朕草率了,朕自罚一杯!” 说完,一饮而尽! 让太监又倒一杯水。 “朕这皇帝,当得是有苦难言。” “方才宁王叔质问朕,漠北王为何没来?” “朕知道,在你们心中,正统皇帝仍然是太上皇!” “朕只是一个鸠占鹊巢的小丑罢了!” 朱祁钰高举酒杯:“朕是庶子,庶子继位,兄长尚在人世,乱了人伦纲常!” “所以诸位叔伯兄弟,跟朕不亲近,朕能理解!” “这杯酒,敬叔伯兄弟们!” “朕干了!” 朱祁钰又一仰而没,打了个酒嗝。 眼神略微迷离,让太监再倒一杯。 “今年正月十五,漠北王夺门,试图复辟,想必诸王都知道了。” “这半年来,民间传朕暴戾,文人骂朕无道,亲戚骂朕刻薄,百官嫌朕瞎折腾。” “朕简直是人憎狗嫌。” “所以你们才会迫不及待地问,漠北王为何没来?” 朱祁钰高举酒杯:“诸王,你们是朕的血亲,朕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皇帝,朕当够了!” “朕没儿子!” “又是庶子!” “何必窃据帝位呢?何不让给漠北王呢?” “多少个夜里,朕都这样问过自己,折腾什么呢?就算改革成功,江山大好,那又如何?” “朕没儿子,终究要传到漠北王那一支去!” “何必呢?” “早点退位让贤,还能落个好下场,起码史书上留个美名!” “到时候太子也能孝顺朕。” 朱祁钰长长一叹:“可朕没有,朕仍旧霸着皇位,不肯还给漠北王!” “不是朕霸权!” “而是朕总做一个梦,梦到胡虏马踏中原,汉室亡了天下了!所以朕……” “算了,终究只是一个梦,算不得真的,就当朕霸权吧!就当朕贪恋皇位吧!” “这杯酒,敬你们!” 朱祁钰一饮而尽。 脚步有些踉跄,撑着案几站着,脸上露出笑容:“诸王,和你们说说心里话,朕这心里,舒坦多了。” 他由着冯孝扶着,坐在坐位上,脸上笑容不断。 仿佛真的喝多了。 但冯孝偷偷竖起大拇指,还是您演技高,三杯水,把您喝多了,高手。 诸王都懵了。 没见过这种场面啊,该怎么接啊? “陛下若非正统,如何坐稳八年皇位呢?”郑王疯狂跪腆皇帝。 他封地在河南,对京中的一举一动,知之甚祥。 知道得越多,对皇帝愈发恐惧。 这大侄子,变化太大了。 “郑王叔,你是朕还活着的,唯一的王叔了!”朱祁钰动情道。 郑王不寒而栗。 襄王本来也活着的……皇侄和皇叔,真的是天生冤家啊。 他有点怕,会不会也进入瓦罐,成为寄类的其中之一呢。 “朕亲手杀了襄王叔啊,朕心里有愧,有愧啊!”朱祁钰忽然嚎啕大哭。 要洗白? 郑王有点跟不上皇帝的节奏。 而这个大殿中,有资格代替襄王说话的,只有他郑王了。 郑王是仁宗皇帝次子,是襄王的哥哥。 也有监国的经历。 他赶紧站起来,跪在大殿中间:“陛下切莫难过,这一切都是彘墡咎由自取,与陛下何干?” 诸王都是人精,虽然出身贵胄,那也是一路杀上来的。 王府内的厮杀,一点都不必皇位小。 都看明白了,皇帝要洗白。 “他犯了天大的错,那也是朕的亲叔叔,嫡亲叔叔啊!” 朱祁钰泪如雨下:“当初朕实在太冲动了,为什么就不能缓一缓,打他、罚他,总比杀了他强啊!” “等朕百年之后,如何面对父皇,面对皇祖父、皇祖母啊!” “朕犹然记得,朕小时候,襄王叔甚爱朕,过于爱漠北王,全因朕是幼子,父皇、皇太后、漠北王都宠着朕。” “可朕一时冲动,竟酿成大错!” 朱祁钰哭得更凶了。 岁数大的如鲁王、蜀王、山阳王等,都觉得似曾相识。 当年宣宗皇帝烹了汉王朱高煦时,好似也这般哭诉的,这爷俩,真是一脉相承啊! “若陛下实在过意不去,就请复襄王王号,令其后人继承襄王爵位。”郑王顺着皇帝的话往下说。 乾清宫殿内殿外,全都竖起耳朵。 王位,才是他们命根子,若陛下复襄王王位,皇帝就不是削藩,而是真的想亲戚了。 可是,分封在湖广的荆王、辽王却不爽了,襄王府的家资,都进了他们的口袋,难道复襄王爵位,还逼迫他们还回来? “复王号可以,但襄王叔一脉,都已经崩逝了……” 朱祁钰哭泣道:“王叔啊,当时你怎么就没在京师呢!” “劝谏朕一番,该多好啊!” 嘶! 郑王打了个哆嗦。 当时他要是在京师,估计也成瓦罐鸡了。 皇帝是真狠啊,把襄王一脉,都给烹了? 杀绝了,然后洗白? 这活儿,宣德皇帝熟啊! 赵王有点心惊胆战,他祖父朱高燧也不服气宣宗皇帝,差点也参与了汉王谋逆。 万一皇帝翻小肠,会不会把他也一起烹了? 三代瓦罐鸡,皇帝和叔叔犯忌讳啊,老朱家有毒。 殿内气氛诡异而又尴尬。 郑王都不知道怎么接。 偏偏在一旁的周王朱子埅小声道:“不如从宗室中挑选一子,承袭襄王王位,皆大欢喜。” 众所周知,周王子嗣泛滥,河南都快封给周藩了。 若从藩王中挑一个,承袭襄王府,八成从周王家中和庆城王朱钟镒家中挑选,庆城王更狠,生了上百个儿子…… 朱祁钰眼眸一阴。 朕的意思,是要再立襄王府吗? 连朕话都听不明白,还当什么王! 气氛瞬间僵硬。 “请陛下恢复襄王王号,恢复祭祀!”郑王赶紧岔开话题。 周王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请罪。 “周王叔说的有道理啊。” “倒是可以从宗室中挑一人,继承襄王王位!” 朱祁钰眼神阴鸷:“周王叔,既然是你提议的,就从你家中挑出一人,继承襄王王位!” 诸王瞪大了眼眸,还有这等好事? “微臣代襄王谢陛下隆恩!”周王激动了,又多一个王位啊,又是富庶的襄阳! 这馅饼太大了! “挑好后,呈上来。” 朱祁钰吐出一口酒气:“传旨,恢复襄王府王位,恢复祭祀,为襄王叔正名。” 这道圣旨下去,整个乾清宫沸腾了。 本来一点都不热烈的乾清宫,瞬间炸开了。 皇帝不但没削藩,还要建藩! 周王捡了个大便宜啊! 生儿子狂魔庆城王朱钟镒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 他不止自己能生,儿子朱奇浈更能生,已经生了五十多个了,还在生儿子的路上。 晋藩都快被两代生儿子狂魔吃垮了。 “周王叔,你建藩开封,为何是诸王最后一个入京的呢?”朱祁钰话锋一转。 周王脸色微变:“启禀陛下,王府内事物庞多,一时之间无法抽身。” “京师和开封近在咫尺,你也不多来京中看看朕。” 朱祁钰笑眯眯道:“朕还以为,你有别的心思呢?” 噗通! 周王跪在地上,连说不敢。 “起来,这事不赖王叔你,赖王谊,去你府上做客,却没有传圣旨!你说可笑不可笑?” 朱祁钰怪笑:“来人,抽王谊十鞭子,以儆效尤!” 周王还要跪着,但朱祁钰不许。 “起来,你是朕的王叔!” 朱祁钰像是喝多了,从台阶上下来,亲自扶起周王:“别说晚来几日,就算不来,朕也不敢说什么!” “朕虽然是族长,但朕这个族长,不过是空架子罢了,没什么权力。” “是不是?周王叔?” 周王吓得浑身是汗,想跪下,但被皇帝提溜着,跪不下啊! 他往下坠,皇帝往上提。 他就是跪不下。 噗通! 忽然,皇帝松开了他,他一屁股摔在地上。 他多大岁数了,快被摔死了。 “啊!” 旋即一声惨叫。 皇帝竟若无其事地从他身上踩过去:“诸王,你们要什么,直接和朕说,朕能赐的,都会赐给你们!” “你们是朕的血脉亲人啊,都姓朱!和朕是一条心的!” “要什么,就跟朕说!” 朱祁钰坐下了。 坐在周王的身上。 周王岁数不小了,被皇帝压着,快要喘不上气儿来了。 诸王看在眼里,没人敢阻拦啊。 因为皇帝喝多了,一边说,一边打着酒嗝,一看就是喝多了。 朝中重臣都在翻白眼。 皇帝最擅长耍无赖了! 看看,又开始了! “宁王叔,你说!” “你要什么?” “说出来,朕都给你!” 朱祁钰指着宁王,问。 宁王揉了揉胸口,担心他被皇帝屁股坐着,坐死喽! 本王还想再活几年。 “微臣对现有的一切已经非常满足了,不敢奢求太多!”宁王跪下说不。 “跟朕见外了,是不是?” 朱祁钰吧嗒吧嗒嘴:“宁藩虽然和朕不是近支,但我们有共同的祖宗,血脉相连,更改不了的。” “宁王叔,不要不敢,直接说,哪怕你说把江西封给你,朕都允了!” “老太傅,你别说话,朕没喝多!” 胡濙懂皇帝啊。 赶紧过来搭戏。 朱祁钰摆了摆手:“今天是朕的家宴,都是姓朱的,朕不是皇帝,而是朱家的族长,是宗室里的族长!” “有困难,和族长说,族长帮你们解决!天经地义!” “朕富有天下四海,什么都有!” “要什么就说。” “宁王叔!” 朱祁钰看向宁王。 宁王吞了吞吐沫,皇帝真喝多了? 但皇帝金口玉言,若是答应了把江西封给他,也没法反悔了。 他能允许襄王重新建藩,又允许周王过继,可见是没有削藩的意思的。 再说了,皇帝说得对,江山都是他们朱家的,老朱家人吃点占点怎么了? 本王也姓朱,你们燕王系占了皇位,还不让我们沾点光? “既然陛下和微臣叙亲情,那么微臣就直说了。” 宁王咬了咬牙,直接提要求:“微臣信道,请陛下将龙虎山封给微臣。” 试探! 这是宁王对皇帝的试探。 这不是他想要的。 “区区一座龙虎山而已,正一道都迁走了,龙虎山便赐给你又如何?” 朱祁钰笑道:“王叔还要什么?直接说!” “诸位,想要什么,都说出来!” “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这个店了!” 朱祁钰环顾四周。 “陛、陛下!” 周王的声音从朱祁钰屁股底下传出来:“求求陛下挪开尊臀,微臣快要上不来气儿了!” 朱祁钰后知后觉,仿佛才意识到,自己坐在周王的身上。 赶紧站起来,亲手把周王扶起来。 “周王叔怎么跑朕屁股底下去了?” 朱祁钰拉着他,哈哈笑道:“周王叔想要什么?说!” 周王泪如雨下,就想活着! 皇帝快把他坐死了! 坐在他胸口上,根本不听他的呼唤啊,就是坐着他,和诸王吹牛比! 考虑过本王的感受吗? 本王想要皇位,你给吗? 周王气呼呼道:“微臣想请陛下分封微臣的儿子!” 他有八个儿子! 尚未到分封的年纪。 “准!” 朱祁钰抓着周王的手:“都是朕的兄弟,封!” “王叔,想封在哪?挑,随便挑!” 周王没想到,皇帝还真答应了。 难道传说中的皇帝暴戾,是假的? “陛下,微臣是老实人,可就不客气了。”周王还真打算挑了。 “跟朕客气什么?都是一家人!” 朱祁钰大手一挥,让周王随便挑。 诸王也跃跃欲试。 都是叔伯兄弟,皇帝对周王大方,对其他人自然全都大方。 朱祁钰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诸王可打开话匣子了,有的想扩大封地;有的想多多赏赐金银财宝;有的想要开矿权;有的想扩大王府护卫;有的想封孙子为郡王…… 各种奇葩要求,全都提出来了。 朱祁钰耐心地听着,让太监都记下来。 甚至,殿外的郡王们也都进来,提出各种要求,更多的是多封王位。 只有坐在最后的靖江王,浑身不自在,总感觉皇帝设个圈套,等着诸王往里面跳呢。 问到他时,他就说想传承下王位,惹得皇帝大笑,说他要求太低。 “诸位叔伯兄弟的心,朕都听到了!”朱祁钰缓缓开口。 诸王都眼巴巴地看着他,等着他说出一句“允了”。 “都是合理的要求。” 朱祁钰微微点头。 所有人心花怒放,皇帝这就答应了? 皇帝这是把天下精华,都分封给了他们? 果然是好族长啊! 这时,驸马王谊进殿,他背上被抽了十鞭子,伤痕累累。 朱祁钰眼眸一阴:“你进来干什么?今天是朕的家宴,你是朕的家人吗?” “微臣有罪!”王谊心里苦啊。 他做客周王府,周王答应得好好的,他一出府就变卦了,然后再也不见他,导致圣旨没传出去。 他在京中的儿子可就遭殃了,每次失败的奏报传入京中,儿子都被拖到街上,一顿鞭笞。 就在刚刚,皇帝派锦衣卫,把他从府里拖出来,抽了十鞭。 “诸王,这是王谊,真定公主的驸马,是朕的姑父。” 朱祁钰摇摇晃晃站起来,从人群里把周王拉出来:“王叔,就是他,去你府中传旨,旨意没传出去的。” “朕刚刚派人打了他十鞭子,他心里有恨,冲朕来发泄的!” “微臣不敢!”王谊是请罪来的,还是锦衣卫提点他的。 “还嘴硬?” 朱祁钰醉醺醺的吧嗒吧嗒嘴,摇摇晃晃:“来人,拿刀来!” “你虽然也是朕的亲戚,但真定姑姑不在了,咱俩算不得什么亲戚了!” “但宁王叔不一样,我们的血脉,都流着朱家的血!” “你离间天家亲情,罪不容诛!” 这时,侍卫捧着刀进殿。 朱祁钰指了指周王:“交给王叔,杀了他!” 说完,他摇摇晃晃走上了台阶,坐在台阶上,醉眼迷离地指着周王:“动手!” 周王都傻了! 这什么情况啊? 要论亲疏,肯定是仁宗皇帝第四女真定公主,和皇帝血缘更近,虽然王谊是驸马,但那也是实在亲戚啊。 皇帝竟让周王杀驸马王谊? 王谊也懵了,我主动进宫,送人头来了? “陛下啊,您不看真定的面,也要看在几个孩子的面子上,他们都是您的表兄弟啊!”王谊嚎啕大哭。 周王吓得把刀丢在地上。 他算哪根葱啊? 好听点是周王,论血脉,都快出五服了,哪有什么兄弟亲情? “闭嘴!” 朱祁钰让人把王谊的嘴捂上,慢慢转过头,看向周王:“御赐的刀,怎么扔了?” 周王如遭晴天霹雳! 这刀是皇帝赐的,他活腻味了,敢扔? 赶紧捡起来,跪在地上。 本来热闹的奉天殿,气氛瞬间阴冷下来,所有人都有点懵,刚才皇帝还笑容可掬呢,怎么忽然就喊打喊杀呢? 莫不是皇帝有精神病? “杀!”朱祁钰吐出一个字。 “陛下,您消消火,大家都是亲戚,何必为了点小事,就喊打喊杀的呢。”周王小心翼翼道。 “确实都是亲戚。” 朱祁钰眼神迷离:“但亲戚也有远近亲疏,咱们亲戚近,他儿子姓王,不姓朱,咱们亲戚近。” “你是朕的叔叔!他是朕的姑父,姑父和朕中间的纽带,是真定姑姑,姑姑去了,他和朕关系甚远。” “周王叔,动手,杀了他,朕为你出气!” 王谊拼命挣扎,我冤不冤啊! 周王更吐血,您这是给我出气吗?是逼我去死啊! 偏偏皇帝一副为你好的模样。 人还喝醉了,油盐不进。 他看向其他亲王,尤其是郑王,彼此之间封地毗邻,能不能帮帮忙,说几句好话? 郑王视而不见。 周王只能跪在地上,哭泣道:“陛下为臣出头,臣心里感激,只是不能因为臣受了一点委屈,就让陛下背负骂名;何况,今天是亲戚们见面的团圆日子,不宜见血,请陛下收回御刀!” “看看,看看周王的心胸。” 朱祁钰目光幽幽:“把王谊放开,王谊,可知朕为何要杀你啊?” “微臣不知!”王谊都快气死了! 凭什么啊! 您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了! 我舟车劳顿,为您奔波,好不容易回京了,二话不说被抽了一顿。 进了乾清宫,还差点被杀了,我冤不冤啊! “不知?朕问你,朕派你干什么去了?”朱祁钰问。 “给天下诸王传圣旨!”王谊闷声道,十分不愿意。 “你传了吗?” 朱祁钰慢慢站起来,陡然厉喝:“你传圣旨了吗?” 王谊脑袋轰的一声:“传、传了。” “嗯?传了?那人为何不来呢?”朱祁钰冷冰冰地问。 “微、微臣做客周王府,没等传圣旨,周王就不见了,之后一直不见微臣,微臣也没有办法啊!”王谊不停磕头。 周王脸色急变,刚要解释。 朱祁钰却摆了摆手:“不要管周王如何,朕只问你,圣旨传出去了没有?” “没、没传出去!”王谊知道错了。 “圣旨都传不出去,朕留着你个废物干什么?” 朱祁钰眼睛睁开:“周王,打他!” 周王吓了一跳! 打?打王谊? 本王又不是侍卫,凭什么做这种事呢? 嘭! 周王扬手一拳,打在王谊的脸上。 王谊不敢躲,生生受着。 “传旨,褫夺王谊驸马资格,闭门思过,无诏不许出门!” 朱祁钰冷冷道:“周王!” 还在打人的周王浑身一颤。 软软地跪在地上。 “你没接到圣旨吗?”朱祁钰冷冰冰问。 “臣、臣……”周王想说没接到,确实没接到圣旨,但知道圣旨里面说了什么。 “抗旨是什么罪?”朱祁钰问他。 周王吓得不停摇头:“那段日子微臣病了,是病了……” “朕问你,抗旨是什么罪?”朱祁钰冷冰冰问。 “杀、杀头!”周王哆哆嗦嗦回答。 “是诛九族!” 朱祁钰一字一顿回答! 慢慢走下台阶,太监把刀捡起来,双手捧着给皇帝。 朱祁钰拿起了刀,盯着他:“为什么抗旨?” “微臣病了、病了……”周王被吓坏了。 尤其看到皇帝拿着刀,奔着他走来,他两股打颤,热流涌出…… “是仗着是朕的王叔吗?” “还是瞧不起真定公主?” “大明亲王,带头抗旨不遵,你说说,这天下,谁还会听朕的圣旨啊?” 朱祁钰低头问他:“你还听吗?” “听、听、听!”周王脸色煞白一片,不停点头。 “那朕刚才让你杀了王谊,为何不杀呢?”朱祁钰又问。 “这、这,大家都是亲戚,何必赶尽杀绝呢?”周王哆哆嗦嗦回答。 “亲戚?就可以抗旨不遵了?”朱祁钰语气森然。 周王摇头。 这就是个坑,怎么回答都不对! 所有藩王都变成了鸵鸟,不敢看皇帝的眼睛,若看了,就会发现皇帝眼神清明,没有丝毫醉意。 那么之前,是皇帝设个坑,坑大家玩? “是朕大,还是亲戚大?”朱祁钰问。 “陛下最大!” 周王赶紧道:“陛下让微臣打王谊,微臣就打了,陛下令微臣干什么,微臣就做什么!” 意思是说,您再让我杀他,我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但机会只有一次。 朱祁钰却看向了王谊:“你对朕心中有气?” “微臣不敢!”王谊磕头。 “那朕罚你,可心服口服?”朱祁钰问他。 “微臣心服口服。”王谊含泪磕头。 “看来心中还有委屈啊。” 朱祁钰把刀丢在地上:“捡起来,砍他!” 指了指周王。 周王瞪大了眼睛! 为什么啊! “因为你抗旨不遵!” 朱祁钰回头看向他,眼神凶厉:“朕是这大明的天!” “是你们这些诸王的族长!” “朕要罚你,服不服?” 朱祁钰逼视他。 周王想说不服,却说不出口。 就不该入京! 就不该入京! 皇帝都是骗他们的! 皇帝要杀人!要杀他啊! 而王谊慢慢抽刀出鞘,慢慢看向周王,眼神之中闪过无奈和狠辣。 直接一刀劈过去! “啊!” 周王发出一声惨叫,鲜血从他背上流了出来。 他人趴在地上,惨叫个不停。 王谊也是第一次砍人,攥着刀柄的手还在颤抖。 噗通! 王谊跪在地上,双手捧刀:“求陛下收回御刀!” 朱祁钰却没收回,转身回到台阶之上。 “诸王,都有谁接到了圣旨,没立刻启程啊?”朱祁钰扫视所有人。 来了! 报复来了。 “滚出来,跪在中间。” 朱祁钰语气冰冷,不装了,摊牌了。 诸王浑身发软,一个个只剩下后悔了。 “陛、陛下要杀光诸王吗?”晋王朱钟铉颤颤巍巍走到殿中间,惊恐问。 朱祁钰盯着殿中间。 看看有没有不老实的,绷着脸,一声不吭。 上百诸王跪在乾清宫内宫里。 一个个战战兢兢,耳朵里听着周王的惨叫声,更不寒而栗。 当年建文削藩,藩王人人自危,才有了太宗皇帝靖难之役,难道皇帝就不怕再次靖难吗? “宴会开始时,朕说过什么?” “忘了?” “朕说过,诏你们来,不是杀你们的!” “刚才朕借着酒劲,也跟你们说了,想要什么就趁早说,朕能允的都允了!” “可这等优容,不是放纵尔等!” “不是让你们抗旨不遵的!” “来人!” “一人抽十鞭子!” 朱祁钰语气森寒:“朕没褫夺你们王位,没把你们杀光,已经看在太祖的面子上了!” “朕再教你们一遍!” “朕口含天宪,说什么便是什么!” “谁敢不遵?便诛族!亲王也不例外!” “听到了吗?” 朱祁钰忽然爆喝。 “臣等听到了!”诸王应和。 一个个瑟瑟发抖,谁敢说不? 他们不是祖先那些敢打敢杀的塞王了? 一个个被太宗皇帝当成猪养,养了几代人了,人都废了、 再加上三代皇帝削藩,藩王势力愈发衰微,所以乖乖入京,乖乖被皇帝拿捏。 “就在这里打!” 啪!啪!啪! 鞭子声此起彼伏。 惨叫声不断。 “都闭嘴,不许叫!” 朱祁钰冷喝:“都是朱家子孙,这点疼痛算什么!闭上嘴,别出声!” 感情不是打你身上,你当然不疼了! 站着说话不腰疼。 却都没人敢叫出声。 连挨了一刀的周王都闭上嘴。 王谊那刀是留情的,只是皮外伤。 看着诸王挨打,王谊捧着刀,好似是奉刀使者,谁不听话就过去给他一刀。 没被打的只有寥寥几个王,如郑王、靖江王、秦王、辽王等。 十鞭子打完。 朱祁钰问:“都明白什么了?宁王叔,你先说!” 打完还得发表感言是不? 宁王日狗了。 “陛下金口玉言,任何话,微臣等必须铭记在心,事事遵从。”宁王咬牙道。 他心里只剩下无尽后悔了。 为什么要来京师呢? 干脆直接造反该多好! 大不了一死,省着在这京师受气。 朱祁钰越过他,看向蜀王:“蜀王叔祖,您说呢?” “陛下乃正统天子,不容置疑,臣等惟陛下之命是从。”蜀王是个老滑头。 但朱祁钰却很满意,看向晋王,接着夸。 “臣等延迟启程,是臣等有罪,该罚,陛下打得好,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陛下有理有据,乃是贤君也!” 晋王极尽肉麻之词。 朱祁钰有点飘飘然了:“周王,你怎么看?” 怎么受伤害的总是我啊! 周王哭着说,我不想发表感言,就想看太医! “陛下英武似太宗皇帝,果决如太祖皇帝,乃是臣等心中的天神,不容冒犯也。”周王真的在哭。 疼啊! 我不想拍马屁,我就想看太医! 偏偏皇帝心狠,不许他看太医,还逼他拍马屁。 “你心中对朕可有怨怼?”朱祁钰故意问他。 “陛下罚的对,微臣没有怨言!”周王想说,你再不给我医治,我就算想有怨言,也说不出来了。 人都死了,还有什么怨言! “哈哈哈,还是周王叔懂朕!” “诸位叔伯兄弟,都是懂朕的!” “不怪朕千里迢迢催诸王入京,就是想听诸王说说贴心话。” “现在听到了,朕的心理暖和得很啊!” “刚才朕醉了。” “听完诸王的话,朕就清醒了!” 朱祁钰又举起杯:“诸王,落座,陪朕喝一杯!” 陛下啊您就别喝了! 您再喝的话,我们都出不了乾清宫了! 尤其是周王,我要看太医,我不要喝酒!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暖心的话要多说。” “听完你们说的这些话,朕所受的苦,都忘记了!” “不愧是朕的血脉兄弟,不枉朕千里迢迢,把你们诏入京城,朕就想听你们说这些心里话!” “来,举杯。” “这杯酒,敬诸王!” 朱祁钰一饮而尽。 周王颤颤巍巍地喝,其他诸王也都呲牙咧嘴的喝,那十鞭子是真抽啊,真疼啊。 周王背上的伤还在流血呢,没人处理,就等着自愈。 皇帝仿佛忘记了那一刀。 但大家的心里话,都是骂您的! 朱祁钰又举起杯。 “朕今天高兴,这家宴吃出了家的味道。” 您可别睁眼睛说瞎话了! 还家呢? 刚劈了周王一刀,抽了天下诸王十鞭子,还家的味道! 诸王心中惴惴,皇帝不会喝完三杯,又装醉,然后又允诺一大堆,最后翻脸不认人,再抽他们十鞭子吧? 皇帝是不是神经病? 他们看向了朝臣胡濙、张凤等人。 你们伺候这样的皇帝,不累吗? 累! 皇帝就是有精神病,还是遗传的! 所以让你们也来体会体会,我们的痛苦。 有苦一起当,都是伺候一个皇帝嘛,应该的。 大高潮开启!求订阅! (本章完) ------------ 第143章 太祖的子孙,怎么能都是废物呢?朕不想看到你们! “为陛下贺!”郑王举杯跪下,诸王跟着跪下。 浑身痛得呲牙咧嘴。 “都起来!” “这是家宴,没那么多规矩。” “朕罚你们,是爱你们,若是这些错拿到了朝堂上说,你们的王爵都保不住!” 朱祁钰指着他们:“来,这杯酒喝了!” 宴会采用的是御用斗彩杯,一杯约一两二钱,全是高度白酒,朱祁钰连喝六杯。 皇帝喝了六杯水,诸王喝了实打实的六杯酒。 一般人都醉了。 御前失礼,也是大罪,藩王们只能忍着。 但不得不承认,成年泡在胭脂水粉里的诸王,酒量都很好。 朱祁钰打个酒嗝:“朕不胜酒力,已经醉了,但心里明白着呢。” “这是今天最后一杯。” “明日接着喝!” “鲁王叔祖。” “您和仁宗皇帝是一辈的,是朕的叔祖。” “鲁藩镇守山东多年,并无过错。” “方才您跟朕提,说让于谦把封存的地契、铺面,都还给您,对不对?” 朱祁钰摇摇晃晃:“这要求一点都不过分!” “于谦算什么东西?” “他只是朱家的狗,叔祖您才是这山东的主人!” “他凭什么喧宾夺主,抢夺主人的东西呢?” “这条狗,不要也罢!” “传旨,令京营出京,斩首于谦!” 朱祁钰打了个酒嗝,仿佛要快吐出来了。 胡濙立刻收到信号,跪在地上:“陛下慎言,于太保两次救大明于危难,乃大明之英雄,怎能这般辱没呢?况且,京营在于太保手里,京师兵力空虚,如何派兵诛杀于太保啊!” “那就能让他随意欺负朕的叔祖吗?”朱祁钰爆喝。 鲁王却冷汗涔涔,怎么听都不像是好话呢? 于谦,那是大明英雄啊,皇帝无数次在邸报中宣扬于谦的功绩,怎么转眼就骂于谦是狗?让天下人怎么看他鲁王? 他想说话,但插不上嘴啊。 “去杀!去杀!” 朱祁钰气得坐在地上:“朕这个皇帝说话没用了吗?” “鲁王叔祖,朕赐伱刀,你亲自去杀!” “安丘王、乐陵王、巨野王、东阿王、邹平王,都给朕进来!” “朕赐你们刀,乱刀劈死于谦!” “把你们的东西,都抢回来!” “抢!” 朱祁钰扶着案几,慢慢爬起来,结果没爬起来,摔倒了,丑态尽露。 却没人敢笑。 总感觉这乾清宫里,莫名阴寒。 鲁藩六王跪在地上。 “陛下切莫动气,那些东西微臣不要了,不要了!” 鲁王及时抽身,可不能被皇帝揪住错处,周王的下场,历历在目。 “不要了?” 朱祁钰醉眼迷离地看着他:“为何不要?都是你鲁王府的家财,是太祖皇帝赐给你们的,如何能不要呢?” “冯孝呢?滚过来,传旨给于谦,让他引颈就戮!” “奴婢遵旨!”冯孝赶紧磕头,偷偷翻个白眼,皇爷您戏过了,别使劲大了,被人看出来了。 胡濙想笑,却憋住了。 王伟慷慨走出来,义正严词道:“微臣弹劾于谦,私吞鲁王府家财,微臣请陛下追根溯源,还鲁王一个公道!” 鲁王冷汗涔涔,怎么听都不像是好话。 这朝堂群臣配合着,给他上眼药呢! “什么弹劾不弹劾的?” “这是家宴!” “王伟,退下!” “朕是朱家的族长,有人欺负了朱家人,朕就要管!” “别说于谦封存的都是鲁王府合法家财,就算是侵吞强占的,那朕也得帮着鲁王说话!” 朱祁钰看向鲁王:“鲁王叔祖,朕知道你颇有贤名,不会做这等丧尽天良的坏事的!对不对?” “是是是。”鲁王傻乎乎点头。 “那就全是于谦的不是!” “把太祖皇帝赐给鲁藩的田土、铺面都给收走了!” “尔等不必着急,朕杀了于谦,就把所有东西还给你们,都是血脉兄弟,朕再封几个王爵,补偿尔等!” “把山东全封给你们,也只是朕一句话的事!” 朱祁钰大手一挥,恨不得把整个山东封给鲁藩。 鲁王激动地磕头:“圣上天恩,鲁藩感激不尽!” “叔祖不必忙着谢恩。” “提着刀去砍,去抢!” “杀了于谦!” 朱祁钰嘿嘿笑道:“杀了于谦,朕把山东封给你!” 好像说出心里话了! 张凤王伟面面相觑,皇帝难道真的要杀于谦吗? “不过!” 朱祁钰话锋一转:“鲁王系建藩兖州府,可你家的土地,怎么跑去济南府了?” 鲁王还沉浸在封赏的喜悦之中,答对道:“回陛下,微臣妾室傅氏是济南富户,济南府的田土是她的嫁妆,并不属于鲁王府资产。” “朕没记错的话,玉碟里录的,此傅氏出身贫民啊,因颇有姿色,被你纳入王府的?” 朱祁钰问他。 “这、这……”鲁王没想到,这点小事,皇帝竟然记得这般清楚。 他刚才昏了头了,该说是济南富户投献的土地,以免麻烦。 “黄册里记载,永乐十八年,傅氏随父兄逃难至济南,落户于济南。” “而你,在永乐二十年,向朝中请旨纳傅氏为妾,后傅氏于宣德三年,生下了邹平王朱泰塍,宣德四年,册封邹平王的圣旨里,提傅氏为侧妃。” “你说这傅氏是济南富户,她家是入你王府前,富的?还是入你王府后,富的呢?” 朱祁钰目光恢复清明,语气愈发凌厉。 他做足了功课,对诸王家里如何,如数家珍。 被点名的邹平王浑身一颤。 鲁王没想到,皇帝记性这般好,连他的妾室,都记得这般清楚? “陛下,何时富的微臣并不知道,但那些田土确实记在傅氏名下的。”鲁王又说错话了。 “记在傅氏名下?那是你的?还是傅氏的?”朱祁钰声调陡然提高。 “这……” “这什么?回答朕!”朱祁钰陡然爆喝。 “是、是傅氏的!”鲁王被这一吼,脑子恢复了清明,赶紧应答。 朱祁钰却站起来,眸光如刀:“一会说田土是王府的,一会又说是傅氏的?鲁王叔祖,是喝糊涂了吗?” “对对对,微臣喝糊涂了……” 啪! 朱祁钰一巴掌拍在案几上:“当着天子面前,信口开河,焉知欺君之罪?” “微臣有罪!” 鲁王系藩王全都磕头。 第二代鲁王朱肇煇是朱檀独子,鲁藩五郡王,都是朱肇煇的儿子。 “邹平王,你来说,那济南的田土,是你家的?还是傅家的?”朱祁钰可不打算放过他。 邹平王浑身发抖:“是、是傅家的!” “你外家倒是会经营啊,短短三十年,成了济南巨富。” “拥有土地三十万亩,大大小小的铺面超过六百家,农庄不计其数!” “这傅氏是点石成金啊,不如朕把傅氏家主诏入京来,让他管着朕的生意,说不定过几年,朕就真的富有四海了呢!” 陡然,朱祁钰爆喝:“还不说实话!” 邹平王吓了一哆嗦。 “凭一伙难民,哪来的万贯家财?当朕是傻子!还是当天下百官是傻子?” 邹平王张了张嘴,看向鲁王,不敢说话。 “是抢的!是夺来的!” “你以为朕是司马衷吗?” “山东巡按使年年上奏报,傅氏仗着鲁王府势力,在济南府巧取豪夺,难道朕不知道吗?” “朕是看在亲戚的份上,没揭你的老底儿!” “给你留着脸呢!” “却把朕当傻子糊弄!有意思吗?” 朱祁钰爆吼:“传旨,傅氏满门抄斩,家资充公,废鲁王侧室傅氏位号,邹平王贬为庶人!” “陛下不要啊!” 邹平王吓坏了,不停磕头。 可朱祁钰却不看他,而是看向殿中诸王:“朕掏心掏肺,把你们当成亲戚,你们可别不识好歹,拿朕当傻子!” “朕不是司马衷,也不是司马德宗!” “拖出去!”朱祁钰爆喝。 两个太监进来,拖着邹平王出去。 鲁藩瑟瑟发抖。 “陛下恕罪!” 鲁王不能看着儿子丢王爵啊,赶紧磕头道:“傅氏颇懂经营,又借了王府的势力,不少拼命投献于傅氏,微臣虽然是鲁王,但也管不了傅氏啊!” 鲁王一推干净,让傅氏担罪。 “收百姓投献?” “鲁王,你好大的胆子啊,大明律是怎么写的?你没读过吗?” “还跑到乾清宫来告于谦的刁状?” “亏你想得出来!” “朕问你,于谦收走的东西,确定是你鲁王府的吗?” 朱祁钰嘶声问。 鲁王听出皇帝的雷霆之怒,瑟瑟发抖道:“不、不是!” “都是你鲁王,巧取豪夺来的!” “傅氏仗着谁的势?” “投献土地的百姓,是心甘情愿的吗?” “你鲁王,享受着宗人府的宗禄,享受着龙子凤孙的待遇,却抢百姓的救命钱!” “你还有良心吗?” “良心被狗吃了?” “也配当天潢贵胄!” “还有脸跑到朕面前告刁状?” 朱祁钰语气凌厉:“传旨,济南傅氏,夷三族!鲁王侧妃傅氏,革除玉碟,赐死!” “鲁王!” “朕问你,你是罪人的亲戚,也是朕的亲戚,你说朕该怎么处置?” 皇帝发疯了! 鲁王没想到,皇帝夷了傅氏,还不够? “请、请陛下夺、夺邹平王王爵,收朱泰塍全家入凤阳!”鲁王弃卒保车。 丢一个王可以,鲁藩不能灭! “朱泰塍你怎么看?”朱祁钰看向朱泰塍。 朱泰塍嚎啕大哭,想骂皇帝,却不敢骂出口啊。 “母亲犯罪,微臣愿意承担!”朱泰塍哭个不停。 “哼,还算有些朱家子孙的担当。” 朱祁钰不屑道:“传旨,收回朱泰塍‘泰’字,贬为庶人,永不封爵,全家收押凤阳,无诏不得出凤阳半步!” 朱泰塍,不,现在叫朱塍了,绝望地闭上眼睛。 却一个字都不敢说! 他还有父亲、哥哥们,若是他说错了话,皇帝会平了鲁藩的! 于谦大军就在山东,鲁藩绝对不敢造反! 朱祁钰慢慢看向鲁王,嘴角翘起:“鲁王,朕这般处置,满意吗?” “微臣满意!”鲁王哭泣。 “那于谦收回的土地,有罪无罪?”朱祁钰问他。 怎么还过不去了呢? 鲁王趴伏在地上:“于太保按律办事,是微臣有罪!于太保无罪!” “那污蔑于谦,又是什么罪?” 朱祁钰盯着他:“你可知,于谦乃是朕的肱骨重臣。” “先不说朕是他迎立的!” “朕与他,打了北京保卫战,扶大明江山于既倒!” “今年年初,瓦剌举三十余万人叩边,于谦一战打崩瓦剌十万人,大明取得巨大胜利!” “山东布政使裴纶,怨怼于朕,搞乱了山东,又是他,千里迢迢,奔赴山东,稳定山东局势!” “你说说,这样的重臣,是你能污蔑的吗?” 朱祁钰盯着他。 “微臣知罪!”鲁王不停磕头。 “传旨,鲁王诽谤重臣,不知收敛,停发鲁藩宗禄,无限期停发!” 朱祁钰看向他:“鲁王,满意了吗?” “微臣罪有应得,谢陛下成全!” 鲁王后悔啊。 他完全没想到皇帝的套路,会逼他杀于谦。 谁不知道,于谦是大明的脊梁,你皇帝能杀? 本来以为君臣和睦,装也得装着和睦啊,皇帝却张嘴就让鲁王去杀于谦,把鲁王给搞懵了。 又说了一堆好话,直接砸晕了。 结果被皇帝套路了。 鲁藩丢了一王,皇帝大获全胜。 朱祁钰叹了口气:“鲁王,朕不止是朱家的族长,还是皇帝。” “若朕给你一个机会,允许你去杀于谦。” “你可敢去杀于谦?” 鲁王吓坏了,您又套路我? 门都没有! “微臣不敢!”鲁王怂了。 “连抢夺家财的人,都不敢杀!” “鲁王,你真是丢尽太祖的脸啊!” 朱祁钰扭头看向仅剩的四王:“你们敢不敢杀?” “臣等是藩王,不敢擅杀大臣!”安丘王等吭吭哧哧道。 “废物!” “一帮废物!” “愧为太祖子孙!” “如此废物,如何设藩屏障于外?” “太祖的苦心,都被尔等给浪费了!” “区区一个于谦,有什么可怕的?你们要是说,敢去杀,朕直接下旨,让你们提着刀去杀!” “怕什么?这江山是姓朱的!” “你们都姓朱!是朕的血脉亲戚!” 诸王请罪。 朱祁钰不继续发疯了:“不敢就不敢吧,当个废物点心,丢祖宗的脸,保自己的命,是吧?” 鲁王算看透了。 皇帝就是有精神病。 您跟于谦有仇,您自己杀呀,总借刀杀人,算什么本事? 皇爷爷太祖皇帝就有精神病,伯父太宗皇帝也有精神病,听说仁宗、宣宗、漠北王三帝没有精神病啊,怎么到您这又遗传上了? 我也够蠢的,于谦收藩王的田土,自然是交换给朝堂,难道于谦还能私吞了不成? 这背后说没皇帝授意的,谁信呐。 他还傻乎乎的找皇帝讨公道,真够蠢的。 “微臣确实害怕,就想安心保命便是!”鲁王委委屈屈的磕头。 “废物!” “人越老越是废物!” 朱祁钰懒得看他,环顾诸王:“你们,谁说自己不是废物的,站出来,让朕看看!” 诸王唯唯诺诺。 被太宗皇帝当猪养,被养怕了。 连近支的兄弟,都恐惧于皇帝,何况远支? “哼,老朱家的人,都快成为笑话了!” “一个站起来的都没有!” “天下诸王,近二百人,竟一个有血勇之气的都没有!” “朕这个族长,当得心寒啊!” 朱祁钰坐在案几上,吐出一口酒气,随手一指:“周王,你说,为什么?” 我就想看太医! 周王眼泪都流出来了,我还在苦苦坚持,是不想被御史弹劾殿前失仪,然后丢了周王的王位,那才悲催。 因为殿前失仪,丢掉王位的好几个,太宗、宣宗皇帝经常以此方式削藩。 “微臣以为,诸王被限制在封地上,所以缺少了血勇之气。”周王说些车轱辘话。 朱祁钰并不满意:“看来王谊的那刀,把周王脑袋砍糊涂了。” “宁王,你说!” 宁王哭丧着脸,就知道皇帝会点名他。 他酒量不错,喝了六杯,没丝毫醉意。 此刻琢磨开了,皇帝诏诸王入京的目的,就是削藩,明目张胆的削藩! 一句话削了邹平王就看出来了。 至于问这血勇之气,皇帝怕是想以此为借口,把诸王留在京中,不许返回封地。 “宁王,想什么呢?”朱祁钰语气加重。 “启禀陛下,微臣在思索答案。” 宁王小心道:“微臣以为血勇之气乃是天生,非后天锤炼出来。” “再者,诸王自幼学文,对武艺一窍不通,自然没有血勇之气。” “若是品鉴诗画,微臣知道诸王之中,很多王爷精通此道。” 宁王够聪明的,一句天生,挡住了皇帝强留诸王在京的话头。 “诗画能治国吗?能治理一方吗?” 朱祁钰冷冷道:“太祖把诸王分封各地,不是去当猪的!” “沈王,你说!” 沈王朱佶焞满脸惊恐。 他父亲是太祖皇帝第二十一子朱模,永乐二十二年,封为武乡王,宣德七年晋封为沈王。 他年少时居住在京中,对宣宗皇帝,十分恐惧。 “陛下,微臣以为宁王说得对。” 朱祁钰目光一阴:“你老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如何管理沈藩?潞州交给你,朕如何放心?” 沈王建藩山西潞州。 “庆王,你说!”朱祁钰看向庆王朱秩煃。 庆王的父亲朱栴,是太祖皇帝第十六子,庆王一脉子嗣稀薄,这一代只有两个王,一个庆王,一个安化王。 “陛、陛下……”庆王说话直哆嗦。 “怕什么?” “你不是想改封地吗?” “你不是不喜欢宁夏嘛,想领略内地的花花世界?” “既然想换封地,就照实说!” 朱祁钰盯着他:“说错了朕也不怪你。” 庆王越被看着,说话越哆嗦:“微臣以为强干弱枝,天下诸王无甚才能,陛下方能稳坐正中……” 啪! 朱祁钰一巴掌拍在案几上,站起来:“朕是妒贤嫉能之君?” “你们是朕的血脉亲戚,你们有能力,才能帮衬到朕!” “难道朕天天防着自己的亲戚,像防贼一样吗?” 庆王吓得跪在地上,连连告罪。 “若是天天防贼,不如干脆一刀杀了!” “何必这般费劲?” “脑子里面都是屎吗?” “太祖皇帝何其英雄,怎么有你们这帮蠢货后代!” “朕杀了你们,难道以后还要杀光漠北王的子嗣吗?” “让朕真做一个孤家寡人?” “这江山如何维系?” “一派胡言!” “满嘴放屁!” 朱祁钰大怒:“庆王啊庆王,你还想着到内地享受,朕看你还是在宁夏吃沙子吧!” “秦王,你说!” 被点名的秦王真的想哭。 秦王叫朱公锡,曾祖父是太祖皇帝次子朱樉。 他和朱祁钰是一辈的。 他辈分小,又就藩于西安,本应该是西北诸王的带头大哥,因为辈分小,又有两个叔叔兴平王和永寿王总给他使绊子,导致秦藩在西北威信扫地。 “陛下若希望臣等有血勇之气,也需要给臣等机会才行!” 秦王豁出去了。 “怎么讲?”朱祁钰反倒来了兴趣。 “陛下也说了,藩王在封地上,犹如养猪,臣等过得是猪狗不如的日子!” 秦王什么话都敢说! 但却说进了所有藩王的心里。 “臣等就算有才能,有用武之地吗?” “既然没有,何必要学?” “臣等虽然含着金钥匙出生,乃朱家龙子凤孙,天潢贵胄,但其实日子过得属实不如猪狗!” “臣等也不想在家吟诗作画玩女人,臣等也想建功立业!” “可是陛下,您能放心吗?” 秦王说完,匍匐在地上。 乾清宫内静悄悄一片。 胡濙偷瞄了眼皇帝,玩大了吧,玩崩了! 您直接处置几个人,打他们一顿,削他们的权威,顺势削藩,目的达到就完了,您偏偏要玩,出事了吧! 藩王也在看,皇帝会如何看待这番话? 朱祁钰收敛脸上的不屑,慢慢从台阶上走下来,亲手扶起秦王。 “这才是朱家的龙子凤孙!” “秦王,你想要什么权力?” 朱祁钰盯着他:“跟朕说!” 秦王吃了一惊,这又是个圈套? “朕说过了,若是杀你们,后世子孙如何看朕?” “朕是真心想用你们!” “真心是看着朱家人好!” 朱祁钰笑道:“秦王,直接说!” “微臣想为陛下牧守一方!”秦王试探道。 这也是天下诸王的心思! 谁愿意当猪啊? 谁不愿意拥有权力,享用权力呢! 可诸王有了权力,就会有野心,同样的天潢贵胄,凭什么你这一支是皇帝? 而且,权力是有限的,皇帝、朝臣有了权力,如何肯分一杯给天下诸王? “好!” 朱祁钰看向诸王:“你们有没有这个心思?直接说出来!” 诸王蠢蠢欲动。 可从太宗皇帝开始,就强迫将诸王当成猪养,因为太宗皇帝靖难起家,得位不正,所以惧怕天下诸王篡位。 而当今皇帝,是漠北王于关外被俘,被群臣推上皇位的,偏偏漠北王还活着,得位也谈不上多正统。 这样的人,会甘心分权力给诸王? 他们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被废除王位的邹平王…… 这又是个坑!绝对的! 诸王不敢应答。 “天下诸王,不如秦王良多啊!” 朱祁钰赞叹道:“好,亲王想牧守一方,朕给你这个机会!” “如今朝堂新收河套,再建河套!” “既然亲王想牧守一方,朕便将秦藩移去河套。” “朕允你秦王,参与地方政务!” 朱祁钰以为,这是皆大欢喜的局面。 把藩王踢去边境,不给军权,一点一点外移,早晚移光! 既历练他们处置政务的能力,把他们当成屏障用,又不伤和气,等到大明地盘足够大了,就把他们踢去非洲、美洲当皇帝去。 可是。 秦藩却群情激奋。 “陛下不可啊!” 殿外的兴平王爬进来,哭嚎道:“朱公锡,你胡说八道什么呢!秦藩是你能做主的吗?” 兴平王叫朱志,是秦王的叔叔,祖父是朱樉。 “陛下可不能听朱公锡胡说八道啊,他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读了几本破书,就信口胡说!” 永寿王朱志埴爬进来:“陛下万万不能听他的,秦藩绝无参政的野心,就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当个富贵闲人啊!” 兴平王和永寿王是经过太宗、宣宗皇帝时代的。 那段经历,磨平了他们的棱角。 甚至夜里都会哭泣,为何生在帝王家啊。 先不说移藩,要去河套受苦。 就说皇帝,怎么可能放权给藩王呢? 他同意,大臣能同意吗? 难道还想靖难重演吗? 汉王造反历历在目,还想再来一次吗? 秦王也尴尬了。 他是想做事,但不想离开西安啊,西安毕竟是古都,有帝王气,秦藩又是西北诸王之长。 凭什么去河套那地方受苦去呀! “陛下,微臣信口胡言,请陛下明鉴!”秦王也怂了。 却没注意到,朱祁钰整张脸阴沉似水:“你再说一遍!” “请陛下恕罪!”秦王不想去了。 “你是嫌弃河套荒凉,还是担心朕在试探你?”朱祁钰问。 “请陛下恕罪!”秦王只重复这句话。 “朕想听你的真心话。”朱祁钰不甘心。 他不想杀人,尤其是诸王,不能杀光! 藩王有藩王的用法,去继续当大明的屏障,当沙包,多好啊。 可他们在逼他杀人呀! “请陛下恕罪……” 嘭! 朱祁钰狠狠一脚把他踹翻:“朕让你回答,你却求朕恕你的罪,恕什么罪?朕为何要恕你的罪?” 秦王赶紧爬起来,还是重复这句话:“请陛下恕罪!” 嘭! 朱祁钰又踹了一脚:“刀来!” “啊?”秦王吓傻了,皇帝难道真的要杀他? 长刀出鞘,放在秦王的脖子上。 冰凉冰凉的刀刃,让秦王浑身哆嗦:“陛、陛下……” 怎么没人劝劝皇帝啊!我要死了! “回答朕!”朱祁钰声音嘶吼。 回答什么啊? 秦王都忘了皇帝问什么了。 但那刀仿佛在动,他打了个机灵,立刻道:“微臣受不了河套的苦,是微臣失言了!” “原来是嫌弃河套贫瘠啊!” 朱祁钰吐出口浊气:“那你挑个地方,想去哪治理一方,说!” 兴平王和永寿王不断给他使眼色。 赶紧劝陛下打消了这个念头。 若你真去牧守一方,皇帝早晚罢了秦藩,你是亲王,是猪,不能有权力的猪! 最好的保命方法,是什么都不要,去当猪! 但秦王害怕啊。 那刀刃冰冷冰冷的,若是划下来,就没命了。 他也杀过人,刀刃轻轻一划,就什么都没了! 看皇帝那森然的眼神,就知道会杀人的。 “去、去江南!”秦王真的想去江南,领略花花世界,最好能去南直隶,那里又富庶又舒服。 啪! 刀背狠狠敲在他的脑门上! 鲜血流了出来。 秦王惊恐大叫。 “不许叫!” 朱祁钰凶厉地瞪着他:“江南承平,朕用你治理干什么?那么多天下进士,谁不能治理江南?” “你口口声声的牧守一方,原来是去享乐啊!” “亏朕刚才还夸你,天下诸王都不如你秦王?” “狗屁!” “你都不配做太祖的子孙!” 朱祁钰挥刀还要劈。 却被胡濙拉住:“陛下乃万金之躯,万不可动气。” “老太傅,你看看,这才多少年啊,皇族都变成了这样一群废物!”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朕都臊得慌!” “朕的脸都没地方搁!” 朱祁钰用刀指着秦王:“滚远点,朕不想看到你!” 秦王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往后爬,真想爬出殿外,永远也不要见到皇帝。 脸上全是血,却感受不到疼。 感受更多的是恐惧。 “还有你们!” 朱祁钰猛地看向兴平王、永寿王:“你们都是他的叔叔,平时怎么不教导他?” “嘴上说要牧守一方,实际上是贪图享乐!” “这样的人,有什么用?” “废物!” “都是废物!” “一窝废物,丢太祖的脸呐!” 朱祁钰气得把刀丢在地上,走上台阶,高声道:“朕跟你们直说,若是有想出来做事的,想做官、做将军的,都站出来,告诉朕,朕成全你们!” “朕不怀疑你们!” “也不怕你们造朕的反!” “这也不是试探你们!是朕的真心话!” “只希望你们有才能,能撑起咱们朱家!” 朱祁钰痛心疾首,颓然坐在案几上:“你们看看寻常百姓家,兄弟们相互依靠,彼此支撑,方有家业兴隆。” “朱家的家业是整个大明!” “你们怎么就不能站出来,帮帮朕,分担分担呢?” 诸王面面相觑。 皇帝真肯放权给藩王?不怕藩王造反? 怎么可能呢? 从建文开始,历朝历代都在削藩,您也不干净,登基八年,没少削藩。 诸王变成今天这副样子,不是你们这一脉希望的吗? 纷纷看向郑王、淮王、荆王,三个近支。 郑王也懵啊。 皇帝到底是真给权呢?还是当胡萝卜,逗大家玩呢? 荆王朱祁镐跃跃欲试。 凭什么皇位在你这一支手上传? 本王父亲朱瞻堈,乃仁宗皇帝第六子。 你庶子,我爹也是庶子,又都是一个爷爷,凭什么我们这支就不能有权力呢? “荆王有话要说?”朱祁钰看到了朱祁镐。 这小子可不老实,吞没襄王一脉的财宝,都是他在背后使坏。 “微臣没有话要说。”荆王坏着呢,让其他王当出头鸟,他坐收渔利就好了,反正他们是近支,好处得可他们先来。 “诸王都不愿意和朕交心啊。” “罢了!” 朱祁钰有些意兴阑珊:“明日南苑狩猎取消,诸王回府休息吧,明日朕举办家宴,还在这乾清宫里!” 本来打算去南苑狩猎,泛舟于太液池上的。 统统取消。 太危险了,南苑全是树林,安保无法面面俱到,干脆取消。 而泛舟……朱祁钰担心,会有黑手把自己推进水里。 还是在乾清宫里处置奏章吧。 这皇帝当得太累了。 诸王没想到,这结束得有点仓促啊。 “臣等告退!”诸王陆陆续续退场。 朱祁钰把胡濙、张凤、耿九畴等人留下。 也收敛了脸上的怒容。 演戏够累的。 “朕真想恢复太祖之制,给诸王权力。”朱祁钰令所有宫人退出宫外,叹了口气。 “陛下万万不可!” 胡濙脸色急变:“汉王造反近在眼前,岂能不防?” “老臣说一句僭越的话,这天下诸王,有不臣之心者,不知凡几,若陛下稍加疏忽,恐怕引火烧身啊。” 张凤、耿九畴等人极力反对。 认为必须缩小诸王的权力,强干弱枝,中枢才能安稳。 朱祁钰盯着地图,幽幽道:“总不能把他们关在京城,关一辈子吧。” 诸臣语塞。 要论狠,还得看皇帝啊! 他们以为,诏诸王入京,只是敲打一番,顺势削藩,也就罢了。 皇帝却不打算让他们回封地了,全都放在京中盯着。 之前说的那些,都是假惺惺的假话? 我们都信了! “放去塞外,更危险,若联合漠北,瓜分内地,朕岂不更头疼?”朱祁钰叹了口气。 嘶! 还是您狠啊! 难怪您没儿子,原因找到了。 敢情之前的话,都是放屁。 关键这是朱家人的事,他们这些外人,不方便开口。 “陛下,明日真请漠北王,面见诸王?”胡濙皱眉。 “自然。” 朱祁钰轻轻点头:“都是一家人,自然要见见的,皇太后也会出席。” 胡濙脸色微变:“用不用老臣作陪?” 这句话感动到了朱祁钰:“不必劳烦老太傅了,这点小场面,朕能处理。” “诸卿,你们累了一天,又陪着朕演了半宿的戏,一定是非常疲劳了。” “但是,再撑几天!” “朕现在无心处置前朝政事,尔等阁部多加合作,和司礼监、军机处配合,所有奏章你们合计着处置便可。” 朱祁钰道:“诸卿,辛苦尔等了。” “为陛下尽忠,乃是臣等分内之事。”胡濙叩拜道。 “朕就叮嘱这些,去休息吧。” 打发走阁部重臣。 朱祁钰盯着地图入神,移藩阻力太大,诸王不同意,他也不放心。 “传旨工部,阜成门外,建造成片的大宅子,按王府的规格建,暂且不要挂牌,不要对外声称什么。” 朱祁钰停顿一下:“多多建,告诉石璞,不许传出风声去。” 干脆,在京外建百王府。 把天下诸王,困在京城,再想办法解决。 “传旨于谦,快速犁清山东,等候白眊、背嵬二军抵达山东,二军抵达山东后,于谦率军北上,屯守辽东都司。” “告诉于谦,鲁王的谗言骗不了朕,他做的事,是朕授意的,朕心中有数,放心即可。” “奴婢遵旨!”冯孝跪在地上,派人写密奏传出去。 朱祁钰收敛心神,运动之后安枕。 翌日早朝上。 朱祁钰心不在焉,一些事处置得不尽如意。 朝臣得过且过,下朝时,朱祁钰叮嘱胡濙,请他全力操持政务。 请胡濙入军机处办公。 下了朝,他则派人去漠北王府,请漠北王入宫! 朱祁镇收到圣旨,嘴角翘起。 钱王妃的小产,得到了好处。 “王爷,本宫也去!”钱王妃脸色惨白惨白的,却让侍女画了妆容。 朱祁镇脸色微变:“爱妃,你身体不佳,太医说你尽量不要操劳……” “孩儿没了,本宫活着还有什么意趣?” 钱王妃眸中似血,盯着朱祁镇,语气斩钉截铁:“本宫是漠北王正妃,他也邀请了本宫,本宫偏要去!” “这……”朱祁镇不担心她的身体,担心她坏了自己的好事。 今时不同往日了。 不能像以前那般,做事随便,把复辟挂在嘴边了。 现在,是保全自己,保全自己的权力,蛰伏起来。 这段日子,朱祁镇想明白了。 凭现在的他,根本不是朱祁钰的对手,干脆蛰伏起来,如不倒翁一般,随他拨弄,任他羞辱。 他没儿子,是最大的硬伤。 就算有,能成年吗? 他朱祁镇就还有机会! 所以,现在就是熬,熬下去! 这是张軏临死前,给他做的新规划。 但钱王妃秉性刚直,又认为小产是皇帝害的,满腔仇恨,若这个时候去参加家宴,说不定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反倒将把柄送到了皇帝手里,得不偿失。 “若不能去,本宫就先走一步!”钱王妃恨皇帝入骨。 她本来是个温柔可爱的人,当初还是皇后时,对朱祁钰十分关怀,那时候的她很爱笑。 正统十四年,土木堡之变,朱祁镇被俘之后,她开始变了。 笑容不再了,日哭夜哭,哭瞎了一只眼睛。 又因为常年跪着为朱祁镇祈福,导致残了一条腿。 功夫不负有心人,朱祁钰被她的执着感动了,把她送去南宫,和朱祁镇团聚。 但在南宫的日子,她脸上笑容渐渐多了。 她以为,守得云开见月明。 夺门失败后,她也怨怼过命运,但一个小生命,敲开了她的心房,从他出现那一刻开始,她就不恨任何人了。 哪怕朱祁镇再也无法登基,她也不在乎了。 只希望这个小小的生命,快些出生,陪伴着她变老,她就知足了。 可是! 命运跟她开了一个致命的玩笑,孩子没了! 南宫上下都说,是她受了惊吓,导致小产的,那天是皇帝来了,逼她交出凤印、金册,所以受了惊吓,所以小产了! 她恨他! 我都已经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给你了,为什么还要夺走我的孩子? 为什么? 钱王妃的眼眸如血:“王爷,本宫必须去!” 这语气,吓了朱祁镇一跳。 有些心虚地吞了吞口水,无奈点头:“便、便去吧。”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144章 宗室大瓜,暴雷! 南宫大门打开。 漠北王以亲王爵走出南宫,乘坐撵轿朝皇城走去。 朱祁镇满脸唏嘘。 七年了,从漠北回来,第二次看到外面的天空,上一次看还是黑夜,他走马观花,什么都没细看。 甚至,他年幼登基,做了十四年皇帝,却从未认真看一看这宫城。 甚至他从未耐下心来,领略大明风采。 当皇帝时稀里糊涂,稀里糊涂地处置着政事,稀里糊涂的出征,稀里糊涂的被捕,稀里糊涂的被圈禁…… 一切都稀里糊涂的。 回顾过去三十年的人生,他竟找不出任何值得回忆的点,印象最深刻的,竟然是被瓦剌兵抓走的片段…… 说起来这般可笑。 撵轿从午门进入,宫城还是原来那个宫城,人却变了,物是人非。 朱祁镇慢慢抬眸,看向蓝蓝的天空,天空还是原来的天空,宫城还是原来那个宫城,只是人变了…… 坐在宫城里的人变了,伺候的人变了,朝堂上的人变了。 本王变了吗? 朱祁镇想要一面铜镜,照一照自己。 他思绪繁杂。 “漠北王,请下轿!”冯孝的声音传来。 朱祁镇从臆想中回神,面露苦笑,他不是皇帝了,到了奉天门,是要下轿的。 他注意到,他附近三里之内,都没有人。 甚至,隐隐约约,有侍卫在四周游弋。 从出南宫开始,一路上他没见到任何人,说明皇帝担心他会趁机逃窜、或者有人刺杀他,所以净街。 皇帝对他防范之心太重了。 “漠北王,皇爷请您入乾清宫歇息。”冯孝脸上赔笑,其实也在监视他。 “随你安置吧。”朱祁镇望着奉天殿出神。 终究幽幽一叹,随着冯孝,步行进入乾清宫。 漠北王一家人,钱王妃、周夫人、万夫人、高夫人,生过子嗣的侧室全都在。 还有德王朱见潾、秀王朱见澍,以及抱在怀里的崇王朱见泽、吉王朱见浚。 一家人浩浩荡荡,顶着大太阳,走进乾清宫。 朱祁镇对此十分不习惯,以前他也是坐御辇的,小的时候,他还经常跑到这里来烦父皇…… 都过去了。 冯孝提前准备了休息房间,一应用物,按照亲王礼准备的。 朱祁镇神情唏嘘,他生于此长于此,却被人驱逐出去,如今旧地重游,以客人的身份来做客,心里是不好受的。 尤其是亲王规格,让他很不适应。 内宫里的朱祁钰笔耕不辍,正在默记藩王的世系、家事、各种记载,有的担心记不住,写在内袍上,省着宴会上出丑。 笨鸟先飞,资质差的人就要比别人更努力。 “漠北王可有异动?”见冯孝进殿,朱祁钰问。 “回皇爷,漠北王神情唏嘘,怕是产生了很多回忆。” 冯孝不敢隐瞒,把朱祁镇出南宫,到入乾清宫的全过程,绘声绘色讲述一遍。 朱祁钰点点头:“人之常情。” “申时开宴,去催催尚食局,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去调各王的膳食纪录,按照诸王的喜好准备,万万不能出了差错。” “所有用度,敞开了用,别给人家小家子气的感觉。” “给足诸王的面子。” 朱祁钰反复叮嘱,这场家宴,他另有目的。 “奴婢遵旨!”冯孝磕了个头,出殿。 朱祁钰接着看,反复记忆。 过了很久,外面传来怀恩的声音:“皇爷,时间差不多了,奴婢这就给您更衣。” 他穿着丝绸做的亵衣,十分清凉。 换上又重又厚的朝服,戴上冠冕,感觉头上压着个铁球,脑袋都转不过来弯了。 “礼仪走完,便提醒朕,换了常服。”朱祁钰可不想受这罪。 “奴婢遵旨!” 时间差不多了,礼乐声起,朱祁钰走进乾清宫,开始冗长的礼仪。 漫长的礼仪结束,所有人都满头汗,朱祁钰借口方便,换了常服再进殿。 “今天是家宴,大家不要拘束!” 坐在上首的是孙太后和吴太后。 下首左面是朱祁钰,右面是朱祁镇。 左首第二位是太子朱见深。 按照爵位,依次排列,乾清宫坐不下,郡王都坐在殿外,和昨天一样。 坐在上首的孙太后,目光扫过朱祁镇,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八年了,第一次在家宴上见他。 他瘦了、黑了,眉宇间多了些惆怅,皇儿!娘想你了! 孙太后扭过头,不敢看他,生怕泪崩。 朱祁镇注意到她的眼神,眼角有些湿润,终究是败了,不然就是我们一家人能其乐融融了。 太子朱见深也在看着父皇。 他对父皇最深刻的印象,是站在墙头,骂他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悌,然后父皇气到爆炸,拿炮轰他……再然后就没了。 如今面对面,他多少有些尴尬。 万氏不在身边,他多少有些缺乏安全感。 朱祁镇只瞥了他一眼,便掠过去,毫不在意。 唯有朱祁镇身后的周夫人,心心念念地看着朱见深,她怀里抱着崇王朱见泽。 但朱见深却觉得,母亲也不爱他,更爱她怀里的弟弟。 祖孙三人的眼神交汇,朱祁钰看在眼里,倒是从朱祁镇的案几边,传来一道刻骨恨意的眼神。 钱王妃! 她以为小产,是朕的原因? “朕先敬皇太后、太后一杯!”朱祁钰举起酒杯。 诸王跟着举杯。 “两次大劫,多亏两宫太后坐镇中宫,大明才安然无恙,朕敬此杯酒!” 哀家怀疑你在内涵哀家! 孙太后面露不愉。 吴太后脸上挂着笑,她以妾室继后位,当今皇帝是她的亲生儿子,自然高人一等。 只是,她没开口说话。 因为宴会之前,朱祁钰叮嘱她,不要乱说话,旁边又有孙太后震着她,所以话语只能靠表情表达。 洋洋自得,溢于言表。 一副小家子气,和落落大方的孙太后,截然不同。 皇家近亲一家人,坐在台阶之上。 下首第一个就是郑王,他率先举杯:“微臣为两宫太后贺!” 诸王跟着附和。 夺门夜的细节没人知道,自然不知道孙太后、太子的狼狈模样。 再加上嫡脉天生压制庶脉,自然都老老实实的。 最倒霉的是周王和秦王,昨晚挨了一刀,今天还得跟没事人一样,出席宴会。 就盼望着早点结束,回封地养伤吧。 “郑王,不必客气。” 孙太后缓缓开口,她余光瞄了眼朱祁钰。 果然,皇帝面容阴沉下来,三番五次叮嘱伱,不许你胡乱说话,你要干什么? 又要兴风作浪? “先帝的亲兄弟,只剩下你一个了。” 孙太后示威似的接着说:“你应为宗室之长。” “赵驸马,这宗人府,还得靠你与郑王,支撑起来呀。” 驸马赵辉,是宝庆公主的丈夫,宝庆公主是太祖皇帝的女儿,所以赵辉辈分大得惊人。 其人又极好奢侈,宝庆公主死后,纳了上百房姬妾,赵辉历经六朝,圣眷长盛不衰。 连上次朱祁钰杀了两个驸马,也不敢动他。 孙太后指名道姓,让赵辉负担宗人府,又要兴风作浪? “微臣年迈,负担不起宗人府职责了。”赵辉今年七十多了,由太监扶起来,慢慢走到大殿中央跪下。 孙太后碰个软钉子。 她不顾皇帝阻止的眼神,笑道:“幽幽四十载过去,哀家尚且记得刚入宫时,驸马为朝堂效力的场景。” 赵辉害怕啊。 你们家的事,别总搀和到我头上啊! 我是岁数大,但也想多活几年啊。 宝庆公主虽然是太祖皇帝的女儿,却是太宗皇帝和仁孝文皇后亲手抚养长大的,成婚时由仁宗皇帝亲自送出宫,可见其亲厚,他家和太宗这一脉关系非常亲近。 赵辉本人更是太宗皇帝宠臣,这些年负责宗人府事物,如朱家的定海神针。 “但臣已经垂垂老矣,耄耋之年,还有什么余力能为朝堂效力呢?” 赵辉绝对不上钩:“老臣就想着,安安稳稳的过几天安生日子,便去了那边,继续侍奉太宗皇帝去了。” 他拿太宗皇帝压孙太后。 孙太后在他身上碰个钉子,妙目看向郑王。 郑王浑身发软,您是什么样的人,我不知道吗? 您自小养在张太皇太后膝下,宣宗皇帝和你青梅竹马,那东宫说是你做主都不为过。 本王的母亲,在您面前都要谨小慎微,您稍有郁闷,便拿东宫上下撒气。 我们是真怕你啊。 唯一不怕你的,是襄王,他经常偷看你,他被你的美艶折服,他也愿意为你赴汤蹈火。 我不想啊! “微臣连封地都管不好,如何管宗人府事物呢?求圣母另选他人!”郑王可不敢掉入漩涡里。 孙太后连吃两个软钉子,让她十分不爽。 真当哀家失了权力,便能被你等藩王欺辱吗? “郑王的确管理不好封地,年年闹死了人,还得朝堂给你善后,哀家虽不管前朝,但也略有耳闻。” “微臣有罪!” 郑王脸色一白,我就想活着回封地,圣母您就别折腾了! 朱祁钰轻咳一声:“今天是家宴,只谈家中的趣事,不谈那些。” “陛下宽厚。”孙太后悻悻闭嘴。 朱祁钰冷冷瞥了她一眼,朕让你说话了吗? 你就兴风作浪?真是撒野! 孙太后端起酒杯,宽袖遮挡住脸颊,阻隔住皇帝森然的眼神。 朱祁镇看在眼里,嘴角翘起。 皇帝也有吃瘪的时候,呵呵。 “赵驸马安坐。” “郑王叔落座。” “今天是家宴,不提那些糟心事。” “昨晚没喝好,都怪邹平王影响了兴致。” “不过他已经被贬为庶人,押解凤阳了!” 朱祁钰扫视诸王:“今天家宴,长辈在、兄弟在、驸马在,朱家最亲近的人都在。” “朕希望,能不醉不归!” 这话是说给孙太后听的。 “臣等遵旨!”郑王松了口气,皇帝救了他一命啊。 否则孙太后强迫他站队,他敢怎么样? 小时候那种被孙太后支配的感觉,又回来了! 赵辉代表驸马,坐在殿内,石璟、王谊等驸马坐在殿外。 他也冷汗涔涔,这场家宴,怕是要吃出人命来。 “宁王,昨日你问朕,漠北王为何不来?” 朱祁钰不给孙太后开腔的机会,率先发难:“今日漠北王来了,你有什么话,要跟朕的哥哥说呀?” “陛下,微臣只是关心漠北王,没有私房话要说。”宁王走到殿中间跪下。 “今天是家宴,没那么多礼节,在坐位上说!” 朱祁钰看向朱祁镇:“漠北王,宁王对你心心念念,有些话连朕都不告诉,朕也没辙。” 朱祁镇秒懂,皇帝在敲打他。 “回禀陛下!” 朱祁镇一开口,惊呆了整个乾清宫:“微臣与宁王并不私下联系,微臣并不知道宁王有什么话要和微臣说!” 嘶! 整个大殿倒吸口冷气! 朱祁镇,曾经的正统皇帝,后来的太上皇,如今的漠北王,竟然跪在地上,自称微臣! 皇帝在敲山震虎! 告诉天下诸王,这天下做主的不是她孙太后,而是朕! “起来,你是朕的亲哥哥,哪有哥哥给弟弟跪下的道理,起来,以后漠北王见朕不必跪!” 信你的鬼! 如果朱祁镇不跪,信不信你得让太监打断他的腿。 “君是君,臣是臣,臣子自当守臣子的礼节!”朱祁镇咬牙切齿地说出这番话。 为了能苟住,他豁出去了。 朱祁钰看向孙太后。 孙太后整张脸煞白煞白的。 他好狠的心啊,哀家胡说话,他就折磨哀家儿子! 他好狠啊! 朱祁钰慢慢站起来:“君君臣臣,乃亘古不变的天下纲常。但今日是家宴,不论君臣,只论兄弟!” 他亲手将朱祁镇扶起来。 兄弟俩眼神交汇,恨意暴增。 谁能放过谁呢? 都不是好东西。 “宁王,可还有不满?”朱祁钰猛地扭头看向宁王。 宁王脸色一变,赶紧走出座位,趴伏在地上:“微臣有罪!请陛下恕罪!” 朱祁钰没理他。 从案几上拿起酒杯:“天家兄弟情深,方是社稷之福,这杯酒,朕敬漠北王!” 朱祁镇端起酒杯,不敢看皇帝,一饮而尽。 “太子,敬漠北王一杯!”朱祁钰看向朱见深。 朱见深也是个受气包。 不敢抽鼻涕了,被项司宝弄得满身是伤,现在开始玩自残了。 “本宫敬漠北王一杯!”朱见深端起酒杯。 朱祁镇有点明白了,皇帝在暗示,你要是不老实,朕就折磨你儿子! 孙太后看在眼里,恨在心里。 哀家就多说了几句话,你便这般折磨哀家的儿孙,你还是个人吗? 朱祁镇含泪一饮而尽。 “天家和睦,百姓才能安生,这杯酒敬天下百姓!”朱祁钰慢慢转过身,看向诸王。 宁王还跪着呢。 皇帝却视而不见。 “臣等为国泰民安贺!”诸王一饮而尽。 喝几杯了? 皇帝三杯就要杀人,这回好像又三杯了? 诸王纷纷看向宁王,肯定是他了! 倒霉鬼,再见。 “宁王,本来今天是家宴,朕不想说些难听的话。” 朱祁钰冷冰冰地盯着跪在地上的宁王:“可你办人事吗?啊?” 来了! 三杯就发飙! “景泰七年,你的案子,朕是怎么给你批复的?” “还记得吗?” “朕是每一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 “宁王惟坚(游坚)言是听,厚敛护卫旗军月粮,强取其女。” “妇不悦者,輙勒杀之。” “擅遣忠(王忠)等出商罔利。” “凌辱府县官,至殴之。” “此皆有违《祖训》。” “弋阳王至诬宁王以反,亦伤亲亲之义。” “于是朕敕宁王曰:尔不守《祖训》,听用奸邪,积财物如丘山,视人命如草芥,改聘王妃,逼害亲弟,违制虐民……” 朱祁钰一字一句,说了出来。 改聘王妃,是宁王朱权临死前,给幼孙弋阳王选定了张氏为妃。 但张氏因为美貌,被宁王朱奠培看上了,就打算自己留下,换了赣州卫千户刘瑛之女刘氏,给弋阳王做正妃。 弋阳王也是瑟中恶鬼,便贿赂王府教授游坚,最终把张氏收入房中。 但因为贿赂银子分赃不均,护卫军王忠和游坚跑到宁王面前进谗言,宁王醋意大发,就派人把张氏勒死了。 弋阳王愤怒之下,向江西巡抚佥都御史韩雍伸冤,并指控宁王数十桩不法之事,甚至声称宁王意图谋逆。 这就是宁王案的原委。 “陛下,微臣冤枉啊!”宁王哭泣。 “是朕冤枉了你?”朱祁钰目光阴冷。 “不敢!” 宁王磕头:“是弋阳王冤枉微臣,微臣绝对没有谋逆之心啊!” “本来是家宴,朕不想处置你家那点破事!” 朱祁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和宁献王(朱权)、宁惠王(朱盘烒)妾室私.通的事,是真的吧?” “一个是你爷爷,一个是你亲爹!” “他们的妾室,你也动?” “你还是人吗?” “烝其祖,烝其母,是什么罪?你心里没点数吗!” 乾清宫上下落针可闻。 其实,和亲爹、亲叔叔妾室私.通,在大明宗室里,真的屡见不鲜,近的有永和王朱美坞,远的有辽王朱贵烚,更近的还有弋阳王朱奠壏,都是其中的佼佼者。 “微臣有罪!微臣有罪!” 宁王知道,他真正的罪,不是烝其母,而是昨日质问皇帝,问漠北王的事,犯了忌讳。 “黩坏人伦,伤风败俗!” “朕真该没收你作案工具!” “让你彻底息了这等肮脏心思!” 朱祁钰眼神阴鸷:“鞭笞!抽他!” 郑有义从外面进来,抡着鞭子直接开抽。 宁王想惨叫,却又不敢。 生生忍着! 这太监手劲儿太大,抽得实在太疼了。 “朕作为宗族之长,宗室里出了这等黩坏人伦的事情,责任在朕!没有多加管束尔等!” 朱祁钰目光一闪:“辽王呢?” “微臣在!” 辽王朱贵,乃是第一代辽王朱植庶四子。 朱植是太祖皇帝第十五子,建藩荆州。 靖难时,辽王朱植站在建文帝那边,和太宗一脉关系很僵,太宗皇帝多次削藩,都从辽藩开始。 “辽王,你也是朕的叔祖辈的。” “但朕都不想提起你们!” “真的不想说,说出来臊得慌!” “朱贵烚还活着吗?” 朱祁钰喝问。 “回、回陛下,朱贵烚已经去世了!”辽王战战兢兢回答。 这个朱贵烚可是个大顽主。 时常带着弟弟出府喝花酒,为避人耳目回府时专挑小巷子走,碰到避之不及的的平民,上前就是一顿暴打,致人死亡自然在所难免。 此外还打着进贡的名义,强使劳役,克减军粮,侵占房屋,抢夺财货等等,罄竹难书。 欺压诸弟,违礼背义,带人杀上门去,堂兄坟头上蹦迪,也是罄竹难书,辽藩诸多郡王惧他如虎。 最有趣的是,他私.通庶母,霸占泸溪郡主和竹山郡主两个亲妹妹,王妃曹氏的亲姐,弟弟媳妇等等,祸乱宫闱,简直不是人。 “死了?便宜他了!” 朱祁钰看向驸马赵辉:“赵驸马,此案是你亲办,还记得吧?” “微臣记得。” “漠北王以‘凶悖顽狠,银会无状,黩乱人伦,灭绝天理,伤败风化’之罪。” “被削去王爵,废为庶人。” 赵辉站起来回禀道。 偷偷看了眼坐在上首的漠北王。 琢磨着皇帝的心思,因为孙太后的话,是让他和漠北王做切割吗? “更好玩的是,他的儿子朱豪,竟然上奏,请朕复他爵位!” 朱祁钰目光灼灼地看着辽王:“你说他脑子是怎么长的?还是你们辽藩,脑子都坏了!” “微臣有罪!”辽王跪在地上。 “漠北王,当初你为何令他守墓,为什么没直接处死他呢?”朱祁钰看向朱祁镇。 朱祁镇面皮一抽。 就知道,是冲着我来的! “回禀陛下,当时微臣以为,朱贵烚虽灭绝人伦,终究是自家亲人,便网开一面,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朱祁镇十分尴尬。 好似皇帝每次说他是皇帝。 他仿佛都要迎来嘲笑的目光。 今天坐在那个位子上的应该是他! 他心里蔓延着后悔。 “此等禽兽,如何改过自新?” 朱祁钰面色阴沉:“传旨,朱贵烚不配姓朱,改姓彘,为彘烚,移出辽庙,其后人改姓,逐出宗族!” 辽王瑟瑟发抖。 但更害怕的是晋藩啊。 晋藩里还有个人才呢! 他叫朱美坞,曾封爵永和王。 这位更是个人才。 烝其母,生下了一个孩子,叫朱钟铗。 烝其妹,祸害好几个亲妹妹。 最搔的操作是,强行戴帽子。 朱美坞又勒其妃丘氏与所爱者私.通…… “晋王,你怕什么啊?”朱祁钰看向了晋王朱钟铉。 朱钟铉是第六代晋王,祖上太祖第三子朱棡,他辈分小,和朱祁钰是同辈。 “微臣天生手抖,手抖。”朱钟铉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手抖还能生那么多儿子。” 朱祁钰看着他笑道:“你生那么多儿子,朕都没法封了,怕是把整个山西封给你家,都不够吧?” “微臣不求封,不求封!”朱钟铉哪里敢求封王啊。 他家一屁股事,都说不清呢。 还敢求封王? 想多了吧! 庆城王更能生,比猪都能生! 晋藩是要做生孩子大藩吗? “对了,朱美坞还活着吗?”朱祁钰忽然问。 来了! 朱钟铉小心翼翼道:“回、回陛下,朱美坞尚在人世!” 果然,朱祁钰脸色阴沉下来。 朱祁钰看向漠北王:“漠北王,你说呢?” 就知道还会点我的名! “启禀陛下,当时出征在即,微臣没有时间处置。”朱祁镇实话实说,事发是正统十三年,处置是在正统十四年。 “那现在,该如何处置?”朱祁钰盯着他。 “微臣不敢越权。” 朱祁钰咧嘴笑了起来:“皇兄倒是滑头,得罪人的事,让朕来做!” “朕不怕得罪人,就朕来做!” “传旨,此等禽兽,不配人间!” “革除玉碟,绞杀!” “其私生子朱钟铗绞杀!” “其后人改姓白,永不为宗室!” 之所以改姓白,是因为朱美坞的庶母,姓白。 诸王心中不满。 虽然朱贵烚、朱美坞性格有缺,但那也是龙子凤孙,你说革除宗室就革除宗室?凭什么啊! 但诸王敢怒不敢言。 乾清宫气氛尴尬。 “怎么?诸王对朕的处置,不满意?”朱祁钰问。 诸王不吭声。 “呵呵,看来是不满意了。” 朱祁钰目光幽幽:“是不是你们都做过这种事啊?担心朕查出来,把你们的爵位,也都给免了啊?” “臣等绝对不敢做此黩坏人伦的事情!”诸王跪下。 “那为何不满?”朱祁钰问。 没人敢应答。 但是,一直跪着的宁王,却瞅准了机会。 “陛下,微臣有话说!” 宁王豁出去了。 “说!”朱祁钰目光一闪。 “微臣检举,弋阳王与其生.母.做下苟且之事!” 轰! 整个乾清宫瞬间爆炸。 朱祁钰都愣住了,炸出了大瓜? “胡说八道,怎么可能有此等荒唐事?” 蜀王喝止:“岂有当着圣母、太后、陛下的面,诬陷自己的亲兄弟?” “蜀王,本王有证据!” 宁王掷地有声。 坐在上首的孙太后惊呆了:“传弋阳王进来。” 很快,弋阳王走进殿中。 看见宁王跪在地上,心里咯噔一下,难道事发了? “宁王,你再把事情说一遍!”孙太后缓缓开口。 宁王瞥了眼弋阳王,绘声绘色讲起了弋阳王和其母的故事。 整个乾清宫都被惊呆了。 “污蔑!纯粹是污蔑!”弋阳王吓坏了,怎么爆出来的是这件事? 他还以为是自己强抢教授顾宣之女。 结果宁王却爆出这等大瓜,把他都给弄懵了。 “烝其亲母,乃禽兽所不为!” “微臣绝对没有!” 弋阳王拼命磕头:“求陛下明鉴,这是污蔑,宁王因为微臣举报,所以怀恨在心,就诬告于臣!” 此事确实不像真的。 宗室诸王再不像样子,那也是读过圣贤书的,怎么会做出禽兽之举呢? “微臣有证据!” 宁王咬定了,就是有! “把证据拿出来!”朱祁钰从震惊中缓过来了。 宁王竟拿出一个册子,上面记录了弋阳王和其母在一起的时间,声称,每次母子见面,都屏退宫人。 朱祁钰莫名一身冷汗,他每次见孙太后,也屏退了宫人! 民间不会传出朕的谣言吧? 以后必须避嫌!避嫌! “臣母有疾,微臣侍疾,如何不对?”弋阳王急声道。 “本王可没听说过张氏有疾。” 宁王磕了个头:“陛下若不信微臣,可宣内使吕信、巩喜入宫,他们对此心知肚明!” “也因此,弋阳王曾令典膳郑荣下药毒死二人,郑荣害怕,向江西镇守太监自首过!” “这一切都有据可查!” 朱祁钰看向冯孝。 冯孝派人去查奏报,过了片刻,还真查到了。 典膳郑荣,确实自首过。 看来,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派人去江西,索拿吕信、巩喜!” “去求证宁王的证词!” 朱祁钰看向还在辩解的弋阳王:“闭嘴!不许说话!” 陡然嘶吼:“天家的名声,都被你这样的败类,给败坏了!” “陛下,臣冤枉啊!”弋阳王不停磕头。 “冤枉?你的脸呢?” 朱祁钰目光森然:“烝其母,乃天地所无有,禽兽中所不为,不幸于宗室中见之!” “传旨,褫夺弋阳王封号,等一切查实,若真如宁王所说,弋阳王五马分尸!” “其母五马分尸!” “其子,绞杀!” “如若有假,褫夺宁王封号,再择一人,袭宁王爵位!” “天家的名声,都被尔等败坏了!” 朱祁钰圣旨一下。 整个乾清宫都惊呆了。 弋阳王软趴趴地瘫软在地上。 宁王最傻眼,若诬告,就褫夺王位?凭什么啊! 等等! 皇帝尚未查实,便做出判决。 这是借机削藩啊! 他也是蠢,把把柄送到皇帝手上。 “朕看,这天家不管是不行了!” 朱祁钰满脸苦涩:“你们家的宗学,学的都是银书吗?” “圣贤书一页都不看吗?” “就知道吃喝玩乐,还会什么?” “再这样下去,老朱家要完了!” 朱祁钰暴怒:“把这个货拖出去,朕不想看到他!” “那个朱美坞,五马分尸!” “以后宗室再出现此等银材,统统五马分尸!” “老朱家是天家,是给百姓做规范的!” “不是让你们给百姓带个坏头的!” “可你们一个个,仗着天潢贵胄,欺压良善,剥削民脂民膏,也就罢了!” “怎么脸都不要了!” “你们的父祖,在地下如何名目?” “你们让太祖的脸,往哪搁?” 朱祁钰愈发生气:“从明天开始,宗室所有人,天天抄礼,把《礼》,给朕倒背如流!” “以后谁再逾礼,便罪加一等!” 朱祁钰气得不行。 朱祁镇却笑眯眯吃瓜,皇帝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宗室里的腌臜事有多是。 为何今天揪住不放? 不就是想趁机削藩嘛,这套路他熟,他以前也没少做。 “漠北王!” 正吃瓜呢,结果吃到自己了。 朱祁镇脸色一垮:“微臣在。” “这宗室里银风再不正,是不行了!” “以前你是正统皇帝!” “现在,更是宗室之长!” “天下人都说朕薄待你,你将皇位让给了朕,朕却圈禁于你,天下人都骂朕呢!” “骂朕刻薄,骂朕不是东西!” 朱祁钰目光幽幽。 朱祁镇身体一软,差点趴在地上。 怎么又扯回这事了? 孙太后脸色微变,你还报复个没完没了了? 若逼急了哀家,哀家就说出来,你是如何对哀家的! 大不了鱼死网破,一起暴雷,炸死吧! 气氛莫名诡异。 朱祁镇吓得跪在地上:“陛下才是天命所归,微臣不过窃据帝位,陛下才是正统皇帝!” 朱祁镇满脸绝望。 皇帝就等这句话呢! 从他的嘴里,向天下人宣布,他朱祁钰,才是正统皇帝! 朱祁钰笑了起来: “漠北王勿惊。” “朕想着,让你帮朕分担一些。” “也让天下人看看,天家兄弟,最是和睦。” 朱祁钰淡淡道:“整肃不良风气,监督天下诸王的任务,就交给漠北王了。” 什么? 朱祁镇直接傻了,不圈禁我了? 让我走访天下各地,去监督诸王? 难道不怕我造反了? 他怎么会这么大方? 我从南宫来的路上,都被监控,岂能放我出南宫? 孙太后眸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随即,想到了什么。 给朱祁镇眼神,让他拒绝。 试探,这是皇帝的试探!千万不要上当! “微臣呆在南宫八年,懒散惯了,管不了这些事了,请陛下另择贤良。”朱祁镇拒绝了。 “漠北王切莫推辞。” “这天下诸王,不管是不行了。” “再闹下去,天家就成了臭屎坑了,连老百姓都会笑话咱们。” “你的身份地位,足以担当大事。” “便出来帮帮朕。” 朱祁钰语气诚恳。 但是,这绝对是个坑! 朱祁镇还要拒绝。 “此事便这般定下了,不容更改!” 朱祁钰扫视下面:“尔等认为朕不是正统,管不了你们,那朕就请正统皇帝出来,好好管束你们!” 嘶! 诸王一个个如遭雷劈。 信不信,谁敢说是,皇帝会把他们杀干净! 正统皇帝,只能有一个,就是当今皇帝,朱祁钰! 孙太后脸色煞白一片。 朱祁镇也吓坏了,恭恭敬敬磕头:“天下正统皇帝,只有陛下一人!” 诸王跪在殿中间,惊恐道:“臣等皆认为正统皇帝乃是陛下!” 太子也跟着跪下。 看着天下诸王跪在殿中。 只有他站着,俯视天下。 “是吗?”他缓缓开口,问。 “陛下得位最正,乃天下公认的正统皇帝!”诸王瑟瑟发抖回答。 一个字说错了,都是灭顶之灾。 没看皇帝一句话,就能五马分尸了朱美坞嘛! 当初宣宗皇帝杀了汉王,引起天下宗室不满。 现在,皇帝杀宗室,谁敢说不? 却迟迟得不到皇帝的应答。 朱祁镇目光一闪,难道让我说话? 只有坐在上首的孙太后知道,皇帝在等她说话呢。 她不开口,皇帝就不会说话。 就让诸王跪着。 她别人不在乎,她心疼自己的儿子啊。 慢慢的,她站起来。 “陛下虽是先帝庶子,但漠北王有罪,不配为帝,陛下以先帝亲子身份承继大统,得位最正。” “虽无先帝亲拟继位诏书。” “但哀家亲自拟定,由天下百官钦定,如何不算数?” “请陛下安心。” 孙太后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 没错! 这就是朱祁钰非要给她权力,让她出面的原因! 付出这么多,就等着这句话呢! 作为宣德朝的皇后,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有资格,钦定皇帝正统的人! 所以,必须得到她的支持! 万一有一天,爆出他非宣宗皇帝亲子的大瓜,今天孙太后这番话,就能为她正名! “请皇太后安坐!” 朱祁钰躬身行礼后,才面向诸王:“诸王!” “朕确实没有先帝亲拟的继位诏书。” “也确实是庶子。” “本不该继承大统。” “但,大明不幸……朕被群臣推举出来,承嗣大明江山!” “以庶支入嫡脉!” “承继大统!” “朕一直在疑虑,漠北王从瓦剌归来,这江山是不是该还给漠北王?” “他是先帝嫡子,又被钦封为太孙,无比正统。” “论身份,朕远不如他。” 漠北王要说话,朱祁钰摆摆手:“今日家宴,在座的,都是朕的血脉亲戚,朕问问你们。” “朕该不该,将皇位,还给漠北王?” “你们说!” 还有这招呢? 诸王瑟瑟发抖,皇位是他们配胡说八道的吗? 他们本就一屁股事,刚被皇帝骂了一通,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让他们质疑皇位了? 莫非都活腻味了吧! 皇位再怎么变,也轮不到他们承嗣! 宣宗皇帝只有两个儿子,皇位只能在他们兄弟之间转换,我们算哪根葱啊! “都说说,畅所欲言。” 朱祁钰语气森然。 反正谁敢说朕不配当皇帝,朕就让你们去地下,侍奉祖宗去! 今天,必须把这件事掰扯明白了! 这才是他苦心弄出这场宴会的真正目的! 正名! 给自己正名!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145章 小产真相,钱王妃发疯,却把最温柔的一面留给朱祁镇! 朱祁镇社死了。 皇位被夺走八年了,你会还给我? 谁尿黄,呲醒我。 偏偏皇帝在家宴上提出来,不就是羞辱他呢嘛! 给他定罪,盖棺论定! 钉在历史耻辱柱上! 母后手里究竟有他什么把柄,才让他如此投鼠忌器呢? 朱祁镇是聪明人,他很清楚,自己能活到现在,靠的是母后手里的把柄。 否则以皇帝的心狠,早就把他凌迟了,他还会在乎天下人怎么想?谁敢有想法,他就敢杀谁。 诸王一个个表情尴尬。 知道家宴是鸿门宴,唯独没想到,皇帝逼他们自杀啊。 “怎么不说话了?”朱祁钰问。 诸王看向辈分大的鲁王、蜀王、辽王、庆王、岷王、沈王、唐王。 这些王则看向郑王。 求求了,说话吧! 郑王正在装死中…… “辽王,你说!”朱祁钰直接点名。 辽王朱贵燰浑身一抖。 他这一支实在倒霉,第二个辽王朱贵烚,烝母烝妹,黩坏人伦; 第三个辽王朱贵燮曾举报其父朱植有谋逆之心,朱植死后他没有奔丧,被朝堂判为不孝,红熙元年被贬为废人。 朱贵燰是第四位辽王,一直谨小慎微,结果还是被皇帝点名了。 “微臣不敢揣测天家,但陛下英明神武、仁厚礼贤,应当承嗣皇位!” 辽王捡好听的说呗,还能说你朱祁钰应该把皇位还给朱祁镇? 他活得不耐烦了? “这是伱的真心话?”朱祁钰问。 “是辽藩的真心话!”辽王战战兢兢磕头,把辽藩诸王都带进去了。 朱祁钰对这敷衍的回答,十分不满,但也没继续苛责辽王。 挪开目光:“鲁王,你说呢?” “陛下雄才伟略,气度恢弘,乃千古一帝,微臣以为陛下乃天命神授,不该让位给漠北王!” 鲁王被皇帝折磨怕了,他现在就想守住鲁藩的一亩三分地,千万别再被削一王了。 “莫不是为了给邹平王开脱,所以诓骗朕吧?”朱祁钰不信。 “此乃微臣的真心话,绝对不掺杂世俗杂念,请陛下明鉴!”鲁王也苦啊,鲁藩郡王都是他儿子,舍了谁都心疼。 “若朕处死了邹平王呢?” 朱祁钰就差问一句,把你的心挖出来,让朕看一看。 鲁王苦笑道:“微臣对陛下之忠心,天地日月可鉴。” 朱祁钰看着他半晌,没有说话。 反正是不满的。 “郑有义,鞭子不要停,抽!”朱祁钰瞥了眼跪着的宁王,让你当出头鸟。 啪! 鞭子又落下。 宁王背后出现一道血痕,整张脸都在扭曲,还不敢叫。 方才他哼哼两声,郑有义加大手劲儿抽他。 他细皮嫩肉的,一鞭子下去,就皮开肉绽,还不许他惨叫,影响到皇帝。 忍耐时,他把嘴里的肉咬烂了。 “晋王,你怎么看?”朱祁钰又看向晋王。 “陛下任贤改革、励精图治……” 晋王话没说完,朱祁钰冷冷打断:“别说那些没用的车轱辘话,就说你是怎么想的?” “微臣支持陛下!”晋王咬牙道。 “为了分封你的儿子们?”朱祁钰又问。 “就算陛下将臣的子嗣们都逐出宗族,微臣也支持陛下!”晋王匍匐道。 晋藩都比较能生,尤其庆城王一系。 “你能无情,朕不能无义。” 朱祁钰往前走几步,两手扶腰,俯视着诸王:“朕要将皇位,还给漠北王。” “因为朕得位不正,又没有儿子!” “所有天下人戳朕的脊梁骨,骂朕是绝户,质问为何不将皇位,回归正朔!” “你们说呢?” 噗通! 朱祁镇吓得跪在了地上。 这不是要我死吗? 说好的不杀我,让我管束天下诸王的呢?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岷王,你怎么看?” 岷王朱徽煣是第二代岷王,第一代岷王是太祖第十八子朱楩。 本来建藩在甘肃岷州,洪武二十八年,改封云南,历经建文、太宗两朝,三次被罢免王位,于洪熙元年,改封湖南武冈。 朱徽煣本是次子,因为世子朱徽焲,诬陷其弟朱徽煣诽谤仁宗皇帝,被废世子之位,才由朱徽煣继承岷王王位。 岷王从小被哥哥迫害,深知人心险恶,这些年谨小慎微。 被皇帝点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没有丝毫王爵的架子,哭着说:“微臣区区藩王,不敢置喙天家事!” “但陛下非要让臣说,陛下乃群臣群策,圣母懿旨,方继承大统,得位最正,任何人不得质疑!” “微臣以为陛下尚且年轻,一定能得龙子。” “所以微臣请陛下,莫要说如此狠毒的话,以积福德。” 岷王的话刚说完。 朱祁钰的脸却阴沉下来:“朕没儿子,是因为缺德喽?” “微臣不是这个意思!” 岷王汗如雨下,嘭嘭磕头:“陛下洪福齐天,有苍天庇佑,何来福薄一说!是微臣信口胡说,请陛下莫要怪罪!” 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当初宣宗皇帝,不顾劝谏,杀了汉王系九个藩王,引起宗室巨大不满。 但当时宗室势大,又因为太宗、仁宗皇帝猝然离去,宣宗皇帝刚刚登基,人心不附。 今时不同往日了,宣宗、漠北王、景泰帝三十余年,不遗余力地削藩,藩王势力愈发衰微。 而且,如今藩王都在京中,在刀口底下,杀了谁敢说个不是? “你倒是会辩解。” 朱祁钰幽幽道:“你是庶子继嫡脉,朕也是,你应该理解朕的苦心!” “是是是,微臣理解,微臣理解!”岷王都快被吓死了。 “可你的话里,朕听不到任何理解的韵味。” 朱祁钰语气冰冷:“反倒咒骂朕缺德,所以没儿子。” “罢了,你不用解释。” “朕没有儿子,也许就因为缺德吧!” 岷王都快哭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您能不能听全了话? 不要曲解我的意思? 问题是,皇帝根本不听,转而看向其他王: “沈王,你怎么看?” 沈王浑身一抖,怎么又到我头上了? 难道东厂在山西,给皇帝传了什么密报了?不应该啊,沈藩还算老实,盖因沈王是宗室里的一股清流。 沈王朱模时代,便十分低调,时常请求入京拜谒天颜。 他朱佶焞完美遗传这一优良家风,渴望朝觐。 但是,到了景泰年间,他就不安分了,私自结交官员,为了生母的封号,要挟中枢。 他得了美名了,却让皇帝下不来台。 “微臣是庶子继承家业,能理解陛下的苦心,所以微臣支持陛下!”沈王赶紧表忠心。 但朱祁钰不吃这套:“忠心也得分,什么是真忠心,什么是假忠心?” “漠北王在位时,你可没少献媚,时常上书请求朝觐。” “朕登基了,你又说支持朕。” “怎么?” “你沈王所谓的忠心,便这般廉价吗?” 朱祁钰阴恻恻地问,陡然厉喝:“郑有义,没吃饭吗?使劲打!” 倒霉的还是宁王。 “啊!”宁王实在忍不住了,惨叫出声。 这声惨叫,反倒让乾清宫愈发森然。 沈王吓得趴在地上,浑身都在颤抖:“微臣只是臣,不敢干涉天家事,谁在皇位,微臣在便支持谁,不敢有异心!” “就是说,你不管喽?” 朱祁钰冷笑:“讨好处的时候,你把朕当亲戚,祸到临头了,不认朕这门亲戚了!” “那你当个屁王啊!” “不是朕的亲戚,你当什么王啊?有什么资格当王啊!” 皇帝又开始歪楼了。 “微臣有罪!微臣有罪!”沈王不停磕头。 “郑有义,抽他!” 朱祁钰一指。 郑有义鞭子落下来,沈王痛得跳起来,这一鞭子,宁王是怎么忍的啊? 实在太疼了! 他挨了十几鞭子才叫出声来! “楚王,你说!” 朱祁钰看向楚王朱季埱。 朱季埱是第四任楚王,楚藩是太祖皇帝第六子朱桢,建藩于武昌。 朱季埱本是朱孟烷次子,因为朱桢长子朱季堄卒于正统八年,因为没有子嗣,由弟弟朱季埱继承楚王王位。 楚藩能安稳坐镇武昌,盖因永乐朝削藩,楚王朱孟烷主动上缴护卫,这才换来百年太平。 “陛下恕罪,微臣以为,陛下天命正朔,应该承继大统!”楚王哆哆嗦嗦地说。 等了半晌,朱祁钰看向他:“完了?” 楚王点点头,您不让说废话,我还能说什么? “你也没儿子,应该知道朕的苦,可你就这般体会天心的?”朱祁钰冷幽幽问。 “请陛下听微……” “好了!” 朱祁钰打断楚王的话:“朕养了一群白眼狼!” “好吃好喝供着你们!” “结果,反而笑话朕是冤大头!” “郑有义,没吃饱饭吗?” 沈王彻底遭殃了! 脊背上,全是血痕,沈王惨叫个不停。 朱祁钰却视而不见,看向受刑完毕,趴在地上的宁王。 “宁王,你说!” 宁王哭了,还让我说什么啊? 支持您,您说看不透我们的心;不支持,就是杀头。 让我们怎么选?怎么说啊? 郑有义的鞭子,很有讲究。 抽了三十多鞭,宁王整个后背血淋淋一片,但都是皮外伤,伤不到筋骨的。 但疼是真的。 他面如金纸,声音颤抖:“陛下爱恤民命、睦邻安边、勤政爱民、忠厚仁恕……” “别说废话!”朱祁钰冷冷打断。 宁王浑身一颤,强忍着背上的剧痛,说道:“陛下和漠北王,虽是兄弟,却属两支。” “皇家虽分嫡庶,但天下万民只希望圣君临朝。” “陛下乃天生圣君,又有战功傍身,不啻于太祖、太宗在世。” “乃天下万民之福,诸王宗室之福。” “臣等虽建藩于地方,但心在中枢。” “万望陛下切莫以嫡庶划分,莫要以承嗣先后划分,当以能力区分,陛下君权神授,乃天下最正统的皇帝!” 宁王是会说话的。 也是懂皇帝的心的。 “宁王此话,大家如何看?”朱祁钰不动声色,但心里满意。 争礼议,争的是正统。 他没有先帝亲拟的传位诏书,名不正言不顺。 再加上漠北王还健在,他这皇位就坐不稳。 他从文臣手里,征回了皇权。 还要从宗室手里,夺回来正统地位。 诸王浑身发软,又是一道送命题。 不知道皇帝会点谁的名字? “代王!你说!”朱祁钰看向代王朱仕壥。 代王朱仕壥是第二代代王,却是第一代代王朱桂的孙子,他父亲朱逊煓于永乐六年薨逝。 其祖母是中山王徐达的次女,乃仁孝文皇后徐氏之二妹,民间传说的徐妙锦的二姐。 代王朱桂是太祖第十三子,嫡妻是徐氏。 “回禀陛下,宁王这番话说进了微臣的心坎儿里。” 代王叩拜道:“微臣父亲早亡,乃母妃一手带大的,心酸冷暖,微臣自小便知。” “陛下以庶继嫡,正因为历经磨难,经过岁月考验。” “一如西汉宣帝刘病已。” “所以,陛下勤政爱民,任贤用能,乃圣君典范。” “微臣仍记得,景泰初年,微臣表叙郭登之功,陛下给微臣亲笔写的批复,每一个字都彰显出陛下爱民之心。” “宁王说不以出身论,当以功绩论。” “陛下之功绩,震古烁今,无愧于天朝皇帝之美誉。” “和您比起来,漠北王在位时的功绩,就乏善可陈了。” “我大明以武立国,以气节长存于世。”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皆我明人气节!” “但是,漠北王战败被俘,乃国之大耻!” “如何再复辟为帝?” “反正微臣不服,大明不服!” 代王投靠皇帝,投靠个干净。 皇帝就等这句话呢! 你们就吹捧朕,却不骂漠北王,把朕当傻子糊弄? 然后向朕讨好处?做梦呢,哪来的好事? 投靠朕,就得和漠北王做切割! 别想两头站队! 肃王跪在地上:“漠北王丧权辱国,臣以他为耻!” 肃王朱曕焰,是第二代肃王,乃朱楧之子。 朱楧是太祖皇帝第十四子,建藩平凉。 见肃王卖个乖,诸王纷纷叩拜,咒骂漠北王。 “漠北王恬不知耻,兵败被俘,竟苟延残喘八年之久,简直是宗室之耻!” 宁王豁出去了,破口大骂:“陛下仁慈,竟还想将皇位,还给漠北王!” “但是,漠北王,你配吗?” “土木堡一败,你被抓之时,为何没有自杀?偏偏要学那宋徽宗,让大明的脸都丢光了!” “被抓也就被抓,屡屡叫门于边镇,又引瓦剌大军长驱直入,京师被围,天下板荡!” “你有什么脸面,还活在世上?” “微臣虽然远在江西,但也义愤填膺,恨不得长出翅膀,飞去土木堡,把你杀死!” “幸好有陛下天降神威,打赢了北京保卫战,将瓦剌逐出国门!” “而你呢?” “还苟活于世,等着大明以重金赎回,简直是宗室之最大耻辱!” “呸!” “微臣不愿与你共处一殿!” 宁王气得怪叫,脱掉冕服:“请陛下宽恕微臣殿前失仪,微臣实在生气!” “虽然过去了八年,但微臣看到漠北王,就想打他!” “昨天微臣问陛下漠北王,就是想打漠北王一顿,以纾心中不平之气!” 宁王彻底跳反了。 这三十鞭子,抽得他会做人了。 跟着皇帝,才有汤喝。 坐在上首的朱祁镇,胸腔不停起伏,你提这些干嘛?鞭尸有意思吗? 宁王,你等着,就算他放过你,本王也不会放过你! 孙太后的表情犹如吃屎。 森然地看着宁王,冰冷开口:“宁王此话过激了,漠北王有再多不对,那也是君,不是你个臣子,能够随便评论的!” 乾清宫里的骂声,骤然一停。 宁王有点发怵,孙太后的威名,他是有所耳闻的,绝对是惹不起的硬茬。 但站在皇帝这边,就必须和他们母子作对。 他没得选择。 “回禀圣母,正统十四年,漠北王是君,那时哪怕微臣心里气到爆炸,也不敢说出半个不字!” “但今天是景泰八年!” “漠北王和微臣一样,都是亲王,亲王议论亲王,有何不可?” 宁王杀疯了,矛头对准了孙太后。 孙太后脸色发寒:“过去是君,那也是君!你是臣,永远都是臣!” “圣母之言,微臣不敢苟同。” 宁王强忍着剧痛,洋洋洒洒:“微臣不配评论正统皇帝,却有资格评论漠北王!” “请问圣母,如今的漠北王,是君?还是臣?” 孙太后瞳孔微缩,该死的宁王! “请圣母回答微臣!”宁王逼迫道。 “哼,小小的宁王,竟敢胁迫哀家?” 孙太后转移话题:“你父亲朱盘烒活着的时候,也不敢如此质问哀家!” 宁王真的杀疯了,匍匐在地,坚持道:“请圣母回答微臣的问题!” “哀家是君?还是臣?” “宁王,你回答哀家!” 孙太后霍然起立,暴怒出声:“哀家是皇太后!” “皇帝尚且不敢逼迫哀家,你区区一个藩王,也敢在乾清宫内撒野?” “你要干什么?要造反吗?” “欺负哀家老了吗?” 可是,她口中的皇帝,正在安安静静看戏。 宁王吞了口唾沫,压住心中的惊恐:“微臣认死理,请圣母回答微臣的话,圣母想如何处置微臣,微臣绝不二话。” “你!” 孙太后被气坏了,慢慢坐在地上,扶着头,病恹恹道:“皇帝,哀家头疾犯了!” “放肆!” 朱祁钰陡然厉吼:“皇太后乃朕嫡母,岂容你放肆撒野?跪下!请罪!” “微臣有罪,微臣有罪!” 宁王没想到,皇帝转头就把他卖了,这样的皇帝,谁肯为他卖命? 心中悲戚。 他一边请罪磕头,一边心里怨怼。 “皇太后有疾,便让漠北王回答吧。”朱祁钰淡淡道。 还能这么玩呢? 宁王柳暗花明又一村,真的学到了。 孙太后气得吐血,你非要折磨哀家娘俩才痛快? 朱祁镇都懵了,战火怎么又烧到我头上了? 我都跪很久了,膝盖都痛了,还让我说什么? 我就站起来活动活动膝盖。 这套路周王熟啊。 “在陛下面前,微臣是臣。”朱祁镇耍个小心眼。 朱祁钰眼眸一阴,不在朕面前,你就是君了? “漠北王,天下只有一个君,就是陛下!” 宁王言辞激进道:“你是亲王,无论何时都是臣!” 朱祁镇恨死宁王了。 你被他抽了几鞭子,就当他的走狗! 等他削你的藩,褫夺你王爵的时候,你就会发现,今天的你有多可笑! 小丑! 朱祁镇不说话了,不想搭理全殿的小丑们。 “陛下,漠北王也自称为臣,您就是天下最正统的皇帝!”宁王接着腆。 “漠北王。” 朱祁钰慢慢转过头,看向朱祁镇:“诸王细数你之罪过,你如何看?” 朱祁镇的脸登时涨得血红一片。 八年过去了,那点破事还没过去吗? 反反复复拿出来鞭尸,有意思吗? 然后拿出鞭尸结果,请当事人发表获奖感言,有你这么折磨人的吗? “漠北王!” 等了半天,朱祁镇都不说话,朱祁钰冷冷开口:“说!” “微、微臣……” 朱祁镇说不出来! 殿内殿外,上百双眼睛看着他呢。 再怎么说,他曾经也是皇帝,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他不想在说,他要脸呢!天家也要脸呢! 就不说,就不说! 朱祁钰慢慢转过来,盯着他。 朱祁镇莫名恐惧,坐在上首的孙太后帮他解围:“陛下,此乃家宴……” 她说一半,便被朱祁钰打断:“皇太后不是头痛吗?用不用退入寝殿,由太医诊治一番?” 孙太后知道,这是不许她帮腔! “哀家少生些闲气,便好了。”孙太后闷声道,意有所指。 朱祁钰懒得看她。 慢慢走到朱祁镇的面前:“漠北王,说!” 躲不过去了! 朱祁镇绝望地闭上眼睛:“微臣……知罪!” 一句知罪,就给了他过去的一切,盖棺论定了。 他这皇帝,当得有罪! 毕竟曾经做过皇帝,他一句有罪,已经做了最大程度的让步。 可是,一句知罪,就能免了你的罪责吗? “漠北王,你知什么罪?”朱祁钰追问。 朱祁镇的身体在抖! 浑身上下都在抖! 他已经认罪了,皇帝竟还不肯放过他! 他要干什么? 非要把本王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吗? 本王把皇位都让给你了,你还不知足吗? 朱祁镇全身每一块肌肉都在抖,愤怒、怨恨、无奈、痛苦种种情绪混杂到一起,让他身体失控地颤抖。 但是,朱祁钰就这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皇帝站着,他漠北王跪着。 高高在上。 “陛下怎能这般欺人太甚!”案几的后面,传来一声冷哼声。 钱王妃慢慢站起来,躬身行礼:“王爷已经认错了,陛下何必咄咄逼人,难道忘记了天家亲情?” 朱祁镇如蒙大赦! 终于有人救他了! 还是王妃,当年就是她,在宫中多次袒护他,他才能在南宫过好日子,如今她又站出来护着他。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朱祁钰眼眸一阴:“皇嫂,此乃天家家事,和你无干。” “哼,陛下叫本宫什么?” 钱王妃站直身体,冰冷地直视皇帝,整个乾清宫,只有她敢这样看着皇帝,连孙太后都要避其锋芒。 “陛下既然叫本宫皇嫂,那这家事,也是本宫的家事,如何不能说?”钱王妃毫不畏惧,瘸着腿,慢慢靠近皇帝。 真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诸王趴伏在地,不敢看天家内斗。 只是心中讶异,钱皇后向来有贤淑的美名,如今这一看,怎么像是个泼妇呢? 朱祁钰眼眸阴鸷:“王妃,妇寺不得干政,你身为亲王的王妃,知法犯法,要干什么?” “何为干政?” 钱王妃冷笑:“陛下反复说过,此乃家宴,既是家宴,何来干政之说?” “反倒是陛下,咄咄逼兄,有悖人伦。” “本宫不过仗义执言,怎么就被陛下冠以干政的恶名?” “陛下未免危言耸听了。” 整个乾清宫,落针可闻。 和皇帝面对面硬刚,钱王妃是真勇啊。 朱祁镇却听出不对劲来了,钱王妃这是发起冲锋式自杀呀,你死了,我可怎么交代啊? 遮掩过去就算了,他毕竟是皇帝,退一步吧! 他给钱王妃使眼色。 钱王妃非要给他出这口恶气! 也要为死去的孩子,出一口恶气! “王妃倒是理直气壮。” 朱祁钰倏地笑道:“但你看看,今日大殿内外上的人,都是姓朱的。” “唯二不姓朱却有资格说话的,俱是母仪天下的两宫太后,你算个什么东西?” “你是姓朱?” “还是太后啊?” 钱王妃本就小产后虚弱,闻听这话,不由得想起腹中的孩儿,独眼中折射出炽烈的恨意。 “本宫确实不姓朱。” “但本宫怀了朱家的龙子凤孙。” “但因为你,皇帝陛下!” “流掉了!” “死了!” 钱王妃死死地盯着朱祁钰,整个人状若疯魔:“他若还在,本宫如何没有说话的资格?” “皇帝陛下,你是否该给本宫一个说法!” 轰! 整个乾清宫瞬间爆炸。 还有大瓜? 钱王妃小产,和皇帝有关?皇帝做了什么? 朱祁镇整张脸漆黑一片。 钱氏! 你要干什么? 嫌本王死得不够快是不是? 你是保护本王,还是害死本王啊? 孙太后也慌了,这女人是傻的吗? 那孩子是怎么回事,心里没数吗? 怎么能在宴席上,提这茬啊? 这不是将把柄主动交给皇帝吗? 这个蠢货! “哈哈哈!” 朱祁钰倏地大笑:“真是荒谬,王妃小产,和朕有什么关系啊?” “王妃,朕看你身体不适,不如下去让太医给你诊治一番,调理调理身体。” 朱祁钰已经十分仁慈了。 全因,当年是郕王时,钱皇后对他的照顾。 但那点恩情,用一点少一点,不要逼他。 “皇帝陛下,别装了!” “你说得大义凛然!” “但本宫小产那日,你去南宫,逼本宫交出凤印、金册。” “当夜本宫惊惧之下小产。” “难道和你没有关系吗?” 钱王妃冲着皇帝嘶吼。 她豁出去了,大不了就和皇帝鱼死网破! 激怒之下,她拔下金钗,试图扑过来,却被两个太监拦住。 “王妃疯了,王妃疯了,快请太医!快请太医!”朱祁镇赶紧抱住钱王妃的脚,不断叫唤。 钱王妃好似试图行刺皇帝? 太监们牢牢按住钱王妃,绝不能让她伤了皇帝。 “王妃,栽赃朕的理由,未免太过牵强了吧。” “太上皇不是太上皇了,你自然也不是皇后了,交出凤印、金册,有问题吗?” “朕还没怪你,霸占凤印、金册之罪呢?” “还有,看朕一眼,你就惊惧,导致小产。” “那天下人,看到朕的多了,怎么都没小产呢?” 朱祁钰语气森然,情分用一分少一分,你拔下金钗的那一刻,就是敌人了。 朕的敌人,都该死! “你做了什么亏心事?” “怕朕知道?” “有道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你坦坦荡荡的,哪来的惊惧小产啊?” 朱祁钰声音凌厉:“还有,你嫁入天家多年,宫中的姑姑没教过你规矩吗?” “朕和叔伯兄弟们说话,叙天伦亲情,你算个什么东西?” “莫说是漠北王的王妃!” “就算是朕的皇后,若是这般,也该直接废掉!” “不讲规矩的东西,打出去!” 朱祁钰陡然发怒:“让她跪在殿外,跪着!” “传旨,钱氏两个兄弟剥夺职位,滚回家中,闭门思过去吧!” 话音未落。 “哈哈哈哈!” 钱王妃发疯似的大笑:“心虚了!朱祁钰你心虚了!” “你害死了本宫的孩儿,所以心虚了!” “本宫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她那只独眼里,折射出刻骨的恨意。 疯狂的眼神,配以张牙舞爪的疯狂,极力挣脱太监的束缚,想朝着皇帝冲过来。 “微臣有罪,微臣有罪!”漠北王不停磕头谢罪。 他心里十分开心,被王妃这么一搅和,皇帝肯定没法细数他的罪状了,这一劫算是躲过去了。 整个乾清宫里,诸王都被吓到了。 这个还是当年母仪天下的钱皇后吗? 当年的钱皇后,何其温柔,何其端庄,怎么变成了个彻头彻尾的泼妇呢? 而且,她人残疾,瘸一条腿,又瞎了一只眼,疯起来更让人恐惧。 “放开她!” 朱祁钰厉喝,走上去,扬手一个耳光扇在钱王妃的脸上:“还要放肆到什么时候!” “漠北王的脸,朕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若朕是漠北王,早就杀了你了!” “不识好歹的东西!” “传旨,褫夺钱氏漠北王妃称号,收回金册,贬为庶人!” 朱祁钰真的怒了。 朕已经忍你很久了,当年的恩情,朕该还的也还清了,你却还不识好歹,那就别怪朕无情! “是你害了我的孩儿,我不会放过你的!”钱王妃张牙舞爪的朝朱祁钰扑过来。 啪! 朱祁钰又一个耳光扇在她脸上,把她扇翻在地。 钱王妃瘸了一条腿。 趴在地上,半天也爬不起来。 手指挠在地板上,鲜血淋漓,但她恍然未觉,还试图爬起来,那只独眼闪烁着刻骨的恨意。 报仇!报仇! 她的眸子里,就剩下这两个字! “清醒了吗?” 朱祁钰看着她,竟有几分心中不忍,当年钱皇后何其端庄贤淑,大婚时何其美艶,迷倒众生。 结果变成了这般疯婆子! 你的温柔呢?你的贤淑呢?你最好的那一面,都去哪了? “你不是很想知道,是谁害了你的孩儿吗?” 朱祁钰冷冷开口:“去问漠北王吧!” 静! 整个乾清宫里,落针可闻。 又爆出大瓜了。 “你胡说八道!”钱王妃不信,她肚子里的那是漠北王的嫡子啊,嫡亲骨肉啊,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慢慢的,慢慢的。 她转过头,用独眼去看朱祁镇。 眼睛里充满了温柔,那是一个妻子,看向挚爱丈夫的眼神,不掺杂任何世俗利益。 朱祁镇趴伏在地上,不敢看她的眼眸。 孙太后轻咳一声,试图解围,却迎来皇帝冰冷的眼神,只能悻悻闭嘴。 “王爷……” 钱王妃用一条腿支棱着,硬爬过去,伸手抓住朱祁镇的胳膊,眼神温柔可人:“王爷,你告诉臣妾,是假的?是假的?好不好?” 泪水,止不住地从独眼中流出来。 清澈的泪水中,夹杂着血水。 血泪! 朱祁镇想骗她,可当着皇帝、天下诸王的面,他又不敢说谎! 他万万没想到,皇帝会在家宴上,揭开这个秘密! 他是怎么知道的? 谁泄密了? “王爷,告诉臣妾,是假的,假的……”钱王妃用最温柔的语气,问他。 一如当年大婚时,挑起红盖头时的语气;也如南宫重逢时,她再次见到丈夫的喜悦之情。 “王爷……” 可是,得不到任何回应。 慢慢的,慢慢的,她的手离开了他的胳膊。 向后爬了一步。 她想远离这个男人,可是,身体却动不了。 她舍不得啊! 她最好的年华、最温柔的一面,都给了他。 哪怕他被抓去瓦剌,她哭瞎了眼睛,熬废了一条腿,她也不在乎,为了能和他团聚,她一切都能豁出去的。 真的,都豁出去了,不要了后位,不要了家人,不要了一切…… 可是,换回来的…… 是,孩儿夭折! 为什么啊? 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钱王妃绝望地闭上眼睛,她不想再看他了。 可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向他的时候,眼神总会不由自主的温柔起来,语气充满了关怀,她对自己都不曾这般好过。 她想恨他的。 真的,很想很想。 但是做不到啊! 她的一切都给了他,让她恨他,真的做不到啊! 她知道,皇帝把这些告诉她,是让她去咬漠北王,让她恨他,让漠北王成为天家的笑话。 可她做不到啊! 她这一生最重要的孩子,没了,她却不能报仇。 她做不到啊! 做不到啊…… 咔嚓! 她狠狠咬断了自己的舌头,鲜血涌出了嘴角,灌进了嗓子。 “皇嫂!”朱祁钰大惊失色。 钱王妃死死闭着嘴,不肯张开,更不许任何人施救,她看着朱祁钰,眸中闪过一丝歉意。 她要死了,活着好累啊! 死了,就解脱了,不用再舍不得了…… “王妃!”朱祁镇扑过来,要抱住她。 但是! 钱王妃用最后的力气,避开了他。 她不肯再看他一眼。 她无法恨他,但却可以不再见到他! 她害怕,去了那边,没法向孩子交代……不怪你爹,是娘没用! 但是…… 王爷,这是臣妾最后为你做的一件事了。 臣妾死了,再也不能为你遮风挡雨了。 若有来生,臣妾不想再和你遇见了,也不许你挑开臣妾的盖头,这、这辈子过得太苦了…… 钱王妃瞳孔失去了神采,手垂在地上。 没气了。 朱祁钰看着她:皇嫂,你的温柔全给了他,最后送你上路的人,也是他,未尝不是一个循环。 “王妃,王妃……”朱祁镇眼泪止不住地流。 钱王妃突然自尽,死得过于突然。 整个乾清宫,沉浸在悲拗之中。 朱祁钰叹了口气:皇嫂,你连死,都要为他遮风挡雨,值得吗?你也太低估了朕的心了,你活着的时候尚且阻挡不了朕,死了,能吗? “抬下去吧,丧事交给礼部操办,按亲王王妃礼下葬,对外说小产后,病死吧。”朱祁钰语气淡淡。 朱祁镇一愣,他以为,王妃的死,会让宴会终止,这是王妃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可皇帝没有。 王妃不是白死了吗? 她的血白流了! “陛下,微臣心神大乱,请陛下准许微臣回家。”朱祁镇嚎啕大哭,真假掺半。 “漠北王,悲拗也不能让王妃活过来了。” 朱祁钰丝毫不近人情:“朕陪你喝一杯,也就定神了。” “陛下,微臣心软,受不了生离死别。”朱祁镇哭着说。 他多么希望有人站出来,骂皇帝不近人情。 王妃都死了,你却劝人家丈夫喝杯酒定定神,你有没有人性啊。 可那个能为他遮风挡雨的女人,没了。 “受不了吗?” 朱祁钰把玩着酒杯:“王妃肚子里的孩子,怎么没的?多的,朕不想说了,留下还是回府,你自己选吧。” 啪。 他把酒杯放在案几上。 朱祁镇明白了,王妃白死了,没救他。 “但微臣的情绪崩溃,能否准许微臣换一套衣服。”朱祁镇要静静。 王妃白死了,他要考虑一下,如何应对皇帝的招数。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146章 盖棺论定,细数朱祁镇七宗罪!鞭打朱祁镇! 朱祁镇在太监伺候下更衣。 整身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换了身衣服,重新进入外殿。 回来才发现,他的案几被搬到下面去了。 台阶上,只剩下两宫太后,和朱祁钰的案几。 就如他的皇位,被抢走了,再也不会还回来了。 这才是皇帝的心思。 朱祁镇慢慢跪在地上。 躲不掉了! 这次,再没人为他遮风挡雨了。 “微臣有罪!”朱祁镇语气悲戚。 “漠北王,一句有罪,太过敷衍了。” 朱祁钰可不打算放过他:“既然承认了有罪,干脆当着天下诸王的面,把罪状都说清楚!一次性说明白!” 躲不过去了! 朱祁镇声音在颤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微臣之罪:其一、大明四代圣君积累,本该开创大盛世,却葬送于土木堡!是微臣大罪!” “其罪二,微臣不辨是非,重用太监王振、喜宁等太监,违背祖制,祸国殃民,方有土木堡之大败。” “其罪三,微臣兵败被俘,没有引颈就戮,反而苟延残喘,丢尽了大明的脸!” “其罪四,在瓦剌大营,微臣为了苟活下去,在瓦剌宴会上吹拉弹唱,丢尽了大明皇族的脸!” “其罪五,微臣不顾家国大义,叫门于边关,引瓦剌大军马踏中原,兵围北京,导致军民惨死不计其数,都是微臣的罪!” “其罪六,微臣不顾兄弟情义,无耻自私,试图夺门复辟,简直猪狗不如!” 朱祁镇越说眼泪越多:“其罪七,土木堡之时,微臣是皇帝,却向瓦剌跪下了,大明四代圣皇积累的气节、骨气,一朝葬送,导致大明跟着微臣跪下了,微臣有罪啊!” “微臣之罪状,罄竹难书,哪还有脸垂涎帝位啊?” “陛下能让微臣活着,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微臣谢陛下隆恩!” 朱祁镇一叩到底,长跪不起。 整个乾清宫,落针可闻。 漠北王对自己是真狠啊,那些禁忌的话,全都说出来了。 “完了?” 朱祁钰却并不满意,目光看向朱见深:“太子,你来补充!” 又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悌那一套? 朱见深不敢说。 朱祁镇终究是他亲父,子不言父之过,若说了,他还能当这个太子吗? “太子难以启齿,朕来说!” “漠北王!” “你兵败被俘,在瓦剌大营吹拉弹唱,苟且偷生,此乃不忠!” “你宠信奸臣,葬送了大明四代圣君积累下来的盛世家业,此乃不孝!” “土木堡之败,五十余万军民惨死,伱叫门于边镇,放瓦剌入寇中原,致死者不下百万,此乃不仁!” “朕千辛万苦,将你从瓦剌奉迎回来,你不思感恩,反而试图夺门复辟,夺朕之皇位,杀朕于奉天殿,此乃不义!” “你枉顾家国,不顾兄弟妻子之思、之想,只贪图自己享受,此乃不悌!” “像你这样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悌之人,居然还想染指皇位?” “简直是不要脸!” “当初你为皇帝,不但自己向瓦剌跪下,还带着大明一起跪下,带着天下臣民跪下,你连人都不如!” “畜生都比你强!” “朕留你到活到现在,就是因为不想背负屠戮兄弟的恶名,更不想因为你的死,而伤了皇太后的心!” “这样的你,还配君临天下吗?” “你大声告诉朕!” “配不配?” 朱祁钰是声嘶力竭。 明白了。 皇帝是拿他当靶子,彻底灭掉他的希望,让天下人看清他的嘴脸,不许再有人迎立他! 朱祁镇脸色煞白,皇帝斩去他的金身。 下一步,是干什么? 要杀他! 这个狠人,竟然真的要杀他? “说!”朱祁钰目光血红,死死盯着他。 “微臣不配帝位!不配!”朱祁镇崩溃大哭。 但这都是装出来的,他明知道会是这个结果,皇帝辛辛苦苦筹备这场家宴,目标不止是天下诸王,还有他漠北王的正统性! “只不配帝位吗?”朱祁钰又问。 “微臣也不配王位,连人都不配做!”朱祁镇哭着磕头。 “没错!” “你连人都不配!” “如何君临天下?谈何正统性?” “若父皇在天有灵,恨不得立刻下凡,打死你个畜生!” “土木堡之败,可以不算在你个人头上!” “朕允你兵败,却不允许你被俘!” “更不许你堂堂大明皇帝,在瓦剌大营吹拉弹唱,哄得瓦剌贵族开心,丢光了大明的脸!” “朱祁镇,你苟活于世的时候,想没想过,大明会如何?你只想着自己苟活,却不顾大明利益,简直猪狗不如!” “好,这些可以说是你身不由己,你贪生怕死。” “朕也允许你回国,你丧权辱国,不要自己的脸,可以!” “但朕何辜?” “朕为你收拾这烂摊子,好好的藩王当不了,好好的儿子女儿都没了!” “结果瓦剌被打败了,天下理顺了,你却跳出来,却抢朕的皇位?” “你的脸呢?” “被狗吃了吗!” “来人!” 朱祁钰爆吼:“抽他!” “除了他的衣袍,当着天下诸王的面,给朕抽!” “朕要执行家法!” “若太祖皇帝在天有灵,会不会杀光你这一脉?” “若太宗皇帝在世,还会认你这个皇太孙吗?” “仁宗皇帝在世,会不会亲手杀了你,清理门户?” “宣宗皇帝若天上有灵,一定会杀死你!” 朱祁钰胸腔起伏,不停喘息:“朕是朱家家主,朕来亲自执行家法!鞭来!” 他甩开衣袍,跨步走下去。 从郑有义手里接过鞭子,狠狠一鞭子抽下去! “啊!”朱祁镇瞪圆了眼睛,痛得他浑身抽搐。 这一鞭子太疼了! 上两个挨抽的一个是宁王,一个是沈王。 两个人对视一眼,竟乐了。 是兄弟,有罪一起遭。 “啊啊啊!”朱祁镇疼得抽搐。 他这辈子,从来没遭过这种罪! “服不服?”朱祁钰扬手又一鞭子抽下来! “服!服!”朱祁镇痛得不停惨叫。 “心服还是口服?”朱祁钰又问。 “心服口也服!” 朱祁镇疼得浑身扭曲,眼泪飙出,但他没有哀求皇帝,他想保留最后一丝尊严。 “朕骂你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不悌,可对?” “微臣……啊!” 朱祁镇话刚出口,就挨了一鞭子。 身体不由自主地扭曲。 痛到爆炸。 眼看着鞭子又要落下,他赶紧道:“微臣就是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不悌的混蛋!” “求求陛下了,放过微臣吧,微臣知道错了,再也不敢对皇位产生丝毫垂涎之意了!” “微臣知道错了,求求陛下了,别打了……” 求饶了! 最后一丝尊严,也被朱祁钰踩在脚下了。 “起居郎,都记下来!” “让后世之君,去看、去读、去记住!” “大明绝对不能再出现这等畜生皇帝了!” “朕要为大明重塑金身,后世之君,若被俘之下,没有自杀以谢天下,当诛其一脉!天下诸王,共证!” 朱祁钰扬鞭,啪的一声落下。 一道血痕,出现在朱祁镇脊背上。 朱祁镇痛得想打滚,但被两个太监死死按住,他嘴角溢出鲜血。 实在太疼了! 乾清宫内外,诸王全都倒吸冷气。 皇帝是要彻底将漠北王钉在耻辱柱上,连一块遮羞布都舍不得给! “别、别打了!”坐在上首的孙太后声音沙哑,眼泪流出。 打在儿子身上,疼在母亲心上。 啪! 可是,回应她的,却是一记响亮至极的鞭子声! 还有朱祁镇的惨叫声。 朱祁钰的手特别黑,不像郑有义,打人手有准,都是皮外伤,但朱祁钰下手就是狠手。 “陛、陛下,别打了。”孙太后受不了了。 “皇太后,朕在执行家法,无人可干涉!”朱祁钰冷冷开口。 啪的一鞭子落下。 朱祁镇两眼一翻,痛晕过去了。 孙太后从台阶上冲下来:“不能打了!” “请皇太后安坐!” 朱祁钰让太监,把孙太后拖回去。 “泼醒!” 朱祁钰仍不解气。 “陛下,你不能这般狠心啊,他是你亲哥哥呀,已经知道错了,你就放过他吧!” 孙太后坐在地上,放声大哭:“他已经说过了,不再与你争皇位了,放过他吧!” 堂堂一国之母,确实有失威严。 “皇太后,就是你这般宠他、爱他、疼他,才毁了他啊!” 朱祁钰痛心疾首:“大明历经四代圣君,国富民强,达到鼎盛时期,就算他成不了汉武帝,安安稳稳当个守成之主,也就罢了!” “可他呢?” “一场土木堡,把大明打崩了!” “归根结底,就是皇太后您太爱他了,宗室太爱他了,满朝文武太爱他了,天下臣民太爱他了!” “爱,能毁了一个人!” “今天,朕是家主,不许他再混吃等死下去了!” “朕就要打醒他,打到他清楚、明白!” 朱祁镇幽幽醒转,听到皇帝的话,还打啊? 他想再晕过去! 我就算改好了,你能把皇位还给我吗? 不能你说个屁啊! 你就是想泄私愤,说得这么好听,就是想打本王! 啪! 一鞭子落下。 朱祁镇浑身抽搐,那种被鞭子支配,皮开肉绽的感觉,让他想死。 尤其是被公开处刑,宗室亲戚们都瞪着眼睛看着呢,看他的笑话呢。 他不禁想起,在瓦剌大营时,吹拉弹唱…… 不,那不是献媚,也不是用弹唱取悦瓦剌人,而是大家都是朋友,喝酒喝嗨了,才展现琴艺的,是本王自愿的。 真不是为了活下去,吹拉弹唱的…… “漠北王,朕有一肚子话想跟你说!” 朱祁钰幽幽道:“但是,当着你的面,朕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朱祁镇背对着他,脊背上全是血痕。 “朕作为朱家家主,打你、骂你,都是为了你好!” 啪! 朱祁钰接着抽。 朱祁镇浑身哆嗦,为了我好?能不能别打了,疼啊! 沈王十分惊恐,皇帝不会打完了漠北王,接着抽他吧? 宁王松了口气,幸好跳反支持了皇帝,否则被皇帝抽三十鞭子,肯定抽死了。 啪! 又一鞭子落下。 剧痛之下,朱祁镇一张嘴,呕出一口鲜血,人奄奄一息,眼看就要晕过去了。 “不要打了!” 孙太后哭着说:“皇帝,你难道要让哀家给你跪下吗?” 朱祁钰扬起的手,停了下来。 啪的一声,把鞭子丢在地上。 “皇太后,漠北王就是被您这般给惯坏了呀!” “朕打他,不是泄私愤,也不是为了大明百姓打他,而是为了让他好啊!” “皇太后,朕的苦心,您怎么就不懂呢?” 朱祁钰痛心疾首。 心里乐开了花,这顿鞭子抽得爽! 找机会再抽一顿。 “陛下啊,他已经沦为漠北王了,也不敢再和你争位了。” “就算成为人材,那又有什么用呢?” “终究是当个囚徒,在南宫中被困一生。” “陛下啊,放过他吧!” 孙太后竟趁机为儿子谋求职位。 够高明的啊。 朕打了朱祁镇一顿,朱祁镇吐血晕厥,刚好引起诸王恻隐之心,你则乘机想给朱祁镇解封?放虎归山? 做梦! 把他放出去,朕能睡得安稳? “皇太后此言谬矣。” “漠北王既然不跟朕争位,朕自然要给他自由。” “朕之前说过了,让他来做宗室之长,帮着朕管束诸王!” 朱祁钰话音未落。 宁王、肃王等王爷傻眼了。 他们刚刚跳反,支持皇帝的,把漠北王骂得体无完肤,结果皇帝转头就把他们卖了。 让漠北王管他们,他们还能有好? 孙太后眼睛一亮:“陛下,当真?” “自然是真的,皇太后快些起来吧。” “您是他的亲母,也是朕的嫡母,朕就算不看别人的面子,也得看您的面子啊!” “何况,朕与他嫡亲兄弟,怎么能不疼他呢?” 朱祁钰也是个戏精。 给朱祁镇权力又如何? 朕天天去南宫抽他一顿,让他起不来床,看他怎么出南宫? 终究还是囚徒,还是个被虐打的囚徒。 “陛下仁厚!” 孙太后由太监扶起来,让宫女伺候她擦脸,然后坐回主位上:“快宣太医,给漠北王诊治。” 冯孝看向皇帝。 朱祁钰点点头:“皇太后安心,朕下手有准,都是皮外伤,就他去内宫安歇吧。” 您这还有准呢? 打了七八鞭子,比宁王抽了三十鞭子还狠! 孙太后却不在意,她在意的是,皇帝准许朱祁镇出南宫了? 看来钱氏死得值得,朱祁镇这顿鞭子挨得也值得。 太好了! “都起来吧。” “朕让大家看笑话了。” 朱祁钰走上台阶,再次端起酒杯:“朕管束漠北王,确确实实是为了漠北王好!” “既然他不争皇位,那朕自然也不能薄待他。” “传旨,任漠北王为宗人府宗令,恢复太祖时祖制。” 其实,从永乐朝开始,宗人府都由勋戚掌事,已然名存实亡。 这道旨意,是有利于宗室的! 以前外人管着宗人府,比如赵辉,就管过几年的宗人府,如今权力回到宗室手中。 “陛下圣明!”诸王叩拜谢恩。 对他们有利的事,自然忙不迭地谢恩。 “漠北王王妃不幸病逝,让礼部挑个好谥号,以亲王妃礼节下葬,再给她未出世的子嗣命名,追封为亲王。” “但王妃之位,不能空悬……” 朱祁钰扫视漠北王几个夫人。 周氏是朱见深生母,她抱着崇王,正在不断向皇帝献媚。 她应该名正言顺成为王妃的,毕竟大儿子是太子,小儿子是亲王,她来当王妃,名正言顺。 但是,朱祁钰看向了万夫人。 万夫人为了朱祁镇生下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夭折一个儿子,如今又有了身孕,怕又是个男孩。 万夫人为人得体,知道轻重。 重点是,娘家无甚势力,她父亲只是一个小兵,现在只是锦衣卫千户,容易控制。 “万夫人为漠北王生儿育女,极有功劳,便封万夫人为漠北王妃。” 周夫人如遭雷击。 为什么不是我? 为什么是万氏? 那个贱人凭什么啊! 万夫人也被这个大馅饼砸晕了,赶紧跪下谢恩。 为什么选她? 朱见深已经是太子了,若是再加他母族的权力,未来如何制衡? 再说了,这个周氏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不好控制。 “这杯酒,朕敬漠北王!” 朱祁钰举杯,一饮而尽。 诸王跟着喝。 周夫人坐在案几后面,整个人都不好了,哀求地看向孙太后,求她帮忙说说话。 可孙太后眼里根本没她,选谁当正妃,都无所谓,只要镇儿能活着,活得好,就足够了。 又倒满水。 朱祁钰举杯:“这杯酒,朕敬天下诸王,尔等不远万里朝觐,陪朕过这端午节。” “朕心甚慰。” “但这半年来,天下变了模样。” “朕强迁孔氏去四平城,又迁正一道、隆善寺去贺兰山。” “可以说呀,这半年来,朕毁誉参半,但还是骂朕的多,骂朕不顾祖宗礼法,胡乱折腾,激怒圣人!” “你们在地方建藩,必然知道,地方生员群情激奋,对朕这个皇帝十分不满啊。” “幸好,你们能入京,陪朕说说话。” “朕心中感激。” “满饮此杯!” 朱祁钰举杯。 强迁孔氏,皇帝已经和纣王并列了。 纣王射天,景泰迁孔,都是取死之道。 诸王也不敢说啊。 这种事犯忌讳。 心里隐隐感觉,皇帝强征各路藩王入京,怕是有这一层涵义在里面。 “纣王射天,景泰迁孔。” 朱祁钰叹了口气:“朕的名声算是崩塌了,和纣王平齐。” “朕兢兢业业,为国为民,做了八年勤政皇帝,结果民间一点都没看到。” “就因为孔氏,骂朕是纣王,骂朕是亡国之君!” “朕心寒啊!” 朱祁钰又端起酒杯:“这杯酒,朕想敬自己!” “诸王,看看朕的头发,白了多少啊。” “朕今年才三十岁啊,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没了儿子,成了绝户,连头发都白了,结果换来的却是一片骂声。” “偏偏,这皇位还有人虎视眈眈地盯着。” “呵!” “朕这皇帝,当得苦啊。” “诸王都是朕的血脉至亲,能不能理解朕?” 朱祁钰眼角含泪,语气悲凉。 “臣等理解陛下!”诸王叩拜。 “站起来,满饮!”朱祁钰一饮而尽。 等等。 又三杯了吧? 坏了,皇帝又要发疯了,这次倒霉的是谁呢? 啪嚓! 酒杯丢在地上,四分五裂。 “冯孝,去把孔弘绪给朕喊来!” 朱祁钰的火,要冲着孔氏去了? “把随孔弘绪来的孔家人,全都吊起来抽,抽三十鞭子!” “朕把圣人奉若神明,依旧供奉着孔氏。” “为何天下读书人要骂朕?” 朱祁钰摇摇晃晃走下台阶:“沈王,你也读过书,你说说,朕迁居孔氏,你会骂朕吗?” “微臣不敢!”沈王吓坏了,怎么又挑我了?难道因为我老实? “不敢?那就还是想骂喽?” 朱祁钰眼珠子发红:“鞭来!” 郑有义赶紧跪着把鞭子奉上。 啪! 朱祁钰扬手一鞭子,抽在沈王的脸上。 沈王登时破相。 面皮被打得皮开肉绽。 “不许叫出声!” 朱祁钰死死盯着他:“朕为何要费力不讨好,强迁孔氏?鲁王,你不知道吗?” 鲁王身体一软,怎么又到我头上了? 皇帝真的有精神病,尤其是喝了三杯酒,喝完了就打人。 “回禀陛下,孔氏在山东,乃是山东土皇帝,微臣在孔氏面前,也要低头三分。” 鲁王说真话了。 即便两家有联姻,但为了不挨抽,就说实话吧。 啪! 回应他的,却是一道鞭子。 直接抽在鲁王脑壳上,鲁王脑袋被抽得嗡嗡直响。 这回理解了,为什么漠北王叫得那么惨,原来皇帝手劲儿这么大,抽得这么狠。 “放屁!” “区区山东,朕在意的是山东吗?” “圣人之光,照耀华夏两千年。” “莫说山东,朕就算把北方,全都拿来奉养孔氏,那又如何?” 朱祁钰厉喝:“朕要开发辽东,要把辽东变成内地,变成汉人永远也不可分割的土地!” “所以朕请孔氏去辽东!” “只要圣人在,后世之君,谁敢放弃辽东?” “当初,大明版图虽不如蒙元,但也全据汉人疆土!” “现在呢?疆土剩下一半都没有了!” “漠北放弃了一半,西北年年缩小,安南也不要了,麓川也不要了,朕的疆土还剩下多少?” “朕要恢复太宗时期的疆土!恢复永乐盛世!” “朕要彻底怀柔辽东,就需要孔氏出力。” “你们以为朕是苛责孔氏?” “脑子都被狗吃了?” “没了圣人,圣贤之书还怎么学?没有圣贤之书,朕如何统治天下?靠你们这帮猪吗?” 啪! 话音未落,朱祁钰又一鞭子抽在鲁王身上。 “朕看你改名猪王算了!” “都不如一头猪!” “平时少玩点女人,多看点圣贤之书,好好为朝堂出力!” “一群废物!” 朱祁钰大怒。 诸王瑟瑟发抖。 您喝了三杯就打人,您能不能别喝了? 鲁王苦啊,纯粹是无妄之灾,被抽得太狠了。 “微臣有罪!”鲁王被打了,还得请罪,窝囊至极。 “还有你们,何时能理解朕的苦心?” 朱祁钰冷冷道:“朕提前告诉你们,朕还要迁孟氏,孟氏去西宁!” “将孔孟之道,传到西域去!” “别以为朕是舍不得内地一点钱粮,百姓丁口金银财宝,在朕眼里,只是一个数字而已!” “朕的雄心,你们不懂!” “就算用辽东、西域全部财货供养孔孟,那又如何?” “朕要的是,化胡为汉,化天下为大明!” “所以,你们也收起小心思。” “朕不会杀你们的。” “朕的心比成吉思汗还要广阔,你们王府的那点财货,朕还不放在心上,也不会放在心上。” 朱祁钰话锋一转:“朕也跟你们交个实底,养猪那一套,朕不打算用了。” “打算把你们全都培养成材,让你们为朕戍守四方。” 惊! 诸王张大了嘴巴。 诸王戍守边塞,乃是太祖祖制,但是太宗皇帝靖难继位,担心藩王造反,所以拼命削藩。 削到至今,皇帝却告诉他们,要重新给他们权力? 皇帝不会喝醉了,信口胡说吧? “所以,以前混吃等死那一套,现在行不通了!” 朱祁钰冷冷道:“混吃等死的,一概革除王爵,从你们兄弟、儿子、侄子们里面挑,挑有能力的继承王爵。” 不对! 这还是削藩! 一旦革除了王爵,什么时候再封,完全是皇帝说了算。 万一皇帝耍赖,拖个十年八年才封,王府又能剩下多少护卫呢? 皇帝这招太损了! 美其名曰给权力,实际上是削藩! “怎么?不愿意?”朱祁钰眼眸一阴。 “臣等愿意!” 郑王带头,跪在地上。 其他诸王没得选择,只能答应。 反正封地都在各地,朝堂是派了教授来教,年终考核罢了,到时候贿赂教授,也就糊弄过去了。 终究流于形式。 朱祁钰刚要说什么,冯孝猫着腰过来回禀说漠北王醒了。 “请漠北王归位。” 很快,朱祁镇咬着牙,步履蹒跚地进殿,走路都无比剧痛,但皇命难违,只能撑着。 当初就该这般折腾朱祁钰! 这个白眼狼,本王当初对你那么好,现在你却这样对本王? 狗屁的为本王好。 本王也打你一顿,再说为你好,你愿意吗? “漠北王,朕正在和宗室们说,孔氏的事。” “你也帮着参详参详。” “朕刚才说,要迁孟圣人的后代,去西宁,将孔孟之道,圣贤之礼传到西域去!” 朱祁钰叹了口气:“不止他们,朕还要请天下佛道,去西宁、去西域、去漠北、去辽东、去朝鲜、去倭国、去安南、去天下!” “朕要将佛道儒,传遍天下的每一个角落。” “让天下人,沐浴在圣人的光辉之中。” 朱祁钰享受地闭上眼睛:“历朝历代之君,都敝扫自珍,不愿将儒家经典,传给蛮人。” “因为他们以为蛮人、野人、土人不配读圣人经典!” “但朕不一样,朕胸怀万民,以为众生平等,都该学孔孟之道,以儒教为人心之基,佐以佛道,彻底汉化天下人!” “对了,宁王,你和张元吉关系极好,对吧?” 怎么又到我了? 宁王吓得匍匐在地:“陛下明鉴,微臣和张元吉,只是道友关系,切磋道法而已!” “朕没疑虑其他。” “虽然那正一道,和朕不对付,帮着漠北王害朕。” “但朕已经高抬贵手,请他们去贺兰山建立道统了!” 朱祁钰幽幽道。 您这还不叫记仇呢? 正一道上千年的根基,被您给毁了,去贺兰山那等蛮人居住的地方传教,不知道需要几代人才能将道教传到草原上。 “微臣有罪,微臣有罪!”宁王被吓破了胆。 诸王心中惴惴。 发现投靠皇帝,帮皇帝说好话,也得不到好处。 皇帝好似不需要他们投靠。 难道他真想当孤家寡人? “你是磕头虫吗?” “起来!” “老朱家的人,怎么都像你这般没种呢?” 朱祁钰眼眸阴鸷,伸出手:“鞭来!” 郑有义赶紧把鞭子递到皇帝手中。 啪! 朱祁钰扬手一鞭。 刚巧,宁王站起来,刚刚抬起头,兜头一鞭子,抽在他的脸上。 一道血痕,从脑门到下巴,皮輮翻开,鲜血淋漓。 噗通! 宁王吃痛之下,竟跪在了地上。 这一鞭子,比郑有义抽三十鞭子还要疼! 他终于理解漠北王的惨叫了,那是真疼啊! “没种的东西!” 啪! 朱祁钰一鞭子,接着一鞭子。 打得宁王满地打滚。 但最恐惧的,竟是朱祁镇。 朱祁钰每一次挥鞭,他的身体都会不由自主地抖一下。 瞳孔中,印满了恐惧。 不过,心里却平衡了,不是打他一个人,那就舒服多了。 世人不患打而患不均。 诸王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都站起来!” 朱祁钰收了鞭子,宁王被打得奄奄一息。 让你宁藩不老实,把朕的圣旨当成废纸,私自和正一道接触,要干什么? “太祖靠一只碗,打了下这偌大的江山!” “你们都是太祖子孙!” “怎么能丢太祖的脸呢?” “都站起来!” 朱祁钰目光阴鸷:“像朕一样,挺直了身体!” 诸王慢慢爬起来。 但谁敢站直了腰啊,当着皇帝的面,那叫殿前失仪,是被处罚的! “一群废物!” “真该让漠北王好好管束尔等了!” “再不管,可真就不行了!” 朱祁钰目光一闪:“朕还想着,让你们帮着朕,完成宏图伟业,然后和朕一起,共享江山!” 您可别忽悠了! 当初太宗皇帝就这样忽悠宁王的,答应宁王共天下。 结果宁王朱权得了个寂寞。 你们燕王一脉,最没信誉。 “你们为朕戍守江山,朕才能睡得安稳。” “朕还要告诉你们一件大事。” “就在宴会之前,朕收到辽东密报。” “辽东督抚李贤传来急报,鞑靼喀喇沁部,掠边辽东,此时正在攻打沈阳!” 此言一出。 整个乾清宫,一片哗然。 朱祁镇都懵了,朝堂不是刚打了胜仗吗?怎么鞑靼还敢入侵呢? “这还不算什么。” “鞑靼满都鲁汗,正在草原上筹措大军,准备攻打大宁,兵向北京!” 朱祁钰停顿一下,环视诸王:“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最糟糕的是,京营都派出去了,京中无兵可调。” “若大宁受袭,只能指望蓟州镇。” “而蓟州镇,朕刚刚裁撤掉,怕是……不顶用了。” 嘶! 整个乾清宫上下,全都懵了。 大明都危如累卵了,您还在这叭叭的,干啥啊? 快点召天下兵马勤王啊! 难道您还想再打一场北京保卫战? 就不怕,京师丢了?您也和漠北王作伴……等等! 若京师丢了,老朱家的人,可就被一锅端了! 他们都在京城呢,一时半会回不去啊。 “陛下,快些调河南备操军入京吧。”郑王吓得冷汗涔涔。 “郑王叔,河南备操军已经入京,但只有三万余人,派去大宁,怕是也无济于事。” “那就请天下卫所兵入京啊!”郑王真的害怕了。 他可不想被鞑靼抓走当俘虏啊。 而且,以皇帝的阴损,估计在城破之前,把天下诸王杀干净,然后他自己逃去南京。 别的皇帝干不出来,景泰帝绝对能。 “无兵可调了。”朱祁钰满脸颓然,丢了鞭子,坐在台阶上。 “那也不能坐以待毙啊!”周王小声道。 “周王,那你说能怎么办?” 朱祁钰叹了口气:“满都鲁刚刚杀了太师癿加,整合了鞑靼势力,如今风头正盛。” “大明军队,却分散各地。” “本来可调驻守河套的京营回京,但张軏却和准噶尔部达成协议,割让西北给准噶尔部。” “准噶尔部随时可能南下,偌大的河套、西北,都需要兵丁驻守。” “于谦尚在山东,就算北上,也是屯守辽东都司,抵挡喀喇沁部,守卫辽东。” “做不到守住辽东的同时,再守卫大宁,回防京师。” 朱祁钰把问题明明白白地告诉诸王。 没人敢问,张軏为何割让西北。 因为张軏是漠北王的人,这样做肯定和争皇位有关。 “陛下,河套、辽东哪有京师重要啊!” 郑王跪在地上:“请陛下以京师为重,调河套、辽东兵入京,大不了先放弃河套、辽东,等大明有了余力,再收回来便是。” 这句话说进了所有人的心坎儿里。 只要保住我们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朱祁钰却慢慢站起来:“朕之前怎么教你们的?挺直腰杆做人!” “这是大明的骨气!” “不能给祖宗丢人!” “辽东、河套就不是大明百姓了?” “百姓可以受苦,朕就受不得苦了?” “朕是皇帝,岂可放弃百姓?” “军队可以退走,但再回去,可就难了。” “朕绝不可放弃辽东、河套,更不会放弃大明百姓的!” “这是朕的气节!大明的骨气!” 此言一出,诸王群情激奋。 您这不是有病吗? 这个时候了,还装什么白莲花啊? 该放弃就放弃呗,百姓有什么用?土地有什么用?保住命才是最重要的。 快点诏各路大军勤王吧,我的陛下。 “陛下,不如调备倭军入京。”淮王小声劝道。 “还可调护漕军,全都调到京中来。”荆王附和。 郑王、淮王、荆王都是皇帝近支血亲。 但皇帝不搭理他们。 “若京师被围,产生的政治影响无比恶劣,请陛下慎思。”赵王也得当这个出头鸟。 “看来朕还得教教你们,如何做个有骨气的人!” 朱祁钰慢慢站起来:“鞭来!” 啪! 朱祁钰直接抽在赵王朱祁鎡的身上! 宣宗皇帝心心念念的,就是把他三叔朱高燧送走,结果他三叔聪明啊,他继位后立刻支持宣宗皇帝,结果捞个善终,王位也顺利传下去。 先帝的心思,朕帮你完成! “啊!”赵王冤枉啊,我就附和一下,结果挨了一顿鞭子。 “朕抽你,你还敢躲?” 朱祁钰生气了,让太监按着他,玩了命似的抽! 打朱祁镇的时候,孙太后帮忙。 打沈王、宁王的时候,不能打得过分。 轮到你赵王了,朕可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是近支血亲,打断骨头连着筋,那就把筋先打断。 “朕今天就教教你们!” “何为大明的脊梁!” 朱祁钰厉喝:“鞑靼来攻,又如何?” “尚有蓟州镇挡着!” “京中还有备操军!” “等于太保打败了喀喇沁部,随时都能协防蓟州镇。” “有什么可怕的?” “就算鞑靼大军打破了大宁,进入了京师!” “那又如何?” “京中城池多高?是人力能够打破的吗?” “鞑靼攻城又如何?” “朕披甲上阵,朕站在前面!” “你们都是朱家子孙,有什么可怕的!” “统统给朕上战场,让天下臣民看一看,朕朱家人,是最有种的!” “黄金家族又如何?还不是被太祖皇帝追得满世界逃命吗?” “朱家的血统,是超过黄金家族的!是天底下最尊贵的血统!” “朕!” “你们!” “让天下臣民看着,老朱家没有一个怕死的!” “听没听到?” 朱祁钰爆吼。 诸王都傻了。 您不是装疯啊,您是真疯啊! 打仗那都是泥腿子的事,冲锋陷阵用得着我们上? 人都死了,让天下臣民看什么?看蠢吗? 简直不可理喻。 这皇帝绝对是疯了,真疯了。 诸王眼泪飙出,回去写遗书,骂死朱祁钰,此处省略一万字! “怎么?” “不同意朕的话?” 朱祁钰语气森然:“看来朕打得轻了?” 啪! 这回倒霉的是荆王朱祁镐。 荆王惨叫一声,莫名其妙挨一鞭子,我找谁说理去? 这哪是家宴啊。 简直就是鞭子宴,动不动就挨抽,什么玩意儿! “微臣同意!微臣同意!”荆王哭着说。 “看你们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真是一群懦夫!” “一群狗屎!” “传出去都让人笑话!” “堂堂朱家子孙,竟然怕死?太可笑了!” “朕乃大明皇帝,尚且不怕死,你们区区诸王,怕个屁啊!” “一群饭桶!” 朱祁钰冷冷道:“反正也由不得你们了。” “鞑靼大军随时可能打破大宁,朕也保不了你们。” “到时候不上战场的,不想轰轰烈烈去死的,那就窝囊的去死吧。” “朕成全你们!” 朱祁钰图穷匕见。 诸王都被骂傻了,扑倒在地上,哭诉道:“求陛下召集天下大军入京勤王!” “哪来的大军啊?变出来吗?”朱祁钰爆吼。 言下之意,已经非常明白了。 哪来的大军? 你们的护卫呗! 识相的快点交出来,召集他们入京勤王,否则,都等着死吧。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147章 求求陛下了,快削藩吧……别、别抽了,疼啊! 诸王咂摸出味儿了。 皇帝想令王府护卫入京护驾。 可一旦护卫离开封地,还会回来了吗? 皇帝还会准许其征召新的护卫吗? 绝对不会! 鞑靼叩边,皇帝不想着如何击退外敌,却想着削藩!这样的皇帝,真不是亡国之君? 等等! 皇帝都不怕京师被围,他们藩王怕个屁啊! 大不了和皇帝一起,去当鞑靼的俘虏,反正有漠北王领路,就当去漠北度假了,吹拉弹唱也不错,漠北王的琴艺,还未必如我们呢! 诸王一声不吭。 朱祁钰的脸色愈发阴沉:“诸卿,接着喝酒。” 打住吧陛下! 不要喝了,再喝亲王都得挨抽! 被抽的宁王、鲁王、沈王等人瑟瑟发抖。 没被抽过的亲王眼泪都流出来了,别喝了,我们怕疼! “端酒来!” 朱祁钰伸出手,冯孝将倒满水的酒杯,送到皇帝的手上。 “诸王,举起杯来。” “这杯酒,朕提前敬诸王!” “一旦大宁被打破,鞑靼精兵围攻京城时,便由诸王先顶上去!” “喝!” 朱祁钰生气了。 让你们主动上交,朕好给你们换个好封地,结果都不识相,那就干脆留在京中吧! “按照辈分排号,辈分大的先冲,辈分小的等等!” “死一个,顶上去一个!” “直到老朱家绝种为止!” “让天下臣民,看一看老朱家的人凌云壮志!” “干了!” 朱祁钰一饮而尽。 他喝爽了,诸王握着酒杯的手在抖,不停地抖。 一杯酒,洒出去一半。 诸王和朝堂上的文臣不一样,文臣是从科举中厮杀出来的,个个都有八百个心眼子。 诸王是继承的,虽然经历过王位残杀,终究见得少杀得少,还很天真。 真被皇帝吓到了。 “抖什么?” “朕是皇帝,都不怕死,你们怕什么?” “朕会派人,把各王府的男丁都接来,危难时刻,全都顶上去!” 朱祁钰来劲了:“咱老朱家,就是人多,就是有气节!” “陛下!” 鲁王害怕啊,他儿子都在这里,于谦又驻扎是山东,皇帝下令,就会把他孙子都送到京城。 若圣旨传出去,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 “微臣愿意将王府护卫,调到京城来,保卫京城!” 鲁王认怂,顿时惹来诸王怨怼的目光。 护卫拿出来,就是肉包子打狗,能拿回来了吗? 伱个蠢货,护卫是我们的底线,不容动摇! “陛下,微臣也愿意调王府护卫,入京勤王!”晋王也跟着叛逃了。 范广大军驻扎在河套,万一东归,完全可以将西北诸王的家眷,强迁至京师。 他们根本就没有还手的余地! 诸王对晋王十分不齿,脑子有病吧你! 宁王眼泪也流出来了,皇帝把无当军派去了山西,驻扎在龙虎山上,他家眷也保不住啊! “微臣也愿意贡献出护卫!”宁王磕头。 这回诸王有点傻眼。 说好的同进退的呢,你们三个怎么率先献媚呢? “微臣也愿意!” 诸王全都趴伏在地上,争先恐后的嘶吼。 拼命把护卫往皇帝口袋里面塞。 鲁王、晋王、宁王瞥了他们一眼,你们有本事别跪啊,还笑话我们没骨气?可笑! 但是。 朱祁钰却绷着脸:“诸王的意思,好似是朕强迁尔等护卫一样,难道朕就是刻薄寡恩的暴君?” “啊?” 直接给诸王整不会了。 你不是就想要王府护卫吗? 我们都答应给了,你还要什么啊? “陛下政治宽和,宽厚仁恕,怎么会是暴君呢?”鲁王开始腆皇帝。 “鲁王倒是油嘴滑舌。” “朕说过要调诸王卫队吗?” “不就鞑靼人嘛,前些年鞑靼尚且依附瓦剌苟活,无数次想内附大明,朕连瓦剌都打败了,还怕鞑靼?” “诸王有调卫队入京勤王之孝心,朕心领了。” “但卫队,乃太祖祖制,朕虽是皇帝,却也不能随意更改祖制。” “今天是家宴,不提那些不开心的事。” “喝酒!” 朱祁钰又倒了一杯,坐在台阶上,一饮而尽。 可诸王不行啊,你把我们全家都诏到京师来,让我们去和鞑靼血战,等城门被攻破时,你肯定溜去南京当皇帝了。 去了南京,你还是皇帝,我们呢? 都死了! 您不是削藩,是要送我们去死啊! “诸王怎么不喝?”朱祁钰放下酒杯,质问道。 “臣、臣……” 诸王含泪喝了进去。 “倒酒!” 朱祁钰从台阶上站起来:“诸王,这些年,你们家的那些破事,可没少让朕烦心呐!” “这杯酒,该你们敬朕!” “你们每家每户,年年闹,总出幺蛾子,争王位、兄弟阋墙、婆媳大战,那么多破事。” “朕给你们擦了多少次屁股?” “敬朕!” 喝几杯了? 好像又三杯了? “微臣等敬陛下厚恩!”诸王在哆嗦,将杯中酒哆哆嗦嗦送进了胃里。 按理说喝了这么多,该醉了。 偏偏醉意刚上头,皇帝的大鞭子就抡起来,瞬间就清醒了,酒劲儿没了。 他们反倒羡慕坐在外面的郡王们,你们起码不挨鞭子啊。 啪嚓! 酒杯砸在地上。 “外面的郡王们,都进来,跪在中间!” “你们自己说说,扪心自问,这些年,给朕惹了多少麻烦?” “有一个省心的吗?” “唐王!” 朱祁钰指着唐王朱琼炟:“朕问你,襄王的家资,去哪了?” 唐王朱琼炟是第三代唐王,是太祖皇帝第二十三子朱桱的次子,第二代唐靖王朱琼烃因为无子,王位由其弟朱琼炟继承。 “微、微臣……”唐王呜鲁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 “朕看是进你唐王府了!” “朕听说你新纳的妃子焦氏,在你府中作威作福,连唐王世子,都要退避三舍。” “有一日,焦氏宣乐妇入王府,你儿子朱芝址责问几句,焦氏暴怒之下,持铁锤暴击宫门,吓得朱芝址闭门不出。” “有这回事吧?” “继母压嫡子,在大户人家中,屡见不鲜。” “但你作为唐王,却连个屁都不敢放,你还是朱家子孙吗?” “怕个妇人?” 朱祁钰越说越怒:“鞭来!” 郑有义跪着把鞭子送到朱祁钰的手上。 啪! 唐王赶紧跪伏在地,用后背抵挡鞭子。 朱祁钰本想抽他的脸,结果抽到了他的后背。 “你反应倒是快,看来焦氏没少跟你练啊!” “家中有悍妇,为何不调教?” “丢朕的脸,丢朱家的脸面!” 朱祁钰怒喝:“抬起头来!” “低着头像个傻鸟,你还留着这张面皮干什么?” 唐王满脸悲戚。 这是我家的私事,我那长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啊,您何必拉偏架呢?让他们斗去呗,我安安生生的当唐王就好了。 啪! 一鞭子抽在唐王面门上。 唐王感觉脑袋都要咧开了一样。 实在太疼了。 关键他还不敢叫,只要叫,第二鞭子准落下,诸王都明白了。 “唐藩的三城王、荡阴王、新野王,都滚出来!” 三城王朱芝垝、荡阴王芝瓨、新野王朱芝城爬出来。 他们都是唐王朱琼炟的儿子、侄子。 长子坐镇王府,没有来京师。 “你们父亲这般懦弱,为何不劝?”朱祁钰冷冰冰问。 “回禀陛下……”三城王刚刚出口,兜头迎来一鞭子。 他被抽得仰面栽倒过去。 一道血痕,印在他的脸上,鲜血淋漓。 “废物!” “都是废物!” “怕个妇人,但对襄王府中的财货,可一点都不怕啊,更不怕国法家规!” “要干什么?欺负朕不敢打你们吗?欺负朕不够彪悍吗?” “连个妇人都管束不明白的废物,当什么王!干脆拿锄头种地去算了,让你们上战场,朕都嫌你们碍事!” “但贪墨财物的时候,可一点都不含糊啊。” “朕派厂卫去抄家,抄个寂寞!” “唐王,你真缺那点东西吗?” 朱祁钰阴恻恻地看着唐王。 诸番之中,唐藩是比较老实的,因为第一代唐王,是太宗皇帝封的,永乐六年既藩。 初代唐王没有他哥哥们的凶悍,后代自然也老实。 不像宁藩,仗着太宗皇帝一句共分天下,便代代都有大不敬的念头,都想染指皇位。 “请陛下明鉴,微臣、微臣……” 唐王小心翼翼看了眼荆王。 湖广诸藩,以荆王为首。 别看荆王辈分小,但和天子血缘最近,自然而然地当起了带头大哥。 啪! 见唐王畏畏缩缩,朱祁钰直接一鞭子抽在他的身上! “啊!”唐王实在忍不住了,惨叫出声。 朱祁钰继续挥舞鞭子。 让你们不老老实实把护卫交出来! 这回,你们想交,朕还不要了呢! “是荆王!是荆王!”唐王被抽得身体扭曲。 荆王瞬间傻眼。 他刚刚挨了一鞭子,皇帝的鞭子,那是无差别攻击啊,不管血缘远近,想打谁就打谁。 啪! 就在他愣神的瞬间,鞭子已经到了。 朱祁钰狠狠一鞭子抽在他身上:“朱祁镐,你要干什么?带头反对朕吗?” “是、是……”朱祁镐被抽懵了,实在太疼了。 他想说是唐王诬陷他,结果情急之下,嘴瓢了,磕巴了,就说出“是”字,后面的字没说出来。 却见朱祁钰眸中血红:“你说是?” “你是朕亲堂弟,却带头反对朕?” “都让开!” “朕今天就清理门户!” “替你爹好好管教你!” 朱祁钰扬手挥鞭,狠狠抽在荆王的身上。 初代荆王是仁宗皇帝第六子,是宣宗皇帝的庶弟。 从襄王死后,荆王就成了湖广的土皇帝。 湖广年年苗乱,流民无法安置,湖广从大粮仓退化成了荒凉土地,最主要原因就是宗室诸王使劲祸害老百姓,导致民不聊生。 “你爹何其老实!和宣宗皇帝兄友弟恭!” “你是朕的亲堂弟啊,居然带头反对朕!” “若你爹活过来,就该直接打死你!” “朕看你你爹生了你,就是个错误!” “朕当初让你袭爵,更是个天大的错误!” “这个错误,朕来终结!” 啪!啪!啪! 鞭子落下。 荆王满地打滚,几次都打了空。 “把他按住了,朕抽死他这个王八蛋!”朱祁钰炸了肺了。 “微臣嘴瓢了……”荆王痛得不行了,这要是抽十几鞭子,非把他直接抽死。 千万别怀疑皇帝不敢打死诸王。 襄王,那可是皇帝的嫡亲叔叔啊,和宣宗皇帝是一母同胞,皇帝直接就烤死了。 他朱祁镐算个屁啊! “按住他!” 诸王退避,生怕看热闹,溅一身血。 本来由太监按着,结果都昌王朱祁鉴、都梁王朱见溥、樊山王朱见澋主动按住荆王。 这三位,都昌王朱祁鉴是荆王的嫡亲弟弟。 都梁王和樊山王,那是荆王的亲儿子。 都是血脉至亲。 在关键时刻,把荆王卖得干净。 “好,你们是有孝心的!” 朱祁钰使劲挥鞭,拼命抽打荆王。 打了十几鞭子,荆王奄奄一息,出气多进气少了。 “都昌王,你说,你们家真的缺那点钱吗?”朱祁钰放过荆王,立刻就将矛头指向都昌王。 都昌王都傻了。 我们刚刚帮了你啊陛下,您不能杀疯了,误伤友军吧? “不、不缺!”都昌王后悔了。 他以为,皇帝大怒之下,把荆王给废了,那么作为荆王的嫡亲弟弟,他完全有资格,继承荆王的王位。 可皇帝,却杀疯了。 “那为什么要贪呢?”朱祁钰质问。 “微、微臣也不知道啊!”都昌王很无辜。 啪! 朱祁钰扬手一鞭,抽在都昌王的脸上。 这一次,都昌王痛彻心扉,终于懂了,那鞭子抽在自己身上,是什么滋味! 疼啊! “你是他的亲弟弟,他做了错事,你为何不劝?”朱祁钰怒气滋生。 “微臣想劝,那也劝不了啊!” 都昌王大喊冤枉,指着都梁王、樊山王,说:“他们是荆王的儿子,他们也不劝啊!” 死道友不死贫道! 都梁王和樊山王,前者是荆王的嫡次子,后者是庶三子。 此刻都傻眼了。 叔叔您真的完美诠释了兄友弟恭! 难怪皇帝喜欢杀叔叔,原来叔叔喜欢杀侄子,这都一脉相传的。 但是。 皇帝红着眼睛,看向了他们。 噗通! 两个王跪在了地上。 都梁王反应最快:“微臣劝了大哥,但大哥和父王蛇鼠一窝,微臣劝不动啊!” 只要搞掉了荆王和荆王世子,荆王的王位就会落在他的头上。 都梁王也杀疯了。 樊山王张张嘴,想把二哥也搞掉,但发现难度太大,上面还有叔叔都昌王虎视眈眈呢,干脆闭嘴。 啪! 朱祁钰却一鞭子抽在樊山王的身上! 樊山王都懵了,为什么是我? 我没说话,也挨抽? 都梁王却知道,自己的话,对准了皇帝的心思。 他赶紧道:“启禀陛下,家父和兄长,不止贪墨襄王府家财,还私自吞没了故襄王两个妾室……” 轰! 乾清宫瞬间炸了。 襄王的妾室,那是荆王的叔母啊! 而且,襄王有罪,全家押解京师,你是怎么把两个女人偷出来的? 果然。 朱祁钰瞳孔愈发阴鸷:“接着说!” “和家父狼狈为奸的,还有楚王!”都梁王杀疯了。 楚王现在就想死。 看看荆王的惨状,他就知道,自己活不成了! “微臣有罪!微臣有罪!”楚王嚎啕大哭。 朱祁钰慢慢看向他:“襄王的妾室,滋味如何啊?和你的妾室比起来,哪个更好?” 楚王嘭嘭磕头:“微臣有罪,微臣有罪!” “哈哈哈!” 朱祁钰悲怆大笑:“老朱家怎么净这种黩坏人伦的丑事呢?” “楚昭王在天之灵,如何看待他后世子孙?” “朕都不想打你了!” “更不想让起居郎,写在史书上,朕难以启齿啊!” “你不要脸,朕还要脸呢?” “天下妇人那么多,你为何盯着亲戚的妾室?” “好玩吗?” “枉你在民间颇有孝名,朕不敢查啊,怕你这个孝名,是不是作假,做出来的?” “更不敢查你们楚王府!” “狗屁倒灶的事情,不知道还有多少呢?” “万一查出来,朕的脸都没地方搁!” “好好的大明,好好的皇族,都被你们给搞坏了!搞烂了!搞臭了!” 朱祁钰痛心疾首:“传旨,褫夺楚王封号,朱季埱摘‘季’字,革除玉碟,贬去凤阳看守祖坟。”(朱季埱无子) “楚藩诸王,有过不教,明知故犯,罚宗禄十年,举族闭门思过,无诏不得出府,违旨者,斩!” “传旨,荆王不孝,黩坏人伦,褫夺荆王封号,摘朱祁镐的‘祁’字,革除玉碟,贬去凤阳看守祖坟,其子摘除‘见’字,革除玉碟,不得敕封!” “都梁王举报有功,晋荆王爵位。” 乾清宫内,一片哀嚎。 削藩了! 明目张胆削藩! 谁也不敢说个不字! 经过五十多年不懈努力的削藩,诸王终于被养成了猪,等王府护卫一除,诸王就是皇帝手中的玩物了,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有人欢喜有人愁。 楚藩嚎啕大哭,楚藩诸王二十余人,如霜打的茄子。 反倒都梁王,喜气洋洋,绝对捡个大便宜。 他弟弟樊山王哭得那叫一个惨啊,挨了一鞭子,还被削掉了王位,我找谁说理去呀? 都昌王也在哭,本来荆王应该由他继承的,却被都梁王捡个便宜。 “微臣举报!” 江夏王朱孟炬爬出来:“微臣举报,参与瓜分襄王家财的,还有岷王!” 干脆一起死吧! 湖广诸藩,一起暴雷吧! 东安王朱季塛爬出来,也要检举。 可不能让楚藩乱咬了。 辽王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微臣自首,微臣参与了!微臣愿意认罚!” “看来湖广诸王,都没逃过啊!” 朱祁钰一摆手,让所有人噤声:“岷藩、辽藩,都滚出来,让朕看看,你们一个个都穷成什么样了?” “连襄王的家资都惦记!” “是不是也惦记朕的内帑啊?” “是不是更惦记着朕的皇位啊?” 啪! 朱祁钰直接一鞭子,抽在辽王和岷王身上。 “微臣不敢,微臣不敢啊!”辽王、岷王不停磕头,挨了鞭子也不敢动。 诸多郡王更是吓破了胆子。 皇帝一道圣旨,褫夺了多少王位了? 这可比当年宣宗皇帝,一口气杀了九个藩王,更狠、更大、更厉害。 偏偏,诸王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这已经不是宣德初年了,而是景泰八年了,过去三十余年了。 “微臣愿意将王府一切家财,贡献给陛下!”岷王疯了。 辽王卷起来了:“微臣请陛下裁撤王府护卫,诏护卫入京勤王,微臣在封地上,没有危险,以后也不需要护卫了!” 轰! 乾清宫内,直接炸了。 辽王这般没有底线,难道要将自己的脖子,主动放在皇帝的刀刃下吗? 以后诸王哪还有半分自主权? 以后可不都成了皇帝手中的玩物了? 可是,谁敢为辽王、岷王说话? 所有人纷纷看向郑王。 郑王也怕啊,虽然皇帝没抽他,但他断定,他敢说话,皇帝准抽他。 他是庶子,宣宗皇帝是嫡子。 他们兄弟关系并不好。 宣宗皇帝对他,就如养了只猫、养了只狗,开心时逗弄几下罢了。 只因为他无法参与夺嫡,所以宣宗皇帝才给他个存身之地,那是可怜他,千万别把自己当回事。 忘了圣母怎么说他的? 当年孙太后在东宫时,连太宗皇帝都喜欢她。他们娘俩的命,都比不上孙太后一根头发丝。 诸王以为他是皇帝的叔叔。 却不知道,叔叔上面也坐着主子呢。 孙太后一句话,就能让他回到那段被支配的日子,他们娘俩啊,日子过得不如张太皇太后养的那只狗。 所以,他要装死。 啪! 一道清脆的鞭响,将他从恐怖回忆里拉出来。 郑王张大了嘴巴,没想到,皇帝竟一鞭子抽在辽王身上。 辽王惨叫个不停。 皇帝难道不想要护卫? 不对! 他想要更多! 不止护卫,难道还图谋王府的家财? 不应该啊,皇帝富有四海,内帑里的钱堆积如山,怎么会看上他们的蚊子腿呢? 那图什么呢? 辽王也懵逼呢,您要王府护卫,我都给您了,您怎么还抽我啊? “你以为朕图你那几个人呢?” “信不信,你带着他们攻打府城。” “你一个城池都打不下来!” 朱祁钰冷笑:“你们王府那些人,都被养废了,根本打不了仗了!” “拿他们去和鞑靼精兵打?” “朕都怕他们临阵脱逃,打乱了朕的计划!” “让大明成为笑话!” 这是实话。 王府的护卫是世袭的,又被中枢往废了养,早就不成样子了。 “襄王的家财,自然要还回来。” “你们自己的财货,朕不要。” “但你们得从实招来,家财是怎么到你们手上的?” “厂卫里面,你们买通了谁?” “今晚宴会结束,你们就去锦衣卫,把事情老老实实跟金忠交代清楚。” “朕会派锦衣卫去查,所有查实的人,一概诛九族!” “至于你们?” 朱祁钰目光一寒:“传旨,岷王、辽王认错态度良好,网开一面。”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本人降为郡王,郡王降为镇国将军、镇国将军降为奉国将军,依次降级,罚俸二十年。” “江夏王举报有功,处以例外,准许外出,正常活动。” 岷王和辽王直接傻了。 降格成郡王? 那他们的儿子,就是镇国将军了? 岷藩、辽藩嚎啕大哭。 江夏王却磕头谢恩。 “辽王、岷王,对这个结果,可还满意?”朱祁钰看着他俩。 他俩以为自己够机灵。 结果却不知道,皇帝和藩王,永远是对立关系。 削藩只是第一步。 “满意。”辽王和岷王一叩到底。 “既然是满意,为什么哭着说啊?” 朱祁钰问:“来,抬起头来,笑着说一遍。” 都降格成郡王了,还能笑得出来吗? 不过,想想荆王、楚王,他俩也算是幸运的。 那就笑一笑吧? “你俩这一笑啊,比哭还难看。” 朱祁钰冷笑两声:“把镇国将军清出去,在座的都是诸王,没有将军!” 皇帝翻脸也太快了吧! 刚才还说都是血脉兄弟呢? 现在就说了,不是王的,就不是亲戚了? 太无情了吧! 不过,看看奄奄一息的荆王,那可是皇帝的亲堂兄弟,都被抽成那样了,也不宣太医诊治,摆明了是让他死。 还要让天下诸王看着他死,无比残忍。 他对近支血亲都这般狠,何况他们这些偏支了? 太监进殿,把岷王和辽王的案几搬出了殿外。 二王对视一眼,泪如雨下。 磕个头,出殿。 “这回松快了不少,是不是啊?”朱祁钰笑问。 诸王算看透了。 只要不满足皇帝的心思,皇帝就削藩,削了他的权柄,让他失去一切。 皇帝像个抢玩具的孩子,抢不到玩具就耍赖。 “陛下,微臣请求裁撤郑王护卫!”郑王第一个跪在地上。 他没工夫感慨人生了。 保住王位,才是最重要的。 “郑王叔为何要裁撤护卫呢?是养不起了吗?”朱祁钰目光一闪。 “回禀陛下,护卫负担太重,微臣确实供养不起了。”郑王借坡下驴。 “但这是祖制,朕不能更改。” 现在知道怕了? 想请求裁撤护卫,当个懒散藩王了? 做梦吧,刚才想什么去了? 朕刚开始还有恻隐之心,想放过藩王一码,现在嘛,干脆一勺烩了,以防后患。 “朕杀了襄王叔,心里一直都有愧疚,却没个报答的机会了。”朱祁钰唏嘘。 但所有诸王,汗毛倒立。 看看正在躺在地上,苟延残喘的荆王。 眼看就要死了,却不宣太医诊治,他嘴里哼哼个不停,太监担心他吵到皇帝,用布团塞住他的嘴巴。 鲜血都把布团浸透了,但皇帝视而不见。 也没人敢管他。 堂堂大明亲王,就死在诸王面前,何其可悲啊。 可皇帝嘴里却在缅怀他亲手杀死的襄王,这是什么意思? 您要是真缅怀襄王,就治治荆王呗,省着哪天又开始对荆王说抱歉了? 大家都不是傻子。 都在琢磨皇帝话里的深意。 皇帝烤死襄王,鞭笞死一个荆王。 刚才又削了楚王,降格了辽王和岷王,湖广诸王,被一锅端了。 让人猝不及防。 下一个是谁? “微臣请陛下裁撤护卫!”秦王吓得跪在地上,不停磕头。 心脏受不了了,不玩了! 我服了! 鲁王、庆王、周王全都趴伏在地,求皇帝裁撤护卫。 以前是皇帝绞尽脑汁削藩,藩王动不动就不满,让皇帝难做。 现在是藩王求着削藩,皇帝不同意,他们还急眼了。 “你们是逼朕改祖制吗?” 朱祁钰声音阴鸷:“让朕背负不友不善的骂名?” “你们倒好,上嘴皮子一碰下嘴皮子,就帮你们减轻王府压力。” “反倒让朕背负骂名?” “你们就这般孝顺君父的吗?” “都给朕跪好了!” 朱祁钰忽然暴怒,声音高亢:“郑王,你再说一遍!” 郑王吓傻了。 陛下您能不能要点脸啊? 谁说供养不起护卫了?明明是您啊,您是既当又立,我们很难做啊! “臣朱瞻埈因王府经营不善,财物不支,无法供养王府护卫,请求陛下准许,解散王府护卫,微臣不胜感激!” 还是郑王会说话啊。 把护卫变成自己解散,上书请罪,不就给了皇帝裁撤护卫的借口嘛? 诸王纷纷跟进。 但还有肃王、淮王并不说话,他们担心,削了王府护卫之后,他们就成了待宰羔羊,没有丝毫反抗之力了。 未来皇帝想削谁的藩,就削谁的藩。 那是绝对不可以的。 “肃王,郑王的话,你怎么看?”朱祁钰看到了他。 肃王朱赡焰是第二代肃王,初代肃王是太祖皇帝第十四子朱楧,建藩甘州(张掖)。 肃王向来低调,被称为甘州智者。 “回禀陛下,微臣以为郑王之话有理。” 肃王敢说什么? 他封地偏远,存在感很低。 而且,皇帝驻兵河套,又派寇深督抚甘肃镇,那寇深最恨藩王,若他在乾清宫得罪了皇帝,等回了封地,寇深准折腾死他。 “那刚才怎么不说话?”朱祁钰可不肯放过他。 肃王看似老实本分,其实是西北诸王的智囊,他岁数又大,颇有长者风范。 这种人得治他。 “微臣岁数大了,正在愣神发呆,请陛下恕罪。”肃王拿岁数做遮挡,省着皇帝拿鞭子抽他。 他虽然脑子好使,但也怕鞭子啊。 这玩意抽几下,铁人也得服啊。 “岁数大了?” “是啊,肃王是朕的叔祖辈的,和朕皇祖父仁宗皇帝一辈的。” “年龄确实大了,却还要跪在这里。” “是朕未免太过不近人情了。” “肃王请起。” 朱祁钰叹了口气。 但没人知道,皇帝葫芦里卖什么药。 肃王有点不想起来,他害怕皇帝反手一鞭子,教他做人。 “肃王身体不适,便留在京中调养吧。”朱祁钰淡淡道。 果然,反手就教肃王做人了。 肃王刚站起来,噗通一声,又跪在地上:“陛下,这……” “怎么?肃王不想留在京中?”朱祁钰问他。 “这……” 肃王语塞。 你说不愿意,那身体就没问题,刚才就是有欺君之罪! 可说愿意吧,留在京中,何时能回到封地啊? 倘若回到封地,会不会肃王换人了?他的兄弟们、儿子们都不是省油的灯。 “微臣谢陛下天恩!”肃王哭着谢恩。 朱祁钰冷笑,转而看向淮王朱祁铨:“淮王,你也不满意?” 淮王是个好孩子。 没事就在家里生孩子。 年纪轻轻,就有七个儿子了,活着的就有六个。 朱祁钰看着就眼馋。 “微臣正在想,国难当头,是否将王府财货捐给朝堂!”淮王泪崩了。 他可不想步入肃王的后尘。 皇帝也不管他们血脉多近,想杀就杀啊。 越近杀得越狠。 皇帝有毒。 “那你是怎么想的?”朱祁钰幽幽问。 “微臣愿意将淮藩全部家当,捐给朝堂,共赴国难!”淮王下血本了。 就因为他没附和,就被皇帝穿小鞋了。 所有钱都没了! 这哪是鸿门宴啊,这是主动削藩宴! 都是主动往皇帝手里面塞,皇帝一边抽他们,一边往外面甩,他们最后还得求着皇帝手下。 这都什么事啊! 现在想想,还是正统皇帝好,要是漠北王复辟了该多幸福啊。 “是真心话吗?”朱祁钰看不出喜怒。 “微臣有半句谎话,天打雷劈!”淮王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 幸好,没打雷。 否则他淮王就解释不清了。 “还算有孝心,便让锦衣卫去接手吧。”朱祁钰照单全收。 淮王却傻眼了。 您真要啊? 您至于吗?您富有四海,为什么对亲戚这么苛刻?留着给谁呀?您又没儿子! “朕也不白拿你们东西,朕在京中赐你们淮藩大宅子,以后在京中的用度,都由内帑出。” 朱祁钰当然要了,又不是傻子,给钱不要? 淮王也傻眼了。 赐给我京中的有啥用? 我这辈子能来几次京中? 您可真会做买卖,拿空头支票,套了我家的全部家财。 鄱阳王、永丰王、清江王、南康王、德兴王、顺昌王、崇安王,淮藩七郡王面面相觑。 互相之间,都看到了眼中的怒火。 凭什么啊?朱祁铨! 你捐了自己的家财也就罢了,把我家的也捐了干什么啊! “既然诸王对王府护卫多有怨词。” “那便自行解散。” “所有护卫,入京,由兵部审阅后,该裁撤的裁撤,该归入卫所的归入卫所。” 朱祁钰轻轻松松,裁撤了王府护卫。 现如今,亲王府护卫定数为5600人,郡王府三千有余,各级将军都有护卫。 这是五代君主,苦心削藩的结果。 今天一场宴会,削掉护卫看似容易。 其实是五代人,太宗、仁宗、宣宗、漠北王、景泰帝,用了五十余年,一点点蚕食藩王势力,将藩王势力化整为零,又慢慢养猪,把藩王养成了猪,把护卫同样养成了猪,才能一朝除掉的。 “但王府不能没有护卫。” “传旨各藩王驻地卫所,建造烽火台,藩王府中有事,点燃烽火,卫所千户必到,不到者论斩!” 把藩王留在京中,要一点点来。 “臣等谢陛下天恩!”诸王含泪谢恩,还烽火台呢,信不信把王府点燃了,卫所都不会管的,那些读书人坏着呢。 从这一刻开始,藩王再无造反的实力。 有人笑话肃王,你现在王府就有护卫,但你敢造反吗?还不照样被皇帝随便拿捏? 燕王一脉,坏着呢,建文那是明坏,燕王一脉是暗坏,从永乐初年开始,一直到景泰八年,五十多年,苦心造诣,偷偷摸摸的削藩。 你以为能反抗得了吗? 看看荆王的下场。 皇帝专挑近支杀,杀完了近支,会在乎远支的死活? 从进京的那一刻起,诸王就没有主动权了。 皇帝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藩王戍守的时代过去了,接下来是一个新时代了。 皇帝又拿起一只新的酒杯,倒满了酒:“既然诸王强烈要求改了祖制,那朕就顺着抛砖引玉,接着后面说。” “既然改了开头,就彻底改了!” “朕允许将军出来做事!” “如镇国将军、奉国将军、镇国中尉、辅国中尉、奉国中尉等等,只要姓朱的,没有王位的!” “都可以出来做事!” “允许其考科举、允许其从商、允许其从农!” “今年春闱耽搁了,过了端午,就要举行今年的会试。” “各藩所有将军,直接参加会试!” “以后各藩将军都可以举人身份,参加春闱,考取进士。” “根据尔等禀报上来的,他们在家不都认真读书吗?” “正好,朕考校考校他们的学问。” “看看宗室里有多少值得启用的人才。” “朕不拘一格,全部启用!” 话音方落。 乾清宫内一片哗然。 皇帝竟允许各藩将军参加科举,解除了禁制? 这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啊。 交上王府护卫,皇帝转头就送大家一张馅饼。 此举对郡王家中意义非凡,郡王世子外,其他人均为镇国将军,而且代代推恩,爵位越来越低。 永乐年定制,藩王家中任何人,只能当猪,不能从业。 皇帝这是做了件好事啊。 可是,考校学问是什么鬼? 考他们提笼架鸟,那肯定没问题,若是考经义,算了吧,他们估计字都认不全。 不过。 就算读书,也该从初级慢慢读,直接让他们参加会试什么鬼? 难不成皇帝是想强征藩王家属入京? 所谓的科举只是粉饰? 惊喜之余,有藩王回过味儿来了。 但没人敢当出头鸟。 看看肃王和淮王的下场,就知道了,出头鸟绝对倒霉。 朱祁钰笑了起来:“既然诸王没意见,那便定下来。” “为了给各级将军充分入京的时间,会试日期就定在六月十五号,四十天,足够他们入京了。” “来,满饮此杯。” 朱祁钰又喝酒了。 诸王纳闷了,皇帝为什么这么能喝呢? 九杯酒,一斤白酒了,却啥事都没有。 也不对,他发疯的时候就像喝多了。 打完了人,又不醉了,智能喝酒? 不对。 这酒有问题! 诸王明白了,皇帝喝得肯定不是酒。 真相有点坑人,诸王泪如雨下,我们喝得是实打实的酒啊。 皇帝特意准备了高度白酒,就是等他们喝多了好出洋相,然后趁机抽他们。 好像有剧本! 没有剧本,我们都不信会这么巧! 可是! 想明白了又如何? 几个王没了,护卫被削了。 藩王府的子嗣们,也要入京考会试。 一切都奔着皇帝计划的方向而去。 他们现在只有听命的份。 这酒,顿时不香了。 含着泪喝进去。 殿内殿外,真醉的好像只有漠北王。 他打着酒嗝,眼神迷离地看着皇帝,怨怼之情,溢于言表。 “咳咳!”孙太后注意到朱祁镇失态,轻咳一声,提醒他注意言表。 可漠北王真的喝多了。 朱祁钰目光一扫,就看到了漠北王的醉态,忽然想到了什么。 之前想说什么,因为漠北王忽然进殿,导致他话没说完。 这回想起来了。 “诸王,朕还有一句话想问!”朱祁钰举起酒杯,郑重其事道。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148章 杀疯了,赵王和朱祁镇越看越像! “漠北王,站起来。” 朱祁钰端着酒杯,走过来,和漠北王并排站着,面向诸王:“有人造谣,说朕不是先帝亲子!” “诸王,你们看看,朕和漠北王,像不像?” 嘶! 一直没说话的吴太后,捂住了嘴。 整个人都不好了,这种事怎么能当面说出来? 万一被实锤了,怎么收场? 孙太后也被朱祁钰的骚操作惊到了。 皇帝玩命捆绑胡濙,不就为了证明,他是先帝亲子吗? 如今把这个话题公之于众,这是捆绑诸王? 强逼诸王站位他,证实他是先帝亲子! 那她手里的把柄……岂不失效了? 诸王则瞪大眼睛,这也能造谣? 宣宗皇帝只有两个儿子,会搞错? 先帝又不傻子…… “大谬也!” 郑王高声道:“微臣乃宣宗皇帝亲弟,亲眼看着陛下长大的,又有内宫归档佐证,完全可以证明,陛下乃宣宗皇帝亲子,绝对做不得假!” 多好的跪腆机会呀,郑王怎么可能放过? “微臣来京朝觐多次,也可证明陛下乃先帝亲子!”鲁王忍着剧痛为皇帝鸣冤。 诸王立刻跟进,抓住机会谄媚皇帝。 乾清宫内全是为皇帝证明的声音。 “诸王,先回答朕的问题。” 但朱祁钰并不领情:“看看朕和漠北王像不像?” 诸王一滞,皇帝似乎不止要为他正名,还要什么? “陛下和漠北王,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赵王抓住机会吹捧。 “睁眼睛说瞎话!” 朱祁钰陡然厉喝:“朕和漠北王并不像,所以才会有流言蜚语。” “你信口胡说,为了哄骗朕?吹捧朕!” “可外面衮衮诸公,是那么好糊弄的吗?” “再说一遍,朕和漠北王像不像?” “谁都不许敷衍!” “赵王,你先说!” 朱祁钰目光凌厉。 赵王抬头,小心细致地比较下兄弟俩。 “陛下眼睛比漠北王大些,颧骨略高,嘴角下沉,和漠北王,确实没有十分像。” “但是,陛下和漠北王的脸型,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所以微臣一打眼,就知道陛下和漠北王是亲兄弟。” 看看赵王,嘴跟抹了蜜一样,胡说八道。 明明是漠北王眼睛大,眼大有神,反倒是朱祁钰,眼睛细长,颧骨高,嘴角下沉,一副暴君的模样。 “庆王,伱看呢?” 庆王辈分高,说话更有公信力。 “回禀陛下,要论长相,陛下和漠北王有四成像,但论气质,陛下和漠北王全然一致,皆充满贵气。” 庆王像模像样的端详一番,得出结论。 朱祁钰目光看向沈王。 “这人呐,儿时和老年,会和同宗兄弟很像,反倒青壮年时期,面貌长相有所偏差,没那么像。”沈王是想方设法给皇帝找补。 没等皇帝看过来,鲁王立刻道:“黑灯瞎火时,微臣看陛下和漠北王,恍如一个人。” 蜀王、肃王等辈分大的诸王赶紧附和。 郑王恭恭敬敬磕头:“陛下,微臣是看着陛下长大的,陛下确实和漠北王长得不像,但陛下却和先帝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诸王,你们记得先帝的龙相吗?” “是不是和现在的陛下,一般无二?” 肃王痛心疾首,活该郑王待遇好,看人家的脑子。 “朕和先帝很像?” 朱祁钰看向孙太后:“皇太后,您怎么看?” 诸王有点明白了,皇帝不但要诸王给他作证,还要皇太后盖棺论定。 孙太后却跟吃屎了一样。 她能稳如泰山,靠的就是这个把柄! 皇帝却要求她公开表态。 难怪皇帝之前,苦心造诣和她和解,原来在这等着呢! 不过! 你有张良计,哀家有过墙梯。 你削了镇儿的正统性,把法统争到自己这边嘛,又把诸王捆绑在你的身上。 可你考虑过没有,哀家能把你的疑心病放出来,也能让那疑心病无限放大! 逼着你,亲手杀光诸王! 孙太后站起来,郑重道:“陛下乃亲子,哀家可以证明!” “陛下和先帝,长得极像。” “漠北王是哀家亲子,当今陛下乃哀家庶子,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哀家乃正统太后,先帝册封的皇后!无可指摘!” “哀家的话,是正大光明的懿旨!” “哀家可为天子证明,哀家更不许任何人质疑当今皇帝朱祁钰的正统性!” “他是先帝亲子,更是正统皇帝!” “哀家作证!” 孙太后这番话,得到满堂喝彩。 可是,这番话经不起推敲,皇太后给证明,若有一天她不给证明了,会是什么结果? 孙太后暗藏心机,想让手里的把柄依旧有效。 “圣母圣明!”诸王山呼万岁。 朱祁钰躬身下拜:“谢皇太后为朕正名!” “陛下请起。” 孙太后极有太后风范,轻笑道:“陛下说起此事,哀家反倒想起永乐朝的趣事。” “太宗皇帝在时,偏爱汉王,原因是汉王最类太宗皇帝。” “无论长相、性格,都和太宗皇帝是极像的。” “诸王想必是记得的。” “而太宗皇帝也最爱太孙,原因是太孙更类汉王,是以太宗皇帝爱屋及乌,对太孙千依百顺。” “如今想来,不禁唏嘘呀。” “哀家历经五朝,仍然记得太宗皇帝的风采。” 孙太后神情追忆过往。 看似是说了一件趣事,但是吴太后是什么身份,怎么被养在宫外的?老一辈诸王都有所耳闻。 尤其是郑王,那是亲身经历过的呀! 他太知道吴太后是什么身份了! 孙太后却说宣宗皇帝最像汉王,什么意思? 秃头虱子,明摆的事。 皇帝说的谣言,是谁传出来的? 这不呼之欲出了嘛! 诸王趴伏在地,谁也不敢说话。 朱祁钰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朕不许你作妖,你非不听劝,给朕作出个大妖来! “朕年幼时,先帝便去了。” “朕不记得先帝的容貌了。” “郑王,你还记得吗?” 朱祁钰幽幽开口,想让郑王去反驳孙太后。 郑王打了个激灵:“先帝顾盼神飞,风流倜傥,微臣就算想忘,也忘不了先帝的风采。” “微臣虽是先帝亲弟弟,但和先帝比起来。” “微臣可就相形见绌了。” 他顾左右而言他。 就是不往正题上说。 也不愿意为皇帝冲锋陷阵。 朱祁钰面容阴鸷:“可惜了,汉王一脉已经灭绝了,不然朕真想和他们比一比,看朕和他们像不像?” “侄子像叔叔,情有可原。” “若侄孙再像叔祖的话,可就说不过去了!” “对了,汉王是先帝的亲叔叔,赵简王(朱高燧)也是先帝的亲叔叔。” “赵王。” “过来,和朕比一比,看看朕和你像不像?” 赵王直接吓软了。 他哪敢和皇帝像啊! 要是真像的话,就出事了! “过来!” 朱祁钰招手。 赵王哆哆嗦嗦地站起来,猫着腰站在皇帝面前。 朱祁钰两只手抓住赵王的脑袋,详细端详一番,再捏着他的下巴,让诸王看看他俩像不像? “陛下,一点都不像。”郑王哆哆嗦嗦回答。 这时候显你了? 朱祁钰却端详着赵王的脸:“啧,你和朕确实不像,怎么看都不像。但朕看着,你怎么跟漠北王有几分相似呢?” 咣当! 孙太后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 皇帝的报复来得就这么快。 “诸王看看,他俩像不像?”朱祁钰把赵王的脸,和朱祁镇的脸,放在一起比较。 完了,皇家算完了! 之前骂辽藩、宁藩、楚藩黩坏人伦,这回吃瓜吃到自己身上了。 皇家也黩坏人伦了! 皇帝好似不是先帝亲子,连带着漠北王也不是了! 敢情先帝生了个寂寞…… 朱祁镇都傻了,你臭了,就想拖着整个皇族一起臭? “像不像啊?”朱祁钰声音阴沉。 “确实有几分相似。” 宁王趁机跪腆皇帝:“诸王看看这眉眼,越看越相似,之前二王没有对比,微臣也没细看,如今这一看,真的很像,不愧是同宗兄弟。” 论颠倒黑白的能力,还得看你。 “微臣也觉得像!”新荆王(原都梁王)上任,投桃报李,送给皇帝一个大惊喜。 近支诸王都说话了,远支诸王只能跟着附和。 他们每说一句话,朱祁镇的脸就黑一分。 本来背上就有伤,闻听他和朱高燧的孙子朱祁鎡长相相似,他眼前发黑,几欲昏厥。 感情本王又是野种呗? “多亏陛下提醒,微臣竟也觉得和漠北王有几分相似。” 赵王扑倒在地。 也开始颠倒黑白了,狂腆皇帝。 他皮肤发黑,而朱祁镇皮肤白皙,他有点斗鸡眼,朱祁镇面容端正,朱祁镇是个帅哥,赵王最多算个普通人,哪来的像?求求你别碰瓷我家哥哥了。 “朕没说错吧!” “赵王和漠北王有几分相似。” “朕和汉王系长得像,漠北王却和赵王系长得像,皇太后,你怎么看?” 朱祁钰看向坐立不安的孙太后。 孙太后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就差直说了,哀家和赵王苟且,才生出朱祁镇这个孽子! 你亏不亏心啊! 哀家和先帝青梅竹马,相敬如宾,岂能做出如此苟且之事? 你就是要把哀家变成臭屎坑! “哀家头疼!”孙太后什么也说不出来! “宣太医进来,给皇太后诊治头疾!” 朱祁钰目光森然:“郑王,先帝和赵简王(朱高燧)长得像吗?” 等等! 朱祁镇想着,我若成了赵王的私生子,那该把朱祁鎡踢出去,让本王继承赵王王位啊!这是好事啊! 就是母后的名声…… 孙太后脸色煞白,头也不疼了。 郑王更浑身瘫软:“赵简王长相凶悍,和太宗皇帝并不像。” 言下之意,是宣宗皇帝和朱高燧不像。 那长得和赵王像的朱祁镇是哪来的? 噗通! 朱祁镇竟吓得跪倒在地上,恰逢其会。 好似秘密被揭开了一般。 时机完美,内容实锤。 “漠北王,你跪下干嘛?朕也没说你非先帝亲子。”朱祁钰直接一刀,捅死漠北王。 顺着这口风,先帝够冤的。 俩儿子,都不是自己努力出来的,都是别人帮着播种的。 孙太后差点气绝过去。 “陛下!” 孙太后佯怒:“先帝崩逝二十余年,如何还能开此等玩笑?子不言父之过,你堂堂天下人的君父,岂能口无遮拦?” “朕喝多了,信口胡说。” “大家别传出去,当个乐子一听,就算了。” 朱祁钰笑道:“皇太后莫怒。” “您有头疾,这位王太医乃江南名医,最擅长针灸。” “不如请他为皇太后治疗一番,也好缓解皇太后疼痛。” 针灸? 你要公然杀了哀家? 孙太后赶紧拒绝:“哀家好些了,不必让太医诊治了。” “太后这头疾,来得快去得也快啊。” 朱祁钰讥讽道:“既然大家都是亲戚,把话说开了也好,反正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是不是啊漠北王?” 朱祁镇有点明白了,母后手里的把柄,是质疑皇帝是否是先帝亲子。 结果呢,皇帝直接把他拖下水。 若他也不是先帝子嗣,就只能便宜宗室了…… 等等! 母后的意思,是放大皇帝的疑心病,把皇帝的怀疑,转移到宗室上去,让皇帝沾满宗室的鲜血! 这才是母后的深意! 没错,朱祁钰是一个疑心极重的人,孙太后无限放大他的疑心病,就是想让他把刀对准宗室。 进而放松对漠北王的掌控,给漠北王一息喘息之机。 母后爱他之深,天可怜见。 “微臣以为,此事倒可以听诸王的意见。”朱祁镇也不否认,也不解释,反而祸水东引,继续放大皇帝的疑心病。 朱祁钰微微皱眉。 诸王胆寒。 皇帝家族杀疯了。 遭殃的是他们啊。 “罢了,此事到此为止,出去后不可再议。”朱祁钰知道,问下去,也是和稀泥,没有意义。 本想一劳永逸,彻底解决。 可孙太后使幺蛾子。 干脆送她走吧。 也一劳永逸。 “诸卿,举起酒杯,陪朕喝一杯。” 朱祁钰笑道:“朕之前骂你们家,狗屁倒灶,现在看来天家也差不多,狗屁倒灶的事也不少。” 你怎么还说呢? 要不要脸啊?那是你亲爹! 孙太后整张脸涨得通红。 你直接就说哀家出轨了不就完了? 至于指桑骂槐吗? 你母亲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吴太后淡然,哀家本就是妾室,以瑟娱人,有什么不对的?哀家娱得还是自己的丈夫,又不像某些人,以瑟娱叔…… 孙太后快被气疯了。 “大家喝得开心,却没有舞乐!” “郑王,你来给大家舞一曲!” “漠北王,你擅长吹拉弹唱,你来弹唱。” 朱祁钰笑眯眯道。 报复来了! 郑王不是两面讨好吗? 那就就当个伶人伎子,给亲戚们舞一曲。 朱祁镇却习惯了,反正都是传统手艺,给瓦剌人弹了,给自家人弹了就弹了吧。 “皇帝说的对,郑王,你来舞一曲。” 孙太后也把矛头指向郑王:“淮王,你擅长音律,你来弹琴,漠北王受了伤,不便弹唱。” 朱祁钰看向她。 孙太后也瞪着他,你要干什么?把漠北王当伎子般糟践吗?哀家不同意! 哀家手里的法宝,还能用呢! “那淮王弹,漠北王唱。” 见孙太后还有话说,朱祁钰幽幽道:“王太医,跪在一旁候着,万一皇太后头又疼了,你要及时诊治啊!” 言下之意,就是你再说话,就扎死你! 当着天下诸王的面,杀了你! 朕之前就说过,你敢乱说话,朕就杀光所有人! 看这大明听谁的? 淮王却哭了,你们母子俩龙争虎斗,带着我干什么啊?我无辜不无辜啊! “微臣伤势无碍,可弹唱娱乐。”朱祁镇算豁出去了,反正我脸皮厚,扎不透。 “淮王跟着漠北王弹。” 朱祁钰嘴角翘起:“郑王,跳起来!” 淮王发现,自己就是毫无存在感的小透明,没人问他的意见。 郑王也想哭,皇帝的报复也太恶心了吧,我堂堂郑王,竟在宴会上跳舞,取悦诸王,我多大岁数了还遭这罪? 音律响起,郑王“翩翩起舞”。 肥肉般的舞姿,简直恶心死人。 多大岁数了,胡子都长到胸口了,却还跳媚人的舞蹈,一看就知道平时爱看这种,没少祸害小姑娘。 着实倒胃口。 但朱祁钰看得津津有味。 跳了半刻钟,郑王满头是汗,扶着膝盖喘息个不停。 “不许停,接着跳。” 朱祁钰饶有兴致:“郑王虽老,但跳得颇有韵味,朕喜欢看。” 郑王看了眼已经死透了的荆王。 咬牙接着跳。 诸王哪有心思看郑王跳舞啊,反而在琢磨着,如何讨皇帝欢心,难道也下场跳一舞? 荆王死了,郑王跳舞,漠北王、淮王弹唱。 这几位可是皇帝血缘最近的兄弟了。 都被折磨成这样。 他们会是什么下场呢? “好!”朱祁钰鼓掌。 诸王跟着鼓掌,一个个却神游天外。 郑王累得实在不行了,血压上涌,血糖爆炸,停歇下来,坐在地上喘粗气。 “接着跳。” 朱祁钰表达不满:“朕看着正入迷呢,怎么能停呢?” “陛下,微臣年老体衰,体力不支,请陛下恕罪!”郑王趴在地上求饶。 “郑王,朕的心情重要?还是你的体力重要?” 朱祁钰问他。 郑王知道,皇帝这是报复他。 可他实在跳不动了。 您就看在我是第一个入京的份上,饶了我吧! “陛下,微臣实在跳不动了!” 郑王哭着求饶:“回去后,微臣苦练,等下一次,一定会让陛下尽兴!” 他头发、胡须上全是汗珠。 但是,朱祁钰的脸色却阴沉下来:“下一次,你们下一次入京,就是给朕奔丧了。” “难道去了地下,朕再看你跳舞吗?” 皇帝说话不忌讳。 但诸王不行啊,跪下求皇帝收回此话。 “有什么不能说的?” “这一次相聚,下一次就没机会了。” “你们都回了封地,到京中路途遥远,如何来回奔波?” “后日,你们就要启程,返回封地了。” “朕就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朱祁钰语气阴寒:“哪来的下一次?” 诸王是又惊又喜,再熬一天,就回家了? 幸福来得这么突然? “微臣就藩怀庆,怀庆离京中甚近,微臣练好了舞蹈,便入京由陛下观赏。”郑王真的跳不动了。 他要是能再坚持坚持,也不会这般得罪皇帝的。 当了这么久的老好人,终于装不住了,人设崩了,他心里也不好受。 “可你下次来,就没有这天下诸王了,就朕一个欣赏,有什么意思?” 朱祁钰不听那些:“站起来,接着跳。” “弹唱!”朱祁钰幽幽地看向淮王。 淮王打了个激灵,弹就弹呗,反正我一个小透明,没人在乎我。 白给皇帝捐献家业了,皇帝不值得投靠。 郑王只能爬起来,但做了一个动作,就摔倒在地上,酒气上涌,胃部翻腾,要吐了…… “拖出去!别脏了乾清宫!”朱祁钰见状挥手。 整张脸阴沉似水。 “快乐的时光总是这般短暂。” “今日这场家宴,就要落下帷幕了。” “明日朕就要处理堆积如山的政务,也不能再和诸王团聚了。” 听到这话,诸王心里都在欢呼。 这辈子都不来了,发誓! “朕这心里舍不得啊。” “也许,下次见面,就是在地下了。” “有生之年,怕是见不到了。” “来吧,再满饮此杯。” 朱祁钰端起酒杯:“这是今晚的最后一杯酒,喝完了,你们也要准备回封地了。” 诸王万分庆幸,终于熬过来了。 脑袋还在,太幸福了。 “相见终究短暂。” “快乐也只是一瞬。”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都站起来。” “陪朕喝完这最后一杯酒。” 朱祁钰眼角含泪:“都在酒里了。” 一饮而尽。 诸王欢欣雀跃,终于要回家了,以前从来没发现,家竟然这么美好。 这时,郑王被太监扶了进来。 “吐完了,舒服了吧?” “朕折腾王叔,是因为太想念王叔了,担心以后就见不到了。” 朱祁钰终于说句人话:“郑王叔,把酒喝了,这场宴会就进入尾声了。” 郑王也是个戏精,泪如雨下:“微臣舍不得陛下啊!” 就等你这句话呢! 朱祁钰擦了擦眼角的泪:“朕也舍不得你们啊。” “朕罚你们,不要怪朕。” “朕也是为了你们好。” “你们都是朕的血脉兄弟,是朕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啊。” 朱祁钰动情流泪。 “微臣等舍不得陛下啊!” 诸王更都是戏精,嚎啕大哭。 一副不依不舍的模样。 反正就要走了,做做样子,让皇帝痛快些,说不定皇帝一开心,多多赏赐些金银财宝。 “朕也舍不得诸王啊。”朱祁钰眼泪流了下来。 “微臣也舍不得陛下啊!”诸王的哭声此起彼伏,从殿内哭到殿外。 坐在上首的孙太后有点看懂了。 皇帝诏诸王入京,就没打算放出去。 又用科举,把封地诸王家的各级将军诏入京中考春闱,等于说,把诸王全都禁锢在京师。 唉,五代积累,长达五十多年的苦心造诣,终于瓜熟蒂落。 本来这个瓜,应该是镇儿亲自摘下来的。 谁知道,竟便宜了景泰帝! 未来彪炳史册,必然有这浓墨重彩的一笔,朱祁钰怕是能因此捞个好谥号。 “不如再留几天吧。”朱祁钰借坡下驴。 什么? 哭声戛然而止。 前一瞬还哭得死去活来,下一瞬,哭声没了。 都张大嘴巴,还能这么玩? 求求您,别开玩笑了。 “怎么?诸王是喜悦懵了?” 朱祁钰也尴尬啊,反正朕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那就留到春闱之后,再回去。” “都在京中,也能多陪陪朕。” “万一鞑靼攻来,你们也能为大明出一份力……” “哈哈哈,朕开玩笑的!” “大宁破不了,蓟州镇会防御好的,九门提督府也在征兵,用不了多久,京中便有十万大军拱卫,军械武器不计其数,怎么可能被破呢?” 朱祁钰笑道。 但诸王以为皇帝说开玩笑,是不留他们呢。 结果是这事啊。 战场上让诸王顶上去,只是气话,大家心知肚明。 可让诸王留在京中,这是真话啊。 等等! 皇帝还要诏各级将军入京,是不是说,诸王以后再也无法出京了? 他们小心翼翼看了眼皇帝。 “怎么?留在京中了,不开心吗?”朱祁钰笑问。 “开、开心……” 回应这寥寥。 什么意思,傻子都能听明白。 但是,朱祁钰的脸又阴沉下来:“看来是不开心呐,刚才说想朕、舍不得朕,是骗朕的吧?” “微臣不敢!” 诸王吓傻了,承认了,就是欺君之罪。 “不敢?那就还是想了,原来亲戚们是骗朕的?” “都是朕自作多情喽?” “可笑!” “朕才是小丑啊!” 朱祁钰忽然炸怒:“你们,你们可扪心自问,王爵是哪来的?” “朕赐的!” “你们吃喝用度哪来的?” “朕赐的!” “你们所有的一切,都是朕赐给你们的!” “跟朕耍心眼?” “好啊!” “鞭来!” 朱祁钰一伸手,郑有义赶紧把鞭子送上来。 “臣等愿意留在京中,臣等愿意啊!”郑王惨叫。 第一个挨抽的就是他! 接着是肃王、庆王、沈王,殿中的亲王一个都没落下,全都挨了鞭子。 “欺君之罪,该杀头的!” “朕饶了你们,那是看在亲戚的份上!” “赵辉,按着他们!” 朱祁钰见老驸马老神在在,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赵辉也懵了。 宴会都要结束了,难道我也要挨鞭子? 啪! 一鞭子把赵辉的思绪拉回来,痛得他浑身扭曲。 “聋了?没听见朕的话吗?”朱祁钰凶厉地看着他。 驸马? 孙太后的人? 朕直接教你做人! “微臣遵旨!”赵辉满脸惊恐。 他只是驸马,而且宝庆公主早就仙逝了,以前他仗着资格老,连皇帝都不敢动他。 但现在不一样了,诸王都在京中,资格老的比比皆是,他算个屁啊? 所以,皇帝抽了他一鞭子。 赵辉忍痛按住宁王。 因为宁王最老实,被抽也不吱声,他觉着皇帝应该找惨叫的抽,不该抽宁王了。 他按着宁王,自己也安全,省着皇帝抽他身上。 结果! 啪的一声鞭响,皇帝正巧抽在宁王的身上,连带着他也挨了一鞭子。 宁王和赵辉脸对脸的惨叫。 老兄,同病相怜,抱一下吧,就不疼了。 宁王都习惯了。 赵辉不习惯啊,我这把老骨头,临到死了,还遭这么次罪,冤不冤啊! 朱祁钰发泄了一通,才冷冷道:“传旨,在安定门外建造百王府,诸王入住进去!” “留在京中,你们可有不同的想法?” 有,但不敢说。 殿外郡王们听着亲王的哀嚎声,一个个庆幸,发现当郡王也有好处。 辽王和岷王对视一眼,彼此眼中看到了欣喜,降格为郡王,怎么感觉捡到了便宜呢? “臣等愿意在京中陪伴陛下!真心愿意啊!”郑王哭着说。 不止身上疼,心更疼。 怕是回不去封地了。 以前皇帝只是削藩,这回是彻底关在京中,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存活了,日子难过了。 “郑王,留在京中陪伴朕是好事,怎么哭了?”朱祁钰笑眯眯问。 “微臣喜极而泣。”郑王睁眼说瞎话。 “这不正好,你回府苦练舞技,练好了,随时都可入宫,给朕表演,多方便也呀。”朱祁钰笑道。 “陛下所言甚是,微臣在京中,能更好侍奉陛下。”郑王哭得更凶了。 “可王府事务冗杂繁多,微臣担心耽搁时日良多,耽搁了正事。”赵王小心翼翼道。 “无妨,七月就回去了。”朱祁钰又给他们希望。 满打满算,在京中也就待两个月。 串亲戚的门,待两个月都不多。 何况诸王看皇帝来了呢。 可皇帝有信用吗? 刚才还说后日启程回封地,一盏茶的功夫就变卦了。 鬼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承认。 “那封地的事务……”赵王充满担忧。 “赵王,你在封地,处置过什么事务啊?” “这会儿了,反倒担心封地了?” “怎么?” “朕还能把封地收回去不成?” “你家那点破事,有什么可以处置的?” “你赵王世子不是在王府吗?” “难道他是傻子,连点破事都处置不好?” “那就让布政司代为处置……不,布政司不合适,就让镇守太监去处置。” “你们是朕的亲戚,太监是朕的人,朕信得过,你们也能信得过。” “就这么定下吧。” 诸王完全傻了。 王府的处置权,落在太监的手上? 那王府岂不名存实亡? “传旨,都知监派太监出去,去各大王府,处置王府事务。”朱祁钰不放心地方镇守太监。 那些阉货,早就彻底腐化了,早晚杀干净,杀鸡取卵。 从宫中派新人过去,佐以厂卫,支持局面就可以。 “奴婢遵旨!”冯孝不知道从哪冒出来,跪在地上,走出殿外打发人去传旨。 诸王看见这对主仆表演,彻底明白了,这是把王府的所有权力,收归中枢了! 以前是把诸王当猪养,这回干脆摊牌了,当蛐蛐养了。 没用的直接淘汰。 “陛下,这……”赵王想说又不敢说。 “赵王的话可不少啊,以前没发现,你倒是会说话。” 朱祁钰幽幽地看着他:“去,对着那面墙,一直说,不许停!” “滚出去!” 赵王看了眼皇帝指的墙壁,那是殿外的宫墙。 这天气外面都是蚊子,您想把我喂给蚊子吗?太狠了! “微臣遵旨!”赵王像个受气包一样走出大殿。 “还有谁有废话?” 朱祁钰阴沉着脸:“你们说王府管理不善,朕派人帮着管去,结果你们还不满意?” “怎么?干脆让你们当皇帝,好不好?” “一个个废物,本事没有,屁事儿还特别多!” “传旨,安定城百王府,赵王府最后一个建,让他睡大街去!” “仗着跟漠北王长得像,就想攀附天家吗?”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的王爵是哪来的?” “先辈的恩怨,朕不想再提!” “但你们都该心知肚明。” “让你们赵藩袭爵,那是天恩浩荡,别给脸不要脸!” “郑有义!” “抽他三十鞭子!” 朱祁钰越说越气:“朕再告诉你们一遍,这天下是朕的私产!” “只属于朕一个人!” “跟你们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 “别看你们姓朱,但也仅仅姓朱罢了!” “在朕面前,你们什么王也不是,只是哄朕开心的玩意儿!” “别拎不清楚自己!” “摆这个王,那个王的架子?活腻味了!” “朕想削了谁,就削了谁!” “朕看谁敢反!” “朕杀他九族!” 朱祁钰直接炸了。 摊牌了,说实话了! “臣等有罪!”诸王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 但朱祁钰却一言不发,不允许任何人起来。 乾清宫内外,落针可闻。 诸王的酒醒了,皇帝说实话了。 他们只是皇帝手中的玩物,是蛐蛐儿。 开心了就斗一会,不开心就扔在一边,若蛐蛐惹得主人不快,随时都能捏死。 真如皇帝所说的那般,除掉王府护卫,又把王府事务收归太监手,王府还剩下什么权力了? 皇帝岂不想杀谁便杀谁? 悲愤之余,有王爷低低哭泣,想太祖了…… 啪!啪!啪! 郑有义抽赵王的声音,在乾清宫殿外回荡。 “朕本来不想把话说得太明白。” “可你们有些人脑子里装的是屎。” “听不懂人话。” “干脆,朕再告诉你们明白点。” “朕不开心,就圈禁你们在京中一辈子,朕倒要看看,天下人谁敢为你们鸣冤!” “谁敢说个不字,朕就杀谁九族!” “一个人说,朕杀九族,十个人说,朕就杀光整个县城!” “太祖、太宗又不是没干过!” “杀光一个省,也不是没发生过!” “不听话的人,留着干什么?” “你们也是!” “别仗着是朕的亲戚,就跟朕耍脸子、摆架子。” “朕能封你们爵位!” “也能送你们去死!” “跪着!” “跪一宿,跪明白了!” 朱祁钰踹开案几,走进内宫里。 轰隆! 乾清宫宫门关闭。 殿门关闭。 内宫宫门关闭。 宫外不知道从哪涌进来上百个太监,把乾清宫前殿内外包围。 诸王瑟瑟发抖。 孙太后站起来,幽幽一叹:“都清醒清醒吧,今时不同往日了,这天下,都由皇帝做主了。” 这话说得很酸。 却是现实。 皇帝强迁孔氏,也只是遭到骂名罢了。 换做以前,满朝文武就教皇帝做人了,让皇帝乖乖改回去。 可现在呢,满朝文武帮着皇帝强迁孔氏。 再看看皇帝强征商贾入京、强征诸王入京,谁敢说不? 无上的皇权。 宣宗皇帝是才有。 而太祖、太宗的皇权,比景泰帝的皇权,大得更多。 “臣等恭送圣母!”诸王满心悲戚,礼节不能忘。 吴太后也站起来,和孙太后一左一右,走出乾清宫。 自始至终,她都没说话。 见皇帝打人、骂人,更是心神恐惧,哪里敢干扰皇帝的决策。 正因为一言不发,反而让诸王对吴太后的观感是深不可测。 两宫太后回宫。 漠北王也站起来,嗤笑两声:“怀念本王了吧?” 真怀念了。 带着家眷回南宫。 皇帝不会允许他住在乾清宫的,万一有不开眼的,扶他坐在奉天殿龙椅上,他是坐,还是不坐呢? 无论如何,都是皇帝难做,他可不做那种傻子,他还得积蓄实力,熬死朱祁钰呢,说不定真有复辟的那一天,反正他没儿子。 只留下诸王跪在乾清宫内。 太监们撤掉了木箱空调,也没人打扇子,整个宫内闷热无比。 外面的倒是凉快,但蚊子太多了。 太监更损,院子里挂满了灯笼,蚊子翩翩起舞,饱餐一顿。 郡王们不时“啪”的一声,啪啪的,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发生了什么呢。 朱祁钰进了内宫。 “皇爷,漠北王出宫了。”冯孝小心翼翼禀报。 “看紧了,绝对不能出差错。”朱祁钰不放心。 这条路早就净街,由养马军和厂卫在维持秩序,应该是安稳的。 “去承乾宫。”朱祁钰不放心住在内宫里。 万一有哪个王发疯了,冲进内宫里,惊到他,得不偿失。 “奴婢这就去安排。”冯孝也忙蒙了。 这时怀恩进殿:“皇爷,衍圣公尚在殿外候着。” 朱祁钰刚想说让他也跪一宿。 转念一想,还是算了。 得罪了诸王,这个时候该安抚孔氏了,以后还需孔氏好好效力呢。 “宣进来。” “皇爷,这是内宫,外臣岂能私自进入?”怀恩觉得此举坏了规矩。 “那就让他在门外跪着,朕在门内,便是。” 朱祁钰也不想让外臣进入寝殿。 他寝殿布置成了迷宫。 十几个房间,几十张床,谁也不知道他晚上会在哪个房间,哪张床.上安枕。 他不止防宫外,宫内也防着。 “奴婢遵旨!”怀恩出去宣孔弘绪。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149章 朕想听到,湖广熟天下足! 养尊处优的诸王,跪了半刻钟,便膝盖生疼,又穿着冕服,亵衣黏在身上,十分难受。 酒劲儿上涌,头疼想吐,一个个情不自禁地哭了起来。 开始怀念在封地的日子。 什么时候能回家啊? 鞑靼快来吧,把京师打破,把皇帝抓走,这个狗皇帝,刻薄寡恩,丝毫不顾念亲情,真是该死啊! 诸王们嚎啕大哭。 但没人敢交头接耳,因为上百个太监守着呢,许感坐在栏杆上,两个太监打扇子,两个太监捉蚊子,他喝着凉茶,尽情欣赏着诸王的丑态。 还有一个太监笔走龙蛇,记录诸王的举止形态。 最终汇总到皇帝手上。 皇帝也够恶趣味的,就喜欢看亲戚的丑样。 此时。 朱祁钰坐在乾清内宫的宫门内,孔弘绪跪在门外,瑟瑟发抖。 “衍圣公,强迁孔氏,朕虽然背负了骂名。” “但你孔家,还算老实听话。” “朕收到林聪的密奏,孔家上下已经启程,前往四平城。” 一听这话,孔弘绪反而懵了。 既然听话,让我到这跪着干嘛啊? 最近他的精神特别差,项司宝竟连牙签都不放过,他快被折磨死了,第一次对那种事产生了恐惧。 “朕叫你来,是想从你家,再迁出一房,去湖广。” “湖广百姓仰慕圣人久已。” “却沐浴不到圣恩。” “湖广生员苦啊……” “干脆,拆分两房出来,一房迁入武昌府,一房迁入长沙府。” “让湖广百姓,看一看圣人后代的风采。” 朱祁钰要给孔家好处,也得先索取。 本来,对拆分孔氏,孔家高层是坚决不同意的,但消息传到各房,各房直接炸了,跑到祠堂大闹。 那些偏支庶脉,在家中饱受欺压,都想拆分出去,去当大老爷。 上次拆分西孔,赐下文昌侯,孔家诸房在祠堂里大打出手,打死了人,连族老都管不了。 那些偏支旁脉恨不得都拆分出去,在主宗里狗都不如,但去了地方,他们可就是人上人了。 “微臣遵命!”孔弘绪老实答应。 朱祁钰没想到这般顺利。 登时,话锋一转:“朕强迁孔氏,引起天下板荡,朕的名声算臭透了。” “微臣有罪!”孔弘绪吓尿了,皇帝又搞什么幺蛾子? “衍圣公莫急,听朕把话说完。” “强迁孔氏,确实是朕一意孤行,朕想起来也后悔啊。” “所以朕想着,给孔氏一些补偿。” 这是皇帝说出来的话? 后悔?补偿? 啪! 孔弘绪给自己一个耳光,疼,不是梦。 “微臣不敢奢求补偿,只求安心为陛下效命。”孔弘绪不敢要啊,被皇帝玩怕了。 其实他想说,那就停止拆分呗,恢复原样多好。 “朕打算加封孔圣为王,衍圣公一脉封王爵!” 嘶! 这是让我家去死啊! 孔弘绪身体一软,趴伏在地上:“陛下恕罪啊,微臣福薄,当不起王爵啊,何况,衍圣公乃是古来便有的规矩,如何能加封呢?微臣德不配位,求陛下收回成命!” 看看大明的异姓王,有活人吗? 王爵是死后追封的,活着的异姓王,徐达是怎么死的? 那可是徐达啊,他算个什么东西!能比吗? “朕封的,伱敢不受?”朱祁钰语气阴沉。 “微臣受不起啊,求陛下恕罪啊!”孔弘绪哭个不停。 皇帝这哪是赏啊,这是罚! 信不信,孔弘绪收了这异姓王,那些文人就得戳死他的脊梁骨,孔圣遗泽用一点少一点,经不起祸害。 皇帝够狠啊,自己进了屎坑,反手把孔氏也拖进屎坑里,用圣人挡刀,您能做个人吗! “朕最近在看史书,知道了衍圣公爵位的来龙去脉。” “衍圣公爵位从宋仁宗起,至今千余年了。” “而唐开元年间,追圣人为文宣王。” “唐明皇说:‘朕稽考前训,博采群议,皆谓宜法汉之旧,革唐之失,稽古正名,于义为当。朕念先帝崇尚儒术,亲祠阙里,而始加至圣之号,务极尊显之意。肆朕纂临,继奉先志,尊儒重道,不敢失坠。’” “朕想着,便顺唐明皇之志,加封圣人为文宣王,后世子孙袭爵文宣王。” “文宣王,起来吧。” 这就是朱祁钰给孔氏的大礼。 踹进屎坑里的大礼。 那些文人墨客们,你们再骂朕,就得带着孔家,他家为了文宣王的王爵,才迁居四平的,和朕可没关系,你们不要骂错人噢。 呜呜呜! 孔弘绪哭个没完,就是不肯起来。 “文宣王,皇爷让您起身。”怀恩阴恻恻地说了一句。 孔弘绪擦了擦眼泪,爬起来接着哭。 我家多听话呀,您为什么这么对我家呀! 强迁我家去四平,我家答应了;拆分西孔,我家也答应了;又拆分出两房去湖广,我们又答应了。 为什么还这么对我家啊! 我家做错了什么啊! 孔弘绪越想越委屈,而夜里凉风一吹,他摇摇欲坠,更是悲从中来,我才十岁啊,黑眼圈比五十岁的都大,我图什么啊! “陛下呀,唐明皇追封微臣先祖为文宣王,后人则去国号袭谥号,乃称文宣公。” “请陛下也封微臣为文宣公,请收回王爵!” “微臣伏谢圣恩!” 孔弘绪对自家历史如数家珍。 对文宣王坚决不收。 “嗯?朕金口玉言,难道因为你,还要出尔反尔吗?” 朱祁钰语气一沉:“怎么?你还想换个人,袭爵文宣王吗?” 噗通! 孔弘绪又跪在地上。 我弟弟才八岁啊,您祸害完了我,祸害我弟? 算了,还是让我继续受罪吧! 孔弘绪心里偷偷加了四个字:爵位真香。 “滚回去好好思过,过几日你便要启程去四平城了。” “别给自己添不自在。” “朕赐下的,你乖乖接着!” “别自讨没趣!” “滚!” 朱祁钰暴怒。 今天净生气了。 门外的孔弘绪磕头谢恩,哭着出宫了。 “王爵都不稀罕,难道是想去漠北去当衍圣公吗?继续向大元磕头谢恩吗?” “追思前朝的东西,大明养你们快百年了,还养不熟?” 朱祁钰越想越气:“传旨给林聪,加快速度迁徙!别怕死人!” “五日内,抵达辽东!” “慢的,不必留着!” “林聪做不到,朕就摘了林聪的脑袋!” 冯孝跪在地上:“奴婢这就去传旨。” “白眊军到哪了?” “回皇爷,平江伯传来信息,已经到河间府了!”冯孝回禀。 “加快速度,和于谦会师,林聪手上的团营,交给陈豫整编,再立一军,不够的就在流民里招募,暂时驻扎在山东。” 朱祁钰目光闪烁:“暂时由陈豫兼任总兵,归林聪辖制。” “再催项忠,快些率背嵬军去山东,暂时驻扎在济南府。” “再立一军,赐名飞熊,总兵……” 朱祁钰犹豫总兵的人选。 “孙原贞入京了吗?”朱祁钰忽然问冯孝。 “回皇爷,孙尚书已到京畿,马上就要入京了。” 孙原贞是景泰三年的兵部尚书,这几年镇守福建,前段时间被调入京中。 此人是朱祁钰内定的兵部尚书人选。 “他岁数大了,不能过于奔波了。” 朱祁钰反复斟酌:“调郭璟、宋让、陈治三人共为飞熊军总兵。” “皇爷不可!” 冯孝跪在地上:“此三人乃皇爷心腹,执掌禁卫,皇爷方可稳坐中枢。” “若调离他处,禁卫无人率领,皇爷无心腹可用,万一……” “何况,此三人父兄皆担任要职,若全部重用,门楣未免过于光耀,非人臣之福。” “奴婢请皇爷慎用。” 没错,这三人是郭登、宋诚、宋伟、陈询留在宫中的人质。 放出宫去,外面的人可就未必忠心了。 李瑾、陈韶也不能派出去,要留在身边拱卫中枢。 “要是许贵尚能征战,就好了。”朱祁钰长叹一声,终究缺少将才啊。 “暂且就由陈豫兼着吧。” “回京再说。” “摆驾承乾宫。” 朱祁钰去承乾宫安枕。 翌日早朝。 阔别奉天殿两日,朱祁钰发现,一天不坐在这个位子上,就闹心难受。 这就是权力的魅力。 “都平身吧。” “嗯,诸王甚是想念于朕,故而要留在京中一段时日,和朕常聚。” “朕已经令工部,在安定门外,建造百王府了。” “宗室里的各级将军,都要参加今年的会试。” “礼部开始准备会试,日期定在六月十五。” 奉天殿内群臣咂舌。 论狠,还得看皇帝。 强征诸王入京,也就罢了,您给人家安置个好住处啊,起码该住进十王府啊。 您可倒好,安置在安定门外,那里是贫民窟啊,要饭的、流民底层人住的地方。 估计还会设两个卫所,把诸王牢牢看住。 有任何风吹草动,您都了如指掌。 太宗皇帝,可没您狠。 “陛下圣明!” 胡濙却道:“陛下,诸王在京的用度,算谁的?” 嘶! 真是有什么皇帝,就有什么大臣! 您把人家诸王都控制了,还差他们点吃喝啊! “陛下,户部可不宽裕呀。”耿九畴一脸肉痛道。 “瞧瞧你们的抠门儿样,人家诸王在封地家资亿万,会在乎这点小钱?” 朱祁钰冷笑:“你们可真给朕丢脸,也在笑话天下诸王啊!” 还是您狠啊! 囚禁诸王还不算,吃喝用度都得让诸王自己出。 那修府邸钱,是不是也得人家出啊? “工部,百王府建造的一切花销,都要记录在案,然后报给诸王,让他们付钱。” 果然! 您不但对文臣刻薄寡恩,对亲戚们更狠啊。 这下心理平衡了。 “建造完百王府,就建造将军府,多多建,朕亲戚多,以后当个京官,总是要住的嘛。” 听您这意思,是不打算放出京了? 五服内的不放出京,出五服的就去地方当官去,考上的停发宗禄,没考上的罚没宗禄,反正就是不发了,自谋生路去。 你们能生,你们自己养。 别烦朕,朕没钱养你们这帮废物。 “都用上好的物料,从全国各地采购,征召的夫役都给发钱。” “造得金碧辉煌,只要不违制,都挑最贵的最好的采购。” “占地要大,给他们留出建园子的地方,丁口多的,就给多留几个大园子的地方。” “征用的土地多给百姓些钱,再挑些撂荒的土地,分给他们,不能让百姓吃亏。” “安定门外,就叫百王城,城墙高高的建,用最好的砖,最好的料,用金砖建都行,街道修得宽,用最好的石料修路,反正这些钱都得诸王出。” “反正往死里造,诸王有钱,别给他们省着,他们个个富得流油,敞开了花。” “把百王城,打造得富丽堂皇,由蒯祥亲自设计,亲自领着建造,鼓楼、坊市、庙观、学堂等等统统都要建,都按照最豪华的规制建造,京中有的全部都要建。” “蒯祥设计好图纸,拿过去给诸王过目,必须让他们满意。” “这钱朕先垫付,等建好了,朕拿着账本找他们要账去。” 嘶! 论心黑还得看皇帝。 您往死里造百王城,诸王以为自己不花钱呢,肯定也想着,往死里造内帑。 结果等建完了,皇帝拿着账本要账去了。 诸王全都傻眼,这玩意是我自己花钱?那我造个屁啊!凑合凑合住得了呗! “挑农闲的时候,让京中百姓都去干活,干活就开工钱,工钱工部来定,多给百姓些实惠,让百姓多沾点光。” “工部也不能白给诸王服务,也得给钱,钱都由诸王出,建造期间的俸禄,也由诸王出,朕就不出了。” “你们别看诸王在朕面前装可怜,在封地上,一个个阔得要命,朕天天吃咸菜,他们顿顿吃鸭舌,只吃鸭舌,鸭子扔了喂狗!” “他们一顿饭不弄个一百个菜,都彰显不出王府风范。” “看朕,一套龙袍穿四五年了。” “他们的衣服,一天恨不得换一百件。” “都有钱!” “可劲造,敞开了花!” “给他们自己建宅子,不能含糊。” “挑天下最好的、最贵的,给他们建,让他们花。” “看谁敢欠朕的钱?” “等有一天,谁敢赖朕的账,朕就让他们全家去工地干活,给朕还钱,还到还清为止!” 朱祁钰目光阴狠。 朝臣算开眼了。 听说昨晚,诸王都受伤了,现在还跪在乾清宫内,谁趴下,就挨鞭子。 如今再把王府掏空了。 您这是想让诸王都变成穷光蛋,然后任您拿捏? 您这般对待亲戚,怕是又会遭到骂名。 “陛下,若是有诸王赖账,那您可不亏了嘛。”胡濙的意思是,先让诸王掏钱。 瞧瞧您这舍不得投资的样子。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咱先投资,总能赚到。 “老太傅,诸王没钱,朝鲜王有钱呀,倭王有钱呀,安南王有钱呀,哈密王也有钱呀,宅子建好了,总归能卖出去的。” 朝臣算服了。 皇帝的意思是,没钱的就不让住了,然后等着卖给别的王。 总归是亏不着的。 “陛下圣明!”胡濙磕头。 朝臣跟着山呼万岁。 石璞开心了,都是大好事啊。 工部又要发财了,工程这东西,稍微动一点手脚,银子是哗哗的往口袋里面进啊。 建完百王府,进来的钱都够建一座紫禁城。 “不说诸王了,朕已经派太监去接手王府,又令诸王护卫入京,此事定矣。” “说说辽东。” “喀喇沁部已经攻打沈阳,李贤回密奏称,女真人并无联合大明的意思,反而想坐山观虎斗。” “鞑靼的满都鲁汗,正在向南移动,目标大宁。” “诸卿,说说看法。” 昨天阁部已经讨论过了。 王伟出班,行礼后,道:“陛下,喀喇沁部虽有五万精兵,但破不了辽东防线。” “微臣以为,当请太保兵移大宁,协同蓟州镇,防卫大宁。” “夏天要来了,天气愈发闷热,满都鲁南下,应该只是彰显武力罢了,目的不是打仗。” “所以太保移镇蓟州镇,满都鲁自然会退去。” “然后再请太保,移镇辽东,击退喀喇沁部便可以了。” 荡清朝堂之后。 阁部协作,效率极高,不像以前那般,出了事就怨这骂那的,现在是直接出对策,共同商议后,直接下圣旨。 朱祁钰微微点头:“王卿此言甚是,朕也以为满都鲁是虚晃一枪。” “一来是彰显武力,二来是趁机占点小便宜。” “张固率领解烦军入驻蓟州,蓟州镇约有四万五千人。” “又有长城、城池之险。” “朕以为,大宁破不了……” 但皇帝没说完。 胡濙便跪在地上:“陛下,大宁危及京师,不能出丝毫差错,微臣请陛下遵循阁部意见,调于太保入蓟州,大宁绝不容有失!” 于谦手下的兵丁是人,从山东走到蓟州,打完仗,再从蓟州走到辽东,还要打仗。 估计会怨声载道,都有哗变的可能。 也就于谦震着,但令他们开关和喀喇沁野战,想都不要想。 等于说,只能被动挨打。 “若把河南备操军调入大宁呢?”朱祁钰试探性问。 他这样做,等于把京师置于虎口之上。 “陛下,忍一时之气罢了,等明年兵精粮足,大可以横扫草原。” 胡濙苦笑道:“您不是想纳辽东入大明领土嘛,明年就可以兵出长城,打喀喇沁,打兀良哈,收朵颜三卫之地。” 朱祁钰眼睛一亮:“老太傅,此言当真?” “只要陛下谨守大宁,老臣便同意!”胡濙也下血本了。 现在,国力远不如正统年间。 正统朝,历经四代圣君,国库充盈,兵精粮足,满朝都是能征善战的将领,可朱祁镇兵败土木堡,家底都败光了。 如今才过去八年,国库刚积累点粮食,年初宣镇大捷,又打光了。 好在皇帝够冷静,只要朵颜三卫之地,守住险要地势而已,大不了再过几年苦日子。 起码要息了皇帝将京师陷入危及的心思,京师绝对不能动荡,必须牢牢守卫。 “若拆分于谦手里的京营呢?”朱祁钰还不死心。 他认为,满都鲁没有实力打破大宁。 蓟州镇虽然兵少,但距离京师近,京营随时可驰援大宁。 所以他想让于谦去辽东,去打喀喇沁部。 把喀喇沁部打退,然后趁机袭扰兀良哈,兵势北进,尚有余力。 这样做的弱点,就是京师无兵可守,一旦大宁被破,京师就危如累卵,天下又有倾覆之危。 “绝对不可!”胡濙打死也不同意,不能再来一次兵围北京了,哪怕是有这个可能性都不行! 阁部重臣全都跪下。 奉天殿所有朝臣都跪下,不准皇帝任性。 上一次这么任性的皇帝,就是朱祁镇,不听群臣劝告,非要御驾亲征,结果被俘了吧。 “好吧,朕听阁部的意见。” 朱祁钰叹了口气:“传旨,令于太保率兵入大宁,驻守大宁。” “传旨李贤,情急之下,可调驻守山东的白眊、背嵬、飞熊三军,协防辽东。” “陛下圣明!”胡濙松了口气。 阁部都松了口气。 这是最佳答案,大宁绝不容有失。 哪怕辽东被打破了,也要守住大宁。 大宁在,京师就不会有危险。 “令李贤去收买兀良哈人、女真人,只要他们能在后面给喀喇沁部压力,朕便加大贸易额度。” 朱祁钰斟酌道:“卖武器给他们。” “陛下……”王伟动容。 皇帝为了解李贤的压力,连武器都肯直接卖。 “卖!” 朱祁钰咬牙:“用喀喇沁的人头来换,朕不要钱,也不要马,就要人头!” “除了火器,所有武器都可以卖!” “陛下……”王伟想劝。 “王伟,朕知道武器不能轻授。” 朱祁钰摆摆手:“但李贤、曹义不容易啊,面对的是五万精兵啊,能守住就是大功一件了!” “朕得给他们希望,不能让他们认为,中枢放弃了辽东,辽东百姓也要有希望,才能坚持下去。” “告诉曹义,这一仗打完,就给他封侯。” “李贤也可选择回中枢,也要晋位。” “告诉他们,朕理解他们的难,也允许他们战略性后退,只要守住辽东,就是大功!” “再从京中解送一批钱粮过去,多多赏赐给军民,给他们吃顿饱饭,若不幸战死,也算中枢一点心意了。” 朱祁钰咬着牙道:“这笔账,朕早晚要算!” “陛下圣明!”朝臣跪下。 带过兵的文臣武将,都知道一个道理,在前线打仗不难,难的是如何令皇帝信任。 当今皇帝最大的优点,就是绝对放权,战时给予最大的信任,绝不指手画脚,胡乱决策,外行指导内行。 “让李玠、曹振亲自去传旨。” “也看看他们的父祖,戍守边疆有多难,以后好用心为朝堂效力。” “告诉李贤、曹义,朕在朝堂上,关心着他们呢。” “也告诉辽东百姓,朕不会放弃他们。” 朱祁钰叹了口气。 终究是摊子铺得太大了,导致兵力捉襟见肘。 可不能再征兵了,大明每年产的钱粮是有数的,丁口也是有数的,再多的话,朝堂钱粮就不够用了,民间也会耽搁耕种。 缺钱缺粮缺人啊。 什么都缺。 “西北朕不担心,有范广,有寇深,有郭登,瓦剌打不过来。” “朕就担心东北啊。” “希望李贤、曹义能够守住辽东,等到于太保去辽东吧。” “罢了,朕担心也无用。” “诸卿。” 朱祁钰缓了口气:“湖广该治理了。” “朕跟你们交个实底,诸王出不了京了,在湖广的掣肘,也就彻底没了。” “之前朕就说过,治理湖广还没到时机。” “但这个时机,今天到了!” “朕已经令孔氏拆出两房,一房落户武昌府,一房落户长沙府。” “再把湖广拆分成湖北和湖南。” “湖广面积太大,不方便治理。” “拆分后,容易治理、管理。” “便从朝堂派去能臣,给朕治理湖广。” “当初,朱英跟朕要三年时间,让山东大治。” “湖广和山东不一样,荒凉太久了。” “朕给十年时间,要看到一个中原大粮仓,由湖广产出的粮食,能支撑起天下之粮食。” “诸卿自告奋勇,谁愿意去治理湖广!” 朱祁钰虎目扫视诸臣。 “微臣愿意治理湖广!”韩雍率先出列。 王越、叶盛、年富都站出来。 “尔等都是俊才,朕舍不得你们出京啊。” 朱祁钰眼神喜悦:“而且,只是治理一省之地,对你们而言是屈才了。” 可放眼望去,景泰朝的能臣,精华都在朝中。 放谁出去,朱祁钰都舍不得。 “陛下,宝剑锋从磨砺出,俊才也需要历练,方能成为大才。”韩雍真的想出京。 虽然皇帝极为看重他,在京中也忙得脚打后脑勺。 却让他很不踏实。 三省吾身时,他总觉得没有收获,才能并未得到施展,能力也没有增长。 但每天又忙得吃饭时间都没有。 皇帝对他也是极为看重的,他心中是感激的。 却也想去地方,一展抱负。 “韩雍,你可知道,你所在分配局。” “虽然官位不高,但极有实权,就算是阁部重臣,也未必有你的实权更大。” “你就真舍得,放弃这么好的职位,去地方受苦?” 朱祁钰不解。 “不瞒陛下,微臣想出将入相,想名垂青史。” 韩雍慷慨道:“若只是当一朝能臣,微臣做个分配局郎中,稳步上升,也有一日入阁部。” “但想名垂青史,却难之又难。” “只有在地方做出成绩来,再返回中枢,陛下常说官员要有实绩,届时微臣以地方实绩入中枢,便能出将入相。” “一展胸中抱负,方可名垂青史。” “此乃微臣之愿,请陛下成全!” 韩雍说得十分慷慨。 朱祁钰满脸赞许:“韩雍,有志气!不愧是朕格外看重的人才,好,你去湖广十年,朕允你入阁部,出将入相!” “就算朕不在了,这句话令起居郎记下来,十年后,你韩雍必入阁部重臣,名垂青史!” “湖南湖北,你随便挑!” “朕令你为督抚,军政一把抓,朕也不掣肘你,只要你做出实绩来。” “朕就要看到成绩,要看到一个富庶的湖广!” “你要什么,朕便允你什么,朕没有的,给你出去抢,也要满足你!” “如何?” 朱祁钰赞赏地看着韩雍。 韩雍却恭恭敬敬磕个头:“谢陛下如此看重,但十年太久,微臣只需要三到五年,便可令陛下看到一个富庶的湖南!” 他选择一个更难的。 湖北是有底子的,湖南却十分穷困,又多有大山,里面有很多未归化的土人,很难对付。 看得出来,韩雍是想走出将入相的路子。 在湖南打仗机会多的是,又能怀柔土人,功劳比治理湖北更大。 “好!有志气!” “朕不强要求你,只要你在十年内完成,朕便允你一切所请!” “就凭你此功,朕就让你子孙,与国同休!” 朱祁钰高声道:“诸卿,无论你们是谁,只要能做出天大的功绩来,哪怕不封爵位,朕也允他几百年富贵!” “微臣谢陛下天恩!”韩雍允文允武,是个帅才。 朱祁钰极为重视他。 放他出京,着实不舍。 “你要什么,去跟阁部说,朕一概都允了。” “湖南随你折腾。” “朕也知道,湖南本就穷困,又有土人骚扰,不便治理。” “但是越难,越能体现你的重要性。” “去了地方,有什么需要的,随时给朕上密奏,朕都允你。” 朱祁钰兴奋地站起来。 韩雍却语不惊人死不休:“陛下,微臣想重建湖南卫所。” 他虽是督抚,但兵权可是非常敏感的。 你还没去湖南呢,就要卫所,要干什么? “允!” 朱祁钰丝毫不在乎:“你可在军户里面重征,也可废除军户,从民间招募兵卒,朕都允了,钱从中枢出,朕拿。” “征多少人呢?湖南有土人,又有从云贵流窜过来的土人,并不好治理,便立三个军吧。” “若还要需要,你随时给朕上密奏,朕都允你。” 嘶! 奉天殿上下面面相觑,这还是皇帝吗? 皇帝对兵权有多看重,大家都知道,可皇帝却一口气允了韩雍三个军,那是四万五千人呀! 万一韩雍造反呢? 他就不担心吗? 皇帝大方,韩雍可不敢答应。 他又不是傻子,一口气招募三个军,天高皇帝远的,要干什么? 哪怕他是忠心的,万一有不开眼的,把黄袍披在他身上,黄帝掉裤裆,他可怎么办? “请陛下派三位勋臣随微臣入湖南。” 韩雍懂事啊。 朱祁钰怎么可能不防? 新征的兵,必须得烙印上他朱祁钰的印记才行,否则是谁的人? 他能睡得安稳? “人选再斟酌吧,你先去湖南,后面的人随后便到。”皇帝是拆分他们,不许他们互相串通。 别忘了,还有镇守太监呢。 各军中有太监,地方也有镇守太监。 韩雍想反也难,何况韩雍为什么造反呢? 皇帝这般看重他,他又是大才,未来的路是康庄大道,青史留名,子孙与国同休,造反图啥? “微臣谢陛下天恩!”韩雍已经很满意了。 他主动要求征兵,是在试探皇帝,看看皇帝的边界在哪里,皇帝却告诉他,没有边界,敞开了玩。 只要能治理好湖南,你要月亮,朕都送你上去。 “微臣请去湖北!”年富站出来。 朱祁钰也舍不得年富。 这又是一个宰辅之臣,允文允武的干才啊。 “年富,朕还打算让你接管分配局呢。” 朱祁钰叹了口气:“你们都是朕的诸葛亮啊,朕舍不得你去,但你既然要去,就是心意已定。” “和韩雍一样,你要什么朕都允你,朕就要看到湖北大治!” “怎么做,随你们。” “哪怕你们要改制,上密奏给朕,只要合情合理,朕都允了。” 年富恭恭敬敬磕头:“微臣年龄尚轻,想去地方历练一番,再返回中枢,为陛下出谋划策,为陛下效忠。” “韩公挑选湖南,把肥沃的湖北让给了微臣。” “微臣请陛下安心,三年内,必然湖北大治!” “只求陛下,允一些罪人给微臣。” 年富想要那些山东官场上的罪人。 这些人要填充河套的。 去湖北可就便宜他们了。 “年富,你想要,朕就给你。” “但这些人是罪人,其后人不许参加科举,也不许为吏。” “这是要事先说好的。” 朱祁钰对这些罪人,向来就是杀。 不习惯用。 也不想用。 “微臣明白。”年富擦了擦额角的汗水。 这些山东官场的罪人,起码是饱学之士,哪怕是吏员,也是老油子,对官场那一套十分熟悉。 湖北和其他地方不一样,流民、贼寇遍地。 用罪人治理他们,比用进士强。 罪人治理坏人,那不是手到擒来嘛。 韩雍看了年富一眼,论胆大,还得看你,他也眼馋这些罪人。 “钱粮无须担心,湖广诸王的财货,全都归你们。” “朕已经贬斥了湖广四王。” “岷王降格为武冈王,辽王降格为荆州王,楚王撤藩,荆王照旧,但财货归公。” “所以,你们你们到了湖广,先派人把王府占下来,财货归你们,全部用来治理湖广。” “朕会派厂卫跟你们走。” “谁敢动这笔钱,杀无赦!” “哪怕是镇国将军,也可杀!” “到了湖广,先用藩王立威,官场上如何立威,不用朕教你们了吗?” “该杀的就杀,不要含糊,也不用管谁有什么后台。” “朕是你们的后台!” “谁敢对付你们,朕就杀谁!” “那些王府亲戚,想抄家灭族都可以,钱财用来治理湖广。” “韩雍、年富,朕给你们最大的权限,十年内,要看到一个极为富庶的湖广!” “朕希望听到,湖广熟天下足!” “湖广成为大明的粮仓,成为朕横扫漠北、独霸安南的大粮仓!” “能不能做到?” 朱祁钰目光灼灼。 “微臣自信能做到!”韩雍和年富异口同声。 二人都是大才,放在湖广真的屈才了。 “好,去准备准备吧,和家人告别,后日便启程出发。” 朱祁钰又叮嘱道:“朕等你们回来那一天,朕在乾清宫设宴,亲自为你们接风,朕祝你们,一路顺风。” “微臣拜别陛下!”韩雍和年富跪在地上,恭敬的三拜九叩,才慨然退殿。 “又有两个大才去地方了。” 朱祁钰神情唏嘘:“阁部,多多帮衬他们,他们去整饬地方,必然得罪很多人,兵部给他们派卫队,贴身保护他们,再派御医随行,不许他们生病。” “这大明,要是多几个韩雍,多几个年富,可就真的承平了。” “朕何必愁白了头发呢?” “他们可不能出事呀。” 朱祁钰擦了擦眼泪。 奉天殿群臣叩拜。 明知道皇帝是在收买人心,偏偏觉得心里暖和。 “陛下,臣有本要奏!”白圭忽然道。 “说!”朱祁钰收敛心思。 白圭道:“启禀陛下,朝中征召民间神医入京,导致多地缺少医者,很多人不治身亡,民间有些不好的声音,传陛下不祥!” “哼!” 朱祁钰冷笑:“那些没用的人,活着有什么用呢?” “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可惜的!” “咒骂朕,让他们骂去。” “等民间十分缺医者的时候,自然就会有些人去学医了。” “学医这等事,朕强制别人学是没用的,非得让他们知道困难,知道没有医者不行,才会有人主动学医。” “不必管他们。” “内阁下中旨,将医者提出贱户,改为民户,可参加科举。” 朱祁钰怪笑。 “陛下,此举势必导致民间学医者越来越少……”白圭失言。 “朕就是让民间没有医生。” “反正能看起病的人,都是士绅富户,要么是达官显贵。” “他们想治病,就自己学呗!” “反正凭他们的脑子,学会医术也就几天罢了,来得及的。” “朕相信他们。” 朱祁钰就是要逼天下百姓,去学医。 物以稀为贵。 别把古人看成是傻子,人心趋利,有好处的事,向来趋之若鹜。 “再令经厂,多多刊刻医书。” “放到民间去卖。” “价格高中低档都有,令老百姓也买得起。” “再放宽行医证的发放。” “用不了多久,民间的医者自然就多起来了。” 朱祁钰笑道。 “陛下圣明!”白圭想说,陛下真损。 您是倒逼天下文人学医去呀。 不过,也希望老百姓学医,改善门楣。 “冯孝,告诉太医院,多多编纂医书,用大白话编纂几本,让老百姓看得懂。” “也让太医院的太医,从民间挑些学医的好苗子,跟着他们学医。” 朱祁钰道:“再令经厂刊刻,用最便宜的纸、墨,卖得也便宜一些,让百姓买得起,让百姓自己学。” “全国有多少落魄秀才?” “凭他们的本事,学几本医术,手到擒来,还不耽搁他们考科举,又能赚外快,何乐不为?” “用不了多久,民间的医生就会多起来的。” 又处理一些琐事,才下朝。 御辇进入乾清宫,朱祁钰放眼望去,全都跪着呢。 诸王东倒西歪,膝盖都肿了,又疼又困,身上还有伤呢,也没人治啊。 反倒有人倒下,就会挨鞭子。 那些太监可不管他们是什么王,抽起来毫不含糊。 “参见陛下!”诸王有气无力。 “可都想通了?”朱祁钰站在御辇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微臣等不想回封地了,就想留在京中,侍奉陛下!”郑王哭着说。 诸王附和。 不想回去了,再说回去的话,就跪死在这里了。 “可是真心话?”朱祁钰语气怪异。 “都是真心的,都是真心的。”诸王凄凄惨惨。 朱祁钰微微点头:“既然诸王真心实意想侍奉朕,那便全了尔等的孝心吧,暂且留在京中,侍奉朕一段日子。” “等哪天朕看你们烦了,便滚回封地吧。” 诸王眼眸之中释放出希冀。 可转眼破灭。 哪天烦了,不是回封地,而是下地狱。 “诸王都累坏了,便回去歇着吧。” 朱祁钰阴恻恻道:“郑王回去后好好练舞,等朕忙完了,还是要看的。” “微臣遵旨!”郑王哭了。 您不能可一家人使劲欺负呀! 多欺负欺负远支诸王啊。 朱祁钰瞥了他一眼,远支诸王,惹了朕就褫夺王位,你惹了朕还是郑王,该知足了。 没什么本事,还要吃天潢贵胄的饭,在朕这里可行不通。 这人呐,每个人都该展现自己的价值,没价值的、空活百岁的、不能给大明创造价值的,不如趁早先行一步。 “赵辉留下,其他人回去吧。” 刚刚爬起来的赵辉,一听这话,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为什么您还要折腾我呀? 眼看着驸马王谊和石璟离开,他赵辉只能哭着画圈圈。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150章 大明皇帝,很难活过四十岁! 朱祁钰坐在主位上,赵辉跪着。 “赵辉,宝庆太姑祖过世多少年了?”朱祁钰问。 “回禀陛下,公主是宣德八年过世的。”赵辉掰手指头算。 朱祁钰眯着眼看着他:“还算有点良心,记得太姑祖哪天去的吗?” 赵辉还真不记得了。 皇帝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下来。 “微臣有罪!”赵辉吓得磕头。 “你不是有罪,你是该死!” 朱祁钰语气阴鸷:“你知道自己哪来的富贵吗?是太姑祖给伱的!是皇家给你的!没有太姑祖,你连个屁都不是!” “微臣是个屁,微臣就是个屁!”赵辉磕头如捣蒜。 “你是老糊涂了吗?反反复复重复一句话?”朱祁钰对他十分不满。 养了八年,却养不熟这位驸马爷。 他终究是孙太后的人。 赵辉赶紧收声,他是老了,却不糊涂。 “回去自尽吧,滚吧。”朱祁钰懒得看他。 养不熟的白眼狼,留之何用? 赵辉整个人都惊呆了。 但人老成精,他曾经是太宗皇帝宠臣,自然是嫡脉的人,从孙太后统率后宫,他就臣服于孙太后。 这些年,皇帝软弱,大权衰微,他自然惟孙太后马首是瞻。 谁能想到,皇帝一直在装傻,夺门之夜,终于露出獠牙,除陈循削于谦,独霸大权。 之前杀驸马焦敬、李铭之时,他稳如泰山。 因为他的辈分、资历实在过高,皇帝也拿他没办法。 现在不一样了。 诸王入京,辈分高的比比皆是。 而且,皇帝把宗室攥在手心里,驸马也就没用了,自然想杀便杀。 “求陛下开恩!” 赵辉匍匐在地上:“微臣愿意投效陛下!” “哈哈哈!” 朱祁钰大笑:“投效朕?赵辉,你配吗?” “这些年过富贵的日子,荒废了武艺,除了和姬妾玩乐之外,你还会什么?” “再说了,朝中衮衮诸公,宗室成千上万,朕能用你干什么?” “回去趁早结果了自己,省着给儿女惹麻烦。” “滚吧。” 老厌物,朕说过,千万别让朕嫌弃你,嫌弃你的话,你就该下地狱了。 赵辉欲言又止。 想必他手上有孙太后的把柄,却在犹豫该不该说。 朱祁钰却懒得搭理,孙太后不过是他的提线木偶罢了,诸王留在了京中,她也没用了,该送上路了。 “请陛下屏蔽左右,微臣手上有东西,请圣上阅览!”赵辉为了活命,也是豁出去了。 “朕没兴趣看,快点滚吧。”朱祁钰懒得理他。 登时,赵辉如丧考妣,都说人老遭嫌,他没了年轻时的状貌伟丽、丰神如玉,如今的能力也被淘汰了,只剩下人憎狗嫌。 “微臣请陛下善待臣子。”赵辉还是不想死。 “你再啰嗦一句,朕就再赐死你一个儿子,啰嗦两句,就两个,滚!”朱祁钰目光凌厉。 “呜呜呜!” 赵辉泪如雨下,磕个头,便走出了大殿。 朱祁钰盯着他的背影,眼神阴鸷:“朕记得赵辉祖上是河套人,他死后就葬去河套吧,他家人也去河套,让范广安排个差事。” 赵辉是南直隶人,朱祁钰说他是河套人,纯属是厌恶其家。 “奴婢遵旨!”冯孝想劝皇帝,让赵辉拿出孙太后的把柄,再赐死他。 “皇太后有头疾,让王太医给她诊治一番吧。” 冯孝瞳孔一缩! 皇帝要赐死孙太后! 难怪他不想知道赵辉手里的把柄,敢情皇太后已经是个死人了。 “奴婢遵旨!”冯孝战战兢兢。 “去吧,朕要看奏疏了。” 朱祁钰要把这两天没看的奏疏,全都看一遍,省着被人糊弄。 他看奏章的速度极快。 转眼天色渐黑,他却没有劳累的感觉,脸上露出满意之色。 司礼监批阅奏章的水平见涨,和内阁配合得也好。 梁芳确实是个人才。 朱祁钰微微颔首。 这时,冯孝慌慌张张进来:“皇爷,皇太后不许太医诊脉,还闹着要见皇爷。” “她不是有病吗?有病就得看太医,看朕干什么?” 朱祁钰冷笑:“她既然闹,就说明头痛难忍,让王太医给她好好诊治。” “皇爷,这……皇太后晚上没用膳,还说要绝食,令天下人看看皇爷您是如何尽孝的……” 过分的话,冯孝也不敢说了。 反正孙太后骂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朱祁钰瞥了他一眼,丢下奏章,站起来:“让王太医跟着。” “奴婢有罪!”冯孝匍匐在地请罪。 朱祁钰懒得理他,走出乾清宫,往永寿宫而去。 仁寿宫已经修葺完毕,奈何孙太后不肯移宫。 他步行,心里琢磨着,他必须避嫌,不能挥退所有人,和孙太后独处,万一传出黩坏人伦的罪名,他可就洗不清了。 发疯的孙太后,可什么都能干出来。 进了永寿宫。 朱祁钰行礼:“皇太后又闹什么?” 孙太后气鼓鼓的,眼神怨毒,皇帝竟然要扎死她,直接送她走,这心也太狠了! 难道他就不怕被天下人戳脊梁骨吗? 害死嫡母啊! 他要不要孝名了? 就因为她那日宴会上,说了不该说的话,就直接赐死她? “是哀家闹,还是皇帝闹啊?”孙太后瞪着朱祁钰,眼神之中闪烁着恐惧。 她担心皇帝命王太医强行扎针。 “朕只是关心皇太后身体……” “哀家身体良好,没有大碍。”孙太后赶紧道。 “总会有个头疼脑热的,总会瞧太医的。”朱祁钰前不搭言后不搭语的冒出这样一句话。 孙太后浑身一软,只要哀家有病,他就让太医毒死哀家? “皇帝,哀……” 她刚想自称奴婢,但被皇帝瞪了一眼。 她登时泪如雨下:“哀家错了!” “朕担不起!”朱祁钰赶紧行礼。 “皇帝,哀家知道错了,确实说了不该说的话,以后再也不犯了。”孙太后害怕了。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整个后宫,都掌握在皇帝手上,让她什么时候生病,她就会什么时候生病的。 到时候,一病不起,忽然就没了。 孙太后害怕,不想死啊。 她没了,下一个没的就是朱祁镇啊,她活着才能保住儿子。 却在这时,冯孝小跑进来禀告:“回皇爷,赵驸马回家便自缢了,留下遗书,说活着空享富贵,有愧于心,去地下伺候宝庆公主去了!” 噗通! 孙太后从软塌上掉下来。 赵辉死了? 被皇帝逼死了! 难怪皇帝要毒死她,皇帝大权在握,不允许有不同的声音存在,她真的说错话了。 当时为什么要讲那个故事啊! 当时为了保住把柄,不惜一切,现在后悔了。 皇帝发怒了,她扛不住。 “赵辉老家是河套的,其家迁去河套吧,赵辉不肖,不必叨扰公主了,葬去河套吧。” 嘶! 孙太后又倒吸一口冷气。 皇帝是真狠啊。 连带着死去的宝庆公主都要吃瓜落儿。 夫妻不能合葬,难道让公主的英魂随意飘荡,没有一个家?那她如何支撑啊! 而且,赵辉也不是河套人,却要去河套吃沙子。 还有赵辉的子女,都跟着倒霉了。 孙太后想到了漠北王和常德。 没了她,他俩也没好日子的…… “哀家知错了,陛下!”孙太后想跪下,但碍于礼制,不敢众目睽睽之下跪下。 那样只会让皇帝加速杀死她。 只能压低声音哀求。 “皇太后乃朕之嫡母,嫡母何怎么会有错呢?” 朱祁钰定定看了她半晌,斟酌着说:“就算有错,也是朕的错,朕这个做儿子的,全是错。” 孙太后一听,还是要杀我呀! “朕奉养嫡母不孝;” “朕强迁孔氏,是为不慈;” “朕对天下无功有过,是为不仁;” “朕对兄弟刻薄寡恩,是为不义。” “朕这样不仁不孝不慈不义的皇帝,是不是该退位让贤?” 朱祁钰目光灼灼。 孙太后赶紧摇头:“陛下不可胡言乱语,哀家虽不懂朝堂,却知道自己的孩子。” “对兄弟不义,那是漠北王做错了,陛下尚且优容,可见其真义。” “陛下匡扶社稷,有大功于天下,如何不仁?” “哀家虽不懂前朝事,但也知道迁居孔氏,乃是为了天下好,是为了占据辽东,国都尚且能建在敌人兵锋之下,孔氏如何不能建在前线?难道衍圣公,就比朱家尊贵吗?” “陛下事母至孝,哀家感同身受,哀家能有子如此,乃博天之幸。” 孙太后抓住机会,疯狂吹捧皇帝。 “起居郎,记下来,这是哀家的真心话。” “若天下人骂陛下,就让他们先骂哀家!” “迁居孔氏,如何不可?国君尚且在敌人兵锋之下,孔氏就高贵了?说此话之人,全部该诛!” “哀家乃先帝皇后,乃两朝太后,哀家之话,难道不比民间酸儒更具说服力?” “漠北王乃哀家亲子,但他兵败被俘,乃国之大耻!” “不配再践帝位!” “当今天下,理应承嗣大统者,当仁不让者,惟我儿朱祁钰也!” 孙太后擦了把眼泪,慨然道:“扶立朱祁钰继承大统,乃哀家懿旨,哀家虽是女流,但先帝薨逝,哀家代先帝扶立己子,有何不对?谁敢质疑?谁配质疑!” 永寿宫上下跪伏在地,山呼万岁。 “如今诸王在京,哀家尚且能为皇儿出力,哀家在,诸王不敢有所异动。” “若诸王质疑皇儿,哀家下懿旨除了他的王爵!” 孙太后又在说明,自己有用。 她能震慑诸王,求皇帝网开一面,放过她吧。 “请皇太后移宫仁寿宫!”朱祁钰躬身行礼。 他要的就是这番话。 天下人不是骂朕强迁孔氏吗? 朕先封孔弘绪为文宣王,再拿孙太后为朕挡刀。 看看天下文人如何骂朕? 再骂,朕就把于谦,把胡濙统统拖下水。 看你们骂谁。 还有,孙太后说得也对,诸王刚刚留在京中,必然是不服的,过渡期还需要孙太后震慑。 那就暂且让她苟活一段时日。 孙太后长吁口气,活下来了。 其实这番话,在昨晚家宴上说,效果更好。 但当时她有自己的小心思,断定皇帝不敢因此杀她,所以故意话说半截,还说出质疑皇帝身份的话,蛊惑众听。 “允!”孙太后立刻配合。 “谢皇太后圣恩!”朱祁钰行礼。 “平身。”孙太后像模像样,一副母慈子孝的模样。 “请皇太后移宫后,便处置后宫事,皇太后且休息,朕便不打扰了。” 朱祁钰行礼后才退出大殿。 先用她挡刀,用完了再杀。 “冯孝,告诉许感,盯紧了仁寿宫。”朱祁钰叮嘱一句。 孙太后必须完全攥在手心里。 绝不能再出错漏了。 “奴婢遵旨!” 回乾清宫的路上,朱祁钰琢磨着,该派谁去湖南。 人选实在没有。 “宣李瑾和陈韶过来。”朱祁钰想让他俩推荐,看看勋臣里谁可用。 简单用了晚膳,继续处置政务。 怀恩却来传信说年富来拜见。 “宣进来。”朱祁钰喝着茶看奏章。 这时,年富进殿拜见。 “何事?”朱祁钰看着奏章,头也不抬。 “回禀陛下,微臣也想整饬湖北卫所。”年富直截了当,他知道皇帝不喜欢听废话。 “你可真能给朕出难题啊。” 朱祁钰放下奏章,苦笑道:“让你裁撤卫所建军,完全可以,问题是朝中没有将领可用啊,湖南的三个人,朕还挠头发呢。” “要不你给朕举荐几个人,听听。”朱祁钰看了他一眼。 年富有也不敢说啊。 文武勾连,要造反吗? “陛下,微臣认识的都是文臣,对武将实在不了解。” 年富苦笑道:“微臣刚从内阁回来,查阅了近几年湖广之乱的资料,发现湖北也乱呀,没有大军镇压是不行的。” “朕也给你三个军,改编卫所、重新招募都可以,钱粮中枢给出了。” “人选嘛。” “让朕再想想。” “头疼啊。” 朱祁钰站起来,背负双手走动:“湖广都要打仗的,全靠你和韩雍,你俩又没有三头六臂,如何能行?再累病了……” “起码得挑一个能单独领军的,帮你们分担点压力。” 见皇帝一心为他着想,年富心中感动,叩拜道:“谢圣上眷顾。” “起来,坐。” 朱祁钰反复琢磨,确实没有人选。 “要是讲武堂提前两年办就好了,就能能有可用之才了。”朱祁钰叹了口气。 这时,李瑾和陈韶进来。 年富则眼放异彩。 “你可少来,这俩是朕的爱将,不能派出去。”朱祁钰打断年富的浮想联翩。 李瑾和陈韶叩见。 “你俩给朕举荐几个人才,去湖广领军。”朱祁钰简洁明要说了下要求。 李瑾立刻明白,皇帝是想从土木堡殉难者中里面挑人。 这些人对漠北王多少都有些怨怼。 若提拔起来,他李瑾就能成为勋臣中的一派,皇帝之前扶持方瑛派、梁珤派,甚至还有意把杨信当成山头。 总之,他厌恶英国公、成国公两个山头。 “微臣确实有几个人选,请圣上挑选。” 李瑾恭恭敬敬道:“驸马都尉井源之弟井滢,如今闲置在家,正有一腔热血。” “论驸马当中,井源允文允武,只是可惜,葬身土木堡。” 朱祁钰颔首:“其子井璧便在宫中做侍卫,恭谨有余,能力远不如其父,他弟弟井源如何?” “回禀陛下,微臣认为是千户之才。” 是个中层干部。 李瑾继续道:“平乡伯陈辅,虽被陛下派去山东,也可调去湖广……” “不行,朕建飞熊军,都没让陈辅做总兵,因为朕打算让陈辅常驻山东,暂时不打算调回中枢了。” 朱祁钰很看重陈辅,其人十分恭谨,能力一般,却是个很好的执行者。 山东新年新气象,万象更新,需要他这样的人镇守,所以连建飞熊军,他都不考虑用陈辅。 因为陈辅要做山东总兵,不能动。 “微臣还有一人举荐,正统十四年,时任漠北王护卫樊忠之子樊胜,樊胜和其父一般,生有神力,可为先锋官。” 朱祁钰微微颔首:“樊忠敢锤死王振,是个胆大的莽夫,也是有功之臣。” “朕记得他儿子樊胜入了京营,但从未听说,樊胜在京营有什么亮眼的表现。” “陛下,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微臣不过小兵之资,却也当了一军总兵,盖因得到陛下赏识罢了。” 李瑾可不是个小兵。 绝对是个帅才。 他用兵谨慎,懂得怜惜军力,虽不善奇谋,但稳扎稳打,极少犯错。又善于平衡各方势力,在各将军之间长袖善舞,是个帅才。 “都督王贵之子王广、都督梁成之子梁志远、石玉之子石秀、郑暄之子郑拱、俱是千户之才,统率千人,没有问题。”李瑾把熟络的都举荐给皇帝。 “不错。”朱祁钰微微颔首。 这些人,缇骑早就把资料送过来了。 他之前想过将其招入缇骑的。 听李瑾的举荐,想来这些人是能做千户的,就是不错的中层干部。 培养得好,李瑾就能成为土木堡一脉的山头。 “可有做总兵的人才?”朱祁钰问。 “陛下,人才都是一点点磨砺出来的。” “就如微臣,也只是从小兵做起。” “猛将起于行伍,只要将这些人才放入军中试炼。” “用不了几年,便有一群人成为将才,将才之中又会出现帅才,请陛下稍安勿躁。” 李瑾规劝皇帝,不可着急。 朱祁钰叹了口气:“襄城伯说得对,朕确实着急了。” 李瑾欲言又止,一咬牙跪在地上:“请陛下重用沈淮。” 又提这事? “他弟弟沈煜,勾连张軏,被斩首,朕如何用他?”朱祁钰皱眉,他已经夺了沈淮的官职,令其闲住了。 “陛下,沈淮对大明、对陛下忠心耿耿,其人颇有才能,臣敢为他担保,他绝不会再犯错误!” 李瑾叩首。 陈韶想提醒李瑾,为了沈淮的前程,搭上襄城伯一脉,并不值当。 但很显然,他的心思没有李瑾深,李瑾想做山头,陈韶只想做个将军。 朱祁钰盯着他。 朝堂大肆启用土木堡殉难者后代,李瑾会成为当之无愧的领头人,所以才会大力举荐沈淮,拉拢沈淮为己用,再倒逼陈韶听命于他,果然是帅才。 勋臣里面的争斗,也无处不在。 至于沈淮的忠心,他并不怀疑,别说杀他个弟弟,就算杀了他的儿子,他也得乖乖为朝堂卖命。 爵位牵连着满府上千人的心,重如泰山。 不过此人粗忽大意,绝非良臣。 “罢了,让他给年富当个侍卫吧,年富酌情启用。” 朱祁钰看向年富:“樊胜、王广归你,井滢、梁志远、石秀和郑拱随韩雍去湖南。” “如何使用,看你,中枢不插手。” 朱祁钰给年富最大的权限。 年富叩拜谢恩。 李瑾才正视这位吏部右侍郎,湖北督抚。 以后他的人,可就仰韩雍、年富鼻息生存,是不是该打好关系?可文武泾渭分明,皇帝对此极为敏感,他该如何讨好年富呢? “年富,湖北江河纵横,又是九省通衢,你要多建造船厂,沟通水运,做好水运的中转站。” “湖北富裕起来,并不困难。” “但有两个困难,朕比较担忧。” “其一,湖北人口稀少,万亩良田撂荒,强迁河南百姓填充湖北,并不容易。” “朕建议你从江浙、江西、迁出一批人口,再怀柔本地土人,化土为汉。” “正好,白眊军驻扎在龙虎山,朕会令锦衣卫入主江西,犁清江西。” “到时候,自然会拆分出一些文学大家、士绅大族,可入湖广安置。” “江浙人爱从商,只要湖广有利可图,便能吸引江浙百姓主动迁居湖广。” “河南人丁繁茂,但徭役极重,朕会酌情迁一部分进入湖北,你要妥善安置。” “再安置流民,建造城市,王府抄出来的财货,你要懂得花掉,钱财放在官府的仓库里,是没有用的,只有在市场上流通,那才是钱货。” “建造城市、房屋,修缮街道等等,便给干活的百姓一点钱财,你酌情给,去户部多多带几个计相去,记住别给太多,人心贪婪,给多了便不易控制了,也不能给少了,给少了就缺少积极性。” “用好九省通衢的地理,湖北富裕起来并不难。” “其二,朕担心你裁撤军户后,不能妥善安置。” “军户为大明奉献几代人,如今要裁撤掉了,你必须面面俱到,不能寒了人心。” “想继续从军的,便招入三军,年龄大的也可做炊事、养鸡养鹅等杂事,尽量安抚,不能说裁就裁了。” “不愿当军户的,多多分良田,他们祖辈便为大明卖命,为老朱家人抛头颅洒热血,朕不能令他们寒心。” “军户转为农户的,必须令他们成为当地的小地主。” “反正湖广空旷,多多分地,再给他们在乡上、驿递、官府安排些职务,那些吏员尽可裁撤,有罪的该杀就杀,但军户必须妥善安置。” “尤其是有战功的,即便年老,也可留在军中,在军中设一讲武堂,由这些老兵给新兵蛋子讲讲课,给发一份军饷。” “年富,你要理解朕,有些人不能随便裁撤,尤其是为大明立功的功臣,朕绝对不能令其寒心。” “所以裁撤卫所,难之又难,你一定要谨慎,慎之又慎,千万别闹出乱子。” 朱祁钰反复叮嘱。 年富也犯了难了,按照皇帝说的,这些军户可就是大爷了。 人向来是给点阳光就灿烂,把他们供起来,他们可就不干人事了,人心贪婪。 他本想快刀斩乱麻,直接裁撤了事。 “陛下,若田土不够分,该怎么办?”年富小心翼翼问。 “田土哪有够分的?” “就算现在分的公平,等到了下一代,照样不公平。” “优先分军户,再分移民、流民,最后分罪人。” 朱祁钰斟酌着道:“你可鼓励农人从商,九省通衢的好地方,商业本该极为发达,用商业取代农业。” “商人一概不分田,家中有田的商人,该杀的该抓的抓!把田土分出来,安置农人!” “用不了多久,朕就会取消对商人的限制,允商人后代参与科举……” “陛下万万不可!”年富立刻打断,便要开展长篇大论。 朱祁钰摆摆手:“放心,只是给商人一点希望,总限制人家,他们对大明归属感很弱,不然也不会投靠瓦剌,帮着瓦剌打自己的家园。” “干脆,给他们点希望,让他们给大明卖命。” “总之你要记住,优先级,先是军,后是民,其后才是士绅、大族、商人。” 他这样的政策,会把军户惯坏的。 但任何政策,都有偏有向,他以后要征战天下,自然需要大批的军队,为他卖命。 自然要给军人最高优先级,令民间产生以从军为荣的风气,鼓励百姓从军。 而不是好汉不当兵的懦弱风气。 “微臣遵命。”年富松了口气,磕个头。 又道:“陛下,微臣想裁撤钞关,微臣以为钞关影响商业发展,对商业发展有害无利。” 这就是文官的洁癖了,对太监天然的怨恨。 但钞关收来的银子,可是要进内帑的。 是皇帝的基本盘。 朱祁钰竟点点头:“随你,碍着你的事了,就裁撤吧,朕不管,朕允你湖广三年免税,夏税秋赋都不收,商税……免一年吧!” 大明的税赋真的是多如牛毛,不说农业税,商税就有门摊、酒醋课、油榨、白酵、纸课、水碾、杂物、窑治、契本工墨、房屋赁钞、树株等等等,实在太多了。 在重农抑商的年代,明朝的商税税收,反而支撑起朝堂财政。 “微臣谢陛下天恩!”年富磕头谢恩。 “把票号开到湖广去,以后就不用拿银子换来换去了,方便。” “朕从宫中给你挑个合你心意的镇守太监。” “湖北水多,水匪也多,你多多操练水兵,多多剿匪,训练兵丁,不必怕损失,朕给你兜着,练出纵横天下的水兵,功劳不亚于大治湖北。” “年富,近身多带侍卫,朕从养马军给你拨人。” “一定要注意安全,你做的这些事,会触动地方势力,他们会想方设法杀死你。” “湖北天高皇帝远,朕不在你身边,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朕赐你天子剑,你以为能杀的人,一概杀掉!” “你,给朕全须全尾地回来!” 朱祁钰站起来,拍着年富的肩膀。 年富匍匐在地上,哽咽道:“微臣一定大治湖北后,早日回归中枢,为陛下出谋划策。” “去吧,有困难随时密奏于朕,朕帮你解决。” “该杀的人别含糊,用天子剑杀!” “也不必怕中枢责问,朕给你撑腰。” 朱祁钰极为看重年富,真心舍不得年富离开。 “微臣必不负圣上天恩,微臣拜别陛下!”年富恭恭敬敬三拜九叩,才离开乾清宫。 朱祁钰才看向李瑾:“多派几个贴心人过去,务必保护年富的安全。” 本来要从京营调人的,朱祁钰却改变了想法。 养马军是他的人,派去保护年富。 一方面是保护,另一方面也是监视,他若有不臣之心,就传旨处死。 “微臣遵旨!”李瑾磕头。 朱祁钰让他起来:“李瑾,你说朕把朱永派去湖南,他会听话吗?” 李瑾神色一凛。 皇帝废了夺爵英国公,又闲置成国公一脉。 其中原因,无须赘述。 如今皇帝却想启用朱永,这是什么意思? “朕跟你说实话吧,薛瑄密奏,两广土人蠢蠢欲动,他担心土人会趁着两广空虚时造反。” “所以朕打算派人坐镇两广,朱仪和朱永都可。” “可朕又不放心他们。” “你俩是朕的肱骨,朕什么话都能和你俩说。” 朱祁钰格外看重李瑾和陈韶。 “谢陛下厚爱。” 李瑾却想多了一层,皇帝要扶立他做土木堡一脉的领头人,那就必须和成国公一脉做切割。 所以让李瑾说成国公一脉的坏话呢。 “微臣以为,勋臣之中有诸多可用人才,未必要用朱永。”李瑾顺着皇帝的心思说。 “那你说可用谁?”朱祁钰看向他。 李瑾想自告奋勇,转念一想,皇帝是想启用方瑛了,却没有合适的台阶,所以让他说出这个名字呢。 “回陛下,微臣建议南和伯。” “方瑛?” 朱祁钰面露不愉:“罢了,你们先回去吧,此事到此为止。” 李瑾摸不着头脑,皇帝不就是在暗示他,启用方瑛去广西嘛,怎么拍马腿上了呢? 朱祁钰盯着他的背影,嗤地笑了一声:“倒是会揣测天心。” 没错,他想启用方瑛。 但不能直接说出来。 但朱仪和朱永,该不该启用呢? 留在京中碍眼,闲置又显得他不近人情,不如踢到天边去,让他俩为自己效命,还不用担心他俩造反。 “伺候朕安枕吧。”朱祁钰抻个懒腰。 活动活动,准备睡觉。 “冯孝,告诉许感,宫里盯紧了。” 朱祁钰低声道:“盼着朕死的,不知凡几,宫内给朕盯紧了,谁有异动,立刻抓起来丢进内狱,严审。” “记住了,你们的富贵,可都系在朕的身上呢。” “朕没了,你们也得给朕陪葬,王振就是最好的例子。” 大明皇帝,住在乾清宫里的,少没活过四十岁的。 “奴婢遵旨!”冯孝吓得趴在地上。 他太知道其中道理了。 太监依靠皇帝而活,王振只是执行漠北王的决策罢了,最后当了漠北王的替死鬼。 “舒良快回来了吧?舒良回来,就让金忠启程去江西。” “如今厂卫心思都在京外。” “缇骑不顶用。” “朕要设立西厂,帮朕盯着京内。” 朱祁钰十分没有安全感。 尤其他将一堆雷,埋在自己身边。 孙太后的启用,诸王留在京中,边境打仗,各省梳理,他得罪了太多阶层,所以他担心,今天闭上眼睛,明天就再也睁不开了。 冯孝知道,乾清宫里又有人要显迹了。 估计是郑有义。 昨晚宴会上,他鞭打诸王,让皇帝看到了他的勇气。 这西厂,怕是权力要比东厂、锦衣卫更大。 皇帝的疑心病又犯了,就会给西厂最大的权力。 “朕还没考虑成熟,明日再说吧。”朱祁钰心累。 他对未来充满恐惧和迷茫。 安全感愈发消失。 黑夜中,他换了张床,依旧闭不上眼睛。 怔怔地看着床幔。 孙太后放大了他的疑心病,让他看谁都像是乱臣贼子,都想杀光。 宣宗皇帝才37岁,就忽然染病,人就没了。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先帝曾随太宗皇帝纵横漠北,身体极为健硕,后宫偏宠孙太后,不存在纵誉过度,也没有先帝服用丹药的记载,怎么忽然就死了呢? 皇权无比之大的宣宗皇帝,都死的不明不白。 他的皇权也够大,甚至做的事情格外出格,会不会也和先帝一样,忽然染病,不明不白地就死了? 之前,他就总感觉背后一只大手,推动着陈循。 当陈循死后,那只手消失了。 会不会下次出现,就是他殒命之日? “陈循的背后,会是谁呢?”朱祁钰越想越没有安全感。 每日谈允贤都给他请脉,说他身体康健,可宣宗皇帝的身体一样康健,不也照样说没就没了? 还有仁宗皇帝,当了十个月的天子,就没了。 民间甚至传言,宣宗皇帝弑父登基的说法。 可流言的背后,也说明当时仁宗皇帝,身体是康健的,忽然就没了,当时先帝尚在南京,匆匆返回京师承嗣大统,满朝惊出一身冷汗。 十年后,宣德十年,身体康健的宣宗皇帝,忽然染病,也死了。 年仅九岁的朱祁镇登基。 历史上朱祁镇多大岁数死的?过四十了吗? 好像没有,大明皇帝很少有活过四十岁的,除了嘉靖,无能的皇帝才能活过四十岁,大权在握的都没活过四十,还有两个溶于水的。 为什么? 太祖、太宗皇帝都过了六十岁,宗室里有活过八十岁的,老朱家的基因是没问题的,那为什么历朝历代的皇帝都这般短寿呢? 从仁宗皇帝开始,大明皇帝就都短寿,新帝大多年幼登基,这背后的既得利益者是谁? 等等! 仁宗皇帝驾崩时,张太皇太后在做什么? 文官专权,就是从洪熙年间开始的,宣宗皇帝不务正业,权柄下移,在正统朝形成体系,独霸朝纲的。 说朕,说漠北王死得早,背后推手是文官集团,可仁宗、宣宗二帝,也不长寿啊。 太宗皇帝病逝于榆木川时,京中大权在仁宗皇帝手里? 他明明是文官集团选中的皇帝,为何也会早夭呢? 归档里记载着:朕监国二十年,被谗言邪恶所扰,心之忧危,天命尽矣。 二十年都熬过来了,十个月就死了,未免太诡异了。 而且,仁宗皇帝继位后,一心想迁都回南京。 是不是因为迁都,所以才死了呢? 宣宗皇帝放弃了迁都计划,所以就顺利继位,而宣德十年,宣宗皇帝病重。 却让张太皇太后理政,张太皇太后一度想立襄王为帝,被杨士奇得拒绝,才开始了张太皇太后的垂帘听政的生涯。 丈夫死了,儿子死了,她却成了最大受益者! 朱祁钰忽然不寒而栗。 她记忆中的皇奶奶,在二帝崩殂中,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 她究竟是谁的人? 仁宗、宣宗的死,她就没提出过质疑吗? “冯孝,把洪熙年间的归档调出来!明日朕要看!” 门外,传来冯孝的应诺声。 朕闭上眼睛,会不会就再也睁不开了…… 朱祁钰不敢闭眼。 当初仁宗皇帝是不是在玩乐之后,累了闭上眼睛,第二日便病了? 宣宗皇帝是不是昨晚还在斗蛐蛐,说病就病了。 当初朕,朕的病那般诡异,忽然就一病不起了,然后朱祁镇就开始夺门! 这肮脏的夜里,都藏着什么啊? 朱祁钰掀开帷幔,看向窗外的月亮,月亮皎洁,视线所及,只能看到咫尺之地,看不到夜的深处,更看不清人心。 谁是谁的人? 真的就一成不变吗? 朕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吗?能相信一手清理干净的乾清宫吗? 朕会不会也会在乾清宫里,忽然就病死了,比上次更猛烈,一剂毒药,送朕上路。 敌人究竟藏在哪里呢? 朕该怎么把他们找出来,杀光他们呢! 他看着黑夜入神,当一丝阳光冲破黑暗,天边蒙蒙发亮,竟一夜没睡,眼珠子通红。 吱嘎! 打开乾清宫的门,冯孝从阁间里走出来,揉了揉睡眼:“皇爷,还没到时辰,您再歇一歇。” “不了,洪熙年间的归档,调来了吗?” 冯孝进自己的阁间,拿出归档双手高捧,交给皇帝。 “今天不练了,到了上朝时间,告诉朕。” 朱祁钰关闭了乾清宫大门。 冯孝满脸懵,从夺门夜开始,皇爷的作息极为规律,日日勤练,不曾落下一日。 今日是怎么了? 皇爷眼睛通红,莫不是一夜没睡?为什么呢? 他让尚食局准备早膳。 朱祁钰在灯笼下,反复看红熙年间,仁宗皇帝政务批复。 “仁宗皇帝是个中规中矩的皇帝呀。” 因为仁宗皇帝只做了十个月天子,一个时辰便看完了。 “可他为什么死得不明不白呢?” “就因为要迁都南京吗?” “大明皇帝似乎都死得不明不白!” “都英年早逝!” “却没有任何人提出过质疑。” “难道不奇怪吗?” 朱祁钰百思不得其解。 心里的疑心病被放出来,他开始怀疑身边的任何人,包括冯孝,他都不放心。 他害怕,到了改革的关键时刻,他忽然溶于水。 所有辛苦付诸东流,跟随他改革的文臣武将,在新帝登基之后都被罢黜,落个晚景凄凉。 他要恢复蒙元疆域,要建造海陆霸权的大明,要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 所有的愿景,随着他的死,都会烟消云散,大明会在历史巨大惯性之下,回到原历史时空。 他所做的一切,都徒劳无功,甚至历史都不会记载。 仿佛这世界从来都没变过,更不会因为一双蝴蝶的翅膀而改变丝毫。 也许,世界上有很多穿越者,但都没抵挡得住历史的惯性,被历史惯性冲击得消散在人世间,历史强行回到原有的轨迹。 他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念及至此,他不寒而栗。 提前预告,明天爆更!作者要还清欠账!求订阅! ------------ 第151章 朕可不是仁宣二帝,朕若有疾,便杀空朝堂! 宗人府。 诸王挤在这里,堂堂诸王,居然睡大通铺。 “赵辉死了!”郑王收到这条消息,整个人懵了很久。 宗人府诸王沉默良久,竟都兔死狐悲。 前日还好好的一起吃饭,回家就自尽了,美其名曰思念亡妻,宝庆公主死了多少年了,才思念是不是晚了点? 皇帝杀勋臣,可是一点都不遮掩了。 那杀诸王呢? 会不会想杀就杀? “郑王,能不能和陛下商量商量,本王想回家。”庆王眼泪不争气地流。 “陛下听本王的吗?”郑王苦笑。 亲叔叔又如何,他也不是没杀过亲叔叔。 “呜呜呜!” 不知是谁,先哭了起来。 然后整个宗人府,都跟着哭泣。 却在这时,宫里传旨的太监进来:“皇爷口谕,宣郑王觐见。” “小公公,陛下宣微臣所为何事?”郑王姿态放得很低,随手将一枚玉佩塞到公公手里。 传旨的太监轻蔑地瞥他一眼:“皇爷心情不佳,王爷自行体会吧。” 收了玉佩,轻飘飘离开。 噗通! 郑王坐在地上,完了,皇帝要杀他! …… 早朝上。 朱祁钰神色阴沉,对诸多政务提不起兴趣。 回应寥寥。 朝臣看出来了,皇帝心情不佳,却想不通,皇帝为何如此? 从年初开始,皇帝极为勤政,对政务极为上心,而且能听得去意见,虽然做事出格些、为人暴戾些,但在处置政务上,多以朝臣为主,还肯及时认错。 愿意做实事的朝臣们,认为皇帝是个有作为的君主。 今天皇帝情绪明显不对劲,听着启奏的奏章,只是心不在焉的答应。 “朱英已经抵达山东。” “朕打算令朱英为山东督抚,派林聪去河南,为河南督抚。” “诸卿意下如何?” 朱祁钰忽然回神,问。 “陛下,山东事物冗杂,外有强敌入境,尚需林督抚坐镇。” 张凤道:“微臣以为,当令林督抚和朱英协作,等到喀喇沁部退去,再请林督抚坐镇河南。” “就依你说的,内阁拟定好圣旨,等喀喇沁部撤退,便下旨令林聪督抚河南,不必问朕了。” 朱祁钰微微颔首:“广西薛瑄上奏,说两广土人不服,请中枢调兵坐镇广西。” “之前朕把丘濬和张顺(脱脱孛罗)派去了广西。” “但丘濬给朕上密奏说,从山云去世后,广西卫所已经烂了,不堪重用。” “所以请中枢派兵派人,坐镇两广。” “可中枢没人没兵啊。” “诸卿,想个办法,该派谁去坐镇两广?” 朱祁钰心里已经有人选了。 “陛下,微臣有话要说!” 叶盛出班,跪在地上,慷慨道:“两广土人造反,非土人之因,而是盘剥过甚!” “一如靖江王入朝,便强征土人童男童女,丧尽天良。” “据臣所知,那些流官,到了土人地界,就明目张胆索贿,不把土人视为大明子民,导致土人年年造反,屡镇不止。” “所以,微臣以为,治标当治本,请陛下改革京察,令流官对土人一视同仁,爱民如子,方可令土人归心。” 坐在龙椅上的朱祁钰颔首:“叶卿起来,你说得有道理。” “朕在奉天殿三令五申,偏偏那些狗官,嘴上一套背地里一套!” “仗着自己是天朝官员。” “瞧不起土人。” “更有甚者,巴不得土人造反,只有土人造反,他们才能有镇抚之功,才能永镇此地,当他们的土皇帝。” “甚至,他们还在贪墨军饷,大发战争财!” “简直其罪当诛!” “朕深知也。” “却无力改革。” “以前京察三年一次,其实十年才查一次,从景泰元年便是这般,但查出什么来,诸卿应该比朕更清楚。” “今天开始,改为一年一察,不合适的直接罢免,有罪的充边,该死的诛九族!” “都察院,拿出一个详细条陈来。” “以后新录用的进士,必须入都察院做一年御史,再派出京去做地方官,或者补入翰林院。” “朕知道都察院缺人,那就从举人中招募临时御史,令他们去查!” “举人不是想候补当官嘛?” “就让他们去查当官的人,把当官屁股底下的屎,都给朕查出来!” “查得好,就让他们递补进去当官。” “以后京察,年年都查。” “以前京察是各部协作,却年年都查不出什么来。” “朕打算提六科,为监察部门。” “六科掌印官员不过七品官,如今提为正三品,和布政司同列,改名为监察司。” “按照布政司设置官位,监察司长官为监察使,以后就由监察司负责京察。” “都察院负责配合。” 嘶! 奉天殿上下倒吸冷气。 那些举人,天天在呀门外候着,等着官员暴毙,他好补位上去,若放权给他们,估计天下官员,都得死他们手上。 大举报时代要来了! 皇帝就是让官员们卷起来,毕竟裁判是皇帝,皇帝可以有罪不罚,也可有罪重罚。 这是逼天下官员站队呢。 而且,改六科为监察司,这是要提拔新的官员。 谁会进入这个部门呢? “监察司各级官员,由阁部拟定,多挑硬骨头,不怕死的,进监察司。” “原六科给事中,酌情调入阁部,或者留在监察司。” “改制先不急,反正要秋天才能京察,诸卿慢慢商量人选,到时候呈上来,朕再定。” “说回土人。” “那些在土司地界的流官,流官不治,便治不了土人!” “做流官的政绩,要比做地方官政绩大,以归化多少土人算政绩。” “可让举人、秀才,去当流官。” “监察司,看紧了,别让那些流官弄虚作假,弄虚作假者,诛族,其九族三代不许科举;包庇者,同罪。” “吏部,列出个条陈来,鼓励内地的举人、秀才,去做流官,去主动归化土人。” “还有,翰林院,把三字经、千字文改编成小人书,用好注音,让土人能看懂,能快速学会汉话。” 朱祁钰略微斟酌:“三字经、千字文有些复杂了,干脆就弄出一百个常用字来,用注音,让土人去学,学会了这一百个字,就算汉人。” 陛下您可真敷衍。 “陛下,这百字未免太容易了吧?”叶盛觉得三岁小儿,都能读出一百个字来。 “一百个字,自然是有易有难,土人学会了这一百个字,就能根据这一百个字,衍生出一千个字来,也就能正常说话了,你说容不容易?” 朱祁钰笑了起来。 他把门槛设在里面,诓骗土人来学。 “所以编这一百个字,是门大学问,翰林院,立刻就开始编纂,越快越好,然后朕刊印成册,分发给云贵两广、河套、辽东、乌斯贜。” 朱祁钰笑道:“就算不能让土人归心,起码让他们学会了汉话。” “朕不管流官用什么办法?” “用绑的、打的、花钱买的,朕都不管,朕就要快速归化土人。” “化土为汉,是景泰朝的国策,贯穿始终。” “做得好,举人也好,秀才也罢,朕都大力提拔;做的不好的,趁早滚蛋,别碍朕的眼。” “内阁,根据朕的意思下圣旨。” 朱祁钰话锋一转:“说到教化万民,大明百姓也得学习啊。” “昨天经厂提督太监来禀报,说邸报已经办成了。” 朱祁钰让冯孝将报纸给诸卿传阅。 所谓报纸,其实是个本小册子,用浆糊粘在一起的。 “朕提笔半晌,竟不知道写什么,第一篇文章,是怀恩誊抄的圣旨。” “朕办这邸报,一是想让天下百姓,及时知道中枢政策。” “二是教化百姓用的,让百姓们养成看报的习惯,知道学习的重要性。” “三是朕想让天下万民,领略中枢的风采。” 邸报更像是本宣传册,纸张不大,用的是草纸,用墨也很粗糙,成本很低。 “陛下,这生活邸报,是什么意思?”耿九畴问。 “写些生活常识,比如说如何培育树苗,一道菜的配方等等。” “朕把邸报分为,大明邸报、社会邸报、生活邸报三类。” “大明邸报为官方邸报,记录圣旨、政策、朕及朝臣的语录,由官方刊印,颁发,令地方各级衙门学习。” “社会邸报,则记录各地趣事,社会邸报还可细分,如文学邸报、医学报、诗会邸报等等,囊括万千。” “朕打算把社会邸报、生活邸报,向全民放开,任何人都可办报。” “只要缴税即可。” 这信息量够大的呀。 邸报,不是新鲜事物,但放开给全民,可就是大事了。 胡濙微微皱眉:“陛下,诗会尚且对朝政议论纷纷,若陛下放开邸报,民间舆论可就不可控制了。” “没必要控制,人心难控,不如放开渠道,让他们去说。” “朝堂是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不过。” “要设邸报局,对邸报时时监控,若有情节恶劣者,由锦衣卫抓人!” 舆论这东西,引导可以,控制的话早晚引火烧身。 不如隐形控制。 控制报业,引导舆论,就足够了。 没必要字字审核,搞得风声鹤唳,没有见不得人的事,怕什么人说! “诸卿,尔等也可以开个报社玩玩。” “尔等都是学富五车之士,发几首小诗,写写话本,写写小说,顺便赚点外快。” “邸报乃高雅之物,用得好了,诸卿可就名垂青史了。” 朱祁钰笑道。 还别说,朝臣都心里痒痒。 读了半辈子圣贤书,个个出口成章,写首名垂青史的诗不容易,但写本名垂青史的小说,还不手到擒来? “陛下,这邸报可卖钱吗?”白圭小心翼翼问。 “当然能了,办报总不能亏本吧,不花钱的东西谁会珍惜呢?” “除了大明邸报外,其他邸报都要收钱的。” “怎么卖?收多少钱?朕也摸着石头过河,诸卿自己摸索。” 朱祁钰兴致不高,又说了些地方事情。 便下了朝。 “老太傅留一下,朕有些话说。” 朱祁钰请胡濙去乾清宫。 胡濙却琢磨着办报,回想自己的一生,他年轻时走遍天下,自学医术,又当了半辈子礼部尚书。 要论学识渊博,他自认是不输任何人的。 他在犹豫,该办文学报,还是生活报,他都挺擅长的。 “老太傅在想什么?”朱祁钰陪着胡濙步行。 “回禀陛下,老臣在想办报之事,年纪大了,想的是身后名了。”胡濙照实道。 “老太傅满腹经纶,学富五车,倒可以办个杂报。” “何为杂报?”胡濙讶异。 “多开设几个板块,比如文学板块、生活常识板块、游记板块、医术板块,都是您擅长的。” 胡濙眼睛一亮,这个想法好呀。 他认识很多老朋友,都可以拉进来,一起办一份报纸。 之前钻进牛角尖了,想一个人办一份报纸,殊不知人多力量大,报纸才能办得长久。 “谢陛下指点!”胡濙恭恭敬敬行礼。 进了乾清宫。 “皇爷,郑王已经到了,您看……”冯孝进言。 “暂请老太傅去偏殿等候片刻,冯孝上茶、把朕最近看的书给老太傅看看解闷。” 朱祁钰安抚胡濙。 胡濙皱眉,究竟是何事? “老臣遵旨。” 朱祁钰进殿,看向冯孝:“把他宣进来,宫门关上,朕要密谈。” “皇爷,未必安全呀。”冯孝担心。 “还怕朕打不过个老头?把天子剑拿来,他敢有异动,朕就杀了他。” 朱祁钰面容阴沉,毫不在意。 毕竟是天家秘事,被外人听去可不好。 郑王进殿,刚进来,乾清宫宫门陡然关闭,抬头看见皇帝拄剑坐在软塌上。 他心里一突,难道要杀我? “微臣恭问圣上贵安?”郑王叩拜行礼。 “朕安。” 朱祁钰俯视他,半晌不说话。 郑王满头大汗,神情惊惧。 “郑王,伱今年多大岁数了?”朱祁钰问。 郑王都懵了。 “回、回陛下,微臣今年五十有三。” “那你可知道仁宗皇帝驾崩时何龄?宣宗皇帝驾崩时何龄?”朱祁钰问。 这我哪记得呀? 不过,郑王却打了个激灵,好似大明两代君主,都英年早逝。 皇帝为什么这么问? 他看见书案上,那本仁宗实录,心里咯噔一下。 “你是仁宗皇帝亲子,是宣宗皇帝亲弟,他们为何英年早逝,而你却还活着呢?” “还有襄王,若无朕杀他,他不也活着嘛?” “宗室诸王,活到七八十岁的比比皆是,都活着呢!” 啊? 郑王汗如雨下,明白了,皇帝疑心病犯了。 “陛下,生死乃天命也……”郑王小心翼翼道。 哒! 冰冷的剑锋搭在郑王的脖子上。 “那你说,你的天命,是今天死呢?还是能活到一百岁呢?”朱祁钰语气森森地问。 郑王脑子懵懵的,这我哪知道啊? 但我不想死是真的! “微臣想活着。”郑王实话实说。 “可朕不敢闭上眼睛啊,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看见仁宣二帝的英灵,向朕哭诉呢!” 朱祁钰贴着他的耳朵:“你也是仁宗皇帝的儿子,宣宗皇帝的弟弟,你听听,能听见什么?” 皇帝疯了? 郑王十分确定,皇帝疯了! 完了,他走不出乾清宫了。 “微、微臣听见了!”郑王顺嘴胡说。 “是谁害死任宣二帝的?”朱祁钰问他。 “啊?”郑王浑身一抖,被吓傻了。 仁宗、宣宗皇帝不是正常死亡吗? “仁宗皇帝驾崩时,你在京中,难道就一点都没怀疑过吗?” 朱祁钰盯着他:“仁宗皇帝虽然肥胖,但身体还算康健,忽然就病了,两天后就暴毙身亡,为何没人查?” “郑王,你告诉朕,是谁干的?” 郑王被朱祁钰的语气吓到了。 “微、微臣不知道!”郑王哆哆嗦嗦回禀。 “你是仁宗的亲儿子,怎么会不知道呢?” “那宣宗皇帝呢?” “宣宗皇帝你最清楚了,他体壮如牛,随太宗皇帝上阵杀敌,也是一员猛将。” “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呢?” “他才三十七岁呀,只比现在的朕,大了七岁。” “你们说说,七年后,朕是不是也会死呢?” “朕是不是也活不过四十岁呢?” 轰! 郑王如遭雷击,皇帝绝对疯了! 您富有四海,乃天底下最尊贵的人,谁会害您呢?咱正常点行不行? “请陛下切勿胡思乱想,仁庙、宣庙乃寿终正寝……不要啊!”郑王话没说完,脖子上带起一道血线。 “是寿终正寝吗?” “三十七岁的寿终正寝,你糊弄朕呢?” “朕看今天你也该寿终正寝了!” 朱祁钰剑锋压着他的脖子:“你若死在乾清宫,你儿子别想继承郑王爵,朕把他们全都杀光!” “微臣真的不知道啊!”郑王嚎啕大哭。 看样子不像假的。 “当时你就一点都没怀疑过?”朱祁钰问。 “仁庙驾崩时,微臣怀疑过……”郑王支支吾吾,有点不太敢说。 “说出来,你怀疑是谁?” 朱祁钰眼睛亮起,他们果然是有踪迹的! 郑王满脸绝望:“微臣怀疑是先帝干的!” “什么?” 朱祁钰大吃一惊。 “仁庙驾崩后,宣宗皇帝返回京师的路上,对左右说:‘我来南京的时候就料到我会马上回北京了,早就有安排’。”郑王豁出去了。 没错。 明宣宗实录上,确实有这句话:君父在上,天下归心,岂有他心,且予始至遽还,非众所测况。君父召岂可稍违,遂由驲道驰还北京。 “不可能!” “先帝已经是皇太孙了,为何非要着急坐那个位子?” “郑王,你信吗?” 朱祁钰不信,在他记忆里,父皇仁慈有趣,对他们兄弟极为宠爱,不可能弑杀亲父的!不可能是那种禽兽之事的!不可能! 但是,郑王显然是信的。 “这是谣言!” 朱祁钰咆哮大怒:“你在胡说!” “谣言,是谣言,微臣信口胡说!”郑王不停磕头。 他忽然明白了,皇帝是在怀疑张太皇太后。 “十年后,宣宗皇帝殒命。” 朱祁钰不愿相信先帝弑父,岔开话题:“你可知道,皇位差点从朕这一支,转移到襄王一脉?” “张太皇太后有意迎立襄王承继大统。” “是杨士奇带着阁部重臣,对着漠北王山呼万岁,才阻止了张太皇太后换太子的心思,九岁的漠北王才顺利登基。” “但张太皇太后却垂帘听政。” “她成了吕武似的女皇帝!” 朱祁钰问他:“朕说的对不对?” 郑王从小就生活在张太皇太后的阴影下,对她应该知之甚祥。 最了解一个人的,往往不是自己人,而是她的敌人。 “陛下,太皇太后乃仁宗皇帝嫡妻,宣宗皇帝亲母。” “怎么会做出灭绝人伦的事情呢?” “而且,太皇太后为了江山鞠躬尽瘁,绝对没有贪恋权位之意呀!” 郑王竟为张太皇太后开脱。 难道朕想错了? “可最大的受益者,是她!” 朱祁钰盯着他们兄弟:“仁宗皇帝忽然驾崩,你们没怀疑,说得过去。” “但宣宗皇帝,忽然就死了,你们还没怀疑?” “为什么?” “你来告诉朕!” 皇帝疯了! 郑王百口莫辩,您连自己的亲奶奶都不信,我说什么,您才能信呢? “朕犹然记得,年幼时承欢于太皇太后膝下。” “是她,令朝野上下承认朕这个私生子。” “也是她,护佑朕母子。” “年幼时,朕对她极为依恋。” “朕也不想怀疑她呀,她是朕的亲奶奶呀。” “可朕闭不上眼睛啊,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仁宣二帝,向朕诉苦。” “你告诉朕,朕该怎么办?” 郑王不停磕头:“请陛下宽心……” 嘭! 朱祁钰一脚踹在他身上。 郑王被踹翻在地。 “再宽心,下一个死的就是朕了!” “年初时,朕是怎么病的?” “你心里没数吗?” “郑王,朕已经死过一次了,你千万别逼朕!” “朕能打死荆王,也能打死你!” “朕能给你富贵,也能收回来!” “今天你不给朕一个满意的交代,朕就送你下去,伺候仁宗皇帝去!” “送你满门都去!郑王!” “不要逼朕!不顾亲戚情谊!” 朱祁钰目光凶厉,状若疯狂。 郑王被吓到了,皇帝绝对是疯了。 他死定了,皇帝不是第一次杀叔了,已经轻车熟路。 皇帝的疑心病无限扩大,他最先怀疑的就是威胁他皇位的人,那就是近支诸王,杀光了近支诸王,就要杀远支诸王。 他又没儿子,根本不必担心皇位存续,在他疯到极致的时候,会拉着大明陪葬的! 郑王惊恐万分。 可是,他根本不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 因为不知道啊。 “滚出去,跪着!” 朱祁钰厉吼:“滚!” 郑王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出殿。 朱祁钰长舒口气,揉了揉脸,收了天子剑:“请老太傅进来。” 很快,胡濙进来,叩拜行礼。 他注意到,皇帝的书案上,摆着仁宗实录。 “老太傅,朕请你来此,是有贴心话跟你说。” 朱祁钰请他落座:“朕希望,你能跟朕说实话,行吗?” 胡濙目光一闪,隐隐猜到皇帝要问什么,苦笑道:“老臣自然知无不言。” “老太傅,仁宗皇帝是怎么驾崩的?”朱祁钰直截了当。 “陛下,仁宗实录中有记载:仁宗皇帝即位之后,便尽情地追求享乐,发泄青.鱼,沉于酒瑟。” 朱祁钰却脸色阴沉:“老太傅,别拿套话糊弄朕,朕要听实话。” 胡濙苦笑:“陛下,老臣虽然岁数大,但在洪熙朝,只是礼部左侍郎罢了,太高层面的事情,并不知晓。” 言下之意,就是另有隐情了? “实录里记载,仁宗皇帝宠幸蹇义、杨士奇等人,奈何他们都死了,朕没法去问了。” 朱祁钰叹了口气:“仁宗皇帝,实无疾骤崩,对不对?” “宣宗皇帝也是,忽然就病重不能临朝,同月就死了。” “太快了!” “老太傅,你不觉得可疑吗?” “仁宗皇帝在永乐朝,处置朝政二十余年,虽然肥胖,却并无大病,刚即位第十个月,便忽然崩殂;” “宣宗皇帝也是,他能上阵杀敌,体壮如牛。朕犹然记得,小时候父皇抱着朕,毫不费力,他又不沉溺于女瑟,如何说没就没了?他才三十七岁呀!” “朕呢?” “年初时,朕说病就病了,病来得极为突然,差一点就要了朕的命。” “大明的皇帝,都活不过四十岁。” “老太傅,您能告诉朕原因吗?” 朱祁钰目光灼灼地盯着胡濙。 噗通! 胡濙扑倒在地上。 皇帝疑心病犯了,他怀疑仁宣二帝,非正常死亡,自己也会步入后尘! 他在害怕死亡,那么这个皇帝就会变成令人恐惧的杀戮机器! 太祖、太宗的晚年,就是纯粹的杀戮机器。 景泰帝又没有儿子,他杀起人来,毫不忌讳,哪怕把大明杀崩了,他也不会在乎,大不了为他陪葬。 这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胡濙身体开始颤抖,那晚家宴发生了什么,谁把皇帝的疑心病放出来了? 她要干什么?要让大明给皇帝陪葬吗? “老太傅,告诉朕,仁宣二帝,是怎么没的?告诉朕!”朱祁钰双手按住胡濙的肩膀,锐利地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胡濙。 “陛下……” 胡濙吞了吞口水,让自己冷静下来:“陛下您想多了……” “朕没想多。” “仁宗皇帝在死前,意图迁都回南京,他一定察觉到了什么?所以要逃离北京。” “你不会以为,仁宗皇帝是傻子吧?” “他能在政斗极为激烈的永乐朝,监国二十年,他的政治能力,要比朕强百倍。” “可他令先帝去南京考察时,忽然就死了,从‘不豫’到‘崩于钦安殿’,不过两天时间,这是暴死啊!” “老太傅,杨士奇何其精明,他就没查过此事?” “张太皇太后,被称为女中诸葛,难道就一点都没怀疑?” “先帝英明神武,竟连查都没查?” “怎么可能呢?” “朕把仁宗实录翻烂了,都没找到原因。” “刚才问了郑王、张昶、张升,他们也不知道。” “老太傅,您一定知道,对吗?” 朱祁钰一定要搞清楚。 一定要把所有潜伏起来的敌人挖出来,杀光! 他才能安枕,才能睡得着觉! 死亡的感觉,无比之近,令他无可适从,毫无安全感,他不敢闭上眼睛。 不杀光一切敌人,他就睡不着觉了。 胡濙却被吓到了。 皇帝疯了! 真的疯了! 那个把皇帝疑心病放出来的人,难道就没考虑过,一旦皇帝疯了,所有人都得死吗?她会首当其冲! “陛下,请您万勿多想。”胡濙想给皇帝请脉,看看皇帝的吃食是不是有问题? 他知道,谈选侍在给皇帝调养身体,是不是用错了药? 导致皇帝精神恍惚? 朱祁钰拂开手,语气阴鸷: “好,洪熙朝,你官职低。” “那宣德朝呢?” “你是礼部尚书,兼任户部尚书,宣德十年,先帝病逝时,你为托孤五大重臣之一。” “这次你该知道了吧?” “宣宗皇帝的身体如此康健,也就十几天,人就没了!” “朕当时岁数小,但也依稀记得,父皇走得太快了,过年时还去宫外看朕,抱着朕陪朕玩呢,年后就病重了,忽然就没了。” “这些年,朕从未怀疑过。” “但当这等事情发生在朕的身上时,朕才知道,仁宣二帝,都不是正常死亡。” “朕也不会正常死亡的。” “也许朕闭上眼睛,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哪怕太子登基,哪怕漠北王复辟,他们也都活不过四十岁的。” “这大明,有毒。” 朱祁钰慢慢退后数步,坐在案几上,语气愈发森然:“若朕知道,过几年就会死,你说朕会怎么做?” “老太傅,你是了解朕的。” “今天不把这件事说明白,朕就要大开杀戒了。” “不管是谁,会危及朕的生命,朕就会先除之后快!” “朕没儿子,无所顾忌。” 胡濙如遭雷击。 果然,皇帝要发疯了。 永乐朝的恐怖,终于要降临了! 皇帝一旦祭起屠刀,他就会放弃扩张,放弃边防,放弃理想,一心对内,大肆重用厂卫,大搞恐怖。 哪怕皇帝做个梦,都会杀个血流成河。 直到他死为止。 “陛下,若老臣说,宣宗皇帝是寿终正寝,您会信吗?”胡濙苦笑道。 “不信。” 看吧,无论我说什么,您认定的事,都不会改变的。 所以我说不说,还有什么意义? 回家写好遗书,引颈就戮吧。 “因为一个身体健硕的人,不可能在三十七岁,正值壮年的时候,忽然崩逝的。” 朱祁钰盯着胡濙:“除非你能给朕,一个非常确定的理由。” 胡濙长叹口气。 他活得够久,知道的秘密也足够多。 但他不想说出来。 臣子诽谤君上,尤其是诽谤逝去的先皇,是大不敬。 皇帝现在不在乎,总有一天会找他算账的。 可不说,皇帝又钻进牛角尖里了。 “陛下,老臣本不该说出先帝的丑事,尤其当着您的面。” 胡濙跪在地上,咬牙道:“老臣说完,请陛下赐老臣死节。” 真有隐情? “先帝元阳开得过早,导致阳气外泄,年轻时又不善加保养,又流连酒瑟,老臣等朝臣屡劝不止。” “奈何先帝一意孤行,时常用大补之药。” “一次两次还行,但先帝极能逞强,在外面装作龙惊虎猛的样子,久而久之,就留下了暗病。” “宣德十年正月,先帝偶得风寒。” “确实是小病。” “但先帝身体严重亏空,又在人前逞能,不加节制,导致病情迅速恶化。” “这才在数日内病重,进而龙驭宾天。” 胡濙绝望地说出事实。 就是说,先帝儿时伤了元气,成年后不加节制,才导致病来如山倒。 照这么说,原主不也是吗? 可真有这么简单吗? 乾清宫内静得吓人。 “老太傅,朕会吗?”朱祁钰盯着胡濙。 胡濙身体一抖,皇帝终究不信他说的。 “老臣请陛下脉!”胡濙膝行几步,靠近皇帝。 朱祁钰伸出手腕,胡濙是很厉害的医者,搭脉半晌,道:“陛下龙体康健,必不会早夭!” “万一呢?”朱祁钰盯着他。 胡濙明白了,皇帝想从他嘴里,得到一个保证。 他想说,请陛下处死他。 宁愿死,他也不想给皇帝什么保证,万一皇帝哪天身体不虞,即便他没了,皇帝也会责罚他的儿子。 皇帝一直以为,他是文官集团的魁首,所以想从他嘴里得到保证。 这才是皇帝找他密谈的原因。 皇帝在怀疑文官集团,进而在怀疑天下士绅,是他们共同作用下,害死了仁宣二帝,也认为自己逃不过暴毙而亡的命运。 所以要他一个保证。 “胡濙!” 等了很久,都没等到胡濙的回应,朱祁钰面容狰狞起来:“仁宣二帝的死,朕可以不追究!” “但正月里,朕是怎么病的?” “朱见济是怎么死的?” “想必你心中有数!” “朕是孤家寡人,没什么不能失去的了。” “你们千万不要逼朕。” “朕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胡濙听明白了,得不到保证,他就要拿朝臣开刀了! 皇帝的疑心病无可控制了。 胡濙满脸绝望,赌上家族全部,来保障皇帝的命,说来也可笑,他区区臣子,却要用自己的命,保皇帝的命。 “老臣可以向陛下保证,老臣在一日,陛下便无虞一日!”胡濙闭上眼睛。 朱祁钰定定地看着他,半晌才道:“若你死了呢?” 我死了,我怎么保证你呀? 胡濙哽咽道:“陛下,老臣八十了,耄耋之年啊,老臣再如何保养,也活不过一百多岁呀,如何保证陛下平安呀?” “若你死了,谁可继任文官之首?”朱祁钰盯着他。 胡濙却想说,您一直都不明白,老臣根本就不是文官之首,那些文官根本就不听老臣的。 “李贤!”胡濙不得不给出一个名字。 “好!” 朱祁钰站起来,目光阴沉:“朕要建西厂,万一朕有不虞,便杀光朝臣!给朕陪葬!” “胡濙,千万别怪朕无情。” “昨天一夜,朕都闭不上眼睛,仿佛看见了奄奄一息的父皇,也看到在病床上充满无奈的仁宗皇帝。” “朕想到了那次突如其来的病,当时,朕也是那般无力地躺在床上,有心无力啊。” “朕怕了,朕怕了!” “胡濙,你保着朕,朕保你胡氏几百年富贵;李贤保着朕,朕让他李氏满门,与国同休。” “你放心,朕会有儿子的,他会完成朕的遗愿。” “只要你们让朕活着,朕就给你们天底下一等一的富贵,朕做皇帝,你们才能位极人臣。” “若朕早夭,所有人都要给朕陪葬!” “所有人,是所有人!哪怕大明给朕陪葬,也在所不惜。” “胡濙,你该理解朕,对吗?” 皇帝疯了! 胡濙身体发软,皇帝疯了。 一定是孙太后、漠北王,把皇帝的疑心病放出来了! 皇帝为了自己的命,什么理想抱负,什么家国天下,他都不要了,他怀疑所有人,所有人都可能杀了他。 胡濙想到了太宗皇帝,太宗皇帝晚年,就是这般怀疑,他怀疑自己的儿子,怀疑朝臣,甚至怀疑崩逝几十年的太祖皇帝找他报仇来了…… 皇帝年纪轻轻,就变成了太宗皇帝啊! 孙太后、漠北王以为自己很聪明,却不知道,皇帝一定会第一个杀掉放出他疑心病的人,因为他最不放心的,就是孙太后、漠北王母子。 胡濙忽然不想活了,想快些去死。 他不敢想象,再过几年,皇帝会变成什么模样? “老臣在一日,便护佑陛下一日,请陛下安心,天下无人可害陛下,更不该害陛下!” 胡濙想解他心疑,缓缓道:“陛下,老臣是懂医术的,看得出来,陛下体壮如牛,近来又远离女瑟,控制欲.望,才是长寿的秘诀。” “请陛下安心,老臣日日为陛下请脉,为陛下提出调理方案。” “您再将方案给谈选侍看,再由太医院为您会诊。” “陛下,心情愉悦才是身体康健的秘诀。” “请陛下切勿胡思乱想,老臣在一日,陛下便一日无忧,老臣豁出性命,也要保陛下无虞!” 胡濙恭恭敬敬磕头。 朱祁钰神色微缓,亲手扶起胡濙:“老太傅,您说朕这个皇帝,当得如何?” “的确,朕强迁孔氏,遭遇骂名;朕不吝惜士绅,导致士绅不满;朕对诸王不友,导致诸王怨朕。” “但是!” “您看看这大明,是不是在恢复强盛。” “朕是暴戾,朕是敛财。” “但可有一分是花在朕自己身上的?” “朕是想做千古帝王的,是想和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成吉思汗、国朝太祖并列的皇帝。” “朕不贪图享受,也不沉浸于女瑟,对自己更是苛责至极。” “朕图什么?” “图的是这江山,图的是百姓万安,图的是大明国祚延续!” “朕自己能受苦,能克制,能忍。” “但朕不允许有人害朕。” “朕做这些,是福泽万民,遗泽万世的大好事啊。” “老太傅,您是才能卓越的大才,在洪熙、宣德朝、正统朝,您施展过您的抱负吗?” “如于谦、李贤、林聪、王文、王复、张凤、耿九畴、白圭、王越、年富、朱英、项忠、韩雍、寇深、原杰、杨信、李瑾、方瑛、梁珤等等人。” “若无朕,他们会得到重用吗?” “就算重用,不过尸位素餐罢了。” “朕能给他们一省之地,随便他们折腾,试问别的帝王,能做到吗?敢做吗?” “老太傅,朕不是自夸。” “朕是真心为大明好,真心想让能臣干吏一个施展才华的舞台,让他们名垂青史。” “那些无才能的、蝇营狗苟的人才该恨朕。” “但你们这些才能卓越的人,应该感谢朕。” “只有朕,才能放你们如雄鹰般入九天翱翔;只有朕,才能令你们入文庙,入武庙,受万世景仰。” “老太傅,您历经五朝,比谁看得都透,您说说,朕说的对吗?” 真别说。 皇帝毛病非常多,但他确实尊重人才,肯给所有朝臣一个施展才华的舞台,而且他从不横加干预,最大限度帮忙,绝不外行指导内行。 做事虽莽撞,却听得进去劝,哪怕朝臣吐沫星子喷他脸上,只要是正确的事,他都会认错。 他能给朱英、韩雍、年富一省之地,随便折腾,足见其自信和胸怀。 “老臣历经五朝,历经五位君主。” “建文朝,建庶人一心削藩,无心朝政。” “永乐朝,太宗皇帝心思在漠北,懒得处置朝政,由太子建国,太子虽然仁义有为,却处处受制,又身处夺嫡风波,导致很多事想做不敢做。” “洪熙朝短暂,承上启下。” “宣德朝,宣宗皇帝才华卓越,奈何他的心思扑在玩乐上面,三杨主政,内阁终非皇帝,还是处处掣肘。” “正统朝,前七年张太皇太后垂帘听政,后七年漠北王亲政,但朝臣只知道争权夺利,无心实事。” “景泰朝,前些年虽然一如正统朝,但从夺门之后,陛下展现出勇敢果决。” “陛下懂得放权,重视人才,珍爱民力,善于纳谏,不啻于圣君临朝。” “老臣能在风烛残年之时,为陛下效劳,乃是三生有幸。” “陛下说得对,老臣等人想名垂青史,只有在圣上座下做事,方有机会。” 胡濙极力化解皇帝心中的疑心病。 “老太傅,您是懂朕的。” 朱祁钰扶起他:“所以,需要朕与你君臣勠力同心,你保朕无虞,朕便给你胡氏几百年富贵!” “朕必定让你成为和霍伊诸葛并列的重臣!” “朕助你入文庙,被万世景仰!” “老太傅,当初你扶着朕走向皇位。” “朕也希望,有一日朕亲自为你扶灵。” “朕与你君臣相得益彰,有始有终,成为一段佳话。” 胡濙长舒口气。 终于算暂时压住了皇帝的疑心病。 “老臣与有荣焉!”胡濙恭恭敬敬磕头谢恩。 “老太傅,胡长宁在锦衣卫屈才了,去地方吧,历练一番,未来也好回中枢。” 朱祁钰说到做到,给胡家富贵。 “老臣谢陛下天恩!” 胡濙不敢拒绝,好不容易解除了皇帝心疑,万一他拒绝,让皇帝以为自己在骗他,可就麻烦了。 “去湖南吧,湖南困难,却容易出人头地。” 朱祁钰斟酌道:“朕打算派金忠,坐镇江西。” “江西向来是钟灵毓秀之地,有明以来,半个朝堂都出自江西人。” “所以朕想着,请江西士绅,填充湖广、云贵。” “朕知道,国人向来落叶归根,对家乡极为看重,但江西土地紧缺,士族越来越多,随着人丁繁茂,江西早晚会被压垮。” “不如趁着湖广、云贵、两广空虚,迁出部分支脉出来,填充这些地方。” “将文风,推去各地,也能让江西大族不断壮大,更好的为朝堂效命。” “过几日,朕会在朝堂上提出来,朝堂上的江西党,要起带头作用,朕优先给他们分地建宅,允许他们办报开书院。” 朱祁钰要争取胡濙的同意。 “陛下圣明!” 胡濙见皇帝恢复正常,笑道:“江西人多地少,士族中嫡脉压庶脉,比比皆是。” “若陛下只迁庶脉,不动嫡脉,想必江西士绅是乐见其成的。” 就是说,分家可以,别带钱走。 至于重建家业的钱,自然得皇帝出喽。 “老太傅有个心理准备就好。” 朱祁钰道:“所以,胡长宁去了湖南,可主持重建湖南文脉。” 他借用胡濙的影响力,压制江西士绅。 韩雍、年富是有能力,终究年轻,影响力不足。 胡长宁虽然年轻,却有个爹屹立中枢。 “老臣遵旨!”胡濙心知肚明。 但这也是胡长宁蹿升的机会。 又聊了几句,朱祁钰亲自送胡濙离开。 看着火辣的阳光,朱祁钰的心思豁然开朗,脸上恢复了笑容:“让郑王在宫里用了膳食再回府,告诉他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他可以不再追查仁宣二帝的死亡真相。 但朝臣必须告诉他,他不会死! 一旦他哪天生了病,他就开始动刀子,先杀朝堂,再杀地方官员,杀光! 至于士绅,在他没病的时候,就该拆分、清理。 朕绝对不能死! “晚间让谈氏过来请脉。”朱祁钰交代一句。 “皇爷,舒公公回来了。”冯孝小心回禀。 “快宣!” 朱祁钰皱眉,舒良坐镇山西,突然回来,一定是有大事禀报。 他活动活动身体,让尚食局准备饭菜。 舒良不急不缓入宫,但眼中闪烁着急意,进殿叩拜行礼。 小心地看了眼乾清宫伺候的人。 “都下去吧,舒良,你伺候朕用膳。” “奴婢遵旨!” 舒良爬起来,给皇帝布菜。 待乾清宫所有人退出去,舒良才压低声音道:“皇爷,查出大事了。” “细说。” 朱祁钰瞥了眼外面:“外面热得慌,把殿门关上。” 舒良放下公筷,从袖兜里拿出一本奏章,放在桌上:“皇爷,请您细看。” 舒良坐镇山西,一是清查晋商家底;二是查处驿递系统。 “皇爷,奴婢回京的路上,遭遇七拨暗杀,奴婢都害怕,无法活着见到您了!” 今天爆更!这是第一章,第二章是十点准时更新!还有第三章,可能有第四章~求订阅! ------------ 第152章 三年犁清地方,方能重拳出击!(均订加更) 朱祁钰一惊。 打开密奏,字迹十分凌乱,墨迹也不是同一人手笔,勾勾抹抹,但内容却触目惊心。 大明驿递系统,包含水马驿站、急递铺和递运所。 水马驿站,则是依河而建,有水路走水路,无水路走陆路,遍布全国各地。 急递铺起源于宋,凡十里设一铺,是用来传递消息的,铺兵鸣铃走递。 递运所是官方运输物资的体系,主要是军事物资和朝廷征收的钱粮赋税。 可以说十分细致。 “这上面的,是真的吗?”朱祁钰完全没想到,驿递竟烂成了这样! 舒良坐镇山西大同,查宣镇到京师路段的水马驿站。 结果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就说宣镇附近的保安州,乃是宣镇到京师经过的第一个驿站。 急递铺的铺兵和归档里记载的完全不是一拨人,据说是保安州山里的土匪,把本地铺兵杀光了,冒充铺兵,劫掠递运所的钱粮器械。 而保安州衙门上下都知道,却没人向上面禀报。 根据东厂的调查,有人说霸占急递铺的不是山匪,而是卫所的兵丁,小打小闹的遮掩过去就完了,若被打劫得过多,则由保安州衙门去农家里强征,贪墨一部分,补上一部分,再报上来损失一部分,就遮掩过去了。 原来的铺兵被打发下去,强征民户的钱粮,有不听话的,轻则打残重则杀人灭口。 呈报给皇帝奏章的,就是原保安州十里坡急递铺的铺兵张小八。 “都是真的!” “奴婢沿着保安州,查到镇边城所、沿河口所、到石景山,一路上全是这样的!” “宣镇正在重建,奴婢偷偷查了从京师转运过去的物资,到了递运所,数额全都不对!” “而在怀来,怀来卫正在下乡强征。” “东厂的人去问,被人打了一顿,告诉他不许乱问。” “奴婢担心打草惊蛇,就没让人深查。” 朱祁钰眸中寒芒闪烁:“龚永吉呢?” “奴婢没见到他。”舒良小声回禀。 “曹泰也没看到?”朱祁钰皱眉,他们为何没上报呢?是不知道,还是在瞒着朕呢? “赵辅原来是怀来总兵,却也从未上报过。” “中枢对此一无所知。” “若非你查,恐怕朕这辈子都被蒙在鼓里呢。” “这种事估计不是一天两天了!”朱祁钰胸口起伏。 难怪宣镇到京中的消息,路上就走漏了风声。 原来不是驿递系统出了问题,而是彻底烂了! 这里面,肯定和各地官府都有关联。 舒良递交上来的奏章,涵盖了沿线四个驿站,都有人作证。 “这条线烂了,说明全国的驿递系统全都烂了!” 朱祁钰目光幽幽:“你为何被刺杀?” “回皇爷,奴婢怀疑是晋商干的,奴婢挖出了晋商千年家底,晋商上下恨透了奴婢,所以想除奴婢而后快!” 舒良不怀疑驿递系统,因为都是小官,不敢刺杀他。 “朕看了你的密奏,弄出来价值上千万两银子的东西,伱确实辛苦了。” “你留五十万两银子在山西,在山西把东厂给朕建立起来。” “向西发展,整个西北,朕都交给你。” “你的大功,不方便赏,但朕记在心里,等你在西北做出功绩来,朕一并赏赐下来。” “晋商的钱粮分别运去宣镇和河套,一些不好出手的古董珠宝等,再运入京中,存入内帑。” “那些煤矿,暂时也由你掌管,出了多少钱,你密奏给朕即可,朕允你全部用来建立东厂。” 舒良眼睛一亮,皇帝果然大方,没有全都要求运入中枢。 这价值一千万两银子,终究是价值。 多是古董、珠宝、煤炭、物料折价的,其实钱粮约莫价值三百万两上下。 但绝对是一笔超级巨款,功劳极大。 “老宅子不必动了,留给他们。” “朕在京中赐给他们一些生意,此事就到此为止。” “至于仇杀,你东厂就是干这活的,找出来,统统抄家灭族!” “你是朕的人,他们刺杀你,就是刺杀朕!” “该杀!” 朱祁钰目光凌厉:“驿递系统你没在朝堂上报上来,做得很好,这里面牵扯太大,你不必掺和进去,否则你无法安稳坐镇山西的。” “奴婢谢皇爷关怀。”舒良也知道。 不然不会冒着生死危险回京。 驿递系统的雷,太大了,牵扯不知道多少人,若是全国的话,恐怕地方官员都跑不了。 “这次回京,你在京中休整些日子。” “朕打算派金忠坐镇江西,整饬江西。” “你在京中帮朕盯着,朕昨晚一夜没睡,闭不上眼睛,你们不在京中,朕更无法安枕了。” 朱祁钰眸光森然。 舒良跪在地上:“皇爷,奴婢在京中伴驾吧,不如请王公公去山西……” “不用,京中重要,山西同样重要。” “晋商被拔掉了爪牙。” “朕打算派人清理山西!” “等山西犁清,东厂遍地都是眼睛,给朕盯着山西,然后你就坐镇西安,为朕经营西北。” “郭登、赵辅可信,你有任何事,都可以找他们,朕给你密旨,可调大同、宣镇精兵,助你成事!” 可该派谁去犁清山西呢? 江西也需要人。 “奴婢遵旨!”舒良恭恭敬敬磕头。 “去休整一番吧,给朕盯着京中,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要放过。” 朱祁钰盯着他:“舒良,你在京中,朕才能安枕。” “奴婢遵旨!” 舒良咬牙道:“奴婢为皇爷清理京中!” 他恭恭敬敬行礼后才退出乾清宫。 朱祁钰想让轩輗去,但轩輗去了宣镇,等宣镇建成,山西也该犁清完毕了。 “调商辂回京!” “皇爷,辽东大战在即,不应该调动人事,当以平稳为主。”冯孝小心进言。 “商辂要资历有资历,要能力有能力,让他坐镇山西,犁清山西,是最好的人选。” 朱祁钰也只能放弃:“彭时的资历也够,但他是不是和朕一条心呢?罢了,就让王伟去吧。” “孙原贞入京了吗?” “回皇爷,孙尚书已到京中,估计晚间就会来乾清宫拜见。”冯孝说道。 “到了便直接带进来,不必问朕。” 朱祁钰叹了口气,若外部没有战事就好了,就能把商辂、林聪等人调到各地,犁清地方了。 等把全国攥在手心里,他就能捏起拳头,对外出击。 朱祁钰开始处置政务。 “皇爷,陈将军递了奏疏,说五月初十,讲武堂挂牌,请皇爷莅临。”冯孝说着,把奏疏放在书案上。 “告诉陈友,朕会去的。” 朱祁钰暂时没看,郑有义进来通禀,谈选侍来了。 “让她去寝殿歇息,朕忙完便过去。”朱祁钰头也不抬。 冯孝松了口气,皇爷恢复常态了,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是和仁宗皇帝有关吗? 他赶紧驱散了这个想法,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朱祁钰皱眉,又是薛瑄上奏。 他认为两广暗流涌动,请中枢派兵坐镇两广。 “宣方瑛过来。” 朱祁钰只能启用方瑛了。 “回来,把朱仪和朱永一起叫来。” 成国公一脉在京中碍眼,倒可以踢出京去。 天色擦黑。 方瑛、朱仪、朱仪三人匆匆而来。 方瑛面如缟素,没了往日意气风发的模样,一身素衣,不敢过于招摇。 他最近可成了勋臣中的笑话,他对僧道恨之入骨。 进入乾清宫。 三人叩头行礼。 “起来,赐座。” 朱祁钰没提那茬,把薛瑄的奏章拿给方瑛三人看。 朱仪眸露喜色,皇帝终于要启用他了! 英国公山头倒塌后,那些勋臣没有投靠成国公府,反而在观望,皇帝本来想立方瑛为新山头的。 奈何方瑛自己不争气,失去了皇帝宠幸。 如今皇帝大肆提拔土木堡殉难者一脉,有意提拔李瑾,但李瑾资历太浅,祖上也不甚耀眼,一时半会成不了山头。 若这个时候,成国公府能得到皇帝宠幸,就能一飞冲天,成为勋臣中的最大山头。 “你们怎么看?” “回禀陛下,薛督抚不会无的放矢,想来两广情况危及。”朱仪立刻道。 “恩,薛瑄虽是个书呆子,但眼光是有的。” 朱祁钰颔首:“朕打算派你们三个之一,去坐镇两广。” “朱仪、朱永,朕知道你二人的能力。” “过去的事,朕可以不追究,但你二人以后该知道谁是你们的主子。” 噗通! 朱仪和朱永嘭嘭磕头:“陛下是我们唯一的主子,微臣等绝对不敢再有旁的心思了!” 二人说着,眼泪流了下来。 这段日子被皇帝折腾的苦啊。 方瑛却如坐针毡,不想皇帝最信任的人,却沦落到和朱仪、朱永这两个二五仔,共处一室。 “都说说,你们三个到了两广,会如何做?”朱祁钰问。 朱仪率先道:“若微臣坐镇广西,会主动出击……” 他意气风发。 朱永却在深思,等朱仪说完,他才缓缓道:“微臣以为,当以怀柔为主,陛下三番五次强调,土人也是我大明子民。” “当以好处引诱土人,供出贼首,将一场叛乱消弭于无形。” “再真的拿出奖励,换取土人的信任。” 这番话说得朱祁钰眼睛一亮。 没发现啊,朱永竟是个人才。 难怪当初朱祁镇叫门的时候,他主动叩拜朱祁镇,事后得到朱祁镇的好感,是个面面俱到的人。 他看向方瑛。 “启禀陛下,微臣坐镇两广,当以不变应万变,日日操练大军,穿行于城池之外,震慑贼首,令其不敢异动。” 方瑛办法也不错。 朱仪也可以。 但都不如朱永。 朱祁钰微微颔首:“你们考虑过没有,打仗的目的是什么?” 三人一愣,他们造反自然要平叛了。 “打仗的目的是震慑土人。” “大明是去亮肌肉去了。” “告诉土人,造反是什么下场。” “再施之以利,令其迅速归化。” “所以,打仗不是目的,目的是同化土人,令其对大明产生归属感,下一代的时候就彻底变成了明人。” “你们去了地方,要记住朕的目的,才能打好这一仗。” “方瑛,朕任你为广西总兵,朱永为副总兵,镇守两广。” “朕招天下诸王的王府护卫入京,你们从中去芜存菁,挑选精锐先用着,定额两万人。” “这两万人,赐号镇国军。” “到了广西,整合广西卫所,朕再赐下军号广西军,实额三万人,分散在广西各卫所之中,合并时方为广西军,镇守广西。” “微臣领旨!” 方瑛和朱永眸中异彩连连。 方瑛清楚,镇守广西有功,皇帝不会再让他坐冷板凳了,以后肯定谨言慎行,不再给皇帝惹麻烦了。 朱永也知道,这是皇帝对他的考校。 皇帝要用他了! 唯独朱仪,满脸失望。 “朱仪,你去广东,朕给你五千人,镇守广州,协镇广西!” “微臣谢陛下天恩!”朱仪恭恭敬敬磕头,但心里是不满意的。 朱永做了副总兵,他却只带五千人,做偏师。 “朱仪,你这五千人,除了打仗之外,主要负责镇守市舶司,广东可变,市舶司绝对不能出事!” 朱祁钰叮嘱道:“朕令市舶司和番邦贸易,寻找农作物。” “你到了广东,这项任务就交给你了。” “若你能找到能播种的作物,比你打几场胜仗,都更有价值,就如那御米,你若呈上来类似的作物,朕许你一枚金符!” 朱仪眼睛一亮。 不用打仗,还用功劳。 “你这支军队暂为市舶司驻军,只有方瑛能调动,其他人,一概不听调令,明白吗?” “微臣知道!” 朱祁钰要启用成国公一脉了。 之所以重用朱永,闲置朱仪,就是让成国公一脉分不清主次,令其内斗。 若换了别人,他会准许其练海军,但朱仪就算了吧,让他去市舶司寻找农作物,省着在京中碍他的眼。 他也能借机,培养出新的山头来,取代英国公、成国公一脉。 “方瑛、朱永,这场仗打得好,朕晋你们的爵位!” 朱祁钰又嘱咐几句,才允其离开。 他没留下方瑛单独叙话,没有必要,犯了错就该受罚,没必要搞区别对待。 看了眼书案上堆积如山的政务,朱祁钰叹了口气。 “几时了?”朱祁钰看得头晕脑胀。 “回皇爷,一更天了。” 一更天是晚上七点到九点。 朱祁钰打个哈欠,放下冗杂的政务。 走出殿门,这回天气凉爽了不少,他活动活动身体,一天不练身体发紧。 他在院子里走动。 太监、宫女冗长的队伍跟随。 “皇爷,孙尚书正在宫外求见。”怀恩小跑过来。 “宣进来。” 朱祁钰指了指凉亭:“就在那里诏见他。” 不多时,一个身材高大,说话声音洪亮的人由太监引着进了凉亭,三拜九叩行大礼。 “起来!” 朱祁钰兴致勃勃地看着他:“孙原贞,坐!” “一别经年,你还是从前那般。” 孙原贞恭恭敬敬磕了个头:“微臣受陛下天恩庇护,方能一路高升,是以才鹤发童颜。” “哈哈哈。” 朱祁钰大笑:“你还是那般风趣。” “朕这次调你回来,是用你当兵部尚书的,于太保如今改任内阁首辅,为朕南征北战,无暇管束兵部。” “朕左思右想,想到了你。” 可皇帝话没说完,孙原贞竟说:“微臣也能为陛下南征北战。” 孙原贞虽久不在京中,但和轩輗是好友,互相常有书信往来,他也经常给皇帝上密奏。 对京中诸事了如指掌,何况,他是景泰年间得到重用的,算是皇帝的人。 “你想带兵打仗,也可以。” 朱祁钰摸着下巴:“蓟州、辽东都有仗可打,你要是想去,朕调你过去。” “罢了,微臣不想和于太保争功,也不想去当他的标下。”孙原贞十分坦荡。 这就是朱祁钰让他来当兵部尚书的原因。 他不服于谦。 资历也比于谦老,让他来当兵部尚书,能摘除于谦的印记。 朱祁钰笑了起来:“那就在中枢,帮朕一段时间,等以后有了战事,朕就调你去。” “微臣谢陛下天恩!”孙原贞叩拜。 朱祁钰笑了起来:“朝堂上人才太少啊,你给朕举荐几个,最好是能打仗的,现在天下都在打仗,就缺能征善战的人才。” 孙原贞眼睛一亮。 皇帝这是为他搭建班底呢。 省着去了兵部,被于谦的人耍的团团转。 “微臣是有两个人才举荐给陛下。” “说!” 孙原贞恭敬道:“微臣举荐温州都指挥使李信,此人用兵稳扎稳打,处州指挥使张楷,此人也是将才。” “李信朕记得。” “温州馀贼,就是李信带兵平定未果,调你讨之,才平定了温州馀贼。” “他确实够稳的,抓不到敌酋,自己损失也不多,没有功劳只有苦劳。” “那个张楷,是被陶得诈降诓骗的张楷?” 朱祁钰笑道。 “陛下好记性,正是此二人。” 孙原贞道:“所谓将才,只要听命行事便可,不必有自己的想法,将帅方才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行军打仗,哪有百战百胜的?胜败乃兵家常事。” “李信、张楷,绝对是很好的执行者。” “所以微臣举荐。” 孙原贞说得对。 是人就会犯错,失败乃成功之母。 名将也是从一次次失败总结出来的,没有人天生是将军,都是磨练出来的。 “那便调入京中,暂且入京营当个千户,历练一番,让朕看看他们的能力。” 朱祁钰笑道:“可还有别人?” “那微臣只能举荐自己的好友,陈文了。”孙原贞道。 “可是那个把云南治理得井井有条的陈文?”朱祁钰皱眉,对这个人印象不佳。 “陛下果然博闻强记,就是他!” 还真别说,确实是个人才。 但是,他的举主是高谷。 之前朱祁钰也想重用他,可想到高谷,他心里就膈应。 却不想,陈文竟和孙原贞是朋友。 “云南被他治理得很好,朕确实看到了他的能力。” 朱祁钰斟酌沉吟。 孙原贞在京中没有根基,支撑不起来兵部。 需要给他构建班底。 只有孙原贞掌控了兵部,才能架空于谦,让于谦成为无根之萍,最后他这根线,只能乖乖任由皇帝攥在手里。 “那就调入中枢吧,年富去了地方,他就去吏部做右侍郎吧。”朱祁钰目光闪烁。 “微臣谢陛下天恩!” 孙原贞明白,皇帝讨厌高谷,顺带着讨厌陈文。 之所以启用陈文,是为了给他构建班底,让他坐稳兵部尚书的官位。 而去吏部,没放在兵部。 说明皇帝对他掌控兵部有信心,掌控局面之后,去吏部的陈文,能更好的帮到他。 “孙原贞,你回去休整一番,明日便上任,中旨很快下达。” “微臣谢圣上隆恩!”孙原贞恭恭敬敬磕头。 又聊了几句,才打发他走。 朱祁钰有溜达一会,才进入内宫,诏谈允贤给他诊脉。 “陛下身体大好。”谈允贤请脉之后,眉眼弯起。 “当真?”朱祁钰眼睛亮起。 “陛下脉象润而有力,可见身体康健。” “但时常肝火大动,怒火攻心,这可不是好事。” “臣妾会加几样药材,放入吃食中,到时候陛下要连用几日。” “味道可能不佳,却能调养陛下的身体。” 谈允贤嘱咐道。 朱祁钰连连点头,心情更好。 他示意冯孝等人退出去。 “谈氏,朕的脉象,是长寿之象吗?”朱祁钰忽然问。 “啊?” 谈允贤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陛下,长寿和脉象没有关系,长寿和心情、吃食、运动等方方面面都有关系,不能凭脉象就断定一个人的寿元。” “那朕是早夭之象吗?” 谈允贤吓了一跳,赶紧跪在地上。 朱祁钰拦住她:“朕只是和你说说体己话,不必那么大的规矩,你照实跟朕说。” 谈允贤松了口气,报以苦笑:“陛下,您身体壮若蛮牛,怎么可能会早夭呢?只要您按照臣妾的方子做,不说长寿几何,也绝对不会早夭的。” 一听这话,朱祁钰眉头渐渐松开:“都说人过三十天过午,朕近来总有不好的预感,所以才胡思乱想的。” “陛下就是胡思乱想。” 谈允贤白了他一眼:“臣妾嫁给陛下,岂能不盼着自己的丈夫好?臣妾粗懂医术,又在宫中侍奉,必然让陛下无虞。” “当真?” 朱祁钰牵起她的手:“谈氏,朕一定要和你多生几个儿子,给他们大富贵。” 谈允贤俏脸微红。 “你说朕的身体大好,可否?”朱祁钰食指大动。 谈允贤立刻挣开了他的手,跪在地上,郑重道:“陛下万万不可,行百里而半九十,如今陛下身体虽然康健,却是假象,一旦陛下行.房.事,必将前功尽弃,请陛下暂且忍耐。” “你说的对,忍耐、忍耐。” 朱祁钰笑了起来:“有你坐镇宫中,朕才能睡得着,今晚你伺候朕安枕后,再回宫吧。” “臣妾遵旨。”谈允贤行礼。 翌日早晨,朱祁钰神采奕奕起床,在院中练石锁。 冯孝松了口气,皇爷终于恢复了。 怀恩给他读《诗经》。 朱祁钰听得入神,步行进入奉天殿。 “还是不下雨啊!” 朱祁钰正襟危坐:“老天爷不肯降下甘霖,徒呼奈何,唉。” “王伟。” “朕打算派你去犁清山西。” 朱祁钰直言:“你允文允武,又是内阁宰辅,为朕犁清山西,还山西上下一个朗朗乾坤。” 王伟直接懵了,皇帝没跟他打招呼啊。 他是犯了什么错了吗?被皇帝一脚踢出内阁? “你们知道,东厂从山西抄出多少东西吗?” 朱祁钰压根就不打算瞒着:“价值上千万两!” 嘶! 奉天殿朝臣个个瞪大眼睛,晋商竟然这么富吗? “陛下,货真价实的钱粮共有多少?”白圭人间清醒。 “粮食折算成银子,钱粮共值三百万两!” 嘶! 奉天殿上下倒吸冷气。 朝堂拼死拼活的,八年了,也没存下三百万两银子啊! 还有不计其数的珍宝、煤炭、物料等等。 朝堂年年攒钱,都不如抄家一次赚得多。 “山西人擅长经商,有这些钱并不奇怪。” “这些钱粮,主要供应给宣镇和河套。” “煤炭暂且不运。” “其他东西都运回京师。” 朱祁钰简单说了下处置办法,话锋一转:“这次晋商对国朝贡献很大啊。” “朕打算允晋商开一晋商票号,朕发给他们牌照,在京中赐一宅子给他们做票所。” “京中生意,优先让晋商经营。” “毕竟晋商为国为民做了不少好事啊。” 朝臣狂翻白眼。 您把抢劫变成了贡献,又给晋商补贴,不就是想用人家继续赚钱嘛,等着下次割韭菜。 “像这种为国朝做贡献的商人。” “朝堂要予以高度重视。” “大力扶持他们发展起来。” 朱祁钰说得比唱得好听,等再发展起来,割第二次韭菜。 “臣等遵旨!”朝臣算服了。 不过,这不又宽敞了嘛。 难怪皇帝有钱犁清山西呢,晋商是好人啊,贡献了这么多钱财。 “不如这样,朕允晋商一个科举名额,算是对他们的贡献予以肯定了。” 朱祁钰够坏的,晋商群体上万人,却只赐下一个名额。 那不明摆着让他们打翻天嘛! “陛下圣明!”群臣高呼。 朱祁钰大乐,百官也都蔫坏蔫坏的。 估计心里也嫉妒了,我们食物链顶端的人,竟没有几个商贾有钱,心里肯定不平衡。 “明日,金忠就要去江西了。” 朱祁钰问:“谁愿意去为朕犁清江西?” 江西可是个老大难题。 大明有多少朝臣出自江西? 解缙、黄子澄、杨士奇、练子宁、胡俨、陈诚、夏原吉、金幼孜、胡广、李时勉、陈循、周忱、彭时……简直不计其数。 江西可是个火药桶,谁动就容易炸死谁。 朝野上下一片安静。 没人想去捅这个马蜂窝。 “怎么?没人愿意?” 朱祁钰嗤笑两声:“怕什么?怕杨士奇从棺材里面蹦出来,杀了你吗?” “朕又不是派你们去杀江西官员!” “怕什么?” “犁清江西,主要是拆分士族,迁移百姓,填充湖广、两广。” “江西人多地峡,士绅土地兼并极为严重。” “若是不及时拆分,后果不堪设想。” “而且,你怎知那些士绅大族,不想被拆分呢?” “他们就不想独享江西利益吗?” “那些被嫡脉压榨的士绅庶脉,就不想换个地方称王称霸?” 皇帝是不怕。 但官员害怕,天下舆论操纵在文人的手中。 天下文人出江南,一旦谁去强拆江西,迁居士绅和百姓,必然遭到口诛笔伐,身后名肯定没了,富贵能不能捞到都难说。 所以,这是一件出力不讨好的事。 “江西籍的官员,带头拆分自己的家。” “主动把旁支别脉迁去湖广,朕会妥善安置,将文风传到湖广去。” “再令南孔,拆分出两支来,去湖南、湖北安置。” “这样一来,江西也宽敞了,湖广也带去了文风,便能迅速繁荣起来。” 朱祁钰盯着朝臣。 还是没人愿意站出来。 奉天殿落针可闻。 终于,有一个人慢慢出班,将笏板恭敬放在地上,磕头道:“微臣愿为陛下分忧!” 马瑾! “好!” 朱祁钰站起来:“朝野上下,只有你马瑾不畏强权,肯为朕分忧!” “区区江西,有什么可怕的?” “马瑾,朕命你为江西督抚,军政大权操于你手。” “朕再赐你王命符牌,可调动驻扎在龙虎山上的虎豹军。” “朕赐你天子剑,任何人皆可斩,权宜之权!” 朱祁钰话音一缓:“朕知道,江西不好犁清。” “但你不必担心,金忠坐镇南昌,没人敢有异动。” “再传旨,令杨信为虎豹军总兵官,暂任江西总兵,收拢江西各卫所,建江西军,实额三万人!” “马瑾到了江西,万不得已之时,可用王命符牌调江西兵丁,为你平叛!” “朕会交代金忠,他会时时配合你。” “再传旨,令胡长宁出京,任湖南布政使。” 朝臣登时明白了。 皇帝和胡濙达成协议,用胡长宁为湖南布政使,压制江西本地士绅。 马瑾愁眉苦脸的脸上竟露出了笑容。 本以为是地狱级难度,结果皇帝一顿操作之下,竟只是普通困难级。 犁清江西,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微臣必不负陛下众望!”马瑾知道,凭借此功,他完全可入阁部了。 若做勋臣,皇帝肯定赐他侯爵,未来做个国公也不难。 “马瑾,江西乃钟灵毓秀之地,又水网纵横,交通便利。” “你到了江西,除了安置移民之外,也要利用好水网,让当地百姓富裕起来。” “光有文脉不行,还要有钱。” “你多多建造船厂,利用水运优势,勾连东西南北货物,鼓励百姓从商,多做些生意。” “有了钱,就要读书。” “江西文脉亨通,正好你到了江西,鼓励本地士绅多建书院,为国培养人才。” “告诉那些地主老财,若书院办得好,朕额外给江西开个恩科,多多提拔江西人才。” 马瑾却明白了,皇帝这是在多给他加筹码呢。 登时万分感动。 他允文允武,是个帅才,奈何他上面没有靠山,曾经看重他的杨士奇、郭琎都已逝去,他在朝中势单力孤,所以迟迟得不到重用。 今年,他才被皇帝从地方诏回京师,加以重用。 本以为士为知己者死,他豁出去了,冒着身背骂名去犁清江西,却万万没想到,皇帝竟处处为他着想。 皇帝不是要让江西板荡不安,而是以柔克刚。 这不是让马瑾去死,而是送政绩给马瑾。 “王伟,你去山西也是一样,朕赐你天子剑,赐你权宜之权。” “虽然无兵可派给你,但若有事,你可去大同找郭登,去宣镇找赵辅。” “山西,朕同样交给你了。” “卫所或裁或用,中枢不干涉,若裁撤掉卫所,你便建山西军,编制不变,战时合并为山西军,非战时仍驻守各卫所,定额三万人,实额三万人。” “朝野上下,你看上谁了,就带谁去山西。” “朕同样给你三年时间,犁清山西之后,让山西老百姓富起来。” “山西人善于经商,你要鼓励他们从商,若钞关碍着你了,便可裁撤,一切都归你说了算,朕不干涉。” “朕就要看到,三年后一个崭新、富裕的山西。” 朱祁钰说完。 王伟叩拜谢恩。 “王伟、马瑾,你们去了山西、江西,不必事无巨细地给朕报告,有困难的时候找朕即可。” “朕给你们三年时间,朕要看到一个全新的山西、全新的江西!” “准备准备,便出京吧,带上医者,注意水土不服。” 朱祁钰又交代几句。 二人哽咽拜别。 他的皇权,正在极速膨胀之中。 过了三五年之后,整个天下都会攥在他的手心里。 他还会忽然暴毙吗? “无事退朝吧,阁部重臣留下。” 待朝臣退去。 朱祁钰走下丹陛,将舒良呈上来的密奏,交给胡濙。 “这?” 胡濙大吃一惊。 阁部重臣传阅。 张凤喃喃自语:“难怪各个递运所,每次运输都有固定数量的损失,微臣一直以为,这是递运所上下贪墨掉了,殊不知,这是用来还账的,他们贪的比微臣想象中的多得多!” “触目惊心啊。”耿九畴喃喃自语。 本以为朝臣在京中贪污,又容易又多。 却不想,驿递贪污是既粗暴又暴利。 登时心里不平衡了。 “陛下要如何查?”胡濙问。 朱祁钰看向王伟:“所以朕派你去山西,到了山西,你要先抓卫所的军权。” “那时候,就是朕动手的良机!” “诸卿,一条线烂成这样,说明天下水马驿站全都烂了,那就不能一条一条的查,干脆来个一网打尽。” 胡濙眼皮子一跳,皇帝又要杀人了。 “等杀空了,朕会改革驿递系统。” 朱祁钰其实想修大驰道,奈何朝堂没钱,那就扩建驿递系统。 还得想个法子,让驿递系统盈利。 驿递是中枢连结天下的大动脉,绝对不能烂掉。 “诸卿,等把喀喇沁部打退了,朕打算改辽东都司为辽宁省。” “改军管为政府。” “一如内地十三省,设第十四省。” “再拆分陕西,为陕西和甘肃二省,河套划归陕西。” “以后就为两京十五省。” “诸卿意下如何?” 朱祁钰走到奉天殿的地图前,指着地图划分区域。 “陛下,改辽东都司为辽宁可以,但拆分陕西、甘肃,完全没有必要。” 耿九畴斟酌道:“陛下有西进之心,微臣明白。” “但建两个省,就要建立两套行政班底,行政经费提高。” “而且,西北地广人稀,又胡汉混杂,以陕西一省行政,有利于化胡为汉。” “若陛下拆分,就需要从内地省份移民填充,可这样一来,粮食又不够吃了。” “所以微臣请陛下慎重。” 朱祁钰微微颔首:“耿卿说的有道理,那就再等等,等西北粮食充足了,再拆分西北。” 又聊了一会,朱祁钰才返回乾清宫。 金忠在殿门口等着拜见。 “金忠,你做得很好。” 朱祁钰笑道:“舒良不在京中这段时日,多亏了你,坐。” “奴婢乃是皇爷的眼睛,都是奴婢的分内之事。”金忠磕个头,才小心坐下。 “此去江西,朕交代你三件事。” “其一是犁清江西,老生常谈了,不必多提。” “其二,朕要查天下驿递系统,你要给朕暗查秘访,但切记不要打草惊蛇,做到心中有数即可。” “其三,等江西大体平定后,你就坐镇广州,为朕盯着市舶司,给朕寻找番邦的作物,任何农作物都要。” “这三件事,你做得好,朕赐你金符一枚,保你富贵。” “奴婢不敢受皇爷恩赏,皇爷交代的事,奴婢豁出性命也要为皇爷办成。”金忠恭恭敬敬磕头。 “你的忠心朕是知道的,出门在外,一定要注意安全,舒良被刺杀七次,你身边要带足了人手。” “锦衣卫以南昌中心,辐射湖广、两广、闽浙、甚至云贵川,能抢多少地盘就看你的本事了。” “若有人暗杀你,一定要谋定而后动,把幕后主使找出来,杀掉报仇。” “你是朕派去的人,你代表的是朕,谁也不准刺杀你!” 这话说得金忠大为感动。 磕头谢恩。 “龙虎山的东西,道经等誊抄一份,原本运到京中馆藏起来,誊抄本则交给正一道保存,运去贺兰山。” “至于财货,拿出一半来,用来犁清江西用。” “另一半交给你,发展锦衣卫,朕要让江西,遍地都是朕的眼睛。” “明白了吗?” 朱祁钰反复交代。 金忠磕头,表示明白。 “朕赐你王命符牌,不得已之时,可调江西卫所,及虎豹军,为你所用。” “你去江西,要和杨信、马瑾相互配合。” “路上,你去湖北都指挥司,传朕的圣旨,调参将张善为江西副总兵,听命于杨信。” 金忠知道张善。 张善和李震、马瑾关系匪浅,正统十四年,马瑾与张善破湖南淇溪诸寨。 这个张善和马瑾多次合作,数次提拔,都和马瑾有关。 “皇爷,张善只是参将,贸然提拔为副总兵,越过数级,奴婢担心军中不服。”金忠不看好这个张善。 当时同为参将的李震,已经成为总兵了,他却还是参将,可见其人。 “马瑾敢去江西,他的人朕就破格提拔,到时候不好用,你给朕上密奏,朕再酌情罢黜也可。” 朱祁钰铁了心扶持马瑾。 金忠不敢说话了。 “冯孝,给军机处下旨,令李震屯兵于南直隶。” 南直隶空虚。 正好李震率领无当军向南行军,屯兵于南直隶,震慑宵小,正好。 省着江南文人那些臭嘴,天天喷朕。 3500均订加更送到!求订阅! (本章完) ------------ 第153章 驿递系统暴雷,朕直接抽死你,实在太便宜你了!(均订加更) 五月初十。 朱祁钰登上琼华岛。 今日是讲武堂挂牌的日子,开课典礼。 朱祁钰放眼望去,大明军中精华,俱在讲武堂。 讲武堂一期生,总共378人。 除了那一百个土人孩子外,京中普通百姓家的孩子,只有八人。 其余的全是勋臣家的子嗣,共270人。 朱祁钰站在高台上,所有人跪在地上。 “平身!”朱祁钰缓缓开口。 “臣(草民)等谢陛下天恩!”陈友、任礼等人带头站起来。 学生们懒懒散散,说话声音不一致,叫法不一。 “这讲武堂,朕是祭酒,你们都是朕的学生,是天子门生!” “以后自称学生!” “讲武堂内,没有身份高低之分,没有爵位高低之分,没有容貌、气质、钱财之分!” “平民百姓家的孩子,和勋臣家的孩子,全都一视同仁!” “学习成绩,是在讲武堂里,唯一的划分标准!” “朕为你们请来大明最厉害的将军们,为你们授课。” “为的是伱们成材!成为大明的栋梁之材!” “接替你们的老师,去军中效力!” “所以,朕告诉尔等。” “不要以出身论,无论你是平民,还是庶子,朕只以成绩、能力看你们!” “也不要想什么天赋!” “努力,永远比天赋、出身更重要!” “朕给了你们展示的平台,只要你们拼命努力,就能崭露头角!就能被朕看重,就能为官做宰!” “朕亲自为你们制定了课程,在讲武堂内为期一年,封闭学习。” “考核通过者,调入边军担任底层军官为期一年,通过者则从千户做起。” “讲武堂内未经过考核者,复读一年,一年后调入边军担任底层军官三年,再升为千户。” “朕希望你们,会成为大明的栋梁!” “成为朕横扫漠北的先锋军!” 朱祁钰紧绷着脸,沉声喝问:“听到了吗?” “学生明白!”诸生跪在地上。 动作一点都不整齐,懒懒散散的,毫无军人作风。 朱祁钰脸色阴沉:“每过三个月,朕来检阅一次,朕要看到你们的进步。” 他走下高台,走到讲武堂门口的无字碑前。 “拿笔来!” 冯孝将毛笔双手奉上,朱祁钰笔走龙蛇,写下八个大字。 “忠诚爱国,勇毅前行。” “这八个字,为讲武堂校训!” “看到这块碑了吗?” “你们,以后有大功于社稷者,名字会镌刻在此碑上,和校训并列,这是你们的荣耀!” 朱祁钰放下笔。 学生们眼睛亮起,年纪小的人更看重荣誉感。 “任礼、陈友、毛胜、柳溥、施聚、焦礼、毛忠担任副祭酒,教导教授。” “朝中武将,全部授讲武堂教授之职,闲暇时都来讲武堂授课。” “调军机处行走、右春坊中允柯潜,担任讲武堂司业,掌管教令。” “调军机处行走、右春坊中允刘升,担任讲武堂学丞,领学务。” “以后柯潜和刘升,负责讲武堂内务。” 朱祁钰看向他带来的柯潜和刘升。 柯潜和刘升,是景泰二年会试的状元和榜眼,都是他看重的人才,在军机处为他处置政务,也井井有条。 而且,柯潜极有文才,在翰林院种下学士柏,品行高洁。 近两日怀恩读的《诗经》,就是柯潜写的注释,朱祁钰听得极有兴趣,对柯潜极为满意,不然不会将讲武堂交给他。 “臣等遵旨!” 任礼、柯潜等人叩拜。 “诸卿,朕将大明军中的未来,交给你们了。” “这是第一期,明年招第二期,后年招第三期,年年招新,经久不衰。” “任礼、毛胜,朕知道你们一肚子兵法,想找个衣钵传人,在这些学生中,你们随便挑,传承衣钵。” “若你们后人支撑不起来门楣,也可令学生帮衬着,光耀门楣之事,不用朕叮嘱你们吧?” 朱祁钰笑着说:“朕定下的课程表,你们觉得不行就更改,无须顾及朕的颜面,一切以实用为主,不要搞那些华而不实的、虚头巴脑的东西,每个人的时间都很宝贵,不准浪费。” “走,去看看学生们的食堂。” 讲武堂占地面积极大,朱祁钰恨不得把整个琼华岛都批给他们。 “朕已经令禁卫戒严此岛,学生不许出入。” “学生们的长衫、短炮、靴子等一应物品,朕都令针工局制作好了,过后便发下去。” “今日准许学生回家探亲,然后便不许回家。” “柯潜、刘升,在讲武堂里,可不比在军机处里清闲呀。” 朱祁钰笑道。 “臣等不怕辛苦。”柯潜心知肚明,他虽是讲武堂的司业,其实是祭酒,等于说这些学生,都是他的学生,就凭这份人脉,就足够令他家百年富贵了。 参观了食堂,朱祁钰又叮嘱任礼等人将养身体,才返回宫中。 朱祁钰没在讲武堂用饭,他不放心。 坐在乾清宫里,开始处置奏章。 登时,眉头皱起来。 啪! “赵辅是吃屎的吗?” 朱祁钰暴怒:“明知道宣镇尚在重建期,为何令兵丁回去过节?忍一个端午能死吗?” “导致小股瓦剌骑兵越过长城,烧杀抢掠一通?” “一点都不知道防备吗?” “传旨,申斥赵辅!不能干就滚蛋!朝中能征善战的将军有多是,朕不缺他一个人!” “把赵承庆喊来!” 朱祁钰怒不可遏。 冯孝派人去叫人。 很快,赵承庆进来,跪在殿中间。 “你爹是傻子吗?这点事都办不好?”朱祁钰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把奏章丢在他的脸上。 赵承庆看完脑袋一片空白。 他爹也是员悍将了,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呢? “陛下,臣父……可能骤升高位,粗忽大意,才出现了错漏。”赵承庆只能想办法圆。 却圆不回来。 实在诡异,赵辅有名将之资,颇有韬略,于谦不止一次表扬过他,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呢? 还有,大明何时这么重视兵卒的想法了吗? 在高层眼里,兵卒只不过是他获取军功的工具罢了,没人把兵卒的命放在眼里,所以兵卒在军中是非常苦的。 还端午放假,朕都没放假,兵卒放哪门子假呢? 实在诡异蹊跷。 冷静下来之后,朱祁钰越看越觉得蹊跷。 再加上舒良呈上来的奏章,急递铺的铺兵劫掠递运所的军资,这怎么看,都像是自导自演的一场好戏啊。 “赵承庆,你家很富裕吗?”朱祁钰忽然问。 赵承庆一愣:“不、不富呀。” “真的?”朱祁钰目光闪烁,显然是不信的。 若自导自演的好戏,那么被瓦剌骑兵烧杀掳掠的肯定是富户,那么赵辅得分多少钱呢? “家父清廉如水,绝对不敢贪墨!” 赵承庆用不敢,意思是皇帝对贪墨查得这般严,他家不敢往枪口上撞。 而且,赵辅是皇帝看重的人,晋封爵位,指日可待,怎么可能自毁前程呢? “你先下去吧。”朱祁钰淡淡开口。 赵承庆都懵了,他都做好了被鞭笞一顿的准备了。 他赶紧磕头谢恩。 “冯孝,你怎么看?”朱祁钰看向冯孝。 冯孝咯噔一下:“回皇爷,奴婢以为,赵总兵所报之事很有蹊跷。” “详细说说。” 冯孝回禀道:“奴婢只是猜测,所谓瓦剌骑兵入寇,极有可能是自导自演的好戏,抢掠富户的钱,平递运所的账目。” “你的意思是,舒良查驿递系统,引起了某些人的警觉?”朱祁钰问。 “回皇爷,奴婢不敢置喙舒公公,但很有可能是这样。” 朱祁钰不置可否。 若真如冯孝所说的,各地都会有事发生,比如大火烧了仓储,流民造反攻破了县城,又夺回县城云云。 否则,就是赵辅自导自演,从中牟利。 他接着翻阅奏章。 广西总兵官陈旺给他上了一道奏章,说土人难治,论述了如何消弭明、土之隔。 朱祁钰微微颔首:“这个陈旺有进步,估计是知道朕派方瑛去做总兵官,担心自己的权力不保,所以才上书谄媚于朕呢。” 这个陈旺,乃是景泰三年于谦举荐的。 还有镇守广东的总兵官翁信,都是于谦举荐的人才。 “把廉州府划归广西。” “令陈旺移驻廉州府,给朕造海船,用来驱赶海盗。” 朱祁钰没露出真正目的,开海,不是一时半会能完成的事情,他必须亲自坐镇南京,才能强行开海。 而且,开海可不能像隆庆开海那样虎头蛇尾,最终肥了士绅瘦了朝堂,得不偿失。 起码要有足够数量的大海船,有自保能力,才能考虑开海。 “翁信仍任广东总兵官,受方瑛节制。” “令翁信,于雷州府,督建海船。” “冯孝,去找郑和下西洋时的造船图,抄送两份,给他们送去,建造坐船和战船。” 朱祁钰叮嘱道:“把造船的归档全都调出来,誊写一份,送去工部存档。” “奴婢遵旨!”冯孝不明白,何必多此一举呢。 朱祁钰担心,一把大火,会将他的造船梦给烧干净。 动了江南士绅的钱袋子,他们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那些派去江南的御史,可上了不少有意思的奏章。 “再派人将所有资料,誊写两份,存入乾清宫一份,存入南京一份。” 朱祁钰道:“暂时不着急,慢慢誊写便是。” “皇爷,造船乃是大明机密,万一有海盗暗探,盗了南京藏书阁,后果不堪设想。”冯孝充满担忧。 “嗯,那就将两份都存入乾清宫。” 朱祁钰不放心。 大明的海船,不说世界第一,那也是前几的存在。 若再有郑和,便能去欧洲,去美洲,纵横大洋。 “冯孝,王景弘还活着吗?”朱祁钰问。 “皇爷,王公公于正统十三年便去世了。” 朱祁钰唏嘘,朱祁镇多好的基本盘啊,若再用王景弘,说不定又出一个郑和,弘国威于海外,煌煌大明! 唉,若他聪明一点,大明何必走这下坡路呢? 反倒让朕来劳心费神。 “罢了,人才慢慢培养吧。” “皇爷,王公公编纂了几本书,藏在藏经阁里,您是否要看?”冯孝记起来了。 “拿来朕看看。” 朱祁钰对他的后裔不感兴趣,也没有加封的意思。 接着批阅奏章。 天色擦黑,他喝口药茶,站起来抻个懒腰。 药茶是谈允贤给调的,清肝降火。 他开始活动身体,出个满身大汗,开始用晚膳,晚膳过了半个时辰,才沐浴。 一连几天,他都埋在枯燥的奏章之中。 同时,宣镇通往京师的水马驿站,天天都有坏消息传来。 朱祁钰连续几天,在乾清宫内咆哮大怒。 勒令东厂去查。 其中不泛有从山西运来的古董珠宝船,居然沉了。 五月十九,蓟州镇传来急报,大宁被围。 “朕欲调张固北上,诸卿意下如何?”朱祁钰坐在奉天殿上,脸色阴沉。 最近实在没什么好消息。 辽东在打仗,大宁被围,西北各镇都有瓦剌小股骑兵袭扰的踪迹,烽烟四起,损失很大。 坏消息如雪花般传入京中,但朱祁钰越看,越觉得匪夷所思。 好似这些坏消息,都和钱有关。 都丢了军资,有的军资被烧、有的被抢,有的钱粮仓储被劫、被烧,几乎每一桩都跟钱有关系。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舒良则令东厂搜捕,结果还真查到了线索。 这个线索,气得朱祁钰差点爆炸。 所以,今天早朝上,他脸色极为难看。 “集思广益,都说说看法。”朱祁钰道。 王伟已经出京。 内阁成员缺两个,但不妨碍正常运转。 “解烦军屯于蓟州镇,确实用途不大,入驻大宁也可。”耿九畴缓缓道。 “敢问陛下,于太保何时能抵达大宁?”他又问。 朱祁钰道:“两日前,于谦给朕的密奏,全军刚刚开拔,预计三天左右,就能进入蓟州镇,四天到五天进入大宁。” “微臣以为大宁无忧!”耿九畴确定道。 朝臣跟着点头。 根据线报,满都鲁汗率领十余万鞑靼精锐,兵围大宁,以北京为目标。 其实,他想从战争中多得好处,并不想和大明结下死仇。 满都鲁汗虽是蒙古大汗,却只是整合起各部落罢了。 他强行打这一仗,不止是想从大明得到好处,也想整合部落,建立自己的怯薛军,合各部落为己用。 但草原上的部落也不是傻子,不会甘心为满都鲁汗卖命的。 这里面就有了可乘之机。 于谦应该以打为辅,以策反、收买为主。 朱祁钰给他写了七八道批复,叮嘱他要注意策略,给他提了很多建议,又给他统率辽东、蓟州二镇的权力,给他权宜之权。 “大宁不必担心。” “反倒是辽东,喀喇沁部分兵三路,袭扰辽阳、抚顺和鞍山。” “李贤应接不暇啊。” “倒是女真人,同意出兵,愿意用喀喇沁部的人头换铁,稍微缓解了辽东压力。” 朱祁钰盯着地图,面色阴沉:“罗绮到朝鲜了吗?” “令朝鲜王出粮食给辽东,支撑大战。” “等战后,朕再付钱,不会亏了朝鲜的。” 朝鲜这只看门狗,完全是个赔钱货。 每次从他那买军粮要花钱,帮他打仗还得自己掏军粮钱,到头来就得到一句“万岁”,亏到奶奶家了。 不如把狗杀了吃肉,起码能饱餐一顿。 “再派使者去兀良哈,朕可开铁岭马市,向兀良哈提供武器。” “再传旨盖州卫,盖州城门不许进不许出,务必暂且安置好孔氏。” “四平城暂且停止修建。” 朱祁钰略微停顿:“诸卿,可否走海路,把山东备倭军,送去辽东?” “陛下,若遇到海盗怎么办?” 张凤皱眉:“而且,备倭军多为水军,如何陆战?” “大明没有海军,才处处掣肘的!” “朕在朝堂上白担心,有兵也派不过去!” 朱祁钰气恼道:“传旨,山东督建海船,把郑和船队的坐船、战船图送去山东,责令造船厂多多建造。” 奉天殿群臣隐隐感觉到,皇帝要剑指海洋了。 却没人敢说不字。 皇帝选择的时机很好,又不是建造大船,都是小船,估计是用来抗击海盗的,顺便运兵。 想开海,靠这点小船是没用的。 “传旨,令梁珤配平辽将军印,改河南备操军为河南军,率河南军,入辽灭虏!” “陛下万万不可!” 话没说完,胡濙就跪在地上:“京师绝不能空虚,梁珤任九门提督,如何能出京?” “陛下,京城之防,大于天下!” 百官跟着叩拜。 “老太傅莫急,您可知道,九门提督府已经招募了五万兵丁,加上之前的一万人,合计六万人,分四个军。” “京中又有养马军、侍卫军、禁卫,林林总总近十万人。” “而且,河南军只有三万人,屯守京营,于京中稳定,并无太大干系。” “何况外有于谦,还有三关兵丁可调,京师无虞。” “若到万不得已,朕还可调山东备倭军、护漕军入京。” 可是,胡濙坚决反对。 认为京师兵多才有安全感。 宁愿丢了辽东,也不许京师空虚。 朱祁钰十分无语。 但胡濙是真心为他好。 “老太傅,辽东不能败……” “老臣深知陛下对辽东的眷恋,但和辽东比起来,京师才是重中之重,而且若调走梁珤,何人能接替他担任九门提督?” 胡濙言下之意,是换了谁您能信任呢? 朱祁钰皱眉。 确实,九门提督府有六万人,放在别人手里,他可不放心,所以他想让王诚去管。 “朕打算调赵辅回京!”朱祁钰咬着牙。 “赵辅?” 胡濙担心,赵辅过于年轻,当不了这九门提督。 “老太傅,朕打算让王诚暂时管着九门提督府,王诚也参与过战争,为人忠恳老实,绝不会横加干涉内部的。”朱祁钰一心派梁珤出京,守住辽东。 皇帝是铁了心支援辽东了。 “陛下,微臣请去九门提督府!”俞山出班叩拜。 朱祁钰眼睛一眯,怒火蹿起来:“俞阁老是不甘心做个阁臣,反倒想染指兵权喽?” 俞山脸色一变,赶紧磕头:“微臣绝无染指兵权之意,只是想为陛下分忧。” “哼,朝中老将如任礼、陈友、毛胜等人,哪个不比你强?” “他们在京中荣养,不是老得不能动弹了!” “只要朕下旨,谁不能带兵打仗?” “你倒是会见风使舵!” “仗着曾经是朕的伴读,就这么迫不及待的位极人臣了?” 朱祁钰语气轻蔑。 俞山脸色狂变。 他确实担任过郕王的伴读,但景泰三年,因为反对皇帝易太子,怒而致仕,朝堂一直不批,反而加封他为太子少傅,故意恶心他。 这次,因为王伟离开内阁,他想往上挪一挪,所以才出言的。 结果被皇帝冷嘲热讽一番。 着实丢了面子,又丢里子。 “微臣不敢!”俞山只能磕头。 “梁珤离京,继任九门提督的人选比比皆是,还轮不到你抓尖卖乖!” 朱祁钰脸色阴沉:“俞山,你知不知道,你两次入阁,却一直得不到朕的重用,是什么原因吗?” 奉天殿气氛一肃,谁也没想到,皇帝会忽然发难。 “因为你私心太重!” “当年的易储风波,你害怕漠北王复辟,所以首鼠两端,坚决反对,事后却一直嚷着致仕。” “直到看朕坐稳了皇位,你又开始巴结朕,拿以前的恩情往里面套。” “朕允你入了阁,当了朝堂重臣。” “但这已经仁至义尽了。” “常言道:雪中送炭难,锦上添花易,患难识忠贞。” “这么浅显的道理,你还不明白吗?” “哼,朕为何允你入阁?是因为朝中缺人,需要一根木头,杵在内阁里!只占地方,别说话!” “你!” “就是那根木头!” “那根最没用的木头!” “居然还不自知?” “跟朕要这要那的,朕看你的脸皮,比城墙拐角还厚!” 朱祁钰拍案大怒,喘了口粗气,声音凌厉:“俞山,可你这根木头,却不简单啊。” “俞山,朕认识你二十余年,却从未看透过你啊!” “五月十三,你给怀来卫私自送信,五月十七,镇边城所发生大火,囤积于递运所的军资被烧。” “又是五月十七,官厅水库发生动乱,水库遭到水匪打劫,水库被攻占,五月十八夺回来,官厅水库里的军资,损失一空。” “还是五月十七,石景山卫所,三艘物资沉船,其中有一艘是装着从山西运来的古董,价值难以估计。” “俞山,你告诉朕,为什么?” 俞山猛地瞪大眼睛,满脸冤枉:“和微臣无关!微臣冤枉啊!” “冤枉?” 朱祁钰从御案上拿起一本奏章,丢在地上:“睁开你的狗眼,自己看看!” “冤枉?你也配喊冤枉?” “这是你家的小厮,在东厂诏狱里的供述!” “朕真没想到啊,堂堂内阁宰辅,竟然和流贼沆瀣一气,贪墨递运所的军资也就罢了,居然伙同山贼打劫军资,又杀人放火加以掩饰,简直灭绝人性。” “你们自以为做得多高明?” “还是把朕当傻子糊弄呢?” “来人,抽他!” 朱祁钰语气森寒。 本来他今天不想发作,想再看看能钓到什么大鱼。 可俞山,竟然伸手进入九门提督府了,他要干什么?抢完了递运所,然后来抢皇宫吗? 郑有义持鞭进殿。 旁若无人般一鞭子抽在俞山的身上。 “啊!” 俞山打滚惨叫:“栽赃!陛下,这是栽赃啊!微臣胆子小,做官清廉如水,怎么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呢?” 他十分委屈。 他真没有私通边军,皇帝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还在狡辩!” 朱祁钰看了眼冯孝,冯孝将几张染血的信拿出来,给百官传阅。 “内阁,你们是知道俞山字迹的,你们看看,这是不是俞山写的?”朱祁钰冷笑。 张凤一眼就看出来了,确实是俞山的字迹。 阁部重臣轮流看完,几乎确定,这就是俞山的亲笔信。 信上的内容是一首诗,读起来没有问题,但把此诗的第一个字连在一起,就有问题了。 这是首藏头诗,内容极为隐晦。 “微臣冤枉啊!”俞山不肯承认。 啪! 郑有义的鞭子抽在他的身上。 俞山惨叫个不停,却坚称冤枉。 “陛下,是不是搞错了?”俞纲帮他说话。 在内阁里,他和俞山都不受皇帝重视,自然守望相助。 “证据确凿,凭他嘴硬就能搪塞过去?” 朱祁钰慢慢从龙椅站起来:“朕今日本不想揭开这个口子!” “鞑靼兵攻掠辽东。” “朕心思都在辽东上,不想节外生枝。” “偏偏你跳出来,竟把手伸进了九门提督府?” 一边说,他一边从丹陛上走下来。 “俞山,你扪心自问,朕对你如何?” “论才学,你不如薛瑄、薛希琏、宋琰;” “论治政,你远不如胡濙、张凤、耿九畴;” “论兵事,你更不如于谦、王伟、项忠。” “但你却为内阁宰辅,位极人臣!” “靠的是什么?” “是朕的提拔,不是你的能力!” “如你这般平庸的才能,天下官员中,比比皆是!” “朕之所以用你,是因为你胆小、听话,不能给朕出幺蛾子!” “可偏偏你做了什么?” “庇护驿递系统,让驿递系统继续烂下去,让那些奸邪小人,打朕的脸吗!” “这就是你这个宰辅,应该做的事吗?” 朱祁钰伸出手:“鞭来!” 啪! 朱祁钰挥舞鞭子,狠狠抽在俞山的身上。 “啊!”俞山发出一道无比凄厉的惨叫声。 郑有义打他留着手呢。 但皇帝打他,是要彻底打死他! “如今证据确凿,你却还在狡辩?” “你以为,能逃脱得了罪责?” 啪! 话说一半,朱祁钰又挥鞭。 一道清晰可见的血痕,出现在俞山的背上,将官袍抽烂,俞山趴伏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实在太疼了。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啪! 又一鞭子,狠狠落下。 俞山张嘴呕出一口鲜血,痛彻心扉。 郑有义抽他三四鞭子,都没有皇帝抽他一鞭子剧痛。 “朕就想不通。” “你那般胆小怕事的人,为什么要为他们遮掩!” “为什么?” 啪! 朱祁钰又一鞭子落下。 俞山不肯说。 “你知不知道,正在重建的宣镇,又有多大的损失?” “又有多少百姓,遭了灾祸?” “那些物资,是朕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却被一把火给烧了!” “还有那些不计其数的古董,那是先人的至宝啊,要留给后人的!” “却因为你们!” “没了!” “都没了!” 啪!啪!啪! 朱祁钰眼睛血红,疯狂挥鞭。 抽了七八鞭子,俞山就已经奄奄一息,但他还是不肯说出来。 “陛下,不能打了!不能打了!” 耿九畴跪在皇帝脚下:“再打就出人命了!” “朕就要打死他!” 朱祁钰一脚踹开耿九畴,狠狠抽在俞山的身上:“朕不止要打死你,还要凌迟你的九族!” 俞山眼皮子动了动,却又不说什么了。 “陛下,人活着才能给出名单,求陛下高抬贵手!”耿九畴磕头。 啪! 朱祁钰又抽了一鞭子,才愤愤把鞭子丢在地上:“也对,朕打死他,实在太便宜他了!” “来人,把他拖去东厂诏狱!” “缉拿俞山九族!” 朱祁钰喘着粗气,慢慢走到丹陛上,紧绷着脸:“大明的官员,何时心才能往一块使呢?” “你们要位极人臣,朕给你们了!” “你们要荣华富贵,朕也允你们!” “你们要钱要女人,朕都可以给你们!”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把心思,放在建设大明上面,非要搞那些没必要的争斗?” “有什么意思呢?为什么呢?” “昨日有陈循,今日有俞山。” “好好的大明,都被这种蛀虫,给咬坏了!咬烂了!” “传旨,东厂出京,缉拿京师到宣镇沿线所有驿站人员!” “敢反抗者,斩立决;逃遁者,抓捕其家人,杀!” “俞士悦,此事交给刑部来审,朕要看到真相!” “不管牵连多少人,牵连到谁,全都给朕抓起来!” “该杀的杀,该抓的抓,绝不含糊!” 奉天殿内瑟瑟发抖。 张凤想劝,却不知道该劝皇帝什么? 难道劝皇帝不管了吗? 边境大战在即,又在犁清多省,偏偏驿递系统又暴雷了,实在不是时候啊。 “微臣遵旨!”俞士悦立刻领旨。 “俞纲。” “朕派你坐镇怀来,给朕查清真相。” “能做到吗?” 朱祁钰盯着俞纲。 他对两个姓俞的都没好印象,这个俞纲,周旋于他和漠北王中间,长袖善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让他俩入阁,就是充数的,自始至终他都没重用过他们。 “微臣必不负圣上重付!”俞纲赶紧叩头。 之前他为俞山开脱,已经触到了皇帝霉头。 本来是处置天下驿递系统的大雷。 却被俞山提前引爆,导致只能处置一条线,这让朱祁钰十分不爽:“刑部,派人沿着水马驿站沿线去查,有没有和宣镇线一样的问题,若有,禀报给朕,一查到底!” 肯定查不出来了。 那些贪官,精明着呢。 他却想不通,俞山为何要袒护那帮罪人呢? “大战在即,这点小事算不得什么。” 朱祁钰压住不爽:“老太傅,朕必须把梁珤派去辽东,为李贤减轻压力。” “陛下,京中的军队都是新招募的,未经训练,万一大宁被打破,京师被围,如何击退鞑靼军呢?”胡濙仍旧不同意。 “精锐军队,非一朝一夕能够练成的。” “就算梁珤和三万备操军在京,也逃不过被围的命运。” “与其那样,不如将敌人挡在国门之外。” 朱祁钰决心已定:“诸卿,不必再劝,朕心已决。” “兵部,去讲武堂做推演,一旦大宁被迫,凭借京中的军力,如何抵挡鞑靼精锐。” “朕明日要看结果。” 新任兵部尚书孙原贞磕头遵旨。 “诸卿,确实有困难。” “但困难是要解决的,不能总想着规避困难。” “那是不可能的。” “而且,大宁有于谦,朕不信于谦挡不住区区满都鲁。” 朱祁钰语气一变:“朕说句实话,北京,距离敌人的兵锋,实在太近了,没有战略纵深,处处被动。” “朝堂养九镇军队,只不过为了保护北京罢了。” “因为国都在敌人兵锋之下,导致九镇不敢出击,不能打野战,更不敢失败,处处受制,所以不是大明官兵不行,而是环境太差!” “最近几日,朕日日夜夜都在看地图。” “归根结底,是国都的位置太差了。” “天子守国门,其实是被动的,不得不守,不是什么值得称赞的好事。” “朕也想过迁都回南京,但以江南的繁华,用不了两代人,这偌大的北方就会丢掉,大明就会成为南宋小朝廷,这是定都南京的历史定律,任谁逃不过、也改变不了的。” “彻底解决这一问题。” “朕思前想后,想出两个办法。” “其一,大规模训练骑兵,朝堂花大价钱在征兵、练兵、打仗上,练出一支纵横漠北,而且必须永远保持世界第一的骑兵。” “因为永乐朝到宣德朝,证明了精锐部队会老、会变差,一旦变弱了,就会挨打。” “所以,必须要一直强盛下去,那就需要以战养战,国朝的所有钱都要花在战争上。” “这不现实,大明不是游牧民族,汉人是有家、有地、有产的,不可能只抢不生产,这不符合长治久安之策。” “其二,边境线北移!” “御敌于国门之外。” “只有拥有巨大的战略纵深,才能让我们的军队,可防守可出击,而不必心心念念的是保卫国都。” “诸卿来看地图,若是北移至和林,依托鄂尔浑河建立防线,大明的国都,就不再是边境,而是腹地了。” “再不济,也要到乔巴山,依托胪朐河,这样就有了足够的战略纵深。” “朕知道,你们会说,漠北土地贫瘠,种不出来作物,不能供应吃喝。” “朕已经在找了,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出现这种农作物。” “到时候,别说和林,就是捕鱼儿海,朕也要收回来!” 奉天殿内群臣响应者寥寥。 都认为皇帝异想天开。 想成为千古一帝,想疯了。 当初太宗皇帝就是这么疯的,最后因为自然环境、吃饭问题,不得不扔了这些土地,退回内地。 “陛下,当务之急还是守好边境。”胡濙一句话,戳破了皇帝的雄心大略。 求求啦,别做梦了。 醒醒吧。 朱祁钰吧嗒吧嗒嘴:“好,那就派梁珤去辽东,一旦大宁被破,京师朕来守!” “此事就这么定了。” “没奏事就下朝吧,诸卿不必担心,大宁不会破。” 朱祁钰对于谦极有信心。 因为鞑靼不是真来打仗的,只是占便宜,顺便整合内部的。 “臣等恭送陛下!” 下了朝,朱祁钰步行回到乾清宫。 “宣梁珤觐见。” 进了乾清宫,朱祁钰一边喝药茶,一边处理奏章。 到了饭时,他活动下身体,问:“梁珤来了吗?” “回皇爷,保定侯在宫外候着呢。”冯孝禀报。 “怎么能让他候着呢?快请进来,准备一副碗筷,让他留下吃饭。”朱祁钰走进饭堂。 坐在圆桌边的凳子上。 梁珤弓着腰进来行礼。 “坐,陪朕用膳。”朱祁钰道。 冯孝去搬锦墩,梁珤是不能和皇帝共用一张餐桌的,这是规矩。 “没那么多规矩,一起坐下用饭。” 朱祁钰在收买梁珤人心:“不必布菜,梁珤,不必拘谨,你知道朕没那么多规矩,坐,随便用。” 饭桌上的膳食十分简单,八个菜一个汤。 盘子里的菜量很少,因为皇帝不许浪费,他一个人吃不了太多,但又需要摄入更多营养,干脆用小盘菜。 菜样多,量很少。 他也不挑食,对身体有益的就吃,不管好吃赖吃。 朱祁钰近来胃口变大,一顿吃一碗饭,八个菜大概能吃一大半,剩下的就赐给宫人用,减少浪费。 “菜不多,你不必顾忌朕,该吃就吃。” 朱祁钰拿起碗筷,细嚼慢咽,吃得很有规矩:“朕派你出京,也是迫不得已。” “你带着河南备操军去,路上要先收军心,再注意改制,改成河南军。” “朕知道,这三万人里有不少水分,你要挤干净,空额则沿途招募一些流民填充进去。” “等辽东战事完毕,再将流民留在辽东分地,若愿意去河南的,就去河南分田,都可以。” “到了辽东,你要事事和李贤商量。” “李贤这个人,坏心眼子多,却是个能臣,你听他的没错。” 主次关系要确定好。 不可能派去两个主将,那是给李贤拖后腿。 既然信任了李贤,不管以前如何,只要信任了,那就信任到底,派去的梁珤,也要听命于李贤。 这是朱祁钰的承诺,不会改变。 说到这里,朱祁钰放下筷子:“这些,还不足以朕把你派去辽东。” “梁珤。” “朕派去辽东,是希望一旦喀喇沁部退去,你有能力,开关追击他们!” “打他们一个落花流水,打一场大胜仗出来!” “所以朕在朝堂上乾纲独断,不顾京师安危,非要把你派去辽东。” “就是因为,这口气朕咽不下去,要打他们,打疼他们!” “若还有余力,就去兀良哈煊赫武力、去女真部煊赫武力,让他们看看,大明的将士是何等风采!” “若于谦提前打完,朕会把于谦也派去辽东。” “朕跟你说实话,朕要收回奴儿干都司。” 朱祁钰摆摆手:“不必劝,朕知道,饭要一口一口吃。这次你的目的,是兵进西辽河,守住金山,这样一来,四平城就完全守住了。” 梁珤松了口气。 他以为皇帝会一口吃掉奴儿干都司呢。 四平城这个地理环境实在太优越了,三面环水,只要在水边建城,拱卫核心的四平城,四平城便无忧。 而且,四平城是大明、鞑靼、女真三国交界之地。 一旦大明戍卫十万大军,要么鞑靼、女真后退,要么也必须屯守大军,抗衡大明。 想来草原民族会退去的,不会和大明打国力战,那样的话,大明能轻松拖死他们。 “梁珤,漠北诸族,向来畏威而不怀德,必须打怕他们!” “打一场胜仗,非常重要。” “若能在东北打一场胜仗,朝鲜也会更老实,兀良哈人只能被迫怀柔,他们可没鞑靼的国力,敢和大明掰腕子,只有归化大明一条路走。” “所以,梁珤,朕才力排众议,把河南军交给你,让你打一场大胜仗!” “朕在中枢等着你,给你庆功!” 朱祁钰端起茶来:“朕以茶代酒,先敬你一杯,等你胜利归来,朕再用酒敬你!” “微臣必不负圣上重望!”梁珤端着茶杯,跪在地上,恭恭敬敬一饮而尽,然后一叩到底。 “起来,吃饭!” 朱祁钰放下茶杯:“若有困难,随时报告给朕,朕尽量给你解决。” 他把饭碗里最后一个饭粒儿吃干净,粒粒皆辛苦。 农人种出粮食极为困难,老百姓饿着肚子供养着宫中,他必须给百姓一个安稳的社会环境,更不许自己,及宫人浪费农人的血汗。 “微臣谢陛下。”梁珤跪在地上,两个人刚好把所有饭菜吃光。 从乾清宫回来,梁珤心里沉甸甸的。 他知道,去辽东这一仗难打。 皇帝对他寄予厚望,但他和河南军互不熟悉,又要从京师奔赴辽东,路途遥远。 而且,他还不知道辽东此时的情况,又要受李贤的节制。 总之是困难重重。 但他必须完成皇帝的心愿,他的权力来自于皇帝的恩宠,而不是他个人的能力。 送走梁珤,朱祁钰看着空空如也的盘子,倏地笑了:“不错,最好以后每天都不浪费粮食。” 走出饭堂,他站在地图前看了许久,终于怅然一叹,战略纵深太短了,导致发挥不出来大明军的优势。 “笔来!” 朱祁钰在沙拉木伦河上画了一笔,这是永乐朝的边境。 “再不济,也该以赤峰为边境,将蓟州镇北移至赤峰。” “收回来!” “一定要收回来!” 朱祁钰目光灼灼。 “皇爷,东厂来报,俞山死了!”冯孝小心翼翼禀报。 “招了吗?”朱祁钰语气冰冷。 “没……” 朱祁钰皱眉:“难道真冤枉他了?” “回皇爷,舒公公传来消息说没有,在他家找到大量书信,是和平阳张氏的。” “什么?”朱祁钰一愣,平阳张氏,不是张仁孝的家族吗?晋商? “舒公公的密奏马上便会呈上来,请皇爷细看。”冯孝不敢说下去了。 第三更了!均订四千加更!现在均订差一点3900,但四千早晚能到,就提前加更了!所有欠账还清啦!当初感言里答应的,所有加更,全部不欠了!10号凌晨的更新要延时了,请朋友们早晨起来看,作者熬夜写完,感谢朋友们订阅! (本章完) ------------ 第154章 大旱之后大雨,泡烂的京师! 舒良密奏送上来。 朱祁钰皱紧眉头,俞山成长线没问题,但俞山成功的路上,却有晋商的影子。 有晋商的钱财开路,俞山怎么会被贬为郕王府伴读呢? 说明晋商在正统朝并没有发迹,所以才会投资如俞山这种落魄官员,意外的是,朱祁钰意外登基,俞山意外被重用。 奈何俞山胆小,在漠北王和景泰帝中间长袖善舞,最终两面不是人。 俞山死也要留下身后名。 看得出来,他心里也厌恶商贾,只是在最穷困潦倒的时候,被商贾资助后,被晋商缠住罢了。 根据东厂的线报,问题出在镇边城所的驿丞身上。 此人叫张广,出自平阳张氏。 水马驿站宣镇线,偷运来的军资,总要销赃的,全都由这个张广销赃。 凭平阳张氏一家是吃不下这么大笔军资的。 所以,所有晋商都进场,低价买入军资。 这就解释通了。 宣镇的商贾,哪来的军械,拿来和漠北做贸易的? 甚至,整个晋商之所以能做大做强,主要靠的是走私,漠北最缺的就是军械,作为走私商,简直大赚特赚。 所以。 舒良坐镇山西,却找不到晋商的通敌证据。 原因是军资不是从各边镇卖出去的,而是从递运所出来的,所以当舒良坐镇山西的时候,军资从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等舒良刚刚离开山西,走私线又开始动了。 所以俞山宁愿死,也不敢招认。 一旦招认,就是天塌了。 不知道会牵扯出多少人来! 这朝堂上,多少人站着像人,其实是商人的走狗!是漠北人的走狗!是屠汉的刽子手! 舒良这份奏章,有证据,也有猜测。 所以冯孝不敢说。 朱祁钰慢慢靠在椅背上,目光幽然:“朕以为俞山忠贞,却不想他的忠贞,不是对朕。” “朕这双眼睛,看人不准啊。” “谁是人,谁是鬼,朕分不清楚。” “所以朕担心,今天闭上眼睛,明天会不会睁开呢?” 噗通! 整个乾清宫伺候的宫人,全都惊恐地跪下。 皇帝又说胡话了! “朕该怎么确定,谁是人,谁是鬼呢?”朱祁钰努着嘴深思。 却想不出头绪来。 “冯孝,去把在京中的晋商,统统诏到西华门前,朕去见他们。” 冯孝浑身一抖:“皇爷,会不会打草惊蛇?” “你以为,等东厂去抄,能抄到什么?哼,人家比咱们精明多了,没有证据,朕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朱祁钰目光幽幽:“都诏来,朕亲自和他们聊聊,人家为了大明做了那么大的贡献,朕也该亲自诏见他们,你说对不对?”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他们该感谢皇爷天恩浩荡。”冯孝可不管那些商贾怎么想。 商贾都死了,也赶不上皇爷一根汗毛重要。 “去传旨吧。” “奴婢遵旨。”冯孝领旨而去。 朱祁钰环顾四周:“都起来,你们是朕的贴心人,只要伱们不被任何人收买,朕就能看见明天的太阳。” 宫人刚起来,又吓得跪在地上。 “你们要知道,你们、乃至你们全家的富贵,都系于朕的身上。” “奴婢等明白!”宫人们齐声附和。 朱祁钰让他们起来。 然后又看一遍舒良递上来的奏章,叹了口气。 “郑有义。” “奴婢在!”郑有义从殿外进殿,额头上都是汗,不知道是吓得,还是天气热的。 “朕打算建西厂,你来当厂督。” 郑有义张大了嘴巴。 西厂,就是和东厂对应的,看看东厂舒公公的威风,就预见到了自己! “皇爷,奴婢何德何能,岂能担此重任?”郑有义不敢相信,大馅饼砸自己头上了。 他只是个轿夫啊! 连个字儿都不认识,怎么当西厂厂督啊? “郑有义,你对朕忠心吗?”朱祁钰问他。 “皇爷让奴婢死,奴婢眼睛都不会眨一下!”郑有义慨然道。 “那不就得了,不会的东西可以去学,但忠心可不是谁都有的。” 朱祁钰亲手扶起他,淡淡道:“对朕忠心的人,朕都会大肆启用,不拘一格。” “只要你对朕忠心,做错了事,朕给你兜着。” “人不怕做错事,做错了再改,能力是磨砺出来的,朕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提督西厂,也没什么难的。” 朱祁钰拍拍他的肩膀:“西厂暂时负责朕的安全,凡事可能威胁朕安全的,你都有权插手,不管是谁,哪怕是厂卫,你都可以查!” 这权力,比厂卫还大? 皇帝是将自己的性命,交给了郑有义。 可是,真论实权,西厂并不大。 但皇帝说是暂时,等厂卫全部出京,西厂自然也要扩充势力。 “皇爷,奴婢招太监?”郑有义问。 “招一小部分太监,从乾清宫里面挑,再去外面招一批男女,按照东厂架构招人。” 朱祁钰道:“暂时负责朕的安全,以后,你负责监督厂卫。” 厂卫必须要有限制。 西厂,就用来限制厂卫,使厂卫永远攥在他手心里,不会被别人买通,叛变他。 这是他暂时的想法。 “奴婢遵旨!”郑有义还是一知半解的。 朱祁钰急着建西厂,主要是厂卫要随时出京为他办事,京中只剩下都知监,而都知监又都是太监,在宫中足够,倘若他出宫的话,安全没法绝对保障。 至于缇骑,逯杲去了缇骑,才有了些新气象,但终究不堪重用。 他已经有了裁撤之心。 还有一点,他不信逯杲。 他只信身边的太监。 郑有义带着旁人滟羡的目光,离开了乾清宫,着手组建西厂。 这时,冯孝回来:“皇爷,天色擦黑,要不明日再见那些商贾吧。” 他担心天黑有意外。 “就让他们在西华门外候着吧,明日下了朝朕再见他们。”朱祁钰应了一声。 “皇爷,外面的天阴了,可能要下雨了。” “什么?” 朱祁钰一惊,夺门而出。 日落夕阳之旁,有一团团黑云出现,时而遮住太阳,时而往天空中央汇聚。 “真要下雨了吗?” 朱祁钰脸上露出了笑容:“钦天监的人,还有人活着吗?” 冯孝吞了吞口水:“没、没了。” “他们的命真不好啊。” “也怪他们自己,把朕当傻子糊弄。” “天天说明天下雨,真是天气预报,没一次准的。” 朱祁钰目光阴冷:“暂时不要招人了,尸位素餐,养着有什么用?” “奴婢遵旨!”冯孝磕头。 “传旨农业局,多多准备些储水用具,储存些雨水,等雨停了,浇灌给农作物,一点雨水都不能浪费。” 朱祁钰看着乌云越汇聚越多,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时,谷有之小跑过来:“启禀皇爷,张阁老求见。” “快宣。” 只见张凤喜气洋洋过来,叩拜行礼后:“天佑大明呀,终于要下雨了!” “这雨虽迟却到,来得好啊!” 朱祁钰的坏心情,随着乌云汇聚,一冲而散:“张卿,有什么急事?” “陛下,微臣收到宣镇奏报,这是宣镇的损失。” 一听这事,朱祁钰的脸沉了下来。 宣镇正在重建,重建的物资,那是他从牙缝中省出来的。 这次不知道又损失多少呢! 翻开奏章,朱祁钰的好心情登时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几次瓦剌骑兵袭扰,损失高达几万两银子。 “你就为这事找朕?”朱祁钰脸色绷起来。 “陛下,这未尝不是好事呀!” 张凤笑道:“您又击退了瓦剌来袭,这可是功业呀。” 朱祁钰皱眉,弄虚作假给谁看呢? 朕缺那点功业? “陛下,您不是想怀柔关西七卫嘛?” “这不是机会嘛。” “关西七卫被大明打劫,被瓦剌欺负得惶惶不可终日。” “我大明正好可以借机,派出使节出使关西七卫,夸大功绩,怀柔其民。” 张凤这一说。 还真有这个可能。 他垂涎关西七卫的土地,张凤则垂涎关西七卫的人口,把他们安置在河套,河套有了人力,建设省钱又省力。 “张凤呀张凤,你也变坏了!” 朱祁钰哈哈大笑:“不过,身为内阁次辅,你就该变坏!变得好!是大明之福啊,哈哈哈!” 张凤抿嘴而乐。 “那以甘肃镇的能力,能收回关西七卫的土地吗?”朱祁钰又问。 “啊?”张凤愣住了,我啥时候让你收其领土了? 知道皇帝会错意了,登时笑道:“陛下,您也说了,等您寻到能在贫瘠土地上种出来的农作物,再将疆域向外推进。” “关西七卫的精华是人,而非土地。” “毕竟国朝的首都没建在西安,无须担心西部边陲的安危。” “当务之急是怀柔关西诸番的百姓。” 朱祁钰被噎得够呛。 “张凤啊张凤。” 朱祁钰苦笑:“罢了,朕这就传旨给寇深,让他派人接洽关西七卫,若有部落愿意内附的,就安置在甘肃。” 张凤笑了起来:“陛下,若安置在甘肃镇,那么西番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不会真正归心的。” “若安置在千里之外的河套,西番可就任咱们拿捏了。” “虽说前期安置会麻烦些,但为长远计,安置在河套,对国朝利益最大。” 以前没看出来,张凤也有八百个心眼子。 “就依你说的!” 朱祁钰对这个策略很满意:“估计寇深会写奏章跟朕抱怨,唉,朕受了吧。” 张凤暗笑。 咔嚓! 天边一道惊雷落下,起风了。 “真的要下雨了!” 张凤哽咽道:“庄稼旱了二十多天,希望这场雨大些,把庄稼浇透!” “朕已经让农业局,拿出储具,接雨水,春雨贵如油,不能浪费呀。”朱祁钰道。 “陛下心怀天下,乃黎民百姓之福!”张凤深深一拜。 “张凤,你是有本事的人,在朕手上,朕让你做夏原吉一样的名臣,名留青史。” “微臣谢陛下天恩!”张凤跪在地上磕头。 风越来越大,雷电闪烁。 “好了,你快些出宫吧,这雨马上就来了。”朱祁钰在告诉他,只有朕活着,才能给你施展才华的舞台。 张凤显然是听懂了。 张凤刚刚出宫,就落下了雨点。 “皇爷,请回宫吧,若浇坏了身子,可是了不得的事呀。”冯孝满脸焦急。 这段日子天气闷热,他恨不得在雨里泡一会。 但还是依言进了殿。 冯孝却劝他泡个热水澡,省着着凉。 朱祁钰受不了他唠叨,便去沐浴。 外面电闪雷鸣,大雨瓢泼。 京师中一片欢腾声。 久旱逢甘霖,这段日子最闹心的是农人,终于盼来雨水了,田里的庄稼终于有救了。 “冯孝,还在下吗?”沐浴后,朱祁钰在处置奏章。 “回皇爷,还在下。” “好,太好了!” 朱祁钰神情雀跃:“多掌灯,光线有些昏暗,朕把这几个奏章看完,便安枕了。” 安枕时,朱祁钰走到门口,看着瓢泼的大雨,脸上露出雀跃的笑容。 “这回可把庄稼浇透了。” 朱祁钰满脸笑容:“看来收成还有救啊。” 可是,外面哗啦啦的雨声,好似一夜未停。 朱祁钰早起醒来时,听到外面还有雨声:“冯孝,还在下吗?” “回皇爷,还在下,下了整整一夜了。”冯孝脸上浮现担忧。 “雨势大不大?” 朱祁钰披上衣服,走到殿门口去看,殿门稍微咧开一个缝,伸出手去,豆粒大的雨点打在手上。 “这么大?下几个时辰了?” 冯孝掐手指头算算:“大概六个时辰了。” 清早的好心情,登时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朱祁钰看了眼天空,乌云层层密布,不像是要停下的样子。 “上朝吧。” 他锻炼后用膳,可外面的雨势,没有小下来的意思。 天气好似和大明开个玩笑。 前二十天,几个省的百姓都在盼,快点下雨吧。 结果终于下了,却不停啊。 顶着雨进入奉天殿。 群臣撑伞,披着蓑衣陆陆续续进殿。 “陛下,这雨势没有停的意思啊!” 张凤满脸担忧:“大旱后,万一大涝,怕是会有大疫啊!” “闭上你的乌鸦嘴!”胡濙瞪了他一眼。 掸了掸身上的雨水,慢吞吞地走进殿内。 “老太傅,您怎么看?”朱祁钰也担心,万一这大雨下个几天,庄稼就彻底玩完了。 “回陛下,老臣不懂天象,但依多年的经验,这雨势怕是一时半会不会停了。”胡濙报以苦笑。 完了! 春天种下的秧苗,这回都泡汤了。 “这老天,和朕开了个玩笑啊!” 朱祁钰长叹口气:“年初的时候,朕满打满算,想让边境军户,穿上棉衣,抢着种下棉花。” “又给百姓树苗,希望增加百姓收入,保护水土。” “如今看来,全都打水漂了。” “树苗就算没旱死,也被大雨浇死了。” “棉花更别想了,地里的秧苗肯定被这大雨冲垮了。” “重中之重是粮食啊!” “等这大雨过去,还能种什么?能补救一波?” 朱祁钰没工夫抱怨。 抱怨有什么用? 已经发生了,抱怨两句就能改变过去了? 不如想办法,如何弥补。 “回陛下,只能补种一茬豆子。” 胡濙低声道:“但前提雨得停啊,这雨要是下个几天,就算临时插一波豆秧,也会被大雨冲垮的。” 朱祁钰颔首:“种怕是不行了。” “这场雨,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 “停了,会不会还下呢?” “干脆出去买。” 叶盛却有不同的意见:“陛下,买粮食,撑得了一时,撑不住一年啊。” “何况,田亩撂荒也不行,土地是需要养护的。” “不如等雨停了,中枢派人下去,看看能种什么,就补种一批。” “中枢免了今年的粮赋。” “过了秋,受灾严重的地方,就酌情赈济,不能家家发粮食。” 叶盛的意思是,保障中枢粮食为主,酌情赈济,放弃一些该放弃的。 朱祁钰微微颔首:“叶卿之言有理。” “安南是产粮大国吧?” “不如大明与安南修好,哪怕退让些土地,也从安南购买些粮食,走水运入京。” “度过今年灾年就行。” 可朱祁钰刚说完,朝臣一愣一愣的。 “陛下,安南是产粮大国?”胡濙满脸讶异。 “难道不是吗?”朱祁钰记得,东南亚都是产粮区啊。 “老臣只知道占城稻,颇为高产,但没听说过安南是产粮大国呀。” 胡濙都被弄懵了:“请陛下允准老臣,回去查一查永乐朝归档,若是安南是产粮大国,宣德朝为何会放弃呢?” 其实,这个年代红河平原还未开发的。 但还是比其他地区富裕一些的,确实产粮,但完全不是后世那般产粮数额恐怖的地区。 “安南就是产粮大国。”朱祁钰非常确定。 见皇帝信誓旦旦的,胡濙竟有几分心动:“若安南真是产粮大国,老臣支持陛下收回安南!” 朱祁钰眼睛一亮。 “但据老臣所知,安南极为穷困,若非曾是汉土,太宗皇帝也不想收归。” “宣德朝,朝堂每年都要往安南砸海量的银子。” “而且安南百姓尚不归附,经常造反,行政压力巨大。” “所以朝堂才渐渐后退。” “若安南真是产粮大国,大明便举全国之力拿下来,又有何难?” “到时候,老臣亲自去治理安南,看谁敢造反!” 胡濙意气风发。 大明有个底气。 大明放弃安南,主要原因是行政成本高,没有甜头。 若安南产粮,大明吞并一个安南,岂不手到擒来? “老太傅霸气!” 朱祁钰站起来:“朕非常肯定,安南就是产粮大国,安南一地之粮,能支撑半个大明!” 什么? 朝臣面面相觑,都搜肠刮肚的回想,关于安南的记录。 安南真是天选之地? 那宣德朝为何要放弃? 朝臣都被皇帝忽悠懵了。 “老太傅,安南真是陛下说的宝地?”张凤小声问。 胡濙也忘了:“下了朝就去查归档。” 张凤小声嘀咕道:“若安南是产粮大国,宣德朝怎么会放弃呢?” 是啊。 朝堂就算争权夺利,那也不都是傻子呀。 为何边地不断被放弃,两京十三省不肯丢掉呢,因为利益驱使呀,两京十三省被汉人耕耘两千年,土地成熟,非常富庶,边地都是穷困地带,吞下去没油水。 归根结底,要有利益。 “丢了不可怕,只要有利可图,再打回来有什么难的!”胡濙意气风发。 张凤点头同意。 “陛下!” 王越一瘸一拐出班,跪在地上:“据臣记得的,安南极为穷困,虽然水稻能一年两熟,但雨季一来,雨水冲刷之下,土地肥力被雨水冲刷走,导致土地极为贫瘠。” “微臣记得红熙元年,安南一亩地两熟稻亩产22斤,只够一个成年人一个多月的口粮。” “在微臣的记忆里,绝对没有安南亩产极高的记载。” “并没有!” 王越博闻强识,记忆力极佳。 奉天殿窃窃私语,王越说得对嘛,天朝尚且不是粮食大国,安南区区下国,凭什么产出那么多粮食? 安南人吃不饱肚子才是正确的嘛。 奉天殿上下都是这样认为的,戴着有瑟眼镜,居高临下地看待世界,所以把通往世界的大门关闭起来,在国门内夜郎自大。 朱祁钰却懵了,如果这个时代,安南贫瘠,那东南亚是怎么变成粮食大国的? “老臣回去查阅一番便知道了。”胡濙给皇帝个台阶下。 君臣都比较尴尬。 胡濙听说粮食大国,差点发兵去攻打。 还第一次见到胡濙如此失态。 “买粮食是重中之重。” 朱祁钰尴尬结束。 奉天殿陷入僵局,耿九畴咳嗽一声:“启禀陛下,东吁王朝屡屡掠边于云南,云南边境百姓苦不堪言。” “又有打一场麓川之战?”朱祁钰冷笑。 前些年,大家还以三征麓川而弹冠相庆呢。 但现在,皇帝以麓川为耻。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打赢了一个小小的麓川,有什么好吹嘘的?” “看看打赢后的战果,朕都难以启齿!” “朕不打没有把握的仗。” “掠边就掠边,告诉王文,暂且忍耐便是。” “等朕打退了鞑靼。” “再在云南练兵,好好教训这个麓川和东吁,朕把大明的疆域,一口气推到海边去!” “如今朝堂没钱没粮,不宜再开边衅。” 这话说进朝臣的心坎儿上了。 要是皇帝一味穷兵黩武,那才是最恐怖的。 为了打仗,不顾老百姓休养生息,最后除了皇帝得到千古一帝的美名,百姓活得不如狗。 那才是百官们最怕的皇帝。 幸好,当今皇帝虽然暴戾,却知道怜悯民力。 “今年朝堂的目标,是让百姓过个安稳年,少受些罪。” “积蓄实力,增强国力。” “至于云南,传旨王文,加快修驰道的速度,大力怀柔土司治下的土人,化土为汉。” 朱祁钰微微停顿: “诸卿,麓川真的很难打吗?” “绝不是!” “凭借大明的实力,若在内地,打一百个麓川,都没问题!” “但在云南,一个麓川,就能让大明陨落。” “朕敢断言,再打一次麓川,换上大明的精锐部队去,也照样打不过麓川。” “原因什么?大家想过吗?” “因为云南虽是大明治下,其实大明军是客场作战,那些土司和大明不是一条心的。” “云南的当务之急,不是什么麓川,而是快速怀柔土司。” “借用土司的实力,驱逐麓川,守住边境线。” “等到明年,朕再着手清理云南,只有化土为汉,把云南彻彻底底的变成了大明领土。” “到时候自然瓜熟蒂落,朕就给麓川点颜色看看。” “大明不出手则已,出手就让令其亡国灭种!” “朕正愁治理黄河缺人呢,等朕灭了一国,就驱逐其国民,为大明修建黄河!” “朕要用他国的钱,治我们的河;用他们的人,修我们的河!” “传旨给王文,和个个土司搞好关系,令土司子女入中原,领略中原风采。” “多多给赏赐,对麓川也要该低头就低头,能怀柔尽量怀柔。” “为了积蓄力量,趴伏下去,并不是耻辱的事。” “耻辱的是,站不起来!” “趴下去,可以,但要站起来!” 朱祁钰厉声道:“今天忍辱偷生,是为了明天打死他们!” “诸卿,西南、西北、两广都不能乱。” “如今朝堂的心思都在北方,哪怕对海盗,咱们该低头,也得低头。” “朕不想浪费民力,让老百姓受苦,去穷兵黩武的打仗。” “朕要治理国家的同时,循序渐进的打仗,一点点蚕食敌人。” “让大明的百姓过上好日子,蚕食掉周围所有敌人,这些都是朕这个皇帝该做的事。” 听朱祁钰长篇大论说完。 奉天殿朝臣跪在地上,山呼万岁。 胡濙满脸欣慰,若皇帝穷兵黩武,他才难受呢。 为何文官不喜欢打仗。 打仗受苦的是百姓,他们学的圣贤书,告诉他们要爱民如子。 虽然他们自己不愿做,但希望皇帝能做到。 “外面的雨还那么大。” 朱祁钰叹息:“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啊。” 这人也怪。 前些天盼着下雨,这回下雨了,反而盼着什么时候停。 “退朝吧,朕回乾清宫处置政务,今日雨大,有任何事下奏章入宫,朕随时都看。” 朱祁钰走下丹陛。 “臣等恭送陛下!” 出了殿,几个太监撑伞,朱祁钰登上御辇,返回乾清宫。 朱祁钰透过窗子看了一眼:“多事之秋啊,边境全都不安定,得腾出手来,慢慢破局。” 处置了两个时辰的政务。 朱祁钰活动的间隙,冯孝小心翼翼道:“皇爷,晋商还在西华门外候着呢。” “啊?” 朱祁钰都给他们忘了,忍俊不禁:“让他们回去吧,等雨停了,朕再诏见他们。” 他们淋了十个时辰的雨,结果皇帝的面都没见到,又被赶回去了。 “这楚王府不安分啊。” 这是年富上的奏章。 年富带人去楚王府抄家,结果抄了个寂寞。 楚王府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了。 “朱埱呢?”朱祁钰问。 “回皇爷,已经押解出京去凤阳了。”冯孝回禀。 “赐死。” 朱祁钰目光凌厉:“传旨楚王府上下,一律赐死!” 冯孝吓了一跳,赶紧去传旨。 “传旨给年富,把和楚王有姻亲的家族,一概抓起来,令他们共补齐一千万两银子,补不齐的就送去河套做苦力。” 嘶! 冯孝倒吸口冷气,一千万银子,皇帝这是摆明了削了和楚王有姻亲的家族啊。 这是报复! 楚王府被搬空,财货能去哪? 肯定是他家的亲戚家里啊,这一代楚王没儿子,兄弟又都在京师,肯定进他妻妾娘家口袋了。 敢动朕的东西,活得不耐烦了! 年富没写楚藩其他郡王,想来那些人不敢明目张胆和朝堂作对。 偷着藏一些肯定是有的,但大概不差,也就过去了。 像楚王做得这么明显的,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那就成全你们喽? “你亲自去宗人府传旨,因楚王府贪婪,降格东安王朱季塛、大冶王朱季堧为镇国将军,保留将军号,取消宗禄。” 朱祁钰更狠。 把楚王的两个弟弟给降格了,又削了宗禄,他们靠什么活呢? 皇帝不管。 之前出了政策,允许将军参加科举。 想活下去,就得参加科举,考个进士,否则只能饿死了。 因为楚王没儿子,所以惩罚他弟弟。 很合理。 “传旨给年富,以后这等小事不必上报,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朱祁钰让怀恩亲自写密奏回复。 有意历练怀恩的能力。 怀恩确实够聪明,又有文采,他有意提拔为司礼监掌印太监。 外面雨声淅淅沥沥。 朱祁钰在灯下处置奏章。 过了很久,冯孝小声道:“皇爷,雨势变小了?” 朱祁钰放下笔墨,走到窗口:“下了几个时辰了?” “回皇爷,近十三个时辰了。” “传旨户部,注意汛灾,做好京畿防汛。”朱祁钰让人快去传旨,令耿九畴动起来。 户部已经忙开了。 大雨下了十三个时辰,有些人家被水冲走了,京中受灾情况还好些,京外不少人家,前几天还过得不错,结果被大雨冲没了。 京畿各条河都在涨水。 “快派人守住金水河,金水河绝对不能涨水!”耿九畴厉声道。 金水河关乎紫禁城,一旦涨水,被淹的就是皇宫了。 他担不起这个责任。 同时,派人入宫请圣旨,调水军屯守金水河,护住皇宫。 朱祁钰收到耿九畴请旨,微微颔首:“告诉他,皇宫无须担心,皇宫排水是经过精心设计的,不会有事,反倒是河水沿岸的百姓,怕是要受灾了。” “令户部派人下去,看看哪些地方需要赈灾。” 朱祁钰关心百姓。 到了夜里时,雨才停。 整整下了十五个时辰。 “希望不要再下了。”朱祁钰满腹愁肠,辗转反侧。 大殿里很潮。 被褥也潮。 他觉得景泰八年,是个多事之年,处处不顺。 打赢了瓦剌,来了鞑靼。 麓川、东吁掠边。 两广有异动。 国内也不安稳,尚且有宣镇、山西、山东、湖南、湖北、江西需要犁清。 今年粮食问题会更大。 若救济不及时,不知道有多少百姓,会沦为流民,最终成为一具白骨。 人口是国力,能保全尽量保全吧。 今年实在太不顺了。 胡思乱想中,迷迷糊糊睡过去。 翌日,下了朝。 朱祁钰去西华门。 晋商诸多股在宫门口跪着。 前天跪了一晚上,挨了一晚上的雨浇,结果皇帝没来。 浇了十几个时辰。 回去都发烧了。 今天拖着病体来西华门叩见。 吱嘎,吱嘎! 西华门的大门开启,御辇出来。 朱祁钰走下御辇,坐在门洞子里的龙椅上,门外的商贾看不到皇帝的面庞。 “诸位为国朝做的贡献,朕看到了。” 朱祁钰缓缓道:“所以朕赐下一个科举名额,你们可有推举出来,谁参加科举啊?” 一句话,把本想团结一致的晋商,直接分崩离析。 为了这个名额,大家能打破脑袋。 商户啊,谁不想变成民户,拥有科举的资格? 不然,他们为什么大肆投资读书人,即便那些读书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他们,他们还像狗皮膏药一样粘着人家。 图什么? 不就是官位嘛! “因为你们的贡献,宣镇、河套才能重建。” “都是你们的功劳啊。” 朱祁钰捡好听的说。 晋商下意识以为皇帝是嘉奖他们呢。 “平阳张氏,可有人在?”朱祁钰问。 “草民张昌,叩见陛下!” 一个垂垂老者膝行出来,脸上看不出喜和忧。 “你跟张仁孝什么关系?”朱祁钰问。 “回陛下,草民是张仁孝叔叔辈的,但是远支族叔。”张昌话很少。 “平阳张氏,在晋商当中也是了不得的。” 朱祁钰予以肯定:“只是,朕最近听说一个名字,镇边城所的张广,你认识吗?” 太困了,欠一千字,下一章补回来! (本章完) ------------ 第155章 欺君之罪的下场!林朱斗法,敲打方瑛! 张昌迷茫地摇摇头。 “虽然你们晋商做了这么大的贡献。” “但朕还没有诏见尔等的意思。” “偏偏这个张广,让朕不得不诏见尔等啊。” “你们都应该感谢这个张广。” 朱祁钰说得很无厘头。 谁都没听明白。 晋商诸脉都有点懵,他们都不认识这个张广啊,他跟陛下诏见有什么关系? 提起家财,诸脉就想哭。 千年家资啊,被东厂抄得干干净净,也有人反抗,但反抗的人都被送去地下了。 硬气的都死了。 活着的,都是怂比。 本来辉煌的晋商诸脉,未来会成为左右朝堂的巨大财阀,最后只得到一张好人卡,就被皇帝打发了。 “张广,你不知道。” 朱祁钰笑眯眯问:“但递运所的军资,伱们总该知道吧?” 张昌脸色一变。 本以为,那种事抓不到马脚的,可怎么还是露了? “陛下,草民只是庶脉,主宗已经烟消云散,主宗所做之事,草民并不知道。”张昌小声回禀。 “你倒是会一推干净。” 朱祁钰嘴角翘起:“安心,朕今天诏尔等来,不是问罪的。” 张昌摸了摸额头的冷汗。 您不杀人,吓唬我干嘛,这个汗流得呀。 “那你跟朕说实话,军资都卖给谁了?” 咣当! 张昌浑身一软,扑倒在地上,您还是不肯放过我们啊! “陛下,我平阳张氏,绝对不会做有愧祖宗的事情!”张昌发誓。 倘若我张氏是胡人的话,这誓就当我没发。 “别这么紧张,朕就随口一说。” 朱祁钰笑了起来:“朕诏你们来,是赐生意给你们。” 诸脉冷汗涔涔。 皇帝能有什么好心思? “水马驿站暴雷,整条线都要清理掉。” “之前水马驿站被朝堂垄断。” “如今,朕打算放开给商贾。” 朱祁钰这话,若放在朝堂上,准被朝臣制止。 但西华门前,没有朝臣,也没带着起居郎,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反正想反悔也容易。 “陛下,您说的放开,是全部放开?包含递运所?”张昌嗅到了巨大的商机。 “想什么呢?若递运所交给你经营,你会不会把大明的军资,运去漠北啊?” 朱祁钰冷笑。 他最讨厌商贾的地方,就是极致的贪婪! 心里没有君父,没有家国!只有利益! “草民不敢痴心妄想,草民有罪!”张昌嘭嘭磕头。 感觉您好像在针对我。 别误会,朕针对的是在座的所有人! “朕打算将水马驿站商用化。” “平民、商人,也可走水马驿站,合作有两种方式,一种是支付承运东西的费用;第二种则是承包路段。” “所谓承包路段,就是买下该路段的马匹和船支,当然了,朝堂和商人分离,你们买的是商用路段。” “这路呀,可是生金的好地方。” “之前朝堂没有细分,对水马驿站管理粗糙、松散,更不允许令商贾染指,朕打算变一变了。” “这水马驿站旁边,朕打算设一个食货肆。” “食货肆里经营吃食、客栈、杂货等,应有尽有,简单说,就是一个小型市集。” “每一个水马驿站旁边,都要设一个食货肆,这个食货肆,朕打算承包出去,你们有能力、有想法的,可以考虑承包下来。” “还有就是急递铺,朕打算拆分急递铺,官方走官方急递铺,民用走民用急递铺。” “你们常年在外面做生意,给家中写信、寄物,甚至转运商品,都可以通过民用急递铺。” 朱祁钰的意思,是将水马驿站建成小型集市,急递铺改成快递。 让水马驿站盈利。 只有有利可图,朝堂才会上心。 “陛下,草民有个问题。”陈赟小声问。 “你叫什么名字?” “草民潞州陈赟(云)。” 朱祁钰让人记下来:“说!” “如今虽天下承平,但有利可图的地方,草民担心会引得贼人惦记,所以这水马驿站是否驻兵?”陈赟哆哆嗦嗦。 “匪盗之事,你无须担心。” “等朕下达圣旨后,会派兵剿匪。” “驻兵是一定的,朕会在驿站周围建城,防范宵小。” 从宣镇线烂了,朱祁钰一直在想。 为什么水马驿站会烂了呢? 归根结底是不盈利,人心思变,不能成为驿递人员仰仗为生活的东西,驿兵不珍惜,朝堂不重视,久而久之肯定会烂的。 干脆,转为半商用。 哪怕有一天,商人会吞并掉国有资产,起码还能用,不至于运粮运军资都成问题。 一听建城,商贾们松了口气。 这年头走路是非常不安全的,流匪多如牛毛,打劫更是家常便饭。 “朕先把这个消息告诉你们,你们有没有兴趣,经营几家食货肆啊?”朱祁钰笑盈盈地看着他们。 商贾一听,白给的当然要了。 “陛下,草民等乐意!”商贾们磕头谢恩。 朱祁钰没想到这么痛快,看来东厂抄得不够多啊,晋商是真有钱啊。 那天下商贾的钱,是不是能把大明买下来呢? 让朕垂涎三尺啊。 “一家食货肆,一年承包价在一万到十万两银子之间。” “谷有之,你派宫中计相算出个条陈来。” “交给商贾们,让他们交钱,然后出个商契,记得要给户部缴纳商税。” 朱祁钰的意思是这钱要入内帑的。 一听交钱,商贾们都懵了。 不是要补偿我们吗? 怎么还要钱呢? 这下他们明白了,皇帝诏他们来,就是想继续掠夺他们的家资! 有您这样的皇帝吗? 将国民视之如韭菜! “谷有之,你这就打发人去算,就在这西华门前签字画押,交了钱直接运入宫中去。” 蚊子腿也是肉啊。 朱祁钰虽然富,但全国花钱的地方太多了。 明年要征漠北,后年要征安南、麓川,都要花钱的。 “你们是第一个知道消息的,好地段你们先挑,挑剩下的,朕再让京中其他商贾挑。” “挑好了就交钱,朕就派人去建食货肆,争取一个月后开门营业。” “钱不够的,用粮食和布匹折价。” “朕肯定给你们个公道的折中价。” 朱祁钰心情不错。 全国水马驿站,要是都开一家食货肆,再把急递铺兑出去,一年就赚不少。 可是。 商贾们却跪着不动。 都低着头。 朱祁钰咋呼半天,才发现,这些商贾不接茬啊。 皇帝又尴尬了。 登时,脸色阴沉下来:“怎么?觉得朕在坑你们?” “陛下,草民等没有家资啊!”商贾们嚎啕大哭。 朱祁钰目光如鹰凖般,看向了那个声音最高的人,指着他道:“你叫石珍吧?” “出自汾阳石氏?” “汾阳石氏总共贡献给朝堂,17万两银子!两个煤矿!” “可你石珍,早年就搬到彰德府去了。” “你可知欺君之罪,该怎么罚?” 朱祁钰慢慢站起来。 商贾们终于看到了朱祁钰的脸庞,阴沉似水。 他提着剑,大步走了过来。 “滚过来!” 朱祁钰用剑指着他:“你是河南商贾,能跪在这里,是看在汾阳石氏的份上!” “可你跟汾阳石氏,有关系吗?” “没有!汾阳石氏的贡献,和你更是半个铜板的关系都没有!” “还有,你说你家中无财!” “好!” “朕这就派人去抄,朕也不欺负你,就设线一万两,若是你家财低于一万两,朕不但不罚你,还送你一座食货肆!期限十年!” “可是,若你家的家财,高于一万两!” “朕就将你全家凌迟!” “敢不敢!” 朱祁钰把剑搭在石珍的脸上。 石珍瑟瑟发抖,整个人都傻了。 心里万分后悔,就不该抓尖卖乖。 他确实觉得食货肆能赚钱,但他想压低成本,再加上皇帝坐在门洞子里,应该看不清谁是谁,所以在人群中间瞎搅和。 却不知,皇帝眼神好、记性更好。 对他们每个人,都如数家珍。 所以,他倒霉了。 汾阳石氏是做颜料生意的,他家搬去了彰德府,垄断了彰德府的颜料生意,你说有没有钱? 就算皇帝设十万两的线,他家也是超过的! “朕问你,敢不敢!”朱祁钰压着剑锋。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石珍感到脖子上有点疼,有血珠从脖子上滴落。 “回答朕的问题!”朱祁钰目光凌厉。 四周禁卫收缩,纷纷拔刀出鞘,防备有人暴起伤害到皇帝。 “草民知错……啊!” 石珍脖子上剧痛,皇帝的剑锋下压,鲜血外溢。 “草民家里有钱,有钱!”石珍被吓傻了。 “那就是欺君之罪喽?” 朱祁钰下压剑锋,石珍吃痛。 但两个太监按住石珍,令他不许动弹。 咔嚓! 刀锋压进去,鲜血迸溅。 朱祁钰拎着一颗脑袋,高高举起。 “这就是欺君之罪的下场!” 朱祁钰垂下剑锋,鲜血滴落。 “还有谁?骗朕说家里没有钱的!站出来!”朱祁钰厉吼。 西华门前,静悄悄一片。 所有人都在颤抖。 惊恐万分。 能跪在这里的,都是偏支,就算贡献国朝些钱财,那也是有些家底的。 “去,把石珍全家,杀了!” 朱祁钰满脸凶厉之气,把天子剑搭在张昌的身上。 张昌吓得屁滚尿流。 但是,皇帝只是用他的衣服擦剑上的血。 张昌身体不停地颤抖。 “当朕是泥胎木塑?” “是你们随便哄骗的傻子?” “呸!” 朱祁钰吐了口痰,喷在陈赟的脸上。 “就你们这帮废物,还敢骗朕?” “朕在朝堂上杀人的时候,你们还在家里玩蛋呢!” “朕给你们面子,美其名曰说是贡献国朝,其实你们做了什么,心里没点数吗?” “张昌!” “你口口声声说不认识的张广,其实是张广销赃军资的卖国贼!” “他从递运所弄出来的军资,全都卖去了漠北!” “你们在座的每个人,每家都不干净!” “朕若查,你们全都够诛九族的了!” “朕让你们还活着!” “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西华门前,只剩下惊恐的喘气儿声。 要说商人敢刺王杀驾,根本没这个胆子,天下商贾被强迁入京,家人都可都在京中呢。 而且,皇帝手里持剑,身边又有太监随侍,边上则全是持刀在手的禁卫。 谁敢造次? 朱祁钰语气稍缓:“朕诏见尔等,是给你们机会。” “别不识相。” “谷有之,价格翻一倍,让他们收下来。” “明年的价格,朕要看到你们的表现,表现不好,再翻一倍,再不好,直接诛族!” “大明不养废人,更不养不忠心的狗!” “你们,只有为朝堂效力,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朱祁钰厉喝:“等他们挑完,诏在京所有商贾来挑。”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贱物!” “朕不杀人,以为朕是软弱天子呢!” 整个西华门前,静悄悄一片。 所有人瑟瑟发抖,有胆子小的,早就屁滚尿流了, 甚至,连皇帝什么时候走的,他们都不知道,都被吓傻了。 当消息传到前朝,直接就炸了。 胡濙、张凤等重臣蹚水入宫。 “老太傅,您这是什么表情呀?”朱祁钰正在处置奏章,却看见胡濙虎着脸跪在门口。 “快请起,给几位准备姜茶,去去寒气。” 朱祁钰心情不错。 刚才计相来报,晋商共卖了二十多家食货肆,十几家急递铺,收了不少银子。 “老太傅,今年买粮食的钱有了!”朱祁钰粗略算了一下,大概总共能卖七八十万两银子。 而且,水马驿站也能跟着盈利。 “陛下用战略之地,换取钱财,可真是爱民如子呀。”胡濙不阴不阳道。 他跪着不肯起来,一副赌气的样子。 朱祁钰看向张凤、耿九畴、白圭等人,也都气哼哼地跪着。 “都起来,听朕慢慢说。”朱祁钰亲自去扶胡濙。 胡濙却避开他的手,冷冰冰道:“老臣还是跪着吧,怕言辞惹怒了陛下,被陛下诛了九族。” “老太傅,朕岂是那种暴君?” 朱祁钰很无奈,这老头还得哄着。 “陛下不是暴君,是昏君,是贪财之君!” 胡濙骂开了:“水马驿站,乃是战略要地,太祖皇帝还是吴王时,便倾注所有建设水马驿站。” “原因是水马驿站能快速传递信息,料敌于先。” “若说大明京师是心脏,那么水马驿站,就是连结心脏和身体的血脉。” “陛下却把血脉给卖掉了!如何连结身体?” “那些商贾都是什么嘴脸?陛下不清楚吗?为了钱,连祖宗都不要了的东西,您指望他们心在大明?” “陛下您信不信,现在瓦剌人越过长城,那些商贾为了保住生意,会立刻跪下,然后领着瓦剌人兵围京师!” “陛下,您知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啊!” 胡濙气疯了。 水马驿站暴雷,没问题,该杀的杀该抓的抓,就算亏本,也要支撑下去。 绝对不能放开给商贾! 那是取死之道! “陛下,老太傅言之有理……”耿九畴也很不爽。 “你就别添堵了!” 朱祁钰瞪了他一眼:“你们先起来,听朕细说,朕岂会没有考虑呢?都起来,都起来,喝口姜茶,暖和暖和,听朕细说。” 他不分由说地把胡濙搀扶起来。 胡濙又不敢甩开他的手,反正沉闷地站着。 赐座也不坐。 他不坐,别人也不敢坐。 朱祁钰面露无奈:“老太傅,朕是这样考虑的。” “水马驿站烂了的原因,是不盈利。” “舅舅不疼姥姥不爱。” “朝堂只用来传递奏章、官员流动、转运军资等,是资源的巨大浪费。” “而这驿站,可是个下蛋的金鸡啊。” “利用的好,朝堂每年都能收入百万两银子。” “老太傅,您仔细想想,若真是打仗,这驿站能指望得上吗?” “朕有生之年,一定让大明境内,无仗可打。” “至于凭现在的鞑靼、瓦剌,怎么可能翻越长城呢?朕还没糊涂呢,所以老太傅无须担心未来。” “您想想,朝堂受制于什么?” “钱呀!粮食呀!” “若是有足够的钱粮,大明怕谁?朕能从京师,平推到捕鱼儿海,能从甘肃平推到撒马尔罕,能从云南平推到海洋的尽头!” “可这驿站,经营得好,一年最少收入百万两银子。” “而且,沿途的百姓,都会富裕起来,朝堂能收更多的税赋。” “您想想,与其担忧那些未来,不如把钱先赚到手。” “等出了问题,中枢再进行解决便是。” “总不能遇到问题就逃避吧,老太傅您说,朕说的对不对?” 这番话倒是打动了胡濙。 但是,最让胡濙生气的是,皇帝越过阁部,私自做决定,还把决定说出去了! 这很危险啊。 皇帝的皇权是膨胀,但还膨胀在格子里,可以控制的。 一旦皇帝随心所欲,皇权不受控制,那就是又一个太祖、太宗,谁人可制? “陛下,不能因为钱,丢了战略要地呀。”胡濙还在坚持。 朱祁钰笑了:“既然是战略要地,朕正好多设些兵丁,让兵丁戍守,这样一来守住要地,又能赚钱,何乐不为?” 胡濙看出来了,皇帝铁了心要钱了。 朱祁钰心累,朝臣不理解,商贾不乐意,搞得他不里外不是人。 商贾那怨怼的眼神,不啻于皇帝从他们口袋里面抢钱。 朱祁钰叹了口气:“都坐下。” “老太傅,朕问您。” “您早些年行走天下,住的都是驿站,说说您的感想。” 胡濙一愣,他已经很多年不出京了。 那还是永乐朝的事。 如今仔细向来,唯一的感受是:冷漠,难吃。 “老臣没亮出官身时,驿丁对老臣极为冷漠,冷言冷语,饭菜极为难吃;等老臣亮出官身后,遇到的就全是巴结之徒。” 胡濙说完,还点了点头,表情有点唏嘘。 “耿九畴、白圭,你们都是从地方来的,沿途住的是水马驿站,你们印象如何?”朱祁钰问他们。 “和老太傅一样,遇到的全是巴结之徒,饭菜谈不上好吃,但绝对不难吃。”耿九畴道。 一旁的石璞冷笑:“你要是拿出七品官的官身,再看看,那群势利之徒,给过往官员吃的饭菜,那叫一个狗都不吃。” 石璞行礼:“这些年,老臣南征北讨,走了很多地方,住了很多驿站。” “老臣唯一的感觉,就是势利。” “有一次老臣病了,驿丁竟要挟老臣的扈从,花大价钱才能去买药,老臣差点病死在驿站之中。” 石璞面露冷色:“等老臣康复后,直接把驿丞给杀了,老臣犹然记得那驿丁惶惶不可终日的模样,真是又可气又可恨。” 白圭竟然点点头:“微臣也有同感。” “诸卿,看吧,这就是官方的驿站。” “朕还听说,有些家大业大的官员,根本就不住那水马驿站,而是赶去县城住客店。” “为什么?” “是他们有钱烧的吗?冒着朝堂责备的风险,也不肯住驿站?” “因为,那驿站根本不是人住的。” 朱祁钰叹了口气:“究其原因,是人性。” “其一:驿站是朝堂的,驿丞是官,他们想的是如何巴结上级,而不是如何服务驿站。” “其二:驿丁是夫役,没有钱拿,只能靠克扣勒索才有赚头。” “其三:制度僵化,朝堂上下只往上看,看着朕,却不往下看一眼,看看那些在底层,想往上爬的官,朝堂没人看的,最终导致水马驿站越来越烂。” “朕不是追究谁的罪责。” “而是说,到了该改革的时候了。” “想改革,靠朕从中枢一道圣旨是没用的,只能在鱼群里放几条泥鳅,鱼群自然就卷起来了。” “这些商贾,就是泥鳅。” “朕知道,这些商贾心里没有家国,贪心无限大,未来会不断侵蚀朝堂的利益。” “这也是人性,想用商贾,就得忍受商贾的弊端。” “诸卿。” “水马驿站,必须要改革了。” “朕也确实是贪图钱财,如今想做的事情太多了,朕不能总杀鸡取卵呀,总要想出点赚钱的法子,细水长流啊。” 朱祁钰语重心长道。 “可陛下总该跟朝臣商量商量呀,倘若事不可为,损失的可是陛下的颜面呀。”胡濙对这一点非常不满。 朱祁钰却很懂胡濙的心思。 文官有文官的利益,他总要顾及一番的。 “老太傅教训的是,朕下次不会了。”朱祁钰主动认错。 “老臣不敢受陛下认错。” 胡濙赶紧跪在地上。 皇帝心思诡谲,现在认错,转头就找你麻烦,还是要防范。 “陛下,既然改革驿站,那这收益是归户部呢?还是怎么分?”胡濙立刻把心思放在钱上。 朱祁钰眼前一黑,这老头够阴险的呀,咱们说的事,您怎么想着分钱呢?您不是士大夫,重义轻财嘛? “老太傅,您先起来。” “朕觉得驿站上面要有部门,管着天下驿站,至于如何分账……” “明天朝堂再议吧,利益最大化即可。” 朱祁钰亲手扶起胡濙,没硬说把利益收入内帑。 明天再商议,看看朝臣能给他什么好处。 利益交换嘛,不寒碜。 “诸卿。” “你们蹚水而来,足见你们心里是有大明的,朕心甚慰。” 朱祁钰环视重臣:“朕不是一个听不去意见的皇帝,兼听则明偏信则暗,道理朕懂,朕也能做到。” “诸卿,朕所做的一切,都是希望大明强盛起来。” “朕的心在漠北,在安南,在天下!” “你们,应该携扶着朕,进文庙、进武庙,名垂青史!” 朱祁钰斗志昂扬。 大步走到乾清宫地图前:“下朝后,朕令人查了安南归档。” “这里,确实是非常富庶之地。” “就这一地的粮食,足以供养几个省百姓用度!” 胡濙是狂翻白眼。 朝堂上您可把我忽悠瘸了! 导致老臣丢了丑。 确实有您说的地方,但那是安南国的王都,河内! 人家那里能不富裕吗? 定都之地呀。 “陛下,您指的是河内。”胡濙发现乾清宫的地图和勤政殿的不一样,原来这是永乐朝的地图。 他不禁唏嘘,此地前些年还属于大明呢。 不过当时大明疆域实在太大,也不缺粮食也不缺钱,自然也没在意过这地方能亩产多少。 “你们知道为何云贵穷困吗?” “因为肥沃的土壤,都被江河冲刷到了下游,而在这里就是一片红色的平原,全是云贵的精华!” “朕看了都垂涎三尺啊。” 朱祁钰指着红河平原地区。 这年代的地图不标注平原,只有粗略的地名和河流。 但既然是云贵的精华,就该归大明所有呀,这是天理呀。 耿九畴听明白点,却还是似懂非懂,问道:“陛下是何意?” “咱们派人去买粮食,顺道去打探,看看这地方是不是产粮之地?” “若是的话,明年就收回来!” “若不是的话,接着打探,哪里是产粮之地,咱们的兵锋就指向哪,不留给那些蛮族了,朕的东西,自然要收回来了!” 朱祁钰拐个弯。 直接用武力征服安南,怕是又是重蹈太宗事。 等他没了,这些地方就会丢掉。 所以,专挑精华之地收。 那精华之地总要和国内连上吧,其他地方也就顺势收入囊中了。 但这小伎俩,胡濙一眼看穿。 “陛下,您一会要征麓川,一会要打东吁,现在又剑指安南,您到底要先打哪?”胡濙可不在乎这几个小国。 大明的心腹大患,永远是北方。 “挑富庶的先打,朕就要钱粮。”朱祁钰笑道。 可看您的表情,怎么像是个强盗呢? 天朝上国的大皇帝,怎么变成这样了? 胡濙却点头:“挑精华之地收回,确实可以,比永乐朝一股脑的收回汉人疆土更合理。” “有了失去安南的经验,这次咱们也能顺利归化安南了。” 在胡濙心中,土人也是好的,该归化的就归化。 受儒家思想影响的士人,都是这般想的,想教化万民,而不是奴役万民。 可是,朱祁钰呵了一声:“老太傅,您说朕征服安南,是煊赫武功吗?” 胡濙一愣,摇了摇头:“自然不是。” “是用安南之地,养大明百姓。” “可照您说的,咱们可就要背上安南人的大包袱了。” “图什么呢?” “咱自己人都过不上好日子,凭什么给他们好日子?” 朱祁钰冷笑:“朕要地,不要人。” “从内地迁百姓过去。” “当然了,也可以留下一部分人,用来修建道路、兴修水利,都要用奴隶的嘛。” “所以他们幸运了,等做完这些,还活着的,就会变成大明百姓了。” 嘶! 乾清宫阁部重臣都张大了嘴巴。 白圭失声道:“陛下,您是天下人的君父,岂能抛弃自己的子民?” 石璞、耿九畴也傻了。 战争杀人可以,但虐民那就是无道昏君。 何况安南和大明一衣带水,曾经又短暂内附大明,可以说都是自己人啊,怎么能一口气灭掉呢? 朱祁钰整乐了:“诸卿,大明百姓拿朕当君父,可安南百姓拿朕当君父吗?” “当然……了!”白圭自己说的,自己都不信。 若拿皇帝当君父,前些年为何造反不断? “朕的仁慈,仅限于对大明百姓。” “非大明百姓,非华夏苗裔,在朕眼里,都不是人。” “他们只是令大明百姓走向富裕、幸福路上的工具罢了。” “只是让大明强大起来的工具而已!” “诸卿,尔等的思想要及时改变呀,时代已经变了,你们要跟紧时代才行啊。” 阁部重臣脑袋都懵懵的。 圣贤书里不是这样教导的呀。 “若那样做的话,陛下恐怕要背负千古骂名啊。”白圭有些惊恐。 “为了大明,些许骂名,朕背了。” 朱祁钰轻笑:“诸卿,大元征伐天下,告诉我们,天下之广袤;” “郑和下西洋,看到各式各样的人,方知朕这大明如井底之蛙,根本就不是所谓的天朝上国。” “老太傅,不要反驳,您见过天朝上国,被漠北诸族打得连连败退吗?” “您见过天朝上国,连几株让老百姓吃饱的农作物都找不到吗?” “以前的美梦,该结束了。” “这个时代,是奋起的时代,是勃发的时代!” “太祖时,光复两京十三省,为大明夯实基础。” “太宗时,囊括天地,打下不朽江山。” “到了朕这里,朕不止要做汉武帝,不止要光复蒙元疆域,更要让大明,成为真正的天朝上国!” 朱祁钰语气激昂:“所以,朕想过了,五年,五年内整饬内部,积累国力。” “五年之后,龙出天下,北击漠北,囊括北疆;” “南打东吁、安南、麓川,把疆域推到海洋的尽头;” “往西,重开西域,兵至撒马尔罕,曾经大元不是在撒马尔罕开一场那达慕大会吗?朕也要去开一场,华夏的那达慕大会!” “往东,囊括朝鲜、倭国,向东面的海洋探索。” “诸卿,你们是这个时代最有能力的人。” “是这个时代的精华!” “朕不允许你们在历史上默默无闻。” “二十年后,朕也要建凌烟阁,让尔等的名字,出现在凌烟阁之上,让后世子孙看一看,景泰朝个个是悍臣名将!” “朕也要让你们的子孙,共享富贵,与国同休!” 朱祁钰在告诉阁部重臣。 千万不要让朕死了,朕死了,你们的富贵就成了过眼云烟。 后世之君,不会给你们施展才华的舞台的。 “臣等愿鼎力相助陛下。”阁部重臣匍匐在地。 朱祁钰龙颜大悦:“起来,朕和你们说些掏心窝子的话,心里舒坦多了。” “好了,坐朕的御辇出宫。” 耿九畴、白圭等没享受过此等恩宠,眼睛亮晶晶的。 胡濙想拒绝。 “老太傅。” “如今京中汛灾严重,尔等要在阁部忙碌,还要管束灾情,本就时间不够用。” “又因为水马驿站的事入宫,不知道耽搁多少事呢。” “所以特殊时候,用特殊办法。” “别跟朕争了,快出宫吧。” 朱祁钰难得大方一次。 打发走胡濙等人,他活动活动身体,看了眼外面,天气阴沉,怕是还会下雨啊。 他叹了口气,接着处置政务。 “林聪和朱英上的奏章,写的怎么不一样?” 朱祁钰皱眉:“叫梁芳过来。” 林聪说济南府犁清完毕,查获……云云。 朱英的奏章却说,济南府犁清困难,牵连极重,清查不下去,还请背嵬军驻扎在济南府。 这时,梁芳气喘吁吁进来:“奴婢祝皇爷福寿安康!” “这两份奏章怎么回事?”朱祁钰让人递给他看。 梁芳看了一眼,赶紧跪下:“奴婢也搞不清楚,两份奏章说的截然相反,所以奴婢不敢批复,送到您这里来了。” “你怎么看?”朱祁钰目光闪烁。 梁芳是知道,皇帝对山东寄予厚望的。 但先派去林聪做督抚,又给朱英权宜之权,导致两人在山东主次不分。 本来要调走林聪的,奈何被战事牵绊住了。 “奴婢以为,这是林督抚和朱督抚拿济南斗法。” 梁芳可不在乎这两位封疆大吏,他是皇爷的人,心思永远在皇爷这里。 这是他权力的来源。 朱祁钰嘴角翘起:“说下去。” “奴婢以为,孔氏离开山东后,剩下的都是土鸡瓦狗,难不倒两位督抚大人。” “但两位大人却各执一词,以济南府做靶子。” “其实是想揣测天心,请您调走另一个人。” 梁芳说话极为大胆。 却和朱祁钰想的,不谋而合。 这两个家伙,打得就是这个主意。 山东被清洗两次,没有令人头疼的势力了,所以犁清并不困难。 而且,他们上奏章的时机,是于谦离开山东境内的第一时间,之前于谦在山东时,他们互相还能配合默契呢。 于谦刚走,就狗咬狗了。 只是太过明显。 这也是给皇帝看的,我们并没有因为斗法,而荒废了正事,只是上奏章给中枢暗示,调走一人。 看来朕还得谢谢他们。 “照你看,该怎么批?”朱祁钰又问梁芳。 梁芳大气不敢喘一下,皇帝在考校他。 之前的回答通过了,这应该是最后一个问题。 若通过的话,他就一步登天,平步青云了。 “奴婢以为,当各打五十大板,此风不可泛滥。”梁芳又说进皇帝心坎儿里了。 “批吧。” 朱祁钰把御笔给他。 梁芳跪在地上,双手高捧,然后刷刷写下几个大字,呈交给皇帝看。 上面写着:林聪再犁济南府一遍,朱英去犁青州府。 “你可真会折磨人。” 朱祁钰笑了起来:“司礼监秉笔太监空悬,你来做吧。” “奴婢谢皇爷天恩!”梁芳不停磕头。 “过几天,再下一道圣旨,令林聪督抚河南。”朱祁钰只是各打五十大板,还得用他们办事,过犹不及。 “皇爷,用不用和内阁商量?”梁芳小声问。 看看,这才叫情商。 帮着皇帝查缺补漏,才是好秘书。 刚才朱祁钰答应胡濙什么了? 事事都要和阁部商量,如果又越过阁部,私自下旨,会使得朝臣离心的。 这点小事,商量就商量吧,别让朝臣寒心。 皇帝出尔反尔也不是好事。 “你提醒得对,先和阁部商量,内阁下奏章,司礼监再批复,再让内阁下旨,规矩不能乱。” 朱祁钰对梁芳十分满意。 接着批阅奏章,快到晚饭时候。 谷有之小声禀报:“皇爷,南和伯在宫外候着,请求拜见。” “方瑛?” 朱祁钰抬起头:“快到饭点了吧?令尚食局传膳,方瑛留下来用膳。” 很快,方瑛从殿外进来。 语气哽咽。 有些委屈。 被皇帝忽然闲置,丢了所有权位,如今却又要出京拼搏一番,才能得回原来自己的东西。 更憋屈的是,皇帝有意让他接英国公的班,奈何他自己不争气。 “委屈了?”朱祁钰抬起头。 方瑛吓得一哆嗦:“微臣不敢,微臣只是要离京了,心里有些唏嘘。” “又不是不回来了。” 朱祁钰放下御笔,站起来:“起来吧,陪朕用膳。” 方瑛发现了,皇帝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夺门发生不久,皇帝战战兢兢,当他入京时,皇帝拉着他的手,泫然欲泣。 现在呢,皇帝把天下攥在手心里,他,也从皇帝的最大依仗,变成了皇帝手中的玩物。 曾经皇帝求着把公主嫁给方瑛儿子。 如今,方家的权势都要仰仗皇帝的施舍。 方瑛心里唏嘘,多少有些别扭、难过、复杂。 “微臣谢陛下恩典!”方瑛恭恭敬敬磕头。 朱祁钰最重规矩。 他从不认为,废了跪礼,人就能站起来。 有的人,是不跪了,但心还跪着。 而且,向他下跪,他才是至高无上的皇帝,若废了跪礼,以后谁还会崇敬皇帝,视皇帝如君父? 皇位传承的微妙,在跪礼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百姓心中,认为老朱家是天潢贵胄,因为所有人见着老朱家的人都要跪下,这是皇权驾驭天下的根源。 废了,皇帝估计也快到头了。 朱祁钰坐下,冲着方瑛招手:“你也坐在这里,陪朕吃。” “朕本来想让你布菜的。” “但你应该不会,朕就不让你出洋相了。” “干脆,咱们这对亲家,就好好的坐下来,吃顿饭。” 朱祁钰没动筷子。 方瑛自然也不敢动,虽然坐着,却垂着头,像个受气媳妇。 “因为个小妾,朕贬斥了你,心里不舒服吧?”朱祁钰直言不讳。 方瑛要跪下请罪。 “坐着,朕说了,咱俩说说体己话。” “方瑛,朕宠你,给你权力,你该把心思放在正事上,而不是找些妇人开银趴,乱了轮理纲常。” “那是爵爷应该做的事吗?” “你是高高在上的南和伯,是朕的宠臣,但你想过没有,那些巴结你的人,是什么心思呢?” “是借着你的名头,在外面干坏事,败坏的是你家的家风!你南和伯的名声!” “等有一天,他们捅了娄子,你是该庇护呢?还是报给朕呢?” “你不必说话。” “以你的性格,一定会包庇起来,因为你是南和伯,你要面子!” “你的那些干儿子,个个都庇护起来,他们会做多少伤天害理的事?你想过没有?” “蓝玉当年是怎么死的?” “你忘了吗?” “方瑛,你扪心自问,你的能力、功劳,有蓝玉大吗?” “可蓝玉还是死了!” “等那一天,朕是杀你呢?还是杀你九族呢?” 猛然,朱祁钰眸中厉光闪烁。 噗通! 方瑛吓得跪在地上,不停磕头:“微臣知错,微臣知错。” 朱祁钰不理他,幽幽道: “这人呐,要谨言慎行。” “要有优良的家风,让自己的儿子成才。” “富贵才能传承下去。” “方涵是要尚公主的,以后要做朕的女婿的。” “朕可不希望,朕的女婿是如薛桓、李铭那样的废物,朕真怕有一天,实在忍不住,杀了他!” “到时候,朕该怎么向你交代?怎么向固安交代?” “方瑛,你想过没有?” 朱祁钰没让他起来,语气愈发冰冷:“方瑛,前些年,你觉得朝中是个大漩涡,怕搀和进皇权里,所以躲到外面去。” “现在,朝堂稳定了,你也得了朕的宠幸,屹立中枢了。” “所以就飘了?” “这是人之常情,朕能理解,谁都年轻过,都有天降馅饼时的狂喜时刻。” “朕当年初登大宝,也这般放肆过。” “所以呀,你现在犯了错,是好事。” “省着某一天,被抄家灭族了,可就没地方哭了。” 朱祁钰语气缓解:“方瑛,朕可没吓唬你呀。” “朕现在正在做的,就是让满堂朝臣,变成满堂悍臣,满堂名臣。” “到时候,他们的眼睛可不揉沙子呀。” “方瑛,你是想当那功臣名将,入武庙享世代供奉呢?” “还是想享受一时,当个当朝名将就算了。” “你自己斟酌吧。” 朱祁钰拿起筷子:“好了,朕的话言尽于此,坐下来吃饭。” 可方瑛能吃得进去吗? 被皇帝连珠炮似的吓唬,再放肆下去,就被抄家灭族了,还当什么当朝名将? 朝堂中名将之资的勋臣不少,根本不缺他一个。 所以,皇帝既是敲打他,也是警告他。 别嘚瑟。 还清啦!求订阅!等作者下次加更,为投月票、打赏的大佬们再加更,等下个月!感谢大佬们订阅! (本章完) ------------ 第156章 人菜瘾大又爱装的朱祁钰! 方瑛如坐针毡。 朱祁钰瞥了他一眼:“知道朕为何派你去广西吗?” “陛下令微臣整编诸王府护卫,再镇守广西,防备叛乱。”方瑛照实回禀。 “这只是表面意思。” 朱祁钰幽幽道:“广西文风不盛,虽有薛瑄坐镇,但教化土人,非一时之力。” “朕打算从南孔中迁出几支,扎根广西。” “除此之外,朕打算大力提拔当地土人,最熟悉土人的,往往就是土人,朕打算启用他们。” “薛瑄是个死脑筋,吟诗作对他在行,管理地方,他可就是个糊涂虫了。” “所以,朕把你、朱永、朱仪都派去。” “因为要提拔土人,就要谨防土人反噬,这些土人,朕信不过,但你到了广西,必须装作信得过的模样,小错小事,得过且过,伱要注意把握好这个度。” 方瑛明白了,皇帝在培养他的治政能力,往文武双全的路子上培养。 朱仪、朱永,皇帝虽然讨厌,但算是有能力的,地方还有陈旺、翁信这样的干才,又有薛瑄给他镇场子,班底绝对很强。 这是皇帝为他精心搭配的,希望他崭露头角,成为勋臣中的中流砥柱。 “微臣必不负陛下所望!”方瑛匍匐在地,磕头谢恩,语气哽咽。 “方瑛,朕给你的时间可不多呀,三年,最多五年,要令广西大部分土人,会说基本的汉话,起码认同为汉人。” 朱祁钰让他起来:“你在广西三年,朕允你侯爵!” “你把方涵送去讲武堂,是有先见之明的。” “讲武堂,会成为大明将领的摇篮,未来方涵的前途不可限量。” “方毅留在宫中侍奉,朕也会重用的。” “京中之事,你无须担心,除非有战事,否则朕不会轻易调你离开两广的。” “你先在薛瑄手下学习治政,到了明年,朕就把薛瑄调走了。” “到时候,你来督抚两广。” “做出一番功绩出来,勋臣中也该有允文允武的帅才!” “这是朕对你的厚望,希望你好自为之。” 方瑛感激涕零谢恩。 用了饭才出宫。 他不记得御膳的味道,只吃出了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的滋味。 皇帝要用他,却要先敲打他。 说不怕是不可能的,皇帝心思诡谲,喜怒无常,是个很难糊弄的君主,所以去了地方治政,比在从军打仗更难。 之所以用他这个勋臣治政,估计是看见文臣中允文允武的文臣实在太多了,想从勋臣中推出去几个,制衡文臣。 方瑛叹了口气,老子真他娘的倒霉! “方瑛出宫了?”朱祁钰阴着眼眸。 “回皇爷,南和伯刚出午门。”冯孝不知道皇爷为什么问。 “出京就要三四年才能回来,派个太医随行,再给方毅一天假,回去陪陪方瑛,让他吃个团圆饭。” 朱祁钰问:“宫里可还剩下颜色好的宫人?” “皇爷,端午节时,您一口气赏了几百个出去,如今还在宫里特训的已经不多了。”冯孝苦笑。 “挑个颜色好的,给方瑛送去,省着弄那些不三不四的贱物!”朱祁钰就是要盯着方瑛。 他对任何人都不信任。 总谈信任,不如直接谈利益,用利益捆绑,才是最好的驭下之道。 之所以把方瑛踢去两广。 主要原因是,方瑛不适合政斗,斗起来就是个弱鸡。 留在京中,不可避免的卷入其中,还是打发去地方,做一番实事吧,省着在京中,再闹两次,脑袋都保不住。 “告诉讲武堂柯潜,给方涵半天假,回家吃个晚饭再返回讲武堂。”朱祁钰又低下头,继续处置奏章。 天下间鸡毛蒜皮的小事,多如牛毛。 每天看得筋疲力尽。 但他却乐此不疲,因为奏章意味着他对天下的掌控力。 若皇帝不看奏章,那就会被天下人糊弄,最后被当成泥胎木塑供着,文官虽然嘴上不会说,心里却会说,这就是垂拱而治。 奏章里的很多问题,他也解决不了。 但他必须要看,要知道,才能尽量减少被地方官员糊弄,而且,奏章也是他和地方官员沟通的渠道。 “皇爷,外面又下雨了。”冯孝过来禀报。 朱祁钰放下奏章,抬起头,才听到外面淅淅沥沥的声音,幽幽叹了口气:“旱了近一个月,又涝了,今年的年景是别指望了。” “嘉陵江也跟老百姓过不去,一个多月,涨水两次,百姓、良田都遭了殃。” “今秋肯定要饿肚子了。” “传旨给御史,把今年受灾地区呈去内阁,令内阁酌情减免税赋,再派监察司下去查,看看有没有落到实处,总要让老百姓活下去啊。” 朱祁钰活动一下身体,继续坐下,处置奏章。 光线太暗,他让人加了几个灯笼。 为了保护眼睛,他尽量不在灯光下看书,但近两天奏章量太大,所以处置时间太晚。 到了一更天,他才全部看完。 抻个懒腰,他走到门口:“雨还没停?” “谁在门外候着?”朱祁钰看到一个人影,似乎被凉风吹得有点发抖。 “回皇爷,是刘玉公公,他从市舶司带来了两个番人,因为天色将晚,他便将番人安置在四夷馆(会同馆)里,自己入宫叩见皇爷。”冯孝小声回禀。 “快宣进来。” 冯孝请皇爷退到屏风后,莫要被凉风冲撞到。 才推开房门,让刘玉进来。 刘玉扑倒在地上,磕头行礼,说些好听话。 “来回奔波,倒是瘦了。” 朱祁钰笑道:“在广州热惯了,受不了京师的风?” “回皇爷,奴婢这身贱皮子可娇贵呢。” “刚从京师去广州时,热得浑身难受。” “这才住了几年,返回京师,又受不了北方的冷。” “您说说,这身皮子是不是贱!” 刘玉夸张倒怪,惹得皇帝发笑。 “起来吧。” 朱祁钰笑容可掬:“说说那两个夷人,是什么情况?” “回皇爷,奴婢返回广州,按照您说的去找人。” “初时请了个夷先生,他说精通四书。” “结果奴婢考校他一番,发现他是个骗子,说的都是什么数算,一点都不懂经义……” 刘玉有些生气。 朱祁钰却眼睛一亮:“等等,你说的这个人,去哪了?” “皇爷想处置他?” “奴婢派人把他抓了,丢在广州牢房里。” “您说这人漂泊万里,跑到大明来招摇撞骗来了,奴婢怎么能容忍呢!” “让人打了他一顿,丢进牢房了。” 刘玉气呼呼道。 但是,朱祁钰却觉得,那个夷先生懂的,不是经义,而是数算。 但具体是不是,朱祁钰也没法确定:“你派人把他提来,注意别弄死了,朕看看夷人到底懂不懂经义。” “皇爷,他哪里懂呀,都不如奴婢!” 刘玉满脸不屑。 这年头,莫说达官显贵,就是田间地头的老百姓,也瞧不起夷人,天朝上国的荣誉感是杠杠的。 “提来,让朕瞧瞧。” 朱祁钰让他接着说。 “把那个骗子丢到牢房后,奴婢就接着找,刚巧找到这两位,他们都是弗朗机人。” “奴婢问过,他们是随商船来的。” “但奴婢不信,他们手上有老茧,一身海鱼的臭味,像是船丁,要么是海盗,要么是贼寇!” “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 刘玉十分确定:“近几年总有夷人靠岸,传什么教,好似和元朝的景教类似,甚至还有夷船在市舶司门口游弋,要不是奴婢调水师前来,怕是那些夷人就要打上门了!” 朱祁钰皱眉,这个时代西方便试图叩开大明国门了? 想想也是,西方正在寻找新大陆,对遍地是黄金的东方自然垂涎三尺,没用大炮轰国门,说明他们还在试探阶段。 “皇爷,那些西夷做生意也极不讲信义。” “勾结海盗,打劫我朝货物。” “事后还不认账,谈好的价格他们说变就变。” “又找很多理由,不断变相压低我大明货物的价格……” 刘玉吐沫星子纷飞,对西夷贸易表示强烈不满。 让士大夫去做生意,这是决策错误。 做专业事,得用专业人。 大明的奸商也一点都不少,送去和夷人较量较量,看谁更黑心? “刘玉,你掌握得这些不错。” “说实话,大明上下对西夷的掌握,还是永乐朝的信息,过于陈旧,都不如你知道得多。” “朝堂过往不重视市舶司,你这个镇守太监,不过是为宫中敛财罢了,甚至市舶司也是宫中的敛财工具。” “朕知道,这些年你受委屈了。” 朱祁钰当然听懂了,刘玉在哭诉呢。 太监要钱有什么用? 他要的是皇帝的恩宠,是权力的顶峰,是嗣子的荣耀,而不是简单的贪财。 所以,他借西夷的嘴,向皇帝诉苦。 “奴婢为皇爷奔波,不觉得辛苦。”刘玉哽咽道。 “好了,别哭了,你对市舶司能完全掌握吗?”朱祁钰问他。 刘玉刚起来,立刻跪在地上:“奴婢向皇爷保证,皇爷指哪,市舶司打哪!” 他就差说了,奴婢也有能力,求皇爷爷快快启用。 “你献上御米有功。” “朕打算把市舶司从通政司中提出来,直接隶属于军机处。” “再给你名额,就地招三千水师。” “一来护卫市舶司货物;二来防范西夷。” 朱祁钰指尖敲打御案上:“你继续做市舶司的提督太监,再从乾清宫里带去几个人,做秉笔太监,填充市舶司官位。” 朱祁钰不是十分信任他,所以要派人盯着他。 刘玉满脸激动,叩拜在地:“奴婢必不负皇爷厚望!” “说到御米,奴婢从市舶司带回来半船,都是西夷贩运过来的。” “还有一株奴婢从未见过的植物,请献给皇爷!” 一听这话,朱祁钰猛地站起来:“你怎么不早说?快把东西呈上来,快!” 朱祁钰以为是土豆或者地瓜。 结果,两个小太监搬着一个木匣子,木匣子里装着一株向日葵! 白激动了。 这玩意最多能管住老百姓扯闲篇儿的嘴,又不顶饿,能干什么? “皇爷,此物形如菊,听那夷人说,此物向阳而生,是极好的观赏性植物。” 越鲜艳的东西,越没人敢吃。 就如那株柿子树,到现在朱祁钰也没吃到一颗柿子。 因为宫人试毒,就剩下一颗了。 这一颗,不能吃了,留着培育、栽种。 “这玩意不错。” 朱祁钰围着它看,此时向日葵还未结果,瓜子儿还未成形。 “皇爷,奴婢用了一船丝绸换的,不知道是不是贵了?”刘玉心中惴惴。 御米是夷人售卖,他买得便宜。 但夷人也不傻,卖了一次就知道朝中有达官显贵喜欢,所以往死里黑刘玉,张嘴就是一百船丝绸,杀价几天,最终以一船丝绸的价格成交。 “不贵,这东西是宝啊!” 朱祁钰有点明白了,其实很多农作物,即将传入大明,或者已经传入大明。 但统治者只知道吃喝玩乐,对百姓的餐桌并不上心,直到玉米、红薯等作物在民间大面积种植之后,朝堂才后知后觉。 说白了,是当权阶层的不作为。 所以他下旨令天下人搜寻作物,必然会有那些本不该出现在这个时代的作物,出现在朝堂上。 是因为当权者想要,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都会有人为了当官,而去搞到手的。 刘玉进献作物,朱祁钰大肆封赏他。 自然会有人学习他,如果皇帝继续封赏,那么天下人都会挖空心思满足皇帝的心理。 这是利益驱使,这才是人心。 “这东西可有名字?”朱祁钰问。 “请皇爷赐名!”刘玉跪在地上,就算有,也得说没有,皇爷金口玉言,才有资格给万物赐名。 “向阳而开,状如葵花,就叫向日葵吧。” “皇爷学识渊博……”刘玉立刻奉上彩虹屁,其实他想问,为什么不叫向鈤.菊? 问就是朕随心。 朱祁钰却围着向日葵看:“就带来一株?” “皇爷,那夷人学聪明了,一株就要一船丝绸。” “奴婢却看到了,他手上有几株。” 刘玉发狠道:“若是奴婢手上有兵,当时就结果了他!” “敢敲诈天朝上国,都该发兵讨伐他的国!灭了他的种!” 这话说进朱祁钰心坎儿里了。 “起来。” 朱祁钰拍拍他的肩膀,赞扬道:“有这份心思,才是大明的太监,朕允你兵额五千,内帑给你撑着后勤,再有西夷敲诈,干脆出兵打他娘的!” 刘玉没想到,意外的一句话,竟拍到了皇爷的龙屁。 “奴婢必利用好五千人,为皇爷在海上开疆拓土!”刘玉是真会拍马屁。 朱祁钰哈哈大笑:“你有此心就好,先把五千人带好了,等你带出点名堂来,朕就给你一个团营的兵额,让你做总兵提督。” “谢皇爷赏识!”刘玉磕头谢恩。 朱祁钰心情不错,指点他该如何带兵,并让他在京的这段日子,去讲武堂里学学。 “那半船御米,给朕运到宫里来,不能出差错。” 朱祁钰道:“然后你便在宫里住下吧,冯孝,给他安排住所。” “奴婢遵旨!” 打发走刘玉,朱祁钰围着向日葵看,却不会养啊。 “把薛希琏宣来。”朱祁钰忽然道。 “皇爷,宫门已经落钥,是否开宫门?”怀恩小声问。 朱祁钰略微沉吟:“开宫门吧,告诉薛卿,有要事相商,请他速来。” 上次他赏了陈豫,这次赏了刘玉。 估计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拿奇形怪状的东西来献宝,就如皇帝喜欢天降祥瑞,民间恨不得一天冒出来一万个祥瑞,给皇帝献上来。 只要献宝的人够多,早晚能淘到宝贝出来。 正想着,薛希琏擦着额头的汗水,进殿叩拜。 “薛卿莫急,且看这东西!”朱祁钰指着向日葵。 薛希琏都懵了,您把这当成急事? 我都搂着小妾睡觉了,药效刚上来,您说有急事,我连跑带颠的来了,然后,就这? “此物乃向日葵,等果实成熟后,可直接吃,也可炒着吃。”朱祁钰眨着眼睛看薛希琏。 古井无波,古井无波。 薛希琏心中默念,真想一巴掌抽在皇帝脸上。 就这事,明天早朝上说不行吗? “朕想着薛卿懂农业,所以就想把此物交给薛卿。” 见薛希琏眉角跳动,朱祁钰佯怒道:“薛卿可莫小瞧此物,这事市舶司用一船丝绸换来的,大明仅此一株。” “什么?一船丝绸?” 薛希琏张大嘴巴:“陛下,此物再珍贵,那也不值一船丝绸啊。” “薛卿莫要如此说,丝绸可编织,但这作物,若培植成功,便能丰富百姓餐桌,何乐不为?” 薛希琏叩拜道:“陛下爱民如子,微臣必定照料好此……葵。” 明明该叫菊的嘛,为什么叫葵呢? 颜色明明是菊的颜色。 朱祁钰也不在乎薛希琏怎么想。 打发走薛希琏,他在考虑,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尤其是御米,宫中也得栽种。 “徐珵(徐有贞)好了没?”朱祁钰问。 “应该养好了吧,养了快一个月了,应该能下地了。” 冯孝也不知道。 但那几个漠北人,养得可挺快,三天就正常行走了。 文人就是金贵。 “把一株御米,搬去他屋里,让他小心照料,照料好了,他就有功。” 朱祁钰知道徐有贞是个很有才华的人,就算不会种地,学习速度也快,肯定能养得不错。 “奴婢遵旨!”冯孝打发人给徐珵送去。 “南宫的许彬也是个人才,送去一株,让他妥善照料。”朱祁钰是不会闲置人才的。 刘玉弄回来一船御米,用得好,今年就能培育出来,明年就能推广全国。 在思索中进入梦乡。 第二天早晨,朱祁钰坐在床幔中。 冯孝闻听皇爷起床,推门进来,看见皇帝在发呆。 “冯孝,朕昨晚做了个奇怪的梦。” 朱祁钰唏嘘道:“梦里的京师,车水马龙,车不是马车,是燃用汽油的一种汽车,奔驰在马路上,路两旁则是高楼大厦,比鼓楼还要高,都是用砖砌的,两旁都是食肆,香喷喷的味道,让朕流连忘返……” 完了! 皇帝又疯了! 是不是又梦到仁宣二帝? 披上衣服,朱祁钰开始晨练,怀恩给读的《贞观政要》,他几乎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上了朝,朱祁钰就把昨晚奇怪的梦说了一遍。 “陛下最近听戏了吧?”胡濙笑道。 奉天殿内气氛轻松。 “朕还看到梦里的百姓怎么吃御米的,他们蒸着吃,烤着吃,煮着吃,做成玉米粥、玉米糊糊,做法千奇百样。” 可朝臣一笑了之。 皇帝做奇怪的梦,不是一次两次了。 “朕打算将市舶司单独提出来,直接隶属于军机处,又给市舶司五千兵丁的实额,令市舶司练水师,保护近海安全。” 耿九畴立刻嗅到了商机。 “陛下,市舶司不受布政司管制,微臣没有意见。” 耿九畴叩拜,问:“但是这征兵的费用,是户部出,还是内帑出呢?” “耿卿有什么意见?” “微臣以为,应该户部出,若天下钱财都需要内帑出,还要户部干什么?” 耿九畴正义凛然道:“所以,微臣想户部出钱养兵。” 朱祁钰一眼就看穿这货打什么算盘了。 肯定要瓜分市舶司的进项啊。 “耿九畴,你的小心思可瞒不了朕。” 朱祁钰笑道:“你不就是想分贸易进项嘛?” 耿九畴尴尬地笑笑。 不过,这是他这个户部尚书应该做的事,千方百计把内帑变成国库,就是户部尚书的工作。 “可以,朕允你。” “这样,朕还撤了钞关,将税收翻倍,海关的收益全都收归户部,内帑一分不要。” “以后形成定制,海关收益收归朝堂,内帑不许指手画脚,更不许再设钞关。” “你们觉得如何?” 这话可就引起朝臣叩拜了。 天降圣皇啊! 因为钞关的事,天天都有官员上书叱责皇帝。 奈何皇帝装傻充愣。 却不想,皇帝居然直接就撤了钞关。 广州市舶司,户部加钞关,大约进项一百万两银子。 若是全收归户部,户部可就富得流油了。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官山呼万岁。 “先别忙着谢恩,朕是有条件的。” 朱祁钰可不会做赔本买卖。 他可以设钞关,也能裁撤钞关,但后世皇帝可就做不到了,他必须得为后世之君考虑。 皇帝有钱才是皇帝,没钱的皇帝,就是亡国之君了。 “陛下请说!” 朱祁钰伸出两根手指:“朕就有两条件。” “其一,皇家商行搞海外贸易,必须免除海关税。” “其二,市舶司必须由太监提督,文官只能做二把手。” 第一条没问题。 皇家商行搞海外贸易,不知道什么时候了,落袋为安最重要。 答应! 第二条可不行,市舶司既然收归户部,那么就该由文官做一把手,太监只能监督,不能提督。 “陛下,既然将市舶司归入朝堂,何必令太监提督呢?”耿九畴拐弯抹角表达不满。 “因为朕信不过你们。” 朱祁钰直截了当:“别以为朕不知道,朝堂片板不下海,但民间走私泛滥。” “如果朕把市舶司放给朝堂。” “你们信不信,过几年市舶司毛都收不上来!” “朕能杀人,能杀鸡取卵。” “但后世之君能吗?” “这市舶司,收上来的钱,是用在天下万民身上的,万一没了,后世之君如何当皇帝?” “朕要为他们考虑。” “还有,朕再问尔等一句,你们懂做生意吗?” “不懂吧?也不屑为之!” 朱祁钰帮他们回答: “朕不懂行兵打仗,所以向来放权,交给能征善战的将军。” “你们既然不懂做生意,也学学朕,放权给生意人,让他们给户部交钱即可。” “所以,这市舶司朕可以不要钱,但必须由太监管着。” “朕是为后世之君管的!” 本来活跃的气氛,又再次凝固。 “那依陛下所说,文官去市舶司,只是个摆设?”耿九畴直言不讳。 “官是官,民是民,官管民乃亘古不变的道理。” 朱祁钰斟酌道:“只是经营方面,应该交给商人来做,收关税还得官员收。” “怎么能当摆设呢?” “该管的管,该杀的杀!和以前一样!” 朱祁钰话锋一转: “既然说到市舶司,朕打算加大贸易力度。” “归档里记载,夷国对中原丝绸、瓷器奉若珍宝。” “你们想过没有,为什么不加大贸易力度?赚那些夷人的钱?” 这话把张凤说乐了。 您可真外行啊,又菜又爱装,说得就是某人呀。 “陛下,丝绸在大明也极为珍贵。” “织工一年才能织出几匹丝绸呀?” “供应大明之余,才能拿出去售卖,自然不能加大供应力度。” “而且,供应足了夷人,夷人地峡穷困,能买得起多少?买了一次两次,也就买不起了。” 张凤的话,惹得朝臣的认同。 他们都认为,外国人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买丝绸、茶叶、瓷器的钱,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所以不可能消耗那么多的丝绸瓷器。 朱祁钰也乐了,朕看你们是人菜见识浅。 从龙椅上站起来,走下丹陛,指着张凤说:“要不朕怎么说,你们这些官员,不会做生意呢!” “陛下有何高见?”张凤讶然。 “丝绸、瓷器,乃大明瑰宝,夷人可望而不可求。” “但你们太实诚了,非要拿出上等丝绸去售卖。” “价格昂贵,赚头还少,供应不足。” “为什么不能拿次货,卖给夷人呢?” “张凤你以为夷人就多穷困?记得元朝时,大食人个个富得流油,都穿丝绸喝茶叶,那大食国往西的人,岂不更富裕?” 朱祁钰在一点点灌输西方富裕的思想。 激发明人的凶性,该学蒙人去西方抢一波。 “陛下,咱们对外出售的,已经是次品了。” 张凤像看傻子一样看皇帝:“郑太监下西洋时,拿着的极品丝绸,那些番邦国王都对着丝绸跪拜,以为是天神编织而成的神物。” 朕又出洋相了。 “那最次的丝绸呢?”朱祁钰问。 “大明织工精湛,怎么会织出更烂的丝绸呢?”张凤满脸骄傲。 却不懂商业。 “那就用机器织,把成本压缩到最低。” 朱祁钰道:“加大供应量,卖给夷人,换取白银。” “改革织机,压缩成本。” “皇家商行来做,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然后朕派人去和夷人谈。” “若是卖得好,咱们就按照这个路子做,茶叶、瓷器也是同理,赚夷人的钱。” “唯有一点不变,不许百姓下海!抓到者迁居内地,不许下海!” “尤其不许商人与番邦贸易,抓到者诛九族!写进大明律里,传抄天下!” 朱祁钰不想丢丑了,匆匆结束话题。 他以为自己先知,殊不知古人比他聪明百倍。 “市舶司上设市舶局,直接隶属于军机处,市舶局郎中由内阁推举。” 朱祁钰道:“水马驿站单独提出来,上设驿站局,直接隶属于军机处。” “按照朕的想法,这驿站局每年能得七八十万两银子。” “当然了,初期要进行一批投资,两三年后就趋于稳定了。” “如果生意好,以后承包费还能涨。” “这笔钱……” 朱祁钰看向耿九畴。 耿九畴也竖起耳朵,想收入户部。 现在他这个户部尚书,就是一只护食的狗,什么都想咬一口,叼进自己的窝里。 “耿九畴,先说说你的看法。”朱祁钰也没考虑好。 “回陛下,微臣以为应该五五分账。”耿九畴一口想吃个胖子。 “朕可以全给户部!” 朱祁钰笑道:“内帑一分都不要。” 还有这好事? 耿九畴立刻警觉起来:“陛下,要不您还是收一点吧。” “哈哈,你这个管家婆,不是要做夏原吉吗?” 朱祁钰笑道:“怎么?朕主动给你银子,你还不要?” “微臣担心这是个坑。”耿九畴快哭了。 朱祁钰大笑。 “没错,这银子不白给户部。” “朕打算继续修驿道。” “在原有的驿道上,再增加一部分,连结各个城池。” “尤其是边境地区。” “所以呀,这钱只是过户部一手,然后都要花出去的。” 耿九畴竟莫名其妙松了口气。 那也算是他的功绩。 “朕之前说过,各司各部都要盈利。” “别想着让户部供养尔等。” “朕还是这句话,都给朕想方设法的搞钱,然后把钱放入国库。” “国库充盈,才能维系天下。” 朱祁钰话音一缓:“之前朕对尔等太过于刻薄了。” “民间都骂朕刻薄寡恩。” “朕也承认。” “朕只知道挥刀子杀人,却从来没问过你们,生活过得怎么样?” “堂堂天下重臣,过得却不如区区商贾,换谁心里能平衡?” “朕昨日诏见了晋商,哼,那些商贾个个贪得无厌,心里没有一点家国百姓,只有自己的利益!” “所以呀,朕晚上也反思自己。” “对你们过于苛刻了。” “除了朕,你们应该是这天下间最尊贵的一撮人。” “理应享受更好的待遇。” “都别跪,站起来,朕跟你们说的是真心话。” “古人讲高薪养廉,大明俸禄太低,狗都养不活,这不是逼着百官去伸手,做贪官吗?” “之前朝堂穷困,诸卿也要理解朝堂。” “但现在不一样了,朝堂富裕起来了,朕的内帑也富裕起来了。” “不能再像以前一样。” “朕打算加俸……” 可话没说完。 胡濙却跪在地上:“请陛下莫要说下去!” 朱祁钰皱眉。 胡濙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陛下,所谓高薪养廉,不过是个骗局罢了。” “人有权力,怎么会满足于区区的高薪呢?” “所谓高薪,多少算高薪呢?” “人心趋利,不是一点财货,就能满足的。” “陛下,老臣知道如今户部、内帑都逐渐富裕起来。” “但是!” “朝堂攒下点家底不容易。” “不能说挥霍便挥霍了!” “老臣这番话要得罪天下百官,但老臣不在乎!” “因为,您今天提高了俸禄,明天呢?后天呢?” “这人心向来难以满足。” “您今天提高了一石粮食,后天又该提高多少呢?” “如今朝堂富裕,但谁能保证明天没有个天灾人害,过几年朝堂还会这般富裕吗?” “倘若涨了俸禄,一旦朝堂没钱,如何降下来?” “老臣请陛下三思!” 胡濙豁出去了。 他绝对不允许涨俸禄。 要说富,最富裕的时候是宣德朝,朝堂积银超过千万两,粮食存在仓库里生虫子。 可是,宣宗皇帝却绝口不提涨俸禄。 甚至正统朝,三杨主政时,也对涨俸禄避之不及。 原因就是人心难制,不会满足的。 如果宣德朝就涨了俸禄,景泰初年国朝就会崩溃,被财政彻底压垮了,如今的景泰帝就是亡国之君了。 正因为没涨俸禄,才扛过了景泰初年的北京保卫战。 也扛过了景泰八年的动乱。 不得不佩服三杨的智慧。 “老太傅请起!”朱祁钰也是昏了头了,怎么会犯这种错误呢? 难道先帝不比他政治手腕高? 三杨不比他厉害? 明明府库堆积如山,为什么就是不涨俸禄呢? 就是因为要考虑穷困的时候该怎么过呀。 过日子不可能永远富裕的。 居安思危,就是这个道理。 但是。 朱祁钰却看得更深,他把自己的性命,系在胡濙的身上,偏偏胡濙自绝于天下。 他在躲避! 躲避朕的生命之托。 念及至此,朱祁钰眼眸一阴。 “老太傅为国为民,朕受教。” 朱祁钰道:“不过,虽然老太傅说不能涨俸禄,确实有道理,但朕想着,该设一个养廉银。” “老太傅莫劝,朕心里有数。” “这养廉银,不是现银,是皇家商行的一成股份。” “朕把所有利润拿出一成来,每年都是有多有少,然后按照天下官员的官职划分,第二年发前一年的银子,直到人死为止,这笔银子便不再发放。” “是多是少,算是朕的一点心意。” “不过,朕以为,皇家商行的未来前景极佳。” “一成利润,可能就是上百万两银子,所以呀,你们每个人都能分到一笔比较可观的银子。” 朱祁钰不想高薪养廉。 胡濙说得对,那是扯淡,给了高薪也没用,该伸手还会伸手。 他给这银子,其实是在调动官员的积极性。 专心为朝堂搞钱。 “臣等谢陛下天恩!”朝臣磕头。 “朕还有一句话要说,大明恢复汉人衣冠,名字以两个字为贵。” “但现在呀,两个字的名字,太难起了,重名的实在太多了。” “就朝堂上,有两个曹泰,朕都傻傻分不清楚。” “而且,朝臣之中,名字都是前人叫了几百次的了,和历史人物重名的太多了,听着毫无特色。” “不如改叫三个字的,看看朕,也叫三个字的,难道就不尊贵了?” “两个字重复,三个字起码能够分辨得明白。” “干脆,诸卿带头,该自家孩子起三个字的名字,叫着初期别扭,过段日子就习惯了,起码不重名。” “朕这么说,诸卿能理解吗?” 朱祁钰实在头疼。 明朝人的起名能力,差得一笔。 看看勋臣的名字,看上去全都平平无奇,一点都不霸气,而且重名率百分之百。 两个字的,也就这么多了。 “老臣支持陛下。” 胡濙叩拜在地:“汉人以两个字为贵,如今也到了该变的时候了。” “唐宋时期,三个字的名字不也比比皆是,三个字就不尊贵了?” “老臣回家便给长孙改名,改成三个字的名字。” 诸卿叩拜:“微臣愿意做天下人表率!” 不止皇帝头疼。 处置政务的阁部重臣,全都头疼啊。 放眼望去,全是重名,这还是文官呢,再看看没文化的勋臣,起的那叫一个敷衍。 祖宗的名字,也拿来重复叫。 有的担心冲撞了自己的祖宗,干脆用别人家祖宗的名字,用着用着,快互为祖宗了。 “好,诸卿带头,天下人也就跟进了。” 朱祁钰心满意足地笑道:“朕和诸卿配合,天衣无缝也。”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157章 天降骑兵,畏威而不怀德!红薯、土豆竟近在咫尺! “市舶司又买入半船的御米,朕打算交给诸卿,用心培植、繁育。” “朕打算在农业局下,设农业科研所,专门用来培育、繁殖、推广新作物。” “诸卿意下如何?” 朝臣对御米将信将疑。 但皇帝说的那个奇怪的梦里,御米是人民生活的主要粮食来源。 “陛下,农业乃国之根本,设农业科研所倒也无妨。” 叶盛出班,道:“但是,臣以为不应该仅限于发展新作物,也该培育旧作物,令作物高产,并请农业局编纂农书,令天下百姓按照书中的方法耕作。” “叶卿说得不错,农业局要一边研究,一边编纂成书,传播天下。” 朱祁钰颔首:“可农业局郎中尚且空悬,这农业科研所的郎中就先让薛卿兼着吧,等物色到合适的人选,再调入中枢。” 其实,他比较看好余子俊。 余子俊是景泰二年的进士,如今在福建做户部员外郎,清廉而有才干。 前段日子,朱祁钰看了他的京察考核,全是上等。 对此人报以厚望。 他在余子俊递上来的奏章里,写了对他的期许之情。 有意调他入京,结果余子俊却拒绝了皇帝的美意,想在地方熬足了资历,再进入中枢。 他在奏章回复中写道:福建流匪众多、毛贼如雨,陛下当派军屯驻福州,震慑宵小,而据逃窜之民交代,澎湖巡检司土壤肥沃,一年两至三熟,他请求皇帝复设澎湖巡检司,收复澎湖。 信中写了很多,言之有物,可见他在福建是真的扎根于民间。 朱祁钰也想收复澎湖巡检司,奈何近海被海盗封锁,就算是把人送上去,也是孤悬在外,这是不负责任。 不如等大明海军强大起来,再行收复澎湖,设澎湖为宝州。 “诸卿,谁对农作物有研究、有兴趣的,去宫里领一株御米,回家养殖。” 朱祁钰站起来:“御米培育成功者,赐银符一枚!” “不管有几个人培育成功,朕一并赐下银符!” 有利益才能使人进步。 别谈感情,伤钱。 下了朝。 朱祁钰返回乾清宫,路上冯孝递上来于谦的奏章。 “果然,鞑靼就是想占便宜的!” 朱祁钰冷笑:“这满都鲁也敢狮子大开口,要在京峰口开马市,每年要购入鞑靼十万匹良马。” “马市,不就是变相的岁币嘛!” “一匹马要一百两银子,还都是被.阉.割过的驽马。” “大明马场培育出来的良马,价格在五十两左右,经过上百年繁衍,大明早已不缺马了。” “为什么还要花双倍的价钱,从塞外买马呢?” “不就是给人家岁币嘛。” “宣德朝因为用马市控制漠北贸易,结果瓦剌人掀桌子了,派兵攻打大明,才有了土木堡之败。” “现在鞑靼刚统一,立刻就来敲诈大明。” “不就是把大明当成软柿子嘛!” “朕的大明就这么弱吗?” 朱祁钰下了御辇,气哼哼地进了乾清宫:“冯孝、怀恩,你们怎么看?” 怀恩看了冯孝一眼,没敢先说话。 “皇爷,奴婢以为应该直接答应。” 冯孝笑道:“皇爷,当务之急是令鞑靼退兵,只要鞑靼退兵,于太保就能兵进辽东,击退喀喇沁部,是板上钉钉的事。” “到时候,咱们干脆不认账。” “看看鞑靼还敢不敢打过来!” “没有喀喇沁部牵制辽东镇,他鞑靼就算十几万精兵,大明也不怕他!” “若大明将军力堆积在蓟州镇,他们敢来,咱们就能留下鞑靼,让鞑靼再次分崩离析!” 冯孝说得霸气。 但这是事实。 大明精锐分散在各地,导致不能攥成一个拳头,果断出击。 只要击垮了喀喇沁部,辽东镇、蓟州镇连成一体,又有于谦的京营坐镇、统率,鞑靼根本不是对手。 朱祁钰看向怀恩。 怀恩尴尬了,他想说的,都被冯孝抢先了。 但这是乾清宫的排序,冯孝永远排在任何人的前面。 “回皇爷,奴婢以为鞑靼未必好骗,不如从鞑靼手中购入大批马匹、牛羊。” “用武器和鞑靼换。” “先支付一批武器,剩下的慢慢筹措。” “等到击退喀喇沁部,剩下的武器就不再供应,牛马羊也就成了大明的囊中之物。” “鞑靼南下劫掠,什么都没弄到,还被大明坑了一波。” “满都鲁的汗位必然震荡。” “鞑靼再次分崩离析,指日可待。” 怀恩坏笑着说。 朱祁钰眼睛一亮,这种事还真有可操作余地。 鞑靼肯定对大明生产的武器垂涎三尺。 若是给他点甜头,答应用牛马羊交易武器,交易几次之后建立信誉后,要求鞑靼先付牛马羊。 对大明来说牛马羊是战略物资,对漠北诸族来说,那就是口粮,人家手里的草,我们手里的宝。 只要饼画得好,鞑靼一定会上钩的。 最重要的是,这些年大明在市场上树立了良好的口碑,漠北诸族都信任大明。 反正大明也跑不了,他敢耍赖,就率兵攻打他,打到他把东西双倍三倍的吐出来。 “你俩说得都不错。” 朱祁钰思忖着,朝中哪个是辩才,如张仪、王玄策似的外交家。 “皇爷,奴婢愿意毛遂自荐,出使鞑靼!”怀恩跪在地上。 他天赋很高,在内书堂几年,便熟读经义,伺候皇爷小半年,皇爷读的书,他都读过,受益匪浅。 那些书可是经过讲读学士注释过的,等于说古书被掰开了揉碎了,喂到皇帝嘴里。 皇帝学习,他也跟着学习。 他的学识跟着突飞猛进。 而且,他在乾清宫里地位很尴尬,虽得皇帝重用,却始终没和皇帝共患难过,终究隔了一层。 能力再强,也永远只是冯孝的影子。 皇爷最信任的太监,终究是冯孝,在乾清宫里伺候多久,都得把冯孝熬死了,才能上位。 这就是覃昌、董赐等人,宁愿在外面做出一番功业来,也不愿意回宫伺候的原因。 冯孝在,他们就没有出头之日。 好在当今皇帝,雄才伟略,同时做很多事,否则就凭这些得宠的太监们,为了权柄,就得先撕起来。 这人呐,只要闲下来,没了向上的动力就会内斗,内斗起了苗头,就灭不掉了,永远内斗的死循环。 所以,怀恩知道在宫中没有出头之日,那就曲线救国,去宫外做实事,照样得到皇爷倚重,照样能权倾朝野。 这就是皇帝雄才伟略的好处,机会多,出头的概率大,没必要一棵树上吊死。 最重要的是皇帝权力够大,为人阴狠,手段够绝,没人敢内斗。 所以,内斗才会暂时画上休止符。 等有一天皇帝雄心不再,就是内斗的时候了。 朱祁钰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怀恩,勇气可嘉!” “在乾清宫伺候的!” “你们在朕面前是奴婢,但在天下人眼中,却掌握着无与伦比的资源。” “宰相门房七品官。” “伱们的品佚都不低呢!” “但是,朕希望你们都能成为干练之才,能为大明添砖加瓦,做个为世人称道的太监,也不枉费与朕主仆一场。” “朕向来不拘一格降人才,只要尔等有才华的,想出去做事的,和朕说,朕给你们机会;” “有新奇点子的,能为朕出谋划策的,直接说出来,朕都听着。” “朕希望你们向怀恩学习,毛遂自荐、主动请缨,为天下做点事!” “让朕,以你们为荣!” “届时,你们想要的赏赐,朕都允你们!” 朱祁钰赞扬一番:“怀恩,你去鸿胪寺挑人,尽快上路,能敲到多少竹杠,看你的本事。” “奴婢谢皇爷垂恩。”怀恩眼睛亮晶晶的。 皇帝公开赞扬他,只要这差事办得漂亮,他便能一步登天,他虽非皇帝元从,却能凭借能力,扶摇而上。 “朕在京中,等你的好消息。”朱祁钰很希望怀恩能做出一番功业出来,他这个主人,也面上有光。 打发走怀恩。 朱祁钰开始处置奏章,忽然想到了什么:“冯孝,谁在京中负责接收诸王府护卫?” “回皇爷,您钦定南和伯。”冯孝回禀。 “挑好的兵丁,先分给朱仪和朱永,令他们先出发,广西怕是要动乱了。” 因为薛瑄连续上了四道奏章,非常急促。 “传旨方瑛,要加快速度,未到的兵丁可以不等,优先从九门提督府里遴选一批壮士,先入广西。” “奴婢遵旨!”冯孝去传旨。 朱祁钰继续处置奏章。 “皇爷,那两个夷人尚且在宫外跪着,何时诏见?”冯孝趁着添茶的间隙问。 “等朕看完奏章。” 看了一会,朱祁钰忽然眉头皱起:“寇深这奏章是什么意思?甘肃镇外有大股骑兵踪迹?是准噶尔部?” 他站起来,看着地图:“准噶尔的目标会是哪呢?” 再反复看寇深的奏章,寇深形容骑兵形如鬼魅,马瘦人疲,像是逃难的,从嘉峪关匆匆而过。 但因为当时是黑夜,他也没看清楚,也不敢开关城去查看,只是派了探马,远远的坠着,这支骑兵仿佛没有攻打嘉峪关的意思。 不对劲。 准噶尔部虽在哈密往西游牧,奔袭至嘉峪关的话,应该个个精神抖擞才对呀,怎么会人困马疲呢? 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 “把这奏章送去讲武堂,令老将军们看看,关外的敌人究竟是谁?”朱祁钰也想不出头绪。 “给西北边关传旨,谨守关防,无诏不许外出狩猎。” 所谓狩猎,就是出关打秋风。 这是皇帝准许的,西番和小部落可倒了霉了,谁说明军无汉子? 利益驱使之下,个个勇猛如虎,打得边关无战事。 大明“软柿子”的口碑,正在牧民心里崩塌,本以为自己就是强盗呢,结果老实人抢起来比强盗还狠。 “奴婢遵旨!” 冯孝跪下,双手捧着朱祁钰手里的奏章,小跑着出殿,打发人去送奏章,再派人去传旨。 然后折返回来:“皇爷,您说这寇大人看到的骑兵,有没有可能是向东行军的骑兵?从西方而来的?” “怎么讲?”朱祁钰皱眉。 他也觉得十分蹊跷。 寇深应该还会有第二封奏章送来,他会继续探查的。 这支骑兵行军速度不快,中间应该有老人、妇人和儿童,所以行军缓慢,来得及探查。 “皇爷,奴婢听宫里人说过一件旧事,在永乐年间,有一个西方大国,叫帖木儿国。” “根据陈诚大人的记载,他曾数次出使过该国,其国君主早些年臣服于大明,向大明朝贡多年。” “后来竟对大明极为不恭敬,甚至扬言发兵讨伐。” “奴婢听宫人说,在永乐朝,太宗皇帝派人去帖木儿催缴多年的贡赋,帖木儿大汗竟辱骂太宗皇帝为‘猪可汗’,拒不缴纳。” “帖木儿于当年率大军东征大明,结果,这帖木儿却意外病逝于路上,导致这场东征无疾而终,我朝是很多年后才知道帖木儿东征的。” “想来就算他敢来,太宗皇帝只会雀跃,用一场震铄古今的大胜,告诉帖木儿大明的强盛。” 冯孝这般说,语气中充满自豪。 朱祁钰皱眉:“朕也知道此事,跟这股骑兵有什么关系?” “奴婢以为,盛极必衰。” “蒙人能征善战,但也极善内斗。” “奴婢想着这帖木儿君主死在东征路上,其国必然因继承人斗争,而分崩离析。” “如今近五十年过去了,想来帖木儿汗国已经因为内战而疲乏不堪。” 冯孝见怀恩被夸赞,他也想展示一番:“所以奴婢猜测,这股骑兵,很有可能是从西方跑到漠北,试图依附漠北的帖木儿国的分支。” 听到冯孝的猜测。 再结合寇深的奏章,反而清晰了。 人困马乏,行军速度缓慢,有妇孺的原因,也有对道路不熟悉的原因。 反而解释得通了。 “朕也记起来了,这帖木儿汗国曾经依附于大明,多次朝觐大明。” “后来被个野心勃勃的君主统一,就是这帖木儿大汗。” “陈诚的西域记里记载过,这个帖木儿的繁荣强大,他用了很大的篇幅描述帖木儿的繁荣。” “永乐朝归档记载,帖木儿野心勃勃,率领七十万人的东征大明,试图恢复大元荣光,却因为国君帖木儿意外病逝,无疾而终。” “你的猜测有些道理,这股骑兵还真可能是帖木儿汗国的骑兵!” “人困马乏,形如鬼魅,确实有几分像了!” 朱祁钰眼睛亮起:“冯孝,派人传旨给寇深,不,给西北沿线所有总督,立刻派人去和这股骑兵接洽!” “令寇深搞清楚这股骑兵的运作方向,令范广随时准备兵出河套,和这支骑兵接触!” “倘若真是帖木儿汗国的分支,因为逃避内战而东游,那么他们归附瓦剌,和归附大明,都是一样的!” “按照寇深奏章里写的,这股骑兵估计有几万人,算上妇孺起码有十万人左右。” “派人去接触,若能归化大明,便是大功一件!” 朱祁钰激动地来回踱步:“快去,把阁部重臣宣来,看看该如何令其归附大明。” 他真的眼馋,馋这支骑兵的战斗力。 如今的大明,不缺钱粮,缺兵丁,主要问题是兵力分散,导致不能攥成一个拳头。 若忽然多出来几万骑兵,完全可以撑起西北防线。 到时候就能往辽东调兵了。 他越想越激动。 这时,阁部重臣匆匆而来,进殿行礼。 朱祁钰简单描述一番,把寇深的奏章誊抄本给阁部重臣看。 “陛下的意思是,这是一股无主的骑兵?” 胡濙反复斟酌寇深的词汇,寇深语焉不详,他也只能靠猜。 “陛下想占便宜?”胡濙直言不讳。 “天降骑兵,不收岂不浪费了上天的美意?”朱祁钰笑着承认,他就想占便宜。 什么天朝上国的荣光,他不在乎,他就要实惠。 “陛下令人去打探是对的。” “若真是帖木儿汗国的骑兵,倒是可以归化。” “但陛下想没想过,一支异族骑兵,会彻底变成明人吗?” 胡濙语速很慢,一边说一边思考。 “很难,远的有朵颜三卫,近的有瓦剌、鞑靼,都是狼子野心之辈!” “畏威而不怀德。” “大明强盛时,他们如小猫小狗一样老实,一旦大明衰弱,他们就会露出狼性。”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 朱祁钰并不信任他们。 大明吃的亏太多了。 “那么陛下在接收这股战力后,该怎么处置呢?”胡濙是站在政治层面考虑。 之前朱祁钰是站在军事层面考虑。 “用其人,消耗瓦剌兵,最后冰雪相融,烟消云散。”朱祁钰说得委婉。 其实就是让他们狗咬狗,流干最后一滴血。 “陛下,令其狗咬狗,那是驯养熟了的狗。” “这帖木儿汗国早就对大明有不敬之心。” “虽是逃难的分支,心向蒙人。” “怎么可能被我们诓骗,去和他们的同类,狗咬狗呢?” 胡濙很没信心:“陛下想养狗十年,再用狗吗?” “当然不想!朕的钱粮养自己的百姓还不够吃呢,怎么可能养一群异族?” 朱祁钰对这个什么帖木儿汗国没一点好印象。 敢骂猪可汗? 朕早晚踏平你的国,亡了你的种! “两股军力,在一座城池中,心里却互相防备,如何能勠力同心,一致对外?”胡濙反问。 他的意思是,如朵颜三卫能被太宗皇帝所用,那是太祖皇帝开始养的狗,养熟了,才为太宗皇帝所用。 但最终不还是狗咬主人了嘛。 他认为这股骑兵,是即战力,但彼此之间互相防备,战斗力反而发挥不出来。 朱祁钰登时萎靡:“老太傅,朕眼馋这骑兵啊。” “咱们也有,但兵力分散,不能攥成一个拳头。” “现在被区区喀喇沁部欺负到家门口,朕心有不甘!” “经老太傅这么一说,朕反而没法安置他们了。” 说着说着,气泄了一半,坐在椅子上,颇有几分颓废。 胡濙却笑了:“陛下非要这股骑兵不可?” “老太傅有办法?” 朱祁钰眼睛亮起:“当然想要了!” “大明现在缺的就是即战力。” “若能从西北抽调出兵丁来,鞑靼算什么?” “朕能一口气把喀喇沁部吞下去!” 朱祁钰意气风发。 “请问陛下,是想要一只看门狗,还是要一只噬人的狼呢?”胡濙问。 朱祁钰一头雾水:“何为狗?何为狼?” “看门狗,实力不强,只能依托于大明生存,久而久之就驯服成了听话的狗。” “您看看朝中有多少归化的蒙人,不照样为国朝效力吗?” “噬人狼,实力强盛,和大明分庭抗礼,有独立的牧区,可和大明合作,也可和漠北合作。” “曾经的朵颜三卫,就是那噬人的狼。” “陛下,您想要哪个呢?” 胡濙笑眯眯问。 这还用问? 当然要狗了! 狗的虽然实力小,却会忠于大明,朵颜三卫确实是强援,结果却给大明腹心一刀,差点捅死大明。 “请陛下派宣镇、大同镇、山西镇、延绥镇、宁夏镇、甘肃镇开关。” “攻伐这支兵困马乏的骑兵!” “狠狠地杀!” “把他们杀怕了,这支骑兵自然就成了大明恭顺的看门狗!” 胡濙霸气侧漏。 朱祁钰算见识到了。 谁说明臣都软弱! 那是皇帝软弱,所以朝臣软弱。 看看胡濙这番话说得,霸气十足。 朕强悍,那么就满朝悍臣! “老太傅,这见了血,就已经和大明结成死仇了,还会甘心为大明效力吗?”白圭有些担心。 站在一旁的石璞抚须大笑:“白尚书恰恰说错了,如今大明归化的蒙人,哪个不是被大明杀怕了的?” “甚至,有的父母都被大明杀干净了,他们现在不还是乖乖为大明效力吗?” “你去问问他们,是愿意做这大明的勋臣,还是去漠北吃沙子呀?” 石璞拍手叫好:“老太傅老成谋国,就该杀,杀怕了他们!他们自然就乖乖当狗了!” “胡人向来畏威而不怀德,就得杀,杀到他们对大明充满恐惧才行!” 噗通! 孙原贞却跪在地上:“求陛下赐老臣王命符牌,老臣愿意出京,统率六镇,为陛下驯服这只看门狗!” 朱祁钰眼睛一亮。 孙原贞是文人,却是个地道的猛将胚子,年轻时候曾经亲自上阵杀敌。 而且,孙原贞官位够高,乃兵部尚书。 足以压制六镇。 为人妥帖,再把王诚派去当监军,他也可放心。 “好!” “孙卿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朕就赐下王命符牌,请孙原贞掌征北将军印,充宣镇、大同镇、山西镇、延绥镇、宁夏镇、甘肃镇六镇总兵官!” 朱祁钰令军机处拟旨加印。 “孙原贞,瓦剌事,朕尽付于你手中。” “那支骑兵可打、可招降,也可放归,一切俱在尔手,朕一概不问!” 朱祁钰将圣旨放在他的手里:“六镇尽付于尔手,大明西北全指望你了!” “孙原贞,这一仗,要打得漂亮,打得准噶尔闻风而逃!” “河套新安置的牧民,尚未见过我大明精兵,雄赳赳气昂昂之雄姿,今日便让他们看一看!” “归附大明,是何其正确的选择!” 这番话说得孙原贞热血上涌。 “陛下放心,且看老臣如何收服这支骑兵!”孙原贞极有自信。 他一直不服气于谦,认为当时他未在京中,如果在京中,就不是于谦一个人出风头了。 他孙原贞也能救大明于水火。 “好!” “户部,转运一干军资,不得耽搁行军。” “户部钱粮不够,朕的内帑出!” 朱祁钰目光灼灼。 “微臣遵旨!”耿九畴叩拜。 孙原贞叩拜谢恩。 他令孙原贞快些出宫,简单准备就星夜离京,用最快速度赶往边镇,尽快截住这支骑兵。 “老太傅,您看该安置在哪呢?”朱祁钰又问。 胡濙乐了,皇帝做事太心急。 做事宜缓不宜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偏偏皇帝就要吃热豆腐。 “甘肃往西过于荒凉、贫瘠,怕是人家也不乐意安置在此。” 胡濙慢慢走到地图前,斟酌着说:“就算愿意,夹在西番和大明中间,怕是也会反复,不宜安置。” “蒙人和帖木儿同根同源,这些丁口就算被大明杀怕了,安置在塞外,老臣担心其叛逃。” 他目光上移:“陛下不是想扩大辽东嘛。” “正好,辽东是一本五国志,互相牵制,互相制衡,若是把这支骑兵安置在此。” “和他们有血缘关系的鞑靼,这次被大明教训后,一时半会不敢再袭扰边关了,自然不敢勾结他们。” “兀良哈、女真和朝鲜,对帖木儿汗国的人来说,过于陌生,还不如大明亲近呢。” “陛下不在犯愁,在四平城如何戍卫十万大军嘛?” “这不是天送大军而来嘛,就把这支骑兵安置在此,四平城。” 不愧是老怪物。 胡濙想得面面俱到。 一箭数雕。 朱祁钰想收兀良哈人,收回奴儿干都司。 苦于没有足够的实力。 胡濙直接把这支骑兵安置在此,如一只鲶鱼般进入鱼群,优势正在朝大明的方向倾斜。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太傅真是国朝的定海神针啊,朕一日都缺不得老太傅啊。” 朱祁钰由衷赞叹。 “陛下谬赞了。”胡濙抚须而笑。 论坏,还得看读书人。 又聊了几句,便打发他们走人了。 朱祁钰继续处置奏章。 各地都有灾情。 就如现在的京师,外面仍下着细雨,天有阴霾。 “冯孝,今天几号了?”朱祁钰忽然抬头问。 “回皇爷,今儿五月二十七了。” “马上就要春闱了,诸王府中的将军可有到京师的?”朱祁钰问。 冯孝让人去拿归档,得出结论,一个没到。 “哼!” 朱祁钰冷笑两声:“都跟朕耍心眼呢,等六月初一,准备一桌酒宴,郑王的舞蹈练得如何了?催他尽快练习,宴会上正好为朕舞蹈。” “奴婢遵旨!”冯孝心中惴惴,皇帝又要打人了。 到了一更天,奏章才处置完毕。 朱祁钰站起来溜达,在庭院里走着走着,忽然想起件事来:“那两个夷人,还在宫外跪着?” “回皇爷,您没诏见他们,自然是跪着的。”冯孝满脸理所当然。 但他不知道,夷人膝盖不会弯曲。 可爱的小夷人,会不会因为跪了一天,学会了奇怪的蹲着上厕所呢? “宣进来。” “皇爷,宫门已经落钥了,无重大事件,还请莫要开门。” 冯孝心里不以为然,夷人能睹见天颜,已经是三生有幸了,别说跪一天,就让他们跪到死,那都是应该的。 “朕都说了要见见了。” 冯孝却摇摇头:“皇爷,为了那等肮脏的夷人,岂能随意开宫门?他们不配!” “罢了,就让他们跪着吧,朕明日下了早朝,再诏见他们。” 朱祁钰一想也是,大明才是真真正正的天朝上国,番邦被大明人打死,都是白打死。 “皇爷圣明。”冯孝磕头。 朱祁钰开始锻炼,练了半个时辰,一身臭汗的去沐浴,沐浴后才安枕。 翌日下了早朝。 回乾清宫的路上:“皇爷,那两个夷人晕过去了。” “怎么这般不经折腾呢?才跪了一个晚上,泼醒吧,宣进来,朕先见他们,再批阅奏章。” 朱祁钰下御辇的时候,小雨也停了。 他在院子里转悠会,才进入殿内,殿内很潮,衣袍黏糊糊的,谈允贤给他调了祛湿的药茶。 这时,两个走路姿态很诡异,表情幽怨,脸上还有水渍的夷人走了进来。 这就是大明皇帝的待客之道吗? “叩拜!”小太监叮嘱他俩。 他俩入宫前被教过礼仪了,但仅懂一点点汉语,所以叩拜的姿势一点都不标准。 直到礼成,朱祁钰才缓缓开口:“尔等是哪个国家的?” 压根就没让他们平身。 “回陛下,我们是佛郎机人。”他说的汉语很蹩脚,需要一个翻译。 四夷馆有世界各国的翻译,甚至太祖时期,国子监还要学泰西语,大明进士都是全才。 “入京可有进献什么宝物啊?” 两个夷人都懵了,您连我们的名字都没问,就先要东西,您是商人口中傻乎乎的大明皇帝吗? 您不应该直接赏赐我们宝物吗? “回禀皇帝陛下,我们有佛经进献。”一个夷人捧着一个匣子,打开后,里面是一本真经。 就是圣经的翻译本。 唐时景教盛行,确实有翻译过来的圣经,奈何都毁于战火了,到现在只是在典籍中提及只言片语。 “朕不信佛。” 朱祁钰让人收下:“既然你们信佛,朕就赐你们金刚经一套。” 两个夷人直接哭了。 您是傻乎乎的大明皇帝吗? 我们进献真经,您应该满脸震惊,奉为神物,对着神物叩拜呀,然后为了赞扬神的使者,应该赐给我们很多很多黄金…… 结果,回礼是一本印刷很烂的金刚经。 这纸翻动之余,都掉渣子,这玩意能看? 两个夷人有点心疼了,那圣经是花巨资翻译过来的,虽然只有《四福音书》,那也花了巨资的,拿来进京哄骗皇帝。 不过,他们是精明的商人,立刻就知道大明皇帝不好糊弄。 这大明规矩特别多,让他们一直跪着,膝盖都跪废了,也不许起来,大明皇帝一点都不慈祥,眼神如鹰凖,声音阴鸷,让人惊恐。 “朕听说你们上岸做贸易?谁允许的呀?”朱祁钰缓缓问。 “是、是……” 两个夷人也懵了,大明禁海,也不许夷人上岸。 他们是怎么上岸的呢? “未经允许便上岸大明,拖出去,抽二十鞭子!”朱祁钰就要给他们个下马威。 这些商人,个个鬼精鬼精的,跟他们耍心眼,他这个皇帝可不是对手。 那就先立威,抽到他们怕。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两个夷人哭喊着,被拖下去抽鞭子。 二十鞭子抽完,两个人奄奄一息,真没想到,被刘玉太监邀请入大明朝觐天子,谁能想到,差点被抽死。 大明皇帝有毒! 他们脑海里不断回荡着这句话。 “朕再问你们,你们是哪国的人啊?”看着他们的惨样,朱祁钰缓缓开口。 “佛郎机,佛郎机……” 看来是没撒谎。 “分别叫什么名字?”朱祁钰又问。 一个叫里多德,一个叫亚玛士。 “这名字,呵,朕的狗都不会叫这名字。” 朱祁钰笑了一声:“你们上岸有什么目的啊?” “做生意呀,想赚钱。”两个夷人真的哭了,这大明太可怕了,再也不来了。 “做什么生意?” “卖些东西,什么赚钱就卖什么。”两个夷人哆哆嗦嗦回答。 “那你们手上的老茧,是怎么回事?” 朱祁钰让人把两个夷人的手拽出来,太监一摸就知道,这是拿刀的手。 “我是退役的船员,想自己做点买卖,就和兄弟买了艘船,跟随船队来了大明……”亚玛士把什么都撂了。 佛郎机人,其实是大明对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合称。 若是船员的话,他们应该去过美洲! 朱祁钰不动声色问:“你们当兵时,都去哪啊?” “就在海上漂着,转运些货物,赚点辛苦钱……”亚玛士显然在忽悠朱祁钰。 拿生活用品去跟美洲土著换白银,叫辛苦钱的话,那世界上就没有比这更白漂的生意了。 “在海上生活不容易啊,来,把他的手剁下来。”朱祁钰云淡风轻道。 “啊!” 亚玛士拼命往回缩,不停摇头:“皇帝陛下饶命啊,饶命啊!” 这活儿乾清宫太监都熟。 冯孝让鸿胪寺的人翻译给他听:“告诉他,乖乖的,不疼的。” “不要啊!”亚玛士看见太监拿刀进来,他被四个太监按着,手被踩着,眼看就要离开手腕了。 “还敢骗朕?” 朱祁钰语气一寒:“砍!” “没有骗皇帝陛下啊!”亚玛士拼命往回缩,但太监的刀已经落下了。 一根手指头离开了手掌。 亚玛士痛晕过去。 里多德差点被吓死了,心里无比庆幸,不是自己啊。 “再说!”朱祁钰认为,他们一定在美洲挖银子呢。 其实,他们真要是在美洲挖银子呢,怎么可能跑到大明做生意呢? 这个时代的西班牙只是发现了新大陆,还没发现大银矿,更没有开采银子。 “我们进行奴隶贸易!贩卖人口!”亚玛士崩溃大哭。 “赚的是银子?”朱祁钰问。 亚玛士不停点头,其实还是在西班牙境内卖自己人,就是大明的牙行。 “我只是个船员,收的只是银子……”亚玛士把倒卖人口的生意说了一遍。 朱祁钰竟觉得啼笑皆非,亚玛士觉得干的是大事,贩卖人口,听着霸气,其实都不如大明京师一家牙行卖得人多。 银子,也是西班牙内的银子,不是挖出来的银矿。 那不对呀,西班牙人还没发现美洲银矿呢? “你们在海上,都去过什么地方?”朱祁钰问。 “早年是在海上漂,后来漂到了一个野蛮人的地方,船长建立了航线,往返此地进行贸易。” “他们缺生活用品,我们把生活用品卖给他们,换取当地的土特产。” “刘公公进献给您的御米,就是从那里贸易来的。” 亚玛士全都招了。 就是说,西班牙人也没发现美洲银矿呢? 既然是新大陆,那就应该属于大明的呀,反正没发现银矿,泰西诸国也不知道,干脆大明先占下来,偷着发财。 “还有什么植物?”朱祁钰问。 “这……”他不想说,因为他亲眼看到刘玉花了一船丝绸,买一株向日葵。 所以他们也想卖个好价钱。 “剁!” 血光一闪。 亚玛士想死的心都有了。 “还有红呼呼,吃着很甜的东西;” “还有一种长相如球,吃着也很甜的农作物;” “还有一种红色的,长在树上的,吃着特别辣……” 里多德全都招了。 他害怕被剁手啊。 红薯,土豆,辣椒! 就是这些! 朱祁钰立刻站起来:“你们手里有这些作物吗?” 里多德摇了摇头,却看到了皇帝眸中的杀意,他赶紧道:“有有,我们的船上就有,但在我们的船长手上,我们只是船员,说了不算的。” “船长?” 朱祁钰皱眉:“把刘玉宣来,快!” “朱仪出京了吗?”朱祁钰问冯孝。 “回皇爷,已经出京了。” “传去圣旨,令他带兵去抓这个船长,快!” “不惜一切代价,把他船上的东西都给朕原方不动的拿回来!” 朱祁钰眸光炽热:“若没带回来作物,或者作物死了,他朱仪就自杀谢罪吧!” “去传旨!快!” 真没想到,红薯、土豆、辣椒竟然近在咫尺! 昨天晚上就该诏见这两个夷人的! 那样的话,就能早一天得到红薯、土豆、辣椒。 有了这三种利器,统一漠北,机会已经来了! “怎么还没去传旨?”朱祁钰怒视冯孝。 冯孝赶紧磕头:“皇爷,那船长叫什么呀?长什么样呀?奴婢一无所知呀!” 朱祁钰一拍脑袋,指着里多德:“他老实,把他带去,抓住那个船长。” “告诉朱仪,买也可以,什么代价朕都愿意付出!” “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得把那一船东西弄到手,不惜一切代价!” “你,里多德对吧。” “若是能促成这笔生意,朕赏你一百两黄金!” 里多德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但那是伪装给皇帝看的。 只要他出了大明,这辈子都不来了,什么黄金不黄金的,哪有自己的小命重要? 但他的心思,怎么可能瞒住朱祁钰呢? “冯孝,把人交给许感调教。” “派都知监的人立刻出京,去广州市舶司!” “不惜一切代价弄到那一船的东西!” “快去!” 朱祁钰懒得戳破他的小心思。 反正都要交代的。 至于答应的一百两黄金,人都死了,要钱有什么用? 既然只是船员,肯定不知道去美洲的方向,再说了,西班牙是从大西洋去的美洲,横渡太平洋,想都别想。 朱祁钰慢悠悠地看向亚玛士。 “皇帝陛下呀,我什么都招了,放过我吧!”亚玛士不停磕头请罪。 “再剁!”朱祁钰觉得,他还在隐瞒着什么。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158章 谁能使大明变强,为朕所用,朕就允其富贵! 血光乍现。 亚玛士想破口大骂,但看见持刀的太监虎视眈眈,他敢骂,那太监就敢割了他的舌头。 这大明皇帝,根本就不是好骗的傻子。 而是个暴君! 彻头彻尾的暴君! “一艘装载着农作物的船支,你说是来大明赚钱的?” “糊弄傻子呢?” “大明缺几株农作物?这玩意是黄金做的?那么值钱?” 朱祁钰早就发现了这个大漏洞,冷笑道:“从实招来,你们要干什么?” 没错,这样一艘装满农作物的船支靠岸。 绝对不是拿农作物来大明换钱。 极有可能是从广东掳掠百姓,到其他国家搞殖民。 按照常理,这农作物更是不可能送到大明的,这是殖民的本钱,不会轻易与人。 按照殖民者的逻辑,如今的佛郎机人,因为在东方力量不够强。 所以还没撕下伪善的面具。 应该只是划地停靠港口阶段。 所以,需要人口搞种植,全球最擅长种地的只有汉人,所以他们靠岸的目的,就是掳掠人口。 朱祁钰一直引而不发,就是要榨干他们的秘密。 “船支的目的地是苏禄王国……”亚玛士坦白了。 和朱祁钰想的差不多。 佛郎机人先租借,再建港口、堡垒,等援军到达,就开始殖民了。 这支船队的目的,就是想从大明买些人口,之所以没强行劫掠,因为船少,武器不足,所以退而求次,从大明购买。 但他们没钱,刚好刘玉邀请佛郎机人入京。 他们以为这是个机会,忽悠大明皇帝,求大明皇帝赐下一块土地,让他们的船舶靠岸。 因为大明富裕,他们想从大明骗钱,当然了,若能殖民大明就更好了。 再不济,也能带些人口去苏禄王国种地。 这番话说出来,竟把冯孝唬得目瞪口呆。 “你们佛郎机才多大领土呀,竟想鲸吞苏禄王国?”冯孝满脸诧异。 苏禄王国位于棉兰老岛南部,由几个岛组成,永乐年间,其国东王、西王、峒王入京朝觐,东王还病逝于山东。 如今苏禄王国奉大明为宗主国,有良好的往来。 所以大明对苏禄王国是比较清楚的。 亚玛士却给他一个傻子的眼神,国力靠的是领土面积吗? 冯孝感受到了嘲笑。 朱祁钰也忍俊不禁:“冯孝,佛郎机看似地狭人稀,其国力不亚于大明,只因为佛郎机离大明太远,若是两国接壤,凭借佛郎机人的海船,大明未必是对手呢。” “怎么可能?”冯孝满脸不敢相信。 大明强大,深入人心。 煌煌大元,最终不也沉迷于中土的繁华嘛? 繁华中土,才是世界上最繁华的国度。 而且大明又正值壮年,明君名臣在朝,强盛无比。 这佛郎机怎么可能比大明强大、富饶呢?根本不可能的嘛。 可皇帝是怎么知道的呢? “让他回答。”朱祁钰没有解释。 亚玛士不敢说呀,在他眼里,大明虽富饶但军事实力落后。 这些年佛郎机没少在大明近海打劫,大明连个屁都不敢放,能强到哪去? 其实大明根本就不知道,近海的海盗都是谁? 从亚玛士眼中,冯孝看到了鄙夷。 冯孝如遭雷劈:“怎么可能呢?” “朕的梦里,若打海战,十个大明也打不过佛郎机,打陆战的话,一百个佛郎机也打不过大明。” 朱祁钰笑道:“但论富饶,冯孝,伱可千万别低估国外的富饶啊。” 冯孝彻底惊住了。 怎么可能呢? 朱祁钰没有解释,他有意为朝臣灌输海外富饶的思想,就是为了扩张打下基础。 “你们的船队有多少人?”朱祁钰问。 亚玛士不敢撒谎:“八艘小船,二百多个水手,皇帝陛下,我真的是正经商人啊。” 你正不正经已经不重要了。 留在宫里伺候吧。 “船上都有什么货物?” 亚玛士说只有两艘船有货,八艘都是空船。 显然是留着装人的。 “那火炮什么的?每支船上都有吗?”朱祁钰随口在问。 亚玛士竟点头,似乎是为了彰显武力,他说每个船员都配有两支火铳,弹药无数,八艘船上都配有火炮。 一听这话,朱祁钰眼睛一亮。 佛郎机火炮比大明火炮先进,能不能缴获一批,令大明工匠仿制呢? 军器局研制了这么久,屁都没研制出来,甚至还总来宫里哭诉,说什么硝石不够用了,铁不够用了云云。 朱祁钰让他们去茅厕里面自己抠。 因为军器局迟迟没有成绩出来,他开始下调军器局的伙食,对军器局上下表达了不满。 不过,佛郎机却有现成的火器,若缴获一批,再仿制的话,可就走了捷径了。 这时,刘玉擦着额角的汗入殿。 看见殿里的斑斑血迹,吓得跪在地上:“皇爷恕罪,皇爷恕罪!” 他的请罪打断了朱祁钰的思路,摆摆手:“跟你没关系,起来吧。” “刘玉,朕问你,广东备倭军,能不能在近海打一仗?” “啊?”刘玉没明白,这话没头没脑的。 “这两个商人,并非真心朝觐,而是想掳掠大明丁口,去苏禄王国搞殖民。” 朱祁钰幽幽道:“苏禄王国奉大明为宗主国,朕有保护苏禄王国的义务。” “所以朕想着,把这伙船队给抓了,大明能不能打赢这一仗?” “此等烂人竟不敬天朝皇帝,其罪当诛!” 刘玉跪在地上:“皇爷爷令奴婢招兵,就是拱卫天家威严的,奴婢愿以死护卫皇爷爷天威!” 马屁倒是好听,可能不能打呢? 打了之后,如何善后呢? 朱祁钰是想要佛郎机的船支和佛郎机炮、火铳等等火器。 想买人家肯定不卖,不如抽冷子在近海,抢他娘的。 拿到京师开始仿制,等佛郎机人来讨说法的时候,大明是不是已经仿制成功了呢? 等等,他船上的火器,都是佛郎机最先进的吗? 朱祁钰也叫不准。 “就是说,广东备倭军能打这一仗喽?”朱祁钰问。 “回皇爷,能打!”刘玉磕头。 亚玛士能听懂几句汉语,满腹惊诧,这皇帝是疯子吗? 不是都说大明皇帝最傻,拍几句马屁就赐下大量赏赐吗?海外那些小国都是这样传的。 怎么这个皇帝和别人嘴里的不一样? 难道这不是大明? 再说了! 我们什么都没做呀,我们只是去苏禄王国讨生活,跟大明有啥关系呀?凭啥打我们呀? 你们大明是国家,不是强盗好伐! 亚玛士悲惨地看着地上的三根手指头,他才明白,打与不打,只在大明皇帝一念之间。 他陡然明白,如此庞大的帝国,都掌握在大明皇帝的手里,难怪在他身边伺候的太监,都瞧不起伟大的西班牙! 西班牙和辽阔富饶的大明相比,确实只是弹丸之地。 他前半生漂泊在船上,只想抢点吃的穿的就够了,他以为自己已经够坏的了呢。 而大明皇帝呢,以喜怒杀人,嘴唇轻轻一碰,便有成千上万人为他赴死。 这是权力! 至高无上的权力呀! 在这么一瞬间,他竟对权力产生了难以抑制的渴求。 “朕再思量一番。” 朱祁钰打算明天去朝堂上,和朝臣商量:“此人留在宫中吧,给他包扎一番后,就去势,留在宫中伺候。” “刘玉,你也做好准备,随时都可能离京。” “回到广州,给朕物色一批红毛鬼,送进宫里来,最好是颇有学识的一批人,送进宫中伺候。” 刘玉明白了。 皇爷是对泰西经义感兴趣了,那没问题呀,广州市舶司往来的泰西商人不少,就让他们回国掳掠一批人口过来,大明送几船瓷器便是。 实在没有,就把泰西商人给劫了,反正什么大食人、大秦人、泰西人长得都差不多,像鬼一样,傻傻分不清楚。 “奴婢回去便办。”刘玉磕头。 皇爷的事,就是天大的事。 亚玛士满脸懵,他不知道去势是什么意思,但听说要留在宫中,登时嚎啕大哭。 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不止泰西人,你觉着有学识、有能力的外国人,不管男女,都送到宫中来一批,朕酌情录用。” 当太监也不是谁都能当的。 也得看皇帝心情。 “奴婢遵旨!”刘玉明白了,回去的任务,就是抓人。 大明境内质量不行,就让那些商人回国去抓,大明瓷器能使世界疯狂,区区几个人算什么。 “对了,那个什么里多德,也别弄死了,送回宫里来和他作伴。” 朱祁钰瞥了眼亚玛士:“好好的人,起个鬼名字,什么亚玛士,难听死了,朕赐你名为刘雅,好好在宫中伺候吧。” 嘭! 冯孝一脚踹在亚玛士的腿上:“还不跪下谢恩?” 皇爷赐名啊,他们都无比垂涎呢,这个该死的黄毛怪凭什么荣膺皇爷赐名? 进了宫,咱家该好好调教调教你。 朱祁钰收回心思,处置奏章,可心里浮躁,看不进去:“去把老太傅请来,用御辇去接。” 打劫一批佛郎机人不难。 难的是,如何挡住佛郎机的报复呢? 近些年海盗猖獗,市舶司日渐萎靡。 再加上,大明海岸线太长,近海地区海盗泛滥,大明防不胜防。 佛郎机的船可以从任何地点登录,到时候遭殃的是老百姓啊。 所以朝堂数次下旨,令近海百姓内迁,但百姓要讨生活的,不是朝堂下旨,他们就会放弃海边的捕鱼业。 这样一来,就频频遭遇海盗屠杀。 若再惹怒了佛郎机,惹得佛郎机杀过来,大明本就不富裕的海军,再一战被打崩了,他如何再建海军? 唉,多么怀念永乐时代啊。 大明海军天下第一! 正想着,胡濙进来叩见。 “老太傅请起,快赐座。”朱祁钰简单描述了一番,特意说了一句佛郎机火器比大明先进。 胡濙大吃一惊,斩钉截铁摇头:“不可能!” “大明火器世界第一,怎么可能被佛郎机人压过呢?” “陛下肯定被宵小骗了,肯定是。” 胡濙绝对不信,又要说佛郎机地狭人稀,乃小国也云云。 “老太傅,大明的海船,能从遥远的泰西,行驶数万里,来到大明吗?”朱祁钰问他。 “郑和时代便能。” 胡濙满脸荣光:“郑和下西洋时,那一艘艘宝船,简直吓傻了那些国王,沿岸百姓都对着宝船叩拜,以为是神仙来了。” “老太傅,郑和到泰西了吗?”朱祁钰问。 胡濙僵住了:“那、那是因为货物已经装满了,不能继续远航了,没必要走那么远。” 朱祁钰还在笑:“郑和的确是能,但是老太傅,如今这个时代还能吗?” 胡濙不说话了,慢慢低下了头。 确实不能了,曾经的宝船已经被侵蚀了,不能再远航了,正统年间曾经下过西洋,但没走多远便无疾而终了。 他仍兀自强硬道:“那佛郎机的火器,也不如大明。” “正好,那亚玛士被去了势,留在宫中伺候。” “老太傅不信,可以诏他来问问。” 朱祁钰叹了口气:“老太傅,您是从永乐朝过来的,见识过煌煌大明,心里有一口傲气在。” “但今时不同往日了,大明火器数十年未有进步,库房里的火铳,还是永乐朝制造的呢。” “可这佛郎机人,正在环游世界,您说说,他们是不是国力最强盛的时候?” 这话胡濙认。 郑和为何能七下西洋?不就是因为大明国力鼎盛,朝堂愿意支付巨额的远航费用嘛。 “而佛郎机只是弹丸小国。” 朱祁钰问:“他们凭什么支撑船队远洋航行呢?” 胡濙怔住了。 真的是细思极恐。 岂不是说,佛郎机的国力,已经超过永乐朝了吗? 其实朱祁钰偷换了概念,郑和下西洋是什么规模?佛郎机船队是什么规模? 而且,佛郎机人是自由出海,不是皇室供应资金、军队、钱粮出海,完全不是一个性质的。 在佛郎机发现美洲白银前,未必是世界第一。 但发现了美洲白银的佛郎机,妥妥的世界第一,能用钱把世界买下来。 要趁早占下美洲,就算不能独吞,也要和佛郎机人均分,起码要占一份利益。 “所以朕想打这一仗,把他们船上的火器扣下来。” “送去军器局,令军器局仿造。” “但朕不得不考虑,如何防备佛郎机人报复。” 朱祁钰把担忧说出来。 胡濙还沉浸在佛郎机强盛的震惊之中。 过了良久,叹了口气,眸光锐利如刀:“陛下,佛郎机虽与大明远隔万里之遥,但不可不防备,其国如蒙元一般,从西往东打,那后果不堪设想。” 胡濙是典型的陆地霸主思维。 曾经的永乐大帝,也动过西征的念头,奈何漠北不灭,如何西征? 所以他下意识以为,佛郎机人可能凭借强大的武力东征。 那大明就有危险了。 其实,时代变了,观念也该改变了。 佛郎机只想做海上霸主,对陆地霸主兴趣不大。 朱祁钰将错就错,叹息道:“是呀老太傅,帖木儿汗国强大时,便一心东征,若草原上、西方出现新的霸主,必然如成吉思汗一般,届时大明将永无宁日啊。” 胡濙竟点头同意。 以前他认为佛郎机地狭人稀是弱国,现在却成了他的假想敌。 “请陛下派人出使佛郎机!” “从佛郎机带回书籍,延请佛郎机经义博士,学习弗朗机。” “请陛下再令翰林学习佛郎机语言,翻译文章,去芜存菁,将精华部分为大明所用。” 胡濙跪在地上,目光闪烁:“这还不够,佛郎机能强大,必然和军事息息相关,我们干脆将他们的军器,搬到大明来。” “他们用什么火器,咱们就用什么火器!” “他们骑什么马,咱们就买马种,也骑什么马。” “他们披什么铠甲,咱们也仿制什么铠甲!” “老臣请陛下,打这一仗!” “不要怕佛郎机事后报复,大不了花些钱财,破财免灾,重新修复关系便罢了,必须把佛郎机的火器弄到手。” “大明不能比任何国家差!” 胡濙掷地有声。 朱祁钰都看傻了,这还是那个在朝堂上明哲保身的胡濙吗? 绝对是景泰朝第一悍臣。 把佛郎机想象成假想敌,然后就喊打喊杀了? 您的道义呢?经义里的道德呢?都忘了? 这还是士大夫吗? 在朱祁钰固有印象里,士大夫都是迂腐、愚昧、无知的,但胡濙给他上了生动的一课,有什么样的国君,就有什么样的朝臣。 原来,根子在皇帝身上。 “老太傅所言极是,打!” “善后之事以后再想。” 朱祁钰亲自扶起他来:“大明之伟大,在于兼容并蓄,别人强大的东西,咱们去学来,淘汰咱们的弱点,不断完美自身,这才是真正的汉人!” 胡濙慷慨道:“陛下此言甚是,汉人之伟大,惟有包容!” “试问匈奴鲜卑羌羯氐,如今何在?” “其实都被同化成了汉人!” “汉人能包容种族,也能包含文化。” “儒家为何经久不衰,因为任何时代,经义都会有新的注解,圣人经典适用于任何时代,所以圣人才是圣人。” “汉语更是包罗万象,如今用的很多词汇,唐宋时并没有,但汉人会不断创造新的汉字出来,再用新的组合,组合成不同的涵义,这就是汉语经久不衰,永远不会被取代的原因。” “所以,老臣请陛下去学习佛郎机。” “把佛郎机学来,再灭掉佛郎机,佛郎机的一切,就变成我大明的了。” “煌煌大明,才是世界上最强的国度!” “汉人,才是世界上最优秀的族群!” 本来胡濙这番话说得极有民族自豪感、荣誉感。 偏偏加上最后一句,学完人家就消灭人家,是不是太无耻了。 不过,现在的胡濙,是朱祁钰从未见过的胡濙。 胡濙仿佛注意到皇帝的眼神,轻笑道:“陛下,谁没年轻过呀?” “老臣年轻时,仗剑走天下。” “何尝不是一身热血?” “奈何老臣位居高位,一句话就能影响万千生灵,所以老臣不敢放肆,更不敢随便说话。” “陛下您有雄才伟略,老臣何曾没有过抱负呢?” “您想做千古一帝,老臣就不想入文庙了吗?” “是陛下说的,要和老臣相互扶持着。” “老臣希望,陛下为老臣扶灵时,能说一句:胡濙也能媲美房杜。” 胡濙目光柔和。 他答应过,保皇帝的命,那他就要将生锈了的宝剑磨得锋利,出鞘龙吟,剑斩天下,就如现在的他。 出鞘的宝剑! 寒星点点的宝剑! 朱祁钰亲手扶起胡濙:“老太傅,朕与你君臣相携,朕做唐太宗,您一定是房玄龄、杜如晦,必名垂青史!” 胡濙还要拜谢。 朱祁钰不许,拉着他:“老太傅一定要注意身体,您活着,就是大明的定海神针,朝堂上很多事朕确实能做主,但终究欠缺些火候,请老太傅扶持着朕,再多走一段路。” 胡濙今年八十了,还有几个明天呢? “老臣必相扶陛下!”胡濙哽咽。 “打了这一仗,佛郎机人来讨个说法,朝堂该如何应对?”朱祁钰请他坐下后,继续说善后的问题。 胡濙浑浊的老眼射出一抹精光:“陛下之前令陈旺和翁信在廉州府和雷州府建造船厂。” “干脆,扩大规模,建广西造船厂、广东造船厂,造大船,令其积累木料,造宝船。” “佛郎机人带兵来打,咱们就赔款呗,大不了就认怂,等大明的新船造好了,装上新式火炮,那就打一仗。” 胡濙冷笑:“打到佛郎机人求饶,向我们赔款,但大明不看重眼前的利益。” “借机派使者出使佛郎机,两国交好,学习佛郎机优秀的文化、军器。” “全都学成,那师父就没必要存在了。” “弹丸小国,也敢和日月争辉?可笑至极!” 和平都是打出来的。 这话没错。 佛郎机现在确实强大,但能跨过远洋又能派来多少船?多少兵?死一个他们都心疼。 所以,大明认怂,佛郎机自然会高抬贵手。 等大明有了自保的余地,就掀桌子翻脸,打到他们叫爸爸。 甚至,胡濙想得更狠,直接灭其国,威震泰西。 胡濙看得通透:“远交近攻,佛郎机终究离大明太远,咱们可交可学,眼前最大的敌人,终究是漠北。” “仿制出了新火器,大明就能威震漠北了。” 胡濙想的深远。 朱祁钰赞叹道:“老太傅老成谋国,就按照老太傅说的办。” “暂时认输,也不丢人,赔款从内帑出,朕也可下罪己诏,区区耻辱,朕来背负。” “当务之急是得到佛郎机的火器,拿回来大明仿制。” “若是仿制成功,攻伐漠北,也多了一丝胜算。” 朱祁钰心情不错,又聊了几句,才用御辇把胡濙送出宫。 然后继续处置奏章。 “冯孝,参加春闱的考生陆陆续续入京,会馆要大面积接客,这些人可都是富户啊,不大赚一笔,朕都不好意思。” 朱祁钰笑道:“让会馆推出点新玩意,要注意抓住热点,赚钱不能这般僵硬嘛。” 冯孝匍匐在地上,他却知道,皇帝不会因为一点小钱,记住这件事的。 “让会馆那边,把这些考生的底细摸清楚。” 朱祁钰淡淡道:“放榜之前,朕要看到所有信息。” “奴婢遵旨!”冯孝派人去传旨。 朱祁钰看到浙江布政使彭时上的奏章。 “呵,这南孔有点意思,朕强迁孔氏,朕允许他们说话,他说没意见。” “朕令南孔迁出几支,南孔也乖乖地做了。” “朕以为是个有孝心的。” “却不想,背地里写诗讽刺朕,当朕没文化?读不懂几首酸诗?” 朱祁钰突然收敛了笑容:“宣孔公诚进京朝觐。” “北宗改衍圣公为文宣王,南宗是不是也眼馋这个爵位呢?” 朱祁钰没了声音。 但乾清宫上下瑟瑟发抖。 “把文宣王宣来。” 冯孝赶紧去传旨。 孔弘绪也该去盖州了,临走之前,他要和孔弘绪商量,四平城需要多少丁口,多少人当孔氏的奴隶,总要定好的。 划下来一道线,谁也不准逾越。 等逾越了底线,可就不能只说不杀了。 “这彭时在讨好朕啊。”朱祁钰冷笑,他之前确实想过启用彭时,但他被贬斥时间太短,不足以磨练他。 否则后世之臣,有样学样,还会崇敬皇帝吗? 既然贬斥了,就去地方熬几年。 让朕看到你的能力。 “让王复入宫。”朱祁钰又说了一句。 这段日子,王复整饬通政司,做得井井有条,倒是可以加以重用了。 他接着处置奏章。 越处置越心烦,声称受灾的奏章,足足有一百多本,今年的年景实在糟糕。 “告诉军机处,大旱大涝之后,一定要谨防瘟疫!” “之前从太医院打发出去的太医,又收回诏狱了?” “都放出来,让他们去民间宣传防范疫病。” “京畿绝对不能再出事了!” 朱祁钰放下奏章,在殿内来回踱步。 外面又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他心情正在变遭。 这个时候,文宣王进殿拜见。 他今天穿着王爵的冕服,以王爵之尊行礼。 “无须多礼。” 朱祁钰停下脚步,返回坐位上:“文宣王,辽东虽有战事,却也打不到盖州,正好梁珤即将率军出京,你也随大军同行。” 被称文宣王,孔弘绪小脸扭曲成一团。 人家不想要这个王! 现在京畿的士子就都在骂他! 骂他为了爵位,连祖宗都不要了! 尤其正值春闱,天下生员齐聚京师,那些文人的嘴,一句话就能让你遗臭万年。 很显然,孔弘绪已经遗臭万年了。 但皇帝压力骤减,最近写诗骂他的人越来越少,都在骂文宣王,还骂孙太后妇寺干政。 背锅侠,孔弘绪当得窝囊。 知道要离开京师,孔弘绪心情是雀跃的。 在京师里,他的妻子仗着皇帝恩宠,对他是又打又骂,他浑身上下都没一块好肉,被掐的、被打的、还有被滴.蜡的…… 那个项氏欺负牙签也就罢了,竟然还喜欢暴力…… 那蜡油滴在身上…… 孔弘绪打了个寒战,等本王离了京师,看怎么收拾你! “文宣王,四平城需要多少丁口?”朱祁钰直截了当问。 “这……” 孔弘绪也不敢搞虚头巴脑的。 只要他说不要,皇帝会立刻答应,正好不想给呢。 “当然越多越好。” “你倒是贪心,说个具体数目,朕酌情移民过去。” 既然要用孔氏,就得给好处,否则人家凭什么给你卖命? “回陛下,曲阜丁口超过五十万,微臣也不要太多,就要二十万户即可。” 孔弘绪确实没狮子大开口,人家是体谅皇帝苦心的。 曲阜可不是后世那么小,供养圣人家族,土地怎么会少呢? 但是,他偷换了概念,用“户”替换了“人”。 二十万户,就算一家三口的话,那都是六十万人,可这个年代一户在五个人左右,就是上百万人啊! 孔家要这么多人干嘛?四平城能养那么多人? 怕是整个辽东,都没有这么多人! 养不起的。 “二十万户确实不多。” 朱祁钰微微颔首:“从山东迁一些过去,从北直隶迁一部分,再从辽东迁一部分,凑个十几万户吧。” “罗绮、程信已经抵达汉城。” “朕会令朝鲜迁三万户入四平城。” “再令女真、兀良哈、鞑靼迁一批进来,尽量凑齐二十万户。” 朱祁钰语气一缓:“文宣王,你能体谅朕的苦心,朕很欣慰,你也确实长大了,明白朕的良苦用心。” “放心,朕也不亏待你,给你孔氏一万奴仆。” “以后从朝鲜迁出移民,优先安置在四平城。” “你看如何?” 孔弘绪都没想到,皇帝真会给他二十万户。 那是一百万人口啊! 大明人口才多少?在籍的也就五千多万,奴籍、黑户翻一倍,最多也就一万万人。 皇帝一口气给他一百万,还要负担一百万人的口粮,漕运压力巨大啊。 但是。 他转念就明白了,皇帝给他这么多丁口,是为了鲸吞奴儿干都司! 所以提前移民过去,适应气候。 等到时机成熟,就会兵出辽东,鲸吞奴儿干都司,再将这二十万户撒到奴儿干都司去。 没错! 孔弘绪想的对,朕就是要鲸吞奴儿干都司,把这些人口撒到奴儿干都司去。 确实要给孔氏二十万户! 但你孔弘绪能偷换概念,朕就不能? 朕给你男丁,没有女人,也没有孩子,就是二十万人。 可这也是二十万户啊。 别说二十万人,你要五十万人朕也能给你凑出来! 天下罪犯那么多,占山为王的流匪多如牛毛,全都送去辽东,冻死了朕也不心疼。 为什么不能给? 再说了,辽东都司才多少人啊? 你一口气要二十万户,拿什么养?去吃屎吗? 四平能种粮食吗? 自己也不动动脑子,南方供应京师漕运,已经压力巨大了,再供一条辽东漕运,直接让大明崩塌算了! 不过,等推广御米、土豆、红薯就不一样了。 辽东就是宝地了,能种出粮食的宝地! 也不能全是男人,最好从朝鲜迁出三万女人。 如果二十万个男人守在一个城里,肯定会出事的。 “微臣谢陛下天恩!”孔弘绪美滋滋的。 “所以你要去盖州,和你孔氏族老讲清楚讲明白,朕是为你们好。”朱祁钰笑道。 孔弘绪别有用心,以为自己占了大便宜。 赶紧磕头谢恩:“微臣一定说服族老。” “你对衍圣公的爵位,如何看?”朱祁钰一开口。 孔弘绪就知道了皇帝的深意。 皇帝想封给南孔。 这可不行,北孔才是正宗嫡脉,绝不能让南孔崛起,必须压制。 “请陛下废此爵位,此乃先祖的爵位,不能轻易赐人。”孔弘绪就不懂事了。 你想维护北孔。 朕难道就不能搞制衡了? 孔弘绪一头磕到底,皇帝却迟迟不吱声。 他心里咯噔一下。 皇帝又生气了! 只要不顺着他的心思,他就生气。 他生气就处置我! 孔弘绪想哭。 他知道,只要他不说软话,皇帝就让他磕到脑溢血。 等了足足半晌,皇帝都没声音。 “爵位乃陛下钦封,微臣不敢置喙!”孔弘绪改口了,为了保护大脑,他屈服了。 但朱祁钰并不满意。 这天下是朕的,你算什么东西? 说这说那的,你配吗? 朕哪怕赐一条狗爵位,也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微臣知错,微臣知错!”孔弘绪为了活动脑袋,嘭嘭磕头。 “不至于,起来吧。” 朱祁钰动了动嘴唇:“这衍圣公的爵位,还是要传承下去的。” “孔圣人乃华夏之圣,天下人之祖。” “尔等是圣人的后人,区区一个文宣王、一个文昌侯,如何支撑起孔氏门楣?” “但这衍圣公的爵位,暂时不赐下去。” “文宣王,朕也给你们孔氏一个任务。” 朱祁钰慢慢站起来,来回踱步:“孔氏诸房,多有文学大家,文风豪迈,文脉昌盛。” “但四平城地处辽东,乃蛮夷之地。” “所以朕给你文宣王的任务,就是怀柔诸胡,化胡为汉。” “朕不瞒你,击退了喀喇沁部,朕会考虑怀柔兀良哈。” “你孔氏也不必抱着一个爵位不放,干脆出来做官。” “为朕怀柔兀良哈。” “三年,只要孔氏能用三年,汉化兀良哈,不管你孔氏用什么办法,只要兀良哈人会说汉话,就算汉化成功。” “朕再赐下一个爵位给你孔氏,令你孔氏世袭罔替,与国同休。” “如何?” 朱祁钰为了汉化诸胡,要利用所能利用的一切。 孔氏在中原是害虫。 可去了辽东,那就是珍宝。 想想,孔氏诸房近十万人,都是读书人啊,内地不缺读书人,边境却缺的很。 若用对了方向,用这十万人汉化整个奴儿干都司,都没有问题。 孔弘绪眼睛亮起来:“陛下是否要将衍圣公赐于我脉?” 想什么呢? 衍圣公该赐给南孔啊。 你们汉化北胡,南孔去汉化南土啊。 分工明确,都要给好处的。 “你就这么自信,能汉化兀良哈人?”朱祁钰纳闷。 “回禀陛下,若论治国打仗,我孔氏不如别人,但若令人读书,那别家可就不如我孔氏了!” 孔弘绪充满了自信,他家文脉从未断绝过,其家自成一脉。 尤其是藏书,他家堪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就这次迁居,只书就用了七百多辆车,拉了近五十次,真是汗牛充栋。 连皇帝看了都眼红。 幸好,借着迁居,朱祁钰令于谦誊抄一份,送到宫中来,珍藏起来。 把孔家人气得,暴跳如雷,一百多个老夫子轮番上阵,把于谦喷得想自杀,连带着于谦也臭了。 “陛下有所不知。” “兀良哈人,其实多次都在汉化的边缘。” “只不过朝堂一直不愿意允其内附。” “如今陛下下定决心,微臣自然有办法令兀良哈人快速汉化。” “微臣在家也知道,陛下令人编纂了一百个字,只要胡人学会了这一百个字,便是汉人。” “所以微臣有这个自信。” 孔弘绪侃侃而谈。 朱祁钰还没发现,孔家还有这妙用呢? “好!” “文宣王,朕不止允你一个爵位。” “更允你孔氏世代富贵!” “只要尔等为朕汉化兀良哈,尔等就是大明的功臣,朕必不再区别对待孔氏。” 朱祁钰说实话了。 之前就是眼红孔家的富贵。 你家又没为大明添砖加瓦,凭什么享受这万民敬仰的富贵? 但现在不一样了。 只要你家有用,那供养你家富贵,天下百姓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会举双手支持。 “微臣谢陛下天恩!”孔弘绪赶紧磕头。 接下来,相谈甚欢。 孔弘绪自己都懵了,竟然和皇帝相谈甚欢? 皇帝向来对孔氏有偏见,对他更是天天吓唬,使用软暴力,却没想到,如今竟和皇帝成了忘年交。 孔弘绪有点明白了。 皇帝需要的是能人,他对所有能人,都是和颜悦色的,都能相谈甚欢的。 他的冷言冷语,是对无能的人。 原来如此啊! 皇帝心心念念的是收复奴儿干都司,汉化漠北。 照这么看的话,孔氏不止能出爵位,还能出大批文官呢! 孔家这不又要兴盛了嘛! “孔卿,只要孔家能为朕汉化异族,朕允你千年富贵。” “甚至再赐下一个王爵,都在所不惜!” “你孔氏有多少人愿意出来当官,朕都允了。” “让你做千年世家,都可以!” 朱祁钰真的尊重人才。 把孔弘绪说得热血沸腾,走的时候充满激情。 连冯孝都呆住了,皇爷向来对孔氏意见很大,怎么今天相谈甚欢,竟然允诺孔家一个王爵! 难道还有坑? “看不透?” 朱祁钰歪头看着他:“以前孔氏没用,朕讨厌他们;” “如今孔氏能为大明效力,朕自然要厚待他们。” “朕对这天下人都是一样的,有用的就厚待,没用的就薄待。” “朕不在乎别人如何骂朕。” “朕就想让大明变强、变强、变强!” 朱祁钰目光灼灼:“只要大明能变强,谁能为朕所用,朕便允其富贵!” “奴婢敬佩皇爷为大明之心。”冯孝跪下磕头。 “朕是皇帝,为大明付出再多,也是应该的。” 朱祁钰活动活动身体,又问:“王复可到了?” “回皇爷,在门外候着呢。” “快宣进来。” 说话间,王复进殿叩拜行礼。 “王复,你最近干得不错。” 朱祁钰让他起来,笑道:“朕打算提拔你入阁,通政使也暂时兼着吧。” “唉,朝中能人越来越少。” “只能先这样,等有了合适的通政使人选,你直接入阁。” 王复大喜过望。 这段时间,他一直埋头做自己的事。 他自知自己资历不够,又曾在瓦剌大营,叩拜过漠北王,天然引起皇帝的怀疑。 所以,在皇帝重用他之后,他选择孜孜不倦做好自己的事,把通政司管理得井井有条。 他不求有功,只求无过。 结果他所做的一切,皇帝都看在眼里,这次提拔他入阁,就是等通政司有人能接替他,他就正式入阁。 “王复,你的能力,朕是看到的。” “你入阁顶替俞山的位置。” “希望你再接再励。” “继任通政使的人选,你心中可有举荐的人?” 朱祁钰提高了通政司的权柄,逐渐恢复太祖时的用途。 但王复在朝中根基不深。 他让王复举荐人才,是在给王复构建班底,是在给他机会。 “回陛下,微臣认为王竑和姚夔,皆有资格、能力继任通政使。”王复小心翼翼举荐道。 这两个人都不陌生。 确实都能力。 但一个沽名钓誉,一个是陈循死党。 朕该怎么用? 王复倒是会挑人,能力有,但都是骑墙派。 他在暗示什么吗? “便让姚夔继任通政使,王竑入阁吧。”朱祁钰淡淡道。 王复却瞪大眼睛。 他的话这么管用?稍微谏言,皇帝就听了? 就没怀疑他结党营私? “惊讶了?” “只要有能力的人,朕都会启用、重用。” “哪怕有些人曾经不忠于朕。” “朕也都能忍。” “但是,劝他们好自为之,心里应该清楚权柄是谁赐给他们的,心里要知道感恩。” “朕言尽于此,你带话给他们吧。” 王复趴伏在地上,不停磕头:“微臣知道感恩陛下,陛下乃微臣的君父,孝敬君父,乃是微臣的本性,谢陛下天恩!” 他也明白了,皇帝在为他构建班底。 让他入了阁,不至于势单力孤。 这份苦心,他是感动的。 “入阁后,安心做好事,为大明效力。” 朱祁钰没听他的表忠心。 无论你们文官怎么说,朕都不信。 最信你们的朱佑樘,不也英年早逝? 朕只信厂卫,厂卫才是朕的眼睛。 打发走王复,对冯孝说:“让郑有义加快速度,建立好西厂,舒良也快离京了。” 舒良要在山西坐镇,不能在京中空耗时间。 “奴婢遵旨!”冯孝磕头。 朱祁钰则继续处置奏章。 向一个书友道歉。之前有个书友,说景泰时期没有佛郎机炮,我还跟他杠,结果今天查佛郎机资料,才知道,是作者错了。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这一章,如果看到的话,希望看到作者的歉意。以后作者可不杠了,半瓶子瞎杠,小丑只是自己!再次致歉,希望他能看到这一章! (本章完) ------------ 第159章 想裂土分王?就凭你姓朱?一群猪狗不如的东西! 时光荏苒。 转眼到了六月初一。 于谦、李贤每日都有奏章入京。 孙原贞也到达宣镇,朱祁钰令寇深、范广送入京的密奏,全部抄送一份送到孙原贞手上,让孙原贞时时知道那支骑兵的动向。 目前,战事最激烈的是辽东,喀喇沁部深入长城内抢掠,李贤守边捉襟见肘,防范不佳。 梁珤已经出京,正在赶往辽东的路上。 反倒是大宁城,是最安静的,鞑靼和于谦相持,基本上都是小打小闹,鞑靼一点便宜都占不到。 于谦善守,把大宁城守得跟王八壳子一样。 满都鲁汗倒是想兵分几路,甚至想绕过大宁攻打京师,想想还是放弃了。 于谦是什么人? 把瓦剌打得像孙子一样的战神,他会不知道大宁后方防御弱环? 估计早就设下陷阱,等着满都鲁汗上钩呢。 幸好,于谦没有开城野战的打算。 彼此相持,陷入僵局。 满都鲁派亲信组成使团,入京和谈。 春闱临近,京中极为热闹,客栈、饭馆人满为患,勾栏瓦舍狂蹭热度,诗会、文会一天办几十场,各大花魁你方唱罢我登场,京师的繁华,丝毫没有受边关战事影响。 而京中的报业更是如雨后春笋。 为了区分官方邸报,民间改为报纸,那些文人,恨不得天天办文会,天天发报纸。 他们办报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自我陶醉。 户部收税收到手软。 多少商人看准时机,疯狂办报,这股风气正在从京师蔓延到天下,如今江南也开始了办报风潮。 每天要是有好报纸,都会送入宫里让皇帝品鉴。 朱祁钰算见识到了大明的文风荟萃。 申时。 “宴席准备好了?”朱祁钰还在处置奏章。 日理万机有些夸张,但他每天要看一千多件事,要是一本一本奏章读的话,恐怕十天也看不完。 幸好司礼监、内阁、军机处,三方协作,释放了他的双手。 他只负责看就好,不必逐一批复,也不必事事费心,做到心中有数即可。 也要感谢贴黄,让他有足够的精力,看完全部奏章。 “回皇爷,都准备好了。”冯孝磕头。 “时间到了,就宣诸王入宫。” 朱祁钰接着看奏章。 酉时,准时,诸王列队入宫朝觐。 朱祁钰身穿冕服,等朝觐之后,再去换常服。 其实只是顿家常便饭,没必要搞得跟大朝会一样,令诸王身穿王服按礼觐见。 一系列的流程一个时辰都走不完。 朱祁钰纯粹是折腾诸王。 流程走完。 “诸王落座吧。”朱祁钰去内宫换上常服。 诸王却真的遭罪,穿着厚重的冕服坐在殿里。 好在今天外面下雨,天气凉爽一些,上一次那天热得,有几位都热出了病。 “漠北王病了,朕就没让他来朝觐。” 朱祁钰解释道:“宁王,你会不会在想,漠北王的病和朕有关系?” 您可真记仇啊! 宁王扑倒在地上:“微臣对陛下之忠心日月可鉴,绝对没有不该有的心思啊!” “太阳和月亮能不能看见朕不知道,反正朕看不到。” 朱祁钰嘟囔道。 偏偏这嘟囔的声音,整个乾清宫都听见了。 宁王如遭雷击,难道要让我把心挖出来,给您看一看吗? “落座吧。” 朱祁钰环视众人道:“皇太后也没来,不是病了,而是皇太后不想见到某些人。” 诸王心里嘀咕,那个某人,是您吧? “太后也没来,诸王不会介意吧?”朱祁钰慢悠悠问。 介意有用吗? 诸王只能叩拜,劝皇帝切勿劳烦两宫太后。 “太子也没来。” 朱祁钰道:“太子正在苦读功课,不宜参加这等场合,以乱心智,诸王会不会暗骂朕,对太子不慈呢?” 又来? 诸王不停磕头,陛下求求您别说了,再说下去,我们都出不了宫了。 其实,诸王已经猜到举办这场宴席的原因。 宗室里的将军都没入京,所以皇帝生气。 “宫中之事,吾等外王不敢置喙!”宁王聪明啊。 这种事,说了是罪,不说也是罪,干脆用不敢说来回答,绝对聪明。 诸王立刻跟进。 朱祁钰吃了个瘪。 没错,诸王要是敢评论,不论对错,他都直接抽他们。 天家事是你们配评论的吗? 伱们算什么东西? “都起来吧,落座。” 朱祁钰嘴角翘起:“朕举办这场家宴,无非是想念大家了,没别的意思。” “上一场家宴,过了近一个月。” “这一个月,大明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湖广拆分成湖南湖北,由韩雍和年富,各领一省,如今欣欣向荣。” “当然,这里面也离不开湖广诸藩的支持。” 一听这话,荆王、武冈王、荆州王,泪如雨下,你们用的都是我们王府的钱啊! 王府别的东西不多,就是钱多。 好在皇帝还算有点良心,武冈王、荆州王虽然是郡王,却以亲王制建府。 那府邸他们去看了,那叫一个富丽堂皇,主打的就是一个豪华。 看完之后心里稍微平衡。 住这宅子,又在京师繁华之地,不比当个乡下土霸王强? “虽然边境还在打仗。” “但是,鞑靼于大宁城外与明军相持,已经派使前来和谈了,京师基本无虞了。” “辽东虽然也在打仗,大明损失惨重些,但喀喇沁部也没讨到什么便宜。” “兀良哈、女真人都在劫掠喀喇沁部的后方。” “梁珤率领河南军出京,不日及达。” “攻守之势转换矣。” “可以说,大明一片欣欣向荣之势,一片大好。” 朱祁钰还没说谎。 喀喇沁部对辽东破坏很大,但其本部损失也不小,辽东军民奋起反击,兀良哈、女真人去后面捡人头。 等到梁珤大军抵达,李贤就有了和喀喇沁部决战的实力。 当然了,这也归功于喀喇沁部脑残似的分兵三路,给了李贤可乘之机。 就算不打决战,守势已成。 想来用不了多久,喀喇沁部就会遣使和谈。 到时候,主动权反而掌握在大明手里了。 喀喇沁为什么要打这一仗? 其一:喀喇沁部的崛起,势不可挡。 其首领孛来想用大明立威,扬威于漠北。 想坐稳他北元新太师的宝座。 没错,满都鲁汗灭了太师癿加思兰之后,又钦封孛来为太师。 其意太明显了,就是想利用孛来的喀喇沁部。 甚至朱祁钰都怀疑,喀喇沁掠边,背后有满都鲁的授意,喀喇沁去挡刀,满都鲁在后面捡便宜。 其二:孛来也不是傻子,也想脱离鞑靼,单独和大明展开边贸,进一步增强部落势力。 就是说想要大明的岁币,遭到大明拒绝后,直接开战。 其三:喀喇沁部想要更多的生存空间。 喀喇沁部是鞑靼诸部中最强的一部,但生存空间并不理想。 孛来想拓展生存空间,增强部族实力,估计想着做鞑靼的也先,野心极大。 结果,孛来崩了牙。 大明兵力分散,他以为是便宜,结果深入辽东后,发现就辽东一镇的军民,他都奈何不了。 何况大明有九镇,又有京营二十万(虚数)。 这里面还有满都鲁汗率领十四万精兵,威慑大宁的前提下,牵制住了于谦的主力。 否则,喀喇沁部能回去多少,就不好说了。 这一仗,打了近半个月,李贤和孛来打得难解难分。 李贤确实允文允武,是个帅才,胡濙又说他是首辅之资,看来得换个用他的办法。 “前些天,朕和孔氏达成一致。” “孔氏为朕汉化兀良哈,将汉文明,推广到更远处!” “太宗皇帝未竟的事业,朕来继续做!” 朱祁钰端起酒杯:“诸王,这杯酒,敬辽东军民!” 您不会喝了三杯就打人吧? 换换套路吧,求求啦。 一饮而尽。 “诸王都是朱家子孙,自小学的是经义,尔等认为汉文化如何?”朱祁钰高声问。 “陛下,这还用赘述吗?” 鲁王嗤笑:“汉文明乃亘古至今最伟大的文明。” 诸王附和。 “鲁王说得对,汉文明乃是最优秀的文明!” “两晋时汉人衰微,五胡乱华。” “结果如何?” “五胡被汉化!” “那五胡至今安在?” “早已成为了汉人,成为了吾等的先祖!” “隋唐雄风,胡汉并存,盛唐以宽广的胸怀,容纳百川,化胡为汉,铸就不朽丰碑。” “辽宋金又如何?” “入主中原的辽金,俱被汉化,成为汉文明的一颗明珠。” “大元何其辽阔,何其强大!” “入中原不足百年,被汉化者不计其数,最终其部族将汉文化烙印自己的心中!” “若再给大元五十年国祚,蒙人早就不复存在喽。” “全是汉人!” “诸王去问漠北诸族,他们可说明人羸弱,却不会说汉文化是垃圾!” “因为,在他们心中,汉文化也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他们也向往汉文化!向往汉文明!” 朱祁钰神情亢奋:“诸王,朕之心,尔等应该清楚,朕的心,不在于一城一地之得失,朕的心在天下!” “大明承元制,大元领土的法统永远在大明手中!” “而不在北元,更不在鞑靼、瓦剌这等部落手里!” “法统在朕!在大明!” “朕要恢复大元疆域,重振大明荣光!” “所以,朕的心,在你们想都不敢想的更远处,在泰西,在海洋的尽头!” “你们以为,朕会看得上,你们王府那点小小的家财吗?” 朱祁钰话锋一转:“近来,泰西国佛郎机人朝觐天朝,却言行不恭,说大明之弱,不及佛郎机一百艘战船。” “朕初时大怒,怒而阉之!” “事后,朕令人反复问询,方才得知,泰西诸国之强盛,不比大明弱。” “唉,现在已经不是蒙古帝国时长子的西征的时代了。” “蒙古人,已经被泰西人,扫进历史的垃圾堆了!” “朕听完,方知自己坐井观天,方知自己夜郎自大!” “但心中,更多的是愤恨!” “蒙人,乃华夏苗裔,朕可杀可屠,但不许泰西人来杀!” “瓦剌、鞑靼,和大明争的是国力,乃是一家兄弟,关起门来内斗。” “泰西人算什么东西?” “曾经蒙古人的走狗罢了,如何翻身撕咬主人?” “泰西人打他们,那就是打朕这个天可汗的脸!” “朕已经派人去将近海的佛朗西人全都杀光!” “以平胸中愤懑之气!” 朱祁钰语气高亢,神情激昂。 皇爷您可轻点吹吧。 您何时将蒙人看成自己人了? 诸王听个热闹。 反正大明好与赖,跟他们没有关系,他们只是负责混吃等死就好了。 但是,样子得做。 “臣等微陛下贺,为大明贺!”诸王叩拜。 朱祁钰端起第二杯水:“诸王。” “尔等是不是在想,你们就算有能力,那又如何呢?” “朕也不会用。” “朕是该防备你们的,万一给了你们兵权,你们再来一场靖难,朕可怎么办呢?” “是不是?” “都是这样想的?” 朱祁钰嗤笑:“上一场宴会,朕就说过了,朕可以给你们权力,让你们出去做事。” “就连漠北王,朕不也令其管宗人府嘛!” 诸王狂翻白眼。 是啊,漠北王确实在管束诸王,但只是漠北王府的太监出来管束诸王,那个叫许彬的太监,对他们那叫一个狠啊。 至于漠北王,影子都见不到。 综上,断定,皇帝的话一个字都别信。 “朕是要给宗室权柄的。” “大汉,宗室诸王都是有权力的。” “朕也想恢复大汉之制。” 朱祁钰说着违心话。 大明是皇帝集权的巅峰,他会放权给诸王? 但是,人嘛,都是追求权力的动物,听到皇帝这番话,百爪挠心,想试一试。 年轻的荆王很有想法,他已经从郡王到亲王实现三级跳了,想再跳一下,当个真的诸侯王。 “请陛下细说!”荆王挺身而出。 朱祁钰都懵了,朕在钓鱼,你看不出来吗? 从都梁王晋升了荆王,飘了? 朱祁钰都不会接了。 朕能给你们权柄?让你们靖难?跟朕打仗玩呢? “荆王打算如何为国朝效力呢?”朱祁钰反问,他不会回答,就让荆王自己说。 荆王认真想了一下,竟然真的说:“汉朝时,诸侯王乃一国之主,名副其实……” 诸王目瞪口呆,荆王这么勇吗? 皇帝在钓鱼,你真没看出来?还主动往枪口上撞? 你今天想当真的诸侯王,明天是不是就想当皇帝了? 在你面前的是皇帝啊! 燕王系的皇帝,那是靖难出身的家族,他们家就是造反起家的,他会允许诸脉造反? 对了,你也是燕逆的后人,那没问题了。 “哈哈哈!” 朱祁钰不怒反笑:“荆王说得有道理,既然是诸侯王,就该有诸侯王的样子嘛!” 诸王登时就傻了,真要分封? 可不对呀,之前您强征诸王入京,又不许诸王出京,摆明了要把诸王困在京师。 如果真分封的话,一道圣旨,诸王乐不得的拿到权柄,傻子才不要呢,何必这么麻烦? “怎么?就荆王想当诸侯王,诸位都没兴趣吗?”朱祁钰语气有些失望。 来真的? 庆王咬牙道:“微臣想做诸侯王!” 有庆王出头,诸王陆续跟进。 看样子,都想做真的诸侯王。 当诸王全都表达了真实想法后,朱祁钰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变得如冰块一般:“都想做诸侯王啊?” “看来分封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啊。” 诸王赶紧点头。 都跪着呢,没人看到皇帝的脸色。 甚至都在崇敬,当诸侯王的第一件事是干什么,肯定暗戳戳屯兵靖难啊。 “看来朕之前做了不少,逆反人心之事。” “难怪朕不得人心呢。” “原来问题出在这里呀。” 朱祁钰叹了口气:“庆王,你说说,该怎么搞分封呢?” 庆王一听,皇帝难道真的要恢复太祖时的诸王权柄? “自然是恢复太祖祖制。”庆王也真敢说呀。 也不想想,第一个推翻祖制的是谁,貌似是建文,第二个就是太宗皇帝! 太宗皇帝推翻得最彻底。 现行的祖制,都是太宗皇帝拟定的,如今坐皇位的,也都是他的儿孙,自然不敢违背祖制。 你想恢复太祖祖制,想效仿太宗事? 造我们这一脉的反? “诸王都是这样看的?”朱祁钰又问一遍。 只有郑王人间清醒,小声道:“护卫只有太祖时的一半就足够了。” 太祖时给的兵额太多了。 皇帝不会放心的。 毕竟削藩之事,历历在目。 经过六十余年持续不断的削藩,才瓜熟蒂落,彻底削藩成功。 郑王的意思是,当个富贵闲王就好了,享受好日子多舒服呀。 “哈哈哈!” 朱祁钰陡然大笑:“说得都不错,把兵丁给你们,朕也好垂拱而治。” “反正现在大明欣欣向荣,有你们为朕戍守天下,这天下也就彻底安稳了。” “都是亲戚,你们不能造反朕,对不对?” 啪嚓! 忽然,朱祁钰把手中的瓷杯砸在地上,声音陡厉:“诸王是真敢想啊!” “裂土分王,当真的诸侯王!” “梦里都做不到这么好的美梦吧?” 诸王本来美滋滋的,却不想瓷杯一碎,皇帝忽然暴怒。 这不是您要封王的嘛,又不是我们要的,您这不就是找茬骂人吗? 鼻子轻轻一嗅……没有酒味,像是水? 皇帝一直在喝水! 一个个又气又怕。 “就凭你们,居然想分朕的土地?” “你们凭什么?” “凭你们姓朱吗?” “还是凭你们脑袋大脖子粗啊?” 朱祁钰冷笑: “想屁吃呢?” “朕告诉过你们几百遍了,这万里江山,是朕的私产!” “你们说好听点算朕的亲戚,说难听点,就是朕手里的玩物!” “朕能封你们为王!” “也能封一头猪为王!” “就算真让你们当诸侯王,你们敢当吗?你们配当吗?” “一群废物,天天做白日美梦!” 朱祁钰面容凶厉:“庆王,你扪心自问,你配当王爵吗?” 庆王知道,自己捅马蜂窝了,浑身哆嗦,连连磕头说不配。 “你就是不配!” “你为大明做过什么?” “为朕的江山,做过什么好事?” “什么都没做过,配当王爵?” “一群猪狗不如的东西!” “居然妄图当汉朝时的诸侯王?” “哼,朕还真没发现,你们个个都狼子野心啊!” “就算朕把诸侯王国给你们,你们会治理吗?会吗?” “一群废物!” 朱祁钰目光灼灼,语气微缓:“荆王,你是怎么想的?” 荆王眼泪都出来了。 我想回家。 “就凭你,还想裂土分王,当大汉的诸侯王,配吗?” “拿面镜子照照自己,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朕封你撒马尔罕当王,你敢去吗?” 朱祁钰盯着荆王:“说话!” 荆王吓傻了,都没听过撒马尔罕这个地方,怎么去呀? “微臣不敢,求陛下恕罪啊!” 他爹,被他给害死了,百天还没过,难道他就要追随而去吗? 他要成为大明坐王位最短的藩王了。 “连区区撒马尔罕当王都不敢去,还能干什么!” 朱祁钰冷笑:“再看看你们,一个个面如土色,像个废物一样。” “不,你们不是像废物,就是废物!” “太祖皇帝若睁开眼睛,看见他这些没用的曾孙,直接掐死!方消心头之恨!” “朕可以给你们封王!” “但你们敢受吗?” “敢去吗?” 乾清宫内外静悄悄一片。 诸王没一个敢说话的。 被养猪一样养着,彻底养废了。 练不成了。 “连孔氏,都能为朕汉化兀良哈。” “你们都是大明的王!” “能为朕干什么?” “刷恭桶吗?” “看看这大明的王吧,一个个面如土色,肝胆俱裂,有点王爵的样子吗?” “啊?” “若把你们推上战场,你们只能跪地求饶!然后去当俘虏,丢朕的脸!” “废物!” “朕就不该举办这场宴会,让自己生气!” “看见你们,朕就生气!” 朱祁钰暴跳如雷。 诸王心悸的同时,又松了口气,皇帝没抡大鞭子抽人呀,还算幸运的。 看来是喝了两杯酒后暴怒,是不抽人的。 皇帝的怒吼声停止了,却有回声在回荡。 终于不骂了。 诸王心里憋屈,明明是你挑头让我们说的,结果挨了一顿臭骂,好在没挨鞭打。 庆幸啊。 “诸王。” “朕是想让你们为朕做事的。” “奈何你们不顶用啊。” “大明的爵位,何其难得?” “你们不能靠着姓朱,和朕血脉偏远,就舔着脸要做真的诸侯王吧?” 朱祁钰忍俊不禁:“别做那美梦了,朕的儿子都舍不得封当真的诸侯王,你们也配?” 笑场了! 诸王只能磕头,说自己绝无僭越之心。 你们有也好,没有也罢。 反正也发挥不出来。 朱祁钰长叹口气:“罢了,朕不和你们置气。” “朕作为宗族的族长,还是希望你们好的。” “那孔氏,都要为朕汉化兀良哈了。” “你们作为宗室诸王,总要为大明做点什么。” “否则。” “这爵位,就别留着了。” 轰! 乾清宫直接地震。 削藩! 这是削藩啊。 皇帝哪里是允藩王做诸侯王啊,而是变相削藩。 这才是皇帝的真正目的! 我们都被困在京中了,连一点宗禄都舍不得发给我们吗? 同样姓朱,都是太祖的子孙,朱祁钰你不要太过分! 没饭吃的话,我们也会造反的! 诸王心里哀嚎。 “有用的人吃饭,没用的人吃屎。” “这是朕送给你们的一句话。” “牢记在心中。” “以后每天端起饭碗的时候,大声念一百遍,让你,让你的族人都变成对大明有用的人。” 朱祁钰冷淡开口:“如今边关在打仗,地方在治理,机会遍地都是,你们自己要善于抓住机会。” “等过些年,没用的人,朕就令其去凤阳老家守坟去。” 诸王浑身颤抖。 有气的,有被吓的。 皇帝卸磨杀驴,先削了诸王卫队,然后又收回王府的权柄,禁锢诸王在京中。 如今才过去一个月啊,皇帝就要选人去凤阳老家守坟了。 您这么不顾亲情血脉,就不怕天下人戳你脊梁骨吗? “怎么?” “不满意?” 朱祁钰目光闪烁:“不满意就说出来,今日是家宴,不是朝堂,朕也没下圣旨呢。” “等了下圣旨,就不容尔等置喙了。” 诸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一肚子话说不出来啊。 看似皇帝广开言路,让诸王说真话,你说一句真话试试,拿大鞭子抽你! 可是,要是再不说,王爵可就随时要丢了! 周王被推举出来,他咬牙道:“启禀陛下,微臣等姓朱,王爵来自太祖一系,封王乃理所应当。” “陛下希望重振宗室,令诸王振奋,乃陛下拳拳之心,臣等心知肚明。” “只是请问,如何划分有用、没用?” 周王问到点子上了。 总要有个标准,不能什么都没有标准吧? 想削就削,就提就提,那成什么了? “这话问得好!” “那朕就和你们掰扯掰扯。” “何谓对大明有用?” “做个对大明有用的人,如于谦、胡濙、耿九畴、李贤、范广、梁珤等等,都是对大明有用的人。” “做对大明有用的事,比如安置流民、赈济灾情、巡视地方、靖边肃边等等,都是对大明有用的事。” “只要对大明有用,你们的王爵才有价值,朕才不会削掉。” “反之!” “若你们贪墨民脂民膏、视百姓如猪狗、坏朕的江山等等,大明律中不允许的事情,就是对大明无用的人!” “还要再加一条,就算什么都坏事都不做,哪怕是躺平吃闲饭,那也是罪!” “粮食从土地里种出来,那是不容易的。” “朕宁愿拿这钱粮养一个兵,也不养一个废物,何况是诸王呢?” “那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朱祁钰这番话说得极为无情。 宗族是靠血缘联系的,但朱祁钰却反其道行之,用利益维系。 那样的话,圣贤书千年来的教诲,可就一朝崩塌了,和大同世界渐行渐远。 “今天,朕和尔等,不叙亲情。” “只说利益。” 朱祁钰直截了当道:“你们直接告诉朕,能为大明带来什么?能为朕带来什么?” “换句话说,你们能做什么?” “都说出来,朕酌情安排,给你们机会发光发热。” 诸王却眼睛一亮。 这不是允许诸王参政吗? 这不比分封出去当乡下土霸主更香? 除非那些有意染指皇位的个别藩王,才会难受,否则谁不想在中枢享受权力? “没错,朕要改变祖制了。” “之前就允许各级将军入京参加科举,令他们当官。” “如今朕左思右想,干脆就让诸王参政。” “给你们一个发光发热的机会。” 朱祁钰淡淡道。 这会不会又是一个坑? 诸王有点怕。 绝对被皇帝坑怕了。 本来留在中枢参政,那是一件好事啊,可想到在这位皇帝手下做事,恐怕生不如死啊。 “怎么?都认为自己无甚才能?”朱祁钰面容阴沉下来。 还别说,诸王真的没啥才能。 会的也说不出口啊。 “一群废物!” 朱祁钰忽然暴怒,跨步走下台阶:“鞭来!” 啪! 直接抡鞭子就开抽。 “你们这群不学无术的废物!” “朕说你们在封地里,为何怨声载道呢?” “原来你们除了吃喝玩乐,别的什么都不会啊!” “难怪那些将军,都不敢入京参加春闱。” “敢情他们自知什么都不是,担心来了中枢,被朕剁了脑袋?” 啪啪! 朱祁钰一边骂,一边抽。 宗室亲王又倒霉了。 刚养好的身体,又完了! 不是要喝三杯酒才抽鞭子吗?这才两杯啊,还都是水,就直接开抽,有点过分了吧? 朱祁钰抽完亲王还不过瘾,跨殿出去,大鞭子抽在郡王的身上。 郡王们也倒霉了。 被皇帝无差别抽打,诸王惨叫个不停。 累得朱祁钰气喘吁吁进殿:“一群废物!” “从头给朕学!” “漠北王不是掌宗人府令了吗?” “督促你们给朕学习!” “冯孝,每日朕看的书,抄送一份给他们,让他们抄写一百遍!” “都给朕记住了!倒背如流!” “即日起,诸王不许出门,给朕在家里学习!” “什么时候把经义读透了,再出来。” “否则,谁也不许给朕丢人现眼!” 朱祁钰真的生气了。 他每天累得像条狗,诸王可倒好,舒服得像神仙。 心里极致不平衡。 那就拿诸王出气。 诸王呜呼哀哉。 凭什么啊? 我们靠的是血统,和那些狗屁读书人抢什么饭碗?掉价! “对了,翰林院忙得脚打后脑勺,连朕要看书,都没工夫给朕编纂。” “干脆,从江南诏一批人入京!” 朱祁钰目光阴冷:“传旨,朕为教育诸王,特为诸王延请天下名师,令江南各县出一百个文人,入京教化诸王!” “令各县把本县有名声的文人全部聚集起来,胆敢蒙骗中枢者,全县官吏全部诛族!九族塞边!” “凡接诏不入京者,诛九族!” “限期一个月,必须到京,不到京者,诛九族!” 嘶! 乾清宫内诸王瑟瑟发抖。 皇帝哪里是要为他们找老师啊。 就是因为江南文人骂皇帝,他生气又无处撒气,干脆找个由头,宣他们入京。 敢不入京的,统统诛族。 这才是皇帝的心狠之处! 凡是敢反对他的,都该死。 朱祁钰盯着诸王:“朕为了你们,可是费尽了苦心啊。” “到时候你们要是不给朕长脸。” “不能学有所成。” “朕可不是令你们回老家看坟了,而是令你们去塞边!” “若死了,就把你们砌进城墙里!” 诸王浑身一抖。 皇帝这是要一勺烩了啊。 江南文人不听话,您忍而不发。 等到为了诸王延请名师的时候,才借机强征江南文人入京,岂不是让我们担负骂名。 您出气又占便宜。 到头来还是我们倒霉。 “臣等必不负陛下天恩!”诸王委屈的磕头。 想到被江南文人教化的日子,他们全都打了个哆嗦,还不如直接去死呢。 “学成者,优先观政。” 朱祁钰开始给甜枣了。 诸王一听,还真燃起了希望。 “都起来吧。” 朱祁钰语气一缓:“和诸王商量一件事。” “因为朕派人去犁清地方。” “所以不可避免的,从诸王的王府之中借了些钱粮出来。” 您管那叫借? 那叫强抢好不好! 有的都闹出了人命,皇族的命都不如狗,想杀就杀,说背后没您撑腰,谁会信呢? 您却轻飘飘一句借? 诸王心里全是愤怒,却不敢表露分毫。 “借的东西呢,恐怕也无法归还了。”朱祁钰道。 果然。 就是明抢吧? 承认了吧。 “但是!” “朕说过多少次了,你们的钱,朕不会要的。” “你们的东西,还是你们的东西。” 难道说,还给我们? 朱祁钰笑道:“朕打算把皇家票号的股份,分给诸王,就当还账了。” 什么? 您在逗我们吧? 那票号,连个空架子都没有,就用它来换我们王府的百年家财? 拿我们当傻子? 诸王表情吃屎,想说却不敢说。 “这票号,现在确实不值钱。” “但你们想过没有,大明只有三家票号。” “一家隶属于朝堂;一家隶属于朕;一家分给诸王。” “你们用自己的猪脑子想一想,这东西能不能赚钱?” 朱祁钰懒得废话。 朕赐给你,你就接着。 不赐,你们也得受着。 倘若不用王府家财来换的话,那诸王肯定乐意要啊。 问题是,用百年家财换一个未来可能赚钱的东西,那就不值当了。 “你们在封地,都放过印子钱吧?”朱祁钰问。 诸王不敢说话,肯定放啊。 “明年,朕就会下旨,令天下裁撤钱庄、黑市,派大军下去杀一批。” “不管是谁,沾着这件事的,就杀了立威。” “到时候朕就将印子钱收归票号,把钱庄收归票号,未来,把所有跟钱有关的东西,全都收入票号里。” “你们说,这票号,值不值钱?” 朱祁钰直言不讳。 一听这话,票号肯定值钱啊,会非常非常值钱。 “那这票号,换尔等的家资,值不值?”朱祁钰又问。 有点值。 不完全值。 诸王不吭声。 “朕就知道你们贪心。” “罢了,朕再把皇家商行的一成股份拿出来。” “给天下诸王。” “这皇家商行,尔等应该不陌生吧?” 朱祁钰笑眯眯问。 皇家商行确实还没发展起来,那是因为皇帝在令其做一些赔本的买卖,比如改革毛纺、发展造纸、探清矿藏等等,都是赔本的。 但等过些年,皇家商行完成积累之后,再发展,会无比迅猛。 诸王有些意动。 “陛下,不如给微臣等五成股份。”郑王漫天要价。 “就是一成。”朱祁钰不肯多给。 因为皇家商行分出一成股份给朝臣做养老银,未来还会分出一些给勋臣。 皇帝没钱,可就是亡国之君了。 这钱必须大头入内帑,不容商量。 “三成!” 郑王咬牙道:“臣等自愿上书给朝堂,请朝堂收回封地、王府等,臣等愿意定居京师!” 朱祁钰眼睛一亮,郑王是个聪明人啊。 这些都是没用的东西,早晚都被皇帝一道圣旨收回去的,干脆现在卖个好价钱,大家面上都好看。 可再看其他诸王。 脸色都不怎么好看了。 这些都是傻子。 以为入了京师,还能回去呢。 “两成吧,不消十年,皇家商行会成为庞然大物。” “每年银子进项,肯定比尔等在封地赚得多。” “还有皇家票号,朕都赐给你们了。” “也算是仁至义尽。” 用钱,把封地买回来。 关键皇帝先抄了王府,倒逼诸王同意。 郑王还想多要一点。 “郑王的舞练得如何了?”朱祁钰岔开话题。 给甜枣的事,告一段落。 郑王的脸色顿时僵住了。 还跳啊? 您不嫌辣眼睛? “微臣还在练习中。”郑王闷声回禀。 “那就展示一番,淮王,你来弹唱。”朱祁钰可不见外,就是要看。 郑王脸色一垮。 淮王也跟着吃瓜落儿。 “诸王,朕对尔等是仁至义尽。” “要宅子给宅子,要钱给钱,要权力给权力。” “朕要看到尔等的能力。” “就给你们一年时间学习,到时候朕就要考校你们了。” 朱祁钰靠在椅背上:“来,郑王,舞起来!”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160章 动动你们的猪脑子吧,再不动就坏死了,成植物人了! 一块五花肉,在宴会中间舞蹈。 配上五音不准的琴音。 简直是杀猪现场。 诸王捂住眼睛,实在看不下去了,陛下,求求啦,让郑王别跳了,辣眼睛。 郑王心里也苦啊。 我都多大岁数了,还得以瑟娱人。 不过,想想驸马赵辉,心里稍微平衡一点,起码比丢了性命强啊。 唯一让他欣慰的是,皇帝看得津津有味。 朱祁钰也觉得辣眼睛,闭着眼睛看。 “诸王,都站起来,和郑王一起跳!” 诸王瞬间社死。 我们堂堂大明藩王,怎么可能以瑟娱人? 诸王慢慢站起来,站在郑王旁边,纷纷舞蹈起来。 一群五花肉…… 场面……多准备点恭桶吧,能都吐满了。 淮王十分庆幸,他在弹琴,不需要舞蹈,何其幸运。 但诸王心里不平衡啊。 “请淮王共舞!”宁王跪请皇帝。 同为江西藩王,宁王和淮王不和,众所周知。 所以宁王趁机给淮王下绊子。 别看淮王是近支亲王,但宁王不服,江西仍是宁王说了算,处处压着淮王一头。 淮王不乐意呀,我家是仁宗皇帝的亲儿子,近支亲王,江西应该我家说了算呀。 所以就处处和宁王对着干,两家彻底结了仇。 到乾清宫里,还不断给对方下绊子。 “陛下……”淮王想拒绝。 但皇帝挥了挥手:“允了。” 天下亲王在殿内热舞,殿外郡王四处找桶。 朱祁钰都闭着眼睛在看。 太油腻。 不忍直视。 跳了一会,朱祁钰实在想睁开眼睛,摆摆手:“罢了,郑王跳得有进步,再接再励。” 听您这意思? 以后喝酒,就得我跳舞助兴呗? 亏了您心理素质强,没宣太医进来抢救,服了您的品味了。 郑王气喘吁吁叩拜谢恩,然后归坐。 诸王个个跟霜打茄子似的。 老脸算丢净了。 下次皇帝千万别让他们去会馆跳舞就好了,丢人丢在自己家,勉强可以接受。 “诸王,说回正事。” 朱祁钰懒得装了:“朕允各级将军参加会试,为何都没人入京?” 这我们哪知道啊! 可能你太残暴呗! “朕想知道原因!” 朱祁钰看向诸王:“晋王,你儿子多,你说!” 晋王浑身一抖:“陛下,微臣的儿子都是郡王呀,没有将军啊。” 所以,不知道将军心里是咋想的。 “那伱就不能代入那些将军,说说他们是怎么想的吗?”朱祁钰冷冷问。 “微臣不知道!”晋王从小含着金钥匙出生,哪里知道各级将军的苦处啊。 “就知道生儿子的废物!” 朱祁钰提起晋藩就生气。 你们屁都不干,天天生儿子,朕还得捏着鼻子封王封将军,宗禄不要钱吗?封地不要钱吗? 晋王腹诽:总比生不出儿子的某人强。 “把庆城王叫进来。”朱祁钰绷着脸。 殿外刚吐完的庆城王进殿叩拜。 “朕问你,那些将军为何不肯入京参加会试?”朱祁钰问他。 “啊?” 庆城王都懵了,我是郡王,又不是将军,谁知道咋回事? “你不知道吗?” 朱祁钰寒声喝问:“诸藩之中,唯独你庆城王一系儿子最多!” “封的镇国将军就超过一百多个!” “其他将军更是不计其数!” “你居然不知道那些将军的想法?” 庆城王被皇帝吓到了。 他老老实实的,就默默无闻生儿子,招谁惹谁了? 咱也威胁不到您的皇位,凭啥这么针对我呀? 见庆城王吭吭哧哧,啥也说不上来。 朱祁钰蹿起一股邪火:“鞭来!” 小太监秦恩跪在地上,双手捧鞭。 上一个给皇爷递鞭子的,已经当上西厂厂督了。 庆城王吓尿了,立刻磕头道:“启禀陛下,微臣知道将军心中所想,请陛下听臣细说……嗷!” 陡然发出一声惨叫。 皇帝根本就没听他说完,大鞭子直接抽在他的身上。 殿中亲王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如履薄冰。 皇帝之所以选庆城王,盖因两代庆城王,都是生儿子狂魔,宗室实在不想负担这些狗屁将军。 啪! 朱祁钰趁机抽他:“这点破事还用想?” “应该张嘴就来!” “泡在胭脂粉堆里,脑子都泡坏了。” “看看你这张脸,惨白惨白的。” “朕看你没几天活头了!” 庆城王想解释,我这脸是被吓得惨白,不是有病。 我很重视养生的,不然不会有这么多儿子,民间常讲多子多福……嗷! “说!”朱祁钰使劲抽他,还让他说话。 庆城王的郡王冕服被抽裂了,露出斑斑血迹,皮开肉绽。 “陛下。” 庆城王还得跪直了,忍受着鞭笞的剧痛,带着哭腔回禀:“微臣以为,各级将军没有才学,所以不敢入京献丑,丢陛下的人……嗷!” 他惨叫一声。 明明说得都是真的,偏偏皇帝竟还抽他。 说明他说的,和皇帝要的答案不一样! 明白了。 皇帝是想让他说,各级将军对中枢不恭,对陛下不敬,所以该强征至朝堂,好好整饬一番! “再者,乃各级将军私心作祟!” 没挨打? 庆城王知道了,这回自己说对了。 “他们在封地做下那些腌臜事,担心被中枢知道,惧怕责罚,所以迟迟不肯入京。” 鞭子没落下来,说对了! 皇帝的心是真坏呀,借我的嘴,说将军的错。 关键这些都是皇帝逼着他,臆想出来的。 “没了?”朱祁钰阴恻恻问。 忤逆圣旨还不够? 庆城王恐惧于鞭子,立刻道:“这些将军,在封地上无法无天,不敬中枢,不恭陛下,对圣旨视而不见,请陛下责罚!” 啪! 回应他的却是狠狠一鞭子。 “一派胡言!” 朱祁钰暴怒:“各级将军,乃朕之亲戚,怎么能对朕不恭呢?” “他们只是将军,又不是王爵!” “难道还能起兵造反不成?” 噗通! 庆城王软软趴在地上,我说这么狠,皇帝竟还嫌不够? 要把造反的帽子,扣在将军的头上? 皇帝这是要处死所有将军啊! 宗室里,各级将军估计有十几万人。 难道都杀了? “朕说的不对吗?庆城王?” 朱祁钰目光幽幽,笑容诡异。 “陛下所言甚是,是微臣心思叵测,胡乱猜测亲戚,请陛下降罪!”庆城王赶紧请罪。 回应他的,就是响亮一鞭子。 朕让你说这些吗? 朕让你顺着朕的话头说,说那些将军有不臣之心,到时候朕才好处置他们! 十几万个废物,难道都让朝堂供养着吗? 朕都舍不得吃、舍不得穿! 养一群废物亲戚?有病吗? 朱祁钰懒得再抽他,抽你是给你改过的机会,但你不珍惜,那就没必要了。 “传旨,令天下各级将军,六月初十必须赶至京中。” “不到者、晚到者,革除玉碟,逐出朱姓,贬为庶人,全家塞边。” 朱祁钰语气冰冷:“庆城王其家,明知故犯,责令五日内,抵达京师,迟到者,庆城王一脉将军,流放河套,不必入京了。” 庆城王张大嘴巴,完全没想到,皇帝竟这般无情! 他已经顺着皇帝的话茬说了! 把您心中想的,都说出来了! 恶人微臣已经做了! 可你为什么还要这般对我? 庆城王眸中闪烁着怒火,谁还不姓朱啊?凭什么?凭什么? “既然那些将军,不把朕当成亲戚。” “更不把朕奉为君父。” “那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以后,不要说朕刻薄寡恩。” “明明是朕施了恩了,他们却不领情!” “反而还骂朕。” 朱祁钰目光阴寒:“哼,朕把他们当亲戚,简直是一片丹心,喂了狗!” “你!” “滚出去!” “区区郡王,有什么资格入殿!” “滚出去!” 朱祁钰看着庆城王就生气。 你要是顺着朕的话说,说不定朕就把晋王废了,让你继位晋王。 可你不听话啊。 有你受的! “臣等有罪!”诸王匍匐在地上请罪。 朱祁钰目光幽幽。 半晌也不开口。 诸王只能跪着,刚活跃起来的气氛,再度僵持下来。 “你等不是有罪!” “而是有大罪!” “你们是王爵,有教化将军之责!” “都是怎么教育的?” 朱祁钰怒不可遏:“也对,你们自己都不读书,怎么强制那些将军读书呢?” “所以那些将军除了混吃等死,就是做一些不切实际的美梦!” “若朕给了你们诸侯王的权柄。” “信不信,明天大明就烽烟四起!” “就你们这群不学无术的混蛋!害得朕的圣旨传下去,都被人左耳听右耳冒了!” “回家,把孝经抄一百遍!” “等各级将军入京后,每个人抄一年的孝经,跪着抄!每天抄五个时辰以上!” “把孝经抄一万遍!” “倒着给朕背下来!” “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富贵,不是先祖给的,而是朕施舍给他们的!” “听见了吗?” 诸王都傻了。 跪着抄一年的孝经,一万遍,每天五个时辰。 这是要把各级将军累死啊。 皇帝明牌了,他就是嫌弃各级将军太多了,干脆切掉毒瘤。 累死了,最高兴的就是皇帝。 反正倒霉的是将军,跟他们这些亲王没关系。 外面的郡王痛苦啊,那些镇国将军,都是我们的儿子啊,陛下啊您不能太狠辣啊。 我们都是亲戚啊…… “臣等谨遵圣命!”诸王磕头。 等了半天,朱祁钰还是没让他们起来。 明白了。 皇帝还有深意。 “微臣愿意将家眷全部接到京师来!”郑王聪明啊。 秒懂皇帝的意思。 封地都收回去了,你们家人还霸占着地方王府,好意思吗? 诸王偷偷哭泣。 皇帝是一点机会都不给他们留啊。 其实,从他们进京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在地方的一切都被收回朝堂了,什么都没了。 “朕直接收回王府,是不是还会被骂刻薄寡恩呢?”朱祁钰既当又立。 “谁敢骂陛下?” 郑王火了:“陛下将商行和票号送给微臣,用海量的财货换取地方的王府。” “又在京师重地给吾等建造奢华无比的新王府,友爱宗室之心,天下人可见!” “那些咒骂陛下者,皆是心怀叵测之辈,请陛下重罚!” 朱祁钰一愣,谁说新王府要送给你们的? 啧啧,郑王精明啊。 看出来新王府是个坑,所以借机把坑填上,让朕自己说出来,把新王府送给你们? 朱祁钰被架火上烤了。 “郑王叔爱朕之心,朕感受到了。”朱祁钰没正面回答。 那百王府每天撒进去海量的银子,让皇帝掏? 疯了吧! 那些钱都够重建湖北了,他才不舍得给诸王享受呢。 “罢了。” “天下人愿意怎么骂朕,就去骂吧。” “朕总不能堵上天下人的嘴巴吧。” “既然诸王愿意将王府还给中枢,那就全家迁至京师吧。” “等新王府落地,便都搬进去。” “至于各级将军……” 朱祁钰目光闪烁:“先睡大街睡一段日子吧,等王府建完,再建将军府。” 皇帝真是小心眼。 人家来得晚也被处置。 在这皇帝手下讨生活,是真的难。 “诸王意下如何?”朱祁钰问。 “臣等没有意见,这就给家里写信,令家里到京师来住。”诸王谁敢说不啊? 信不信,谁说不,王爵丢了是小事,小命准丢。 朱祁钰登时笑了起来:“不愧是朕的家人,知道体谅朕。” 噢,这会儿是家人了? 没用的时候就是您手里的玩物? 您可真嬗变啊。 “冯孝,把纸笔呈上来,让诸王写信。” “正好各级将军要入京参加春闱。” “就一起来吧。” “连带着将军家的妻妾儿女,全都一并带到京师来!” “一些不重要的东西,没必要贴身携带。” “到了京中,再回去拿也行,求朕赏赐也可以。” “正好,贵妃在宫中颇为寂寞,亲戚们都来了,也能入宫和贵妃说说话。” 这才是朱祁钰的真正目的! 把宗室,全部强迁到京中来! 速度要快,慢则生变。 诸王瞪大眼睛,您改明抢了是吧? 我家中的东西都不让带了? 还说您赐给我们? 您什么性子自己不清楚? 您赐的东西,想收回就收回,跟个小孩似的,翻脸比翻书还快。 关键我家自己有宝贝,凭啥要你的呀? 我们也是要脸的,不受嗟来之食。 “臣等遵旨!”诸王叩拜。 内心戏很丰富,却一句也不敢说出来。 王府的百年家财,全部都归皇帝了,他们只能带着贴身衣物入京,其他的一概不许动。 这才是皇帝的真正目的。 之前那些,都是铺垫。 皇帝要的不止是王府的家财,还有将军府的一切,蚊子腿也是肉。 “哈哈哈,就知道诸王会体谅朕的。” 朱祁钰脸上绽放笑容,举起酒杯:“朕敬诸王一杯!” 宴请诸王哪里都好,就是有点废杯子。 冯孝刚送上来一枚新杯子,皇帝常用的杯子都被砸了。 一饮而尽。 朱祁钰脸上露出醉态。 您戏这么好呢? 诸王撇嘴,您杯子里是水,我们都闻到了,还装? “诸王不愧是朕的亲戚。” “体谅朕的苦心啊。” “如今大明欣欣向荣,商业愈发繁茂。” “朕想过了,皇家商行未来可期,但皇家商行的舵是宫中管着的。” “朕打算放开宗室的商业限制。” “允许宗室经商。” “诸王也可经商,没必要挂名在小妾的家里,弄得一个个小妾家都是本地巨富,其实这些银子呀,最终都进了王府。” “朕一清二楚。” 话说到这里。 诸王吓得请罪。 朱祁钰摆摆手:“人之常情,你们在封地上如何挥霍的,朕是知道的。” “到了京师,你们能不花钱?能不挥霍?” “无非是等着朕,何时对你们松懈,你们的触角就会进入各行各业。” “与其扶持一群白手套,让别人白占便宜,不如自己出面做。” “朕放开尔等的商业限制。” “但是,每年必须给朝堂缴满税赋。” “丑话说在前面,谁敢偷税漏税,谁敢抗税不缴,朕就摘了谁的脑袋!” 诸王一听,这是好事啊! 把暗地里的事,变到了明面上。 可这不会是皇帝埋的坑吧? 都被皇帝坑怕了。 “陛下,臣等不曾经商。” 周王赶紧磕头:“请陛下收回成命,臣等在京中,享受票号和商行的股份,已经感恩戴德了,不敢奢求更多。” 他向皇帝表忠心,诸王却想喷死他。 但是。 朱祁钰却眯着眼盯着他。 周王是表忠心吗? 绝对不是,而是有些生意,不能拿到明面上说,所以才阻止皇帝的。 其实,说白了。 皇帝限制人家不许经商,人家就不经商了吗? 那些商帮的背后是谁? 那些城市里的生意,背后是谁? 不就是当权者吗? 诸王、朝臣、乃至县官、恶霸,不都是当权者吗?还用说得那么明白吗? 掩耳盗铃,有什么意思? 若朝臣在这,一定会劝,认为诸王有钱就会造反。 可你们不想想,以前你们一直禁止诸王从业,难道就没有狼子野心之辈了?难道他们王府真就一穷二白? 别闹了。 都是遮羞布而已,还是自己骗自己的遮羞布。 朱祁钰给大明带来两样最珍贵的东西,一个是自由,一个是真实。 那些假的东西,再粉饰也是假的。 千万别把老百姓当成傻子,谁的心里都有杆秤,是好是赖,老百姓心里清楚。 “周王可真清白呀,一点生意都不沾。” 朱祁钰幽幽道:“但据朕所知,周王府的猪圈里埋着现银四十多万两。” “周王,你能不能告诉朕?” “钱是哪来的?是朕赏你的吗?” 周王脸色一白。 他家何时被抄了的? 那银子是怎么找出来的? 他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按照他本来的计划,这笔钱他会悄悄兑换成银票,投到江浙去,赚海上的银子。 可是,怎么被皇帝发现了。 这是要掉脑袋的事啊! 周王脸色急变。 而,诸王不寒而栗! 他们的王府,是不是也被皇帝摸个一清二楚了? 厂卫太可怕了。 “周王,那些钱,是不是你的?”朱祁钰问。 “微臣冤枉,微臣冤枉,那钱不是微臣的,不是!”周王咬着牙说不是。 他不敢承认啊。 一旦承认,就说不清了。 那不是经商赚的,而是从海上赚的,那钱不干净的。 皇帝知道,不止撤藩,而是要诛族! “不是你的钱,却埋在你家里,奇了怪了。”朱祁钰把玩着酒杯,意味深长。 诸王的王府,虽然没抄家,但早已被摸得一清二楚。 只要他圣旨传下去,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除非王府的人吞银自杀。 那他还能把人剖了,把银子挖出来。 银子是不会长腿跑了的。 “请陛下明鉴,那钱微臣毫不知情!”周王打死不肯承认。 反倒惹起朱祁钰兴趣了。 这钱应该说不清。 什么事能把亲王吓成这样呢? 海上! 朱祁钰立刻明白了,周王是在海上赚的钱。 想想也对,郑和七下西洋,海上的银子如潮水般涌入内帑,后世之君怎么会不知道呢? 但为何还是禁海了呢? 甚至,所有试图开海的皇帝,都出事了。 为什么? 因为这钱进了当权者的口袋里。 朝臣,文武都得到了一份。 大明商人根本就没什么社会地位,真正站在他们身后的,就是当权者,是朝臣。 只是没想到,周王也喝了口汤,那么其他诸王呢,是不是也都喝了口汤呢? 唯独朕没有! 当初,文官想把朕关进笼子里,真是所图深远啊。 用钱袋子死死控制住内帑,让朕成为文官集团的提线木偶。 呵呵。 大明的境内的钱,进了朝堂,进了士绅的口袋。 境外的钱,则进了商人的口袋,朝臣的口袋。 唯独跟朕没关系。 朱祁钰嘴角泛起一抹残忍的笑容,都不带朕玩,那朕就跟你们好好玩玩。 “周王既然不知道,就归座吧。” 朱祁钰笑道:“诸王,周王是体谅朕的苦衷的。” “阻止朕放经商之权给诸王,这是为中枢着想,为后世之君着想。” “但据朕所知,周王府每年记账上的就要花七百万两银子,比宫中花的都多。” “朕以前想着,是周王理财有方,还想跟周王取取经呢。” “如今才知道,人家周王是指着宗禄过日子呢。” “看来是纪录不实。” 朱祁钰笑眯眯的。 周王汗如雨下。 膝行到殿中间,不停磕头:“微臣府中节俭,绝对花不了那么多银子,是纪录不实,纪录不实。” “周王不必解释,朕信你,连四十多万两银子都不放在眼里,怎么会在乎几百万两银子的开销呢。” 说来说去,皇帝就是认为这钱是周王府的。 周王害怕啊,真查的话,他就完了! 整个周藩都完了! “求陛下恕罪,微臣说实话!” “那钱是微臣嫡妻王氏,在外面放印子钱赚的黑心钱!” 周王豁出去了:“微臣自幼读圣贤书,以为百行孝悌为先、万事仁善为重;倡佛教无欲,斥身外物欲。” “所以微臣认为那钱脏,就埋在了猪圈里,不允许任何人用!” “微臣为了家丑不外扬,不敢说出来啊,求陛下恕罪!” “这钱,求收归中枢,用来救济万民,以赎王氏之罪!” 周王够聪明的。 不愧能在外面积累出好名声的亲王。 把罪推到嫡妻身上,反正嫡妻王氏没有所出,他的儿子都是庶子。 他看那女人心里生厌,不如趁机推出去顶罪,然后将夫人张氏扶正,他的儿子们就成为名正言顺的嫡子了。 “看来周王在府内也不好过啊。” “朕会派厂卫查明。” “若王氏有罪,朕就赐她死,诛其族。” 朱祁钰目光幽幽:“可要是周王说了谎,那朕可就要处置周藩了!” 处置的就不是周王一个人。 而是整个周藩。 周藩的郡王近三十余人,是诸藩之最! 整个河南都快封给他们了。 竟还不知足? “微臣遵旨!”周王瑟瑟发抖。 他是有名的贤王。 皇帝劈了他一刀,皇帝被文人喷成狗。 印子钱一事,只会让他名声崩塌,他也是用名声换取自己的命。 因为这钱解释不通,不敢让皇帝知道。 不过,只要离开了这场宴会,自然会有人为他遮掩的,最多损失的就是名声罢了。 说不定他还能借机扬名呢,杀妻证道,不错的名声。 朱祁钰冷冷道:“朕放给你们经商的权柄。” “是让王府自给自足。” “中枢会支持你们。” 财富永远掌握在少数人手里的,从来没变过。 “臣等谢陛下天恩!” 诸王知道,这是皇帝给他们甜枣,让他们交出地方上的财产,别惹怒皇帝,到时候就鸡飞蛋打了。 “但是!” “王府搬迁,你们的亲戚们,也跟着搬入京中!” “朕是为了你们考虑,在京中寂寞,总要有亲戚往来嘛。” “还有那些嫁出去的郡主,不该流落地方。” “总要入京的,就一并入京吧。” 朱祁钰终于暴露了所有目的! 没错! 他不止要迁诸王入京。 王府在地方那是庞然大物,靠的不止是王府,更是王府盘根错节的关系。 他要将这些关系,统统迁入京中。 至于他们在地方的钱财,自然要收归厂卫的,统统要进入内帑的。 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诸王全都傻眼了。 皇帝这是要彻底斩断他们在地方的根基啊。 都迁到京中来,安置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皇帝哪天疑心病犯了,就能把谁提出来杀掉。 可他们能反抗吗? 敢反抗吗? 把嫁出去的女儿家族,也迁到京中来。 这办法太损了! “诸王意下如何?”朱祁钰笑眯眯问。 “臣等毫无异议!”诸王叩拜。 “哈哈哈,不愧是朕的亲戚,是知道体谅朕的。” 朱祁钰大笑不止:“都起来,今天家宴,没那么多规矩。” 您可拉倒吧。 心情好时说没规矩,心情不好时一点小错都能抽死人。 “动筷子吧。” “以后都在京中,朕想见谁便能见到谁。” “亲戚嘛,多走动才有亲情。” “否则亲情岂不越来越疏远?” 朱祁钰给自己找补:“你们的亲戚也是,都在京中,来回走动也方便。” “而且京畿繁华,要什么有什么,不比那些穷乡僻壤舒服?” 今天的圣旨传出去,外面的骂声会此起彼伏。 但是,外面怎么骂他,他不在乎。 他必须达成自己的目的。 当然了,等江南文人入京了,他再看看,谁敢骂他? “臣等谢陛下天恩!”诸王磕头。 “回去后,思量思量,想做什么。” 朱祁钰缓缓道:“朕打算开发辽东,兵进漠北,化胡为汉。” “这些都是商机啊。” “朕提前告诉你们了,你们有身份有资本,完全可以先占个位子。” 奴儿干都司是没人愿意投资的。 他想让诸王把眼光放在开发奴儿干都司上。 一来,能让诸王带动商贾,去奴儿干都司投资,倒逼百姓移民奴儿干都司。 二来,是转移诸王的注意力,别总惦记着朕的位子,朕的位子必须传给自己的儿子,谁敢动一点念头,朕就诛了谁的九族! “奴儿干都司天寒地冻的,哪有什么商机啊?”淮王小声嘀咕。 “谁说没有商机了?” 朱祁钰听到了,淮王吓得跪下请罪。 “起来。” “朕已经寻找到了抗寒的农作物了。” “明年,就能推广到辽东。” “等朕先收了兀良哈,再收回奴儿干都司。” “淮王,你说说,这是不是商机?” 朱祁钰问。 “是是是,陛下说的是。”淮王脑子空空的。 “那你说说,商机在哪?”朱祁钰问。 淮王直接懵了。 我哪知道啊? 吭哧半天,才道:“去辽东种地?” “蠢材,你会种地吗?” 朱祁钰怒其不争:“兀良哈,兀良哈,动动脑子!” “要汉化兀良哈,兀良哈缺什么?” “他们没有钱,有没有马牛羊?” “能不能用生活用品换他们的马牛羊?” “蠢物!” “还有奴儿干都司,那里有多少土著?” “人参、东珠你们不喜欢吗?奴儿干都司的土著手里有多是!” “不会拿东西去换?” “那些奴儿干都司的土著懂什么?” “还不是被你们唬得跟傻子一样。” “朕告诉你们,你们看奴儿干都司不起眼,但在朕的眼里,奴儿干都司遍地是黄金!” “你们造房子,需不需要木料?” “奴儿干都司万里森林,百年树木不计其数,是不是生意?” “森林里有没有蘑菇、蜂蜜、木耳等食材?内地缺不缺?” “森林里没有动物?地下有没有矿藏?” “动动脑子,奴儿干都司遍地是黄金!” 朱祁钰费尽口舌。 却还有傻子,傻乎乎问:“那宣德朝为何放弃了?” 嘟囔的是庆王。 朱祁钰锐利的眼神看向庆王:“朕说你是猪脑子,就是猪脑子!” “宣德朝有耐寒作物吗?” “不能种地,如何自给自足?” “打下来又如何?怎么守?” “你去守吗?” 朱祁钰气坏了:“动动你们的猪脑子吧,再不动的话,就坏死了,早晚成为植物人。” 诸王不明白啥叫植物人? 反正请罪就对了。 请罪声音此起彼伏,乾清宫竟热闹了许多。 见庆王、淮王忤逆,皇帝没降罪。 秦王小声道:“敢问陛下,皇家商行会不会去做买卖?” “你问对了。” “皇家商行可不是要去做买卖。” “而是要做大买卖。” 朱祁钰笑道:“皇家商行正在精研毛纺织机,用羊毛编织成衣服,如今已有了突破性进展。” “用不了多久,草原上的羊,就不是只吃肉了。” “羊毛就是宝贝喽。” “你们想想,大明多少人没衣服穿?若是廉价的羊毛编织成了衣服,会是多大的市场?能赚多少钱?” “所以呀,这漠北在朕眼里,遍地是黄金。” 诸王有些意动。 但是,让他们真金白银的投资肯定不愿意。 他们喜欢利用权柄,在市场上巧取豪夺,这样来得多痛快,还不用承担风险。 朱祁钰算看清了。 宗室里真没有可塑之才。 也好,培养宗室,不如培养自己的儿子。 算算日子,六月了,朕的身体该大好了吧,是不是能让妇人受孕了? “罢了,时候不早了,朕该休息了。” 朱祁钰站起来:“最后一杯酒,诸王喝了后,便退下吧。” 诸王大喜过望。 终于结束了! 在乾清宫里每一瞬,都心惊肉跳,能活着离开,就是天大的幸运了。 竟有人在小声啜泣。 朱祁钰放下酒杯:“蜀王,你在哭什么?” 蜀王打了个哆嗦,满脸惊恐:“老臣感伤岁月,搅扰到了陛下,请陛下恕罪!” “感伤岁月?说来听听。”朱祁钰盯着他,糊弄傻子呢? 你是因为活下来了,所有提前庆祝呢。 当朕不知道? 今天没杀人,有点手痒。 “老臣近来读李杜诗篇,所以有感而发,请陛下品鉴……”蜀王哆哆嗦嗦念了几首酸诗。 这诗连韵脚都押不上,一点韵味都没有。 说是诗,更像是一首粗白毫无意境的现代诗,听着就是一坨屎。 “就你这破诗,也值得感怀岁月?” 朱祁钰冷笑:“蜀王既然喜欢李杜诗篇,冯孝,去从藏书阁把诗篇誊抄一份给蜀王送去。” “蜀王回家后就日夜诵读。” “下次宴会上,朕会抽查。” “既然喜欢嘛,就要全部背下来,还要理解意境,讲述出来。” “朕自幼读书,至今手不释卷。” “但对诗道方面,确实毫无天赋,写出来的诗篇狗屁不通。” “如今宗室里出了个诗才,那朕可要好好培养啊。” 蜀王直接就哭了。 您这是赏,还是罚啊? 把李杜诗篇倒背如流,您抽查不说,还要讲解其中意境,您直接让我死去好不好? 我懂个屁诗啊,字都不认识多少,提笼架鸟我倒是在行。 王爵我不要了,我就想静静。 “老臣谢恩!”蜀王含泪磕头。 朱祁钰俯视诸王:“还有谁喜欢诗篇的?站出来,朕一并赐下诗篇,宗室出个诗才可不容易啊。” 谁敢站出来啊。 就算平时喜欢写酸诗的,也不敢触霉头啊。 皇帝这哪是希望宗室出什么诗才啊? 而是告诉诸王:朕让你们哭,你们就得哭;朕让你们笑,你们就得笑。 别给脸不要脸。 “既然没有,那朕就得重点培养蜀王啊,宗室里出个诗才不容易啊。” 朱祁钰笑了起来,那笑容要多恶意,就有多恶意。 蜀王想皇祖父了,爷爷呀,您要是还活着该多好啊。 “都退下吧。” 朱祁钰懒得废话,意兴阑珊。 待诸王退下后,他坐在椅子上,把饭菜吃干净。 有点凉了。 喝了盏热茶,暖暖肚子。 朱祁钰神清气爽:“冯孝、谷有之,你们怎么看诸王?” 冯孝和谷有之身体一颤。 天家事,岂容家奴置喙? 冯孝给谷有之使个眼色,你先说。 “回皇爷,奴婢以为诸王不敢造次了。”谷有之小心回禀。 这不是废话吗? 朱祁钰走出乾清宫,在庭院里溜达。 这会雨停了。 院里没有积水,稍微积水,便有太监不停洒扫,路面十分干净。 “太宗皇帝以财物管束诸王。” 谷有之斟酌着说:“如今皇爷允许诸王经商,只能另辟蹊径,管束诸王了。” “那你看,用什么办法?”朱祁钰问,他有意培养身边的太监。 “回皇爷,诸位王爷在您面前老老实实,可是在别人面前,架子可不是一般的大。” “所以,皇爷必须将宗室留在京中,不许出京半步。” “而京中事,都在皇爷手中,皇爷自然掌控。” “只是,这样一来,诸王不满情绪恐怕会高涨。” 谷有之的意思是,就关在京中,随皇帝拿捏。 可别忘了。 皇帝的其他儿子,终究也要封为诸王的,你能随便杀那些旁支诸王,可轮到自己儿子的身上,舍得杀吗? 等百年之后,太子登基,他会放过自己的兄弟吗? 朱祁钰动了刀子,就给后世之君做了一个错误榜样,后世之君有样学样,也会对兄弟动刀子的,这也叫传承。 太子不心疼兄弟,可当爹的会不心疼吗? 太祖皇帝之所以分封诸王,就是疼爱儿孙,担心留在京中,被皇帝喊打喊杀,分封出去,让皇帝眼不见心不烦,不至于发生自相残杀的惨案。 而让诸王在京坐牢,主动权完全在皇帝手中。 就算今天不杀,过些天早晚会杀掉的。 皇帝的疑心病,会被朝臣无限放大,谗言听久了,会当真的。 兄弟终究要杀光的。 朱祁钰斟酌着。 谷有之心惊胆寒。 “说的有道理,就是片面了。” 朱祁钰缓缓道:“留在京中只是手段之一,不能让诸王只吃白饭,不干活。” 这就是太宗的祖制了。 他造反出身,就要绝了诸王造反的心思。 不允许诸王从业,其实就是把诸王当猪养,绝了他们造反的心。 就算造反,只会成为笑话,不可能造反成功的。 但这样一来,财政负担太重了,早晚会压垮王朝的。 朱祁钰让诸王出来干活,就得培养诸王的能力,他在世时能镇住诸王,等他没了,有能力的诸王会不会产生野心? “奴婢浅薄,只能想到这些。”谷有之有所保留,不敢说得太深。 朱祁钰瞥了他一眼。 他吓得跪在地上。 “冯孝,你说呢?”朱祁钰问。 “回皇爷,奴婢以为可将诸王分封去海外!”冯孝是顺着皇帝的心思说的。 他是皇帝心里的蛔虫,自然知道皇帝是怎么想的。 “你倒是滑头。” 朱祁钰笑道:“海外可不容易啊,只有才能卓越的亲王,才能在海外披荆斩棘,建立一番基业。” “可有才能的亲王,会不会对皇位产生觊觎之心呢?” 他是说自己的儿子。 其他旁脉是不可能承嗣大统的,谁敢有这个心思,他就灭了他一藩。 “皇爷龙子圣孙,能力斐然,眼馋皇位自然是应该的,只是皇爷用心教导,自然不会乱了伦理纲常。” 冯孝拍马屁。 他当然知道说的是谁,肯定是皇帝自己的儿子。 别人的儿子,他怎么可能劳心费神呢? 这是人性。 “你倒是会说好听的话。” 朱祁钰笑道:“罢了,此事还太遥远,暂时先这么办,等出了错处,再及时改正便是。” “对了,鞑靼使团到哪了?何时入京?” 朱祁钰岔开话题。 “回皇爷,鞑靼使团已经到顺天府了,明日便能抵达京师。”冯孝回禀。 “那就安排后日觐见。” 朱祁钰微微颔首:“宣谈氏过来,罢了,今日朕乏了,明日再来请脉吧。” 他想知道,自己的身体大好到什么地步了。 何时能让妇人受孕? 他对儿子,已经迫不及待了。 只要他有了儿子,皇位就算彻底坐稳了,再慢慢炮制漠北王,把法统一定要争到自己这一支上,就万事大吉。 他在考虑,该先让唐贵妃受孕呢? 还是谈氏呢? 生下长子的,理应被立为皇后,免去夺嫡之争。 这两个女人谁更合适母仪天下呢? 朱祁钰陷入深思。 “宣贵妃过来伺候。”朱祁钰忽然道。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161章 贵妃,跪好了! 乾清宫,内宫。 吹了烛火,万籁俱寂。 唐贵妃一袭薄纱,即便外面天气阴沉,殿内也是湿热。 她跪着,给朱祁钰按肩膀,手法轻柔。 “唐兴有进步了,前段日子商辂上书夸赞了唐兴,近来李贤也夸赞了唐兴。” 提及父亲,唐贵妃手指微僵。 她不敢表现出来,皇帝厌烦她的父亲,她能留在宫中伺候,已是天恩浩荡了,她不敢给陛下找麻烦。 “朕近来想着,对他是否过于苛责了呢?”朱祁钰语气掺杂悔意。 唐贵妃手指微僵,脸上绽放出笑容:“若非陛下磨砺臣父,臣父是没有今天的,请陛下切莫因为一点成绩,就将其调回中枢。” 这话朱祁钰听着舒服。 外戚是需要能力的,但能力绝对不能太大。 很显然,唐兴两者都不具备,这不是好事,但也是好事。 商辂和李贤,估计是碍于面子,提他一嘴,至于真的有没有进步,朱祁钰也无法确定。 “爱妃倒是人间清醒。” 朱祁钰对她的答案很满意:“唐兴在辽东历练一番,对他有好处,等辽东大战打完,朕会按功劳提拔的。” 唐贵妃偷偷松了口气,皇帝根本就不是要将唐兴调回中枢,只是试探她的态度。 倘若她为了母族,不站在皇帝的角度考虑问题,她就会丢掉所有荣耀。 这是皇帝的考验。 “辽东是块宝地呀……” 朱祁钰的手伸过去,顺着膝盖往上走:“等打退了喀喇沁部,朕会令于谦移镇辽东。” “先筹备钱粮,让兵卒修养。” “到了秋天,朕就让于谦兵出辽东,把防御线往北推。” “唐兴留在辽东,是大有作为的。” 唐贵妃瞪大眼睛,却不敢声张。 皇帝给人的威势太重了,她谨言慎行,害怕因为一点小事而惹得皇帝不快。 再者,她也听谈允贤说了,皇帝身体快要痊愈了。 如今后宫只有她和谈允贤两个人。 第一个诞下子嗣的,也必然她们中的一个,所以她要抓住这个机会。 任由皇帝胡闹。 说不定是她入主中宫的机会。 “臣妾知道陛下是为臣父好。”唐贵妃觉得怪怪的,这时候讨论的话题,竟是自己的父亲。 “你在宫中,也需要有人帮衬。” “母族不行,在宫中立不住脚的。” 朱祁钰愈发放肆,手掌比划:“你弟弟太小了,一时半会没法出来做事。” 唐兴只有一个子嗣,今年才四岁。 本来唐贵妃上面有个哥哥,七岁时早夭,他死后她生母也跟着去了,唐兴成了鳏夫。 唐兴的妾室,又给他生了两个儿子,可惜命不好,都没活过五岁。 这个小儿子,是老来得子,也不知道这个孩子能不能活下来。 “陛下惦记臣妾家中,臣妾心中感激。”唐贵妃躲避,但朱祁钰如影随形,摆脱不了。 只能生生受着,她檀口中发出一道轻.吟。 “谈氏说,朕能绵延子嗣了。” “自然要为你打算,等咱们有了孩子,他也要指望外族的。” “看看孙继宗兄弟几个,对漠北王忠心耿耿。” “漠北王夺门时,他们没少帮衬。” 朱祁钰翻个身,平躺着:“朕也希望有这样的外戚啊。” “陛下心想事成,自然会有的!”唐贵妃和皇帝直视,俏丽面容中添了几分羞恼。 朱祁钰一只手放在脑后,枕着手臂,笑盈盈地看着她:“如今天下百官的女儿入宫,颜色好的自然不缺。” “只是朕已经过去了只看颜色的年纪。” “若换做前几年,朕自然挑颜色好的,全都纳入后宫。” “现在嘛,朕更喜欢才貌双全,德才兼备的女人。” “能为朕出力,能为前朝出力,才是最重要的。” 朱祁钰看着她:“就像贵妃一样,是朕的贤内助……这天热了,解了吧。” 唐贵妃俏脸一变,羞恼道:“陛下!” “说正事!”朱祁钰帮她。 唐贵妃感受到异样,支支吾吾道:“陛下身子骨尚未完全康健,请陛下节制。” “自然,几个月都熬过来了,不差这几天。” 朱祁钰笑容不变:“朕是希望唐兴能成材,能为伱遮风挡雨的。” “臣妾谢陛下挂怀。”唐贵妃忍受着。 几次她都想把皇帝的手推开。 但是,她却舍不得。 以前就将他推走几次了,再推的话,恐怕后位也和她无缘了。 她时时刻刻关注着前朝的情况。 知道皇帝迫不及待的需要儿子。 而第一个诞下儿子的女人,就会成为朱祁钰的皇后。 皇帝是极守规矩的人,绝不允许夺嫡之事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那样会牵制他对外开拓的精力。 皇帝的心在天下,不在小家上。 所以,他会及早制止,长子,就是他的继承人,不许变更,并且会用心教导,让长子继承他的志向。 “嗯,不错,不错。” 朱祁钰很享受这。 唐贵妃回禀:“请陛下让臣父在边关多多历练。” 朱祁钰眸中射出异彩,谈氏果然没骗朕,朕的身体真的已经好了! 不过,还要忍,刚刚好,还要再调理一番。 “宝剑锋从磨砺出,就让他磨砺一番吧……别动。”朱祁钰换手。 “陛下……”唐贵妃皱眉。 “说正事,” 朱祁钰笑道:“爱妃,朕在想一件事…” 唐贵妃正听得认真, “你跪好了,别这样,朕受不了。”朱祁钰道。 “哦,” 唐贵妃不知道他为什么受不了,还是老实调整:“陛下在想什么事?” “朕再看一会,恐怕什么事都想不了了,你这也……!”朱祁钰歪过头去,闭上眼睛。 这都什么虎狼之词啊? 唐贵妃满面羞红。 “常德最近可来烦你?”朱祁钰转过头去,说话分心。 “公主每日都来宫中做客。”唐贵妃忍着。 “近点。” 朱祁钰不看:“常德性格暴躁些,终究没什么心眼。” “你说话不必处处在意她的感受,时不时地给她点脸色看看。” “让她知道,这后宫里是谁说了算的。” “臣妾哪敢呀?”唐贵妃真怕了这个小姑子了。 “不怕,常德被先帝和皇太后捧着长大的,她虽是姐姐,但无论漠北王和朕,都是宠着她的,当妹妹看待。” 这个时候,讨论亲姐姐,别有一番意味。 “陛下都让着她,臣妾这个当弟媳的,哪敢造次呀?” 唐贵妃语气中充满不满:“臣妾就忍忍吧。” 她才是名副其实的后宫之主。 纵然有皇太后在上面,她只是每日晨昏定省见一面。 平时很少去仁寿宫,孙太后也不难为她,两个人相看两厌,眼不见心不烦,对两个人都好。 但是常德可没有这个想法。 她摆着公主的架子,在宫里兴风作浪的,连朱祁钰听着都头痛,还奈何不了她。 “难为爱妃了,” 朱祁钰睁开眼睛,差点血液逆流:“你跪好了,不许动!” “臣妾已经跪好了嘛。”唐贵妃难以理解。 “罢了。” “有什么可看的嘛。”唐贵妃不懂。 你个妇人懂个什么! 罢了罢了,不看不看! “朕正在给她挑选驸马。” “等定好了,就把她打发出宫。” “省着你看她心烦。” 朱祁钰换地方了:“其实朕看她也心烦,朕这个姐姐,一点都不把自己当外人。” “朕也拿她没办法,上次招惹了她,她心里恨着朕呢。” “也不能放她出宫,那些诸王心里都憋着坏,用朕的姐姐害朕,他们能做得出来。” “朕这个姐姐呀,笨的可怜……” “不行,陛下……”唐贵妃不允许。 “无妨,朕不嫌弃你。” 朱祁钰道:“等她大婚,朕就封她做长公主。” “虽然她和朕不亲,终究是亲姐姐。” “朕只有这么一个姐姐了。” “朕让着她些也无妨,你受她些气就暂且忍下,事后找朕发泄情绪便是。” “朕会让皇太后劝她的。” 朱祁钰安慰她。 常德是他拿捏孙太后的线,总要拉住的,小事上对她好些,大事上再慢慢教训她。 “臣妾能忍,臣妾也知道公主是陛下的亲姐姐,臣妾该忍的。”唐贵妃很懂事。 朱祁钰轻轻点头:“皇太后那边,你也要日日去请安,终究矛盾缓和了,样子是要做的。” “臣妾知道,” “跪好!”朱祁钰气坏了,你个妇人,要坏朕的道行? “臣妾遵旨,” 唐贵妃十分委屈。 但是,余光看到了什么,登时俏脸羞红:“臣妾知道了。” “哼!” 朱祁钰怒哼一声:“你近来频频诏见宫外的命妇,可有合适的驸马人选?” “臣妾可不敢给公主选。” 唐贵妃委屈道:“臣妾终非皇后,不过是妾室而已,公主确是先帝嫡女,娇贵得很。” “臣妾可怕她,万一沾惹上了,好事成不成且不说,肯定落一身埋怨。” “她不敢埋怨别人,埋怨臣妾,臣妾可拿她没办法,只能自己受气。” “臣妾不愿意!” 听得出来,唐贵妃怨气很大。 常德在宫中怕是真不合适了。 何况,外面传出风言风语,说皇帝囚禁亲姐,不仁不慈。 但春闱在即…… 等等,春闱! “贵妃……” 朱祁钰情绪激动之下,睁开眼睛,登时气血上涌:“你就不能跪好了吗?朕……快被你折磨死了!” “臣妾知罪!”唐贵妃泫然欲泣,明明是你非要看的嘛,又不怪人家。 “好了好了,别哭了,说正事。” 朱祁钰环住她:“刚好春闱,朕从士子中,给常德挑一个夫婿,你觉得怎么样?”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能不能别提她? 臣妾讨厌死她了! “臣妾不敢置喙!”她带着气。 “驸马能不能为朕所用呢?” 朱祁钰忽然意识到不妙,一把推开唐贵妃,神情慌张:“朕乏了,伺候朕安枕吧。” “噗嗤!”唐贵妃忍俊不禁。 原来一向正经的皇帝,竟然还有这般窘态? 乐死本宫了! “你笑什么?快点侍奉你夫君安枕!”朱祁钰气坏了,太尴尬了。 以前是没感觉。 现在是感觉太强烈了。 要忍不住了。 不行不行,默念佛经,排除杂念,龙体为重、龙体为重,好生活在后面呢,要克制住。 朱祁钰闭上眼睛。 唐贵妃乐不可支,原来严肃的皇帝,也有这么不堪的一面。 他也是人呀! 太好玩了! 原来我的魅力也这么大呀?他还是像原来那般喜欢我。 “笑什么?快睡觉!” 朱祁钰睁开眼睛,瞪着她:“穿上衣服,一点都不像话!” 这都是你干的好事! 还怪我? 唐贵妃欢喜的心情飞走了,气鼓鼓地钻进被子,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离朕远一点。”朱祁钰觉得佛经不管用了,念《书》,希望孔圣人能救救他。 唐贵妃应了声。 两个人中间能放下一个人。 “再离朕远一点。”朱祁钰还是静不下心,改念《诗经》。 可是诗经里都是爱情故事。 这玩意听不了。 改念《礼》。 听着皇帝嘴里嘟囔的礼,唐贵妃笑得花枝乱颤。 “你再离朕远一点!”朱祁钰瞪了她一眼。 “陛下,臣妾再远一点,就摔到地下了。”唐贵妃收敛了笑容,气哼哼反驳。 “那朕换个床!” 朱祁钰受不了了,和之前不一样,之前是有心无力,现在身体真的好了。 必须静心静心。 终于睡着了! 早晨由唐贵妃伺候着更衣,出殿开始锻炼。 唐贵妃看着虎虎生风的皇帝,眸中异彩连连,以前的皇帝,身体软塌塌的,走几步路都累得不行。 现在的皇帝,提着两个石锁,能做二十下,气喘得仍然匀称。 又做很古怪的姿势,双手伏地,上下起伏。 练了半个时辰。 朱祁钰才停止,由着太监给洗漱,休息半盏茶的功夫,开始用饭。 整个过程都由太监给读书。 以前是怀恩念,如今怀恩不在,由秦成来读。 “爱妃多吃一点,不一定好吃,但都有营养,对身体好。”朱祁钰让太监伺候着更换龙袍。 “臣妾不贪口腹之欲。” 在宫里的女人,是不能贪吃的。 若吃得多了,和皇帝在一起的时候,不小心放个屁,容易让皇帝厌恶。 而且,要看皇帝的喜好,皇帝喜欢丰腴的,自然要多吃些。 可朱祁钰十分苛刻,喜欢看着瘦的,摸.着有輮的。 唐贵妃可不敢为了满足口腹之欲,胖了或瘦了,都会影响观感,所以她对吃食极为苛刻。 朱祁钰走出大殿,天边阴沉,没有清朗的意思:“溜达过去吧。” 浩荡的队伍跟着皇帝。 进入奉天殿。 “诸卿免礼。”朱祁钰坐在龙椅上。 群臣慢慢站起来。 不是大朝会,来的都是阁部重臣,以及重要各个部门的重要人物。 “鞑靼使团入京,鸿胪寺负责接待。” 朱祁钰看向萧维祯:“尽量搞清楚他们的真正目的,明日设宴,朕款待他们。” “臣遵旨!”萧维祯磕头。 “孙原贞可传来信息?”朱祁钰看向胡濙。 “回禀陛下,孙尚书已到大同。” “已经弄清楚了。” “这支骑兵,确实来自帖木儿汗国。” “人数在三万精骑,一人三马,再加上九万左右的牧民及其家眷,合计十二万人。” “根据和我朝使者洽谈,孙尚书怀疑,这支骑兵目的地是鞑靼领地。” “就是说,他们不是投奔瓦剌而来,而是投奔鞑靼的。” “孙尚书正在做部署。” “他们人困马疲,逃不出孙尚书手掌心的。” 胡濙娓娓道来。 朱祁钰脸上露出笑容:“一人三马,那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就算能收编一万人,咱们的实力都会大幅度提升。” “陛下恐怕想得乐观了。” 胡濙苦笑:“孙尚书试探过,这些骑兵多是样子货,打不了仗的,之所以一人配三马,是为了顺利逃到漠北去。” “看来帖木儿汗国确实衰落了。” 朱祁钰反而想笑:“实力太强,反而不好收服。” “收了这支骑兵,咱们就对帖木儿汗国有了清晰的了解,进而对撒马尔罕地带有了全新认识。” “十年之内,大明的骑兵也能抵达撒马尔罕!” 朱祁钰满脸笑容:“诸卿有事启奏吧。” “启奏陛下,四川大雨不断,涪江、嘉陵江、长江水位暴涨,随时都可能酿成灾难。” 王复上奏。 “庄稼如何?”朱祁钰问。 “据四川布政使汇报,四川年景不容乐观。”王复把奏章呈上去。 朱祁钰皱眉:“四川乃天府之国,供应西南的粮食呢。” “何文渊!” “朕命你为四川督抚,为朕坐镇四川!” 何文渊没想到,馅饼砸自己头上了。 皇帝在犁清地方,派朝中重臣坐镇,以前看是坏事,现在看则是升迁的大好事啊。 派出去做督抚的,都是朝中重臣,皇帝信任的人。 “加授何文渊内阁阁臣,加授少师。” “何文渊。” “为朕犁清四川!” 朱祁钰拿下四川诸王,正好以诸王的家财,用来犁清四川。 清扫出贪官污吏来,钱粮收入中枢。 让四川彻底成为他手中的力量。 “老臣必不负陛下厚望!”何文渊千盼万盼的入阁,却以这种方式实现。 不过,等他从四川回来,就能正式入阁了。 在王竑入阁后,阁臣七位已经满员了。 但以皇帝能折腾程度,不知道要派走多少人,很多官员都是在中枢待一段时间,就会派到地方去,以后会形成定制。 这是皇帝用人的方式,他要重用的人,都会放到眼皮子底下看一段,考校一番,再放出去。 “何文渊,你岁数大了,要注意身体,等你从四川回来,朕就允你入阁。” 朱祁钰慢慢站起来:“四川是富裕省份,你去四川,为朕做三件事。” “一,清理四川的贪官污吏,犁清官场!” “二,重建卫所,为朕建四川军,定额四个营,六万人。” “三,乌斯贜、朵甘、云南、贵州皆毗邻四川,四川乃是大明西南最重要的省份,你要一定要汉化土人。” “多多迁汉民到乌斯贜、朵甘去,适应朵甘、乌斯贜的气候。” “在红原(芒而者安抚司)、马尔康(麻儿匝安抚司)、宝兴、康定、北山关五处设安抚司,屯兵练兵。” 以前朵甘和乌斯贜只是羁縻罢了。 中枢从未管到过。 但朱祁钰要将朵甘和乌斯贜的兵权收入中枢,一旦朵甘和乌斯贜有变,五个安抚司,随时都能入臓平叛。 何文渊却知道了,皇帝难怪派他去四川呢。 四川的兵权,要比其他省份要重。 他毕竟是皇帝的心腹。 皇帝信任他。 “请问陛下,此处驻军,是否算在四川军中?”何文渊问。 群臣骂他太贪。 四川平静,却立四个团营,六万人。 这六万人,是用来稳定西南的。 随时要入云贵平叛的。 可何文渊还想要兵权呢。 朱祁钰斟酌:“不算,五个安抚司,合计一万人,改称西康军。” “所有兵丁,必须熟悉乌斯贜气候。” “可随时上雪山平叛。” “何文渊,你虽只是四川督抚,却也是朵干都司、乌斯贜都司的都指挥使,这样吧,何文渊改任三省总督。” 何文渊没想到,皇帝给他权柄这么大。 虽然朵干都司和乌斯贜都司没什么油水。 但毕竟是官。 “老臣谢陛下天恩!”何文渊磕头。 “去了四川,要注意汉化土人,大建驰道,把那些险峻的山脉,给朕挖开,用驰道将天下收拢在手里!” “你要记住,驰道修到哪,大明的统治才能到哪!” “驰道到了,土人才能迫于无奈汉化。” “他们能以名山大川为遮挡,咱们就把名山大川给挖通,让他们成为瓮中捉鳖!” “何文渊。” “朕也给你三年,整饬四川容易,怀柔四川、朵甘、乌斯贜的土人才难。” “何文渊,你今年七十三了。” “但朕希望,还能在朝堂上见到你,朕允你入阁,也允你入六部,想去哪随便挑!” “若死在任上,朕赐你少保。” “你不负朕,朕必不负你!” 何文渊激动得叩拜,熬出头了。 只要活着回来,他就熬出头了。 “四川干系重大,宫中就让谷有之去吧,他是朕的近侍,能帮到你何文渊。” 朱祁钰一脚把谷有之踢走。 因为不满意谷有之对他说话时,心里有顾忌。 这是罚他,也是在给他机会。 让他清楚,他是宦官,心要永远在皇帝身上。 何文渊惊喜的表情微微僵硬,就知道,皇帝不会将七万人的兵权,放在他手中的。 四川比其他省,多了近一倍的兵权。 是挟制西南的要地。 皇帝一定会派心腹坐镇的。 “微臣遵旨!”何文渊可不敢说不。 “项文曜,朕让你做贵州督抚,可敢去?”朱祁钰从朝臣中找到项文曜的影子。 项文曜一愣,他是不够资格做督抚的。 皇帝选的这个贵州,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但是,他知道皇帝的雄心,若能在贵州做出一番事业来,他也能平步青云,入阁部当重臣。 “微臣愿意去贵州!”项文曜出班,跪在地上磕头。 “你也是有能力的。” “贵州不是龙潭虎穴。” “四川有何文渊,云南有王文,足够帮你震着贵州土司了。” “你去贵州,先整饬贵州卫所,建贵州军,朕允你三个营,四万五千人。” “贵州全在山里,你一定要大修驿道,不止连上所有城池,更要把所有山脉,挖开、挖通。” “让大山不再是土人的屏障,逼迫土人走出大山。” “方便你汉化土人。” 朱祁钰目光闪烁:“朕同样给你三年,令你完全汉化贵州,让贵州土人,为朕征战!” “能做到吗?” 项文曜清楚知道,皇帝要什么? “微臣必不负陛下圣恩!”项文曜也想做出一番功绩出来。 能被于谦看重的人,绝不是趋炎附势之徒,自然是有能力的。 有能力的人,都想名垂青史。 朱祁钰恰恰给了他舞台,就看他自己的能力了。 “好!” “三年后,阁部之位,你随便挑!” “朕都允了!” 朱祁钰站起来:“朕在这里,祝你们二位一路顺风,活着回来!” “臣等谨遵圣命!”何文渊、项文曜磕头。 西南安置完了。 西北有王伟和寇深,等寇深整饬完了甘肃镇,就让他督抚陕西,整饬陕西水到渠成。 朱祁钰看向萧维祯:“萧维祯,你最近做的不错,朕都看在眼里。” “等接待完使团,你就去督抚福建吧。” 萧维祯大喜过望。 皇帝终于不猜忌他了,终于可以离开中枢了,终于不用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了。 他哽咽道:“微臣谢陛下天恩!” “别忙着谢恩,督抚福建可不容易啊。” “海上海盗猖獗,福建是重灾区。” “福建多山,百姓穷困,流匪多如牛毛。” “你去了福建,给朕做三件事。” “其一,建福建军,清扫流匪,把流匪全都抓起来。” “其二,在福建建造船厂,给朕造船,操练备倭军,锤炼水战,必要时要清扫近海的海盗。” “其三,朕要重设澎湖巡检司,改为澎湖府,东番岛改为宝州,归属于澎湖府,等清扫了近海海盗,就把抓起来的流匪,送到宝州去,开发宝州。” “福建多山,不宜种植粮食,那就去宝州种。” “必要的时候,朕会令全国备倭军,重拳出击,清洗近海的海盗。” 朱祁钰目光闪烁:“你去福建,就做这三件事。” “做好了,有大功于社稷,朕允你入阁!” 萧维祯磕头谢恩。 他都不想入阁啊,就想窝在福建不回来了。 去广东的人选,他还没考虑好。 “诸卿,尔等认为谁适合督抚广东?”朱祁钰问。 朝臣不言语。 “微臣毛遂自荐!”吕原受不了入阁的诱惑,他想去广东试一试。 皇帝之所以犹豫,是因为广东和其他地方不一样。 广东内有土人作乱,外有倭寇横行,还有市舶司这个难管的地方,总之广东是掣肘最多的一个省份。 “吕卿,你的能力,朕看在眼里。” 朱祁钰皱眉:“朕本想让去做大理寺寺卿的,让你独管一部,为你入阁铺平道路。” 他对吕原极为看重。 他为人稳重,不显山不露水,不会争功,但做事规矩,极有章程,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执行者。 但是,广东这个地方,需要一个桀骜的人,才能掌控大权。 他比较看好王越的。 但吕原挺身而出。 “微臣更想去地方,实现理想。” 吕原磕头道:“微臣在中枢,受陛下庇护。” “终究无法成为雄鹰,无法为陛下伟业添砖加瓦。” “所以微臣请去地方,为陛下犁清地方,还天下清明!” 他掷地有声,慷慨激昂。 朱祁钰微微颔首:“可广东不一样啊,要打仗,要协调市舶司,还要和夷人打交道,更要时刻防备倭寇啊,这……” “微臣谢陛下关心。” “但,微臣看似木讷,其实老于世故。” “微臣请陛下切莫担心,广东虽乱,却也充满机会,微臣会顺势而为,请陛下成全。” 吕原认真磕头。 朱祁钰还第一次见到吕原这样一面呢。 “吕原,这番话说得有趣。” “你本该是有趣的人,何必让自己闷闷不乐呢?” 朱祁钰笑道:“多笑一笑,你喜欢著书立说,朕允你多办报纸,闲暇时写下的文章,送到朕案前,朕也拜读。” 这番话,说得吕原哽咽。 看似皇帝什么都不知道,实则谁的性格,他都了如指掌。 吕原极重孝道,事母至孝之极,又喜著述。 虽然有收买人心之嫌,却也说明,皇帝把每个朝臣放在心上。 “微臣谢陛下看重!”吕原磕头,强忍着眼泪没有流出来。 “吕原,当年你和倪谦一起被朕看重。” 朱祁钰问他:“但朕却更看重你,知道为什么吗?” “微臣不知。” “因为你不争不抢,做事妥善。” 朱祁钰缓缓道:“反观倪谦,明明天赋极强,过目不忘。” “却不用在正事上,他善于钻营巴结。” “所以朕要磨砺他一番,再启用他。” “做事妥善,是你的优点,要继续保持。” “但到了广东,不止要做事妥善,更要善出奇谋,做事出格些也无妨。” “面对土人、倭寇,该打就打,该杀就杀,不要心慈手软。” “也不要事事向中枢禀报,凡事立行决断,不可矫揉造作,方知战机稍纵即逝。” “吕原,朕就把广东交给你了。” 吕原大喜过望。 不停磕头。 他是想去地方一展才华的。 他留在中枢,永远只是副手,永远不会让人看到他的才华,最终只会平庸的死去。 但是去了地方就不一样了,他能尽情施展。 他要名垂青史! “朕会告诉市舶司提督太监刘玉,他会配合你的。” “吕原,你去广东,也是三件事。” “其一,造船,多多造船,配合刘玉造船,训练水兵,广东军以水兵为主,朕给你三个营,四万五千人的实额,建立广东军。” “一旦打陆地上的仗,可令广西军帮忙,朕会嘱咐方瑛的。” “其二,和市舶司联合,清扫近海的海盗,抓捕走私,一经发现,立斩不饶,其家流放琼州!” “其三,就是汉化本地土人,一手大棒,一手财货,安抚好土人。” “朕也给你三年时间,朕要看到一个造船龙头的广东!” “朕要看到一个遍地是汉人的广东!” “朕要看到一个没有海盗的广东!” “朕要看到一个富庶的广东!” “吕原,能不能做到?” 朱祁钰慷慨道。 “微臣愿与陛下立军令状,广东不富不强,请陛下斩微臣之头!”吕原磕头! “好!” 朱祁钰脸上露出笑容:“让倪谦入户部,先做右侍郎吧。” 倪谦听到这个消息,肯定能一蹦三尺高。 吕原走了,反而给了他跃起的机会。 一口气派出去四个督抚。 如今就差南直隶和浙江没派人了。 江南士绅根基太大,他暂时还动不了。 等江南文人入京,才是动手的机会。 动江南,要懂得忍耐,懂得寻找时机。 “礼部,马上就要春闱了,你们要做好准备。” 朱祁钰缓缓道:“今年的考题,之前说了,是朕亲自来出,诸卿给朕把把关。” “不瞒诸卿,朕已经出个八九不离十了。” “但心里没谱啊,不知道出得如何?” “下朝后,阁部重臣,及国子监、翰林院俱到乾清宫,看看朕的试题,给朕提提意见。” 试题出完,还需要刊刻。 是需要时间的。 所以都要提前准备好。 “敢问陛下,各级将军是否占据进士名额?”白圭忽然问。 因为生员听说宗室里的将军参加科举,议论纷纷,认为将军会挤占他们的考中名额,有些群情激奋,大骂皇帝昏庸。 “自然不占,宗室内考中的单独出榜。” 白圭松了口气。 却不知道,皇帝是为了给宗室遮掩呢。 就宗室那群废物,真和人家生员比拼高下,估计一个考中的都不会有。 问题是朝臣没想到啊,宗室之中名声好的将军有很多,这些人擅长琴棋书画,著书立说之人不知凡几,才学应该是不差的。 朱祁钰之前也认为是这样。 结果,都是假的! 都是沽名钓誉罢了。 下了朝,重臣入乾清宫,去看试卷。 胡濙第一个看的,看完后表情十分精彩。 策论竟然是:对迁居孔氏如何看?对迁诸王入京如何看?对迁文人入京怎么看? 您是认真的吗? 重臣看完,表情都变得十分精彩。 您直接筛选进士算了。 今年考上来的,肯定都是拍马屁之徒。 不可能出现什么大才的。 有您这样祸害春闱的吗? 白圭有点生气,刚要跪下抗拒,结果撞上皇帝意味深长的眼神,不得不闭上嘴巴。 “心里不满?” 朱祁钰笑道:“诸卿是不是把科举看得太重了?” 这话扎心了。 那是科举呀,为国朝选材的考试呀,岂能不重? 读书人寒窗苦读十年,为了就是这一场科举,您居然说不重? “请陛下收回此言!”白圭跪在地上,重臣全都跪在地上。 “听朕说完。” 朱祁钰笑道:“朕问你们,你们治国时,用到了圣贤书里的东西吗?” “换个问法,没读过圣贤书,就不能治国了吗?” “自然不能……”白圭脱口而出,转瞬就后悔了。 太祖读过圣贤书吗? 可治国治得不好吗? “白卿,你自欺欺人了。” “科举,无非是给读书人一个出头的机会罢了,一个跨越阶层的机会。” “机会,终究只是一个机会而已。” “一丝希望。” “让读书人不会造反的希望而已。” “你们问问自己,谁家是贫苦百姓出来的?” “没有吧!” “士族,永远是士族,无论如何衰落,那都是士族。” “统治天下的,永远是这么一小撮人,改朝换代也没变过什么。” “寒门难出贵子,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诸卿无法改变,朕也无法改变,哪怕是千百年后,无论世道如何变,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的。” “所谓科举,不过是给寒门、给百姓一丝希望罢了。” “一丝让他们自我安慰的希望罢了!” “所以,考什么,内容真的很重要吗?” 朱祁钰把不该说的话,说了出来。 但这才是真相。 不是科举无用,而是百姓参加了是无用的。 因为不会考中的! 当年王文为了给自己的傻儿子运作一个举人,被御史弹劾,最后皇帝给他保下来。 结果呢? 王伦还是举人,那个被顶下去的人呢? 谁会记得他? 再看看科举上来的人,查一查他们的祖辈,就知道了,没一个老百姓。 而这些进士,真的学富五车吗? 不可能。 他们有的连经义都背不下来,不照样为官做宰了嘛。 所以,学习和当官,有关系吗? 毫无关系。 只跟出生有关系。 “诸卿,科举只不过是一个谎言。” 朱祁钰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你们该不会被谎言给骗了吧?” 所有重臣大惊失色! 皇帝怎么知道的? 这谎言,编出来,是给皇帝看的呀! 可唯独皇帝人间清醒,怎么回事?错乱了吗?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162章 满都鲁诈死?是示敌以弱?还是天佑大明? “陛下圣明!”白圭跪在地上,额头上冷汗如雨。 科举,只是给天下读书人找个事做而已。 总不能告诉天下人,阶层从你生下来的那一天起就固定了,别挣扎了,躺平吧。 这样天下人的心中,还会有大明吗? 他们还会勤勤恳恳做自己的事吗? 大明还能发展吗? 从古至今,从出生的那一刻就决定了一辈子,所谓努力、奋发、向上,不过是顶层给底层画得大饼。 科举,表面上是给底层一个上升阶层的窗口。 但这窗口,从来没打开过,早就被封死了。 其实想打开这扇窗口的,只有皇帝自己,他想稳定社会,他想给官员阶层注入新的血液。 但从内阁的阁臣开始,就开始为家族霸占进士名额。 从上至下瓜分,最后能剩下什么? 连个秀才,都需要运作的。 大明阶层固化,也就形成了庞大的贪腐集团,这股势力甚至能左右朝局,甚至能决定皇帝的死亡。 “朕不是圣明,而是成熟了。” 朱祁钰目光幽幽:“若换成几个月前的朕,这乾清宫,又血流成河了。” 白圭脸色一白,刚要说话,但胡濙却瞥了他一眼,让他闭嘴。 “这人呐,知道得越多,胆子越小。” “莽夫死得早,死得也诡异。” 朱祁钰缓缓道:“唉,尤其是死过一次的人啊,更胆小了,老太傅,您说是不是?” 咯噔! 皇帝又起疑心了。 他怀疑左右皇帝性命的是庞大贪腐集团! 那么整个朝堂上下,谁在带头贪腐呢? 一网打尽,一个也跑不了。 这个问题,查不了的,派厂卫去查? 厂卫就没得到一份吗? 只要是人,就会被腐蚀掉,因为不被腐蚀的人,就会被排挤出圈子,最后死在哪都不知道,最后都被同化。 除非皇帝亲自下场,那么皇帝能查几个人呢?会不会忽然暴毙了呢? 朱祁钰着实无能为力。 所以他妥协了,既然杀不掉,那就等待机会,杀死你们。 “老臣以为,这题目出的没有问题!”胡濙不敢直接回答。 朱祁钰脸色不满。 他希望胡濙当着朝臣的面说,能护佑他平安。 “策论就用它,其他的你们议一议,觉得行就用,不行就替换一道。”朱祁钰懒得说什么,干脆坐下处置奏章。 胡濙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瞪了眼白圭。 白圭也知道说错话了。 有些事,要装作不知道,皇帝本就疑心病重,伱难道让他变成彻头彻尾的暴君吗? 白圭暗恼,耿九畴肯定知道,所以故意不接话,让他出丑。 他瞥了耿九畴一眼。 刚好和耿九畴目光交汇,彼此之间火花迸溅。 他们开始议论题目。 会试分为三场,第一场是“义”,比如四书义、易义、书义、诗义、春秋义、礼义等。 第二场是“论”、“诏”、“诰”、“表”。 第三场是五问。 皇帝出的题目并不符合内阁选拔人才的标准,皇帝是为自己选才,内阁是为天下选才。 反正重臣都是这样认为的。 就开始提出自己的建议,旁边手抄的小太监累得不停甩手,记录了几十张纸了。 朝臣还在吵个不休。 朱祁钰倒是充耳不闻,饶有兴致地看着奏章。 至于听没听,谁也不知道。 吵到嗓子哑了,太监奉上茶水,还给他们搬个锦墩,让他们继续吵。 皇帝在看热闹? 朱祁钰还在低头批阅奏章,唇角却挂着笑容。 朝臣明白了,不是皇帝出题水平不行,而是故意丢出一根骨头,让朝臣去咬而已。 登时,朝臣心中涌起一股怒火。 就这么定了,爱咋咋地。 最后竟然把皇帝出好的题目拿了回来,就用这套,吵了个寂寞。 胡濙轻咳一声:“近来科举徇私舞弊之事频发,礼部当注重防范。” “下官知道。”白圭行礼。 乾清宫恢复平静。 “吵完了?”朱祁钰抬起头来。 “臣等让陛下见笑了。”胡濙带头行礼。 “诸卿心思在朝政上,为了试卷吵一场,这是国事,朕能理解。” 朱祁钰脸上挂着笑。 “但是!” 他话锋一转:“这是哪?” “乾清宫,朕的寝宫,尔等在这里吵什么!” 朱祁钰忽然暴怒。 朝臣吓得匍匐在地上,皇帝又发疯了! “规矩,规矩,都忘了吗?” “你们是臣,臣子该在君父的寝宫里大吵大闹吗?” “不用请罪!” 朱祁钰目光幽幽,语气稍缓:“好!” “吵,朕忍了,总该吵出一个结果吧?” “可你们呢?” “吵了个寂寞!什么都没有!还用朕出的题目!” “那你们吵什么呢?” 朝臣跪在地上,心中惴惴:“臣等有罪!” 皇帝发邪火,是因为科举之辩,没有辩清、辩明白。 所以皇帝生气。 “请罪有用,用国法干什么?” 朱祁钰目光幽幽:“除了策论外,你们重新出,出完朕再看,就这里出。” 除了科举之辩外。 他认为自己学识不到家,题目出得水平不足,但朝臣却十分敷衍,干脆就用他的,这让他十分不满。 朕是为国选才,不是为私选才。 “臣等遵旨!”胡濙等偷偷松了口气。 “晚上在乾清宫设宴,款待鞑靼使臣,你们就留下作陪吧。”朱祁钰收敛怒气。 他现在找不到杀人的目标。 谁会推他去死,谁就是该杀的人。 朱祁钰站起来,往内宫走去。 他去更衣。 “谈氏来了吗?”朱祁钰低声问冯孝。 “回皇爷,谈选侍正在候着呢。”冯孝也摸不清皇爷喜怒,方才他以为皇爷一怒,便要杀人了呢。 却不想,怒意来得骤猛,去得也快。 走进内宫。 “参见陛下!”谈允贤行礼。 “起来。” 朱祁钰进殿:“伺候朕更衣。” “臣妾遵旨。”谈允贤站起来,跟着皇帝走。 “今天前朝事太忙,让你等久了。” 朱祁钰声音温柔,在伺候他更衣的时候,忽然问:“你兄长谈一麟在河套做的不错,原杰的奏章里称赞他很多。” 谈允贤微微一怔,眸中闪过一丝警惕。 听说昨晚陛下让唐贵妃侍寝。 今天又和她说母族的事情。 怕是和中宫之位有关。 她日日给陛下诊脉,知道皇帝身体已然大好,足以绵延子嗣。 所以他在考量,谁适合入主中宫。 谈允贤眸中闪过一丝无奈,若她和陛下同甘共苦过,她也有争一争的心思。 可她没有,又只是区区选侍,凭什么和贵妃去争? 贵妃和陛下同甘共苦,情感自然非他人可比。 可贵妃也有弱点,就是母族太弱,无法在宫外给她足够的支持。 但谈家就不一样了。 伯父谈经、父亲谈纲,都是进士出身,是文官。 又有兄长谈一麟被皇帝看重。 还有嫡母的朱氏,生母的钱氏家族,都能给她撑腰。 但是。 千万别把唐贵妃想成小白,她面慈心狠,触犯她的利益,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况且,皇帝心情喜怒无常,极为多疑。 伺候这样的主儿,可不能怀有叵测之心,一旦被察觉,她会死得不明不白。 “回陛下,一时之事,看不透人心。” 谈允贤轻声道:“兄长有本事,是金子就会放光。” “若地方官员为了谄媚谈家,吹嘘兄长的本事。” “怕是回到中枢,也会被陛下的火眼金睛看穿。” “到时候丢丑的还是谈家。” “得不偿失。” “何况陛下如此重视河套,兄长在河套大有作为,何必回京呢?” 朱祁钰看了她一眼,这份心智难得。 “原杰的品性朕知道,他可不会轻易夸赞一个人的。”朱祁钰笑道。 心里也在做比对。 唐贵妃和谈氏相比。 谈氏外戚力量过强,唐氏则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若唐贵妃先诞下长子,谈氏诞下次子,怕是要一场龙争虎斗啊。 可若谈氏诞下长子,唐贵妃会甘心吗? 唐氏在宫中多年,极有手腕,又和他同甘共苦过,论宫斗,一万个谈允贤,也比不上唐贵妃。 那孩子能健康成长吗? 千万别低估女人的嫉妒心,急眼的时候,她们不会有理智的。 “你说得对,就让谈一麟多多历练一番吧。” 朱祁钰笑道:“萧维祯要去福建了,由左少卿齐政顶上寺卿的位子,就让谈纲做鸿胪寺左少卿吧。” 噗通! 谈允贤跪在地上:“求陛下不要因臣妾而让臣父骤升高位!” 这是坑! 皇帝设下的陷阱。 只要她答应了,她就会被踢出中宫之位的候选人。 不知何时,她也对中宫之位产生了野心。 “你太谨慎了,朕不是在考校你,而是朝中真的缺人,就让他去吧。”朱祁钰已经定了。 谈允贤顿时懵了,摸不准皇帝的套路了。 这明明应该是坑呀,为什么皇帝允准了呢? “谈经也不错,朕已经下旨令南京重臣入京填补空缺了,谈经也快入境了。” 谈允贤更惊。 皇帝在有意扶持外戚吗? 可谈氏经得起皇帝考验吗? 她父亲,她清楚,虽是进士出身,却小题大做,好大喜功,坐不住板凳,这样的人,骤得高位,必然会犯错。 以皇帝的无情,到时候必然会疏远在宫中的自己。 可皇帝却铁了心要扶持外戚,这…… “给朕请脉吧。”朱祁钰不管她的心思,兀自坐在椅子上。 谈允贤膝行过来,轻轻搭在皇帝的手腕上。 幽幽一叹,只能收了心思。 “陛下身体大好,可、可绵延子嗣!”谈允贤叩拜恭贺皇帝,但心思写在脸上。 “身体好了,好啊!” 朱祁钰盯着她:“那可否行.房.事呢?” 谈允贤轻轻点头:“但陛下还需节制一些……” “朕知道。” 朱祁钰心情愉悦,拉着她起来:“谈氏,多亏了你,朕的身体方能痊愈,以后有你在宫中,朕便无忧矣。” “是陛下身体健壮,方才痊愈得快。”谈允贤会说话了。 宫中是个大染缸,在这里讨生活的人,什么都会学会的。 可她明显心不在焉。 “朕给你的童女,用得如何?”朱祁钰问。 “还要感谢陛下,这些童女资质极佳,臣妾稍加指导,便已然入门了,相信用不了几年,她们便能入世行医了。” 谈允贤对这一百个女孩非常满意。 “放出去就是一百个女神医,她们就像是种子一样,会在宫外生根发芽的。” “不消五十年,大明就不会再缺医者了。” “到时候百姓都能看得起病,这天下才能真的承平。” 朱祁钰抓着她的手:“谈氏,朕得你如此,夫复何求。” “谢陛下夸赞。”谈允贤娇羞。 却知道,她顺利过关了。 在皇帝的心中,她还是中宫的候选人。 她和唐贵妃谁先诞下皇嗣,谁就是皇后! 在这么一瞬间,她的心里萌生了野心,皇后之位呀。 她的儿子,就不是藩王了,而是皇帝! 谁能忍住这种诱惑? “前朝还有事,隔日朕便诏你侍寝。” 朱祁钰要把第一次,留给唐贵妃。 她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了。 不能辜负她了。 至于谁先怀上,那就各凭本事了。 “臣妾谢陛下天恩!”谈允贤叩拜,心中的野心滋长,她要第一个诞下皇嗣,入主中宫! 在此之前,要提醒父亲,必须谨言慎行,绝不能犯错。 陛下既然要扶持你,你就要值得扶持,否则我在宫中多努力,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目光愈发坚定。 本来和谐的后宫,在这一刻出现了裂痕。 见谈允贤袅袅而去。 朱祁钰脸上的笑容在扩大:“宣唐贵妃,晚上侍寝。”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冯孝全都听到了,他知道,皇帝的身体是能绵延子嗣的。 太监的富贵,不止牵系在皇帝身上,更在太子的身上,只要皇帝诞下龙嗣,他们的富贵得以保证,才会更加忠心。 宫中是这样,前朝何尝不是? 那些卖命给皇帝的文武百官,都牵系着宫中。 皇帝没有子嗣,无法保证他们的世代富贵。 所有人都盼着,皇帝的孩子出生。 这一天终于要来了! 朱祁钰压住心中喜悦,走上正殿。 处置会奏章。 “老太傅,陪朕出去走走。”朱祁钰走出大殿。 胡濙隐隐猜测,皇帝关心漠北,毕竟还在打仗。 “老太傅,给朕看看脉吧。”朱祁钰走到凉亭里。 胡濙要跪下,朱祁钰请他坐下,伸出手腕。 他不能只信任谈允贤,偏听则暗,要多问几个人,才能确定。 但是。 朝臣也在品皇帝的性子,皇帝的多疑,就差写在脑门上了。 此刻,胡濙能放大皇帝心中的多疑,也能让皇帝暂且安心,大明未来的走向,何尝不在朝臣手里? 朱祁钰竭力挣脱,不想当提线木偶,何尝又不是提线木偶呢? 等朝臣彻底摸透他的性子,就会用新的办法骗他,也变相把他装进笼子里。 宣宗皇帝,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看似掌握天下,其实是文官的提线木偶。 做皇帝,就要极为嬗变,让朝臣永远摸不透皇帝的性格,他才能不会被骗。 “陛下脉象强劲有力,身体已然大好。”胡濙却品鉴出更多。 以前的朱祁钰,缺乏毅力、恒心,做事追求快、急; 如今性子沉淀,变得有恒心有毅力,做事也张弛有度。 做皇帝,诱惑实在太多了。 就说这宫中,汇集天下贵女,各种颜色的,可谓是多到挑花了眼。 偏偏皇帝视若空气,可见其毅力。 人最可怕的就是克制住欲.望,这样的人,都有大志向。 胡濙在琢磨皇帝的性子。 朱祁钰也在观察胡濙,他究竟能不能护佑住朕的性命,朕该如何让自己长寿呢? “朕可否行.房.事?”朱祁钰又问。 “陛下身体康健,自然是可以的,只是请陛下万望节制,绝不能多次、频繁。” 胡濙跪在地上,眼神诚恳。 “老太傅请起,那老太傅以为几次为佳?”朱祁钰问。 “七天到十天一次,方是养生之道,绝不可过多、过频,会影响陛下圣体。”胡濙认真道。 是不是太少了? 这人呐,最难的就是克制自己。 “陛下,方知个中之乐,非在几次,古之圣贤以此为乐,乐比欲更重。” 胡濙无比认真道:“以乐为重,细水长流,陛下身体才能愈发康健,才能高寿。” 这话在理。 为了欲而败坏了身体,那才是最蠢的。 “朕晓得了。”朱祁钰目光坚韧。 他资质不佳,文治武功都谈不上顶级,他唯独有一股别的皇帝没有的坚韧。 这份坚韧,练就了他的硬气,也养成了他的秉性。 胡濙脸上露出了笑容:“陛下当保重龙体,老臣每日为陛下请一脉,必保陛下身体康健。” 这是保证了。 果然,胡濙听出来了,他在乾清宫发怒,就是因为没得到胡濙的保证。 “辛苦老太傅了。” 又聊了几句,便返回乾清宫。 午膳都在乾清宫用的。 朝臣和皇帝吃得一样,看见桌上难吃、却富有营养的餐食,耿九畴、白圭等人满脸嫌弃。 皇帝却吃得津津有味,因为多次试毒,到宫中的饭菜都有些凉了。 冯孝特意在乾清宫准备一个火炉,边吃边热。 味道肯定不咋地,胜在安全。 胡濙却心中宽慰,皇帝每日能吃这些,才是养生之道。 不过,站在朝臣角度看,皇帝活得久,可不是件好事。 下午在忙碌中度过。 到了宴会时间。 朱祁钰才抻个懒腰:“寇深在甘肃镇做的不错,传旨,令寇深为陕西督抚,督抚陕西省,为朕犁清陕西。” “诸卿也累了,活动活动,也该迎鞑靼使臣了。” “到时候诸卿看朕眼色行事。” 就知道,您不会轻易放过鞑靼使团的。 这次可别留下来当太监了。 再留的话,咱们的使臣去漠北也得当太监了,您为使臣想想吧。 朱祁钰更换冕服。 朝觐本该有一系列流程的,但朱祁钰全都免了,用一顿饭招待鞑靼。 时辰一到,使臣陆陆续续入殿。 朱祁钰坐在台阶之上。 诸臣坐在自己的案几上。 使臣之首叫阿古达木,他按照大明礼节拜见。 可是,大明好似在用鞑靼的礼节,招待他们。 “平身吧。” 朱祁钰语气淡淡:“满都鲁派你向朕,道歉来了吗?” “启禀大明陛下:” “大明与鞑靼一衣带水的友邦。” “外臣是带着诚意而来,乞求天朝皇帝为我国开辟马市,多多交易。” “乃是为了和平而来。” 阿古可比之前两拨人聪明。 汉语说得极为流利,若非穿着鞑靼使臣的服饰,还以为是大明人呢。 “友邦谈不上吧,鞑靼数次内附大明,该是大明领土才对,满都鲁也是朕的臣子。”朱祁钰淡淡道。 皇帝又来这套了。 “陛下所言甚是,鞑靼确实依附于大明,我国大汗按照礼节,确实应该向陛下称臣。” 什么? 胡濙等眸中射出一抹厉光,这个阿古为何这般示弱? 鞑靼国内发生了什么? 满都鲁这是要急于回国?所以才会低头? 他立刻给皇帝眼色。 “你这使者有意思。” 朱祁钰心领神会,笑道:“你是把朕当成楚怀王了?” 楚怀王就是被张仪忽悠三次的憨憨。 他借古讽今。 偏偏这个阿古听得懂。 “外臣不敢和张公相提并论。” 阿古看出大明朝臣的错愕,笑道:“外臣自幼接触汉文,对汉文化极为向往。” 瓦剌的伯颜,也对汉文化崇拜,所以才处处帮助朱祁镇。 朱祁钰对他来了兴趣,问:“你姓什么?” “外臣姓绰罗斯!”阿古恭敬回答。 什么? 朱祁钰目光一窒:“绰罗斯?也先是你什么人?” “乃是外臣伯父,外臣亲父乃伯颜帖木儿!”阿古跪在地上道。 伯颜的儿子! 伯颜是也先的弟弟,朱祁镇在漠北时,和伯颜是挚友,也多亏了伯颜的帮助,他才能从瓦剌大营里苟活下来。 但是,伯颜在景泰五年,就被属下杀了。 他这个儿子,应该在瓦剌啊,怎么沦落到了鞑靼? “外臣确实是伯颜的儿子,但伯颜并不知道有外臣这个儿子。” “外臣之母是汗庭中的婢女,被伯颜临幸才诞下外臣。” “但外臣一直被当做伯颜亲子养在汗庭。” 阿古毫不避讳地讲出自己的身世。 原来是私生子。 朱祁钰眯着眼睛,有点意思。 满都鲁派伯颜的儿子来,难道他以为大明说了算的是朱祁镇吗? “难怪连楚怀王都知道。” 朱祁钰笑道:“原来是伯颜的儿子。” “你父亲伯颜和大明,还有一番渊源呢。” “漠北王和你父亲是挚友,漠北王又是朕的亲哥哥。” “这么一看,咱俩也有点关系,是不是啊?” “大侄子!” 呃! 阿古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我今年四十二,您多大? “谢陛下叔叔恩典!”阿古直接顺杆往上爬。 胡濙忍俊不禁,喝酒掩饰。 这小子不好对付啊。 朱祁钰笑容微僵,陛下叔叔?这什么鬼称呼? “陛下叔叔,鞑靼和大明乃是友邦,请两国罢兵,开展边贸,互通有无。”阿古直言不讳。 这称呼,怎么感觉你小子在占朕的便宜呢? “鞑靼是遇到什么急事了?这么着急就要退兵?”朱祁钰问。 “不瞒陛下叔叔,大宁如铁桶一般,强悍的鞑靼骑兵无可奈何,两国空耗国力,不如握手言和。” 阿古的诚恳,反而让朝臣摸不清鞑靼的套路。 他们已经做好了,鞑靼狮子大开口的准备。 甚至朱祁钰都在考虑,这次留几个在宫中当太监。 却不想,鞑靼上来就服软,什么情况? “大明何其强盛,些许国力,大明不放在眼里。”朱祁钰兀自强硬。 “外臣承认,大明无比强盛,乃天下第一国!” 阿古竟然跪在地上,道:“但,请陛下怜悯鞑靼国民。” “陛下乃天朝上国,鞑靼内附于大明,鞑靼国民亦属大明百姓。” “请陛下怜恤牧民,两国握手言和。” 阿古言辞诚恳,语气带着哀求。 什么情况啊? 胡濙瞪大眼睛,鞑靼内部一定是出事了,不然不会这样求饶的! 一定出事了。 岂不是说,于谦能趁乱取胜吗? 就该立刻传旨于谦,令于谦兵出大宁,把鞑靼留在长城内。 同时也感叹于谦运气之好,上次击退瓦剌就是,这次面对鞑靼,又捡便宜了。 但朱祁钰却不这样想。 满都鲁能一统鞑靼,绝不是个简单人物。 派阿古来示弱,骗于谦出城。 鞑靼兵擅长野战,大明军则擅长守城。 于谦一旦出城,那就是鞑靼的猎物,大宁丢了,京师就危险了。 “大侄子起来。” “你是伯颜的儿子,朕是你的叔叔。” “满都鲁又是朕的臣子,漠北诸族都是朕的子民。” “朕怜悯也是应该的。” 朱祁钰一直注意阿古的神色。 偏偏阿古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这是个人才。 “但是!” “请降是要付出代价的。” “既然都是自己人,就留下一万匹马,两万匹牛,十万匹羊,双方就握手言和吧。” “你恭请开边贸之事,朕也答应。” 朱祁钰淡淡道。 这是讨价还价。 阿古却瞬间掌握了皇帝的底线,笑道:“陛下叔叔,近两年漠北日子不好过,实在凑不出您要的东西。” “那能有多少?”朱祁钰问。 “鞑靼愿意进贡一千匹马,一千匹牛和五千只羊。” 这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啊。 鞑靼真的出事了吗? 胡濙也疑惑了。 真按照军事力量划分,瓦剌、鞑靼、大明、女真、兀良哈,应该是这个排序。 鞑靼的军事实力,要比大明强大一些的。 明明来打秋谷的,怎么忽然就求饶了呢? 诡异,实在诡异。 他偷偷朝冯孝招手,冯孝经皇帝点头后,悄无声息出现在胡濙身后,胡濙压低声音道:“把于太保上的奏章拿过来,快。” 冯孝去禀报皇帝,经允准后,立刻让人去取。 胡濙要看过于谦上的奏章,进行判断。 “鞑靼未免过于小气了。”朱祁钰继续扯皮。 他也有点懵。 鞑靼是示敌以弱?还是真的出事了? “陛下叔叔,鞑靼实在穷困,不然也不会向南而来。” 阿古没敢说来打秋谷。 这是个贬义词,把明人当成口粮,大明极为看重字眼儿,所以尽量避嫌。 “求陛下允准满都鲁大汗所请。” “大汗愿意去汗号,请陛下晋位鞑靼大汗。” “请大明允准鞑靼内附。” 阿古含泪道。 越说越不像话了。 朱祁钰看向胡濙。 胡濙则在看奏章,重臣都在看,想从中找到原因。 却没什么破绽啊。 于谦不同别人,若有破绽的话,他应该早就发现了,不可能不上书皇帝的。 “看来满都鲁是知道自己错了。”朱祁钰硬着头皮接话。 他也懵逼啊…… 等等! 鞑靼要是真出了问题,那支从帖木儿汗国过来的骑兵,是什么情况? 那支骑兵的目的地是鞑靼。 鞑靼尚有能力接受十二万人,怎么可能出乱子了呢? 这是计! 示敌以弱的计。 诓骗皇帝,让皇帝下旨令于谦兵出大宁。 这样就给了鞑靼可乘之机,擅长打野战的鞑靼兵,就能在平原上打崩大明军。 “大汗是真的知错了!”阿古嚎啕大哭。 “哈哈哈!” 朱祁钰看了一会,忽然大笑:“戏演得不错,朕差点就信了。” 阿古脸色一僵,刚要解释。 “想骗于谦出城,和你们打野战是不是?” “朕不是楚怀王。” “你也不是张仪,骗不了朕。” 就算有便宜,朱祁钰都不占。 于谦不能出城。 大明京师空虚,一旦于谦败了,京师谁来保? 御敌于外可以。 打到京师来,他这个皇帝该不该下罪己诏? 万一出了内鬼,把京师城门打开,他是当俘虏呢?还是当逃兵呢?抑或是去万岁山上找那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朱祁钰不敢赌。 “陛下呀,外臣之言句句属实,绝不敢诓骗陛下啊!” 阿古哭泣道:“外、外臣就与您说了实话吧,大汗不幸、不幸……遇难了!” 什么? 大明朝臣全都站了起来。 胡濙都眼中精光闪烁,机会呀! 于谦的奏报中规中矩,他找不出什么破绽来,但阿古说满都鲁大汗死了,若于谦抓住机会,必能一击即中。 天大的功绩,唾手可得啊! “满都鲁汗是怎么遇难的?”胡濙急声问,顾不得礼节了。 整个使团,都传出哭泣的声音。 “有心怀叵测的部族,派人刺杀大汗。” “本来有怯薛军护驾,大汗没有大碍,但营盘大乱。” “大汗为了稳定人心,站在高耸入云的战车之上,让所有人看见,在人心刚刚稳定的时候,有人用箭矢射中了大汗。” “但没有大碍,大汗穿着三层甲,只是皮外伤。” “可蒙人一日都不能离了酒,大汗在议事的时候,酒不离手,喝得太多了,导致血崩……” “便,便回归长生天了!” 阿古说得十分形象,细节都对得上。 胡濙等人信了大半。 朱祁钰却在想,换他是满都鲁,他明知受伤的情况下,喝酒吗? 医者不会不提醒他,禁止饮酒的。 满都鲁千辛万苦才夺回了权力,会为了一时贪欲,就不吝惜自己的身体吗? “陛下!”胡濙冲朱祁钰点头。 可朱祁钰不信。 使团一片哭声,他们都出自满都鲁的怯薛军,对满都鲁极为忠心。 哭声不似作伪。 朱祁钰反而纠结了。 却在这时,秦成从后面匆匆进来,压低声音道:“皇爷,大宁急报。” “呈上来!”朱祁钰看了眼名头,是于谦的奏报。 拆开来看。 于谦竟然在说,鞑靼大军有乱象,有小股军队向漠北进军,好似鞑靼大营出了什么事。 他正在派人打探。 是真的? 这也太巧了吧。 朱祁钰让人把奏报给胡濙等重臣看。 阿古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大侄子别哭了,人的命天注定,满都鲁是个人杰,到了地下也会闯下一番天地的。” 朱祁钰潦草地安慰两句:“暂且稍待,朕去更衣。” 他给胡濙使个眼色。 进入内宫,胡濙急声道:“陛下,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您不是要横扫漠北嘛?” “正好趁着满都鲁的死讯,咱们吃下鞑靼的精锐骑兵!” “鞑靼最精锐的军队,就在大宁城外,只要吃下去,鞑靼就全无敌手了!” 胡濙十分激动。 “老太傅就没想过,这是个陷阱吗?”朱祁钰问。 胡濙一愣:“于太保的密奏,言之凿凿。” “这可能是满都鲁故意做给我们看的。” 朱祁钰举棋不定:“老太傅,您想呀,受了箭伤,怎么可能饮酒过剩呢?” “他也说了,披了三层甲,箭矢又能伤到多少?” “破个皮,喝多了就能暴毙吗?” “朕不信。” 朱祁钰其实也想出兵,但他不敢赌。 被这么一说,胡濙也清醒了。 他退后两步,深深一礼:“幸亏陛下清醒,老臣着急了。” “倘若陛下所想,才是真相的话。” “满都鲁是希望于谦兵出大宁,和鞑靼野战。” “那么在大宁城四周,早就布好了陷阱,等于谦跳进去呢。” 胡濙惊出一身冷汗。 “没错!” “如果是陷阱的话。” “京师就保不住了。” 朱祁钰目光闪烁,语气幽幽。 胡濙吓得脸色惨白,匍匐在地:“老臣有罪,老臣失了方寸,着急了!” “幸亏陛下清醒,天佑大明啊!” “这满都鲁好深的心思啊。” “他想学也先,兵围京师,抓个皇帝做俘虏啊!” 胡濙眸中全是后怕:“那满都鲁能斗赢太师,统一鞑靼,怎么可能是个昏弱之主呢?” “所以制造一场诈死好戏,派使团来大明求饶。” “其实是诱骗大明出兵。” “他满都鲁好取得一场大胜,稳定自己的统治。” 没错! 满都鲁是统一了鞑靼。 但只是纸面上的统一,各个部落听调不听宣,就把他当个吉祥物罢了。 倘若满都鲁带着他们来大明抓个汉人皇帝。 蒙人是崇拜强者的,就像鞑靼臣服于也先的瓦剌一样。 那么,经此一战,满都鲁就会成为漠北真正的主人。 照这么分析,诈死的可能性最大。 胡濙更是后怕。 “老太傅,若满都鲁真的死了呢?” 朱祁钰苦笑:“朕只是做了最坏的打算,但也可能是天佑大明,满都鲁真死了。” 胡濙也没了主意。 这件事太突然了。 大明在漠北没有暗哨,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知道。 “陛下,不如将决定权交给于谦吧。” 胡濙叹息:“若满都鲁死了,纵然是天赐良机,但京师空虚,不容许我们任性一把。” “于谦地处前线,必然无比清醒。” “他不会因为一点小乱,就擅自出兵的。” “他用兵最稳,更知道大明的重要性,那是护卫京师的第二道防线,不容有失啊,于谦心知肚明。” “交给于谦,中枢不加置喙,才是最好的选择。” 胡濙咬牙。 他也舍不得放弃这天赐良机啊。 奈何啊,京师空虚,倘若京师有二十万大军,管他是真是假,莽就完了。 朱祁钰缓缓点头:“朕会告诉于谦,随他施为,不必担心京师,一旦大宁被破,朕来守京师,朕不怪他!” 这样的皇帝,才是武将心中最完美的皇帝吧。 太祖、太宗那是天下名帅,当世之杰。 景泰帝远不如祖宗,但他最大的优点,就是放权,极致的放权。 还肯为臣子兜底,这样的皇帝,真的是想做事的朝臣,最理想的君主。 “那朕如何回阿古?”朱祁钰又问。 “答应下来!” 胡濙斟酌着道:“先搞清楚,这个满都鲁是真死,还是诈死。” “派使团去鞑靼大营,名义就是去接收进贡之物。” “倘若是真死了,就让于谦喝口汤。” “若是诈死,就继续守着,耗死鞑靼。” “老臣想着,鞑靼国力不丰,不可能长时间耗的大宁的,不然也不会想出这个办法。” 胡濙幽幽道:“先把阿古答应的好处拿到手,算是弥补些损失。” 朱祁钰颔首:“朕去讨要,使者您来定。” “老臣遵旨!” 一前一后出殿。 胡濙踉跄一下,朱祁钰回身扶住他:“老太傅是不是太累了?您先回府歇息吧,朕来处置。” 胡濙却摇摇头:“老臣还能坚持,不搞清楚,老臣放心不下,谢陛下担忧,老臣无碍。” 但朱祁钰看他脸色发白。 怕是心力交瘁,又大悲大喜,身体出了毛病。 朱祁钰按住他:“老太傅,您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朕还得指望着您呢,不能病了。” “鞑靼使团,朕能应付。” “您先回府歇息,宫中有任何风吹草动,朕都让太监记下来,时时给您送过去。” “如何?” 胡濙满脸感动,要跪下谢恩。 “您今天免礼,回吧。”朱祁钰扶住他。 胡濙眼中闪烁着感动。 这样的皇帝,虽有收买人心之嫌,但哪个臣子不愿意为这样的皇帝卖命呢? 看着朱祁钰的背影,他自然而然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磕了头,才乘坐御辇出宫。 回到大殿上。 朱祁钰换上了常服,笑容可掬:“大侄子,鞑靼的孝心,朕收下了。” “两国罢兵,握手言和。” “就在京峰口,设下马市,双方互通有无。” “可这马的价格,是不是需要谈一谈?” 阿古明显松了口气。 这个小动作,被朱祁钰捕捉到了。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163章 满都鲁真的死了? 朱祁钰笑道:“如今马行泛滥,良马也卖不上好价钱了,如今均价40两银子一匹。” “开马市的话,朕最多出30两银子一匹。” “别急着讨价还价,马匹运送也是成本。” “如今北方基本不缺马,南方倒是有缺口。” “但运到南方去,开支在七八两银子左右,没什么赚头。 ------------ 第164章 奸商是怎么炼成的! 通行军中的火铳,是全铜灌制,由前膛、药室、尾銎三个部分组成,造型简单,铸制粗糙。 上有铭文,如宝源局制等等。 前膛长短不一,有短铳、中铳、长铳等,口径不一,大小口径皆有,前膛也跟着变长变短。 大者发用车,次及小者,用架、用桩、用托。 大利于守,小利于战。 前膛与药室相通,从药室到铳口逐渐变细。 药室为椭圆形空腔,室壁有一小孔与室腔相通,称点火孔。 点火孔上铸有长方形火药槽,槽上安装活动扣盖,称火门盖,装填火药后把火门盖合上。 保证药室内的火药不受风雨灰沙的侵蚀,保持干燥清洁。 尾銎中空,与药室不通,尾銎口沿稍大,呈喇叭形,可安装木柄,用来手持,单兵使用。 药室前后各铸一道加强箍,銎沿加箍,銎外壁.阴.刻铭文。 先将火药由铳口装进药室,再塞入木.马.子,然后将散弹装入前膛,用火绳通过点火孔点火,引燃火药。 战场上用三排轮放法:军中置火铳、神机箭为三行,列阵中,待象进,则前行铳箭俱发;若不退,次行继之;又不退,三行继之。 阿古看禁卫演示,眼里全是眼馋。 大元时,蒙人也用火铳,但被赶回草原,疯狂退化。 主要原因是漠北缺铁、缺铜,就算制成了火铳,也没有硝石,制不成火药。 再加上蒙人没有固定城池,没有工匠持续供应生产,也就无法量产。 战场上蒙人手里的火器,都是从大明走私来的,蒙人也想拿火铳和大明对射,奈何财力不允许啊,走私买的火器实在太贵了。 但现在,大明愿意出售火器。 等以后的战场上,蒙人也拿着火铳,对射明人,到时候看明人的城池,如何挡住蒙人铁骑? 阿古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买! 花多少钱都买! 从靶场回来,阿古想进入军器局内部参观。 遭到朱祁钰的拒绝。 “你也不懂制枪,进去干什么?” 朱祁钰指了指附近的凉亭:“过去坐坐。” “外臣遵旨!”阿古磕了个头。 他倒是把大明礼制学得明明白白。 朱祁钰坐在凉亭的雅座上,叶盛肃立旁边,阿古则跪在地上:“外臣愿意购买火铳。” “领你来,就是要卖给你的。” 朱祁钰笑道:“只要鞑靼出得起钱,一手钱、一手货,大明敞开了供应。” “但是鞑靼退兵之前,是不卖的。” 这条很合理。 皇帝也不是猪脑子,现在把火器卖给人家,大宁城就破了,京师也有倾覆之危。 阿古恭敬地磕了个头:“陛下叔叔,鞑靼愿意倾注一切,采购火铳,价格能不能下调一点?” 朱祁钰瞟了眼叶盛。 伱老小子够狠的,从阿古手中刮下来一成的油水。 这钱一半入户部,另一半归叶盛自己了。 叶盛正义凛然,老神在在。 老臣在想,这笔钱该怎么花? “价格就别谈了,说是卖,其实是朕赐给鞑靼的。” 朱祁钰笑道:“若非大明和鞑靼一衣带水,朕是不会赐给牧民火器的。” “能否用畜生结算?”阿古满脸希冀。 朱祁钰瞥了他一眼:“再讨价还价,朕就把你丢进靶场里当靶子,一铳把你崩了。” 阿古浑身一紧。 那火铳的威力,一枪能打个窟窿。 能疼死。 听说大明又研制出新火铳,所以将淘汰的旧火铳卖给他们。 如果新火铳也买来几把,交给鞑靼工匠研制,说不定也能仿制出来。 别小瞧蒙人的工艺。 大元退出中原时,他们掳走了大批工匠,虽然这些年死伤殆尽,但技术还是保存下来的。 “请陛下赐一支新火铳给外臣。”阿古恭敬磕头。 “赐?”朱祁钰加重声音。 “买,外臣愿意购买!”阿古上钩了。 朱祁钰不说话。 “陛下说过的,大明万事万物都有价格,只要外臣出得起钱,您就肯卖给我们。” “你在激朕?” 朱祁钰冷笑:“新火铳价格高得离谱……这样吧,带他去靶场,让他看看新火铳的威力。” “奴婢遵旨!”万功明白了。 皇帝是要那批废品卖给鞑靼。 他让军器局的人去演示,火铳是手工制造出来的,制造的人更懂火铳,应该不会出问题。 待阿古离开。 “冯孝,把阿古说过的所有话,抄录下来,送去大宁,给于谦看,快!”朱祁钰觉得满都鲁是诈死。 但他还是将决定权交给于谦。 “参见陛下!” 一个面有菜色的匠人跪在地上。 他叫裴木头,早些年是木匠,火铳木托,他制造得最好。 后来改行配火药。 琉璃铅子就是他带着人生产的。 他亲手做的,是合格的,但他徒弟做的,全都不合格。 被皇帝罚了吃一个月猪食,截止到今天,吃了十一天了。 “裴木头,猪食味道怎么样?”朱祁钰眯着眼看他。 重建军器局,伙食太好。 裴木头胖了十斤,这十来天,又瘦回去了。 他赶紧磕个头:“回禀陛下,俺吃够了,俺不想吃了。” “你想不吃就不吃?朕金口玉言,罚不了你?”朱祁钰喝问。 裴木头赶紧摇头:“陛下,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微臣找到了火药新配比方式,威力比以前大了一倍!” “火铳?” 调整火药配比,就得加大口径,把火铳变成火箭筒。 “不是火铳,用在火炮上。” 裴木头抓抓头发,他说不出来,只能请皇帝亲眼去看。 “等鞑靼人走了的,朕看看你说的,若你真的改良成功火药,就算将功补过,免了猪食。” 裴木头吞了吞口水:“陛下,那能不能让俺吃顿肉?” “想得美!” 朱祁钰不乐意了:“那琉璃铅子,花了朕多少银子?是你吃几顿猪食,就能赚回来的吗?” “还想吃肉,等你改良了大炮,或者火铳,再想着吃肉吧!” 裴木头吓得缩了缩脑袋。 低着头不敢吭声。 “那琉璃铅子,真就没法生产了吗?”朱祁钰心有不甘。 “回陛下,琉璃太脆,操作不当就容易炸膛。” 裴木头小声道:“俺也想赔皇帝爷爷的损失,但俺的想法,万公公不让俺去做。” “你嘟囔什么呢?大点声说出来!”朱祁钰没听清。 裴木头小心翼翼看了眼万功,咬牙道:“皇帝爷爷,微臣有个想法!” 他的称呼叫得非常混乱。 一会俺,一会微臣,叫皇帝一会陛下,一会皇帝爷爷。 他爹是铁匠,在兵仗局制甲,他小时候却和师父学了木匠手艺,家传的铁匠手艺传给了他弟弟裴铁头。 因为木工精湛,他经常被工部调去干活,陈祥都动了收徒的念头。 结果进了军器局,因为吃得太好,听工匠们说皇帝重视军器局。 他直接舍了木匠活儿,转行去铸铳身,原因是想赚更多的银子,纳一房小妾。 做了一段时间后,他发现军器局里最吃香的是配比火药的师傅。 火药师傅不会外传手艺,他就偷着学,做活儿的时候偷学,结果还真被他学会了。 就这样一个天才,却一个大字都不认识。 甚至人情世故都不太懂。 “有话快说,磨磨唧唧像个娘们!”朱祁钰瞪了他一眼。 皇帝满嘴粗口,却十分对工匠们的脾性。 这些工匠都不认识几个字,没啥学识,就知道赚钱纳小妾生儿子。 跟他们说诗书礼仪,他们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跟他们聊妇人,他们聊十二个时辰都不带重样的。 都是贱胚,跟他们好说好商量,反而压不住他们。 没事骂他们几句,抽他们几鞭子,他们才甘之若饴。 “俺是这样想的。” 裴木头一说想法,就十分兴奋:“铳杆移到前方来,火绳夹向后,长度减半,固定钉以下的部份被切除。” “加了一个东西链上,链结后再连上木头,木头后端连上一个能勾的东西!” 他做了一个手指头勾动的手势。 “扳机吗?”朱祁钰眼睛一亮,这不是扣动扳机的火枪吗? 裴木头不停点头:“对对对,就是扣动弓弩的扳机。” “在发射的时候只要将扳机上压,木头后端会上移,前端下降,带动链结将铳杆往后拉下,接触药室。” “当松开扳机时,木头下方弄个东西,将膛线前端推回原来位置,铳杆也自动归位。” 裴木头一边说一边演示。 这不就是火枪的原理吗! “这是你想的,还是已经做出来了?”朱祁钰压制住激动。 之前他就胡乱指挥,迫切推动技术发展,结果发展成个四不像,反而不如袖手旁观,任工匠们发挥才智。 裴木头抓了抓头发:“俺确实偷偷做出来一个,但开火之后,不能自动推回去,需要手动上推。” 万功目光一寒,他偷材料私自制铳? 那是大罪! 从军器局建成之日起,就不许工匠私自制铳,这个裴木头活腻味了吗? “拿来给朕看看!”朱祁钰没在意这点细节。 裴木头跑回宿舍去取。 为了方便管理,工匠家属都住在院子里,工匠是不允许出入军器局的,需要提督太监万功特批才允许。 朱祁钰看向万功。 万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皇爷,奴婢不是拦着他,而是他之前做错了,赔了很多钱,奴婢就想让他安分一点,好好做事,想更好的为皇爷效力。” 他没说裴木头私自铸铳的错。 因为他看得出来,皇爷是很心动的,就等皇爷走后再罚他,此风绝不可助长。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万一工匠私自制铳,刺王杀驾怎么办? 谁能承担得起这个责任? “朕建军器局时,就说过了,让工匠们创新发展。” “赔了又如何?” “成功是从无数次失败中总结出来的。” 朱祁钰目光闪烁:“这次朕放过你,但不准有下次,知道吗?” “奴婢知罪!奴婢知罪!” 万功不停磕头,脸上冷汗涔涔。 这时,阿古从靶场回来,看见这一幕,他也不敢多问,恭恭敬敬跪在地上:“陛下,新铳威力之大、射程之远,外臣前所未见。” 本来阿古还想着,砸锅卖铁,也要把多多买火铳。 结果,看完了新铳。 他就知道了,自己多可笑。 难怪皇帝要把旧火铳卖给他们呢。 只要明军装备上新火铳,在鞑靼人傻乎乎往前冲的时候,刚准备举铳,还未进入攻击范围时,明军就拿新铳扫射,能活下来的寥寥无几。 这火铳,买了个寂寞。 而且,新铳能在雨天使用,一旦明军选择雨天袭营,他们手中的火铳就是烧火棍,都不如弓弩管用。 阿古算服了。 难怪皇帝愿意出售火器呢,人家的新火器十分厉害。 鞑靼要是买了旧火铳,就是韭菜。 送钱,还送人头。 “新铳实力确实好一点,但旧火铳也很强的,京师仓库里还有些存货,你直接拿钱就能拉走。” 朱祁钰对新铳绝口不提。 阿古咬牙道:“陛下,外臣愿意买新铳!” “你买不起,别逞强了。” 朱祁钰坚决摇头:“而且,这新铳对操作水平要求很高,你们鞑靼人,连老铳都玩不明白,怎么用新铳?” “听朕的,买老铳吧。” 老铳和新铳一比,老铳得扔。 那玩意拿到战场上去,也是被大明军队横扫,花钱交智商税干嘛? “外臣还是想买新铳,请陛下开价。”阿古十分固执。 “使团只剩下你一个人了,你恐怕做不了主,回大宁,和你主子商量商量,反正新铳老铳都在这里,跑不了。” 听皇帝的意思,是不愿意出售新铳的。 也对呀,新铳是战场利器,等给明军装备后,威力大大增强,他买回去的老铳就成了烧火棍。 阿古下定决心,就买新铳。 砸锅卖铁也买。 鞑靼有钱,那些贵族抢了几百年了,家里都有金山银山,就算没有,那也有漫山遍野的牛羊,都是财富。 “今天就到这里吧,退下吧。”朱祁钰懒得废话。 阿古看了眼叶盛。 叶盛老神在在。 阿古却十分肉疼,这老倌儿又要宰一刀了。 “外臣拜别陛下。”阿古恭恭敬敬行礼磕头,才不舍地退去。 “上钩了!”叶盛露出笑容。 “蒙人退回漠北后,军政、经济、思想意识都在退化。” 朱祁钰笑道:“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有聪明人,也有局限性,诓骗容易。” “叶盛,你很会做生意。” “这不是贬义,朕要大用你。” 叶盛两眼放光,做官做官,不就是想位极人臣嘛。 “微臣谢陛下夸赞!”叶盛叩拜在地。 这时候,裴木头拿着一只火铳过来。 冯孝箭步冲了过去,把裴木头拦在火铳攻击范围外。 裴木头后知后觉,跪在地上,由冯孝检查后,亲手将火铳交给皇帝。 这就是一把火枪。 可以用双手持的火枪,发射时手部移动的距离较短,有助瞄准。 “陛下,这里缺个东西,微臣也没想好,该用什么东西能助推发射,还能弹回来。” “弹簧片!”朱祁钰立刻想到了这个东西。 “何为弹簧片?”裴木头懵懵地看向铁匠张小六。 他家就是铁匠出身,没听过什么叫弹簧片的。 “你用铜片试试。”朱祁钰也不解释。 “哦。” 裴木头想着,自己打一个铜片塞进去试试。 只要将火绳装上铳杆,然后将铳杆扳到待发的位置,轻轻一压扳机就会将铜片释放,弹力会将铳杆压入药室。 “做得精巧啊!” 朱祁钰脸上露出了笑容,他高举这只火铳:“军器局,讲的是创新。” “在前人的肩膀上,推陈出新!” “而不是故步自封!” “创新,哪有一蹴而就的?总要历经无数次失败,才能成功的!” “朕之前就告诉你们,朕等得起,也愿意给你们施展才华的机会!” “所以,不要害怕失败,要孜孜不倦的追求创新,求变!” “裴木头,赏你一顿肉吃!” 朱祁钰心情愉悦。 “俺谢皇爷爷天恩!”裴木头激动得难以自制。 朱祁钰瞥了他一眼:“你回去后,就琢磨这弹簧片,研制成功了,就报到宫中来。” 裴木头不停点头。 大明的火器从永乐之后,就止步不前。 因为朝堂不想打仗了,所以停止了创新。 现在,他治政,他要打仗。 明人就不会停止脚步,发展创新。 “走,去靶场看看你研制的新火药。”朱祁钰觉得裴木头是个创新人才。 靶场外,建立一个高台。 高台能俯瞰整个军器局,这个高度和距离,大炮也是打不到的。 朱祁钰登上高台。 裴木头亲自演示,大炮炸响,泥土翻飞。 朱祁钰看向叶盛。 叶盛苦笑:“微臣不懂火器。” 朕也不懂啊。 “万功,威力增大了吗?”朱祁钰问。 “回皇爷,威力增大了不止一倍。” 万功回禀道:“但弊端也有,火药弹丸变大,不易填充。” “而且打几炮之后,炮管温度过高,需要降温使用。” “还需要拆解下来通管。” 弊端是有,但威力是增大的。 “不错,赏裴木头一枚铜符,他那把火铳做得好,这火药配比也调的好。” 朱祁钰笑道:“万功啊,像这样的人才要多多提拔,他做事出格些,能忍则忍,这样的天才千年难见。” “但是。” “支撑大明火器发展的,不止是天才。” “更是那些普普通通的工匠们。” “万功,你管好他们,就是大功。” “朕会让光禄寺提回原来的伙食。” “奴婢谢皇爷天恩!”万功不停磕头。 又说了几句。 朱祁钰就返回宫中。 进入乾清宫,他开始处置奏章。 “回皇爷,方才工部来报,库房里的木料、石料全都用尽了,勤政殿正在建。”冯孝小心进来回禀。 朱祁钰皱眉:“用完了?已经用了多少银子了?” “回禀皇爷,宫中计相记载,用了170万两银子,这里面不包括云南、辽东进献上来的木料。” “这么多?”朱祁钰抬起头来。 冯孝吓得不敢看皇帝的表情。 皇帝多抠,他最清楚。 这一下子就用了170万两银子,仅仅是修葺被烧毁的大殿而已,新建的勤政殿尚且不算。 “把石璞宣来,蒯祥、陈祥一并宣来。”朱祁钰心疼了。 这么多钱,用在军中该多好! 朱祁镇一顿乱打,就烧了170万两银子啊! 把他烧干了卖油,连个零头都卖不出去来! 他见冯孝还不走,登时皱眉:“还有什么糟心事?一并说来!” “启禀皇爷,建造百王府的钱也不够用了。” “宫中还有多少现银?”朱祁钰问。 “回皇爷,现银都用光了,倒是有些珠宝古董,可现在市面上价格太低,没法典当出去。” 霍! 朱祁钰陡然站起来:“内帑一千多万两银子,都没了?” “巡捕营月末时押解入库的五十万两,还有京师会馆送进来的银子。” “都没了?” 朱祁钰难以置信。 冯孝吓得不敢抬头。 怪您大手大脚呀,这个进项归户部、那个进项裁撤,往这撒银子,往那撒银子的,可不就没得这么快嘛。 “回皇爷,现银只有680万两。” “那也花得太多了!才几个月呀,花了六百多万两?”朱祁钰肝火大动。 冯孝却一笔一笔给他算。 钱还真都用在刀刃上了,没有乱花胡花。 “把董赐宣来,看看皇家商行,能不能有点进项。”朱祁钰满脸颓然。 真的怪他,把很多地方的钞关裁撤掉了。 先把皇店、皇庄割了,又裁撤钞关,内帑可不没有进项了嘛。 各地的脏罚银,都留在地方,用于地方建设。 内帑可不就空虚了嘛。 朱祁钰嘴里泛苦。 一夜暴富的钱,来得块,糟得也快,古人诚不欺我。 这时,石璞进来。 石璞脸上挂着汗珠,身上有灰渍,显然是从工地上来的。 蒯祥和陈祥身体都不太好,不停咳嗽。 “两位病了?”朱祁钰看向他俩。 “回陛下,微臣老了,身子骨不中用了,在工地上呆了一个晚上,着凉了,就有点咳嗽,无伤大雅。”蒯祥磕头回禀。 “让太医给你们瞧瞧,小病大治,你们给朕好好的活着。” 蒯祥和陈祥二人感动。 “老尚书,钱用没了?”朱祁钰问。 “回禀陛下,慈宁宫、仁寿宫、文华殿、御药房全都修缮完毕。” 石璞跪在地上,肃然道:“又在仁寿宫前建慈庆宫,修缮东华门、徽音门、奉天门,又在奉天门下建军机处排房。” “如今正在乾清宫两侧建崇先殿和勤政殿。” “而圣母恭请回仁寿宫后,您又想在咸安宫旁侧起中正殿,用来礼佛敬道。” 朱祁钰一听就头大。 没错,这几处都是他后加的。 建中正殿,是为了归化朵甘和乌斯贜。 “礼佛敬道,就用慈宁宫里面的大佛堂吧,中正殿暂且不建了。” 朱祁钰道:“但勤政殿和崇先殿是要建的,你算算需要多少钱?” “回禀陛下,需要17万两银子。” “这么多?”朱祁钰吃了一惊。 勤政殿和崇先殿是小殿,也不是金碧辉煌的大殿,哪里用得了这么多钱? 石璞满脸苦涩:“陛下,本来确实用不了这么多钱,但现在建嘛,确实得用这么多钱。” “别绕弯子,直说。”朱祁钰不耐烦。 “陛下,这钱的大头是用来给役夫发工钱了。” 朱祁钰直接不说话了。 本来夫役是不给钱的,是徭役的一部分,京畿百姓义务承担。 但皇帝心软呀,想给百姓点赚头,就每人每天给三个铜板,为了抢进度,多时征召二十多万壮丁,每天就需要海量的银子。 壮丁是要吃饭的,饭钱由光禄寺承担,其实还是花的内帑银子。 修缮得这么快,就是因为花钱招人,征召的壮丁足够多,壮丁积极性高,才建造得这么快。 甚至,听说修缮皇宫有钱赚,附近的百姓都往京中涌。 本来按照蒯祥的计划,是需要三年修缮完毕的。 但皇帝有钱呀,使劲撒钱,六个月就大部分竣工,剩下些零散的活,两个月内基本完毕。 “就修缮紫禁城,就花了二百万两银子?” 朱祁钰肉疼啊! 为了皇家气派,就要维护这么大的紫禁城,多少家底也不够这么败的! “这么多钱,够养多少军队?” 朱祁钰十分心疼:“能打多少个鞑靼、漠北啊!” 蒯祥、陈祥不敢说话。 石璞却道:“陛下,也有好的一面,京畿百姓生活富裕了。” “怎么讲?”朱祁钰道。 “陛下,来干活的都能领三个铜板,比往年多了进项,百姓生活是肉眼可见的进步。” 这倒是真的。 其实就是搞基建,把国家的钱,变成百姓的钱。 靠基建再慢慢回本。 但紫禁城是完全赔钱的,就给皇帝一个人住。 总得想个办法盈利。 一直赔下去不是办法。 也不符合朱祁钰的性格,得赚钱。 “工钱继续给,朕想办法筹钱。”朱祁钰目光深邃,内帑没银子可不行。 没钱的皇帝,就是末代皇帝了。 而且,这工钱只要开了口子,就必须贯穿始终,否则百姓会怎么想? 聚集了二十多万人,拿锄头都能把紫禁城砸了! 再说了,朱祁钰也想让百姓过过好日子,这钱花了他不心疼。 “启禀陛下,宫中建筑还还说,主要是百王府负担太重了。” “您要把宅子建得极尽奢华,每天都在烧钱呀。” 石璞满脸苦涩,抱怨个没完:“陛下,老臣数次催促云南,结果云南也找不到合适的楠木了……” “等等,你说什么木?”朱祁钰打断他。 “楠木,宫殿建制都采用楠木,所采大木,长者至六七丈,围有一丈六、七尺,有的甚至更圆更粗……”石璞理所当然道。 “石璞,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呀?” 朱祁钰生气了:“你给那些王爷,用什么楠木啊!” “楠木抗朽,百年不烂……”石璞没听明白。 “老尚书啊老尚书,您先起来!” 朱祁钰被他逗笑了,没见过这么实诚的人。 把他扶起来:“朕给你捋一捋,咱们把诸王扣在京中,为了什么?” “让地方恢复活力,免去诸王的盘剥,让百姓富裕起来。” “诸王的王府,朕是说了要建的极尽奢华,但没说,非要按照十王府的规制建啊。” “楠木存量不多,进献上来,留着建宫中大殿,不香吗?” “那些王府,用杨木、柳木、杉木等等乱七八糟的木头,糊弄糊弄就算了。” “只要表面看上去极尽奢华,至于用料,他们也不懂,您说是楠木,那就是楠木。” “总不能他们把金柱拆开,检验一番,然后跑到朕这里告状吧?” “就算告状,裁判是朕啊,朕说是什么木料,就是什么木料。” “老尚书啊,您就太老实了。” 石璞嘴巴张得大大的,您这不是骗人嘛? 皇帝把他往黑心开发商的路上引。 这年头的人太淳朴,啥都来真的,要学会变通。 “五十万两,能不能把百王府建好?”朱祁钰问。 “陛下,这未免太少了吧!”石璞给的报价,超过120万两。 “老尚书,您想想办法呗,只要看上去奢华就好了。” 朱祁钰道:“那地基打三十丈干什么?七八丈就够了。” “万一塌了……” “只要他们住进去,塌了只能怪自己命不好,跟工部有什么关系?”朱祁钰满脸无辜。 明白了! 石璞明白了,皇帝巴不得百王府全都塌了,把诸王都砸死,再不济也都砸成残疾。 “五十万两,连带着各级将军府,全从这笔钱里面出。” 又缩减了? 您干脆别建地基算了,就在方面搭房子,一场大风就塌。 正好成了您的心思。 “老尚书,有问题吗?”朱祁钰笑眯眯问。 “没、没。” 石璞也不敢有啊:“那勤政殿……” “朕住的,你敢偷工减料?”朱祁钰目光一寒。 噗通! 石璞跪在地上:“老臣不是这个意思,老臣的意思是,用从百王府裁减下来的木料可否?” “陛下,那些都是上好的楠木。” 石璞赶紧加了一句,担心皇帝多想。 “那无妨。” 朱祁钰淡淡道:“紫禁城的每一块砖,都要刻下造砖者、建造者的名字,每一块木头都要有名字。” “出了差错,一概诛族。” “明白吗?” 石璞立刻磕头:“陛下是天下最尊贵的,老臣绝不敢出现任何错漏。” 朱祁钰瞥了他一眼,幽幽道:“起来吧。” “老尚书,有些时候要会转弯。” “内帑银子也不是无限供应的,你也要学会给朕省点银子啊。” 石璞刚起来,又跪在地上:“老臣知道。” 皇帝是抱怨他花多了。 他心里也委屈,先前您让我敞开了花的,这时候又怪我。 “入冬之前,宫中要建造完毕。” “微臣遵旨。” 打发走石璞等人。 董赐小心翼翼进殿:“奴婢给皇爷请安!” 朱祁钰问他皇家商行经营得如何? “回禀陛下,毛纺已经成型了。” 董赐神情激动:“羊毛确实能纺织成线,但还是粗糙扎手,奴婢正在派人用材料,将其软化。” “不过穷人皮子贱,保暖就好,没那么多讲究。” “至于如何纺织成衣,奴婢不懂。” “但织娘手巧,奴婢将线团交给那些织娘,许以重利,让她们回家研究去。” “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编织成功。” 朱祁钰一听,脸上露出笑容:“成本如何?” “非常低,羊毛忽略不计,织机是商行自己改制的,织工也是我们自己的人,没什么成本。”董赐回禀。 朱祁钰站起来:“只要纺织成衣,百姓就都能穿得起御寒的毛衣了。” “该赏!” “改制织机、编织成线的匠人,赐铜符!允其一子参加科举!” “以后,无论什么东西,只要是第一个发明出来的,就按照这个规制赏。” “董赐,你做的不错啊,要再接再励,继续研制织机,提高效率,降低成本。” “皇家商行赚钱是第二位的,引领商户的潮流,才是第一要务!” 朱祁钰其实把皇家商行当成科研所看待。 “奴婢遵旨!”董赐磕头。 “朕诏你来,是想问问,商行账面上有多少钱?” “啊?” 董赐一懵:“回皇爷,账面上的银子,都被奴婢拿来扩大规模了,账面上几乎没什么现银。” 朱祁钰脸色一黑。 那朕该从哪拆借出一笔钱呢? “那你可知,何人愿意接手古董?”朱祁钰忍痛割爱。 “皇爷是遇到困难了?”董赐小声问。 “没什么,内帑里存放些珠宝古董,朕想出手一部分,却找不到合适的买家。” 朱祁钰不会说自己没钱。 “春闱在即,字画古董在京中盛行,好些生员家中巨富,挥金如土,若有字画被看重,多少钱都愿意出的。” 对呀! 京中还有肥羊啊! 朱祁钰嘴角翘起:“这个办法好,朕打算办个诗会,请些生员品鉴字画。” “皇爷,奴婢可代为出面。”董赐不会放过腆皇帝的机会。 “不必了,那些有钱的生员肯定在会馆里醉生梦死,就在会馆里办,到时候朕亲自去看看。” 董赐一惊,皇帝出宫可伴随着危险。 “无妨,朕不会露面,再说了,那是厂卫的地盘,出不了岔子的。”朱祁钰笑道。 董赐磕头。 又说了些纸和颜料的问题,才放董赐出宫。 “冯孝,去把金忠宣来。” “皇爷,金公公一惊出京了。”冯孝提点。 朱祁钰一拍脑门:“朕忘了,现在会馆谁在管?” “回禀皇爷,是锦衣卫千户管尧。” 朱祁钰道:“宣他进宫。” “朕要在会馆里办一场诗会,去内帑取几件字画交给他,办得热闹一些。” “先不卖,多办几场,吸住了文人的眼球。” “再慢慢卖。” 冯孝明白,先造势,商贾很常见的办法。 再找几个托,哄抬物价。 皇帝为了赚银子,也是煞费苦心。 “可是皇爷,那样能赚几个钱呀?”冯孝苦笑。 工部缺口七十万两银子,靠卖些字画能赚几个? “别急,字画慢慢变现。” “会馆能靠诗会,积累起口碑来,进项也是不少的。” “还有巡捕营,每个月都往内帑里送银子。” “银子确实缺。” “但还能坚持一段日子。” 朱祁钰慢悠悠道。 冯孝纳闷,这不符合皇爷的性子啊。 皇爷性子急,做什么事都恨不得唾手可得,这次怎么一点都不急呢? 等等! 字画、文人! 皇帝是用字画钓鱼啊,钓那些从江南来的傻鱼。 这回乐子来了。 朱祁钰瞅冯孝乐了:“朕可能微服私访,到时候你最好安保。” “皇爷,您出宫是不是太危险了?”冯孝并不放心。 “朕总要出宫去看一看啊。” 朱祁钰叹了口气:“都说宫外欣欣向荣,朕想亲眼看一看。” “百姓田地里的秧苗怎么样了?” “百姓过得生活如何?” “朕都该知道的。” “所以朕只信你,你为朕遴选卫士,多多增加护卫,朕也不说话、不露面,应该没事。” 朱祁钰按捺不住出宫的心。 当然,在出宫之前,他还要让厂卫在京中清洗一遍。 正好舒良在京中,让他做完就走。 “告诉舒良,朕可能微服出宫,让他扫清障碍。”朱祁钰目光闪烁。 “奴婢遵旨!” 朱祁钰继续处置奏章。 到了晚间,他没诏妃嫔侍寝。 胡濙建议他七到十天一次,他遵循医嘱,睡觉。 …… 而此时。 大宁城内。 于谦看着宫中传来的消息,眉头皱起。 “胡豅,你怎么看?”于谦给胡豅看。 于谦十分欣赏胡豅。 胡豅剑走偏锋,思维跳脱,正好和他相补。 虽然胡豅心里对他不屑一顾,起码表面要装一装的,于谦全都看在眼里,他就欣赏这个年轻人的傲气。 “回太保,麾下以为满都鲁是诈死!”胡豅十分确定。 胡豅看完,递给于康看。 最后看的是提督太监齐卓。 按理说,齐卓应该最先看,但齐卓跟随于谦出京,一路上极尽隐身,完全是个透明人。 从不干涉于谦的任何决定,也不频繁上奏给皇帝,仿佛宫中对于谦信任至极。 “于康,你怎么看?” “回大帅,标下以为是诈死!”于康说话言简意赅。 历练几个月,他也成熟多了。 齐卓也跟着点头,表示认同。 于谦嘴角翘起:“蒙人也会耍计谋了,可惜碰上了更高明的陛下。” “满都鲁诈死,想让陛下急功近利,强令本首辅出城野战。” “可他没想到,陛下非但不下旨,还在回奏中告诉本首辅,一切战机尽掌于本首辅之中!” “陛下如此信任,本首辅唯有用一场大胜,报恩于陛下!” 于谦真的被感动到了。 皇帝在回奏上,亲笔写下:无论胜败,京师由朕来保,太保随意施为。 足见皇帝给他的自主权。 领兵打仗在外,最怕的就是中枢指手画脚。 皇帝不但放权,还给他撑腰,哪怕是战败了,京师他亲自来守,绝不怪罪于谦。 就这份雄心,于谦感动至极。 “太保的意思是?”胡豅讶异。 “将计就计。” 于谦抚须而笑:“满都鲁不过是莽夫罢了,本首辅亲自教他用计。” 胡豅和于康对视一眼,十分不解。 满都鲁是诈死,鞑靼实力未损。 倘若开城野战的话,不正中满都鲁下怀嘛? 二羊了!我说这几天我这么累呢,脑子昏昏沉沉的,浑身没劲,有点小发烧,我也没在意,以为就是困,天天睡,脑子乱糟糟一片。今天下午浑身哆嗦,以为是发烧了,结果准了,羊了。今天吃了药,精神了,还会坚持更新的,读者大佬们安心,把昨天欠的字补上了!希望大家健健康康的,不要羊了,难受! (本章完) ------------ 第165章 看于谦将计就计,送鞑靼军上西天! 所有人都是懵的。 大宁卫指挥使邱祥虎挠了挠头发:“请大帅细说。” “满都鲁诈死,目的是什么?”于谦笑眯眯问。 “自然是希望我们打开城门,和鞑靼野战。”于康道。 “没错。”于谦点头。 胡豅接着说:“打破了大宁城,鞑靼就能兵进京师,满都鲁想效仿也先事,包围京师!做真正的鞑靼大汗!” “不会的!” 于谦笑道:“你把满都鲁想得太厉害了。” “满都鲁不会想着包围京师的。” “原因很简单,也先对瓦剌拥有无与伦比的掌控力。” “但满都鲁只是把鞑靼部族强行捏合到一起而已。” “他现在要做的,不是把大明这只猛虎.逼急了,而是在想如何从猛虎身上割肉,壮大自身而已。” “所以,打破大宁城后,会拔除掉蓟州镇这颗钉子,让大明的北方无险可守。” “鞑靼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进而威胁京师,逼迫大明签和约。” 于谦眯着眼笑道:“满都鲁苦心造诣,就是想让咱们出城。” “咱们何不成全他们呢?” 于谦将计就计。 “大帅不可!” 邱祥虎跪在地上:“大宁是京师门户,绝不能随意开城,置京师于不顾!” 邱祥虎是员虎将,于谦很欣赏他。 他多次在给皇帝密奏中,夸奖他看好的人才,也算是向皇帝举荐人才。 皇帝来者不拒,全都重用提拔。 “邱总兵说得对,只要咱们不开城,鞑靼就拿咱们没办法,耗个几个月,鞑靼自然就退了。”于康也反对。 齐卓也支持于康。 耗下去,是最好的办法。 只有胡豅沉默不语,沉闷道:“大帅想放弃大宁,赌鞑靼去打蓟州,想一网打尽?” 于谦眼睛一亮,这是兵行险招之策。 万一鞑靼往京师走,去包围京师,他所有布局都毁之一旦。 这是赌博。 绝不可取。 “绝不能把鞑靼放过大宁!” 于谦语气郑重,也不问他们了,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满都鲁能诈死,咱们就不能诈出城吗?” “陛下派人送来一批火炮,和大量炸药。” “咱们就遂了他们的意,出城打野战,吸引鞑靼兵靠近城池,然后用火炮轰他们!” 于谦笑道:“昨天本首辅试过炮了,威力翻倍,陛下送来十四门炮,二百多颗炮弹,足够用了。” “你们说,够不够鞑靼喝一壶的?” “可就凭几门炮,也没法大规模杀伤鞑靼兵啊!”胡豅泼凉水。 “只能拿炮轰吗?” 于谦反问他:“去找几口棺材,把炸药密封进棺材里,沉进护城池里面,等鞑靼兵过护城池的时候,直接把护城池引爆!” “那咱们的人就……”于康说不出下去了。 没错,出去诈败的兵丁,也活不了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这是重活过来的于谦,唯一的感悟。 “标下愿意出城引战!”邱祥虎跪在地上。 “好!” 于谦毫不犹豫:“本帅给你一万五千人,步骑协作,开城野战。” “于康,本帅也给伱一万五千人人,你在后面压阵!” “标下遵命!”于康跪下领命。 于谦这是一碗水端平。 邱祥虎能去送死,他儿子也能出去送死。 大宁城只剩下六万六千人,被围城二十多天,双方都有消耗,大明死伤近万人,器械损失不计其数。 如今,一口气把精锐的三万人派出去了。 于谦却看向胡豅。 胡豅咬牙跪下,他出京的目的,不就想博一场大富贵嘛! 机会近在眼前! 他愿意博一场。 “请大帅吩咐!”胡豅跪下。 “满都鲁诈死,本帅就让他真死!” 于谦掷地有声道:“本帅将火铳兵都交给你,再给你一千死士。” “你提前出城,绕到鞑靼大营后面,一旦鞑靼大败,大营一定会北移。” “而鞑靼各部是满都鲁强行捏在一起的,打胜仗的时候,他们尚且能齐心协力,一旦打败仗了,他们就会内讧。” “这个时候就是你立功的好机会!” 胡豅知道,这个任务,在生死之间,一旦鞑靼战胜,他这支穿插到大营后面的军队,就是无根之萍,早晚被鞑靼灭掉。 “你们出城时,全都拆分成千人队,穿插出城,务必迷惑鞑靼。” “胡豅带人在张家峡这个地方分兵。” “这个地方地势险峻,你带人先潜伏下来,等着大部队离开,天黑透了,你们再向营盘后方穿插。” “记住,以四千人为一队,拆分成三路,以防万一。” “你昼伏夜出,穿插到后方藏起来。” “本帅给你们准备五日的口粮,火药一定要注意防潮。” “先打几场小仗,帮助你们顺利出城。” 于谦一口气给胡豅一万两千人。 “标下遵命!”胡豅领命。 于谦看向齐卓:“齐公公,你也是个汉子,本帅也给个立功的机会!” “大帅,城内只剩下两万四千人,守城都困难。”于康惊呼。 这里面还有布置陷阱的人呢。 守城兵丁会寥寥无几。 “无妨,孔明唱空城计,本帅也唱一出空城计。” 于谦淡淡笑道:“何况,既是演戏,也要演的像才行。” 于康想说,万一战败了该怎么办? 可战场上向来是这样,战机稍纵即逝,抓住战机,就是千古名将,战败了,就是历史中的一粒尘埃罢了。 “请大帅安排!”齐卓躬身道。 于谦指着河水:“鞑靼的船支囤积在此,此地附近,地势高,本帅猜测鞑靼的物资会囤在这附近。” “齐公公,本帅给你三千人,你随胡豅一起,穿插到后方。” “不一定非要烧毁一切物资。” “但这些船支,一定给本帅烧掉,不惜一切代价!” 烧掉船支,就能延缓鞑靼后撤的速度。 就给胡豅抓敌酋充足的时间。 “标下必不负大帅期待!”齐卓也以于谦标下自居,可见其心里对于谦之功绩心悦诚服。 “派人通知蓟州镇,派出两翼,随时接应大宁军。” 于谦未胜先虑败。 一旦战败,他必须收拢手上的有生力量,退回京师,防守京师。 战争,就是一场赌博。 “可大宁城中……”齐卓担心大宁城。 大宁城是边关大城,和长城连在一起建造的,瓮城就有两道,所以需要大批兵丁守城。 “不必担心,本帅坐镇大宁,关闭城门,鞑靼是打不进来的。” 于谦认真道:“胡豅、齐卓,你们先去准备,邱祥虎和于康留下。” “今天是六月十一,明日开始,日日鏖战,让胡豅、齐卓顺利出城,穿插到敌军后方。” “真正执行任务时间是六月十五!” 待胡豅和齐卓走后。 于谦指着地图,进行细致部署。 交代他们该怎么打,何时该退,何时该进,诈败的时候如何装得像。 “本帅不令你们火铳兵。” “因为陛下卖给鞑靼一批火铳,约莫七八千支……” 于谦话没说完。 邱祥虎瞪大眼睛,朝堂怎么能做拖后腿的事情呢! “听本帅说完!” 于谦瞪了他一眼,邱祥虎赶紧低头。 “陛下在密奏里批复写着,这批火铳有问题,使用时会炸膛。” “记住了,一旦对方上火铳兵,你们就玩了命似的往前冲,千万不要害怕,能杀多少就杀多少。” “一旦鞑靼不用火铳兵,你们注意点小命,别傻乎乎地往前冲。” 邱祥虎明白了,朝堂是坑鞑靼。 没错,阿古返回鞑靼后,鞑靼立刻同意,斥重金从大明购买来大批火铳。 并且承诺立刻退兵。 鞑靼确实退了,只退了一天,火铳到手,又把大宁给围了。 据说皇帝在奉天殿骂了娘。 “本帅的伏击点,不会放在一个地方。” “这座大宁山,也是一个伏击点。” 于谦用毛笔画了个圈:“大宁山一直在咱们手里,本帅屯守大宁时,就派韩松在大宁山上建寨。” “城池被围之后,大营就失去了对大宁山的联系。” “但鞑靼退去的那一天,本帅派人送些物资上大宁山,大宁山还在韩松手中。” “本帅会趁乱和他取得联系,让他布下陷阱。” “张家峡,也是伏击点之一。” “本帅会提前构建陷阱,你们到了张家峡,千万别往山上跑,千万记住。” “进了峡谷,往山下跑,本帅会在山底挖一些坑洞,上面用杂草掩盖,你们往里面钻就行。” “一定要记住,绝对不能往山上跑。” “这条小溪也要注意。” “千万不能喝小溪的水,本帅已经派人制好了毒药,六月十五,本帅会派人将毒药洒在小溪里。” “这条河水,也是伏击点。” “别看河水水深,但这里安全,本帅已经派备倭军屯守在上游,会派小船在水上游弋。” “记住了,不能喝小溪水,可以往河边跑,跑不动了就往树上爬。” “千万不要在地上等着。” “这个季节正式汛期,备倭军会掘开河水,记住了!” “还有……” 总共二十几处偷袭点,一看就知道不是临时起意。 “既然是兵败,士卒四散而逃,才最像。” “所以你们兵分几路,有的往城里逃,有的往水里跑,有的山上逃,有的往峡谷里面钻。” 于康和邱祥虎目瞪口呆。 “父亲,这陷阱是何时开始布置的?”于康失声之下,叫错了称呼。 于谦瞥了他一眼。 “大帅!”于康赶紧行礼。 “从本帅入驻大宁时,便开始了!” 于谦表情淡漠:“将军从来没有什么惊才绝艳,只是想得面面俱到罢了,想到敌人想不到的地方,就会取胜。” “到时候,你们要管束好兵卒,不能胡乱逃窜,那样谁也救不了他们。” “标下遵命!”于康和邱祥虎单膝跪地。 于谦打发他们走。 眼睛依旧盯着地图:“还差一环,若是再多一万人就好了!本帅就能横穿漠北,挡在他们的归路上,送他们下黄泉!” 他让胡豅拆分成三路,是防范鞑靼战败后逃窜的方向。 齐卓去烧毁船支,延缓他们后退的速度,给胡豅充分的追击时间。 他于谦来唱空城计。 引诱鞑靼分兵来攻取城池。 难道城池里,就没有陷阱了吗? 于谦眸中闪过一丝寒光:“满都鲁,你以为就你想掠取中原?本帅就不想攻掠漠北吗?” “封狼居胥,勒石燕然。” “本帅也要去看看。” 六月十五,未时。 大宁城封闭二十多天的城门缓缓开启。 大批次军队从城中涌出。 顿时惊动了鞑靼营盘。 鞑靼营盘中有人站在高楼上眺望,立刻向大营中禀报。 本该死了的满都鲁,却抱着美人,喝着美酒。 “大汗,这是在打仗,不是在你的温柔乡里!”一个矮壮的大汉闯进大帐,嘶吼喝问。 “毛里孩,大汗做事还问你吗?”满都鲁的儿子岱钦冷笑回应。 “你个蠢材!你懂什么打仗?” 毛里孩是翁牛特部酋长,势力极大,和孛来的喀喇沁部不相上下。 他对满都鲁很是不满,但满都鲁用财货收买了他的部族权贵,逼着他为满都鲁效力。 岱钦和他互骂。 巴郭站出来和稀泥。 巴郭是永谢步部的首领,也先就死于巴郭的手里。 他父亲布库索尔逊因为泄露俘获朱祁镇的消息,被也先杀死,后来巴郭报仇杀死了也先,也顺利成为永谢步部的首领。 “巴郭,你已经丧失了杀死也先时的英勇!” 毛里孩大怒:“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居然和这样的懦夫同流合污!” 满都鲁戏谑地看着毛里孩。 “毛里孩,这里的一切都是大汗说了算的。”巴郭劝他。 毛里孩很不爽地坐下。 满都鲁非常明白,毛里孩的暴怒,不是冲着他宠幸妇人。 而是冲他,他收买了翁牛特部贵族,导致翁牛特部愿意为他卖命。 他吞并了太师癿加的乜克力部,实力壮大。 在鞑靼内部,已经形成三足鼎立的情况,他和毛里孩、孛来是鞑靼最强三部。 而他满都鲁是成吉思汗的子孙,只有他才有资格成为鞑靼的王。 “大家别争了,城里的于谦可不好对付。” “打了这么长时间了,你来我往,我们讨不到半分便宜。” “甚至打野战,咱们也占不到便宜。” 说话的是阿苏特部的首领阿里玛。 阿苏特部实力不强,永乐朝臣服于大明,后来被瓦剌逼降。 阿苏特部的公主,摩罗札嘎图嫁给了朱祁镇,说起来和大明关系比较近。 “那叫什么野战?” “在他们城墙根底下打,打不过就跑。” “什么野战!” “有本事去空旷的草原上,让勇士用最干净利落的方式决战,那才是打仗。” 岱钦满脸不屑:“不过,大明君臣都是傻瓜,父汗一个计策,就耍得大明君臣团团转。” “阿古,本王子说的对不对?” 岱钦看向阿古。 因为阿古很得满都鲁汗的喜欢。 所以他对这个私生子很有看法,做什么都想跟阿古比一比高下。 “小王子说得对。”阿古地位尴尬。 说他是满都鲁的人吧,其实他是癿加培养出来的,结果癿加死了,他却成为了满都鲁的人。 在明廷,他又成了朱祁钰的好大侄。 好在他挖空了鞑靼各部的金银财宝,从大明买来了八千支火铳,回来试火后,得到汗庭上下的赞许。 这也稳住了他在汗庭的地位。 各个部落还因为火铳配比,差点杀起来。 到现在,满都鲁都贴身藏放一支铳,这种新火铳,风靡鞑靼高层。 毛里孩冷笑,于谦多厉害,连也先也得说一句服。 到你嘴里,却说于谦屁都不懂,看着吧,于谦会给你上生动的一课。 这时,士卒来报,明军离开城池,似乎有掠营之意。 “难道明廷真的相信大汗死了?”阿里玛怀疑。 蒙人不在乎生死,所以直言不讳。 满都鲁把妇人推走,看向阿古:“明廷相信了吗?” “回禀大汗,微臣猜测是半信半疑,于谦最近日日开城门鏖战,应该是想试探一番。”阿古恭恭敬敬道。 马屁精! 毛里孩最讨厌繁文缛节。 那是汉人才有的,蒙人就该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哪怕明天死今天也照常享乐,活在当下,而不像汉人悲春伤秋,贪生怕死。 但他容忍不了在打仗的时候,还和妇人作乐。 他是战争疯子,打仗要比在塌上更爽! “大宁城像是清剿而出啊。”巴郭问传令兵的人数,人数在三四万人左右。 “嘿嘿,那不正好,咱们去攻打大宁!”岱钦冷笑。 这蠢材! 毛里孩瞟了他一眼,真的没救了。 他理解也先了,扶持这样愚蠢的黄金家族后人,不如直接抹脖子自杀更痛快,难怪也先要自立为汗呢! 等摆脱了满都鲁,他也要当大汗! 也先能当大汗,他毛里孩差什么? “岱钦,咱们废这么大的劲,就是想和明军野战,咱们的勇士不会攻打窝囊的城池!” 巴郭站起来请战:“大汗,永谢步部愿意打前锋!” 满都鲁十分满意巴郭。 阿里玛也出来请战:“阿苏特部愿意出战!” 孛罗忽济农部也出来请战。 诸多小部落纷纷请战。 唯独毛里孩不吭声。 满都鲁就想借机除掉毛里孩,顺势吞并翁牛特部,成为鞑靼势力最强的部落,恢复祖先的荣耀。 奈何毛里孩就是不理他。 “毛里孩,你怎么看?”满都鲁目光阴沉。 “不怎么看,这是于谦的诡计!” 毛里孩一针见血:“论玩计谋,咱们谁也玩不过明人,你想诈死骗明人野战,哼,于谦肯定将计就计。” “你才是蠢货!” 岱钦受不了他高高在上的态度,叱骂道:“论野战,大明还打不过我们呢!” “都已经打开城门野战了,管他是不是诈,打一仗再说!” “败了,大不了回漠北,赢了,咱们就去北京当皇帝去!” 这话惹得不少部落首领点头。 千辛万苦把明人钓出城,不就是想打野战嘛。 事到临头,反而不敢打了,算什么英雄好汉? “哼,老子看你是傻鸟!”毛里孩懒得跟他争辩,让翁牛特部当炮灰,想都别想,除非老子死了! 岱钦抄起一只酒壶,朝着毛里孩冲过去。 毛里孩忽然停下脚步,微微侧头,避开砸过来的酒壶。 转身一脚,踹在岱钦的胸口。 然后一屁股坐在岱钦的身上,扬手一拳,轰在岱钦的脑袋上。 “废物!”毛里孩一边打一边喝骂。 丝毫不把满都鲁放在眼里。 满都鲁脸色黑如锅底,看着毛里孩打自己的儿子。 却一句话都不说。 他要看看,毛里孩要跋扈到什么地步! 巴郭、阿里玛等人把毛里孩拉开。 呸! 毛里孩狠狠一口吐沫,喷在岱钦的脸上:“靠你爹的废物,老子让你一只手,都能打死你!” “大汗,你们想打就打。” “翁牛特部概不奉陪!” 毛里孩拱拱手,掀开大帐出去。 出去后,他脚步加快,确定没人来杀他,快速回到自己的大帐里,把心腹召集起来:“机会来了!” “满都鲁那傻子要中计了!” “咱们收敛自己的部民,告诉他们,没有老子的命令,谁也不许往前冲!” 毛里孩看似莽撞,实则心机深沉:“等满都鲁战败,咱们就收编各部落的人,老子也要当大汗!” “首领,万一大汗胜了呢?可得找咱们秋后算账!”手下担心道。 “怕什么?” “算账就算账,老子怕他?” 毛里孩目光阴沉:“他们和于谦打上一场,就算胜了,损失也会不小,不一定是咱们的对手。” “大不了老子回漠北去,让他们去找,咱们往西迁!照样称王称霸!” 他的部下有点怕他。 “怕什么?于谦是那么好对付的?” “他们是猪脑子,你们也蠢是不是?” “也先都怕的人,忘了?” 毛里孩呵斥道:“记住了,收拢其他部落的人,若不听话的,统统杀掉!” 大帐里。 满都鲁铁青着脸。 毛里孩一点面子都不给他,根本不把他这个大汗放在眼里。 岱钦罗里吧嗦说个没完:“父汗,毛里孩有不臣之心,应该把他杀了……” 啪! 满都鲁狠狠一个耳光扇在他的脸上:“大战在即,你让本汗杀自己的人?不争气的东西,滚出去!” 这个岱钦,根本就不是他儿子。 是他的侄子。 自幼被他收养,成为他的儿子。 但部落内认为岱钦不是弟弟的血脉,而是他那个不安分的弟媳,和哪个不知姓名的家伙,生的私生子。 本来他只是个吉祥物,被太师癿加等人把持朝政。 所以这个岱钦,是太师癿加硬塞给他当儿子的,他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来。 如今他掌控了朝局,自然对这个假儿子心里厌恶。 偏偏岱钦乐于表现,想成为大汗的继位者。 想得美,本汗怎么会生不出儿子? 一想到此事,他眸中无比怨毒,是癿加给他灌了药,导致他生不出儿子来! 那些该死的家伙! 看着岱钦怨毒的眼神。 满都鲁懒得理他:“传令,鞑靼各军准备出战!” 大营里传来欢呼声。 没人在乎明人是不是用计了。 反正打野战,谁也不怕明人,何况还有全新的火铳在手,明人就是他们盘里的菜,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再说了,这几天就打了几场,鞑靼军明显占优嘛。 “记住,火铳珍贵,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准用火铳!” 满都鲁千叮万嘱。 他想把火铳留在攻打京师时候用。 他开始做梦,效仿也先,也抓个大明皇帝来,奠定他的汗位基础。 “遵令!”大营上下肃然。 “出军!” 苍凉的号角声响起。 鞑靼军如流水般出营,马蹄声响彻整片大地。 明军步骑相间,每个兵卒的脸上写满了悲凉,谁都知道,打野战他们没有任何胜算。 可是,军令如山倒,大帅让他们去死,他们也不敢有疑问。 只能在阵中站着。 甚至有的兵卒双股打颤,尿液随时都能涌出。 却还在忍着。 马蹄声越来越近。 于谦的战阵,让三万大军散开,令千户管着千人队,分散在战场上。 前有邱祥虎,后有于康。 看见明人的阵。 巴郭直接笑了:“于谦到底会不会打仗?咱们的骑兵随便一冲,他们不就散了?” “别小瞧明人的战阵。” 阿里玛是亲自随也先打到过京师的,他亲眼看到也先脸上的无奈,至今仍历历在目。 那于谦的战阵,变化多端。 盾牌后面,有弓箭手、长枪手、火铳手、火箭手…… 有的盾牌后面还会有陷马坑和绊马索等等,层出不穷的手段。 一旦杀进战阵,反而骑兵吃亏,逼骑兵步战,下了马鞑靼军可打不过明军。 “给老子先冲!” 巴郭拍马:“永谢步部,跟老子冲喽!” 巴郭经历的是土木堡之变,他在土木堡捡人头捡得很爽,没经历过北京保卫战,他一直认为是人生中最大的缺憾。 今天就弥补那个缺憾吧。 果然,巴郭率领部族进了战阵就吃亏了。 战阵里面变化多端。 高大的盾牌需要几个人同时顶着,就如同一座移动的小城池,盾牌一层一层,永远不知道盾牌后面有什么。 巴郭吃了大亏。 但是。 鞑靼兵多,约莫六万骑兵投入战场。 “给老子稳住!稳住!”邱祥虎亲自上阵。 一面盾牌要倒。 他立刻冲上去,以双臂的力量,撑起一面重百斤的盾牌。 直到有三个兵卒替换他撑起盾牌,他才跑到后面去。 他在战阵中来回奔波。 他当不好一个好统帅,他只能做个将军。 于康居中调度。 明军三万人全都投入战场。 三万骑步混杂军,对上六万骑兵,只有被砍杀的份。 好在明军选的战场是斜坡,骑兵冲上来有阻碍,再加上战阵的功劳,也就顶了一个时辰。 “退!往后退!” 还在维持的军阵只剩下十几个,有条不紊的后退,往城里退。 被攻破的军阵四散而逃。 有的逃往大宁山,有的逃往张家峡。 鞑靼大营的高台上。 满都鲁身披铠甲露面了,眺望战场。 蒙人军阵中爆发出欢呼声,都是他的怯薛军在欢呼,其他部族的人对他无感。 黄金家族的荣光早就过去了,蒙人的强盛时代也过去了。 以前的一蒙杀十汉。 现在一换一都困难,还得仗着胯下马,真步战的话,明军单挑蒙人,明人准胜。 “战线前移!”满都鲁下令。 压迫明军的战场空间。 “令翁牛特部堵住明军入城的路,顺便去攻打大宁城!”满都鲁也担心有陷阱,干脆让毛里孩去当炮灰。 “逃跑的明军,不要派人去抓!” 满都鲁目光看向大宁城,充满贪婪:“明人的宝贝都放在城里呢,去攻城,把明人的宝贝都抢出来!” 他亲眼看到,大宁城中堆积如山的物资,都是从各地转运过来的。 所以他真正的目标,不是城池,而是城里的物资。 明军这边。 “满都鲁没死!”各军传来一片哀鸣。 于康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开始命大军徐徐后退,往城池方面靠近。 邱祥虎已经溃败了,带着残部往大宁山上逃。 可战场上的鞑靼军,没有分兵去追缴的意思。 于康扭头看了眼城池,他就明白了,父亲的真正陷阱,是自己! 溃败的大军,只是诱饵。 把大宁城内的军队派出去,让鞑靼相信,大宁城就是一个空城。 引诱鞑靼人去攻城! 诸葛亮的空城计,是吓唬司马懿。 但于谦的空城计,是拿自己当诱饵,逼鞑靼攻城。 炸药究竟埋在了哪里? 于谦从来没说过。 他只是设下二十多处陷阱,等着鞑靼掉进去。 这一瞬,于康才明白,那些陷阱,是准备给溃败的鞑靼军的,等攻城失败后,大营炸开,溃不成军的鞑靼军就会四散逃窜。 到时候,那些陷阱的作用就发挥出来了。 而他们这些败部,新的任务,就是追击鞑靼军! 难怪派齐卓去烧毁船支,所谓的延缓鞑靼行军速度,是给后军追击的时间。 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可是,于谦给自己预留后路了吗? 没有! 一旦大宁城破,于谦会第一个自杀殉国。 真正的诱饵,是他! 于康的眼泪盈满了眼眶,他抹了把眼泪:“让开城池,往张家峡方向撤!” “指挥使……”手下不解,难道不该回城吗? 咱们的后背就是城池,入城多方便啊,去张家峡却要穿过战场…… “执行命令!” 于康必须保证有生力量,等着追击鞑靼残部。 张家峡,位于大宁城南方向。 想往这个方向去,就要击穿鞑靼前锋,从侧翼撤离战场,才能通往张家峡。 “本指挥使带头!” 于康做出了让鞑靼军费解的做法。 徐徐退避的军阵,竟然迎难而上,不畏骑兵的冲锋,往前推。 无数明军倒在路上。 于康也挂了彩,但还是杀穿了鞑靼军前锋,从侧翼撤离战场。 “这是放弃了大宁?往蓟州跑了?” 站在高台上的满都鲁看在眼里,内心费解,为何要放弃大宁城呢? 大宁城连着长城,地势险峻,以边关城池建造。 瓮城就有两层,虽然年久失修,最近抢修了城池,但凭借鞑靼军还是很难打进大宁城的。 可是于康部为什么要放弃大宁城呢? 双方的兵力,都在打明牌。 于谦丢出来三万人,手里剩下不到四万,只够守城用。 难道是往大宁山的山寨而去,或者退回蓟州? 不对劲! “全军停止攻城!” 满都鲁下令,他觉得不对劲,所以立刻传令,停止进攻,撤回大营。 “蠢物,坏我大事!” 站在城头上的于谦大怒:“自作聪明的蠢物,为什么从侧翼撤离战场?” “你们明明应该回城的!” “难道担心被炸死嘛!” “蠢物!坏了本帅大事啊!” 于谦脸色铁青:“哪怕是我于谦的儿子,临阵不听命,也该杀!” 却在这时,听到了对方的鸣金声。 “回大帅,鞑靼大营下令退兵!”传令兵来报。 嘭! 于谦一巴掌拍在城墙砖上:“坏吾大事!” 在他的构想里,这三万大军都是诱饵。 只有他们回城,才有理由打开瓮城,鞑靼人才会发疯似的往瓮城里面挤。 为了让鞑靼人相信大宁城内都是好东西。 他特意转运大批物资入城,还从内地不停补充,可以说大宁城内的物资堆积如山。 从一开始,他就在布局。 就等着今天炸药爆炸,令大宁城成为鞑靼人命陨之地! 结果于康那个蠢货,自作聪明,居然杀穿了鞑靼前锋,从侧翼退出战场,肯定是去张家峡了。 人家鞑靼人是猪脑子吗? 你连自己的城池都不回,却往张家峡跑,不就明摆着告诉人家那里面有诈嘛! 蠢货! 于谦气疯了。 三万人的诱饵都扔出去了,就差一哆嗦! 毁在这个蠢货的身上。 完了。 放到大营后面的胡豅和齐卓的一万五千人,也回不来了。 一战损失了四万五千人啊! 都怪他的儿子于康,不听命令!不按计划行事! 于谦的胸腔都要炸开了。 “大帅,攻城了!” 却在这时,传令兵来报。 “鞑靼大营不是鸣金了吗?”于谦喝问。 “回大帅,大营确实在鸣金,但鞑靼大军并没有听大营的命令,正在攻城。” 于谦都傻了,运气这么好吗? “传令守瓮城在指挥使,且战且败,往内城里面退,两个瓮城都不要了!” 于谦往城墙的高台上走。 部下说太危险,站得太高了,容易成为敌人攻杀的靶子。 于谦是元帅,调度整个战场,他绝不能有失。 但于谦不亲眼看看战场,他始终不放心,因为计划出现了偏差,他必须时刻观察战场,才能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登上高台,眺望战场。 如蚂蚁般的人影,密密麻麻地往护城河里面填。 攻城战打了近一个月,护城河被填满了几次,每次填满,于谦都会命人在夜间疏通护城河。 结果就是打了一个多月,双方损失都不小,偏偏鞑靼连大宁城的护城河都没打通。 “胳膊上扎个黑巾的是哪个部的?”于谦问。 他估摸着,不听大营调令的约莫有两万来人,胳膊上扎着黑巾,应该是一部的人。 “回大帅,像是永谢步部的!” “巴郭?” 于谦隐隐看到鞑靼大营里人影攒动。 还没看清,一道箭矢擦着他头皮过去。 幸好他及时缩了脑袋,否则这枚箭矢正中面门。 他趴在高台上,不敢抬头去看。 整个战场上的灵魂是他,他绝不容有失。 “放弃第一道瓮城!” 于谦迅速下令。 而攻打瓮城的巴郭,也发现了大宁城空虚。 因为守瓮城的明军也就五六百人,箭矢虽然充足,奈何人少,伤害并不大。 “告诉大汗,大宁城空虚,儿郎们往里面冲啊!” 巴郭憨厚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他可不想给满都鲁当狗。 满都鲁为人太抠,吞食别人部族的时候,一点汤都不给别人喝,跟着这样抠门的大汗,实在没什么前途。 所以他想着,把大宁城攻克后,他就守大宁城里。 独享大宁城里的金银财宝。 不往京师打了。 大宁城里的财宝,足够他们永谢步部挥霍一段时日了。 谁让大宁城太富了呢。 他们每天都能看见有大批物资转运进来,他怀疑大明京师都未必有大宁城富裕。 这个大宁城老子要定了! 可是。 就在攻克一道瓮城,推开第二道瓮城城门的时候。 无数兵丁涌入瓮城城门。 忽然之间,他看到了火光! “不好,火药!” 轰隆隆!轰隆隆! 城门直接就炸飞了。 而在两座瓮城里的兵丁,全都被崩飞了。 巴郭眼睛里只剩下火,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一时之间,整个瓮城之中全是爆炸声和惨叫声。 而在鞑靼大营里。 满都鲁正在叱骂毛里孩自私自利。 竟不听从大汗的命令。 毛里孩还在反驳,说这是于谦的计策。 “计策个屁啊!” “巴郭刚刚传来消息,说大宁空虚,他已经攻克了第一道瓮城。” “城墙上根本就没有多少人在守城!” “于谦在唱空城计!” 满都鲁气坏了。 他还在怀疑于康往张家峡的方向,那个方向肯定是陷阱。 结果巴郭用实际行动告诉他,压根就没有陷阱。 快进来抢宝贝啊。 “那个于康为什么不退回城池,却往张家峡方向跑?” 毛里孩压根就不信于谦,那是个可怕的对手,连也先都束手无策的人,他何德何能。 “巴郭会骗你?” “你个谨小慎微的蠢货,你就是被于谦吓破了胆子!” “还骂岱钦是废物,本汗看你是废物!” “本汗这就命令你,去攻打大宁城!” 满都鲁话音未落。 轰隆隆! 振聋发聩的巨响,从大宁城中传出。 他们看到了通天的火光。 满都鲁忽然张大了嘴巴,半天也合拢不上。 炸了! 真是陷阱! 可那个于康为什么往张家峡方向跑呢? 来不及想了,快撤快撤! 满都鲁脑海里就剩下一个念头,回漠北,大明有毒,不来了,不来了。 毛里孩看着通天的火光也吓傻了。 我说几次了,你们就不信! 于谦不是人,那是个也先都望之生畏的对手! 我们何德何能,敢和他对战啊? 于谦一日不死,一日就不能打大明! 惊恐之余,毛里孩极为庆幸,他部落的五万精兵,都好好在大营里。 巴郭带去的两万人,估计回不来多少了。 那么大营中的兵力优势,开始向他倾斜了。 毛里孩眼中闪烁着野心。 猛地,看向了满都鲁。 若他死了,鞑靼又会四分五裂。 汗位就是能者居之。 翁牛特部就是鞑靼中最强的,再不济也是和孛来分庭抗礼。 不,孛来敢侵犯大明,估计也回不去了。 他就是鞑靼中最强的…… 想成为鞑靼大汗,应该先杀了他! 毛里孩看着满都鲁的眼神中,充满了杀意!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166章 火铳踹营,打崩鞑靼骑兵!新铳炸膛了?鞑靼懵了! 大宁城两道瓮城炸毁。 连带着内城的城门也没了。 硝烟冉冉升起,惨叫声、哭喊声此起彼伏。 军器局特制的炸药,杀伤力也不大。 主要是大批人拥塞在瓮城里,炸药爆炸时他们被通天火光吓到了,根本忘记了逃跑。 所以爆炸声很响,杀伤力不大。 很多人只是被炸残了,没有死。 涌进瓮城的也就两三千人,后面还有大部队,但都被振聋发聩的爆炸声吓到了。 愣在原地,忘记了逃跑。 嘭! 直到城墙上传来火炮声。 挤在城墙底下的永谢步部的兵丁人仰马翻。 蜂拥似的往外跑。 因为巴郭死在了瓮城里,拥簇在巴郭旁边的是永谢步部权贵,全都被炸死了。 导致永谢步部的兵丁无组织无纪律,如鸟兽般炸散。 无数兵丁被挤进了护城河里。 有的往炮口上撞,肢体飞在了天上。 “大帅,城墙要塌了,炮兵该不该撤下来!”传令兵来报。 于谦测算了下距离,若把大炮移到内城城墙上,距离不够,没法大规模进行杀伤。 偏偏城里只有两千余人,若全都撒出去,鞑靼大营攻城的话,大宁城就一点防守都没了。 “不撤!” 于谦面露凶狠:“轰!给本帅轰!” “顾荣,传本帅帅令,你带亲兵出去捕杀!” “大帅,大帅安危谁来护卫?”顾荣是于谦的亲兵营指挥使。 “鞑靼鼠辈,自然不敢再攻城!” 于谦面露果决,战机稍纵即逝。 必须大规模杀伤鞑靼有生力量,才能震慑鞑靼大营。 为下一步计划奠定基础。 “标下遵令!” 顾荣跟随于谦十余年,他清楚于谦脾性,干脆领命而去。 “给本帅轰!城墙倒了,就把大炮撤下城墙,站在废墟上轰!”于谦目光阴沉。 他对战果并不满意。 若非于康坏事,现在应该整个鞑靼大营,匍匐在大宁城之下,哪里还需要派兵出去扩大战果。 这个时候,抱怨已经没用了。 那些撒出去的兵,他也联系不上,只能看胡豅和齐卓随机应变了,他只能把眼前的事情做好。 尽最大可能扩大战果。 鞑靼大营。 毛里孩看了眼大宁城外的硝烟隆起,扭头看了眼高台之下。 忽然一刀,戳在满都鲁的胸口上! 他平常吃肉的小刀,十分锋利,轻松破开铠甲,戳在了满都鲁的心口。 “你敢……”满都鲁瞪大眼眸,完全没想到,毛里孩竟敢杀他。 刀子遇阻,没扎进去。 满都鲁穿了护心镜。 毛里孩担心被人看到异样,他赶紧搂住满都鲁,抽出刀子,又攮了进去! “啊!”满都鲁惨叫。 但毛里孩捂上了他的嘴。 满都鲁被酒瑟掏空了身体,早已不复当年之勇。 他张开嘴,用最后的力气去咬毛里孩的手! 毛里孩使劲戳他。 强忍着手上的剧痛。 “大汗有令,全军撤回漠北!”毛里孩扶住死了的满都鲁,假传军令。 那传令兵亲眼看见毛里孩杀死了满都鲁。 他傻在原地。 “去传令!” 毛里孩目光阴沉地看着他:“只要你听本首领的话,本首领就让伱做万户!” 传令兵大喜过望,忙不迭地去传令。 毛里孩扫视一圈,四周站着的满都鲁亲卫:“你们也是一样,都封万户!” “若给这个死人卖命,本首领杀光你们全部落!” 毛里孩十分凶厉,手上流着血。 那是他的血,手掌心一大块肉被满都鲁咬掉了。 这些亲卫都是太师癿加给满都鲁挑选的,对满都鲁的忠诚实在有限。 而且,蒙人只看重眼前的利益。 毫无忠诚可言。 全都点了点头。 “照常戍卫!”毛里孩扶着满都鲁,脸上露出了笑容。 他还要给满都鲁找一个合理的死亡原因。 然后扶持岱钦那个废物继任汗位。 他来做太师,操纵汗庭! 鞑靼各部都被冲天的火光吓坏了,再加上大宁城里的火炮轰炸。 鞑靼各部再无战心,都想快点逃离大宁这个鬼地方。 回家。 心里只剩下回家的念头。 但是,只有兵卒想跑,部落权贵还没捞足好东西呢,怎么舍得离开? 阿里玛和达拉特气汹汹而来,问问大汗,为什么要下退兵的命令? 达拉特是鄂尔多斯部首领。 鄂尔多斯部南迁后,一部分往河套方向流动,一部分投靠了鞑靼。 达拉特留在鞑靼,想在满都鲁汗手下做出一番功业来,然后将部族全都整合起来,在漠南获封一块地盘放牧。 忽然,阿里玛拉住了达拉特。 “怕什么?大汗也得讲道理!” 达拉特是个莽夫,挥舞着拳头,呜呜渣渣。 阿里玛却指了指高台上:“不对劲,大汗什么时候和毛里孩这么亲近过?” 从地面往上看,满都鲁和毛里孩勾肩搭背,形态亲密。 这不符合常理。 满都鲁想吞并翁牛特部,如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毛里孩对满都鲁十分不敬重,怎么可能勾肩搭背,这么亲密呢? 刚才满都鲁还下令,让各军退回漠北…… 有鬼! 阿里玛脸色狂变:“快,回去保住部族!” 若这道命令是毛里孩下达的。 根本就不是回漠北! 准确的说是毛里孩带着鞑靼各部兵丁回漠北,跟他们这些部族首领没毛关系。 说白了,就是杀光权贵,吞并部族! 毛里孩放出回漠北的消息,让兵卒去准备,然后关闭大营,派人将各部落权贵给杀光! 达拉特满脸懵。 被阿里玛强拽着走,跑到本部落营盘时,就听见了厮杀声。 坏了! 阿里玛经历过瓦剌汗庭的裂变,对篡位夺权有着天然嗅觉。 毛里孩早有准备,他早就想杀死满都鲁了! 已经开始动手夺权部族了。 达拉特则懵了。 阿里玛迅速做出决断,去找怯薛军,能带走多少人就带走多少人! 毛里孩早有预谋,他现在回去也于事无补。 当务之急是带着部民跑。 那些所谓的贵族权贵,该死的就死吧。 哼,这些该死的绊脚石,没了他们,反而有利于阿里玛彻底掌控部落! 阿里玛由怯薛军护着,跑到军营,想带着部民逃命。 可是。 蒙人部落是原始模式,部民只认上面的百户,百户认千户,千户认万户,万户才听从首领的命令。 阿里玛说了一堆,那些兵卒当屁听。 甚至还充满戒备。 以为首领会把他们卖去别的部落当奴隶。 完了! 阿里玛知道,大势已去。 他只能带着自己的怯薛军往外逃。 阿苏特部只带来一万七千兵,他的怯薛军有四千人,匆匆忙忙收拢了两千多人,就往大营外冲。 他担心跑晚了,也会被毛里孩一刀宰了。 他自己逃了。 达拉特却在各部呼喊,说毛里孩谋杀满都鲁,号召大家讨伐毛里孩。 喊着喊着,趁乱时,他带着怯薛军跑了。 却让鞑靼大营混乱起来。 那些心中愤懑的兵卒,开始发泄不满,砍杀权贵,掠取浮财,然后四处放火。 整个鞑靼大营都乱了。 于谦站在高台上,却看见鞑靼大营火光四起。 “这是?” 于谦都懵了。 以他的实力,吃下永谢步部两万兵都困难,也就吃下五六千人,再招降一点,是极限了。 若是鞑靼这个时候挥军入城,可能大宁城都得丢。 算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于谦也是有苦难言。 可谁能想到,鞑靼大营乱了起来。 天降机遇。 “可惜呀!” 于谦一锤栏杆,满脸惋惜:“若是城中有一万兵,本帅就能吃下鞑靼大营!” “奈何没有兵啊!” “全都派出去了!” 于谦十分后悔:“天赐良机啊,眼睁睁看着流失掉了!” “大帅,会不会是诈?”站在一旁的吴遵问。 吴遵是景泰二年进士,被皇帝派来随军。 因为是文人,于谦命他参赞军事,就是当参谋。 “不会!” 于谦斩钉截铁:“鞑靼没必要耍诈,咱们和鞑靼就是在打明牌。” “咱们有多少兵力,他们心中有数。” “所以满都鲁早就断定,大宁城一定是空城。” “只要他们来攻,城池也就入手了。” “根本没必要多此一举。” 看着于谦的脸色。 吴遵就明白了。 城中还有于谦的后手! 他想效仿宣镇事,烈火焚城,用一座大宁城,换鞑靼十几万精兵! 而他自己,也会命陨城中! 这才是于谦的最终计划。 难怪于谦把人都派出去了,他是想抱着大宁城,和鞑靼玉石俱焚。 “大帅,看!”吴遵指着南方。 只见浓烟滚滚,一支军队斜.插.进.入鞑靼大营。 军号是“于”! 于康! 于康率领团营杀进了鞑靼大营。 毛里孩正在收拢军力。 鞑靼的营盘很大很大,十几里全是营盘,遍地是兵。 所有兵卒纵火,及时灭火便是,无伤大雅。 为了篡权夺位,这点损失算什么。 毛里孩把五万精兵撒出去,让他们镇压各部落,收了各部落的兵器,杀光权贵。 正在做的时候,一支七千多人军队冲入鞑靼大营。 大营没兵守卫。 于康顺利冲进大营。 “点火!烧!把大营烧了!” 于康嘶吼。 他不杀人,就是烧营。 让鞑靼自己乱去。 七千多人散开烧营,登时鞑靼大营一片大乱。 “还算聪明!” 于谦在城池上眺望:“传令顾荣,不要杀了,以招降为主!” 倘若于康冲进去杀人。 十余万兵,你拿七千人怎么杀? 干脆就烧营,烧了就跑。 让鞑靼自己乱去,这是最好的办法。 “若是有十万大军,我就能将鞑靼精兵全都留在大宁啊!” 于谦看向南方,仿佛还有一支有生力量,他不知道该不该投入战场。 而在大营火光四起时,又有一支军队从后面楔入。 是胡豅! 于谦脸上露出笑容:“传来各墩台,封锁长城沿线,不许鞑靼散兵越境!” 这些冲散的兵丁,就留在中原吧! 最后的底牌,是不是也该动了? 鞑靼大营。 毛里孩闻听被踹营,脸上露出不屑:“乌尼,你带人去把人堵在营门口!” “族长,那火铳能不能多分几支?” 叫乌尼的壮汉,是草原上的勇士,以前他也喜欢用弯刀,但见识过这种新火铳的威力后,他爱上了用铳。 虽然一铳没打过,但就是喜欢这玩意。 “给你两千支,省着点用!”毛里孩把各部落的火铳全都收起来,总共得到五千支左右。 其他的都被带跑了,毕竟这些火铳优先配给亲兵,像阿里玛、达拉特等都带着亲兵跑了。 自然没缴获多少。 “得令!” 叫乌尼的壮汉骑上了马,带着人去堵于康。 “特木尔,你带着人去堵后面,也给你两千火铳!”毛里孩十分大方。 虽然这几个人曾经背叛他,倒向了满都鲁。 但现在他杀了满都鲁。 必须拉拢这些人为己用,他现在需要乌尼、特木尔等将领为他卖命,只能既往不咎。 否则,连自己的部族都不信任他,他能用什么办法,说服其他部民听他的呢? 翁牛特部的家不好当。 乌尼和特木尔各领一万人出兵。 “岱钦,本首领这么安排有没有问题?”毛里孩冷幽幽地看着岱钦。 岱钦脖颈子发凉。 早知道满都鲁会死,他哪敢得罪毛里孩啊。 毛里孩是鞑靼最强三部之一。 他之前还幻想着父亲满都鲁收服毛里孩,他请父亲将翁牛特部封给他呢。 现在,他瑟瑟发抖,盼望毛里孩别杀他。 “太师说的都对!”岱钦瑟瑟发抖。 毛里孩也是太师呢! 鞑靼太师太不值钱了,实力强的都是太师。 “哈哈哈!” 毛里孩盯着他,忽然大笑,充满得意。 看岱钦听话的样子,就把他扶上汗位,让他乖乖当个吉祥物。 哪天岱钦不听话了,也给他灌药,让他失去生.育.能力,也给他抱养个野.种给他当儿子。 满都鲁走过的路,也让岱钦走一遍。 毛里孩根本不把于康、胡豅放在眼里。 不算其他部族的五万多兵,就说他翁牛特部就有五万精兵,会怕汉人踹营? 来了,那也是送死的! 胡豅风餐露宿,他引以为傲的面容,在此刻十分邋遢,唯独眼睛黑亮黑亮的。 本来他扎在鞑靼大营后面的山包上潜伏。 这山包连着长城,他藏在上面,日夜观察着鞑靼大营,并在夜间派出探马搜集消息。 今天酉时,鞑靼大营忽然火光大作。 他隐隐猜测,是明军踹营。 他派出探马去探,探马一路上畅通无阻,因为鞑靼兵缩回大营,收回所有探马。 得到消息,鞑靼大营内乱。 胡豅当机立断,不再守株待兔,而是主动出击。 果断踹营。 他也在赌,如果鞑靼是做戏,那么他这支后军必然全军覆没。 为了安全起见,他切断了和大宁城的联络,所以也不知道大宁城如何部署的,一切全靠赌。 踹开大营,他就知道自己赌赢了。 鞑靼内乱。 正好火中取栗。 他命人去打开粮仓、仓库、马场,再把鞑靼女眷拉出来,释放鞑靼兵的兽鱼。 干脆分成三个大队,分别袭营。 胡豅亲自带一路,目标是翁牛特部的仓库。 结果,策马刚跑没多远,迎面撞上特木尔大军。 特木尔是毛里孩的统兵大将。 手下都是精骑。 看到胡豅,先送上一阵箭雨,也不管在附近的蒙人,无差别攻杀。 蒙人只在乎自己的部族损失,其他人的一概不问。 “举盾!” 胡豅带来的都是火铳手。 盾牌手举盾,火铳手检查弹药。 箭矢挂在盾牌上。 特木尔一看火铳就生气。 这些明人娘们唧唧的,就知道取巧用火器。 有本事像个勇士一样厮杀一通啊! 草原部族没少吃火铳的亏。 “儿郎们,咱们也上火铳!” 特木尔是个莽夫,生气之下,把毛里孩的嘱咐抛之脑后了,直接上火铳兵。 铳对铳。 骑兵散开,因为在大营里,骑兵跑不起来。 但也说明蒙人骑术之高超,在狭小的大营里,照样令行禁止,把空地让出来。 火铳兵提前。 鞑靼火铳兵没经过训练,因为琉璃铅子珍贵,只试了一次枪,就发给部民了。 但为了接收新铳,满都鲁特意让兵卒练铳,拿着老掉牙的火铳练。 此刻,火铳兵像模像样的架起铳。 看见鞑靼火铳兵,胡豅顿时忍俊不禁:“撤盾,往前推。” “指挥使,再往前就进入火铳攻击范围了!”京营都督牛珍拱手问。 于谦带出来的京营,官级很杂乱。 胡豅只是指挥使,位却在都督之上,牛珍是都督,却要听胡豅的命令。 盖因胡豅持天子剑,位卑言高。 “往前推!”胡豅语气坚定。 牛珍想劝,但这是战时,他必须服从命令。 朝着传令兵大吼:“往前推战线!把盾牌撤了!盾牌手在前,随时举盾,长枪手压后,火铳兵在最后!” 来了! 特木尔挥手停止放箭,然后令火铳兵开火。 新铳射程远,铅子防潮。 啪啪啪! 火铳响起。 但是,响的不是远方,而是手中的火铳。 “啊!” 凄厉的惨叫声,从鞑靼火铳兵的嘴里传出来。 他们手中的火铳纷纷炸膛。 这一瞬,整个战场都懵了,特木尔没想到好好的火铳,怎么会炸膛呢? 他还想看新铳把明人杀得人仰马翻呢,谁能想到会是这个结局! 牛珍惊恐地看了眼胡豅,胡豅好似知道一般。 而那些得意洋洋的火铳兵,此刻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他们也是肉.体凡胎,火铳炸膛。 有的手被炸丢了,有的胸口出现一个血窟窿,有的干脆被崩瞎了眼睛……场面惨不忍睹。 “出击!” 胡豅怒吼:“盾牌手后撤,长枪手退到两边,火铳手出击!” 他又给骑兵下令,护住两翼。 防止大营内其他兵卒干扰战场。 火铳手迅速开火,三轮火铳,中间火铳手更换弹丸期间,辅以神机箭。 特木尔一个愣神的功夫,就有无数兵卒从马上坠落。 明军火铳兵太猛,骑兵在狭小的大营内又施展不开,还没有盾牌遮挡,整个骑兵队瞬间崩塌。 长枪兵也没闲着,疯狂捡人头,那些炸膛伤残的火铳兵,都挨了一枪,被戳死。 “不能撤!往前冲!” 特木尔毕竟是宿将。 知道这个时候要是后撤,人踩马踏,必然损失惨重。 唯一扭转战机的机会,就是让骑兵跑起来,冲垮这支火铳军。 这些人都是他的部民,对他的命令极为熟悉。 短暂慌乱后,瞬间形成防守阵型。 策马奔腾,朝着胡豅俯冲而来。 他选择的时机特别好,是三轮火铳打完,第一轮火铳兵更换弹药的时候。 就这么一瞬间,成为战场上的战机。 “真够狠的,死伤三四千人,还能组织起来冲营!漠北也有人才啊!” 胡豅兵力只有四千人。 都是步卒,一旦和骑兵短兵相接,那就是待宰的羔羊。 必须和骑兵拉开距离。 火铳兵才能发挥优势。 “指挥使,快撤吧!”牛珍双腿发软。 “不能撤!迎上去!” “距离才是火铳兵的优势,一旦短兵相接,咱们只有被砍杀的份!”牛珍看得透彻。 “这是鞑靼大营,能撤出去吗?” 胡豅忽然笑起来:“狭路相逢勇者胜,杀他娘的!” “盾牌手举盾,长枪手站第二排,火铳手后撤!” 好在大明的火铳兵,不止会用铳,也会用枪、用箭。 京营精锐在胡豅手上,犹如臂使。 “盾牌手撑住,骑兵进不来!” “火铳手快更换火药!” “骑兵散开,不许入阵!” 胡豅直接抽出宝剑:“将在军在,将亡军亡!” “本指挥使陪尔等一起赴死!” “大明万胜!” 明军爆发出一声怒吼。 盾牌将火铳手围成一个小型城池,骑兵撞在上面,把后面撑盾的兵卒撞到吐血。 后面的兵卒接过盾,继续撑着,轮番撑盾。 而盾牌出现缝隙,长枪从缝隙中钻出,戳在战马的身上。 马鸣人叫,无数骑兵倒在盾牌手之下。 后面的骑兵朝天放箭,漫天的箭雨落在盾牌阵中间,无数火铳手惨叫倒地。 明军披甲率在四到五成,翁牛特部披甲率只在一成左右。 饶是披甲,明军也损失惨重。 鞑靼营盘已经成为绞肉机。 胡豅亲眼看见无数火铳手倒在地上,他披的重甲也中了十几箭,但都是皮外伤。 但骑兵仍然没有突破盾牌阵。 盾牌手死了一片又一片,四千兵卒,转眼就损失过半。 在数次冲击之后,盾牌阵已经出现缺口。 有骑兵突破了盾牌阵,长枪手被弯刀劈死,策马踹营,赫然冲进了火铳手阵。 “维持建制!不许乱,本指挥使还活着!” 胡豅高举宝剑,证明将军还在。 不停嘶吼,不停把身边的亲卫派出去堵上缺口,明军越来越少。 战场上仿佛是尸身血海,明军拿同袍的遗体做遮挡,全都眼含热泪,红着眼睛盯着鞑靼兵。 “火铳手火药填充好了吗?” “回指挥使,装好了!”牛珍也杀红眼了,他亲自骑马将那个冲进来的鞑靼骑兵斩于马下,肚子上中了一刀。 “撤盾!” 胡豅厉喝。 一声令下,盾牌撤下去,火铳手举起火铳。 面对漫天的箭矢,和迎面俯冲而来的骑兵,他们没有任何畏惧,直接开火。 火铳兵和骑兵正面对抗。 嘭! 战马撞在火铳兵的身上,把一个人撞飞十几米,火铳掉在地上,他的胸口碎成齑粉,但眼睛却怔怔地盯着那鞑靼兵。 他也死了? 同归于尽,也值了! 战场上,不停有火铳兵被撞飞。 在临死的瞬间,他们发出最后的铳响,战马上的鞑靼兵掉在了地上,无数战马失去了战士的控制,在战场上胡乱奔跑。 战线一度推到指挥台上。 胡豅是文人,第一次独立指挥。 离京之前,他都没见过血,但现在眼睛里全是血色,却拨动不了他的心弦。 他眼睛怔怔地看着战场。 哪怕骑兵近在咫尺,他也毫不慌乱。 越来越多的火铳兵被骑兵撞飞,仿佛兵败如山倒。 战场上一片悲鸣。 但却动不了胡豅的心,他死死盯着战场:“长枪手,杀马!” 他要用战马的尸体挡住骑兵的冲击。 这一波,折损大半,他手上可用的兵不足一千人,个个挂彩。 有一个火铳兵被弯刀割掉了脑袋,但他的身体还是站着,双手捧着火铳,保持射击的姿势。 无数兵卒被开膛剖腹,被战马撞飞,连尸体都找不到了。 但是,愣是没有一个往后退的! 将是军的魂。 将,铁骨铮铮,这支军就是天下强军。 “杀!杀!杀!” 牛珍浑身是血,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状若疯狂的指着鞑靼兵。 战局的优势,已经全在特木尔这边了。 明军败退只在转瞬之间。 但是,特木尔却气急败坏,他带来一万人,死在战场上超过五千人,受伤的两千余。 生龙活虎的就剩下三千人了! 可他面对的只是四千明军啊,这还是在自己的主场。 他以前还以为明军都是软柿子,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以为打野战的话,就能以一顶百,玩死明军。 现在看,若真是野战,明军怕是能和鞑靼军打平。 这支明军的指挥使是谁? 为什么打崩成这样,还没有崩溃呢? 明军合适这么强了? “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我要看到明军的全部脑袋!”特木尔急眼了。 但是。 鞑靼军侧翼,出现一支明军。 这支明军抬铳便射。 没有准备的鞑靼军,纷纷倒地。 “援军来了!” 胡豅下令杀马,延缓了骑兵冲刺的速度。 就这么一会功夫,又有三百多个火铳手被绞杀。 胡豅亲眼看到骑兵如收割机一般,收割他的部下,他眼中充满血色,恨意暴涨。 转机终于到来。 他骑上一匹马:“牛珍,还能不能打?” 牛珍已经力竭,身披数创。 听见鞑靼军的慌乱,就知道援兵来了,火铳声不停响,就知道是都督庞钰率兵来救。 “能!老子死也要死在战场上!”牛珍爬起来。 他骑不动马了,只能步履蹒跚的往前走。 “没弹药了,把火铳扔掉,捡起刀,跟老子冲!”胡豅骑上一匹马,带着七百余人,不要命似的往鞑靼兵的中心打。 另一边,庞钰靠近战场后,令火铳手快速开铳,令长枪手收割性命。 三轮火铳之后。 特木尔的翁牛特部兵卒直接崩了! 蒙人本就不擅长打拉锯战,他们喜欢像赶牛羊一样驱赶敌人,等到敌人筋疲力尽的时候,再出来收割。 但这个战场上不一样,先是新铳出事,损失了两千人。 又被明军火铳一顿狂铳,又损失一批人。 用骑兵收割步卒的时候,又咬到了硬板,崩了牙齿。 再加上,今天先遭遇大败,满都鲁汗又死了的情况下,本就心态不稳。 侧翼被三轮火铳打完,直接就崩了。 “给老子稳住!稳住!” 特木尔如何喊都没用了,骑兵炸散。 朝着四面八方跑。 根本没法收敛残军。 特木尔知道败了,这场仗败得莫名其妙。 本来一万骑兵轻松收割明军,结果却被四千人打崩了,说来实在讽刺。 是他出道以来最耻辱的一战。 退回去吧! 特木尔做出最正确的决定,往大营里面退。 但是。 胡豅却跟个疯子一样缠着他。 结果战场上出现搞笑的一幕,七百个步卒,追着千余骑兵满地跑。 骑兵掉队得越来越多。 距离翁牛特部的大营越来越近。 嘭! 火铳响起。 木特尔刚松了口气,忽然后心一痛。 眼看着营门近在眼前,马上就安全了,可是……好像被长生天召唤了! 噗通! 木特尔从马背上滚落,他的亲卫却没人管他的尸首,疯了似的冲进了翁牛特部大营。 “吁!” 胡豅勒紧战马缰绳,停下奔驰,弯腰割下木特尔的头颅,高高举起:“大明万胜!万胜!” 翁牛特部的营盘之外,竟然响起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欢呼声振聋发聩,响彻天地。 毛里孩还在做梦。 忽然听到振聋发聩的欢呼声,猛地站起来:“发生了什么?” “木特尔没了!”逃回来的部将禀报。 毛里孩以为是开玩笑,旋即瞪大眼睛:“怎么可能?木特尔带着一万精锐,在自己的大营里,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 “首领,有鬼,有鬼啊!” 那部将惊恐道:“新铳炸了,新铳炸了……” 毛里孩没明白,什么叫新铳炸了? 而在大帐里的阿古,登时脸色惨白,新铳炸了,说明是新铳炸膛了,是他从大明高价购买的新铳,炸了! 才导致木特尔大败! 那么乌尼呢? 那部将哆哆嗦嗦说完。 毛里孩像爆炸的炮仗,一把薅起阿古:“你是怎么买的?新铳你没试过吗?” “试、试过了,都是正常的火铳,微臣还令咱们的火器匠人看过了,说那是千年难遇的好铳……” “去你娘的好铳!” 毛里孩一拳轰在阿古的脸上。 他最讨厌这个文绉绉的混蛋,像个汉人! 那是一万精锐啊。 说没就没了? 那袭营的明军,起码有两三万人,还都是精锐,于谦哪来这么多人? 难道是从蓟州镇调来的吗? 他有点后悔了,当时如果按捺住杀意,没有杀害满都鲁,在大宁城下耀武扬威的,应该是他们鞑靼吧。 “首领,乌尼将军……”阿古提醒他。 对呀,还有乌尼! 乌尼也拿了新铳。 毛里孩刚要下令,让乌尼不要使用新铳。 却在这时,有部将匆匆来报:“首领,乌尼将军败了!快撤吧!” “什么?” 毛里孩摇摇欲坠。 乌尼也带走了一万精锐,怎么可能战败呢? 难道大明从京师又派人来了? 两万精锐一没,原本实力强横的翁牛特部,瞬间沦为二流部族。 毛里孩眸中厉光闪烁:“老子损失了,大家都别想好!” “来人啊!” “把所有部族的人召集起来!” “让岱钦继任汗位!” “诏令鞑靼,抗击大明,返回漠北,我们回家!” 毛里孩当机立断,他的部族损失了,那就从别人的部族里面补充回来。 闻言,岱钦大喜过望。 他竟然真的继承汗位了。 当傀儡没什么不好的。 当初他爹满都鲁也是傀儡,不照样杀了太师,扭转大局,夺回权势嘛,满都鲁能做到的事,他岱钦也能做到! 在营盘中间,胡豅和于康会师。 胡豅损失了六千余人,还剩下不到六千。 于康就惨了,带出来一万五千人,在正面战场上本就损失惨重,又踹营袭营,只剩下一千多人,全都带伤。 幸好,他在被乌尼绞杀的时候,胡豅带人袭击了乌尼,导致乌尼军大败。 胡豅和于康相视而笑。 大帅的计策,成了! 就这一战,鞑靼损失两万精兵往上。 再加上死在大宁城的数千人,估计损失在三万人上下。 相比较而言,大明损失更重,于谦部被打残了。 但还是罕见的大胜。 “不能再杀了,咱们没能力杀敌了!”胡豅苦笑。 一方面天黑了,在敌营之中,难以施展出优势。 另一方面,火铳兵的弹药见底了,再打一轮,也就没了,所以要节省弹药。 “我已经派人禀明大帅,令大帅派人支援!”于康十分疲惫。 “想做大功业,就要做常人不敢做的事!” 胡豅目光果决:“霍去病能收拢匈奴人打匈奴人,咱们也能收鞑靼人,打鞑靼人!” 于康眼睛一亮。 他们抓了俘虏,问了鞑靼大营的情况。 毛里孩杀了满都鲁,导致鞑靼大营大乱。 阻拦他们的就是翁牛特部精兵。 于康很清楚,翁牛特部很强,完全有能力压制住鞑靼各部。 但他们明军,还剩下七千人,也能搞出一点动静来,让翁牛特部难以安枕。 “没错,我想收服鞑靼各部!” “毛里孩能用武力压制鞑靼各部。” “咱们也能!” “别忘了,这里是大明的地盘!” “他们想回漠北,就得看咱们的脸色!” “这一仗打得如何?” “咱们明人,哪里比鞑靼弱了?咱们明人才是最强的!” 胡豅看向于康:“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拿命去赌!” “你真是个疯子!” 于康瞅着胡豅笑了:“恰恰,老子也是这么想的,陛下想收鞑靼为己用,咱们就为陛下收鞑靼兵!” “为陛下靖忠,老子有什么不敢的?” “咱们收一分,就削弱毛里孩一分。” “干脆把鞑靼各部都收了!” 于康哈哈大笑。 “哈哈哈!老子就是疯子!你于康也是个疯子!”胡豅大笑。 他和于康达成共识。 他们合兵一处,绕过翁牛特部大营,开始接触鞑靼各部。 毛里孩也收缩防线,有意避开胡豅和于康。 他可不想再损失下去了。 两万精兵啊,回来不足五千人,又损失两员大将,这损失简直在割他的肉。 翁牛特部不能白白损失掉。 大宁城头上。 于谦也在招降鞑靼降兵。 胡豅想以胡制胡。 于谦也在用这个办法:“顾荣,问他们想要什么,本帅都赏给他们!本帅要求他们投降!” 永谢步部的巴郭死了,很多权贵都死了。 只剩下一个叫塔尔古金的人,是巴郭的表弟,因为慢一步,只是耳朵被炸聋了,命保住了。 他勉强维持住永谢步部。 被顾荣招降了两千余人,四散逃跑了不少,塔尔古金手上还有六千多人。 于谦想招降他们。 用他们去袭鞑靼大营。 吴遵被于谦的脑洞惊呆了,竟然想用鞑靼人去打鞑靼人,这可能吗? “霍去病纵横于漠北,靠的就是匈奴人。” 于谦抚须而笑:“本帅手中兵力捉襟见肘,只能饮鸩止渴。” “说不定啊,这些鞑靼人,比咱们更希望大营里面的鞑靼人死呢。” “有时候羡慕嫉妒恨的,往往是自己的朋友。” 吴遵有点明白了,于谦想利用鞑靼人的矛盾。 “大帅,不如去信给蓟州镇,令张固率军驰援。”吴遵进言道。 于谦笑而不语。 陛下有雄心,他于谦何尝没有呢? 以前的于谦想做万世圣人,现在的于谦,只想做当代圣人! 武圣、兵圣、文圣,都是应该冠在他的头上。 所以,这个计划,从他移镇蓟州镇时,他就已经做好了,环环相扣,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不敢做的。 吴遵瞪大眼睛:“大帅,您提前调动了蓟州镇?那京师……” 汇报个事,作者二羊并不严重,只是持续四到五天没劲、乏力,稍微有点发烧,一片去痛片就好了,乏力持续四到五天,特别困,浑身没劲,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症状。这是作者的症状,朋友们注意下,要注意防范及时治疗,明天说一羊,作者是超级严重…… (本章完) ------------ 第167章 饥肠辘辘的鞑靼兵,去大宁城吃饭!招降鞑靼人,踹鞑靼大营! “圣上赐下圣旨,令本帅调兵!” 于谦目光深沉:“可蓟州兵有蓟州兵的去处。” 吴遵明白了。 调动蓟州兵是支援辽东的。 辽东被喀喇沁部摧残得厉害,皇帝大发雷霆,在奉天殿上咒骂孛来八辈祖宗。 所以于谦在执行计划之时,有了万全把握。才动用王命旗牌,调动蓟州兵。 往辽东方向行军。 “传令顾荣,本帅亲自去和塔尔古金去谈。”事急从权,他这个主帅,什么都得干。 “大帅万不可身陷险境!” 吴遵跪在地上,掷地有声道:“下官愿意代大帅去说降塔尔,哪怕塔尔反复,死的也只是我吴遵一人!” “大明东北安危,尽系于大帅之手!” “大宁可以没有吴遵,绝不可能没有大帅!” 吴遵满脸坚韧。 他自幼读圣贤书,有一腔报国之心。 从军机处出来,在于谦手下做事,对于谦是又怕又敬。 一路上细心观察,发现了传言中的于谦和他见到的于谦不太一样。 但还是感受到了于谦热忱的爱国之心。 在于谦心里,国家永远在第一位的。 这是他最敬佩于谦的地方。 于谦看着他,缓缓道:“本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在前线战斗的兵卒,是那些斩将杀敌的将军,是那些为本帅出谋划策的参军……” “他们,才是最重要的人。” “吴遵,你想代本帅去,本帅很欣慰。” “但是,本帅去和塔尔谈,是给塔尔尊重,让他更快归心。” “明天还要大仗要打,事急从权,不必再劝。” “那些兵卒能为了大明不要性命,本帅就不能了?” 于谦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劝。 说降塔尔古金,让永谢步部为他所用。 鞑靼大营内。 毛里孩正在举行汗位继承仪式。 仪式要多简陋有多简陋。 就把活着的各族权贵都召集起来,把刀架在人家脖子上,问他支不支持。 岱钦穿上满都鲁的衣服。 衣服上还有血。 从满都鲁尸体上扒下黄金铠甲,套在他的身上。 至于满都鲁,尸体已经被丢出大营了,人家管这个叫天葬。 岱钦倒是甘之若饴,终于登上汗位了。 但是,各部权贵显然不服。 因为岱钦根本就不是满都鲁的血脉,根本就不是黄金家族的人,凭什么当鞑靼大汗? 毛里孩故意让岱钦继位,不就是削掉黄金家族的权柄嘛。 上一个这样做的,是也先。 也先改变了不是黄金家族的人,也能继位可汗的格局。 虽然他死了,但这种野心萌生在各个部落首领心中。 毛里孩就想当大汗。 所以故意恶心黄金家族,让一个野.种继位鞑靼大汗。 “谁赞同,谁反对?”毛里孩扫视活着的权贵。 这些权贵以默不作声的方式反对。 “说话呀,都聋了?” 毛里孩目光幽幽,走到阿苏特部一个贵族的身边,薅起他的衣领:“问你呢?” “同意,同意!”那贵族吓得瑟瑟发抖。 阿里玛跑了,留下这些贵族受罪,那些不听话的已经被杀一批了,剩下的都是怂货。 “你呢!” 毛里孩指着土默特部首领。 谁敢说不啊! “哈哈哈!”毛里孩得意大笑。 走到台上,之前满都鲁坐的位子上,如今坐着岱钦。 他看毛里孩的眸光,明显充满恐惧。 “从现在这一刻开始,伱就是鞑靼大汗!” 毛里孩拉起岱钦。 岱钦本该享受来自鞑靼诸部的叩拜。 但是。 毛里孩“呸”的一声,一口浓痰喷在岱钦的脸上。 然后哈哈大笑。 本来肃穆的帐篷,顿时哄堂大笑。 好好的汗位继承仪式,被毛里孩一口浓痰,喷成个笑话。 岱钦傻傻地看着毛里孩。 你这般侮辱我,为什么还要扶我继位? “看什么呢?”毛里孩盯着他,眼中充满厌恶。 该死的黄金家族,都已经成了废物了,凭什么还能当草原上的王? 草原上向来是优胜劣汰,能者才能当王! 你们算什么东西? 就靠一个好祖先吗? 本来毛里孩是真心想扶岱钦当大汗,他去汗庭当太师。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一万五千精兵惨死,翁牛特部连草原第一部都算不上了,他哪有胆子去扶什么大汗,去当靶子吗? 他现在想的,就是吞并所有部落的部民,将他们变成翁牛特部的人,恢复实力。 至于大汗是谁,让孛来操心去吧。 “没,没看什么。” 岱钦低下了头,伸手去擦脸上的浓痰。 “我让你擦了吗?”毛里孩盯着岱钦。 岱钦赶紧放下手,十分委屈地看着毛里孩。 “废物!” 毛里孩吐出两个字:“发汗令!” 岱钦顿时犹豫,毛里孩要掌鞑靼各部的兵权,让大汗授权给他。 铿锵! 毛里孩腰间的腰刀抽出来。 岱钦吓得哆嗦。 “本汗下令,令毛里孩掌鞑靼兵权!”岱钦吭吭哧哧道。 这场自编自导的戏。 十分劣质。 但鞑靼各部却没人敢反对。 因为反对的都被杀一波了,剩下的是听话的。 “臣等遵令!” 在毛里孩的逼视下,这些权贵慢吞吞的行礼。 毛里孩令他们去收拢部族,全都进入翁牛特部的营盘里。 因为大营实在太大。 毛里孩只是令兵卒守住各营,收了马匹、刀剑,这些都是财富。 都带回翁牛特部的大营里了。 不听话的人直接杀了。 鞑靼又开始一轮混乱。 与此同时。 胡豅和于康合兵一处,他们势力小,目标是土默特部。 土默特部的放牧地点从宣府到西宁。 实力很强,但是该部是由几个小部落共同组成的一部,祖上又没有显赫的身世,所以在汗庭里地位不高。 之所以没被吞并,主要原因他们的兵多,但装备差,实力也弱。 又是由六个小部落共同执政,导致该部组织十分混乱,基本上属于雇佣兵,给钱就干活。 土默特部真正崛起,是延达汗的儿子阿勒坦汗,在他手里才强大起来。 在此之前,就是草原上的雇佣兵。 胡豅对鞑靼各部了如指掌,所以他选择实力强,却没有牵绊的土默特部。 “攻门!” 土默特部营门之前,明军列阵。 汇聚之时,明军刚刚用了晚饭,恢复些体力。 胡豅和于康穿梭于军中,安慰兵卒,告诉他们大帅马上就派援军来了,让他们安心。 长枪手厮杀破门。 火铳手三轮射击。 由翁牛特部三千兵驻守的大营,顷刻间崩盘。 “指挥使,这回真的没弹药了。”庞钰过来禀告。 本来他反对用最后的弹药破门。 胡豅却说,兵贵神速,必须用最快速度拿下土默特部,迟则生变。 “火铳不许扔。” 庞钰不解。 “咱们知道没弹药了,但敌人知道吗?” 胡豅冷笑:“那是三千鞑靼精兵啊,在火铳面前,留下七八百具尸体,其余的落荒而逃。” “火铳才是咱们的利器。” 庞钰明白。 “挑几个个子高、又能打的兵卒护卫本官,本官进去和土默特人谈谈。”胡豅要深入敌营。 “指挥使,万一……” “怕什么?咱们做成了就是千古功业,我胡豅,你庞钰的名字,就要彪炳史册!” 胡豅面容冷硬:“做不成,你觉得群狼环伺的鞑靼大营,咱们能活着出去?” 庞钰蠕了蠕唇,你刚才不是说,大帅会派兵来救的嘛。 这你也信? 大宁城有兵了吗?你忘了? 胡豅瞪了一眼。 庞钰也反应过来了。 是啊,大宁城的全部实力就在这呢。 别看杀伤了三万余鞑靼精兵,但大明的损失却是鞑靼两倍。 城里哪来什么兵增援了。 胡豅目光果毅,充满自信:“咱们是注定要彪炳史册的,去挑人,随我进营!” 本来于康也要跟着去。 胡豅告诉他,一旦他不幸,你于康就要负责指挥这支军队,给他报仇便是。 他慨然踏入大营。 土默特部的权贵都被抓去了翁牛特部大营。 宏观上看,鞑靼制度粗糙又古老,但在此刻上看,却又看出鞑靼制度的优越性。 没有这些权贵在,根本没人能调动得了土默特部的大军。 哪怕是土默特部首领来了也没用。 鞑靼兵只认人,不认其他。 胡豅入营,注定徒劳无功。 连阿里玛都调动不了本部兵马,何况语言不通的明人了。 “他娘的!” 胡豅从大营中退出来:“冲营!冲死他们!” 胡人畏威而不怀德,那就杀到他们怕! 胡豅派大军,冲进营里劈砍,迫降鞑靼兵。 土默特部约三万兵,都是人,你砍人家,人家反抗不了是会跑的。 导致整个大营崩溃。 逃兵四散而逃。 胡豅只收敛了两千多人,却死了七百余人,可以说亏大了。 想象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胡豅以为招降一支成建制的军队那么容易呢。 结果提到硬板了吧。 “继续抓!”胡豅直接来硬的,不肯跪下归降的就直接砍杀。 于康看着直摇头。 而大宁城下。 于谦亲自进入阿苏特部败兵之中,和塔尔古金只有半里之遥。 “你在思考,如何冲过来杀死本帅吗?”于谦笑盈盈道,丝毫不在乎身在敌营。 翻译过去。 塔尔没想到,大名鼎鼎的于谦,竟然一句话就戳破他心中所想。 他只是一个小贵族。 因为大贵族都死了,他被无奈推出来而已。 看着以前只能仰望的大人物,他心里是彷徨无助的。 “不必害怕,本帅敢来,就不会如此下作。” “因为本帅是于谦!” “说到做到!” 于谦笑道:“本帅给你两个选择:” “其一,归顺大明,本帅会禀明圣上,请圣上赐下爵位给你。” “其二,被我军冲杀,能有几个活着回大营的,全靠天意。” “本帅还要告诉你,满都鲁已经死了,如今鞑靼掌权的是毛里孩。” “不可能!”塔尔惊呼。 可于谦的笑容告诉他,是真的。 他之所以一直没突围,主要是看到大营里火光四起,又没收到军令,为了谨慎起见,他就和明军对峙。 他只是一个小贵族,被推着当永谢步部首领,那只是暂时的,回了大营他什么都不是,所以他在等军令。 即便此刻已经饥肠辘辘了,他还在等大营中的军令传来。 “本帅没必要骗你。” 于谦指着城门口:“饭菜已经准备好了,要是愿意过来,就过来享用,若不愿意,就打一场吧!” 香喷喷的饭香味,传到饥肠辘辘的永谢步部兵卒鼻子里,战心都在崩溃的边缘。 这支大军之所以被明军两千人围着。 主要原因就是战心不高,他们亲眼看到同袍被炸死,冲击力实在太大。 “塔尔,本帅是在给你指条明路,你觉得永谢步部还有胜算吗?” “换言之,你回到部族里,这六千余人还会听你的吗?” “用这六千人,换大明一个伯爵,不值吗?” 于谦摊摊手:“看,你的人还在逃跑,他们不听你的。” “在本帅这里,他们勉强听你的,回了大营,你屁都不是。” “塔尔,考虑清楚。” 塔尔心动了。 于谦说得没错。 此刻,他的价值是最高的时候。 若能卖个好价钱,也是值得的;若不识相,就凭这些吓破胆子的残兵,真能打赢于谦? 那是于谦啊! 人的名树的影,他一个小小的永谢步部的小贵族,也闻听过于谦的大名。 “大明皇帝敢用我吗?”塔尔松口了。 他没有选择。 这支六千人的军队已到了崩溃的边缘,就算他不投降,也会有人杀掉他投降的。 与其回去一落千丈,不如去大明当个伯爵。 “哈哈哈哈!” 于谦得意大笑:“陛下雄才伟略,视天下百姓如一家,只要你有能力,陛下必然给你名声鹊起的机会!” 塔尔咬了咬牙,单膝跪地:“永谢步部首领塔尔古金,愿降大明!” 他耍个心眼,封自己为首领。 “你个叛徒!” 却在这时,有个蒙人怒吼着冲上来要砍死塔尔。 咻! 破空一箭,正巧扎在那蒙人的胸口。 顾荣率着亲卫压近战线,刀锋出鞘的声音,让这六千人摇摇欲坠。 不少蒙人惊恐跪下。 越来越多的蒙人跪下了。 塔尔则傻眼了,方才他若是有半分不轨,就会被箭矢射杀。 看这箭矢的射穿力,说明压后的是神射手,又能在黑夜中视物,绝对不是简单人。 于谦却如铁塔一般站着,不说话,定定地看着蒙人。 跪在地上的蒙人原来越多。 “不跪者,杀无赦!”于谦忽然出声。 噗噗噗! 箭矢破体的声音,几个蒙人倒在血泊之中。 “啊啊啊!”跪着的蒙人以为明人要杀光他们,吓得哭嚎起来。 六千人悲拗哭嚎。 战心彻底崩了。 他们没敢拿起武器反抗,因为他们被吓破了胆子。 于谦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这样的降兵,他才敢用。 他一直在冒险。 在鞑靼兵跪降的时候,他还下令杀人,一旦鞑靼兵拿起武器,一拥而上,他于谦就死在这里了。 但是,为了让这支降兵成为战斗力,他必须要树立权威。 让鞑靼兵怕他。 看吧,武器就在手边,愣是没有一个鞑靼兵敢拿起来杀他于谦。 说明,他们害怕于谦。 失去首领的永谢步部的军心彻底崩了。 “本帅于谦,代天受降!” 于谦恭敬朝着紫禁城的方向叩拜,然后才受了塔尔古金的降。 殊不知,他叩拜行礼的时候,后面的顾荣、吴遵等人都捏了一把汗。 万一有蒙人暴起,于谦就没了,这场大胜就变成了大败。 收降之后,便让兵卒原地坐下,让火头军给他们发放饭食。 于谦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了。 但脸上毫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他让人搬来一张椅子,他于谦就坐在城门之下,看着这些鞑靼军。 “损失多少?”于谦问顾荣。 “回大帅,阵亡四百人,六百余人受伤,但还能再战。”顾荣斩钉截铁。 能用两千人,硬抗一万多人,足见于谦亲兵战力之强。 他的亲兵,披甲率百分百。 用的是最好的武器,伙食是最好的,铠甲也是最好的,都是用海量的银子喂出来的。 死一个他于谦都心疼。 一次死了四百多人,伤筋动骨。 再练出这样的强兵,起码需要四五年的时间,期间需要海量的银子喂。 “损失不大,命令兵卒晚上休息,明日再战。”于谦心疼,却不能说出口。 战争不知道还要打几天。 能活到最后的,也不知道有几个人。 战果不小,损失同样是巨大的。 “大帅,您在这里不安全。”顾荣小心劝谏。 “本帅盯着他们。”于谦目光灼灼,他不放心蒙人,万一反水攻城,他一切计划就毁于一旦了。 “那弟兄们也护卫大帅……” “你们回城!” 于谦挥手拒绝:“这些人已经投诚了,是明军了,如何能区别对待?” “明日还需要他们为本帅效命呢!” “今天晚上,就本帅自己坐在这里,陪着他们坐着。” “让他们心里舒服。” “让他们对大明产生一丝归属感。” “明日才能奋勇杀敌。” 于谦目光坚定:“你们全都回去,本帅盯着他们,他们不敢反!” 顾荣还想留几个人护卫。 却被于谦拒绝了。 “还有,派人将设伏的人抽回来一批,咱们的人太少了,不足以弹压鞑靼人。” 顾荣领命而去。 “塔尔,你来护卫本帅!”于谦高声道。 他不用顾荣,而用刚刚归降的塔尔。 塔尔明显一愣,完全没想到,于谦竟然敢用自己刚刚归降的人,护卫他? “本帅的脑袋就交给你了。”于谦瞅着塔尔,笑了。 笑容意味深长。 塔尔莫名其妙地想到那一箭。 如果他对于谦动手,会不会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箭,杀死他? “塔尔古金愿为大帅效力!” 塔尔单手扶刀,立于于谦身侧。 于谦毫无畏惧。 他也在赌,赌塔尔不敢反。 但他不是傻子,不会真的将自己的脑袋,真的交给一个蒙人。 这城门后面都是他的人,只要塔尔有任何风吹草动,就会被人一拥而上杀死。 他在安蒙人的心。 让蒙人亲眼看着,他这个大帅信任蒙人,不以族群划分边界。 于谦慢慢闭上眼睛,坐在椅子上开始入眠。 他实在太累了,从到大宁,就没有一夜睡得舒坦,他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在大战的最后一刻,他终于能安稳入眠了。 一切都准备好了,成与不成就看天意了。 塔尔竟有些感动,这种被信任的感觉,真好。 鞑靼大营。 四散的土默特部人四处抢掠,被杀了一些,更多的被毛里孩收拢。 “明人也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时候?” 毛里孩哈哈大笑:“他们以为,踹了营就能招降草原上的勇士?傻乎乎的明人,倒也可爱!” 那几个土默特部的首领心里滴血啊。 被毛里孩收走的部民,还会还给他们吗? “继续收拢兵卒!”毛里孩让翁牛特部的人去做。 就在此时。 胡豅和于康吵了起来。 “不能再这样糟践兵卒了!”于康对胡豅发疯起来十分不满。 胡豅反驳:“你想不想做霍去病了?” “咱们有多少人,不能再浪费下去了!” 于康抓着胡豅的衣领,指着背后的兵卒:“你睁开眼睛看看,咱们的人个个挂彩,都受伤了!” “他们现在需要休息,休息!” “咱们该带着他们回家,而不是去当什么霍去病!” 胡豅眸中充满失望。 那些没有兵器的鞑靼兵,都是待宰的羔羊,这个时候不杀,难道等着去战场上杀吗? “于康,咱们进了敌营,就别想活着回去了。” “你不知道吗?” 胡豅目光阴沉:“的确,踹营损失了上千人,但咱们杀了三千多人,收降了三千多人。” “就该一鼓作气下去,招降更多的鞑靼人。” 于康却打断了他的话:“那你考虑过没有,咱们的人死光了,招降的鞑靼人还会忠心卖命吗?” 胡豅一怔。 “你想过没有,把武器发给他们,他们会拿着兵器杀戮自己的同袍吗?” 于谦又问:“醒醒吧胡豅,咱们的战果已经够大的了,咱们的勇士也累了,该回家了。” 胡豅回头,看向那些跟着他不畏艰苦,潜伏敌后; 又跟着他闯入敌营,百战不退的精锐兵卒。 此刻都带着疲惫。 他们已经厌战了。 对杀人立功不感兴趣了。 他们现在就想活着,回家,享受。 这才是兵心。 有时候兵卒不是跟着将领走的,而是将领跟着兵心走的。 兵卒如水流,将领在驾舟,不顺则翻。 胡豅满脸颓然。 从古至今,只有一个霍去病。 多少英雄想做霍去病,但两千年过去了,只有一个霍去病! 他想做霍去病,却远远不够格。 “罢了,休息两个时辰,等夜深了,我就带你们回家!”胡豅也要妥协了。 兵卒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原来,于康比自己更懂军心。 于康坐在胡豅身边:“胡豅,你有野心,我也有,但有时候要学会妥协。” 胡豅不看他。 他爹妥协了一辈子,他最讨厌的就是妥协。 他向来是我命由我不由天。 可战场上,教会他做人了。 有些事,不是想就能办到的,机会就在眼前,却抓不住的那种无力感,让他十分颓废。 “你发现没有,鞑靼大营里似乎没做饭。”于康忽然说道。 胡豅一愣。 还真是,他们倒是用了饭,是贴身携带的军粮,已经不多了,兵卒也都省着吃的。 而那些降卒,也吃到了大明军粮,才没有哗变的。 说明鞑靼兵没吃饭。 这是机会啊。 “你怎么看?”胡豅眼睛亮起。 “翁牛特部肯定占领了粮仓,控制了火头军,不给各军供饭。” 于康幽幽道:“如果咱们用饭来说服鞑靼兵,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胡豅眼睛亮起。 对呀。 带着鞑靼兵回大宁城吃饭,说不定真的能招降更多的鞑靼兵。 “就这么办!” 胡豅站起来,他去降兵那边。 他们不太懂蒙语,只能听懂一点点,所以想招降鞑靼兵,还得靠降兵。 “干脆,把这些降兵都撒出去,咱们打出旗帜,带着鞑靼兵去大宁城吃饭!” 胡豅要玩就玩大的。 于康充满担忧:“咱们大宁城没多少兵,万一这些人见大宁城空虚,趁乱抢城可怎么办?” “怕什么!他们连个兵器都没有,拿什么夺城?” 于康还是不放心。 胡豅却懒得理他,打出旗帜,去大宁城吃饭! 用蒙语写的。 鞑靼降兵被撒出去,没说去大宁城受降,只说去大宁城吃饭。 越来越多的人往大旗中间汇聚。 “这人也太多了!”于康吓到了。 打起旗帜,竟有五六千人往大旗中间汇聚,都不知道从哪来的人。 胡豅吞了吞口水:“那些降兵回来了吗?” “不知道啊!” 天都黑了,大家怎么认脸啊。 都看不清。 于康有些担心:“差不多了,该往大宁城方向走了。” “再等等,再等等。” 胡豅让人把兵器紧紧带在身上,绝不能被鞑靼兵抢走。 可汇聚的人越来越多。 转眼超过了一万人。 “快走吧!” 于康心里不安:“胡豅,不能等了,这些兵十分急躁,若是再不走的话,我担心他们会哗变,把咱们杀了!” 胡豅也明白了,人心不可逆。 等了一刻钟,这些鞑靼兵就十分不安分了,若是再不走,真的可能出现意外。 人流随着大旗涌出鞑靼大营。 往大宁方向走。 竟还有人往这个方向汇聚。 胡豅知道问题大条了,约莫一万五千鞑靼兵,有的骑马、有的拿着武器,而且越聚越多。 都随着大旗去大宁吃饭。 他们根本不知道打旗的人是明人。 他们只知道饿了,去吃饭了。 “有大股骑兵往这个方向来,不会是毛里孩的骑兵吧?”于康有些担心。 但他更担心的是,大宁城会不会被他们招降来的鞑靼兵给打破了。 “如果是毛里孩更好。” 胡豅瞥了他一眼:“他们还能自相残杀,咱们趁乱逃回去也就罢了。” “万一这些兵,都是跟咱们去吃饭的。” “大宁城怎么办?” “大帅手上能有多少人?能打过这么多人?” 胡豅小心地看了一眼,约莫超过两万了。 沿路不少逃出大营的鞑靼兵,也都汇聚到了这支队伍来。 “完了!” 于康不怕死,但大宁城不能丢啊。 “要不咱们往其他方向走。” 胡豅瞪他一眼:“你想现在就死?” “大宁城外有火光,是你瞎还是他们瞎?” “走错了方向,咱们这六千来人都得扔在这。” 胡豅也怕了。 “那怎么办?”于康没了办法。 “走一步看一步吧。” 胡豅也没招了。 “报!” 于谦被传令惊醒,睁开眼睛:“怎么了?” “回大帅,有大股军队往大宁城方向移动!”传令兵禀报道。 于谦登时清醒了。 “再探!” 大股部队? 鞑靼人要在夜间攻城? 不符合常理啊,难道毛里孩整合了鞑靼军,想打下大宁城来立威? 于谦想不通。 不断又传令兵来报。 他才大概明白了一点。 这支军队步骑混杂,军备不全,打着来大宁吃饭的旗号,不像是攻打大宁城来的,更像是来做客吃饭的。 当于谦得知,打旗的是于康军的时候。 陡然变色。 “这个王八蛋投敌了?”就这么一瞬间,于谦都想把于康碎尸万段。 但转念一想就知道不可能。 于康可能在战场上出现错漏,绝对不可能投敌。 那是怎么回事? 再探发现,胡豅也在军队里,中间有大批明军,都拿着武器,反倒是鞑靼兵拿着武器的不多。 难道是投降? 于谦明白了,肯定是胡豅和于康打着来大宁吃饭的旗号,招降这支军队的。 “是两个能干的小子!”于谦抚须而笑。 但笑容又僵住了。 胡豅派人来报,把鞑靼大营的情况报告过来。 他才知道,这哪是投诚来的。 而是被胡豅诓骗来的鞑靼兵,若用得好就能招降,用不好大宁城就得崩溃。 “这俩王八羔子!” 于谦目瞪口呆。 不过,这也是幸福的烦恼。 他现在最缺的就是兵,偏偏胡豅和于康,把兵送到了他嘴边上,就看他能吃下去多少了。 于谦目光一闪,看向永谢步部六千余人。 加上之前招降的,不足一万人。 说不定真能得到意外惊喜。 “传令,埋锅做饭!” 于谦目光坚定:“就在城门口做,粮食、菜肉给本帅敞开了用,告诉火头军,把香味传到鞑靼大营去!” 能治这群饥肠辘辘的鞑靼兵的,只有香喷喷的饭菜。 好在胡豅率军走得够慢。 还真的有香味传来,越往城池走,香味越浓郁。 饥肠辘辘的鞑靼兵,一个个眼睛亮起来,吞着口水,不自觉的加快脚步。 胡豅可不敢管。 只能顺着鞑靼兵。 “到了大宁城能如何,跟咱俩没关系。”胡豅竟说出这般丧气话。 “不想做霍去病了?”于康讶异。 “让大帅去做吧。” 胡豅退缩了。 带着两万个炸药包回来,大帅不把他处置了都万幸。 一个处置不好,大宁城就崩盘。 只能看于谦收拾烂摊子的能力了。 于康也心有余悸,万一因为这事,导致大宁被破,京师被围,他于家就要臭名远扬了。 距离城池越来越近。 大宁城和之前不一样了,以前有两座瓮城,稳如泰山,现在连内城的大门都摇摇欲坠,随便一个冲锋,就能打破城门。 “饿!饿!” 鞑靼兵两眼通红,眼里只有食物。 他们早晨就没吃饭。 打仗之前本来发放了肉脯,可还没用,就出了事,肉脯又被翁牛特部的兵收走了。 战马袋子里有吃的,但战马也被收走了,后来连兵器也被收走了。 这些都是财富,那些翁牛特部的兵抢夺马匹兵器的时候眼睛都红了,谁不交就杀谁,这些东西被运去翁牛特部了。 一直到这个时辰,一整天都没吃饭了。 又打仗,又被关被打,又走了二十里。 体力都耗光了,却还得不到补充。 此刻闻到了香味,一个个都快发疯了。 若非饿极了,谁愿意走了二十里,跑到敌人眼皮子底下吃饭啊。 行军速度在加快。 胡豅眼珠一转,大吼道:“谁先到谁先吃!后到的就吃不到了!” 他想耗光这支杂兵的体力。 让大帅抓人的时候方便一点。 然后带头先跑。 鞑靼兵跟着奔驰,一个个玩了命似的跑。 跑着跑着,胡豅开始收拢明军延后。 但在敌营里,兵卒勉强听话,看见家了,登时把主将的命令抛之脑后了,玩命似的跑。 最后跟着胡豅、于康压后的只剩下不到四千人。 “大帅会不会拿火炮轰?”于康担心自己部下。 “大帅又不是咱俩,怎么会用这么蠢的办法……” 胡豅瞪他一眼。 但是,话音未落,火炮声振聋发聩。 冲在最前面的人被火炮轰飞了。 轰!轰!轰! 火炮声地动山摇。 “我是明军啊!不要开炮啊!”跑在最前面的明军,也被火炮轰飞。 眼睛里充满了不甘。 本来为了吃饭,发疯的鞑靼兵,却在大炮轰落的一刻,直接崩溃。 与此同时。 大宁城外传来急切的马蹄声。 塔尔奋勇当先,弯刀斩落,收割一个又一个鞑靼人。 “投降吃饭!投降吃饭!” “跪下不杀,投降吃饭!” 永谢步部的六千余人不停嘶吼。 跪下不杀,投降吃饭。 多么熟悉的口音啊。 本就不成建制的鞑靼兵彻底崩溃。 大批鞑靼兵跪在地上,求饶。 想在后面压阵的胡豅和于康彻底傻眼,这才是化胡为己用的手段。 把鞑靼兵杀怕了。 他们才会甘心当狗。 直到传来于谦的令信,才停止杀戮。 开始接收俘虏。 让胡豅和于康目瞪口呆的是,做事的是鞑靼人,不是汉人。 而于谦,就坐在城门口指挥。 这才是当代霍去病。 胡豅迫不及待想看到于谦的风采。 “标下胡豅、于康拜见大帅!”胡豅和于康跪下行礼。 可是,迎来的却不是夸赞。 “于康,你可知罪!”于谦目眦尽裂。 于康才想起来,他没按计划行事。 “你还有脸回来?” 于康死死盯着他,眼睛血红一片:“若非你,战果岂能这般小?” “怎么可能损失这么大?” “本帅问你,为什么不按计划行事?” “莫非你仗着是我于谦的儿子,就能为所欲为了吗?” “来人!” “斩了他!” 于谦爆喝。 城门之下,一片惊呼。 胡豅都傻了,于康虽然不是于谦的亲儿子,但是他一手养大的,竟然要杀了? 于谦从不开玩笑,更不会做戏。 他只要说杀,就是真杀。 “求大帅恕罪!” 胡豅挡住于康,不停磕头:“请大帅看在于康功绩份上,饶他死罪!” “不饶!” 于谦声音坚定:“就因为他是我于谦的儿子,不听命令,就该死!” “于康,你服不服?” 于康整个人都傻了,他兴高采烈的回来领功。 却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他的确没按照计划行事,但他那是因为猜到了于谦的真正目的,所以就临时起意,从侧翼突围。 “标下,服!”于康一叩到底。 他没有怨言,也不敢有怨言。 于谦在他心中永远是最高大的那个男人,他一个人如托塔天王一般,撑起来大明。 “那就杀!” 于谦见顾荣不动,直接抽出顾荣的刀,冲过来亲自杀。 “大帅且慢!” 胡豅以身挡住于康:“于康有罪,请大帅禀明陛下,请陛下杀他!” “如今正是战时,鞑靼尚未归附,求大帅不要节外生枝,以战局为重,切莫耽搁战机!” 这番话说进于谦心坎儿里了。 于谦慢慢垂下刀:“来人,将于康看押起来,战后处斩!” 胡豅松了口气,却听到不禀明陛下,直接就杀。 于谦是担心,陛下宽宥于康。 偏偏于康一句话不说。 只是这样跪着,引颈就戮。 这蠢材。 胡豅只能写密奏,请圣旨阻止于谦。 他之所以维护于康。 一方面是同袍之情,另一方面他觉得于康做的没错。 于康确实没按照计划执行命令。 但事急从权,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战场上不可能按照计划纹丝合缝的,总会出现意外。 所以于康罪不至死。 “胡豅,你带这些人回来,有大功!” 待于康被押下去,于谦脸上的怒容瓦解,亲手把胡豅扶起来:“本帅会禀明陛下,论功行赏。” “谢大帅。” 胡豅小声问:“大帅真能化胡为己用?” 于谦倏地笑了。 看来这小子也想化胡为己用,结果玩崩了,还得让他来收拾烂摊子。 “恩威并施,自然能为己用。” 正说着。 塔尔过来报告战果,收降了一万两千人。 听到这个数字,把胡豅吓了一跳。 他带来两万多人,估计在两万二到两万三之间。 竟然杀了一万来人,才开始收拢降卒? 于谦是真够狠的。 这场血腥屠戮,肯定把胡豅带来的鞑靼军给杀怕了,同时,也给永谢步部上一课。 背叛大明,也是这个下场。 一场杀戮,教会两方做人的道理。 于谦不止高明,更是心狠手辣。 他表情淡淡:“胡豅,你去收拢你的人,然后从这些降兵中挑人,补齐一万人,你做总兵!” “不论胡汉。”于谦特意加了一句。 胡豅明白这句话的深意。 想用胡人,就得把胡人看成是自己人。 起码要把姿态做出来,再到战场上偷偷消耗掉,达到一个黄金比例,让蒙人再也翻不起风浪来。 “大帅……”他想为于康求情。 但于谦根本不看他:“顾荣,以你的亲兵为架构,你去挑五千人,你也做总兵!” “塔尔,你做的不错,本帅也允许你从降兵中补足一万人,你也做大明的总兵!” 塔尔明显懵逼。 于谦就这般信任他吗? 去年一阳的时候,作者实在太严重了!解封就得上了,第一波得上的,前几天不严重,就是普通发烧,我还说:就这?也没当回事,就正常洗头发,因为十一月,东北是冬天嘛,洗完头发也没吹,擦擦就刷牙收拾,结果晚上就发烧到四十度,发烧还没事,我出鼻血,血止不住,只要出就止不住,出一次,能用半包纸,出得太吓人了,还流鼻涕打喷嚏,打个喷嚏就流鼻血,流了就止不住,实在太严重了,天天发烧到四十度,人都烧废了,还没药,去诊所打了一天针,九个吊瓶,用途不大。打完针回来就吐了,吐的都是血,感觉人都快死了。大概发烧了四到五天吧,家里实在没办法了,市面上能买的药都不管用啊,最后我爸跟别人借了一片布洛芬,才不烧。但还是出鼻血,我就自己查药,喝了中药才好。拖拖拉拉十几天才好,后遗症老大了,我大概养了四十天,才算彻底好,但记性越来越差,身上哪里都不得劲。后来把我都吓坏了,过年我都不出屋,就今年出去的次数也寥寥无几,实在太严重了,差点就死了,唉。 (本章完) ------------ 第168章 十四万精兵,毁于一旦 闻听大帅令鞑靼人掌兵,胡豅诧异地看向吴遵。 吴遵则露出无奈的表情。 明军损失太大了,几个团营都被打残了。 而且,招降鞑靼人,明天就要上战场,这个时候若能由同族的塔尔带着,效果会比其他将领强。 胡豅深有感触,他带着两万多鞑靼兵都害怕,何况带着人家冲自己的大营,随时都可能哗变。 所以,于谦必须信任塔尔。 当天夜里,于谦就坐在城门口,看着各军整编,然后短暂休息,用了饱饱的早饭。 巳时已过,明军仍无出兵的意思。 那些被招降的鞑靼兵,脱了短衣,躺在土地上晒太阳,他们还没被发放兵器,上战场时才会发。 塔尔大肆提拔自己的朋友,令他们去底层告诉降兵,打完这一仗给发多少钱,让他们回家买媳妇云云。 鞑靼兵打秋谷,是赚钱来了。 跟他们讲道义,估计会给你一刀。只有把明晃晃的银子放在城头,才能鼓舞他们的士气。 于谦把库房里所有东西全都拉出来了,粮食、银子、布匹、铠甲、兵器、马匹等等。 全都摆在城门口,告诉他们,打胜了就全都发给他们。 按割的人头发! “大帅,翁牛特部也在整合鞑靼,兵贵神速,快才有胜机!”吴遵低声进言。 于谦却不动声色。 “大帅,那些鞑靼兵不耐烦了,想快些拿到赏赐。”胡豅小声道。 用降兵打他们自己人,可不是件简单事。 胡豅很小心,但仍有如履薄冰的感觉。 于谦并没责怪他:“胡豅,不要将他们看成鞑靼兵。” “他们在你的队伍里,那就是明军,该打打该杀杀。” “按军规来,不必在乎。” “本帅给你撑腰!” 胡豅眼睛闪烁着小星星,他真的第一次敬佩于谦。 昨晚危如累卵的情况下,于谦轻松化解。 正因为于谦一夜未睡,亲眼盯着整编。 整编过程才会这么顺利,不听话的刺头儿都被杀了。 昨晚每一刻都有人被杀。 却没有人敢煽动造反,因为于谦坐在那看着呢。 蒙人敬畏强者,于谦虽然不用刀子,但他根本不怕将后背给他们,变相说明于谦的强大。 再者,就是于谦有如此海量的财富。 没错,在蒙人眼里,财富也是实力的象征。 看着大宁城头摆放的财物,他们下意识以为这些都是于谦的财富,这样的人就是上等人,他们这些兵卒就该给这样的人卖命。 “不必急,磨一磨他们的性子。” 于谦目视前方,嘴唇翕动:“容易得到的东西,他们不会珍惜的。” “可,万一发了武器,他们直接抢咱们该怎么办?” 这才是胡豅最担心的。 “所以本帅在等!” 于谦从各个埋伏点抽调人回来,他也在防着鞑靼降兵。 “可战机……”吴遵都知道,现在是踹营的最好时机。 “战机是创造出来的,不是谁赐的。” “何况,伱怎么知道,毛里孩没准备好呢?” 于谦反问:“吴遵,明军人少,镇不住鞑靼人,昨晚杀得不够多,塔尔做事优柔寡断,反而留下了大麻烦。” 还不够狠? 胡豅倒吸一口冷气,他带回来的鞑靼兵,被杀掉了一万人。 竟还不够狠? 于谦看穿他的想法,轻轻道:“打仗未必兵越多越好,兵贵精,不在多。” “咱们有多大的胃口,就吃多少饭,吃多了会撑到的。” “你在鞑靼大营里,凭借一万两千人,搅得十几万鞑靼兵苦不堪言,就是这个道理。” “犹如臂使的兵,才是将军们渴望的兵卒,而不是充数的兵丁。” 以昨晚明军的实力,也就能吃下四五千人。 结果俘虏总数约两万一千人。 明军满打满算都不到一万人,还个个带伤,怎么管理多出一倍的俘虏? 若因为战机就发放武器,令降兵上战场,那是取死之道。 人家为什么非要杀人再回来领赏赐呢? 干脆杀了你们,把值钱的东西抢走,多直接,多痛快。 这才是人性。 “胡豅,打仗要看全局。” 于谦乐意教导年轻人:“战场上,战机不是寻找出来的,而是要自己创造出来。” “本帅断定,毛里孩昨晚肯定一夜没睡。” “翁牛特部几乎已经整顿完毕,在大营里设下陷阱。” “就等着咱们踹营,把咱们一举歼灭呢。” “怎么可能?”吴遵惊呼。 于谦指着鞑靼大营:“你们看,平不平静?” 吴遵皱眉:“昨天下午是咱们的人在大营里搅和,所以才火光四溅的……” 胡豅却摇摇头:“大帅说得对,鞑靼大营是陷阱!” 他亲自深入敌营,知道哪怕没有明军,鞑靼人也会互相抢夺的。 “那你看,咱们该如何破局?”于谦看向胡豅。 “等!” 胡豅吐出一个字:“和毛里孩比耐心!” “哈哈哈!”于谦笑了起来。 吴遵似懂非懂。 毛里孩整合起鞑靼兵,肯定比大明招降更快、更彻底。 给他们时间越多,翁牛特部战斗力越强,届时如何压制? “不懂?” 于谦看着吴遵,笑了起来:“本帅和胡豅,是站在大局上看问题的。” “你想想,陛下派咱们移镇大宁,是做什么的?” “解大宁之围。” “其实,咱们的任务已经结束了,无比完美的结束。” 于谦乐意教导他。 “大帅的意思是,大宁之围已解?”吴遵皱眉。 “没解吗?” 于谦抚须而笑:“满都鲁死了,鞑靼一盘散沙,翁牛特部损失惨重,恢复实力也需要一段日子。” “换你是毛里孩,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回家!” “回漠北。” “所以,大宁之围已经解除了。” “咱们已经获胜了。” 吴遵还是不明白:“可咱们就放鞑靼兵返回漠北?” “这是另一个问题了。” 于谦笑道:“吴遵,你看看咱们的缴获。” “杀死鞑靼兵三万多人,缴获两万多俘虏。” “鞑靼势力大幅度缩减,咱们这一仗打得还不漂亮吗?” “至于如何阻拦毛里孩回家。” “那就不在这个计划之中了。” 这就是于谦看问题的角度,从全局看问题。 “大帅的意思是,咱们也该进入下一个阶段?” 吴遵明白了:“之前咱们是防守大宁,下一个阶段就是反攻鞑靼?” “孺子可教。” 于谦和胡豅相视而笑。 大宁之围,围的不是大宁,而是京师。 于谦手里的实力,必须拿来守城,不能浪。 如今攻守之势转换。 鞑靼变成守方,进攻方可就不是只有一种手段了。 尤其是于谦,他最喜欢利用战场,玩转战场,而不是打呆仗。 “大帅是在等蓟州兵?”胡豅问。 于谦笑而不语。 没错,他就是在等蓟州镇的兵,合计四万人,蓟州镇只剩下五千人防守,其余人全都来驰援大宁。 算算时间,今天就会到。 四万明军,还压制不住两万俘虏? 到了午饭点,于谦没有用饭,下面的将领也不敢擅自用饭。 中高层一日三餐,兵卒则战时两餐,非战时一餐。 让敞开肚子吃饱了,那就是要玩命了。 火头军却在做饭。 是稠稠的菜粥,这是兵卒的正常伙食。 扎根筷子能立住了,说明要让兵卒卖命攻城了。 平时都是半稀半干,饱腹是不可能的,最多是饿不死。 至于吃干饭,想都别想。 连朱祁钰都知道军中的苦,但他却当做没看见,因为朝堂支撑不起这么多大军的开销。 今天却有酱菜,不用吃醋布了。 鞑靼兵还好些,有肉干吃,但这玩意吃多了涨肚、便秘,问题是鞑靼底层兵分的肉干很少,也都吃不饱。 兵卒们闻着饭香味,顿时饥肠辘辘。 尤其看见那些亮闪闪的银子、武器,一个个眼睛发红,都想冲上去抢了。 于谦对此视而不见。 他在熬鞑靼兵的性子,现在多急,上了战场就有多凶狠。 “报!” 传令兵快马来报,献上一个竹筒。 于谦打开竹筒,看完里面的信笺,登时嘴角翘起:“吩咐火头军快些做饭。” “再下令,把城里的肉全都收集起来,今天晚上办庆功宴!” 张固来了! 一个半时辰后,城外尘土飞扬,看到了大军的身影。 于谦命胡豅去迎接,表示尊重,毕竟胡豅的父亲是胡濙,给足了张固面子。 很快,张固走到城门口拜见于谦。 短暂寒暄之后。 于谦问:“张固,这支大军可否能战?” 很难再战。 从蓟州奔袭大明,走了三天,兵卒十分疲惫,都想进城休息,恐怕没有战心。 “若能提高恩赏标准,能战!”张固小心道。 于谦最讨厌搞阵前封赏那一套。 这场仗是能打,但以后可就贻害无穷了。 “当兵吃饷,天经地义。” “但拿了饷钱,还贪得无厌,该杀!” “此风绝不可助长!” 于谦斩钉截铁:“此话休要再提!” 张固只能请罪。 别看他们军号响亮,但都是新成立的军队,思想觉悟都不在一个层面上。 “太保,事急从权。” 张固低声道:“您能给鞑靼兵发钱,为什么不能给自己人发钱呢?” “本帅要把鞑靼兵消耗光,你的人也能消耗光吗?”于谦反问他。 张固蠕了蠕唇,没有说话。 “如果不能,就不能出现此风!” 于谦望着对面的营盘:“哪怕本帅把他们放回漠北,也决不允许又人坏了军规!” “本帅在朝堂上站着一天,就不许有人坏了军规!” “除非本帅死了!” 这番话掷地有声。 于谦也生气了,别拿战功当借口,你们立下战功,朝堂没赏赐吗? 武人难制,就是从战前邀赏开始的。 “下官知罪!” 张固神情一僵,没法再劝。 别看同属文官,张固资历也不低,却争不过于谦。 恐怕争到皇帝那里去,皇帝也会支持于谦的,竭力维护规则的,恰恰是皇帝。 于谦神色微缓:“那就歇一夜,明日出征。” “今天就不打了,都歇歇。” “传令下去,把饭菜撤了,明日再吃!” 于谦心里有气。 战机,被白白浪费了。 毛里孩设下陷阱又如何? 本帅从守势中摆脱出来,大宁之围已解,那么战场上怎么玩,该本帅说了算! “太保,蓟州镇兵丁跑了三天,赶到了大宁城,总该吃一口饭吧!”张固不乐意了。 “加水一半,给他们吃口饭即可。” 于谦冷冷道:“就在城门口暂且住下,明日一早吃完饭就出兵!” 他对张固十分不满意。 左等右等,终于把张固盼来了,结果这四万人却上不了战场,早来晚来有什么用? 你们累,难道昨天攻杀一天、受创无数的兵卒就不累了吗? 他们包裹着伤口,还得准备杀敌,你们只是行军几天而已,就叫苦不迭? 这样的大军,能指的上吗? 陛下耗费大量钱粮,练你们有什么用! 张固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于谦懒得理他,令人建造简单营盘,今晚过夜用。 “多建茅厕,告诉兵丁,必须去茅厕方便,违令者斩!” “尽量用热水。” “外面蚊虫多,叫军医多多采集药叶,给兵卒们发下去,敷在身上,防止蚊虫叮咬。” “人尽量散开,不要聚集。” “尸体及时处理,绝不能过夜。” “千万注意疫病。” “……” 于谦开始忙碌起来。 安顿扎营,同时,又把胡豅、顾荣叫过来,吩咐些事。 他们率领本部悄悄离开大宁城。 鞑靼大营。 毛里孩左等右等,却不见明军袭营。 被于谦看穿了! 他心里泛苦,为了快速整合各部落兵丁,他花了大价钱,把家底儿都砸进去了。 结果于谦没来。 “首领,咱们该回家了。”毛里孩的左右手,哈热阿鲁斯进言道。 阿鲁斯是翁牛特部的大祭司。 今年已经六十八岁了,是智者。 “回家?” “是的,回家吧,这一战鞑靼损失惨重,十四万精兵,现在到咱们手上的只有七万人了。” 阿鲁斯充满悲戚:“而明人有源源不断的兵丁补充,咱们却没有!” “再也没有从大明撕下一块肉的可能了。” “该到了回家舔舐伤口的时候了。” 十四万人啊! 竟只剩下七万了! 死了三万多,失踪了四万,就剩下七万人了,自己部落只剩下三万五千精兵了。 毛里孩嘴里发苦。 猛地看向阿古。 就是他,被大明骗了,买什么新铳,才导致大军惨败,都是他! “别怪他。” 阿鲁斯制止住毛里孩的愤怒:“首领,这都是长生天的安排。” “成吉思汗最危难的时候,连五千人都没有,只能靠渔猎生存。” “咱们比伟大的成吉思汗相比,还是幸运的。” “起码咱们的部族在壮大,七万人啊,娶了媳妇,明年就多了七万个小崽子!” “用不了几年,咱们就是鞑靼最强大的部族!” 阿鲁斯是站在翁牛特部考虑问题。 鞑靼虽然败了,但翁牛特部却大赚,只要给一点时间,翁牛特部就能取代鞑靼,成为草原新王。 “何况,咱们再在这里耗着,是在给孛来分担压力。” 阿鲁斯是聪明人,一眼就看透战局:“首领,鞑靼强弱其实和我们没有关系,只有自己的部族强大,才是真的强大。” 毛里孩听进去了。 作为傀儡的岱钦十分尴尬,对部族而言,鞑靼被打崩了无所谓,只要部族实力还在就没问题。 他们可以游荡,四海为家。 至于鞑靼,恐怕只有黄金家族的人才会考虑。 问题是满都鲁死了,怯薛军被杀被招降,他现在连个班底都没有,没人愿意给他卖命。 “撤!” 毛里孩当机立断:“今晚就撤!” “太师……”岱钦舍不得这花花世界。 “你有意见?” 毛里孩怒火中烧,正无处发泄呢,抽出腰刀放在他脖子上:“说出来,你有什么意见,都说出来。” 岱钦赶紧摇头:“我什么也不想说!” “那你为何要开口?”毛里孩十分生气。 好好的顺风仗,结果打得一团糟。 损兵折将,还要考虑如何逃回去,像个老鼠一样,就如他们的祖先,被赶出中原一样耻辱。 “我就是内急……”岱钦一肚子话想说,却不敢说啊。 为什么会兵败如山倒? 不就因为你嘛! 你要是不杀满都鲁,鞑靼会败成这样吗? 恐怕回了漠北,鞑靼就不复存在了,只剩下最强两部,翁牛特部和喀喇沁部部,互相攻杀吧。 最后便宜的是瓦剌!是兀良哈! 刺啦! 毛里孩划开他的胳膊。 “啊!”岱钦惨叫个不停。 “有尿就憋着!” 毛里孩一脚把他踹翻:“不许给他治疗!” “狗屁大汗,鞑靼到了危难关头,却只想着尿尿,你怎么不去死呢!” “还有谁?对本首领不满意的?” “都站出来!” “本首领全都把你们戳死!” “阿古!” 毛里孩就想杀阿古。 阿古赶紧磕头:“太师,当务之急是如何逃回去,求太师冷静下来,求求太师了!” 他不停磕头。 心里后悔,当初大明皇帝招揽他,他就该留在大明。 而不是回汗庭受罪。 不过,大明皇帝是招揽他?还是利用他呢? 说不清了。 四千支火铳一炸,他在汗庭的地位就彻底不保了。 尤其他身份尴尬,他是瓦剌人。 毛里孩压住杀意:“你说该怎么撤?” “派出多股小部队,袭扰附近城池,让大明焦头烂额,咱们趁机突破墩台,翻越长城,返回漠北。”阿古道。 这是好办法。 但留下来的,都活不了了。 最让毛里孩担心的是,撒出去的人,必须是他的心腹,翁牛特部的人。 按照地图上的墩台估算,起码要舍了五千人。 那翁牛特本部就剩下三万人了! 如何压制其他各部的四万人? 而且,于谦会不会看透他的计谋呢,若在半路夹击,他的下场会更惨。 他看向阿鲁斯,阿鲁斯朝他点头。 “回家,才是军心所在。” 阿鲁斯道:“去攻打城池,大家不愿意,可要说回家,都跟发疯了一样,没人能阻拦我们回家!”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 “阿古,你留下负责袭扰。”毛里孩把他丢下。 阿古竟松了口气,若留在大明,他该想办法投诚。 可是。 阿鲁斯却道:“首领,我很看好阿古,让他跟着我吧。” 毛里孩一愣,阿古则心如死灰。 阿鲁斯哪里是看重他了,就是不相信他,担心他投诚。 连夜,鞑靼收拾行李开跑。 第二天早晨,于谦部攻入鞑靼大营,结果只是一个充满陷阱的空营,鞑靼兵跑了。 上报给于谦。 张固却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倘若于谦参他一本,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会直线下降。 “下官有罪!”张固嘴里泛苦。 “无妨,此战缴获不小,大宁之围已解,本帅会上书给陛下的。” 于谦不动声色:“派人清理鞑靼营盘,你们暂时入驻进去,等本帅发令。” “下官遵令!”张固退下。 他发现个怪事,胡豅和顾荣都没在城内。 他们去哪了? 于谦心情不错,白捡一个大营。 建造一个大营可不容易。 毛里孩为了掩护自己,才没烧了大营,结果便宜明军了。 横溪。 齐卓一把火烧了鞑靼的船支。 然后开始搜寻鞑靼的囤物资之地。 还真被他找到了。 在一处山涧里,堆积着大批钱粮,都是从附近抢来的。 鞑靼兵每到一地,都会撒出去抢掠附近的村庄,一切能抢的东西都会抢走。 正常应该囤积在大营里。 但这些东西,则是要带回漠北的,就懒得搬运。 毕竟明军孱弱,在鞑靼兵眼里,都是待宰的羔羊,压根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结果,明军把老巢给掏了。 “先不要运走!” 齐卓是从宫里出来的,这些碎银子,约莫两三万两,他还真看不上。 不如用来钓鱼。 他带来三千火铳手,损失了七百多人,还剩下不到两千三百人。 则在附近设下陷阱,守株待兔。 结果,还真等来了人,是翁牛特部的一个千户,带着两千多人,驱赶着附近村落里的明人,来转运这批物资。 他们踩进陷阱,被齐卓全歼。 他才知道,于谦打了场大胜仗,鞑靼败逃。 听完,齐卓目瞪口呆。 难怪陛下高看于谦一眼,这于谦简直是个怪物啊,十四万鞑靼精兵围困大宁,如今只剩下一半人,惶惶逃窜。 若这大捷报入京中,皇帝该如何赏赐于谦啊! “太保打了大胜仗,咱家也不能丢了皇爷的脸!”齐卓开始思考,如何能有效阻击鞑靼退兵。 他看向那些难民。 “鞑靼人烧杀了你们的家人,你们想不想报仇?”齐卓兵少,全歼了鞑靼兵,武器不缺,就缺人。 “想!想!” 那些附近的村民,一个个眼珠子血红。 有的甚至那石头去砸鞑靼兵的尸体,恨之入骨。 “好,为咱家所用,咱家保证你们杀个痛快!”齐卓收拢难民,他不满足于吃下小股兵力。 他想去长城沿线,蹲守那些试图翻越长城的鞑靼兵。 他也想要泼天大功。 同时。 消失在大宁的胡豅和顾荣,分别带着三千人,出现在长城内的墩台里。 所谓墩台,高三四丈,上下不用阶梯,皆用软梯。 每一墩,小房一间,床板二扇,锅灶各一,水缸一,碗碟各七,油烛盐米藏足一个月,种火一盆。 但到了景泰朝,每个墩台由七个人与三只动物驻守。 墩兵天一亮,先放绳梯,让狗下去巡视,确定没有敌兵埋伏,军士才下去挑水。 白天站在窗口瞭望,即使用饭也不得擅离。 胡豅三千人,一人双马。 刚到墩台,就给各个墩台发放一批物资,算是战时奖励,激励士气。 “来了!” 有墩台燃起了狼烟,说明发现了鞑靼骑兵来袭。 鞑靼数万骑兵风卷残云一般穿过墩台。 墩兵不敢冒头,面对如此恐怖的骑兵群,莫说一墩之力,就是胡豅的三千兵,也不敢摄其锋芒。 “参见胡总兵!” 顾荣派人来送信。 展开一看,顾荣的意思是放大股骑兵过境,袭击鞑靼骑兵的尾巴。 “大帅派我们来,不是捡便宜的。” 胡豅喃喃自语:“大帅一定会有动静的,他绝不会甘心,放鞑靼骑兵过境的。” “可大帅会做什么呢?” 胡豅放下纸笺,让人把地图拿过来。 他盯着地图看。 之前布下的陷阱,似乎一直都没用上呢! “派夜不收去探,这股骑兵有多少人!本总兵要准数!”胡豅要重新制定方案。 当初于谦是想把鞑靼败兵往陷阱里面赶。 现在鞑靼骑兵一心回家,若我是大帅,会怎么做呢? “附近的河流在哪?你们平常如何取水?”胡豅忽然问。 一个墩兵告诉他,他们喝井水。 “井?这附近有几口井,你来标出来。”胡豅把地图推过去。 墩兵标注。 胡豅登时眼睛一亮。 鞑靼人很谨慎,未必愿意去河流里取水,他们肯定会从当地人用的井里取水。 可在井里撒毒药。 或者干脆毁了井,逼他们去河里取水。 “附近可有必经之路?” 这个还真没有,这一片是平原,每一个点都能翻越长城回家。 却在这时,夜不收将人数报上来。 约莫有两万人。 鞑靼分兵了,应该兵分三路回家。 不对! 按理说,鞑靼不会分兵的! 人多力量大,现在是回家,自然是七万人大部队一起行动更安全。 一定有理由,让他们被迫分兵。 “大帅动手了!” 胡豅当机立断:“不要浪费毒药,下令二十人为一队,由一个夜不收,一个墩兵带着,去高岗上设伏!” “所有人盯着这个墩台的狼烟,一旦狼烟燃起,就对着骑兵扫射!” “不计较弹药,骑兵攻山,你们就逃!” “不惜一切代价,留下更多的鞑靼兵!” 他十分确定,一定是于谦,迫使鞑靼分兵。 没错。 于谦发现空营之后,就派人去追。 但他没傻乎乎的跟着人家屁股后追。 而是,分析鞑靼囤积物资的地方,派人提前去埋伏,再派几队人远远坠着鞑靼兵。 等鞑靼兵去取物资的时候,全都中了埋伏。 损失惨重。 毛里孩天天张嘴骂娘,把于谦祖宗十八代都骂上了。 这还没完,于谦轮流派人袭扰他们,不许他们晚上睡觉,更不许他们停下脚步,停下脚步就用火铳打他们。 箭矢、铅子跟不要钱似的往里面砸。 逼着他们往前走。 而鞑靼兵调头来打,明军就撤。 反反复复,像赶马车一样驱赶着鞑靼兵。 完全是无赖打法。 却让鞑靼兵苦不堪言,短短五十里,走了足足两天。 一个个神情萎靡,随时都有崩溃的架势。 这些兵都是强制吸入翁牛特部的。 打顺风仗战意高涨,抢缴获的时候一个个奋勇杀敌,结果被大明袭扰的时候,个个心怀怨怼,心里恨透了毛里孩。 毛里孩迫于无奈,只能分兵。 分成三路。 后军阻击袭扰的明军,前军探路,中军负责押送物资。 但是,战场上鞑靼彻底失去了优势。 完全是于谦想怎么打,就怎么牵着鞑靼玩。 他不再袭扰鞑靼军,而是在前路上挖陷阱、设下绊马索,无限期延迟行军速度。 毕竟这里是大明境内,是于谦的主场。 于谦能调动一切军力民力。 毛里孩无奈,只能跑下一切辎重,将战马杀死,制成马肉干,随身携带,加快行军速度。 兵卒怨声载道。 一路上损失了三四千人,才走出去二百里。 但距离长城越来越近,站在高点已经能看见长城了。 毛里孩身心疲惫。 改前军为中军,他率领中军为前军,企图迅速翻越长城,回归漠北。 结果,前军被炸个人仰马翻。 于谦在墩台附近埋下炸药。 毛里孩被吓到了。 亲眼看见数十人被炸飞,上百人被炸残。 他立刻调整前军、中军的顺序。 “大帅,鞑靼前军距离长城还有二十里!”传令兵来报。 于谦也在军阵之中。 明军只留下两千人守城,余者倾巢而出。 “毛里孩在中军。” 于谦目光闪烁:“放前军过境,中军咱们也吃不下,最多吓唬吓唬毛里孩,但这后军,本帅吃定了!” “传令塔尔,他的部民也该休息足够了!” “鞑靼兵,领取赏赐的时候到了!” 张固一愣,立刻进言:“大帅,万一这些鞑靼降兵趁机翻越长城逃跑,可怎么办?” “跑了?” 于谦冷笑:“你觉得鞑靼兵来大明,为了什么啊?” “为了缴获!” “如今鞑靼的缴获,全都在本帅手里!” “他们的辎重有几万头牛羊都扔了。” “你觉得,归降的鞑靼兵是聪明,还是傻子啊?” “那些本该属于他们的财富,却被强征到了战场上来,换你心里会作何想法?” “以前打秋谷,都有缴获,这次非但缴获没有,连老本儿都赔进去了。” “他们会甘心吗?” “还有,蒙人崇拜强者,鞑靼和大明之间,谁更强?” “一目了然。” 于谦抚须而笑:“这一仗,咱们打定了!” “不仅要吃掉鞑靼后军,还要让毛里孩肉痛,让他的地位不稳!” “把所有牛挑选出来。” “赶到鞑靼中军边上去,等到了晚上,就在牛身上点火,让他们去冲鞑靼中军!” “后军,咱们就能吃下了!” 于谦要用失传的火牛阵。 但他直接就让牛冲阵,杀多少人不在乎,重点是让中军、后军切割开来,让中军乱起来,他要吃掉后军。 张固张了张嘴,他用兵斜风细雨。 而于谦,就如疾风骤雨,动不动就梭哈,总用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 他就没想过,在夜里打仗,明军会有多大损失吗! 等等! 他是让塔尔率领鞑靼兵去打这一仗。 于谦的深意,是消耗掉鞑靼俘虏? 自始至终,他都不信任鞑靼人! 于谦轻笑:“张公正,永远记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本帅不断磨砺鞑靼兵的性子。” “明摆着赏赐,却就是不给他们。” “其实也在试探,本帅究竟能压制多久,看看这些人能不能为大明所用。” “哼。” “如今,却连本帅都压制不住了。” “兽心难服,本帅也没办法。” “那就在今天!成全他们!” 于谦目光森寒:“本帅亲手招降的鞑靼兵,连本帅的话都不听,你说说换了谁,能制服这些人呢?” “就让他们回到自己的归属中去吧!” “有罪,就让本帅来背!” “传令,吃饭休息!” 张固内心的确不忍,皇帝反复说,蒙人亦是华夏苗裔。 明明那些鞑靼人已经归降了。 他们现在虽然会闹,只要把他们拆分开来,自然也就平静了,为什么都要消耗掉呢? 于谦瞥了他一眼:婆婆妈妈,书生意气! 哪里有时间归化他们? 这是在打仗,打完了大宁,还有辽东等着救呢! 于谦倏地叹了口气。 曾经的自己,何尝不是这样呢? 夜幕低垂。 毛里孩下令停止行军,他们没少吃夜间袭营的苦。 干脆,夜间休息,防范明军即可。 他隐隐感觉到,坠着他的明军,是于谦。 因为里面有两万多鞑靼降兵,却没有造反,能震着这么多人的,只有于谦。 他也考虑过,调头攻击于谦,令鞑靼兵反水。 却被阿鲁斯制止了。 阿鲁斯说,凡是最忌反复无常,既然做了决定,就要坚定不移地执行下去。 还有,翁牛特部损失不起了。 丢出去的五千人,回不来了。 又有去取物资的数千人,没回来多少人,损失的也有五千人。 翁牛特部只剩下两万五千人了,经不起消耗了,必须回到草原上休养生息,当务之急就是回家。 毛里孩令人设下大帐。 前些天下了大雨,近两天才晴天,但道路泥泞难行,夜里十分潮湿,他受不了这个热和潮。 结果,刚刚入眠,就被发疯的牛冲了营盘。 好听点说是营盘,其实行军哪里建大营,就是在地上睡,派人在四周巡视。 明军驱赶着牛,在附近转悠。 鞑靼兵已经厌倦了,对明人只坠着、不攻击更加厌倦,也不在乎。 结果。 明军把火油浇在牛的身上,直接点燃了牛。 发疯的牛四处狂冲。 明军也被冲散了。 但明军兵少,冲死的不多。 鞑靼中军却冲进来上百头发疯的牛,在营盘里胡乱冲击,杀伤力不大,动静闹得非常大。 前军和后军看见了中军火光通天,以及铺天盖地的惨叫声。 都以为中军被攻克了呢! 两军登时躁动起来。 前军索性丢掉中军,连夜行军,往长城外跑。 后军想救前军。 却遭遇了明军袭营。 两万鞑靼降兵在前,四万明军在后,六万人在空旷的平原上完全施展得开。 “不要乱!乱者杀!” 毛里孩听说火牛冲阵,他心里咯噔一下。 于谦的目标是后军。 又听说前军跑了,气得他直接开骂。 摆在他面前只有两条路。 其一:掉头回去,和明军决一死战,却正中于谦下怀。 其二:抛弃后军,和前军一起往长城外跑,不要考虑损失。 “跑!”阿鲁斯劝他。 毛里孩满脸无奈。 带着四万人回去,还能成什么事? 他还忘记了,回家的路上还有明军墩台,他能把四万人全须全尾地带回去吗? 十四万精兵袭来,结果只跑回去四万人! 这一战,耻辱到家了! 鞑靼经此一战,彻底萎靡不振。 中军抛弃了后军,逃了。 后军直接就懵了。 很快就开始大面积投降,哭喊声此起彼伏。 听说一千头牛,只有一百多头冲进了鞑靼中军,派去点火的被撞死、烧死一百多人。 于谦有些无语。 不过,战果还是非常喜人的。 一个多时辰,战斗就进入尾声,约莫招降了一万两千多人。 也有败兵突围出去。 于谦派人将这些俘虏押解回大宁城。 他目光则看向长城。 这一战,完了吗? “毛里孩,从你抛弃后军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彻底败了!” 于谦厉喝:“传令,各军追击!不许鞑靼兵越过长城!” 啪!啪!啪! 深夜之中。 平静的高山之上,传来火铳声。 本就风声鹤唳的鞑靼军,真是恨不得爹妈少生两条腿,玩了命似的往前跑。 彻底乱了,建制也没了,六亲不认了。 结果,一片一片的人被火铳打倒。 因为附近所有高岗上,全有火铳手。 他们亲眼看见大批鞑靼骑兵越过他们,当时狼烟没燃起,没人开铳。 直到前军让过去。 中军出现在视野里,火铳手收到狼烟,开始进攻。 大批大批的鞑靼军倒下。 尤其火光之下,战马受惊,四处乱冲,不少兵卒被冲飞撞到,发生连环马祸。 惨叫声撕开黑夜,此起彼伏。 中军彻底崩了。 从他们抛弃后军逃命的时候,人心已经不稳了,再加上翁牛特部的人越来越少。 其他部族的人比例越来越多。 人心愈发不稳。 在经历几轮火铳之后,彻底崩了,大批大批人跪在地上乞降。 却没人理他们。 没人招降他们。 但他们发现,只要趴在地上不动,就不会被火铳打中,然后越来越多的人趴在地上。 等待他们的却是被后面追上来的明军掩杀。 穿过无数高岗,躲过了无数火铳之后,毛里孩和岱钦跑散了。 回眸,看着大好河山,悲怆大笑:“从一开始,我就错了!” “我不该为了一己之私,杀死满都鲁!” “更不该抛弃大营!” “如今又抛弃了后军。” “活该我败啊!” “伟大的鞑靼,却在我的手上,走向末路!” “我该如何向祖先交代啊!” 毛里孩跪在地上,嚎啕痛哭。 后军损失惨重。 中军也散了,在他手上的也就一千多人。 十四万精兵入寇大明,结果回去的只有两万多人! 何其可悲! “首领,莫要悲伤!” 阿鲁斯抓着毛里孩的肩膀:“回家,还有重新壮大的机会,您要将其他部族的牧民,当成自己的子民看待。” “漠北还有很多人,只要和大明交好。” “给我们休养生息的时间。” “三年,最多三年,草原就能恢复过来。” “到时候,您还是草原上的王!” “千万记住,不要再和大明打仗了。” “十年之内都不要打,咱们打不过大明。” “首领,失败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敢面对失败……千万记住……” “我,我只能陪你走到这里了……” 阿鲁斯嘴角溢血。 “您怎么了?”毛里孩抓阿鲁斯的手。 阿鲁斯却软软倒了下去。 他后背中了一铳,却一直坚持着,没有声张。 “呜呜呜!” 毛里孩痛哭流涕。 他的心态彻底崩了。 阿鲁斯是智者,连智者都死了,他的前途会怎么样呢? 他举目四望,充满迷茫,前军真能顺利越过长城吗? 还能回家吗? 为什么,我的时代怎么会碰上于谦呢? 汉人皇帝为什么如此重用于谦这样的权臣呢?为什么呢? 啪! 突如其来的火铳声,骤然传来。 毛里孩身体一软,倒在了地上,眼里充满了迷茫,哪来的火铳手呢? 这大明,真他娘的来错了!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169章 你喜欢磕头,就一直磕,磕到你清醒为止 长城内城外的山坡上。 毛里孩趴在了地上,眼珠子瞪得溜圆,充满恨意和不甘。 “首领!首领!”他的亲卫扶起毛里孩。 “回、回家……” 毛里孩告诉他。 铳声此起彼伏,有人埋伏在长城上,对着下面开铳! “打着我的大旗回草原,让我弟弟继位。” “记住,和大明修好,归附大明,维持住部落。” “废除岱钦的汗位,支持马可古儿吉思的汗位。” “我的妻儿让我弟弟照顾,不要为我报仇,不要报仇……”毛里孩声音越来越微弱,终于没了声息。 亲卫嚎啕大哭。 他们是随着毛里孩一同长大的贵族孩子,是他最忠诚的仆人。 但此刻他是迷茫的。 首领没告诉他,该如何突围出去。 他看着如丧考妣的部下,心里更加迷茫,连敌人在哪都不知道,怎么回家? 那火铳也诡异。 只要有人试图翻越长城,就会挨铳,如果没人翻越长城,就不发铳。 说明有人趴在长城上,俯视着下面。 那,前军翻过长城了吗? 亲卫眼中浮现一丝疑惑。 旋即目光坚定,一定要将毛里孩的尸身带回草原。 趴在长城上的伏兵正是齐卓。 “公公,铅子不够用了。”手下禀报。 “别省着,打几波猛的,吓住他们,就不会有人敢翻越长城了!”齐卓目光坚定。 他要将鞑靼兵堵在长城内。 等待天亮,让于谦派兵来收割人头。 至于鞑靼的前军,翻越过长城的也寥寥无几,大多躲在长城底下,等着上面弹丸消耗掉,再强行翻越。 齐卓手上只有2300火铳手,一千多难民组成的新军,合计四千人。 弹丸稀缺,没有补给。 所以,用弹丸震慑,而不是杀敌,让下面的人不敢翻越长城,熬到天亮再说。 至于杀死毛里孩,纯属误杀,齐卓根本就不知道。 “遵令!” 本来这些兵挺瞧不起太监的。 以为是个没卵子的怂货。 结果齐卓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你们能吃的苦,咱家也能吃,你们想不到的东西,咱家却能想到。 几番杀敌、缴获,让齐卓彻底收获军心。 又收拢难民从军,率先赶到长城之下,登上长城,在长城上设伏。 这些火铳手看齐卓的眼神,闪烁着小星星。 齐卓却永远绷着脸,一直在换位思考,若他是鞑靼兵,会怎么翻越长城呢? 弃马! 若能缴获大批马匹,也是战功! 齐卓开始思量。 于谦部。 战斗进入尾声,他留下五千人打扫战场。 这次斩获恐怕极多,鞑靼不止没抢到,还把自己带来的东西搭进去了。 他亲自带兵往前压。 压缩鞑靼兵的生存空间,让他们风声鹤唳。 汇合了胡豅和顾荣,在墩台下,于谦命令兵卒休息。 于谦也十分疲劳,防务全都交给胡豅,然后登上墩台去睡觉。 他十分放心。 胡豅比他更适合处理善后政务。 翌日天还没亮,于谦只睡了一个半时辰,就爬了起来。 洗个冷水脸,精神精神。 伙夫已经做好了饭菜,都是胡豅安排的。 于谦十分满意,就知道胡豅不会享受成果,而是会继续开拓。 都是有野心的人。 让夜不收先用,然后派去打探情况。 待于谦听说鞑靼兵都被堵在长城内,并没有翻越长城时。 顿时一惊:“你们还布下了后手?” 顾荣抓抓头发:“都是胡总兵布置的,标下也不知道。” 他让人去找胡豅。 胡豅也满脸懵:“大帅,我想布也没兵啊,您说,会不会是齐公公?” “既然不是伱,肯定是他了!”于谦还真没发现,这个沉默寡言的齐卓,也是个将才。 陛下可真是慧眼识珠,送来的胡豅、吴遵、齐卓,都是人才。 “把地图拿过来!” 于谦盯着地图:“齐公公手里的兵不多,铅子估计也消耗光了。” “他们在苦苦坚持,是相信本帅,能扩大战果。” “等天一亮,这些鞑靼兵就会突围,齐公公手里的兵力是拦不住的。” 于谦沉吟道:“令骑兵先行,给鞑靼兵压力。” “顾荣,你亲率骑兵!” “出战!” 长城险而长,天亮之后,鞑靼兵就能测试出哪里有伏兵,很快就能找到缺口,翻越长城。 幸好,攻城器械都丢在了这里。 他们只能弃马翻越长城,步行回漠北。 于谦目光闪烁,想到了什么:“齐公公会不会也在打战马的主意呢?” “就算留不下人,也得把马留下来,不许鞑靼兵杀马!” “没了马,鞑靼兵靠什么能活着回部族呢?” “传令各边关,一旦鞑靼兵翻越长城,就派骑兵追击!” “不必守城关!” “胡豅,本帅给你一万人,你来守城关!” 于谦迅速做出决断。 他刚想说派塔尔去追。 却生生咽了回去。 一旦让塔尔出了长城,那可就未必回来了。 这种蠢事可不能做,万里长征就剩最后一步,可不能折在路上。 “张固,你率兵坠在顾荣身后。” “顾荣负责追,你负责招降!” “速度要快!” 于谦这是给张固机会。 同为文官,他也在想,壮大文官的兵权,来制衡皇权。 就看张固争不争气了。 “下官遵令!”张固早就想大展拳脚了。 “兵卒们用完饭了吗?” 于谦问后:“休息一刻钟,骑兵先出关,步兵休息两刻。” 很快,骑兵出击。 张固率领步兵在后面坠着。 于谦没亲自去,战争进入尾声,重点是清点缴获,向陛下报功。 这时候,战后清点、抚恤比打仗更重要。 这些兵卒肯在战场上卖命,就是因为相信大明,哪怕是死了,战后抚恤朝堂也会发下来的。 以前有上下贪墨的风气蔓延,导致明军战斗力不高。 但皇帝决心肃贪。 于谦坚决不允许在他部下出现这种情况。 朝堂发下去的抚恤,每一个铜板都要发到实处。 他会派人去查,还会请都察院和监察司来查。 军吏忙到脚打后脑勺,不睡觉的连夜清点。 缴获的物资要押解入官库。 很快,战果先呈报上来了。 鞑靼兵战损在8.5万上下,俘虏3.2万人。 失踪的估计过万,不知道是跑了,还是死在哪了。 而明军损失也不小,六万人战损,物资等不计其数,估摸在两百万两左右。 这个数字,连于谦听了都咂舌,要不是皇帝在朝堂上竭力转运,中枢全力支持,他根本打不赢这场仗。 虽说他是当之无愧的战功第一,但真正支持他得胜的,是皇帝。 皇帝不计后果的给他支持,压下所有反对的力量,竭力转运全国物资,把内帑和户部都运空了,也没抱怨于谦哪怕一句。 就这份支持,才使得这场仗打得这般顺利,才取得如此大的战果。 但更喜人的是缴获。 连于谦都坐不住了:“缴获这么多?” 缴获十八万匹战马,三十多万匹羊,两千多匹牛。 还有不计其数的铠甲、弓弩、刀剑等兵器,还有马车、船支等等。 二十余万两金子,一百多万两银子。 牛少的原因,主要是火牛阵给用了,今早就吃的牛肉,兵卒们吃得很饱。 死了的牛马羊,全都制成肉干,充当军粮。 这也太多了吧? 于谦都看呆了。 “回大帅,还有没统计出来的!”吴遵快忙疯了。 “还有?”于谦真的惊到了,鞑靼这么富裕吗? 二十多万两金子呀。 大明缺金缺银缺铜,鞑靼也不产金子,哪来的金子? 废话。 都是他们祖宗从中原搜刮的呗。 还有一百多万两现银啊。 可以说,这场仗不但没赔钱,还赚了一笔。 反而打崩鞑靼,是第二位的。 “兵卒还在逐一搜身,估计还能刮出来点。”吴遵回答。 至于兵卒贪墨,大家心知肚明。 打了胜仗,自然你好我好大家好。 没必要斤斤计较,让兵卒离心离德。 “根据抓住的俘虏供述,鞑靼各族的权贵把家眷放在横溪城,城里还有十多万马匹。” 于谦倒吸一口冷气! 这次真的赚大了。 比宣镇一战,战果大太多了。 报与陛下,陛下估计会震惊得闭不上嘴。 “快,派人去收拢那些家眷!” “回大帅,胡总兵已经派人去抓了!”吴遵回禀。 这个胡豅,做事和他很像。 虽然胡豅这个总兵是代,但等战果报给朝堂,一个总兵可挡不住他胡豅的功绩。 “好!太好了!” “快些统计出来,写好战报,给陛下呈上去!” “抚恤不必等中枢批复。” “尔等统计出缴获后,就开始发放抚恤。” “尤其那些战死的兄弟,抚恤一定要发到他们家去。” “还有那些鞑靼兵,本帅答应的,明天一早就开发,当着所有人的兵丁面发,一分不少的发到兵丁的手里。” “知道了吗?” 于谦目光坚定。 当明军,就一个安心。 战死了不必担心,妻子朝堂养之! 这是皇帝为大明立的心。 所以明军才会悍不畏死,换做以前,钱粮都发不下来,谁给你个狗朝堂卖命啊。 “大帅,这未免不合规矩。”吴遵担心中枢会叱责于谦。 于谦功高盖主,难免引起皇帝猜忌。 若因为稳定军心,而招惹皇帝的猜忌,得不偿失。 “无妨!” 于谦看透他所想:“陛下给本帅的密旨里,反复告诉本帅事急从权,东北三镇尽付于本帅之手!” “何况,陛下不是秋后算账之君。” “无须担心。” 这一点,是于谦最佩服皇帝的地方。 完全放手。 任他施为,朝中皇帝给撑腰。 再说了,已然功高盖主,他于谦自然要犯下些错,否则陛下赏无可赏,岂不让陛下难做? 不知何时,于谦也学会了自污。 这时,前线传来信报。 齐卓配合顾荣,伏击鞑靼兵,导致鞑靼兵崩盘,六千余人跪地求降,一万多人翻越过了长城。 鞑靼兵因为没用早饭,又要攀登长城,干脆杀马饮血,补充体力,又吃了些生肉,攀爬长城。 好在顾荣及时赶到,抢下一万多匹战马。 各城关守备开关追击。 一路上斩获不菲。 活着逃回草原的,不超过一万人。 十四万精兵来袭,十三万人留在了大明,损失不计其数。 鞑靼彻底崩了。 十年内不敢犯边。 “参见大帅!”齐卓丝毫没有镇守太监的姿态,进了墩台,恭恭敬敬行礼。 “快起来!” 于谦满脸喜悦:“齐公公,这一仗你是首功!” “本帅只想吃下两万后军,但因为你神兵天降,让本帅把鞑靼兵全都吃下来!” “你是首功啊!” 齐卓脸上露出了笑容,连说不敢。 一旁的顾荣又说。 幸好齐卓有先见之明,防止鞑靼兵杀马,没有强烈逼迫鞑靼兵,给了他们喘息之机,才抢下这么多马匹。 于谦看他是越看越满意。 以前都说阉竖乱政,这不也有能打仗不贪不占的阉人嘛! “咱家尚有大礼奉上!”齐卓躬身道。 于谦诧异。 “押上来!”齐卓让人把俘虏押上来。 竟然都是熟脸。 先逃的阿里玛、达拉特,还有跟在中军的岱钦、阿古,全都被抓了! “真是天助我也!” 于谦振奋,这些都是各部权贵,若是招降他们,就能快速整编鞑靼兵。 打完了大宁,还有辽东等着他。 “大帅,咱家还有一份大礼!”齐卓让人呈上来一具尸体。 “毛里孩?” 阿里玛等人惊呼。 完全没想到,始作俑者毛里孩,竟然也死了。 还有被于谦从尸体里找出来的满都鲁。 鞑靼高层权贵聚齐了。 主要是毛里孩的尸体穿着铠甲太特殊了,自然被齐卓手下的兵盯上。 结果尸体到手,送上来请功。 “哈哈哈哈!” 于谦得意大笑:“好,齐公公,你就是首功,本帅这就上书给陛下!” 阿里玛等人眼含热泪。 强盛的鞑靼,因为这一战,迅速衰落。 那些空出来的牧场,一定会被瓦剌、兀良哈、女真人迅速填满,为什么要攻打大明呢? 除了两败俱伤,便宜别人,还能得到什么? 战报飞去了京师。 六月十三,会试前。 朱祁钰乔装打扮,出现在会馆里。 他没勾栏听曲,反而看着别人勾栏听曲。 诗会上,正在品鉴一幅画。 阎立本的列帝图。 绘有十三帝:前汉昭帝刘弗陵,汉光武帝刘秀,魏文帝曹丕,吴主孙权,蜀主刘备,晋武帝司马炎,陈文帝陈蒨,陈废帝陈伯宗,陈宣帝陈顼,陈后主陈叔宝,北周武帝宇文邕,隋文帝杨坚,隋炀帝杨广。 这幅画就有意思了。 本来被收在内帑里,朱祁钰缺钱就给出手了,后来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内帑。 如今又拿来钓鱼。 这些生员们聚拢一起,研究在上题诗。 参加诗会的多是江南士子。 他们被皇帝强征入京,个个心里带着怨恨,但在天子脚下,厂卫眼皮子底下,他们也不敢说什么过分的话。 只能将愤怒发泄是诗篇里。 所以这幅列帝图出现,正好可以借古讽今。 用图上的十三帝,讽刺当今的景泰帝! “崔兄,看你在诗会上几天,若真心喜欢,就买下来嘛。”翰林彭华拱火。 “哼,区区一副列帝图,要价二十万两,脑袋有病才会买呢!”崔珣很不爽。 他就差将恨写在脑门上了。 他本来好好的在家中读书,准备下一次会试。 因为他最近迷上了针砭时政,荒废了学业。 自知这次会试无望,干脆放飞自我。 多写几首酸诗,多参加诗会,成为当地闻名遐迩的文人。 结果,皇帝一道诏令,硬生生将他逼入京中。 皇帝还不等。 勒令他们限时到京。 他们只能颠倒黑白的赶路,路上的大好风景都来不及欣赏,走马观花般到了京师。 心中充满怨怼。 更可恨的是,他们都已经到了,皇帝却不诏见他们,就把他们晾在京师。 也不给安排住处,就让他们在京中呆着。 前日有个文人实在受不了了,出了京师,结果被东厂枭首,人头挂在城门上,皇帝下诏,缉拿其全族,流放琼州。 他只能从文人变成生员,以举人的身份,参加今年的会试。 对他家而言,运作这点事并不困难。 彭华眼睛一眯:“崔兄,话不能这么说,这幅画乃阎立本所做,形象生动而显立体,色彩瑰丽……” 崔珣立刻打断:“阎立本的画作传世不少,有高有低。” “这幅画,头型、五官、表情都缺乏变化而显得千人一面,根本就不是上乘之作,如何值二十万两白银?” 这话引起不少文人们的赞同。 文人虽有酸臭气,但眼光却是极佳的。 这幅画也不是阎立本的巅峰之作,确实卖不上这么高价。 但也有人不屑一顾。 “千金散尽还复来,喜欢就要买下嘛。” 一个衣冠歪戴,醉醺醺的士子端着酒杯,摇摇晃晃走过来:“不就一幅画,区区二十万两白银嘛!” “崔兄,你才高八斗。” “只要你肯作诗一首,题诗于此画之上。” “小可一万两白银,双手奉上!” “毕兄,你喝多了!”一个叫徐茂的生员拉住毕玉。 他和毕玉是同乡。 入京参加会试之前,毕玉的父亲反复叮嘱徐茂,千万看住毕玉,千万不要在京师惹事。 毕玉拂开他的手:“哪里喝多了?这幅画不就几个皇帝嘛,我怎么就看不懂了……” 他话没说完。 就被徐茂捂住了嘴:“噤声!你不要命了!” “对不住,对不住,我兄弟喝多了!”徐茂连说抱歉,拉着毕玉就要走。 “滚开!” 毕玉一把推开徐茂:“这幅图,老子买了!” 徐茂还要劝,京师重地,文臣将相满地走,你敢在这里撒野? 别忘了,你是什么出身! 毕玉却盯着他:“徐茂,你得拎得清自己! “别一副是我爹的样子,处处管着老子!” “你就是老子的跟班,狗屁的生员!” “没有我爹,你连路边的一条野狗都不如!” “去,找店家,这幅图老子买了!” 毕玉醉醺醺的,眼睛有点睁不开。 徐茂脸色又红又紫,他家穷,是受了毕家的资助,但仅仅是资助而已,他不是毕家的小厮。 他家也是堂堂正正的农人之子,是有资格参加科举的! “好好的一幅画,都被几个脏钱给污了!”崔珣啐了一口,拂袖而去。 本来好好的诗会气氛,全被这番话给毁了。 “站住!” 毕玉指着崔珣:“崔珣,别会写两篇酸文章,就目空一切了,你信不信,老子让你落榜,你就一定落榜!” 本来崔珣没将骂人的话放在心上。 听到最后一句,忽然停下脚步:“你说什么?” 毕玉虽然醉了,却也知道说错话了。 “这幅画我买了,就挂在我的书房里,督促我学习。”毕玉怪笑。 你学****吗? 包间里,朱祁钰脸色一黑:“你听见他说什么了吗?” 噗通! 舒良跪在地上:“皇爷,奴婢不敢插手科举。” “他要将列帝图挂在书房里学习,是要学着当皇帝吗?”朱祁钰阴沉着脸。 舒良和冯孝全都跪着。 一句话也不敢说。 等了半晌,舒良小心翼翼道:“奴婢这就将他关入诏狱。” “慢着,再看看戏。” 朱祁钰心情不悦,他在宫里自娱自乐,可这民间未必真的把他当成皇帝呀。 冯孝和舒良都不敢起来。 诗会上。 崔珣拉着毕玉不依不饶,问他自己为什么会落榜? “崔兄,他喝醉了,顺嘴胡说!”徐茂不断解释。 这场风波才勉强过去。 彭华则笑眯眯地走过来:“这位毕公子真是一表人才,在下景泰五年进士彭华,彭彦实。” “后学末进毕玉,见过前辈。”毕玉清醒了。 “毕公子……” “彭前辈叫我千金即可,后辈字千金。”毕玉在彭华面前可不敢托大。 看这彭华一身气度不凡,又是进士出身,估计在翰林院谋职,自然要巴结。 “那在下就托大叫你一声千金了。” 彭华忽然问:“千金弟没醉?” 毕玉猛地一愣,尴尬笑道:“醉了,已经醉了。” “千金既然称彭某一声兄,那为兄就要劝你一句了,这列帝图,可不是随便买的,更遑论挂在书房里,那是犯忌讳的事。” 彭华一句话,吓得毕玉腿肚子发软。 他在试,毕玉到底是真醉了,还是在装醉。 显然,他是没醉的。 那么为什么会断定崔珣考不中进士呢? 彭华是翰林,但还有一层身份,军机处行走,是皇帝的近臣。 “多谢彭兄教诲,千金知错了!” 毕玉吓得赶紧让徐茂不要去买。 但是,话已经说出去了。 “无妨。” 彭华笑着把崔珣拉过来:“崔兄才高八斗,看在下的面子上,放千金弟一马。” 崔珣不好拂彭华的面子,只能敷衍笑笑。 “你们是同年,有同窗之谊,自然要多加亲近。”彭华笑道。 毕玉没想到,萍水相逢的彭华,竟然帮他说和崔珣。 立刻表示感谢。 学渣自然愿意和崔珣亲近。 彭华见状,干脆拉他们去一张桌上喝酒,亲近亲近。 “千金,你刚才说崔兄考不中,你是有什么内幕消息吗?”酒过三巡,彭华开始套话。 毕玉却不上当,反复打太极。 只说自己是喝多了。 很快,消息汇总到皇帝手里。 “喝多了,却告诉其他生员,必定落榜?” 朱祁钰指尖敲击桌面上:“这个毕玉是什么来历啊?” “回皇爷,毕玉出身松江府毕氏,其外家是松江府商户苏家。”舒良禀报。 “松江府苏家?是织布的苏家吗?”朱祁钰皱眉问。 “皇爷好记性。” 苏家是松江府第一织布商人,家资不能用巨万来形容,用钱数不过来来形容更贴切。 “难怪口气这么大,二十万两都不放在眼里。” 朱祁钰笑道:“可商户之子,如何能参加科举呢?” “回皇爷,这毕玉之母是妾室,但毕玉出生之后,被冠以嫡子,所以从法统上来说,他不是苏家之外孙。”舒良回禀。 “哼,倒是会钻空子。” 朱祁钰目光闪烁:“后天会试,舒良,你带着人入场巡查,重点给朕盯着这个毕玉。” 他看向冯孝:“今年谁是主考官啊?” “回皇爷,由白尚书亲自主考。”冯孝回禀。 “副主考呢?” “是吏部右侍郎陈玑、胡奥、和礼部左侍郎李显。” 朱祁钰点点头:“陈玑和胡奥都是宣德五年的进士吧?陈玑还是何文渊的同乡,李显资历更老,是宣德二年的进士。” 这几个人选是他亲自批复的。 “嗯?这几个怎么都是江南人?” 朱祁钰忽然发现不对劲了:“那个毕玉也是浙江的?” “舒良,去盯着。” “奴婢遵旨!”舒良瑟瑟发抖。 朱祁钰站起来:“今天看来是没有热闹看了,舒良,去告诉人,把列帝图打包了给毕玉送去,二十万两银子,一分不能少。” “皇爷,这……” 舒良觉得列帝图,只有皇帝才配拥有,他区区草民,怎么能拥有如此僭越之物呢? “哼,民间僭越的事情还少吗?” 朱祁钰冷笑:“朕要回宫了。” 送走皇帝的銮驾,舒良松了口气。 可是。 皇帝刚走没多长时间,外面就传来咒骂声。 舒良推开门一看,吓得魂飞魄散! “你个臭士子,你敢撞老子?”一个凶悍的声音传来。 朱祁钰今天一身士子打扮。 身边拥簇着上百人,都穿着士子长衫和仆人打扮,有太监有军将,李瑾、陈韶、郭璟,全都贴身护卫。 太监也都人高马大的,都是好手。 偏偏下楼的时候,迎面撞到一个蒙着眼睛抓姑娘的纨绔子弟,他喝得醉醺醺的,语气豪横。 冯孝要亮出身份。 朱祁钰则摇摇头,拱拱手:“这位仁兄,在下侍卫撞到了你,在下给你赔个不是。” “还仁兄?老子也是你配叫仁兄的?” 这货得意大笑,醉眼迷离:“睁开你的狗眼看看!” “老子是小伯爷,你这些穷酸士子,考个屁啊!” “考一辈子也追不上老子出生的起跑线!” 朱祁钰的脸色登时阴沉下来。 李瑾和陈韶就要发作。 朱祁钰则摆摆手:“小伯爷,敢问小伯爷是哪位伯爵府的贵子啊?” “看你问得是人话吗?” “老子是哪个府的,关你屁事!” 那纨绔指着朱祁钰:“你们都给老子跪下,磕三个响头,今天这事就算完了,不然……” “不然怎么样?”朱祁钰反复思考,也不认识这个货色,他是谁的儿子呢? “不然老子让你死……” 啪! 纨绔话没说完,一个响亮的耳光抽在他的脸上! “活腻味了!” “来人,把整个会馆给咱家封了!” 舒良如旋风一般冲过来,一个耳光抽在纨绔的脸上。 本来看热闹的士子们,一听此人自称咱家,就知道坏事了! 而舒良跪在地上:“奴婢有罪!奴婢有罪!” 纨绔被舒良一巴掌拍翻了。 趴在地上,酒登时就醒了。 太监自称奴婢,那是对谁啊? 这个说话温文尔雅的年轻人,究竟是谁呢? 朱祁钰一点都不想声张,被舒良给毁了:“罢了,起来吧。” 这回皇帝逛青.楼的帽子,是摘不下来了。 朕的名声更臭了! “都散了吧。” 朱祁钰懒得发作,直接下楼。 留下所有傻眼的吃瓜群众。 那个器宇轩昂的年轻人究竟是谁? 而那个招惹他的纨绔子弟,则被他的随从拖走了。 他被拖进了皇宫里。 真的,那一刻真的被吓死了。 “咒朕死的人,你还是第一个。” 朱祁钰冲着他乐了:“明天朕让你老子来领你回去。” 然后御辇就进了乾清宫。 而皇帝逛青.楼的消息,瞬间传遍全城,风流皇帝的帽子是摘不掉了。 翌日早朝上。 朱祁钰被群臣攻讦。 百官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朕知错了。” 朱祁钰苦啊,就因为舒良那一跪,本来就不好的名声,彻底臭了。 他都能想象,他会成为徽宗二代,出现在各种情节里,肯定是没好情节,估计都跟河蟹有关。 “陛下,您不为名声考虑!” “也该为身体考虑啊!” “烟花之地,岂是您这样的贵人去的地方!” 今天炸的,不是胡濙,而是王竑。 这个新入阁的阁老,第一把火烧向了皇帝。 “朕什么也没做……” “陛下呀,您当年宠幸妖妃,已经损坏了身子,难道还要重蹈覆辙吗!”王竑嘶吼。 你能不能闭嘴! 朕什么也没做,你听不到吗? 朱祁钰本想破口大骂,但文武百官愣是不起身,他只能憋屈地认下:“朕知错了。” “陛下乃天子,出宫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没和群臣商量?”王竑不打算放过他。 “朕知错了。”朱祁钰心里压着火呢。 “倘若陛下有个三长两短,大明该何去何从啊!”王竑说着说着,热泪流出。 “老臣当年在奉天殿内打死马顺!” “何尝不是恨这朝政昏聩?” “如今陛下如圣君临朝,朝政清明,一切都在变好。” “可陛下为何如此不怜惜自己呢?” “这天下可以没有老臣,可以没有奉天殿内的群臣,唯独不能没有陛下啊!” 王竑这是骂呢? 还是拍马屁呢? 朱祁钰都有点懵了。 恨也恨不起来,骂吧,还没法还嘴。 “朕知错了!”朱祁钰只能重复这句话。 像个小孩子一样,都认错了,就算了吧。 “老臣愿与陛下约法三章,只要群臣不同意,陛下绝不可擅自出宫!”王竑叩拜在地。 文武百官全都叩拜。 原来在这等着呢? 把朕关在宫里? 对宫外两眼一抹黑吗? 然后继续被你们诓骗?继续当个奉天殿傻子吗? 可是,王竑说得确实是为朕着想。 有些时候,最可怕的就是那些打着为你好的旗号的人,却做损害你利益的事,这种人是最难缠的。 “罢了,朕不出宫了。”朱祁钰跳过坑,只说不出宫。 “请陛下允准!”王竑却死了心,非要把第一把火烧在皇帝身上。 “若朕不答应,你们是不是要跪死在这里?”朱祁钰有些生气。 “若陛下不答应,老臣等撞死在这里!” 王竑玩狠得了。 换做几个月前,皇帝直接让他撞死,看你敢不敢。 但现在不行了。 他大权在握,需要用这些人办事。 何况,人家是打着为你好的旗号,你要是让王竑撞死,朝臣怎么看他? 已经缓和的朝堂,又会激烈起来。 帝、臣纷争不断。 地方只会一片混乱。 大明也就没个安生日子了。 他的梦想就没法实现。 这些文官真的高明啊,善于抓住一切机会。 利用朕的野心,倒逼朕做不喜欢的事,这才是文官的本事。 “朕允准了。” 朱祁钰咬着后槽牙允准。 “陛下万岁!”文武百官山呼万岁。 朱祁钰却开心不起来。 心里这股邪火,必须发泄出来,那个纨绔子弟的爹呢?九族呢? “诸卿快快起来。” 朱祁钰叹了口气:“会试在即,京中一切都要给会试让路。” “朕去田地里看了秧苗,旱了二十多天,又下了十几天雨,今年的收成怕是难了。” “朕想免除今年受灾地区的农赋,诸卿意下如何?” 说回正事。 叶盛率先开口:“启禀陛下,您在山东开市舶司,试图从海外运粮,结果并不理想。” “若免除农赋的话,今年户部收入锐减,如何平定边关战争呢?” 若是边境无战事。 免了就免了。 可现在辽东打得一团乱麻,大宁也危如累卵,鞑靼十四万精兵啊,要怎么对付呢? 都得用钱啊。 实在不行,只能纳贡称臣,这笔钱也得想办法凑。 若是打仗呢,耗费更多了。 怎么办吧! “叶卿所言甚是,终究是打仗消耗太多元气。” 朱祁钰对山东市舶司很不满,到现在也没收到一粒粮食,交易个寂寞。 “陛下,不如减免半年吧。”胡濙提出个折中之策。 朱祁钰点点头:“只能如此了。” “但要在受秋赋之前发布减免圣旨。”胡濙又道。 他的意思是以防万一。 一旦到秋还要打仗,就要花费大量钱粮,秋赋还得照常征收。 “先这样定下来吧。” 内帑没钱,朱祁钰说话也不硬气了。 该想个办法,搞钱,快点搞钱。 又议了几件事,便下了朝。 而在乾清门外。 竟然是老熟人彭城伯张瑾。 第一代彭城伯,封的是张太皇太后的大弟弟张昶。 张瑾是张昶的孙子,他父亲张辅承袭爵位的诏书刚下,张辅就死了,结果就落在他的长子张瑾头上。 那个大骂朱祁钰的纨绔子弟是张瑾的弟弟,叫张玘。 “微臣有罪!微臣有罪!” 见到皇帝,张瑾就不停磕头。 朱祁钰让御辇停下:“彭城伯,怎么会有罪呢?只是咒骂朕去死,算不得什么,咱们毕竟是亲戚!” 张瑾脸色一白。 张玘简直是疯了! 咒骂皇帝死,那是大不敬,诛九族的呀! “请陛下诛杀张玘,以正视听!”张瑾立刻道。 “你可一点都不心疼亲弟弟呀,不是你生的,也不是你养的,自然一点都不心疼喽?” 朱祁钰笑眯眯问。 张瑾赶紧解释:“微臣是陛下的忠狗,无论谁忤逆陛下,微臣都痛彻心扉,恨不能杀之!” “张玘虽然微臣的弟弟。” “但君君臣臣,辱骂君上,就是死罪!微臣不敢袒护!” 张瑾说得义正严词。 但心里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 “你倒是忠心,可朕三番五次令你家人入宫侍奉,为何不入宫呢?” 朱祁钰冷笑:“你喜欢磕头,就一直磕。” “磕到你清醒为止。” 御辇进了乾清宫。 把张瑾晾在这里。 完了! 张瑾知道,张家都完了! 差一点,明天补! (本章完) ------------ 第170章 杀鸡儆猴,杀张家,吓孙家,钓出大鱼来! 朱祁钰本就怀疑张太皇太后。 又对外戚的爵位十分不满。 封外戚为伯爵,就是从张氏外戚开始的,这违反了太祖祖制。 张家兄弟,没什么功绩,却荣封爵位,凭什么? 凭有个垂帘听政的好姐姐。 而且,张家三兄弟,张太皇太后只封了两个伯爵,老二张旭却没封,多有意思。 这个张玘更有意思,不在家里读书,反而出来招摇过市。 不反常吗? “让他磕头,一刻不许停,去盯着他。”朱祁钰跟冯孝说。 进了勤政殿。 冯孝却进来禀报:“皇爷,惠安伯张琮也跪在门外。” “求情来了?”朱祁钰抬起眼皮子。 “是请罪。”冯孝暗道惠安伯张琮是聪明人,担心彭城伯牵连到他,提前来请罪。 惠安伯张升,是张太皇太后的三弟弟,正统六年卒,其子早亡,所以由其嫡长孙张琮继承爵位。 “让他也跟着磕头。”朱祁钰懒得搭理他们。 过去的事了,再追究也没意思。 不过这两家的爵位,该收回来了。 至于人,该张家留个烟火便可。 张家三兄弟,没享受过爵位的张旭那一支,让他们留个香火吧。 他正在看孙原贞的密奏。 拦截那支骑兵的具体计划,传到他手上时,孙原贞估计已经开始实施了。 计划很简单,六镇协作,先堵住这支骑兵的行军路线,然后拦腰截断,打一场硬仗。 进攻主力是大同的郭登。 孙原贞相信郭登能完美完成任务。 “皇爷,张玘死了。”冯孝又进来禀报。 朱祁钰十分不耐烦:“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可禀报的?” 可转瞬,他就意识到不对劲。 昨天张玘出现得多突兀啊? 区区一个伯爵,敢在会馆里大闹吗? 多反常。 朱祁钰杀了多少人,他心里没点数吗? 就算张玘不懂,张瑾不懂吗?彭城伯府都不懂吗?惠安伯府不懂吗? 怎么以前没听说过张玘是这么个混蛋呢? “你怎么看?”朱祁钰看向冯孝。 “皇爷,这像是一场阴谋。” 冯孝跪在地上,回答:“是冲着您来的,想坏掉您的名声。” “阴谋?” 朱祁钰咀嚼,有道理。 这场荒诞事件背后,得利最大的是文官。 “奴婢胡乱猜测,没有证据。”冯孝赶紧道。 朱祁钰慢慢放下奏章,站起来,来回踱步:“若是阴谋,问题就出在朕的身边。” 冯孝轻轻点头。 太诡异了,那张玘好像是故意送到皇帝手上,还没审,就畏罪自杀了,实在蹊跷。 但这件事,给皇帝带来极为恶劣的政治影响。 就今日早朝,皇帝被逼着向朝臣妥协,看得出来,皇帝夜游会馆,影响多么恶劣。 后面必然有无数官员上书,劝谏皇帝,文人更是会口诛笔伐。 风流天子的帽子是摘不掉了。 谁赔了?谁赚了? “你怀疑是谁?”朱祁钰问。 冯孝看了眼军机处来往的翰林院官员,便收回目光,低眉垂首。 “张玘为什么会帮他们呢?”朱祁钰纳闷。 彭城伯的爵位世袭罔替,作为勋臣之子,怎么和文臣搞到一起去了呢? 这还用问吗? 您要除掉外戚勋臣,天下人都知道。 如今外戚勋臣,只剩下张氏和孙氏,驸马都被您处置了。 他们都知道大祸临头,自然不甘心,被收买当枪使在所难免。 “当初就该直接杀了!免得夜长梦多!”朱祁钰后悔了。 要引以为戒,做事不能让人看透。 这回被人利用了,下次记住,别轻易暴露目标,更不能和谁袒露心扉。 逢人只说三句话,未可全抛一片心。 这些人,没一个好东西。 “下去吧。” “皇爷,要不要查?”冯孝问。 “查?人都死了,你去查谁啊?” 朱祁钰冷笑:“人家既然给朕设套,就查无可查。” “如今是多事之秋,暂且忍耐吧。” “朕最近过于强势,就忍一忍,等战事过去,再算账。” 冯孝不敢说什么,磕个头退下。 朱祁钰收拾心情,继续批阅奏章。 到了晚间,冯孝进来禀告:张瑾、张琮昏过去了。 “泼醒,接着磕。” 朱祁钰站起来活动活动,用了晚膳,把今天所有奏章看完,才抻个懒腰,去院里溜达溜达。 忽然有些悸动:“晚上宣谈氏来侍寝。” “奴婢遵旨。” “把他们宣进来。”朱祁钰让人搬来一把椅子,他坐在台阶上。 张瑾和张琮额头上一片殷红,哆哆嗦嗦进来,跪在石板上,叩拜行礼:“求陛下饶命啊!” “张玘畏罪自杀了,伱们知道了吗?”朱祁钰缓缓开口。 张琮最倒霉。 他是主动上来的,本来想向皇帝卖个好,结果皇帝直接把他留下来,陪着族兄张瑾磕头。 皇帝的心思,昭然若揭。 就是想废除他们的爵位。 可你废了我们的爵位,那些太祖时遗留的爵位,个个都不是玩意儿,您也都清理掉吗? 大明爵位之所以值钱,就是世袭罔替,哪怕有不肖子孙,国朝照样恩养着。 您这样大杀特杀,不顾念先祖的情分。 早晚会遭到报应。 “微臣不知!”张瑾回禀。 “彭城伯倒是活得轻松,一问三不知。” 朱祁钰阴笑:“那你知不知道,朕为何让你磕头呢?” “陛下说微臣喜欢磕头,就让微臣磕了。” 张瑾脑瓜子嗡嗡的。 磕了几个时辰头,脑袋愣是没磕破,磕得也真够诚心的。 “哦,原来都是朕让的。” “也是朕让张玘来冲御驾的,来咒骂朕死的!” “什么都是朕让你?” “和你彭城伯没有任何关系!” “对不对?” 朱祁钰目光幽幽,杀机盎然。 “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张瑾慌了。 “那你是什么意思?是你暗令张玘咒骂朕的?” 张瑾赶紧摇头:“微臣不敢,微臣不敢!” “不敢,说明心里是有这个念头的!” 朱祁钰抓住他的字眼,不肯放过:“传旨,彭城伯张瑾管家不严,对朕不恭,凌迟,收回彭城伯爵位,其族流放河套,无诏不得回京!” 啊? 张瑾没想到,皇帝竟轻描淡写的拿掉了爵位? 凭什么啊! 张玘一个人犯错,跟我们张家有什么关系啊? “陛下,我们是亲戚啊,亲戚啊!” 张瑾挣脱开按住他的太监,不停磕头:“求陛下看在故诚孝皇后的面上,饶了张家吧!” “微臣有罪,微臣愿意承担!” “只求陛下饶了张家吧!” 张瑾老泪纵横。 他豁出去了,自己去死,也要保住家族。 其实,他还有一个秘密没敢说,他爷爷张昶私蓄阉人。 一旦这个秘密说出来,他全家都保不住的! 之所以他不让族人入宫伺候,就是担心说漏了嘴。 张太皇太后的弟弟张昶,在府内私养阉人,用阉人伺候,这种事说不清的! “你倒是有些担当。” 朱祁钰让那些太监停手,却看向张琮:“你说朕该不该罚他?” 张琮一哆嗦:“回、回陛下,应该。” “凌迟,是否太轻了?”朱祁钰又问。 还轻啊? 看见张瑾满脸怖恐,张琮哆嗦道:“是、是太轻了。” “那该怎么罚?”朱祁钰问他。 我哪知道啊? 张琮后悔了,就不该入宫请罪! 结果惹了一身骚! “微、微臣不知道!”张琮不敢说。 “惠安伯,你认为朕很闲吗?没事在和你扯闲篇儿?” 朱祁钰陡喝:“来人,抽他三十鞭子!” 张琮满脸惊恐! 但行刑的太监眨眼便到他的身后,扬手一道鞭子抽在他的身上,张琮惨叫一声。 “你敢扰了皇爷清净?”行刑太监冷笑。 张琮硬生生将“啊”戛然而止。 痛得他倒吸冷气。 冯孝脚尖呈八字,告诉行刑太监,打死张琮。 “拖下去。”朱祁钰不想看到张瑾。 张瑾自知必死,满脸怨毒:“狗皇帝,你早晚成为孤家寡人,没儿子的狗皇帝……” 太监没有及时捂住他的嘴。 朱祁钰的脸色瞬间阴沉似水,拳头慢慢攥起来:“你说什么?” “去将彭城伯满门,凌迟!” “他最后一个死!” “再将张昶的棺材打开,鞭尸!” 朱祁钰暴怒。 没儿子,朕是没儿子,但是你能说的吗? 猛地,他看向和张瑾有亲缘关系的张琮,忽然爆喝:“打死他!” “传旨,惠安伯不忠、不孝、不恭,张琮鞭死,收回爵位,其家流放河套,贬为奴隶,永生永世不许为人!” 朱祁钰目光凌厉:“收回张升封赏,除其墓碑,夷为平地!” “收回张旭恩赏,其后人流放河套!” “看在皇奶奶的份上,给张家留个后!” “去传旨!” 张旭是张昶的二弟,张升的二哥,但没封爵。 乾清宫伺候的宫人全都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皇帝好久没发这么大火了。 张瑾实在是找死,怎么敢说如此大不敬的话呢! “传旨内阁!” “京中未将子女送入宫中者,一概罢官免职,流放河套,不问缘由!一概处置!” 朱祁钰目光凌厉:“天下百官,限期月底之前,未送入宫者,一概诛族!” “立刻去办!” 朱祁钰发疯了。 说朕没儿子。 所以你们就能算计朕吗?对朕不忠吗? “张瑾,朕要让他活七天!天天受罪!” 朱祁钰慢慢站起来,眸中恨意暴增:“死后挫骨扬灰,丢进粪池里!” “其家人,全部照做!” “女眷也不留!” 当晚,整个京师风声鹤唳。 会昌侯府。 孙继宗闻听这个消息,吓得从椅子上掉了下去。 “发生了什么?陛下为什么要杀害张氏满门?”孙继宗揉了揉腰,差点没摔断。 近来皇帝心思放在朝政上,很少动杀念了。 本以为能安安稳稳过日子了。 怎么忽然又杀人? 还下如此暴戾的圣旨,到底发生了什么? “奴婢不敢说!”会昌侯的管家瑟瑟发抖。 “说!你急死本侯吗?” “那张瑾咒骂圣上无子……” 会昌侯张大了嘴巴,久久没闭上。 那张瑾脑子有病吗? 皇帝没儿子,那是皇帝的心病啊。 看看朝臣天天哄着皇帝,告诉皇帝会有子嗣的,不断解皇帝的疑心病。 就是怕皇帝发疯啊。 可那张瑾,怎么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孙继宗却松了口气。 幸好,和外戚爵位无关。 他也就安心了。 “快,给老爷揉揉腰,快摔断了。”孙继宗让小妾帮忙。 他趴在软塌上:“吓死老爷了,你以后说话别大喘气,那张瑾也是找死,被凌迟也活该,咱家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孙继宗吐出一口浊气。 他心累了,不想掺和权力了,只想安安稳稳的当个会昌侯。 “陛下传下圣旨,京中未将子嗣送入宫中者,一概革职流放,京外限期月底,未到者诛族。” “陛下这是疑心天下人啊。” 孙继宗却不放在心上,他下面有四个弟弟,二弟在锦衣卫谋职,三个弟弟都送进宫里伺候了。 还有他三个儿子,几个侄子、侄女都送进宫里伺候了。 皇帝怀疑不到他身上来。 “老爷,三公子从宫里递话出来……” 噗通! 孙继宗起来猛了,一头扎在地上。 老仆赶紧扶他起来,孙继宗却推开他:“老三疯了?这个时候,传什么话啊!” “陛下一直疑心我家,他自己不检点也就罢了!” “怎么还能拖累家里呢?” 孙继宗面如土色:“完了完了,大祸临头了!” 他真的搞不懂,老三孙绍宗怎么就不长点脑子呢? 张瑾喝骂皇帝的话,为什么会传出来? 那不就是皇帝授意的,看看谁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吗? 是,你孙绍宗和漠北王关系好,人尽皆知的事。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了,漠北王只是漠北王,他不是皇帝了,你要拎得清啊,如今是景泰年间,不是正统年间了! 你个蠢货!把孙家害死了! “老爷……” “信打开了吗?”孙继宗大脑一片空白。 “是用手绢传出来的。” “快,送去宫中,快!” 孙继宗立刻摇头,道:“不,我亲自去送!我去向陛下请罪!” 张琮就是因为去请罪。 结果把满门搭进去了。 皇帝正在气头上,他入了宫,会是什么下场呢? 皇帝最恨的事,就是宫中和宫外相互勾连,孙绍宗偏偏往枪口上撞,这是老寿星上吊啊。 他老泪纵横。 他不能去求圣母,圣母在宫中的日子也不好过。 不能去打扰她,只能他这个会昌侯,全都扛起来。 “不必安排马车,我步行去。” 孙继宗想多享受一会外面的空气。 英雄苦短。 他早就熄了扶漠北王上位的念头。 皇帝太可怕了,杀人满门都不眨眼啊,他可不管什么亲戚不亲戚的,只要触怒了他,就不是死一个,而是死一门! 他怕了! 真怕了! 会昌侯慢慢地往宫中走,看着京师的夜色,满心凄凉。 乾清宫中。 朱祁钰让谈允贤回去,他枯坐在大殿之上,面色阴沉似水。 “皇爷。”冯孝小心翼翼开口。 朱祁钰看过来,眸光充满杀意。 冯孝吓得跪在地上:“回皇爷,会昌侯跪在宫外,乞求觐见。” “几时了?外臣还想入宫?他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吗?” 朱祁钰收回目光,语气森然。 “会昌侯说有大事,必须要入宫禀明皇爷。”冯孝战战兢兢回答。 “大事?他家要造反了吗?他入宫禀报是大义灭亲呢?还是要赚开宫门呢?” 朱祁钰冷笑:“让他跪着,别烦朕。” 冯孝赶紧出去。 他知道会昌侯为什么深夜入宫觐见,但皇爷没问,他也不说。 关闭殿门,他守在门口。 会昌侯跪在午门,请求觐见。 传遍了京师权贵家中。 勋臣家中,俱在打寒颤。 而驸马家中也不好过,活着的石璟和王谊,都想抱头痛哭。 京中诸王听说后,也瑟瑟发抖。 只有会馆里灯火辉煌,入京的文人并不把皇帝的震怒放在眼里,依旧沉浸在犬色声马之中。 翌日早晨,朱祁钰正常锻炼,上朝。 今天会试。 朝堂上没什么大事。 匆匆下朝,冯孝回禀,会昌侯还跪着呢。 “仁寿宫有风声吗?”朱祁钰问。 他有意晾着孙继宗,就是想看看孙太后会怎么做? “回皇爷,仁寿宫毫无动静。” 倒是沉得住气。 朱祁钰已经看到了都知监的禀报,孙绍宗向宫外递了个手绢。 自以为聪明,却不知道皇帝在钓鱼。 那手绢上写着什么字,朱祁钰都一清二楚。 倒是钓上来条小鱼儿。 “宣进来吧。” 进了乾清宫,朱祁钰忽然扫视一圈,指着一个洒扫太监:“他什么时候入宫的?” “回皇爷,是奴婢亲自拣选的新人。”冯孝适时增加乾清宫新鲜血液。 皇帝总喜欢从乾清宫里面调人出宫,导致宫中的人经常不够用。 冯孝就派人去各宫挑选得力的人入宫。 “哪天来的?”朱祁钰问。 “回皇爷,昨天来的,奴婢已经安排好了,老带新,是信得过的。”冯孝禀告。 “以后乾清宫进了新人,要把名单先递到朕这里来,朕看了后再决定。” 朱祁钰现在谁也信不过。 张玘为什么会忽然冲撞他?消息是怎么走漏的? 这乾清宫里,真的安全吗? 该让东厂来查查了。 “奴婢遵旨!”冯孝知道自己莽撞了。 进了正殿,刚刚坐下。 孙继宗被带了进来。 跪了整整一个晚上,两条腿都快废了,由太监搀着入宫,进了殿,又跪在地上行礼。 “会昌侯,何事入宫啊?”朱祁钰喝着茶。 没让他起来。 孙继宗双腿疼痛难忍,又不敢随便动弹。 “回陛下,微臣弟弟孙绍宗,从宫中递出手绢来,微臣不敢观看,特意送入宫中,请陛下处置!” 孙继宗倒是诚恳。 但你不知道,钓鱼的人,不喜欢有人破坏饵料,影响人家钓鱼吗? “会昌侯说了笑了吧?宫中怎么会传消息到宫外呢?宫规都忘了吗?”朱祁钰一副不信的样子。 孙继宗咯噔一下。 是啊,宫中是怎么传出消息的? 又是怎么送到他侯爵府上的? 这条线……才是最危险的! 孙继宗匍匐在地:“微臣有罪,微臣惦记宫中的弟弟、儿子,所以派了人在宫外候着。” 这番敷衍的话,鬼才信。 “把孙绍宗宣来。”朱祁钰接着喝茶,仿佛是一点小事,并不放在心上。 孙继宗则惴惴不安。 他是朱祁镇的亲舅舅,朱祁镇夺门,他能没参与吗? 当初在奉天广场外,皇帝就让他亲手烹了襄王,皇帝会信任他吗? 孙绍宗进殿,看见跪在地上的大哥,以及那手绢。 脑袋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傻傻地跪在地上。 “会昌侯说你,把这手绢传出了宫,是真的吗?”朱祁钰漫不经心问。 孙绍宗没想到,亲哥哥竟然出卖了自己! 难道,侯爵真就这么重要吗? 为了个侯爵,连漠北王的帝位都不要了吗? 连亲情也不要了? “恩?”朱祁钰抬眸看着他。 “微臣有罪!”孙绍宗知道瞒不住了,干脆请罪。 朱祁钰手中的茶碗,扔在桌上。 “你真把东西送出了宫?”朱祁钰声音愈发凌厉。 “微、微臣……” “知道是什么罪吗?”朱祁钰语气平淡,却毫无表情。 “微臣年幼无知,求陛下宽恕!”孙绍宗恨死了大哥,要不是你送到宫里来,我会是这样吗? 一句年幼无知把朱祁钰逗笑了。 “你今年有四十了吧?” “跟朕说你年幼无知,你是不会用成语呢?” “还是脑子有病啊?” 朱祁钰都不知道怎么形容。 陡然,声音凌厉:“私通物品出宫,乃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孙绍宗,你说朕该怎么处置你呢?” “求陛下看在圣母的份上,饶了微臣,微臣知错了!”孙绍宗不停磕头。 这是个傻子。 这个时候,应该撇清孙太后的关系才对,偏偏他还把孙太后拉下水,有这样的傻弟弟,孙太后也是难做。 朱祁钰勾勾手指,让人把那手绢拿上来。 冯孝将手绢平铺在案上。 “张瑾叱骂,怒。” 一共就五个字,朱祁钰嗤地笑出了声:“张瑾骂什么了?谁怒了?” “孙绍宗,你来告诉朕!” “把不敢写在手绢上的话,都说出来。” 试问谁不恨乱嚼舌头根子的人? 孙绍宗不但嚼了,还分享给别人。 把皇帝的丑事,分享给家人,举办个宴席哄堂大笑一场?还是开个吐槽大会? “来,你告诉朕。”朱祁钰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 孙绍宗以额点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嚼朕的舌头根子?” “张瑾骂朕没儿子,骂朕是狗皇帝,骂朕会被人推翻。” “孙绍宗,那个想推翻朕的,是不是你啊?” 朱祁钰目光杀意爆棚:“来人,把他舌头剪下来!” “仗着皇太后的势,就敢嚼朕的舌头根子。” “你是真敢啊,孙绍宗!” 孙绍宗瞪大眼睛:“陛下饶命,饶命,啊……” 两个太监按住他,一个用铁器掰开他的嘴巴,一个把剪子塞进去…… “啊!” 孙绍宗的惨叫声,令人脊背发凉。 孙继宗亲眼看见弟弟的舌头被剪下来。 身体不由自主地哆嗦。 “你怕什么?你是不是也参与了?”朱祁钰阴恻恻的声音响起。 孙继宗瞬间回魂,不停磕头:“微臣绝对没有,但微臣有管教不严之罪,求陛下处罚臣,削掉臣的爵位,求求陛下了!” 你都是聪明。 “现在想想,张瑾骂得没错呀。” “朕这个皇帝,确实不消停呀,折腾文武百官,折腾诸王,折腾百姓,确实是狗皇帝。” “朕确实没儿子呀,既然没有,也不怕别人说呀。” “但朕心眼小呀。” “谁骂朕,朕心里不舒坦。” “孙继宗,你能理解朕吗?” 朱祁钰说一堆没用的。 把孙继宗绕蒙了。 他傻傻点头。 “你是懂事的。” 朱祁钰缓缓站起来:“冯孝,去把宫中所有人宣来,孙绍宗私自传物品出宫,罪该凌迟!” “让孙继宗来行刑,全宫中的人给朕看着。” “看谁敢再犯!” 孙继宗眼珠子差点没蹦出来。 皇帝竟让他亲自行刑,凌迟自己的亲弟弟? 钓鱼! 皇帝就是拿张瑾钓鱼,他故意放出风声去,看看谁会上钩,结果孙绍宗傻乎乎上钩了。 皇帝就杀鸡儆猴。 告诉宫中,朕是没儿子,但你们的生死,都捏在朕的手里。 这天下,朕让谁生,谁就活着;朕让谁死,谁全家都得死! 这才是皇帝的目的! 同时,还在用他这条鱼,钓孙太后!钓漠北王! “不过,孙家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逐孙续宗、孙淳宗、孙瓒、孙珍、孙链等人出宫。” “每人鞭三十!” “勒令其闭门思过,无诏不得开门见客。” 朱祁钰不放心孙家人在宫中。 孙继宗浑身一软,他不怕被削爵,因为有孙太后坐镇后宫,孙家的富贵不会缺。 但绝不能失了皇帝的恩宠。 皇帝先圈禁,后面就是寻个由头夺爵,再往后就是满门抄斩了。 孙家一定要延续下去! 死一个孙绍宗可以,但不能让孙家死绝了! “微臣谢陛下天恩!”孙继宗不敢忤逆,只能去求圣母。 朱祁钰让人把孙绍宗带下去。 “冯孝,清洗掉这根线。” 朱祁钰目光幽幽:“告诉许感,宫中决不允许和宫外产生一丁点联系。” “无论是谁,敢私通消息出宫,一律诛族。” “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你也是,给朕盯紧了。” 冯孝趴伏在地,领旨称是。 用张瑾钓出孙家来,倒也划算。 如今外戚之家,只剩下孙氏有爵位了,该到抹去他们的时候了。 以前顾忌边境打仗,天下苍生不济,朝堂需要稳固。 但是。 朕不下杀手,就有人把朕当成软柿子。 那朕就杀鸡儆猴。 看看孙太后和漠北王,会不会跳出来当这个猴呢? 而胡濙在府中,一眼看透,皇帝虽然在杀张瑾、张琮、孙绍宗,其实是在敲打文官。 谁敢再往前走一步,朕就杀谁。 朕没儿子,也没有顾忌。 这才是朱祁钰让人把话递出宫的原因。 “唉!” 胡濙幽幽一叹:“那些人怎么就如此迫不及待呢?” “朝堂刚刚稳定下来,陛下也不再怀疑诸王,众正盈朝,生机勃勃,多好的场面啊。” “他们为什么非要毁掉呢?” “权和钱,真就那么重要吗?” “再不知足,老夫也没办法弥合陛下心中的裂痕了。” “到时候,将发疯的陛下放出来,那就是洪武朝再现。” “你们真以为谁能制住当今皇帝吗?” “没有儿子,是他最大的劣势,却也是最大的优势。” “哪怕把大明玩没了,他最多是亡国之君,反正也没有子嗣,死后也是凄凄惨惨的。” “与其自己凄惨,为什么不让天下凄惨呢?” “你们怎么就不明白呢?” 胡濙长长叹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他慢慢站起来,对着老仆说:“老夫要入宫,准备车架吧。” 每次都得让他擦屁股。 他也厌倦了。 好好的国朝,争什么呢? 皇帝已经一再退让了,不要再闹了,千万别再出幺蛾子了,否则等于谦回京,老夫也管不了了。 那于谦才是块又臭又硬的石头,你们真能把他拉下水吗? 皇帝可是敢用于谦的! 胡濙慢腾腾入宫。 宫外,贡院,墙垣高耸,环境阴森。 正在举行会试。 考棚十分简陋,约九千间,按千字文排布。 贡院的四角还有瞭望楼,主要起到监视作用。 东、西砖墙各开一砖门,门内有牌坊东为“明经取士”,西为“为国求贤”。 南墙外有砖影壁,墙之左右各辟一门,门内正中有“天开文运”牌坊。 正中轴线有大门、二门、龙门,亦称三龙门,门内有明远楼,楼下四隅各开券门,至公堂七间。 其它建筑尚有总裁、副总裁、考试官、御史等官员的公堂、居室、点名厅、守备厅、监试厅及刷印刻字、誊录、受卷、弥封等处所。 生员进贡院时要经唱名、搜检、领卷等极严的手续,当考生进入考场的考棚后,就要锁门,称为“锁院贡试”。 考生每人一间考棚、一盆炭火、三支蜡烛。待试题发下来,明远楼上响起鼓声,开始答卷,以点香为计时。 锁院之后,舒良带着东厂番子,开始巡查。 当掠过毕玉时,他不动声色。 考生是不允许抬头的,所以哪怕毕玉见过舒良,他也认不出来。 他经过那个崔珣的考棚,崔珣竟蜷缩着睡大觉。 啪! 一道响亮的鞭响,抽得崔珣惨叫。 “作答。”舒良冷冷吐出两个字。 崔珣不敢托大,强忍着剧痛坐在桌前。 本来,他看了眼题目,就毫无作答的兴趣。 他可不想为了仕途,写一篇咒骂圣人的文章,有辱斯文。 他干脆睡觉,用来抗衡会试题目。 可巡场的竟然直接拿鞭子抽他。 鞭痕,皮开肉绽,痛得他快要死了。 只要他敢不写,还会有鞭子落下来,到时候能疼死他。 舒良一路巡完,近百考生不愿作答,他全都赏了一鞭子。 进了主考官公堂。 白圭看着题目,冥思苦想。 瞧见舒良,他也不给舒良好脸色,文官最恨太监,尤其这太监掌管着东厂,臭名昭著。 他懒得理这样的一坨屎。 “白尚书,有考生不愿作答试题。”舒良阴恻恻道。 “不愿作答便罢了。”白圭不放在心上。 这是文人的个性。 能参加会试的,多是家中富裕之人,一路上游山玩水,旅游读书,岂不快哉? 这次不中,下次继续考便是。 没什么大不了的。 “本公提醒白尚书,这是皇爷亲自拟定的题目。” 舒良慢吞吞道:“不作答,便是大不敬!” “凡是不作答之考生,一律处斩,其家三族内不许参加科举。” 登时,白圭脸色一变,放下试卷:“你要干什么?要挖读书人的根子吗?” “本公自会禀报皇爷。”舒良怡然不惧。 别看白圭是礼部尚书,乃皇帝心腹,那又如何? “白尚书,这是皇爷亲自拟定的题目。”舒良提醒他。 白圭也知道,皇帝为了这题目煞费苦心。 “那又如何?牛不喝水强按头,那是什么道理?” 白圭可不想在舒良面前低头:“本官也会禀明陛下,若无事,公公请自便吧。” 他懒得和他说话。 今早宫中忽然传来消息,巡场交给东厂来做。 这让他十分不爽。 好好的会试,怎么能让太监这等腌臜货搀和进来呢?脏了圣贤书卷! 可是,这是陛下的旨意,他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舒良出了公堂。 又再巡视了几个公堂。 他不止巡视考生,也在监督总裁、副总裁、考试官、御史等官员。 “厂公!” 有番子快跑过来禀报:“有考生好像作弊!” “带本公去看!”舒良皱眉,为了不影响考生答题,他压慢了速度。 那番子指着一个考棚说:“厂公,那考生鬼鬼祟祟的,您看他这大热天的,穿这么厚,还不时的往衣服上看,实在奇怪。” “那衣服检查过了吗?”舒良问。 “回厂公,检查过了,没有异样。” “叫什么?” “叫胡信,浙江人士。” 舒良走上前去,迈进了考棚,两个番子紧随其后。 胡信吓了一跳。 舒良蹲下来,看向胡信的袖口。 “大人,晚生犯了何事?”胡信赶紧遮住袖口,跪在地上。 “把手抬起来。”舒良好像看到了字儿。 但考棚昏暗,难以说清是不是字儿,他也没法确定。 “大人,晚生考试时间不够了,求大人放过晚生!”胡信十分紧张,汗如雨下。 “耽误不了你多长时间,把手抬起来。”舒良发现胡信的字很工整,谈不上漂亮,就是特别工整。 胡信很不情愿,抬起了手腕。 什么都没有。 舒良却拽住他的手,胡信赶紧往回缩。 “别动!” 舒良摊开他的手,看他的袖口,什么都没有。 难道眼花了? 登时放开了他。 站起来之时,发现这胡信穿的真多,外面套了三四层衣服,里面还穿了亵衣。 关键亵衣穿了两套! “启禀大人,晚生害怕蚊虫,所以多穿些衣服,万一下雨了,不会冻感冒,多穿衣服总是没错的。”胡信这样解释。 “你不热吗?”舒良刚要退出考棚,忽然问。 “也热。” 这天气要是说不热,就是有鬼了。 “那就脱了,别捂出毛病来。”舒良叮嘱一句,便退出考棚。 忽然目光一闪。 舒良发现,他身上被汗浸透,而汗水竟是黑色的! “别动!” 舒良立刻进来,一把按住他。 直接把外衣.脱.下来! “把烛火拿来!” 待烛火光靠近,才发现亵衣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字! 全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 甚至,为了不同文章,还用红色笔做了划分。 两件亵衣,全是文字! “大人饶命啊!”胡信瞬间崩了。 “抓起来!” 舒良让人把胡信拖走。 尽量不打扰其他考生作答。 回眸看向那个发现的番子:“邵大群,做的不错,本公给你记一功。” 把胡信拖到了公堂里。 白圭看见这两件作弊衣,简直叹为观止。 这上面估计有上万个字,足足两件,这是把经义都抄上面了吧。 “学问勤中得,萤窗万卷书。” 白圭痛心疾首:“你可倒好,平时不好好读书,到了考试时候,竟然用此衣作弊!” 舒良却懒得拽词儿,只是问他:“还有谁是你同党?” “没有了,没有了!”胡信吓坏了。 “这上面的字,是你写的?”舒良问。 胡信说是。 字迹只要对照一番,就能判断出来。 可是,字练得这么好,文章应该是不差的,怎么还需要作弊呢? 舒良看着他:“你叫胡信?” “晚生是胡信。”胡信回答。 “作弊要处以何刑罚,你该很清楚吧?可你为什么一点都不害怕呢?” 没错。 这个胡信虽然表现得害怕,但好似是装出来的。 很是奇怪。 “晚生害怕啊!”胡信哆哆嗦嗦道。 “你自称晚生,但你的信息里,今年三十二岁。” “正统七年浙江衢州童试第八,中秀才。” “正统十三年浙江乡试,你排第二十七,中举人。” “年纪轻轻就取得这么好的成绩。” “为什么时隔九年,才参加会试呢?” “中间你去做了什么?” 舒良问他。 胡信惶恐不安,完了,事发了! “你确定你叫胡信?”舒良怀疑这个胡信是冒名顶考! 胡信趴伏在地上,每一块肌肉都在哆嗦:“晚、罪人就是胡信,绝对不敢欺瞒大人,就是胡信啊!” “可本公不信!” 舒良目光灼灼:“你是胡信,那这九年,你去哪了?” “罪人在家读书!”胡信小心翼翼回答。 “既然是读书,为什么没参加会试呢?” “本公告诉你,本公是东厂厂督舒良,你该知道东厂是干什么的!” 舒良陡然厉喝:“从实招来!” 明天多补一千字,今天没来得及,求订阅! (本章完) ------------ 第171章 朕不杀人,心里难受,去把和张瑾有姻亲的都杀光! 胡信趴在地上,汗浆如雨。 瞒不住了! 他招供了,承认自己替别人考试了! 白圭眼睛一眯,这舒良难怪被陛下信重,倒是有几分真本事。 “替考?” 舒良目光闪烁:“把你替考名单列出来,一个人都不许漏下。” “既然是替考,你的经义水平应是极高的,根本没必要夹带抄袭啊。” “那你为什么要用作弊衣呢?” 舒良难以理解。 “罪人没有隐瞒,真的没有隐瞒!” 胡信哭泣道:“罪人经义水平一般,每次都用衣服作弊!” 舒良却觉得不对劲:“往次会试名单里,并没有伱,你是替谁会试啊?” “罪人替别人参加乡试!这是第一次参加会试!”胡信坦白。 舒良盯着他。 胡信低着头,不停流泪。 白圭轻咳一声:“舒公公,该向陛下禀报了。” “不急!” 舒良挪开目光,看向白圭:“这里面有事。” “他乡试排名第二十七,替人家考试参加乡试,需要用作弊衣吗?” “既然靠替考赚钱,学识应该是不差的,不然没人会聘你的。” “而且穿着作弊衣,明目张胆作弊。” “你在侮辱本公在脑子吗?” “说说吧,这贡院里谁和你有关系?说出来!” 胡信脸色急变。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这位东厂厂公,抽丝剥茧,任何细节都不肯放过。 三言两语,就戳到他内心深处的秘密。 偏偏他后台再大,也大不过皇帝,东厂背后是谁,他当然知道了。 “本公换个问法,这贡院里,谁在保你?” 用作弊衣作弊,完全不将巡场放在眼里。 说明了什么? 巡场被人收买了。 但今天早晨,宫里忽然下旨,令东厂巡场,才导致作弊失控,但已经入场的胡信并不知道。 所以他才公然拿作弊衣作弊,因为他知道,巡场是不会声张的。 就大张旗鼓的抄。 “没人保罪人啊,真的!” “公公,求求您相信罪人,罪人知错了。” “求公公处罚罪人!”胡信不停磕头。 这反倒引起舒良的兴趣。 慢慢蹲下来:“你不必害怕,指给本公看,是不是他?” 他指向了白圭。 白圭气得七窍生烟,刚对舒良的一丝好感,瞬间消散。 “本官堂堂尚书,岂能自毁前程?” 白圭气炸了:“舒公公切莫血口喷人!” 他白圭是今年主考官,所有考生皆要敬他为座师,本届进士都是他的学生。 皇帝这是扩大他的班底。 他岂能傻乎乎的去帮那群渣子舞弊? 王文的例子难道忘了? 他白圭是励志要当宰辅的人! “胡信,这贡院里,本公和白尚书的官级最高。” “既然不是他,是谁,你说出来。” “本公饶你不死。” 舒良捏住他的下巴:“倘若你不识相,死的就不是你一个了,而是你的全族!” “考虑清楚!” “再说话!” 胡信身体在抖,他本想遮掩过去。 但舒良火眼金睛,他又只是个普通生员,只擅长学习,不擅长应酬交涉,自然被人一眼望穿。 “是巡场官代瑛!”胡信说出来了。 “代瑛?” 舒良对这个名字很陌生,仰头看向白圭。 白圭也没听过这个名字。 今年科考官员里没有这个人。 “看来你不老实啊?” 舒良笑了起来:“现在不说,等去了东厂诏狱,你什么都会说的。” “大人,罪人什么都说了!那人确实叫代瑛啊!就叫代瑛!”胡信哭嚎道。 “会不会是化名?”白圭问。 “哼,化名也简单。” “本公让人把巡场官都抓起来。” “让他挨个去看。” “哪个是代瑛,就一目了然了。” 舒良站起来:“白尚书,皇爷对科举多么重视,你该很清楚。” “出了这档子事,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有些事,还需请您配合。” 这话是真的。 如今朝堂人手不足,皇帝很看重这次科举。 白圭压住心中的厌恶:“请说。” 舒良附耳低语几句。 仁寿宫。 新的仁寿宫,是按照原图建造的,唯一不同之处,在仁寿门外,起了两座小殿,给孙太后礼佛敬道用的。 孙太后一身盛装,雍容华贵。 “真狠啊!” “他在等着哀家去求他!” 孙太后慢慢站起来:“将哀家的弟弟、侄子、侄女都逐出宫去,这是惩治孙绍宗吗?” “不!” “这是在惩治孙家!” “孙绍宗有罪,你便杀了孙绍宗,何必牵连孙家呢?” “来人,将哀家的素衣拿出来,为哀家更衣!” “圣母!”侍奉的宫女跪在地上。 孙太后侧目看她。 “圣上让宫人都去观礼,奴婢、奴婢……”那宫娥啜泣着,显然是害怕。 都是大家闺秀,来宫中伺候已经够难为人的了。 却要去看那般血腥之事。 皇帝实在残暴。 但她不敢说出口,她是罗绮的孙女,叫罗秀娥,在宫中本就不受待见,是孙太后处处袒护她,才存活到现在。 她自然就要为孙太后卖命。 “起来,跟着哀家,去见皇帝。”孙太后慢慢走向后殿。 她宫里的宫娥,都是各宫的刺头儿,让她来管束的。 她更换上素衣,披头散发。 “圣母,您这般……”罗秀娥想说这样很失礼。 “怕什么?” “皇帝是哀家的儿子!” “做母亲的披头散发,就不能见儿子了?” 孙太后咬着后槽牙说的。 这儿子,事母不孝,就该被处以极刑! 罗秀娥匍匐在地上,不敢说一个字。 “秀娥,起来吧。” 孙太后对罗秀娥总是宽仁些。 甚至她对宫中的宫娥,都宽仁,赏赐向来大方。 和抠抠搜搜的唐贵妃比起来,唐贵妃相形见绌。 自然在宫里更得人心。 别看这些官小姐,往往攀比起来,比那些农家出身的宫娥更厉害。 “奴婢谢圣母天恩!” 罗秀娥站起来想扶着孙太后。 孙太后不需要。 也没乘坐凤驾,就这般走去了乾清宫。 孙太后刚出仁寿宫,消息就传到乾清宫。 “这是给朕下马威来了?” “毁了朕的名声,让天下人戳朕的脊梁骨,骂朕不孝!” 朱祁钰嘴角翘起:“哼,冯孝,去请圣母皇太后,观礼。” “皇爷,圣母一袭素衣,好似参加葬礼,您若不去相迎,怕是名声会更糟。” 冯孝小心禀告。 他想劝谏,却又不敢说。 “她弟弟死了,不就是葬礼吗?” 朱祁钰收敛笑容:“难道让朕去迎她,然后给她跪下吗?” “从朕杀了张瑾,还有名声吗?” “传旨,夺了孙显宗锦衣卫同知之职,抽三十鞭子,流放河套。” 这是要硬碰硬啊。 既然名声臭了,皇帝还会在乎名声吗? 你们拿朕当软柿子? 那朕就看看,谁的脖子更硬! 冯孝不敢去去劝。 赶紧出殿,去迎孙太后:“传圣上口谕,请圣母去奉天殿观礼。” 孙太后脸色一白。 皇帝这是不允她抗争啊! 你杀了我孙家人,难道还不许我哭丧吗? 好霸道的皇帝! “圣母,皇爷正在气头上,刚刚夺了孙显宗的职位,打发去河套了。” 孙太后脸色又是一白。 只要她再往前走,孙家还会有人被逐出京师。 只要她敢去观礼,皇帝就杀光孙家! 看谁的脖子硬! 她不由得停下脚步:“皇帝连嫡母都不见了吗?” “圣母娘娘。” 冯孝近乎哀求道:“皇爷被张瑾气坏了,正是气头上。” “您终究是皇爷的母亲,母子哪有隔夜仇呀。” “等皇爷消了气儿,自然就放过孙氏了。” “求圣母回宫!” 皇爷可以不要名声。 但做奴婢的,不能不考虑后果。 边关在打仗,京师空虚,不是皇帝任性的时候,这个时候就要隐忍,不能出岔子。 孙太后胸口起伏:“冯孝,你去告诉皇帝,孙家人也是他的舅舅!” 她愤愤转身回去。 “奴婢遵圣母懿旨!”冯孝松了口气。 好在没彻底撕破脸。 如今天下飘摇,边境在打仗,京中防卫空虚,尤其宫中、漠北王府绝对不能出乱子。 将一场风波消匿于无形,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冯孝小跑着回宫。 “皇太后何时这么好说话了?” 朱祁钰眯着眼:“她不就想让朕名声尽毁,承载着千古骂名嘛?” “张瑾激怒朕,让朕向天下承认暴戾的一面。” “让天下人看清楚,朕就是暴君。” “那朕就残暴给你们看!” “去,把和张瑾有姻亲的,都杀了!” 噗通! 冯孝跪在地上:“请皇爷息怒!” “勋臣树大根深,各家彼此联姻,形成一体。” “您若是迁怒姻亲,恐怕会引起勋臣反弹。”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求皇爷冷静下来!” 没错。 勋臣之间互相联姻,互为一体。 甚至皇帝也愿意将公主嫁给勋臣,以笼络这个群体。 本来,朱祁钰杀了彭城伯和惠安伯,就已经让勋臣震怖了,再杀下去,会导致爵位不值钱的。 这件事的政治影响更大、更恶劣。 张瑾微不足道,死了就死了,但绝对不能扩大化了。 “怎么朕拿回了皇权,反而处处掣肘了呢?” 朱祁钰满脸颓然:“这不能做,那不能做,这皇帝当得有什么意思?” “勋臣不能杀,文官不能动。” “朕的火找谁发?” “你们吗?” 难怪以前的皇帝喜欢杀太监,因为皇帝无能,只能杀近侍泄愤。 “若皇爷心中有火,请杀奴婢!”冯孝磕头。 “屁!” 朱祁钰恼怒:“你们都是忠心的,朕若杀了你们,岂不是非不分?当朕真是昏君?” “冯孝,你说朕这个皇帝,怎么越当越窝囊了呢?” “难怪先帝不理朝政,一心去玩。” “这天下,管得是真累啊!” 冯孝感同身受:“只要皇爷诞下龙嗣,一切就迎刃而解。” “是啊!” “前些年朕为了子嗣,天天用药,结果还是没有。” “朕最大的弱点,就是没儿子啊!” 朱祁钰十分颓废,但眸中杀意爆棚。 朕没有,凭什么你们都有呢? 却在这时。 门外的秦成跪在门口禀报:“皇爷,胡太傅求见。” “宣进来。”朱祁钰面容阴冷。 不杀人,他心里难受。 胡濙小心翼翼进来,迎面看到了皇帝眼中的杀意,心里咯噔一下。 赶紧跪下行礼。 朱祁钰却没让他站起来,过了良久,才道:“老太傅为谁求情来了?” “老臣是解陛下忧虑来的!”胡濙轻声道。 朱祁钰撑开眼皮:“张瑾说的没错。” “朕没儿子,早晚都是孤家寡人。” “他没骂错,还不如趁早,将皇位还给有儿子的漠北王。” “省着被后人戳脊梁骨,骂朕鸠占鹊巢。” “您说对吗?” 怎么又来了? 胡濙苦笑:“陛下身体康健,必然能诞下龙嗣。” “你能保证?” 胡濙满脸苦涩。 他来,是为了弥合皇帝和百官心中的裂缝。 自然要满足皇帝的心思。 “老臣可保证陛下必能诞下龙嗣!”胡濙能说什么,敢说什么? 朱祁钰冷笑两声。 “老臣是医者,日日为陛下诊脉,知道陛下身体康健,体壮如牛,没有任何问题。” 胡濙捡好听话说。 “身体康健又有什么用?没儿子,就是朕的死穴。” “刚才皇太后一袭素衣,披头散发,来质疑朕。” 朱祁钰叹了口气:“老太傅,朕和你说句实话。” “这皇帝朕当够了,当大明的家,为天下人的生计操心,夙兴夜寐,早生华发。” “但没人理解朕,只会非议朕,辱骂朕,怨怼朕。” “朕累了,太累了。” 朱祁钰又闭上眼睛,充满疲惫。 “妇寺不得干政!此乃太祖祖训!” 胡濙掷地有声道:“哪怕圣母乃陛下嫡母,乃天下太后,但是,也不能坏了规矩,请陛下重罚孙氏!” 他旗帜鲜明地站在皇帝这边。 “嫡母也是母,朕不敢背负不孝的恶名!” 朱祁钰十分憋屈:“但孙氏,却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家要什么,朕没给赏赐给他们?” “孙继宗只是会昌伯,但朕封他侯爵,赐下世券!” “您说他家配吗?” “战功真能和侯爵媲美吗?” “不就靠着皇太后嘛!” “朕这个做儿子的,仁至义尽。” “可孙绍宗是怎么报答朕的?” “他在宫内,却私通宫外。” “他要干什么?” “要谋朝篡位吗?” “老太傅,您说,朕不该处罚他吗?” “杀了他,是不是处罚得太轻了?” “哼!” “朕只是杀了他,尚未动孙氏呢,皇太后便坐不住了。” “朕是庶子承嗣大统,嫡母是朕的天,朕哪敢忤逆啊!” “现在天下就戳朕的脊梁骨!” “等朕百年后,太子继位,朕岂不被后世史书骂死啊!” “与其当得这么累,干脆退位让贤。” 朱祁钰不停叹息:“老太傅,这皇帝,朕真的当够了。” “远不如当郕王时痛快。” “真的。” 朱祁钰假惺惺地沾沾眼泪。 胡濙明白了,皇帝想处置孙氏,但又不想亲自开口,坏了亲戚之情,就让胡濙来背锅。 “明日老臣便请全体朝臣上书,严惩孙氏!还天下朗朗乾坤!”胡濙掷地有声。 “老太傅忧国忧民,不愧是朕的左膀右臂。” 朱祁钰叹了口气:“但孙氏……” “算了吧。” “到时候太后再闹起来,朕这个做儿子的,该怎么收场?” “算了算了!” 胡濙瞪大眼睛。 您的意思,让我们上书废了太后? 您可真敢想啊! 还不如您直接让太后暴毙,来得更痛快些。 但皇帝不会脏了自己的手。 “陛下,会昌侯一门,老臣必定给陛下一个说法!” 胡濙不断妥协。 因为文官得了便宜,皇帝正在气头上,把他惹怒了,掀了桌子,把那些暗中搞事的文官都杀了,到时候还不便宜了勋贵? 他现在是拿勋贵做人情,倒霉的是勋贵,跟文官有什么关系? 偏偏勋贵又是皇帝的基本盘,让皇帝自己难受去。 这也是个小坑。 “罢了,不提这事。” “朕不顾亲戚之情,以峻法处置了彭城伯、惠安伯满门,天下人必然骂朕刻薄寡恩。” “皇祖母在地下,是否也在骂朕这个不孝孙儿,太过无情了呢?” “这名声吧,朕可以不要,但不孝皇祖母的恶名,朕怕是担不起啊。” 朱祁钰幽幽道:“朕这法统来自于先帝,先帝来自于仁宗皇帝,你说说。朕该怎么收场?” 法统和名声。 这是皇帝坐着的龙椅四角中的两个角。 两角塌了,他这皇位就坐不稳。 “陛下,唐宗宋祖有好名声吗?” “但千百年过去,后人只记得他们的煌煌功业!” “汉高汉武,何尝又有好名声?” 胡濙坦然道:“名声又有何益?不过庸人自扰!” “太祖、太宗杀人如麻,现在可有人敢骂?” “陛下呀,您应该把心思放在功业上,放在朝政上,什么名声根本就不重要。” 可皇帝不点头,不允他起来。 说明没说到他的心坎儿里。 皇帝想让他接着说。 “名声是把双刃剑。” 胡濙咬牙道:“陛下有好名声时,做事束手束脚,不能全力施为,是要顾及名声的;” “如今陛下身背恶名,便无须顾及,随心行事便可。” “而陛下的法统,的确来自先帝,来自仁宗皇帝,但和张氏没有任何关系。” “若论亲疏远近,您才是先诚孝皇后亲孙。” “那孙氏享受了三代富贵,如今犯了大错,正是寿终正寝的时候!” “老臣愿联名上书陛下,请杀张氏满门!” 胡濙掷地有声。 为了消解皇帝的心结,他不惜一切。 朱祁钰眼睛一亮:“那朕要杀掉张瑾所有姻亲,可否?” “可!” 胡濙废话没有。 您想杀谁便杀谁!老臣一概遵命! “老太傅!朕有你,方能走到今日!朕方知岁月并不蹉跎啊!”朱祁钰一把抓住胡濙,将他扶起来。 算过关了! 胡濙额头上全是汗水,后背都被浸透了。 他真害怕,皇帝会变成彻头彻尾的暴君,带着大明去死。 “朕被张氏算计,被孙家欺负,皇太后又看朕的笑话。” “朕以为朕真的是孤家寡人。” 朱祁钰动情道:“却不想,朕的身边还有你这样的良臣良佐,朕知足了!” 这话的意思是,真要杀光张瑾亲属? 那打击面实在太大了! 大半个勋臣都要进去。 “若那些勋臣对陛下忠心,就应该杀妻证道,证明自己的忠心!”胡濙疯了。 为了弥合皇帝心中裂痕,连如此暴戾的话都说出来。 被起居郎记下来,他胡濙的名声也毁了。 会被史书记载成:昏君佞臣,天生一对。 杀妻证道? 朱祁钰被胡濙震到了:“老太傅,朕虽然有坏名声不假,但朕是个好人。” 您是好人? 您要不要脸啊! 胡濙目瞪口呆,您是真的想让勋臣杀妻证道? “罢了,杀人太多,显得朕过于刻薄寡恩。” 这话让胡濙松了口气。 不止要杀妻,还要杀子、杀夫,不知多少勋臣会被此事波及。 “等过段日子,找个由头,都打发去河套戍边吧,省着看着心烦。” 嘶! 胡濙倒吸冷气,您是真记仇啊。 看来张瑾是真把您骂急了。 当着皇帝面,骂人家没儿子,皇帝不杀个血流成河,都是千古仁君了。 “老臣遵旨!”胡濙可不敢忤逆。 “今日老太傅怎么一反常态,朕说什么便是什么呢?”朱祁钰纳闷。 “陛下乃承天洪运的皇帝,杀、放皆在一念之间,老臣不敢忤逆陛下!” “哈哈哈!”朱祁钰得意大笑。 朕是皇帝,没儿子,那也是皇帝! 正相谈甚欢的时候。 冯孝进来:“回皇爷,舒公公查到了生员作弊!” 朱祁钰眼睛一眯,伸手接过奏章。 看完后,递给胡濙。 “多亏了舒公公心细如发,这个胡信背后不会这么简单。” 胡濙心里卷起万丈波澜。 刚刚弥合了皇帝心中的裂痕,让皇帝恢复正常。 结果,文臣又亲手揭开伤疤,告诉皇帝,我们都是骗你的! 完了! 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这群傻子,还亲手将刀把子送到皇帝手上,让皇帝捅死文臣! 张瑾的事,背后没有文臣的推波助澜,傻子都不信。 皇帝心有万般愤怒,在多事之秋只能暂且忍耐。 胡濙又帮着皇帝顺气,终于让皇帝开怀。 结果,天送枕头,逼皇帝杀人。 “查!” 朱祁钰语气森然:“一查到底!” “不管是谁,只要牵扯了,统统诛族!” “涉事者,诛九族!” “交给东厂查办,冯孝,去传旨!” 这哪是查科考舞弊案啊。 这是查皇帝怀疑的所有文臣啊! 是谁安排了张玘,是谁让皇帝无子的流言甚嚣尘上的,又是谁口诛笔伐皇帝的? 都揪出来! 统统杀光! 这才是皇帝的深意。 “陛下不可!” 胡濙跪在地上,沉声道:“陛下,此事还需调查,先找到这个代瑛,再一步步查下去。” 朱祁钰挥手打断:“一步步查,最后只会不了了之。” “那个胡信,连续参加几次乡试,浙江主考会不知道?” “朕看啊,这胡信作弊案,是有组织有预谋的,这伙人多次作案。” “不知道有多少进士,是靠徇私舞弊上来的!” “甚至,上面还有保护伞,全都抓起来,打掉!杀光!” “老太傅,此事你无须插手。” “交给东厂,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的确,能查出水落石出。 但文臣估计剩不了几个了! 文官集团,是靠同年、同乡联系起来的,逐渐形成了党派,进而形成集团,逐渐壮大。 皇帝要破了这同年之情,从根子上打破文官集团。 让文官只能变成皇帝的走狗。 而不是形成集团,和皇帝抗衡的势力。 “陛下,科举乃为国取才,当慎之又慎。”胡濙不同意,绝对不能同意。 让东厂去挖文臣的根子。 信不信,东厂能把天下文臣杀光! 到时候文臣无以为继,只能乖乖当狗。 杨士奇做的所有努力,都付诸东流,没个几十年,文官是发展不起来的。 哪怕和皇帝谈崩了,他也必须挽救这个局面。 “为国取才,哈哈哈!” 朱祁钰怪异大笑:“牢笼志士罢了,老太傅还真自欺欺人?” “朕之前就说过了,科举为国取才,也不是化育天下。” “而是用‘学而优则仕’的家国情怀,和高官厚禄的名利诱惑来收买天下文人。” “准确地讲,朕在驯服文人当狗。” “当朕的狗!” “诚然,碰到软弱可欺的君主,文臣会形成庞大的文官集团,骑在皇帝头上作威作福,操纵皇权。” “这方面你们熟……” “所以不消朕细说了吧,老太傅。” 没错。 科举就是牢笼志士而已。 胡濙脸色发白:“陛下不能只学权术,以帝王心术驾驭群臣,届时只会令群臣离心,大明崩溃!” 科举确实是猫腻。 但是,不能说出来。 文官是要面子的,文官为什么要和皇权抗争。 就是因为皇帝想驯服文官当狗! 文官不同意啊,寒窗十余载,谁甘心当皇帝的走狗? 所以,文官开始蛊惑皇帝,让皇帝荒废朝政,再一点点的,从皇帝手中窃取皇权,让皇帝变成傀儡。 这种斗争,无时无刻,不在开始。 也永远不会结束。 皇帝和官员,永远是对立的。 二者却也是统一的,在家国天下面前,他们又有统一的利益,不允许第三方势力掀桌子,推翻王朝。 所以矛盾。 “朕也不想亵渎志士的纯粹之心。” “所以朕让东厂去查!” “查个水落石出!” “把那些蝇营狗苟都查出来,清洗掉!” “朕讨厌那些蛀虫!” “朕希望大明变得纯粹,天下人变得纯粹!” 说白了,您想让天下人变成圣人。 那是不可能的,人心趋利,贪嗔痴永远萦绕心头,谁也没法彻底摒除,只要私心在,就永远不会一心为公。 “西魏名臣苏绰曾说,天下无不贪之官。贪,何所惧?” “所惧者不忠也。” “凡不忠者,必为异己,以罢贪官之名,排除异己,则内可安枕,外得民心,何乐而不为?” “此其一。” “其二,官若贪,君必知之,君既知,则官必恐,官愈恐则愈忠,是以罢弃贪官,乃驭官之术也。” 胡濙借古咏今。 告诉皇帝,用贪官,杀贪官。 后面的话,胡濙不敢说。 因为大明官员以清廉为考核标准,他不敢劝谏皇帝不用清官,只用贪官,那会让他成为千古第一佞臣。 “老太傅倒是深谙朕心。” 朱祁钰幽幽道:“教朕这驭官之术。” “但朕不喜欢驭官之术,朕希望人人为公,一心为公的清廉之士。” 胡濙想把苏绰后半句说出来。 但生生止住了嘴。 皇帝是听不懂吗?是不想用权术吗? 不,他是铁了心要清扫文臣。 他要彻底将文臣驯服成狗。 其实驯服文臣当狗,连太祖、太宗都没做到,大明朝没有一个皇帝做到过,反倒鞑清做的不错。 噗通! 胡濙跪在地上,掷地有声:“老臣愿以性命,保全陛下诞下龙嗣,龙嗣必将承袭帝位!” 这是用儿子的皇位,换取这次清洗? 朱祁钰目光阴鸷。 朕生儿子,让儿子继承皇位,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怎么? 还要跟你们做交易? 多可笑啊。 连最基本的皇位传承,都要靠政治手段交易,何其可悲。 可见文官集团的背后,果然有一股势力,能够操纵皇位的继承。 当初朕被推上皇位,就是这股势力在推动。 当时朱祁镇被俘。 继承帝位的人选有两个,襄王朱瞻墡和他朱祁钰。 他一直以为,选自己的原因是,他是先帝亲子,他继位的话,孙太后仍是中宫太后,孙家也不会被张家压下去。 而勋臣支持的是宣宗皇帝,所以自然而然支持朱祁钰登基。 当时朱祁钰年纪小,又没有既藩,缺乏治理地方的经验,所以在文臣眼里,他比较好控制。 现在看来,真正的原因都不是这些。 而是背后那股势力,选中了朱祁钰。 “那这科举作弊案,就不了了之?”朱祁钰的确动心了。 朱见济的死,未必是孙太后一手谋划的。 也跟文官集团有关系。 因为文官需要一个好控制的皇帝,而不是一个有野心的皇帝。 当时朱祁钰初登大宝,励精图治,横扫积弊,想做出一番功绩来。 易储风波后,朱见济暴死,从那之后朱祁钰便不理朝政,不抓皇权,完全是个顽主。 所以才苟活了几年。 如今细想起来,朱见济的死,最大受益人除了朱祁镇外,就是文官集团。 而且,朱见济暴死后,不了了之。 原主根本就没查过。 多可疑啊。 说明朝臣不允许皇帝去查,所以皇帝就查不了,只能当成正常死亡,然后剩余的几年里,他都在生儿子,却久求不得。 最后在寂寥之中,被夺门胜利。 这一切,都是背后那股势力,想换个皇帝罢了,证明他们的存在感。 “请陛下交给都察院,监察司去查!” 就是说,让文官自己查自己。 还不如不查。 胡濙也不装了:“老臣保证陛下之亲子,承嗣帝位,陛下将永享太庙香火!” 就是说,朱祁钰的牌位,不会被从太庙中踢出去。 朱祁钰却想杀了他! 杀光所有文臣! 这也恰恰说明了,胡濙和这股势力有关系,甚至还牵绊很深,从他身上也许就能找到蛛丝马迹。 倏地,朱祁钰笑了:“成交。” “老臣谢陛下天恩!”胡濙恭恭敬敬磕头。 刚刚弥合的裂痕,彻底裂开了。 再也封堵不上了。 胡濙的心思全都白费了。 就因为科举舞弊案,胡濙咒骂白圭,怎么连这点事都处理不好啊。 但这盖子必须捂住。 绝不能让东厂搀和进来。 要查也得自己查,控制在有限范围内。 文官的根子不断,就能缓缓繁荣壮大,一旦断了根子,就再也形成不了集团了。 文官迟早成为皇帝的走狗,寒窗苦读,就变成了苦读当狗。 何其可悲? 读圣贤书之人,不耻此道。 “老太傅,您背后的势力,究竟是谁呢?”朱祁钰忽然问。 刚要起来的胡濙,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一声没吭。 此时无声胜有声。 恰恰说明,背后真的有一股势力在操纵朝局。 甚至能操纵皇帝的生死。 朱祁钰慢慢蹲下来:“厂卫都是朕的人,若朕有个三长两短,朕就血洗朝堂,把所有人杀光,听到了吗?” 完了,皇帝的疑心病终于释放出来了。 他要杀人了! “陛下……”胡濙想解释。 “朕不想听那些虚的。” “朕只告诉你,朕是皇帝,想杀谁就杀谁!” 朱祁钰死死盯着他:“除非朕死了,但死前,朕能让所有人陪葬!” 胡濙身体一颤,小心翼翼抬眸,却看见皇帝充满杀意的眼眸。 遏制不住了! 从这一刻开始,皇帝将不信任任何人。 他会随时杀人的。 “去传旨,杀光和张瑾一切相关的人,不必扩大化!全杀了即可!”朱祁钰不忍了。 “再传旨舒良,把那个代瑛揪出来,移送监察司。” “传令禁卫,加强宫中巡视。” 胡濙听出来了,皇帝开始防着所有人了。 “老太傅,无事便回去吧。” 朱祁钰语气阴冷:“传旨巡捕营,即日起,京中街面皆由巡捕营管理。” 胡濙脸色一变。 皇帝是对那条文官专属街道做文章。 巡捕营负责监视吗? 绝对不是! 那巡捕营营督曹吉祥,是漠北王余孽,为了求活,可把京中庙观折腾快要死了。 京中十余万僧道,闻听曹吉祥的名字都睡不着觉。 让这样的煞星来管街面。 这是要干什么? 皇帝夺回皇权后,重用厂卫,建立缇骑、巡捕营,如今又建了西厂。 以前看不出什么,因为皇帝很少动用。 如今皇帝发疯之后,会不会大肆启用番子,不止监听天下,要用番子整饬天下呢? 胡濙不寒而栗。 这该死的科举作弊案,可把文官害惨了! 贡院外。 舒良将所有巡场官召集起来。 让胡信挨个指认。 胡信却说没有这个代瑛。 “你在逗本公?” 舒良皮笑肉不笑:“把他带去诏狱,尝尝滋味,就老实了!” “你们!” “给本公站在这,一动不许动!” 巡场官瑟瑟发抖。 他们由都察院、六科(监察司)抽掉出来的巡场官。 但是,都察院的御史都被派去民间了,如今这批人,都是从地方新招入的,最多算代御史。 “罪人说的都是实话,真没有那个人啊!”胡信不想去诏狱。 他也听说过诏狱的名头,没有人从诏狱活着出来。 不,准确地讲,是进去了,想死都难。 胡信不想遭罪。 舒良刚要说话,院内鸣镝传信。 会试期间,贡院是完全封闭的。 这时打开是迫于无奈之举。 但院门不能频繁开启,舒良也不能坏了规矩,就用鸣镝传信。 “你们在这守着,本公进去!” 舒良寒着脸进入贡院,扫了眼考棚里的考生,便去公堂。 “厂公!” 一个满头大汗的番子低声道:“又出事了,有个考生口吐白沫,好似不行了。” “就这点事?” 舒良皱眉:“死了就死了,就算死了也得等三天后开门,任何人不许破例。” “厂公,标下去查,那考生的蜡烛不见了。” “嗯?” 舒良侧目:“三根都不见了?” “是的,三根蜡烛是用三天的量。” “不可能这么快燃尽。” “标下从他吐出的沫子里,看到了蜡油,他好似是吞了蜡才出事的。” 那番子详细描述过程。 舒良脸色一变:“快把人拖过来,豁开肚子,查那蜡烛!” “标下遵命!” 东厂番子动手麻利,很快就将人拖过来,直接开膛破肚,拿出来化了半截的蜡烛。 舒良忍着臭味,放在阳光上看。 “厂公,有字!” 舒良也看到了,确实有字。 白圭问询赶来,和他一起来的,是几个副考官,陈玑、胡奥、李显。 “白尚书,你看!”舒良举着让白圭看。 “这上面怎么有字儿呢?” 白圭猛地回眸,喝问:“这蜡烛是谁发的?” “是副总裁发的。”陈玑回禀。 “把人叫来。” 白圭冲着阳光看:“看不清是什么字啊。” “被胃水腐蚀了,谁也看不清。”舒良拿起残余的几段蜡烛,都有字迹。 说明这不是随机刻上去的一个字,而是舞弊。 副总裁叫杨大荣,是景泰二年的进士。 杨大荣粗手粗脚,皮肤黝黑,是农人出身。 考上科举后,在地方熬了几年。 因为都察院实在缺人,就将他调入都察院当御史。 “这蜡烛是你发的?”舒良问他。 杨大荣行礼之后,点头承认:“是卑职发放的。” “上面有字吗?”舒良问。 “没有字迹,一个都没有!”杨大荣斩钉截铁。 “你过来看。” 舒良让他看,杨大荣惊得张大嘴巴:“怎么会有字儿?” “这得问你啊,这蜡烛经的是你手。”舒良冷幽幽地看着他。 噗通! 杨大荣跪在地上:“公公明鉴,卑职只是发放蜡烛,绝对没有参与舞弊。” “小点声,喊什么?” 舒良不满。 担心他的大嗓门,影响考生作答。 “卑职晓得。”杨大荣向白圭求救。 白圭也怀疑他:“你说说,这蜡烛都经过谁的手啊?” “回尚书大人,这蜡烛从制作到送……” “就说在贡院里。”白圭问。 杨大荣思索了一下,才道:“仓库管事的,以及搬运的夫役,发放的小厮……” “除了他们,就只有卑职了。” 杨大荣大呼冤枉:“但卑职绝对没有参与舞弊,这蜡烛不知道是被谁调换了。” 白圭看向舒良。 “本公看就是被你调换了。” 舒良抬眸:“去取一支蜡烛来。” “若两根蜡烛质地一致,就说明是一批次出产的。” “会试是为国选才,乃天下大事。” “制作蜡烛乃是官邸。” “只要一查,就能查清楚,甚至这根蜡烛是谁做的,都有据可查。” 舒良慢悠悠道:“杨大荣,本公给你个机会,自己坦白,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若你不识相,进了东厂诏狱,本公可就不是跟你好商好量的了。” “卑职冤枉啊!”杨大荣叫苦不迭。 但东厂番子来报:“厂公,发放蜡烛的一个小厮自缢了。” 舒良猛地看向杨大荣:“你在销毁证据?” “真的不是卑职啊,求公公明鉴!” 杨大荣哭嚎起来:“卑职是见过陛下的,陛下十分欣赏卑职,卑职怎么会自毁前程的事呢?” “卑职虽然家贫,但也知道贫贱不能移的道理。” “更熟读大明律法,知道科举舞弊是什么罪,卑职怎么敢知法犯法呢!” “求大人们明鉴!” 杨大荣一叩到底。 舒良看向白圭。 白圭却摇摇头,他认为不是杨大荣做的。 出身农家的杨大荣,颇得皇帝青睐,真没必要自毁前程。 “发放蜡烛的所有小厮,全都集中起来。” 舒良目光闪烁:“再去把那个自缢的小厮,从他手里发放出去的蜡烛,全都查一遍。” “本公倒要看看,那蜡烛里面,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东厂番子开始办事。 欠了二百字,还了一千字!还清,求订阅! (本章完) ------------ 第172章 科举舞弊案,神秘力量露头! 还真查出了结果。 在一根蜡烛里,找到张纸条。 蜡烛上没字,是纸条上的字迹印在蜡烛上,才造成蜡烛上有字的假象。 “厂公,那个小厮发出去的蜡烛,有四个有问题。” 舒良抬眸:“人呢?” “都带过来了!”番子禀报。 舒良把蜡烛交给白圭。 白圭一看,就知道这件事大条了。 纸条上,是题目答案! 本来只抓了一个胡信,牵扯出一个代瑛,舞弊案已经捂不住了。 如今又查出来蜡烛藏题案,这要捅破天啊。 他这个主考,难辞其咎。 四个被控制的考生,趴在地上,不停哭泣。 “你们背后是谁?” 舒良语气森寒:“舞弊案,是什么罪,你们应该比本公更清楚!本公也不赘述了。” “谁都别想隐瞒,今天你帮着别人扛事,可过些日子,他们可不会帮伱们啊。” “傻孩子,想想自己吧,这会儿了,义气是没用的。” “都想清楚!” “别等进了诏狱,和你亲人面面相觑的时候。” “再吐露实情,那可就晚了。” 舒良慢悠悠道:“你们总不希望,自己的母亲、姐妹都进入教坊司吧?” “而你们自己,则被剁了脑袋!去幽冥团聚。” “值不值啊!傻孩子!” 那四个生员不停哆嗦,一个考生抬眸:“若、若我招了,能不能放过家里?” “看你就是个孝顺父母孩子。” 舒良笑着:“只要你配合本公,本公就向皇爷请旨,不止你家人无事,本公还保你无虞。” 一听这话,四个生员全都招了。 四个人竟都说出一个名字,代瑛。 “这个代瑛,倒是神通广大,帮胡信作弊,又帮他们五个作弊。” “要不是有一个胆子小,吞蜡噎死了,本公还不会发现。” “可这个代瑛是谁呢?” 舒良看向白圭。 能操纵整场科举的,只有白圭这个主考官。 “本官洁身自好,一清二白!” 白圭也生气了:“本官就在这里,若本官是代瑛,他们会不认识本官?” “我们没见过代瑛!”四个考生异口同声。 白圭气得闭嘴,旋即气呼呼问:“你们没见过代瑛,为什么招认代瑛呢?” “白尚书莫急。”舒良冷笑,就你们读书人肚子里坏水多。 “代瑛是掮客,只要想下水的人,都知道代瑛。”一个考生回答。 这个下水,应该是他们的行话。 就是想作弊的人,就去找个叫代瑛的掮客。 “掮客?越来越有意思了。” 舒良眼睛眯起来:“说说流程。” 代瑛这个人很神秘,几乎没人见过。 作弊极为隐秘,几乎全部成功,鲜有失败,并且神通广大,哪怕出了事也能摆平。 这掮客有口皆碑。 但想找他,可不容易。 得有人作保,这个保人得是可靠人,才能和代瑛联系上。 代瑛开价公道,哪怕是小富之家,也出得起,倘若科举不中,全额退款。 可以说是有口皆碑,童试、乡试、会试都能操纵。 可要问代瑛是何许人也? 却没人知道。 只有一个人奇怪,胡信,他说自己见过代瑛。 这是六个作弊者中,唯一一个供词有错漏的地方。 舒良倒是没在意。 问道:“你们的保人是谁?” 他们四个竟然只有一个保人,叫毕玉。 “你说是谁?”舒良明显一愣。 这个毕玉,可在皇爷那挂了号的,皇爷对他可“另眼相看”。 他竟然是这四个生员的保人? 就是说,他和代瑛关系匪浅? “毕玉!”那考生又说了一遍。 “哪个毕玉?”舒良想搞清楚。 “也是今年的生员,他也在贡院里!”那个考生全都说出来了。 舒良看向番子:“带来!” “还有什么没说的?”舒良又问。 “大人,都说了,一切都说出来了!” 这科举舞弊,不是一年两年了,而是从很久就开始了! 可这么多年,为什么一直都没被发现呢? 是他们腐蚀了高层官员? 还是这个代瑛就是站在朝堂上的某人呢? 一个进士,只卖两万三千两银子。 可以说价格十分公道。 他们是想薄利多销? 还是真正的目的不是钱? 皇爷夜夜睡不着觉,怀疑有股势力在背后推动大事件,会不会和他们有关系? 舒良想了很多,忽然道:“通知下去,会试终止!” “啊?” 白圭惊呼:“舒公公,舞弊案确实严重,但还未有定论,应该详查。” “此时若是终止会试,未免打草惊蛇,还是再等等,看看有没有大鱼浮出水面。” “大不了此次会试的成绩作废。” 舒良在试探他。 若是他阻止,或同意,都有问题。 但白圭回答妥帖,算通过了考验。 “便听白尚书之意见,但本公要向宫中禀报,求皇爷下决策。” 舒良慢悠悠道。 这时,毕玉被带来过来。 他一眼便认出舒良,前日在会馆里,那个冲上来打张玘耳光的太监! 他是太监,却冲着那气质不凡的公子哥自称奴婢。 那公子哥的身份呼之欲出,就是当今皇帝! 毕玉没有任何庆幸。 只有无尽的后怕。 他第一个念头就是装病,不参加会试,可那样只会让皇帝更怀疑。 所以,把所有可能会怀疑到自己的东西,全部销毁。 计划终止! 他不作弊了。 宁愿今年名落孙山,也不要作弊了! 命更重要。 却没想到,有个倒霉蛋自作聪明,把作弊蜡烛吞进肚子里,结果把自己弄死了。 这才是作弊案的开端。 他们都被牵连出来了。 “毕玉,本公见过你。” 舒良看着他:“你是想自己招供呢?还是过一遍家伙事儿,再招供呢?” 毕玉浑身都在抖。 “本公提醒你,此事已经上达天听!” 舒良冷冷道:“皇爷发怒,天下人战栗,你要想清楚,为你家人考虑考虑。” “别以为天高皇帝远。” “皇爷一道圣旨。” “只要他们活在这个世上,就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谁也逃不过去了。” “至于你,进了诏狱,你想死都难。” “本公把这话放在这,天下人,没人能把你保出东厂,你身后那个代瑛,更不可能。” “说吧,这是本公给你留个全尸的机会!” 毕玉不停摇头:“不要,不要,饶了我,饶了我吧!我家有钱,有钱!” “钱?在东厂里是最没用的东西。” 舒良指着白圭:“他是礼部尚书,哪怕他进了东厂,也出不来!” “何况,你家的钱,是要入脏罚库的!” “现在不过暂时保存在你家罢了。” 毕玉哆嗦成一个团。 汗浆如雨,天塌了,没救了。 在江南,他能作威作福,那是猴子当大王。 这是京师啊,皇帝、东厂都盯着呢,他算个什么东西啊! “还不招供?”舒良厉喝。 “饶了我的命,我就说!”毕玉还在妄想。 舒良让番子动手,给他点厉害尝尝。 番子把他鞋脱了,用刀锯脚指头。 不剁,锯。 血流如浆,毕玉痛得惨叫。 “不许叫!”舒良竖起手指放在唇上。 毕玉不听。 因为实在太疼了。 可番子掰开他的嘴,拔下一颗牙齿。 毕玉不敢叫了,强忍着剧痛,下面还在锯脚,整张脸都在扭曲。 “厂公,锯几根?”番子问。 “他不回答,就不许停,别弄死了,这样就死了,太便宜他了。”舒良仿佛是个恶魔。 “我说!” 毕玉痛得面容扭曲:“别折磨我了,我说,我说!” “就这点尿?还装什么硬汉?” 舒良冷笑:“进了东厂,你连一遍刑具都过不去。” “等你过了第一遍刑具,就会有医者给你诊治。” “然后是第二遍,第三遍……” “你后半生可能会过一百遍,一千遍。” “直到有一天本公嫌你碍事了,允你死,你才能解脱!” “否则,你永远也死不了。” 舒良癫狂大笑。 但贡院上下官员个个面色发白,俱被这一幕吓到了。 “是代瑛,是代瑛……” 毕玉不敢隐瞒。 这是他第二次参加会试。 第一次,在景泰二年的会试中落第。 他在京中郁闷时,听有传言说有个神秘的牙行,专门帮助落第举子。 他家里富裕,就大撒银子打听这个牙行。 一来二去的真就打听着了。 他出手阔绰,很快就交到了不少朋友,最后经人介绍,接触上这个代瑛。 景泰五年,他准备第二次参加会试,花了银子保自己高中。 结果当年他生病了。 没参加景泰五年的会试。 但他堂兄毕璟因走了代瑛门路,于景泰五年高中进士。 他为人张扬,爱显摆,又知道必中。 所以在进京赶考途中,他观赏风景,常常醉酒。” 在一次喝醉了的时候说走了嘴,结果被这几个举子缠上。 他们都想花钱走代瑛的门路,想靠作弊中举。 毕竟价格便宜,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几年就回本了。 所以,他就硬着头皮去找代瑛,代瑛真就同意了。 “你见过代瑛?” 听他说完,舒良问。 毕玉却摇头:“没见过,我们都是在江湖客店里面联络!” “江湖客店?”舒良看向范青。 范青立刻道:“回厂公,有这家客店,就在鼓楼旁边。白天是茶馆,晚上是客店。” “怎么联络?”舒良问。 “按照代瑛的要求,把所求之事写成一封信,放在客桌上,代瑛自然会知道的。” 这种接头方式很普遍。 “厂公,这家客店生意不错,给咱东厂交的保护赋不少。”范青回禀。 范青,因为皇帝随口一句话,得到了舒良的重用。 用着用着,发现这个范青确实是个好部下,做事从不出格,凡是必禀报,是把好刀。 “怎么确定那封信不会被别人拿走?”舒良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每次我喝完茶就走,没留心过。” “你就一点都好奇代瑛是谁吗?”舒良问。 毕玉苦笑:“那代瑛一定是个大人物,我们这些小举子,哪敢觊觎大人物啊?” 这是实话。 毕玉家境再富裕,在京官眼里也如蝼蚁。 “介绍你的人,是谁啊?”舒良又问。 毕玉也不敢隐瞒:“是刘升!” 舒良眉头一皱:“哪个刘升?” “景泰二年榜眼刘升!” 舒良瞳孔一缩,皇爷十分重视刘升,让刘升去管讲武堂,难道他也是作弊考出的成绩? 这回可捅破天了! 若往前查,还能查出多少人啊! 这个代瑛究竟帮多少人中榜啊? 整个朝堂上,能找出几个干净的? 白圭、陈玑等人也吓到了。 “你在会馆里说,你能让崔珣考不中,为什么?”舒良却问。 “在下口出狂言,吓唬崔珣而已。”毕玉哭着说。 他也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招来祸患? 就因为酒后失言,被皇帝盯上,会试上才引来了东厂。 一切的源头是他。 “口出狂言?” 舒良挥挥手,番子掰开他的嘴,又拔下一颗牙齿。 然后用染血的钳子指着他,告诉他,你敢叫,就再拔下来一颗。 毕玉登时噤声。 太疼了,忍着吧。 “能操纵!能操纵!” 毕玉不敢隐瞒:“只要花钱,代瑛什么都能办!” 舒良冷笑:“在贡院是那代瑛说了算?” 白圭脸色一白,你这不是点我呢吗? “景泰二年,本官在浙江,怎么管得了京师之事?”白圭气急败坏道。 舒良却指了指毕玉。 毕玉、胡信,都是江南人。 你是浙江右布政使,舞弊案又是从浙江开始的,你说里面没你的事? “本官避嫌,等着进你的东厂诏狱!” 白圭气恼道:“你说东厂诏狱没有人活着出来,本官就能活着出来!” “白尚书莫急,本公也就事论事而已。” 舒良笑眯眯道:“不作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你才是鬼呢! 白圭气得够呛。 你这是问吗? 这是硬往我头上栽? 白圭不说话了。 本官有罪,有罪行了吧! 舒良懒得理他,盯着毕玉问:“花钱,就能抹掉任何人的名字吗?” 毕玉点头。 “你是怎么知道的?”舒良考虑问题很刁钻。 因为毕玉和代瑛根本就没见过。 代瑛也不可能把所有事,都告诉毕玉。 “打听出来的。” 毕玉被舒良逼视,哆哆嗦嗦道:“我就是被顶下来,才名落孙山的。” “谁告诉你的?”舒良又问。 “顶下我的是景泰二年,三甲进士董重!” “董重高中后,在一次醉酒时候说漏嘴的。” “就是因为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我才打听代瑛的。” “罪人不敢有半句谎话!” 毕玉就想死得痛快些,他根本不可能活的。 舒良让人记录下来,回头去查。 “除了这个联络方式,还能怎么联系上代瑛?”舒良又想到了一个点。 这次参与作弊的,就这六个人吗? 那发放蜡烛的小厮,为什么自杀呢? 小厮是怎么确定,把蜡烛具体发给谁呢? 总不能说,这些作弊的举子,把作弊两个字写在脸上,告诉小厮,快快把作弊蜡烛发给我。 这里面还藏着猫腻儿。 毕玉摇摇头。 “不老实。” 舒良给番子使个眼色,番子开始锯脚指头。 还不许毕玉惨叫。 只要叫就拔牙。 半口牙被拔掉了。 “这都是轻的,进了诏狱,你会发现,这点刑罚都是过家家。”舒良笑眯眯道。 “大人,我真不知道了!” 毕玉张嘴大哭,混着血的涎水滴落在地上。 他趴在地上,哭嚎个不停。 但锯个不停。 因为他不老实,舒良不拔牙了,锯脚指头。 “前天夜里,我在会馆里看到了您。” “就意识到了不妙。” “不敢作弊了,真的,我也怕啊。” “所以,特意跑去江湖客店住下,写信告诉代瑛,说我不想作弊了,真的不想了!” 毕玉哭嚎个不停。 “你说不想作弊了?” 舒良问:“就能终止作弊?” 毕玉摇头:“代瑛没有回我,显然没收到我的信!” 没有收到他的信? 之前毕玉说过,江湖客店里的信,代瑛很快就能收到。 却没收到毕玉的信,说明这个代瑛没在客店里,或者说没人能联系上他? 舒良忖度。 毕玉以为舒良看穿他还有隐瞒,直接全都说了:“我还在信里写,让销毁作弊的东西!” 销毁? 舒良猛地看向白圭:“题目从宫中拿出来,贡院便落钥,不许任何人出入,可有消息传进来?白尚书,你说!” “本官不知!” 白圭有苦难言。 按理说,贡院是完全封闭的,不可能有消息传出来的。 但毕玉也说了,代瑛并没有回信。 而且,作弊也在进行,说明这个代瑛很有可能没看到毕玉的信。 “你这个主考官是怎么做的?” 舒良恨恨道:“本公禀明皇爷,你也没好果子吃!” “本官会向陛下请罪!”白圭真哭了。 好好的科举,他主考就搞成了一地鸡毛。 以前的主考官,真没发现异样吗? 不可能的。 只不过是为了保住官帽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已。 到他这里,东厂负责巡场,意味着皇帝亲临,自然眼里不揉沙子。 所以白圭倒霉了。 倘若没有东厂在这,他也会睁一眼闭一眼,当做不知道。 “向皇爷请罪,是必然的。” “但在这之前,你要做好这个主考官该做的事!” 舒良冷冷道:“把所有贡院官员,全都聚集过来,逐一点名。” “再把杂役、帮夫全都聚集在衙门里。” “任何人不准出入,不许和外人接触!” “不管这场考试结果如何,成绩一定要作废!” 白圭叹了口气:“本官去做。” 舒良得让番子盯着考生。 拘禁贡院上下,就交给白圭,省着吃干饭。 他还真不怀疑白圭。 如果是白圭的话,就没必要这般大费周章了。 “厂公。” “这个代瑛能随时掌握江湖客店的行踪。” “标下怀疑江湖客店就是这个代瑛开的。” 范青躬身道:“标下请命,派人抓住江湖客店,以免夜长梦多。” 舒良点头:“贡院不许开门,你持本公手书,丢出去,让东厂去抓人。” “标下遵令!”范青领旨。 “慢着,传令,他们供出来的所有人,都抓起来!”舒良道。 他忽然目光一闪。 既然都用蜡烛作弊,为什么胡信用作弊衣作弊呢? 这明显不对啊。 为什么? 还有,科考的题目是怎么流出去的? 蜡烛里面哪来的题目答案呢? 就在舒良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范青忽然道:“厂公,咱们可能一直进入一个误区。” “说来听听。”舒良也该换个思路了。 “作弊蜡烛很有可能不是入院时候发的。” “而是得到了答案后,再制好蜡烛。” “发给举子,替换掉原来蜡烛的。” 范青分析道:“厂公,您该清楚。” “今年科考的题目,是从宫中出来的。” “雕版、印刷俱在贡院之内。” “而且贡院提前落钥,不许出入。” “所以,题目提前流出去的可能性不大。” “是以标下怀疑,是后替换的。” 这番分析有道理。 舒良微微颔首:“你的意思是,这个胡信,穿作弊衣,就是他写出来的答案?” “然后再把答案传出去,放在蜡烛里,替换掉原来的蜡烛?” “对不对?” 范青认为是这样的逻辑。 “但是,时间对不上。” 舒良道:“邵大群发现胡信异常,是入场后的一个半时辰,当时胡信的卷面是干净的,没写几个字。” “厂公,邵大群发现胡信时,胡信鬼鬼祟祟。” “再说了,一个半时辰,足够做出答案了。” 范青反驳道:“您可以去检查他的墨水。” “倘若墨水用掉了,就说明他写了字。” “卷面上却没几个字。” “就说明他写的字被人取走了。” 舒良立刻让人去查。 贡院外却鸣镝为号。 很快有番子进来禀报:“厂公,胡信自杀了!” “怎么看人的?”舒良登时暴怒。 当时他为了让胡信指证代瑛,把胡信带出贡院,当时院内查出了问题,他就没把胡信带回来。 由东厂番子看着,他以为不会出事。 “胡信是怎么死的?”舒良问。 “龚同知判断是服毒。”番子禀报。 龚辉升了都指挥同知。 “哪来的毒药?他和跟谁接触过了?”舒良却眼睛一亮。 胡信的死,恰恰说明幕后的代瑛慌了。 也说明了,胡信是见过代瑛的。 所以代瑛才铤而走险,毒死胡信,但这是一招臭棋,代瑛跑不了了。 “龚同知正在查,很快就会有结果!” “全权交给龚辉,有了结果不必禀告,直接抓人审讯!” 舒良咬牙道:“再传令东厂,倾巢出动,给本公搜,就算掘地千尺,也得把这个代瑛挖出来!” “遵令!” 这时,范青匆匆进门。 “厂公,胡信的墨块被研过。” “而试卷上字迹寥寥。” “标下判断,写这些字用不了这么多墨!”范青回禀。 舒良眼睛眯起:“照这么看,这个贡院所有人都有嫌疑!” “从番子的眼皮子底下偷梁换柱,是谁呢?” “范青,你心细,你去抓。” “标下遵令!”范青心中有数了。 他的猜测得到了印证。 蜡烛里面的答案,是胡信作答后,抄送出来,再由某些人送到作弊的举子手里,替换掉原蜡烛。 照这么说,那自缢身亡的小厮,只是迷魂阵,欲盖弥彰,他本人也只是替罪羊。 那么,按照这个逻辑思考,抓住的这些人,就有人说谎了! “把杨大荣提过来!其他人清出去!” 小厮自缢,其实是将祸水往发放蜡烛的方向引。 其实发放的蜡烛全都是一样的。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就他们四个收到的蜡烛有问题,而不是所有人都有问题。 之前确实进入死胡同了。 小厮发放蜡烛,是随机的,之所以这四个人被揪出来,极有可能是特殊安排。 目的是祸水东引,隐藏真凶。 杨大荣满脸无辜,嘴里不停嘀咕:卑职无罪,卑职无罪! “别紧张,既然你没有罪,这么紧张干嘛?”舒良笑道。 杨大荣不停点头。 “刚才本公查明了,这事确实和你没关系。” 杨大荣眼中迸射出惊喜:“真的?” “是真的。” 舒良话锋一转:“但是呢,本公想知道一件事,这做好的蜡烛,如何能往里面塞东西呢?” 杨大荣猛地张大嘴巴:“卑、卑职没听懂。” “本公说明白点,就是纸条,怎么塞进蜡烛里面呢?” “然后再派小厮,给某些人更换蜡烛。” “这一切,是怎么在悄无声息中完成的呢?” 舒良语气淡淡:“杨大荣,说说吧。” “卑职不知道厂公在说什么!”杨大荣在哆嗦。 “你不说也没关系,东厂的人已经在查了,用不了多久,就能查出来。” 舒良笑道:“杨大荣,你是被皇爷看重的人。” “应该了解皇爷的脾性。” “皇爷的龙目可容不下沙子!” “你要是做了错事,及时止损,说不定能保住家人。” “若你在一条道上跑到黑,本公可救不了你。” 杨大荣不停哆嗦。 事发了! 被揭穿了! 这东厂的番子怎么这般厉害? 他以为找个小厮顶罪,让东厂怀疑是发放蜡烛的环节出了问题。 这样就会去查蜡烛的源头,不会往偷梁换柱的方向想。 等到东厂想到了可能是偷梁换柱,蜡烛是被调包的,那个时候,他已经抹去了所有证据。 就算舒良想查,也已经什么都查不到了。 他这个副总裁,就安之若素,最多被处罚,但不至于丢了性命。 可舒良是怎么发现的? 墨块! 被用过的墨块! 百密一疏! 当时就该更换一块墨块给胡信的考棚。 可东厂查得太快了,他的人都被看管起来,根本没时间更换用过的墨块。 结果就被舒良查出来了! “呜呜呜!” 杨大荣嚎啕大哭,崩溃了。 “我也不想啊!” “但一失足成了千古恨!” “我没得选啊!” 杨大荣哭个没完。 “说重点。”舒良懒得听犯罪者的独白。 这时,范青也出现在门口。 舒良让他稍后禀报,正好看看杨大荣有没有说谎。 “纸条里的答案,是胡信出的!” 杨大荣坦白了。 题目确实没有流出来。 因为今年情况实在特殊,题目是宫中出的,又有重臣参与,没人敢流出试题来。 所以,代瑛就想了这个办法。 派人进去做题。 然后利用杨大荣副总裁的身份,完成蜡烛的替换。 本来这一切都是计划好的。 结果在会试当天,出了错漏,宫中竟然下旨,令东厂巡场,这就打了代瑛一个措手不及。 但考生已经进场了。 大家都花了钱的,代瑛若是不给答案,口碑就会崩塌。 而且,所有安排都按部就班地开始,就如精密的齿轮开始转动,谁也左右不了。 入了场,胡信就开始答题。 然后将作答好的答案,放在角落。 因为贡院里实在闷热,杨大荣就想个办法,派人给番子送些水果,这个时候送水果的人,会将答案拿出来。 再等下次进去送水果时,更换蜡烛。 这就解释通了,胡信为什么成绩一流,偏偏多年没参加会试,这次忽然参加,还穿着作弊衣。 其实,他根本就不是给自己答题,也不是自己科举,而是帮别人科举。 胡信肯定不是第一次这么干。 他必然认识代瑛。 甚至,眼前这个杨大荣,也是认识代瑛的。 舒良目光幽幽,看向范青。 范青点点头,说杨大荣没撒谎。 “去,把吃了水果的,统统抽三十鞭子,不问死活!然后逐出东厂,永不录用!” 舒良最讨厌,这等不听话的人。 就差这么一口吃的吗? 出了贡院,什么吃的没有?就不能熬三天吗? 把本公话当成耳旁风,那你们就去死吧。 “标下遵令!”范青吓了一跳,看舒良的脸,就知道舒良生气了。 杨大荣浑身一颤。 舒良对自己人都这么狠,对他呢? “代瑛是谁?”舒良盯着他。 杨大荣蠕了蠕唇,不敢说。 “你觉得那个代瑛能保你不成?” 舒良嗤笑:“本公最后一次机会,否则刑具加身,你可就不好受了。” 杨大荣看见地上的牙齿和血。 “是陈玑!” “什么?副主考陈玑?吏部右侍郎陈玑?”舒良吃了一惊。 那个一身正气,画得一手好画,因为画所绘山石云树的闻名遐迩的陈玑? 舒良都不信。 陈玑是个死脑筋的书生啊。 他要是有代瑛的脑子,怎么可能只是区区的吏部右侍郎? 而且还是吏部右侍郎里排名最靠后的那个。 要不是朝堂缺人,皇帝都不可能让他跟着主持会试,让他做考生的房师。 “你在攀扯吧?” 舒良不信,这个代瑛肯定是朝堂大员。 怎么可能是小小的吏部右侍郎呢? 他凭什么掌控科举? “卑职不敢说谎!” 杨大荣哭泣道:“真的是陈玑,陈玑就是代瑛!” “证据呢?”舒良还是不信。 “卑职没有证据,但是陈玑就是代瑛啊。”杨大荣十分肯定,陈玑就是代瑛。 这个陈玑是宣德五年高中,因诗画文学一绝,被宣宗皇帝看中,殿试排名第四。 这些年来,也是兢兢业业。 但此人一副书生意气,书画皆是一绝,唯独做官水平不行,不然也不会碌碌无为。 “去把陈玑抓来!”舒良要让陈玑和杨大荣对质。 结果,陈玑却畏罪自杀了。 “死了?” 舒良霍然起立,目光阴鸷:“这贡院里,处处都是别有用心的人,全都该杀!” “范青,你去查,看看是不是自杀。” “若是他杀,陈玑就不是代瑛。” 后面的话舒良没说下去。 就算是自杀,也无法证明,他就是代瑛。 还有一点没法解释,陈玑是代瑛,是怎么杀胡信的呢?谁传话出去的呢? 杨大荣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厂公可去查陈玑的家里,他家中有银山!” 这是把陈玑踢出来当替罪羊了。 舒良知道,这件事他查不下去了,必须禀告宫中,必须由皇爷出面,才能继续查。 “牛音,本公说你写,向皇爷请奏!” 舒良站起来,写奏章他可不敢坐着,他是皇爷的奴婢,对着主子可不敢有丝毫不敬。 此时,天已擦黑。 宫门即将落钥。 朱祁钰却在忙于政务:“让谈氏过来伺候。” “奴婢遵旨!”冯孝领命而去。 门外却有太监匆匆跑进来。 “着急忙慌干什么?有点规矩!”冯孝呵斥。 “回公公,贡院里面出事了!”太监景斌行礼回禀。 冯孝脸色微变:“快去呈给皇爷,快!” 他打发人去传旨。 然后返回正殿。 朱祁钰正在看舒良呈上的奏章,眉头越皱越紧。 “波诡云谲。” 他用这四个字来形容。 “陈玑是代瑛?谁会信?” 朱祁钰却想到了另外一层。 一直以来,他都隐隐感觉到,有股深不可测的力量,推动着每一个事件的发生。 但他把朝堂上的人都数了几百遍了。 却一个也没找出来问题。 仿佛这股势力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若在昨天,他也会怀疑,这股势力是他臆想出来的。 今天,胡濙入宫,非要捂住科举舞弊案,向他承认,这股势力确实存在。 代瑛做掮客,帮很多举子作弊。 这些参与作弊的举子,不就成为了代瑛的人了嘛? 那杨大荣,就是最明显的例子。 所以,代瑛编织出一张巨网,用作弊之罪,把网里的人笼络住,让他们听命于代瑛。 也就是说,这股势力藏在水下。 自始至终就不在高层里面。 而是在中低层。 看似决定天下的人,在朝堂之上,其实真正左右天下的人,是中低层,那些底层官员,才是王朝的基石。 一旦基石被别有用心的人控制,控制一块不可怕,可控制了全部呢? 所谓的高层,就成为笑话。 可蛇无头不行。 代瑛应该只是推到前台上的小蚂蚁,背后的人是谁呢? 朱祁钰陷入深思。 胡濙知道,还在力保。 说明,这股势力,才是文官的杀手锏。 那么白圭知不知道呢? 代瑛是陈玑呢?还是白圭呢? 朱祁钰发现,所有人都不可以信任。 “能不能查呢?” 朱祁钰也犹豫了。 陈玑用死,警告舒良,到此为止。 这件事只是一起单纯的科举舞弊案而已。 也只能当科举舞弊案来处理。 就如当初朱见济暴死,原主没查是一个道理。 “查?” “还是不查呢?” 朱祁钰却看向冯孝:“你说呢?” “若皇爷求稳,便隐忍待发;若皇爷肯豁出一切,便一查到底!”冯孝跪伏在地。 这是句废话。 当了皇帝,谁愿意去死呢? 豁出一切的下场,很可能是丢掉现在的一切。 冯孝的意思,是不查。 其实不查也可以,起码证明了这个组织在,是专门挑举子入手的,是从科举开始,将这些人笼络在身边的。 按着这个路数,一点点查,终究能挖出一切的。 可是。 时间! 当陈玑死了,证明这个组织在断尾求生。 他们会用最快的速度,清洗掉所有痕迹,然后继续隐藏起来。 让皇帝查无可查。 无论查与不查,都惊动了蛇。 这条毒蛇会不会铤而走险,杀死皇帝呢? 换朱祁镇,或者朱见深当皇帝呢? 朱祁钰被卡住了。 他忽然发现,今天胡濙的警告有道理,让他适可而止,他还年轻,大可以熬,熬到军队回京之后,再伺机发动。 起码不会像现在这么被动。 朱祁钰还是没法决定。 “曹吉祥在哪呢?”朱祁钰忽然问。 “回皇爷,在巡捕营里。” “把曹吉祥宣来。”朱祁钰要问计于曹吉祥。 看看朱祁镇的党羽,是不是也察觉到了这股神秘势力的存在,朱祁镇夺门,是不是也被这伙势力帮助过呢? 反正夺门之后,无数痕迹被清除,比如朝天宫。 朱祁钰之前怀疑是陈循,但现在看应该是这伙势力。 他们究竟要干什么呢? 谁是头儿呢? 什么时候建立起来的?多少届的科举被渗透了呢? 还有谁是清白的呢? 谁能为朕所用呢? 朱祁钰心乱如麻。 (本章完) ------------ 第173章 煌煌大明,光芒普照大地!大赦天下,从朕而终! “皇爷!” 曹吉祥思考良久:“奴婢大胆揣测,恐怕查也查不出来。” “怎么讲?”朱祁钰皱眉。 “吏部右侍郎陈玑,都只能当替死鬼。” “您说说这背后,势力该多么可怕?” “这奏章送进宫中,一来一去的时间,恐怕就什么也查不到了。” 曹吉祥显然认为,陈玑只不过冰山一角。 不管他是不是代瑛,代瑛也只是这股势力中的普通一员。 往深了查,也查不到。 甚至,曹吉祥怀疑,这是那神秘势力,故意给皇帝看的,警告皇帝。 “那就不了了之?”朱祁钰皱眉。 “当然不能!” “奴婢揣测,这股势力和文官集团密切相关。” “只要皇爷摆出阵仗,他们自然会向您求饶的。” 曹吉祥和朱祁钰想一起去了。 这是条退路。 但曹吉祥却说,朱祁钰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漠北王可知有这股势力存在?”朱祁钰问。 曹吉祥轻轻点头。 朱祁钰瞳孔一缩。 “回皇爷,漠北王亲政后,察觉到有股势力推波助澜,但只是捕风捉影罢了,一直查无实证。” 曹吉祥道:“还是王振发现的,禀报漠北王,但当时为时已晚。” “正统十四年,漠北王令锦衣卫去查。” “结果查着查着,就出现了土木堡之变……” “王振被锤死,锦衣卫指挥使马顺喋血奉天殿,究竟查出了多少,查到了多少,奴婢并不清楚。” “只知道马顺怀疑过兴安,还在查的时候,就出事了。” 朱祁钰瞳孔一缩:“兴安?他到底是谁的人?” “回皇爷,奴婢也一直猜不透,兴安到底是谁的人。” 曹吉祥道:“可这科举舞弊案一出,奴婢反而怀疑他是文官集团的人。” “怎么讲?” 曹吉祥将兴安几次左右朝局一一列举。 第一次,是正统七年,张太皇太后崩逝,还政于朱祁镇,他出了大力。 第二次,是正统十四年,他反对南迁,又支持朱祁钰登基。 第三次,就是夺门,他看似没参与,其实却睁一眼闭一眼,帮朱祁镇传递消息。 有时候他仿佛站在皇帝这边; 有时候又仿佛站在太后这边; 有时候又在朱祁钰兄弟之间,左右摇摆。 连孙太后、漠北王也搞不清他究竟是谁的人。 “皇爷,奴婢之前只考虑皇家内部。” “却从未考虑过文官。” “正统十四年,土木堡之后,南迁之议,兴安看似一锤定音,实则在示好北方文官。” “最后南迁之议废止,北方官僚集团胜利。” “在那之后,兴安一举越过金英、李永昌,成为司礼监掌印太监,权倾朝野。” 曹吉祥没敢说透。 当初反对南迁的,如今也权倾朝野。 他得罪不起。 当初反对迁都的三位,胡濙、于谦和陈循。 而同意南迁的,王直、高谷、焦敬、涂谦等等,如今人在哪里? “你的意思是,兴安是文官集团的代表?” 曹吉祥点头。 朱祁钰斟酌着说:“你在怀疑,土木堡之败,和漠北王查此案有关?” “奴婢不敢揣测。”曹吉祥真的不敢说了。 因为这件事的背后牵扯实在太大了。 正统十四年,朱祁镇命令王振、马顺调查此事,马顺查到了兴安,结果就败在了土木堡。 而这个兴安,则是文官集团的代表。 真是可怕啊。 这股势力正统年间便存在,何时建立的? 宣德年间? 还是洪熙年间的? 难不成永乐末年? 仁宗、宣宗发现过吗? “所以你劝朕不要查了?” 朱祁钰叹了口气:“当初兴安,一心赴死,朕就知道,他肚子里全是秘密,却不愿意为朕效力。” “如今想来,他不是怕朕,而是有些人让他闭嘴,他不得不死。” “那夜,朕在奉天门外,杀的人太多了。” “朕能活到现在,也是神奇。” “曹吉祥,伱说呢?” 曹吉祥瑟瑟发抖,他根本不敢接。 “大明皇帝都活不过四十岁,越英明的君主,死的越早!” 朱祁钰目光阴寒:“曹吉祥,你信不信,就算漠北王坐在了这皇位上,也活不到四十!” “朕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过一次死劫?” 曹吉祥以额点地,不停哆嗦。 这话谁敢接啊。 “朕要扩张巡捕营。” “朕不怕你笑话,朕想活着,朕也怕死。” 朱祁钰慢悠悠道:“你在庙观做得非常好。” “每月往宫中送近百万两银子。” “巡捕营的势力要扩散到全国去。” “天下庙观的香火钱,必须入朕的内帑。” “缇骑不中用。” “朕打算把京中街面全都交给你。” “京中有任何风吹草动,你必须时时报与宫中。” “在这京中,任何人、任何事,朕都要知道。” “能做到吗?” 朱祁钰看向曹吉祥。 这个任务实在太难了。 京中几十万人口,如何能做到事无巨细? 但是,皇帝会盯着屁民吗? 无非朝堂这一撮人,外加他们的奴仆、亲属,让他们无从遁形,有什么做不到的? “奴婢定不负皇爷厚望!”曹吉祥磕头。 “多招些人,京中的地痞流氓全都用起来。” 朱祁钰目光阴鸷:“每月截留五万两银子做经费,朕要看到一个干净的京师。” “奴婢遵旨!” 打发走曹吉祥。 朱祁钰陷入深思。 于谦,会是这股势力的人吗? 这股势力究竟是干什么存在的呢? 但他们的根儿是文官集团。 能否用军功集团,成为新集团,和文官集团抗衡。 朱祁钰想了很多,昏昏入睡。 翌日上朝。 朱祁钰绷着脸,扫视丹陛之下:“这个代瑛团伙,居然能操纵科举,把衮衮诸公当成什么了?” “查!给朕查!” “先去把陈玑九族给朕抓住,一天凌迟一个!” “直到查出来为止!” 朝臣跪伏在地。 “陛下!” 耿九畴高声道:“查这个代瑛,是必然的,但上万举子在贡院里,该如何处置?” “你怎么看?”朱祁钰问他。 “微臣以为,题目作废!重新开考!”耿九畴掷地有声。 朱祁钰皱眉:“你是说把贡院打开?把那些妖魔鬼怪放出来?” 耿九畴苦笑:“陛下,也没有别的办法。” “考棚逼仄狭窄,又放置恭桶,吃喝拉撒都在里面。” “大热天的,住个三天还勉强,若住个十天八天的……” “微臣担心会把举子逼疯。” 这倒是实话。 “可朕不信,只有五六个人参与作弊。”朱祁钰不置可否。 “微臣也不信。” 耿九畴道:“微臣觉得,可先令生员答完题目。” “过些日子再补考。” “然后将两次考试作答对比。” “两次考试差距过大的,就视为有问题,再派都察院去查。” 这个办法,可就让代瑛集团消匿于无形了。 都察院能查自己人吗? 朱祁钰沉吟。 “陛下,耿尚书所言甚是。” 胡濙只能迫于无奈开口:“此次科举舞弊案,朝堂一定大力重视。” “经过朝堂大力整治之下。” “下次补考,必然公正。” “老臣建议,陛下可赐恩于下,多录取一批生员。” 胡濙的潜台词,今年考上来的生员干净,都可以做皇帝的人。 朱祁钰不满足这点政治回报。 把此事拿到奉天殿上来说,就说明皇帝不想撕破脸皮,而是想做一场政治交易。 用利益交换罢了。 “陛下!” “内阁刚刚收到大同捷报!” 叶盛站出来道:“兵部尚书孙原贞,统率六镇,大同总兵郭登大破帖木儿骑兵!” “杀敌五万余,招降六万人。” “其中精兵一万两千人,良马七万多匹,家属五万余,物资不计其数。” “正式捷报明日方能抵达!” 叶盛这番话,顿时让奉天殿内一片欢呼。 但是,坐在上面的朱祁钰,却丝毫也高兴不起来。 叶盛、耿九畴、胡濙,都是一伙的。 甚至,远在大同的孙原贞,也是一个集团的。 文官集团,终究不会成为皇帝的人。 朱祁钰不寒而栗。 大同的捷报,是压着时间送来的。 无非是担心皇帝今天在奉天殿上发疯,杀个血流成河,所以用捷报来堵皇帝的嘴。 倘若深查的话,边关会不会大败? 重现土木堡之败? 甚至,他在宫中,会莫名其妙地病重,死去。 在皇帝眼里,这是文官集团在秀肌肉。 告诉他,若不听话,后果很严重。 同为文官的于谦,真能可靠吗?他能站在皇帝这边吗? “奏报何时送来的?”朱祁钰勉强问。 本来应该高兴的大捷,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反而产生了恐惧。 就如杀陈循之时,山东忽然大涝,用灾情来救陈循。 如今,异曲同工。 “回陛下,是昨晚深夜送到内阁的。”叶盛坦然回禀,将捷报呈上来。 这是孙原贞的亲笔信。 而不是战胜将军郭登写的。 这是文官集团在秀肌肉。 朱祁钰一目十行。 孙原贞说清楚,这支骑兵的原委,确实是来自帖木儿汗国的军队。 从帖木儿大帝病逝后,帖木儿汗国陷入内战。 无休止的内战,持续五十余年,整个汗国被杀的血流成河。 但战争还没有结束。 这支骑兵受到鞑靼大汗马可古儿吉思的招揽,遂穿越万里,想进入鞑靼领地,回归故乡。 朱祁钰看到这,觉得有意思了,鞑靼出现两个大汗。 其实,满都鲁和马可古儿吉思的法统来自一个人,就是脱脱不花。 满都鲁是脱脱不花的弟弟,马可古儿吉思是满都鲁的幼子。 满都鲁是几个部族扶持起来的大汗,算不上名正言顺的蒙古大汗。 马可古儿吉思也一样,也是几个部族扶持起来的。 明朝管马可古儿吉思叫做小王子。 小王子是想引入帖木儿骑兵,估计是令其成为自己的怯薛军,夺回权柄。 甚至还想攻伐满都鲁,成为名正言顺的鞑靼大汗。 孙原贞详细诉说了,整场战役的全过程。 朱祁钰全部略过,把信放在御案上。 这封捷报送来的时间点,真巧。 “孙原贞做得不错。” 朱祁钰目光阴冷:“将俘虏押解入京……” “陛下,之前计划是安置在辽东的。”胡濙打断。 朱祁钰逼视他。 胡濙却坚持道:“陛下,北方之粮,难以供应京师。” “所以老臣不同意押解俘虏入京。” “不如趁早安置在辽东,饿死多少朝堂也不必在意。” 在朝臣眼里,俘虏就是个大包袱,吃饭的饭桶罢了。 只有皇帝想开疆拓土,群臣不想。 说白了,朝臣只看自己一亩三分地,根本不在乎后代子孙的生存空间。 等等! 胡濙是想用军事扩张,来消弭科举舞弊案对文官带来的影响。 这个老东西,一肚子坏水。 “老太傅先请起。” 朱祁钰让人把地图搬来:“老太傅,如何看?” “老臣同意,国朝边境线北移!” 胡濙慢慢站起来,指着地图说:“老臣以为,重设开平卫,可将此帖木儿骑兵安置在开平。” “辽东的边境线也可往北推,推到潢河,修建城池。” “可是,今年的钱粮恐怕不够了。” “等明年开春吧,老臣便支持陛下,北征鞑靼,把边境线推到潢河去,以潢河水为边境,屯兵驻守。” 胡濙也是无奈之举。 科举舞弊案,让隐藏在水下的势力,浮出水面。 绝不能让皇帝深查。 这也是在保护皇帝。 所以,他愿意推边境线为由,把一些人打发出京,等风头过了,再回来便是。 这是两全其美之法。 皇帝想做永乐皇帝,那就成全他,等到皇帝百年之后,再放弃也没什么,大明也不是没做过。 “推到潢河去?” 朱祁钰登时眼睛一亮:“您说能守住吗?” “只要大明肯守,自然是能守住的。” 朱祁钰一听,来了兴趣。 走下丹陛,站在地图前:“那就干脆,把朵颜三卫之地也拿下,推到兴安岭去!您看如何?” 胡濙能说不吗? 现在您就说推到捕鱼儿海去,他也没有意见。 “可沿途要建造城池,修驰道,移民、征兵戍守,教化异族,恐怕要投入海量的银子,这……” 陛下您得寸进尺了啊。 我们上哪弄钱去呀! “陛下,您擅长理财,钱的方面只能您多多费心了。”胡濙坚决不掏钱。 朱祁钰的脸却阴沉下来:“内帑也空虚,朕也没辙。” “朕近来读太宗实录。” “朕也想学太宗皇帝征召钱粮的办法。” “毕竟朕所做之事,是为了国朝,扩大疆域,而非朕一人之功!” “干脆,就摊派下去。” “让民间自集,征不上钱粮的粮长统统诛族!” “老太傅您怎么看?” 胡濙闭上眼睛,满脸绝望:“陛下这是杀鸡取卵啊!” “朕也不是没做过!” 朱祁钰目光灼灼:“反正朕没儿子,朕的心思只能放在功业上。” “否则等朕驾崩了,被移出太庙。” “后人都不知道还有朕这样一个皇帝呢。” “诸卿,你们说对不对啊?” 嘶! 朝臣倒吸冷气,该死的张瑾,为什么咒骂皇帝无子呢! 这回好了。 皇帝就拿没儿子做筏子,折磨朝臣。 “陛下龙体康健,必能诞下龙嗣!”诸卿叩拜。 “你们这话被太子听去,等朕驾崩了,你们恐怕都得被清算。”朱祁钰得意大笑。 这皇帝像是个小孩子。 但是,皇帝的意思是,疆域往外推,钱粮朝臣来凑,走户部的账,内帑不管。 如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地响。 “陛下不可轻言生死!” 叶盛高声道:“陛下乃臣子们的君父,陛下在,臣等方有施展才华的机会,所以请陛下保全龙体!” 诸卿跟进,纷纷劝谏皇帝保重龙体。 “诸卿的忠心,朕看在眼里。” “但天下士绅的忠心,朕却没看到。” “就让天下士绅,每家出一百两银子,供应北方,你们看如何?” 皇帝这是怀疑,士绅才是那股势力的背后。 所以小惩大诫。 也在投石问路,看看这些士绅,会不会因为一百两银子,让朕暴毙呢? “陛下,银子可罚,但微臣担心这笔银子会被士绅转嫁给百姓。”耿九畴道。 “你有什么两全其美之策?”朱祁钰是不要银子不罢休。 “回陛下,微臣以为这钱应该让商贾出!” 士绅不能动,动了士绅,就动了国朝根基。 但商贾是肥羊啊。 “你倒是滑头。”朱祁钰冷笑两声,走上丹陛。 这话的意思是,商贾的钱都是内帑的,你敢争? 这对君臣,没一个好东西! “陛下,可令都察院监督。”王竑小声道。 又来个狠人。 王竑是新入阁的阁臣。 他第一把火烧到了皇帝身上,第二把火烧到了士绅身上,你要疯啊王竑!要不要身后名了? 朱祁钰侧目,当初打死马顺的,正是王竑。 他以为王竑才是神秘力量的人。 偏偏他支持皇帝强征士绅的钱,等于说自绝于士绅阶层。 他真就想做魏征? “诸君!” 王竑环视一周,高声道:“回想永乐朝,天下人毁家纾难,维护朝堂,方有永乐之盛。” “今日国朝开疆拓土,恢复永乐盛世。” “乃天下臣民旗鼓欢呼之时,自然要为朝堂分忧解难。” “大明,不是一家一姓之大明,乃天下人之大明!” 王竑掷地有声。 这番话说进朱祁钰心里了。 太祖、太宗把士绅当成韭菜,这也是洪武朝、永乐朝天天都在打仗,但国库却十分丰盈的原因。 盖因每次打仗,都把消耗转嫁给了士绅。 缴获归朝堂。 当然了,士绅会不会转嫁给平民,高层是看不见的。 士绅阶层被割肉,军功阶层不断吸血壮大。 后来军功阶层难以遏制,太祖就动了刀子,进而扶持了士绅阶层,从那时起士绅阶层得以恢复。 士绅阶层的形成,是在建文朝、永乐朝。 建文自废武功,太宗为了获得法统,让利给士绅阶层,士绅阶层才压制住了军功阶层。 土木堡一败,军功阶层消失了,士绅一家独大,根本遏制不住了。 而且,当时国家何其残破,人少物匮。 再看现在,人口丰沛,物资充足,却连开疆拓土都难以为继。 钱去哪了? 韭菜去哪了? 大家心知肚明。 朱祁钰就是要捡起永乐朝的手段,把士绅当成韭菜割。 看看你们听不听话? 不听话,就是你们,朕就杀光你们! “好!” “王阁老此言老成谋国。” “开疆拓土,乃是遗泽万世之盛事!” “全民欢欣鼓舞的同时,自然要贡献一份力量。” 朱祁钰笑道:“传旨孙原贞,将俘虏安置在开平卫。” “此战参与者,一概论功行赏。” “令孙原贞重建开平卫,所有俘虏编入卫所,打入军户,建好了再回京。” “万全都司由军机处直管。” “嗯……” 朱祁钰略微沉吟:“那些人应该不会汉话,但要去学。” “这样吧,翰林院给起六万个姓名。” “赐下去。” “再在礼部下建一个教化所,从今年落榜举子中招一批教谕,去开平卫教化帖木儿人。” “举人做教谕,为期三年。” “三年后,赐恩科。” “若在景泰十一年会试中中榜者,则优先擢用,列入政绩。” 朱祁钰道:“以后此举成为定制,年年从落榜举子中招募教谕,放去边境教化土人、蛮人、夷人。” “再告诉孙原贞,销毁帖木儿汗国一切文字。” “只许俘虏看汉文,说汉文,不许说他们的语言,更不许写他们的字,写字者,诛族!” 朱祁钰要断了他们文化的根儿。 以后,他会销毁全世界的文字,只留下汉字,这样才能长治久安。 “陛下,此举是否过激?”胡濙皱眉。 朱祁钰坚决摇头:“老太傅,人心难制,咱们能让他们投降,但未必真心愿意归化。” “所以,就要用厉法。” “再着令刑部,修缮律法。” “给这些俘虏三年时间,不会说一百个字汉语者,杀掉!” 王竑竟点了点头:“微臣以为,陛下所言甚是。” “胡虏乃禽兽也。” “令其学汉语,乃是乾坤圣上的恩赐。” “岂能荒废恩赐,偏偏却学兽语呢?” 朱祁钰发现王竑是大汉族主义者。 甚至,朝堂上有这种心思的人很多。 毕竟朝中很多人经历过永乐朝的辉煌。 如今大明朝虽然走下坡路,却依旧鼎盛。 汉人心里还有一股劲儿,睥睨天下的气节。 这股气节,是汉人最后的辉煌,再也没有了…… “王竑说得对。” “对朕而言,开疆拓土不是目的。” “彻底怀柔百姓,汉化其民,才是朕要做的。” “朕希望,煌煌大明,光芒普照大地!” “煌煌汉族,才是阳光下土地的主人!” 朱祁钰掷地有声道:“所以,怀柔、汉化才是重中之重!” “太宗时代,野蛮开拓。” “本该由先帝、漠北王怀柔、汉化的,将蛮荒之地变成宜居沃土。” “但虽然过去三十多年了,朕来继承太宗皇帝的伟业。” “朕可以没儿子,但不能在史书上寂寂无名!” 朱祁钰爆喝。 “臣等愿随陛下完成千古功业!”群臣叩拜。 “陛下,此等大胜,应该普天同庆,大赦天下。”宋琰进言。 朝臣竟都点头。 孙原贞大破胡虏十二万大军,虽然有吹嘘的成分在,那也是太久没有的大胜仗了。 普天同庆一点都不过分。 “臣等附议。”诸卿纷纷进言。 但是,他们没看见,皇帝的脸色阴沉似水。 “朝堂打了大胜仗,确实应该普天同庆。” “但是!” “这和那些罪人有什么关系?” 朱祁钰目光阴鸷:“新君即位,大赦天下;打了大胜仗,大赦天下;皇帝生儿子,还要大赦天下!” “诸卿,你们想没想过,那些被罪人荼害的良善人,心里是怎么想的?” “凭什么朝堂有好事,就得给这些罪人好处呢?” “他们已经犯罪了,凭什么享受朝堂的红利?” “凭什么!” 朱祁钰忽然爆喝。 群臣吓得跪在地上,大家都没明白皇帝的脑回路。 这不是千百年前一直传下来的制度嘛。 天下有了好事,自然该普天同庆的,大赦天下不对吗? “犯罪就该被罚!” “否则设律法干什么!” 朱祁钰怒不可遏。 他根本理解不了古人的脑回路。 这不是鼓励犯罪嘛? 犯了罪不用怕,等着皇帝死了,新君即位,就大赦天下了。 仿佛告诉他们,你们继续回去作恶吧。 这天下还有好? “陛下,此乃亘古有之,周礼明言三宥三赦。” 胡濙认真道:“从汉高祖开始,实行至今,此乃定制啊。” “定制又如何?” “那就改!” “今天就把大赦天下给朕划掉!” “后世之君,不许大赦天下!” “犯了罪,不许赦!” 朱祁钰炸毛了。 朝臣都无法理解,这是根深蒂固的思想,难道周礼写错了? 就你这个皇帝瞎矫情。 “甚至,朕登基后两次大赦天下,统统取消!” “把赦免的人,都抓回来!” “大赦天下,从朕而终!” 朱祁钰登基时,第一次大赦天下。 改立太子时,第二次大赦天下。 绝对是昏聩之君! 凭什么那些犯人就能被赦免呢? 怎么就没人站在受害者的角度,考虑问题呢? “陛下,您已经明旨大赦,岂能出尔反尔?”俞士悦都懵了,没经历过啊。 “那用不用朕下罪己诏啊?” 朱祁钰目光凌厉。 俞士悦赶紧磕头:“微臣不敢!” “不敢就闭嘴!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朱祁钰冷冷道:“那些罪人,统统塞边,安置去开平卫。” 明白了,皇帝摆明了是要移民嘛。 移民,在这个年代,约等于让百姓去死,所以老百姓对移民非常非常抗拒。 “谁还有意见?”朱祁钰环顾众臣。 没人说话,但大家都不懂皇帝的脑回路。 朝堂大赦天下,无非是告诉天下人有好事,至于谁有罪谁没罪,在高层眼里,根本就无所谓。 人会管两只蚂蚁打架吗? 一只蚂蚁打断了另一只蚂蚁的腿,跟人有什么关系? “刑部着手修改大明律。” “这大明律乃太祖所修,永乐朝修改了一部分,沿用至今。” “但很多条文,已经非常陈旧了。” “以后大明律年年编修,律法要严,从严治国。” 其实。 太祖修的大明律实在太血腥。 后世之君不断删改,律法正在不断放宽。 如今社会.矛盾尖锐,朝堂应该宽宥罪人,给百姓宽松的社会环境。 但是。 景泰朝至今,打了两次大胜仗,先破瓦剌,后破帖木儿,武功直逼宣德朝。 战事胜利,是可以缓解矛盾的,起码能将矛盾暂时隐藏起来。 朱祁钰要编修大明律。 有两方面考虑,一,律法过宽,不利于移民,他要行峻法,再用强征移民的方式给罪人减刑。 其二,大明律过于粗糙、陈旧,需要用新法。 既然是变革,就要用新法,属于配套。 “陛下,秦以严亡,汉以宽续,请陛下以宽治国。”叶盛道。 “峻法必行,但可用塞边的方式赎罪。” “若不愿意移民者,就在本地服刑。” “愿意移民的,就免去罪责,还给分地。” 朱祁钰道:“但法,必严!” 叶盛直接无语了。 您这办法……真绝! “诸卿,大赦天下绝对不能再有了。” “以后无论是新君即位,还是有什么普天同庆的好事,绝不许大赦天下。” “更不许以这些好事为由,减轻罪人的罪责!” “犯了罪,就要服刑认罚。” “秦以暴亡,但秦若不行厉法,怎么会统一华夏?” “此事不再争论。” 朱祁钰道:“诸卿都是饱学之士,编修律法,诸卿都要参与进去,给俞士悦出谋划策,朕要修厉法峻法,让百姓看到律法就害怕。” “臣等遵旨!”诸卿没意见了。 这也是交易的一部分。 皇帝将科举舞弊案小事化了,换来了开疆拓土,和律法的修改。 政治交易结束。 朱祁钰下朝的路上:“冯孝,去告诉许感,把刘升抓起来,秘密审讯,拿到信息后,不必留着,就说他畏罪自杀了。” “奴婢遵旨!” 让朱祁钰恐惧的是,他看好的刘升,都是那股势力的一员。 还有多少人,参与过会试舞弊? 至于乡试的舞弊,根本就查无可查,实在太多了,那些举人,究竟有几个是真才实学呢? “皇爷……” “此事到此为止,让舒良不必深查。”朱祁钰叮嘱一句。 “奴婢遵旨。”冯孝知道,这件事不能查了。 回到乾清宫。 秦成送来急报:“皇爷,广州市舶司传来急报。” 朱祁钰打开来看,登时喜形于色。 赢了! 刘玉统兵打佛郎机一个措手不及。 打沉了一艘船,缴获了七条船。 一百多支佛郎机铳,还有五尊火炮,还有几船的土豆、辣椒、地瓜等等,不计其数。 俘虏了二百余人,正在运往京师。 “好!大赏,大赏刘玉!” 朱祁钰喜形于色:“这个刘玉是会打仗的,重赏!” “恭喜皇爷,贺喜皇爷!”乾清宫宫人跪下恭贺。 “哈哈哈!” 朱祁钰一扫晦气,神情愉悦:“看看,朕就说过吧,佛郎机铳比咱们的铳厉害。” “刘玉身临其境,深有感触。” “这回咱们能仿制出来了!” “等运到京师,先拿到奉天殿上,让朝臣看看,朕之前说了,他们不信。” “佛郎机的船留在造船厂,让工匠看看,是咱们的船优秀,还是他们的船好。” 朱祁钰十分高兴。 “叫刘玉的人实在太多了,曹吉祥手下就有个刘玉,宫中有几个刘玉。” “朕给刘玉赐名,就叫刘震海。” “奴婢待刘玉,哦,刘震海谢皇爷隆恩!”冯孝跪在地上。 “你倒是滑头!哈哈哈!”朱祁钰大笑。 最近好消息频传。 收拢了帖木儿汗国的兵,又夺了佛郎机的船,收获颇丰啊。 大明国力正在复苏。 “去催刘震海,加快速度入京,沿途所有船支给其让路,朕要快点看到佛郎机铳。” 朱祁钰高兴的时候。 贡院。 舒良却在琢磨,胡信是怎么死的? 陈玑是代瑛,他在院内,是怎么传信给院外的? “范青,你怎么看?”舒良发现范青是个破案人才。 范青恭敬道:“回厂公,标下以为,陈玑是替死鬼,真正的代瑛,隐藏在贡院之内。” “院内?”舒良问。 “标下认为,就在院内。” 范青分析道:“毕玉说过,临考前,他的信代瑛没收到。” “说明代瑛没在客店内。” “和外界隔离的地方,只有贡院。” “从题目进入贡院,贡院便落钥,不许出入。” “所以,标下推测,代瑛就在院内。” “而且,他先杀胡信,再让陈玑做替死鬼,这样就完美掩饰了他的存在。” 范青分析得有道理。 舒良微微点头:“你怀疑是谁?” “厂公,咱们可能进入一个误区了。” 范青认真道:“咱们一直在想,代瑛是一个人。” “那您有没有想过,代瑛是很多人呢?” 舒良眼睛一亮:“你仔细说。” “您想想,咱们审讯胡信时,胡信眼神闪烁,用一个秘密隐藏另一个秘密,很明显他还有很多秘密没说。” “而从毕玉的口中,代瑛是一个非常神通广大的人。” “可您想想,一个人能做成这些事吗?” 舒良却道:“如果只有一个代瑛,其他人只是代瑛的手下呢?” 范青却摇摇头:“厂公,代瑛只是个代号,不是真正名字。” 舒良恍然。 是啊,代瑛只是一个代号,谁用不是用呢? “你接着说。” 范青称是,接着分析:“审讯杨大荣的时候,标下就在想,是不是很多人共用一个代瑛呢?” “接着,胡信死了!” “咱们的反复探查,都没找到毒药的来源。” “自始至终,胡信都没和其他人接触过。” “这就说明了,胡信是知情者,那么他就是代瑛。” “而陈玑刚刚从公堂出去,转头就自杀了。” “整个贡院,都在东厂的眼皮子底下,他陈玑怎么躲过那么双眼睛,自杀的?” “还有那个杨大荣,他为什么刚指认出陈玑,陈玑就死了?” “所以,标下怀疑,胡信、杨大荣、陈玑,都是代瑛!” “甚至,整个贡院里,还有代瑛!” 舒良颔首,拍拍范青的肩膀:“你分析得不错,那本公给你机会,能不能把其他的代瑛,都挖出来?” “标下必不负厂公厚望!”范青就等这样一个机会。 他没有孟州、张永年的狠,也不是龚辉,是舒良的心腹,他只能靠能力,得到厂公的赏识,一点点往上爬。 “好,你去查,把整个贡院翻过来,也没有问题!” 舒良这边刚让范青去查。 宫里就传来消息,令舒良停止调查,返回宫中交差。 “皇爷为何……”舒良刚问。 那公公却摇摇头,不语。 舒良只能领旨,但他没终止范青调查,而是打开贡院的门,入宫禀报。 入了宫,他快速进入乾清宫。 进殿行礼后:“皇爷,奴婢已经查出了眉头。” “嗯?说来听听?”朱祁钰抬起眼皮子,放下奏章,然后站起来。 舒良把范青的分析说了一遍。 “这是你想出来的?”朱祁钰讶然。 “奴婢没这个脑子,是范青想的。”舒良可不敢揽功。 因为完全没必要,他知道自己的权力来源,是皇爷的信任,而不是他有多大的能力。 “朕就说这个范青不错,你好好用吧。” 朱祁钰忖度着:“范青的分析很有道理,这个代瑛还真不是一个人。” “但不要查了。” “朕见过曹吉祥了,曹吉祥说,正统十四年,漠北王也查过此事,但忽然土木堡一败,命都快没了。” 朱祁钰亲手把舒良扶起来:“舒良,朕也怕,有这一天。” 噗通! 舒良赶紧跪下:“奴婢愿豁出一切,保护陛下!” “你的心朕知道。” 朱祁钰道:“所以现在不该查了,咱们力量太小了,朕看似拿回了皇权,其实处处受制。” “最可怕的是,朕不知道谁可信。” “近几天,朕反复在想,谁能成为朕的人呢?” “却想不出来。” “朕发现,该信任的时候,朕一个人都不敢信啊。” “这也许才是他们的目的,让朕怀疑所有人!” 朱祁钰幽幽叹息。 舒良哽咽道:“奴婢理解皇爷的苦处,但这群人刚好露出狐狸尾巴,奴婢以为应该全都抓出来,永绝后患!” “之前朕也是这样想的。” “但曹吉祥却说,朕查不出来。” 朱祁钰叹了口气:“若能查出来,胡信、陈玑就不会自杀了。” “你信不信,只要你再踏入贡院,杨大荣也会自杀的。” “这些人,不过是弃子。” “查他们也查不出什么来。” “把他们抛出来,无非是警告朕。” “唉,与其抓些小喽啰,不如培植自己的势力。” “舒良,朕跟你说句实话,如今朝堂、军中,所有人都朕都不信啊。” “你出宫,给朕培植心腹。” 舒良刚要说,想留在京中。 “不,远离朝堂,才能培养出心腹来。” 朱祁钰目光阴鸷:“京中朕尚能应付,他们还不敢换了朕。” “朕没儿子,反而成为朕最锋利的武器。” “朕做事没顾虑,也没挂念。” “这是朕最大的底气。” “你出京后,给朕培养心腹,培养可用的人。” 朱祁钰忽然不说话了,让舒良附耳过来:“等某一天,朕忽然给你下旨。” “是朕的亲笔,里面会有特殊记号,无人可仿制。” “到时候,朕不管你在什么地方,只要你活着,就要执行圣旨上的命令。” 舒良眼泪止不住地流:“皇爷……” “备不时之需而已。” 朱祁钰目光闪烁:“若有那一天,朕就需要你出手,让所有人给朕陪葬!” “奴婢豁出狗命,也为皇爷完成!”舒良使劲磕头。 朱祁钰点点头:“出京,即日就出京,不查了!” “奴婢必然为陛下培植出一批可用之人!” 舒良泪流不止。 他能感受到,皇帝心中藏着无比巨大的火焰。 等这团火燃烧起来,就是烈火燎原。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174章 壮哉于谦!大明边境北推万里! 范青将最后的怀疑对象,写成密奏,送入宫中。 东厂退出贡院,贡院内考生继续作答。 而密奏进入宫中,便如石沉大海。 当天夜里,舒良率东厂出京,坐镇山西,范青被留在京中,会试补考仍由东厂巡场,范青负责。 六月十八,会考正式结束。 考生被告知,因舞弊案而成绩作废,但试题照旧批阅,结果当天晚上贡院大火,试题被焚烧一空。 朱祁钰得知消息,脸上露出冷笑:“真是胆大妄为。” “皇爷,要不要查?”冯孝心里也生出一团火。 皇爷已经退让一步了,那股势力却还咄咄逼人,逼皇爷再次让步。 他们算什么东西?敢逼大明皇帝? “朕忍!” 朱祁钰目光凌厉:“把宋杰宣来!” “奴婢遵旨!” 即便宫中已经落钥,但皇爷下旨,自然要开角门,迎宋杰入宫。 宋杰人变黑了许多,本来他在管侍卫军,但梁珤出京,由他暂任九门提督府。 最近一直在征兵、操练,太多事压在他一个人身上,但他怡然自得。 因为事情越多,越说明宫中宠爱,简在帝心。 “起来。” 朱祁钰笑道:“瘦了,黑了,也疲惫了。” “朕星夜宣你入宫,是有事和你相商。” 宋杰躬身,不敢多言。 朝堂上的风声,他听到了许多,但他不敢掺和政事,他对自己定位十分明确,就是皇帝的忠狗。 可皇帝杀戮勋臣,又让他觉得地位飘摇,不甚稳当。 心中也纠结。 家里也有人游说他,想攀附文臣。 但他明令禁止,不许任何人讨论,更不许和文臣有任何联系。 皇帝对勋臣勾结文臣一事,非常敏感,绝不会容忍。一旦他生出一丝苗头,宋家就大祸临头了。 路过午门时,他听见了彭城伯、惠安伯两家人的惨叫声。 再想想,张瑾叱骂皇帝无子…… 设身处地地想,换做他,他也会气得跳脚。 所以,他清楚要谨言慎行。 “今日朝堂上讨论,有重设开平卫的打算。” “朕的意思是,将滦河、溯河、汤河三河勾连起来,形成新的防线,重设万全都司。” “朕打算把京营北移,协镇开平卫。” “你意下如何?” 闻听皇帝是问军事问题,宋杰松了口气。 他以为皇帝会让他去杀文官呢。 还好不是。 宋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观看着地图。 足足一盏茶时间。 皇帝也不催他,也看着地图入神。 宋杰才慢慢道:“陛下,微臣以为滦河太远。” “控制汤河、溯河即可。” “再控制滦河的支流柳河即可,构建防线。” “京师便有了闪转腾挪的空间。” 他很清楚,皇帝对北推边境线有多大的执念。 就是想摆脱大明的守势。 想摆脱,只有两条路:其一,大明京师迁回南京,显然是不可能了。 其二,就是边境北移,沿途设兵,京师无虞。 只能选择这条路,所以朱祁钰竭力要推边境线,甚至不惜做政治交易。 反观文官集团,其实是反对更改国境线的。 原因太简单了,只要大明国都危如累卵,文官才能继续蚕食武勋的势力,逐渐形成庞大的文官集团。 而且,离异族越近,某些人就越获利颇丰,这条财路,怎么可能断了? 一旦京师无虞,文官集团会继续萎缩。 “那需要多少兵?”朱祁钰问。 “陛下,移民才是最大的问题。” 宋杰道:“只要有汉民迁移过去,自然可编为军户,也就有了兵。” 朱祁钰眼睛离开地图,笑道:“移民不必担心,朕已经让刑部编修峻法,犯罪者皆塞边,以后会有源源不断的中原百姓,移民边塞的。” 宋杰点点头:“需要十万兵防守。” “别总想着防守,该打就往北打。” 朱祁钰冷冷道:“朕已经和朝臣商量好了,明年大明的战略目标是半个漠北,全都吞进去,朕要重设奴儿干都司,恢复永乐朝疆域!” 宋杰倒吸口冷气。 他有点明白了,皇帝是用科举舞弊案换来的朝臣支持。 可见皇帝开疆拓土的决心。 “那五万骑兵就够!”宋杰道。 朱祁钰对这个数字比较满意:“以前明军一心想守,因为顾及京师所在。” “但现在,朕要晓谕边将,京师朕来守。” “九边全力施为!” “为朕开疆拓土!” 朱祁钰决心已下。 要制造出军功集团,来制衡文臣。 打仗,是最快制造出军功集团的方式。 宋杰眼中露出希冀,他想做万全都司的总兵,想去漠北打仗,积累战功。 “朕已经让孙原贞重建开平卫了。” “所以朕叫伱来,等于谦回京,你便出京做这个万全都司的总兵。” 没错。 朱祁钰要把宋杰放出京了。 明年北征鞑靼,宋杰就做先锋官。 这是在给宋杰画饼。 “微臣谢陛下天恩!”宋杰叩拜。 “但现在,京中招募精兵才是最重要的。” 朱祁钰慢慢回到了椅子上,问:“是不是觉得朕对勋臣过于严苛了?” “微臣不敢!” 宋杰跪在地上:“张瑾大不敬,陛下没赶尽杀绝,已经天恩浩荡了!” “真这样想?”朱祁钰盯着他。 宋杰敢说不吗? 反正两个勋爵死了,一个勋臣家属死了,整个勋贵都在震荡,认为爵位愈发不值钱了。 “宋杰,你该了解朕,朕不是那种不可共富贵的人。” “只要尔等有功,朕什么都舍得赏赐。” “太祖能赐下王爵。” “朕也能!” “还能裂土封王!” 朱祁钰认真道:“朕有时候做事确实过激了,但也是有苦衷的。” “若彭城伯、惠安伯家中有一个能人。” “朕也不至于这样刻薄。” “他们不为朝堂效力也就罢了,对朕的圣旨,也置若罔闻。” “你宋杰可是侯爵,朕圣旨一下,你便将全族男女送入宫中伺候,可见其忠心。” “胡濙、于谦,何其地位?” “可有不遵圣旨?” “可彭城伯、惠安伯呢?仗着是朕的亲戚,对圣旨充耳不闻。” “你也是朕的亲戚,不能感同身受吗?” “你说朕能不生气吗?” 朱祁钰在诉苦。 他在拉拢宋杰。 宋杰代掌九门提督府,京中没有制衡。 一旦宋杰变心,倒向文臣,他这个皇帝是福是祸,就不好说了。 所以,科举舞弊案之后,他立刻拉拢宋杰,不能让宋杰去文官那边。 他有点后悔了,把铁杆都放出京去,如今势单力孤。 “张瑾大不敬,微臣恨不得为陛下杀之!” 宋杰表明心迹:“微臣不知其他,只知君君臣臣,乃千古大义,微臣一刻不敢忘,微臣乃陛下忠犬,永世不变!” 王诚被派走了。 宫中没派镇守太监,说明皇帝信任宋杰。 一旦宋杰今天这关没过去,他会立刻被解职,宫中会派太监去掌军。 “好!” 朱祁钰十分欣慰:“朕没看错你!” “你儿子侄子在讲武堂俱好,你无须担心。” “等你去万全都司,取得了功绩。” “朕便赐下世券,让你宋杰世袭侯爵。” “但是!” “朕希望有朝一日,你能荣封国公!” 宋杰明白,这是皇帝的交易。 他听话,皇帝就保他富贵。 他宋家必须是皇帝的人,绝不能和文官产生丝毫联系。 否则你这侯爵也别当了,人也去地狱报道吧,皇帝不养白眼狗。 “文武泾渭分明,此乃祖制。”朱祁钰又提点他一句。 宋杰跪伏谢恩。 朱祁钰才打发他走。 稳住宋杰,兵权在手,就没人敢动他。 真没想到,没儿子反而成为保住他皇位的王牌,可不可笑? 第二天中午,孙原贞的正式奏报传来。 和亲笔信差不多,朱祁钰看了一眼就放下了,令军机处颁发赏赐,不许错漏。 六月二十二。 早朝上。 朱祁钰容光焕发,今天早晨刘震海入宫,把佛郎机铳送到了宫中。 他令裴木头来试铳。 还特意延迟了早朝时间,百官跟着去靶场上试铳。 区区国外的铳,天朝皇帝和文武百官一起去观礼。 百官腹诽:皇帝未免有些崇外,那佛郎机人怎么可能制出比大明更厉害的铳呢? 结果,打了几铳,几炮。 懂军事的仪铭目瞪口呆:“这佛郎机炮,比咱们的火炮,威力大了一倍!” 这句话,引起朝臣议论纷纷。 那铳威力也大。 裴木头说了很多理论。 朝臣听不懂,只知道威力确实大,操作轻便,若设计新的战法,威力还会提升。 回到奉天殿。 朝臣议论纷纷。 仿制火器之声,甚嚣尘上。 “诸卿,尔等想过没有,小小的佛郎机,为什么能制出这般厉害的火器?” 朱祁钰问。 这个问题还真没想过。 “进步!” 朱祁钰慢慢站起来:“佛郎机人不断进步,他们继承郑和遗志,开始大航海,开眼看世界。” “反观大明,看看军中用的火铳吧,那都是永乐朝用的老玩意儿。” “永乐朝至今,三十多年了。” “大明尚在原地踏步,故步自封。” “所以,大明的衰落,是肉眼可见的。” 朱祁钰认真道:“朕没有怪谁的意思,因为大明太富庶了,躺着就能吃饱饭,谁会跑起来抢饭吃呢?” “佛郎机就不一样,他们偏居一隅,不跑起来,就没饭吃。” “诸卿,郑和下西洋已经过去三十多年了。” “咱们已经不知道海外究竟是什么样子了!” “朕没钱出海。” “也无力组织郑和那样的船队出海。” 朱祁钰把态度放低。 他现在内忧外患,要是再提出开海的话,估计今天晚上就得暴毙。 “但是!” “来大明做生意的商人还很多,咱们要从他们的嘴里,知道海外的情况。” “诸卿,不要再沾沾自喜了,沉浸在天朝上国的荣光之中了。” “清醒过来吧,看一看世界吧。” “我们已经落伍了!” “也许,西边就有新的成吉思汗,正在摩拳擦掌,往东方打来。” “咱们连小小的瓦剌、鞑靼都解决不了,如何和更强大的敌人对抗?” “咱们也该认清自己了。” “诸卿!” 朱祁钰语重心长。 朝臣心里真有几分不是滋味。 如今朝堂上,能臣贤臣比比皆是,一心向上,开创盛世,青史留名。 结果看一场试铳,把心气儿打没了。 大明还是天朝上国吗? 皇帝无数次在说,连麓川小国都打不过,算哪门子天朝上国? 连鞑靼、瓦剌都打不过,算什么天朝上国? 国内不平,边疆不靖,还是煌煌大明吗? “陛下,微臣以为当仿制火器,追赶佛郎机。”耿九畴高声道。 “耿卿,你想过没有,万一这火器,只是佛郎机最低劣的火器呢?” “市舶司已经把人抓来了,东厂正在审。” “但朕看,这伙人是私人武装。” “你说民间那地主老财,能有军中的火器吗?” 朱祁钰问。 耿九畴倒吸口冷气。 那佛郎机军中的火器该多么先进? “陛下,这么先进的火器,能是淘汰货?”叶盛目瞪口呆。 “朕只是猜测,但很快就会有结果。” 奉天殿内一片寂静。 这佛郎机要是来攻打大明的话,大明能挡住吗? “陛下,必须仿制!” 王竑跪地高声道:“不止要仿制,还要超越佛郎机人。” “微臣建议,给军器局设定标准,每个月研制出多少火器来!” “完不成就处斩!” 这招够狠的。 但发明,有时候你让他冥思苦想一辈子他也想不出来,有时候灵机一动,就弄出来了。 朝臣上下都支持,给军器局压力。 毕竟在文人眼里,匠人根本就不是人,他们可不懂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 如今朝堂充满紧迫感。 鞑靼兵围大宁,直逼京师,京师危如累卵。 又冒出个佛郎机假想敌。 所以朝堂反而重视起了军器局。 “再给军器局一段时间,若发展不出来更便捷、威力更大的火器,就给他们设立目标。” 朱祁钰没放权给都察院,他不想让朝臣插手。 有些事,朝堂不管,自由发展反而非常好,朝堂一管,军器局准死。 外行瞎指导内行,没个不死。 “佛郎机的战船也停靠在广东,朕也想看看,人家的战船是不是也比咱们先进?” 朱祁钰笑道:“不过,刘震海带回来一批作物。” “这些作物,和朕梦中所见的,一般无二。” “若培育得好,这些作物,就能让大明盘踞在漠北,甚至以后都不存在粮食问题了。” 朱祁钰又说了他的梦境。 朝臣之前只是笑笑。 但种植御米的薛希琏,却发现这株作物特别皮实,风吹雨打无所畏惧。 “船上有很多作物。” “诸卿想培育的,就领回去一株,认真培育。” “等这些作物普及天下,朕记你们一功!” 这些船支里,还有一种吃的食物,没人认识。 但朱祁钰看一眼便知道,这是洋葱。 原产于西亚或中亚的洋葱,被大食人带到了船上,用来补充维生素,这些佛郎机船员就吃洋葱。 洋葱培育很容易,种球种进土里,就能成活。 这东西,救了整个中亚的肠胃。 大航海必不可缺的利器。 朱祁钰已经让宫中种植。 就在宣布下朝的时候。 殿外传来报喜声:“捷报!大宁捷报!” 太监撕心裂肺的声音,让正准备散去的百官,为之一滞。 “快呈上来!” 朱祁钰快步走到殿外,冯孝小跑着接过捷报,跑上来递给皇帝。 展开一看,朱祁钰张大了嘴巴:“怎么可能?” 胡濙等急得不行,膝行过来,跪在朱祁钰腿边看捷报,看到几个字,也张大了嘴巴。 “壮哉!” “壮哉于谦!” 朱祁钰又看一遍,然后交给冯孝:“念,让朝臣听听!都高兴高兴!” 于谦的奏捷中,简要描述了几战,然后说战功、斩获,有功劳者云云数万言。 朝臣全都张大了嘴巴。 这是真的吗? 国朝多少年没打过这等大胜仗了? 永乐朝第二次北征,从那之后,再也没有了! 距今过去四十年了! “一战打崩了鞑靼十四万精兵,壮哉于谦!” 朱祁钰激动得难以自制,鞑靼兵围攻大宁城,如鲠在喉。 “大功!” “泼天大功!” “凭此功,于谦可封国公,甚至可封王!” “哈哈哈!” “朕真是扬眉吐气啊!” “于谦,乃景泰朝第一功臣!” “第一功臣,朕之大明于谦,哈哈哈!” 朱祁钰的激动到手舞足蹈,慢慢走上丹陛:“按照战功名单,全部重赏,赏赐再翻一倍,朕从内帑出珠宝,赏赐下去!” “再给这次战殁的兵丁,多多赏赐土地!” “只要参加过这次大战的兵丁,全部重赏!” “于谦、胡豅、于康、顾荣、齐卓,俱是大功!” “内阁,拟定封赏名单,从京中解送过去赏赐,统统重赏!” 朱祁钰哈哈哈大笑,一扫颓势。 大宁之危解了。 京师已经没有危险,宋杰完全可以北进,重建万全都司。 等等,鞑靼被打空了。 那么整个漠北,就是一片空地图。 “快把地图呈过来!”朱祁钰看到鞑靼粗略的地图。 鞑靼和瓦剌到底是怎么划分的,大明还真不知道。 他一指漠北土地:“这些地,朕都要了!” “边境北移,移到和林去!” “移到汗山去!把成吉思汗的帝陵给朕占了!” “哈哈哈!” 朱祁钰激动。 朝臣也在激动。 四十年来,第一次大胜仗啊。 名垂青史的大胜仗。 十四万鞑靼精兵啊,于谦手上才多少人?十余万人。 以少胜多,打得漂亮! “陛下,于太保之功,乃景泰朝第一!”胡濙沾了沾眼泪,他的儿子胡豅,在这一仗中崭露头角,他也与有荣焉。 “是,景泰朝第一!” “他就是朕的中山王(徐达)!” “老太傅,您亲自拟定重赏名单,一个都不要漏下,都是大明的有功之臣。” “死去的也一定要重重恩赏。” “是为朝堂死的,朕不能让他们寒心。” “战殁者,允其一子荫官,从小旗开始。” “活着的,统统升官。” “老太傅您亲自拟定,阁部商量,然后递交到朕这里来。” 朱祁钰喜气洋洋。 奏章最后,于谦请罪,他擅自做主用缴获封赏。 “告诉于谦!” “他出京时,朕就允他权宜之权!” “他做的事,就是朕授权给他的,无须请罪,他也没罪!” “那些缴获不必入官库,统统发下去,记录在案,减少解运的损耗。” “不够的从解运中赏赐,一定不能薄待了功臣!” “把这句话写进圣旨里,包括所有赏赐,必须写进圣旨里,让有功之臣看到,朕在中枢看着他们呢!” “再告诉于谦,去了辽东好好打。” “不必担心功高盖主。” “朕准备好了王爵,在京中等他!给他庆功!” 封王! 他想让于谦变成勋臣魁首! 但是,一旦于谦封王,就不能出京征战了,他永远只能坐镇京中了。 再说了,于谦的功劳,还不够封王,追赠封王是够了的,想活着时候封王,还得再打几场这样漂亮的胜仗才行。 朱祁钰之所以这么说,是振奋人心。 他决定大力扶持军功集团,就要给人足够的甜头。 “陛下,于太保乃文臣,如何能封王?”胡濙立刻跪下。 于谦是文臣的顶梁柱。 绝不能被勋臣拉去。 皇帝的心思,他猜出几分,想用军功集团制衡文官集团,形成洪武朝的文武分治。 但陛下您就没想想,一旦封出去大批勋爵,以您的能力,能镇住这些人吗? 太祖何许人也? 手下文臣武将,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他想杀谁便杀谁。 太宗又有多厉害? 他手下的武将,打仗水平可能都不如太宗皇帝爷儿仨。 您是以功封的,等军功集团做大,您是镇不住的。 等到时候,您还得想办法杀人。 可您杀武将,和杀文臣,可就不一样了。 最重要的是,文官不希望再出现武勋集团。 没看现在,能打仗的都是文官嘛。 胡豅、于康是要走科举的。 武勋衰落已成定局。 军功封爵的时代过去了,决不允许重现。 “哈哈哈,就算朕封他为王,他愿意吗?” 朱祁钰大笑:“朕封于谦王爵,于谦会自杀在大宁,哈哈哈!” 朝臣忍俊不禁。 奉天殿内雀跃无比。 “朕打算晋于康怀安侯,胡豅和顾荣、牛珍、塔尔古金封伯,诸卿意下如何?”朱祁钰问。 “陛下,于康虽有战功,但在战场上犯了罪,差点导致我军崩盘,老臣以为不赏不罚。” 王竑道:“胡豅怕是有科举之心,封爵并不适宜。” “而牛珍、顾荣虽有战功,但仅凭一功便封爵,并不符合祖制。” 任谁都能看出来,皇帝迫切扶植军功集团。 “就是说,不封不赏喽?”朱祁钰眉毛拧起。 “陛下,胡豅要走科举的,封了爵位,就走不了科举了。”胡濙坚决反对给胡豅封爵。 他家是文官人家,绝不去当恶臭的勋爵。 “好,胡豅暂且不封。” “于康虽然有过错,但于谦已经罚过了,他确实有大功。” “先晋封怀安侯,但不赐世券。” “塔尔、牛珍、顾荣皆封伯爵。” “但都不赐世券。” “世券可以再凭大功来挣。” “塔尔古金赐名郑古塔,封乐安伯;顾荣封昌邑伯;牛珍封安丘伯。” 朱祁钰盖棺论定。 这伯爵封定了。 这一仗打得这么漂亮,怎么可能不赐下几个爵位? 千金买马骨。 论此战,灵魂是于谦,其他人只是借了于谦的光罢了,朕让他们单独领军,可都不是一军主将。 但朱祁钰硬给他们封爵,是告诉军中诸将,只要你们有战功,朕就给你们天大赏赐。 “臣等遵旨!” 胡濙叹息,皇帝太急了。 这一侯三伯,都不是独当一面的大将之才。 下朝后,朱祁钰精神抖擞。 他把阁部重臣留下。 “陛下,现在不是往北推疆域的时候。”耿九畴苦笑。 皇帝盯着地图看个没完,还在蹲在地图前画线。 心思昭然若揭。 “怎么讲?”朱祁钰不抬头。 “陛下,边境推这么远,粮食如何解决?”耿九畴问。 “先坚持几年,过几年御米等普及了,便不必担心粮食问题了。”朱祁钰回道。 “等那时,咱们战线往北推也不迟啊。” 朱祁钰抬起头:“鞑靼十四万精兵啊,全都崩了!” “于谦煞费苦心,战损十余万,难道就到此结束了?” “不行,朕不甘心!” “朕要土地!” “让漠北人无处放牧!” 朱祁钰愤愤不平,坐在地图上:“朕就要往北推!把鞑靼人赶去西边!” 他像个生气的孩子。 没错。 于谦确实打崩了鞑靼。 但是,草原上的财富,只会白白便宜瓦剌、兀良哈、女真部等等,唯独大明吃不到。 可大明才是这一战的功臣。 却连战利品都收割不到。 朱祁钰心里憋屈。 胡濙苦笑:“中原王朝向来如此,咱们没法在漠北立足。” “大唐如何立足的?”朱祁钰义愤难平。 冯孝叮嘱他地上凉,朱祁钰才站起来。 “回陛下,盛唐用胡人控制漠北,自然疆域辽阔。” “但正因为大唐由盛转衰,胡人不听中原王朝将令,才有了安史之乱。” 胡濙苦笑道:“我大明虽然疆域远不如盛唐。” “但两京十三省,皆是我大明直属之地,我朝堂政令畅通无阻。” “这才是汉人的核心。” 朱祁钰愤恨。 于谦打了这么漂亮的一仗,战果却便宜异族。 这仗打得真他娘的憋屈。 “如何才能在漠北立足?”朱祁钰咬着牙问。 “粮食,只要有充足的粮食,漠北就是咱们的家园。” 胡濙认真道:“天下地盘皆是如此,只要能生产粮食,都可成为我大明领土。” “那御米……” 朱祁钰话没说完,就被胡濙打断:“陛下,御米刚刚栽种,还不知道成果如何。” “就算真如您所说,推广起码需要两三年。” “真的普及需要十年以上。” “咱们扎根漠北,每年巨大的消耗,比打一仗还要头疼。” 朱祁钰不听他啰嗦,气恼地看向群臣:“薛希琏,你怎么看?” “老臣赞同老太傅所言,漠北好打不好守,又一片平原,就算构建城池,也无法阻挡骑兵冲锋。” 薛希琏实话实说。 叶盛、王复等人都说不能推边境。 “他娘的!” 朱祁钰气坏了:“那咱们就将胜果拱手让人?” “朕实在不甘心!” “凭什么啊,咱们死了这么多人,打赢了天大的胜仗,彪炳史册的战功。” “结果却什么也得不到,朕觉得太憋屈了!” 群臣躬身。 这是没办法的事,太宗皇帝打崩了兀良哈,这才给了瓦剌、鞑靼崛起的空间。 自古中原王朝皆是如此。 封狼居胥,勒石燕然又如何? 最终还得退出草原。 打仗耗费极多,还不如花钱买和平,所以很多王朝都用岁币买和平。 这是地理环境决定的。 没有办法。 “若御米能在漠北种植,能提供足够的口粮呢?”朱祁钰看向群臣。 “那漠北,就是大明的后花园。” 胡濙傲然道:“莫说是鞑靼、瓦剌,就是成吉思汗复生,也打不过我们!” 中原王朝打仗需要完整的后勤线。 只要后勤补给足够,靠人海战术,也不可能败。 “朕相信自己的梦。” 朱祁钰看向胡濙,语气软化:“老太傅,能允许朕任性一次吗?” “诸卿,朕没儿子,只想做出千古功业,让后世记得朕,知道有景泰帝这一号人。” “朕这辈子,唯一的追求,就是彪炳史书了。” “诸卿,给朕一次机会,让朕任性一次,行吗?” 说着说着,眼泪垂下。 朝臣跪在地上,默不作声。 “陛下,朝政不是儿戏,咱们边境推到北边去,占了鞑靼的牧场,就需要大批移民。” “一旦……” “老臣是说一旦,咱们守不住那片土地,移过去的百姓怎么办?” “咱们建造城池,就会将中原的文化、经济等,所有秘密带去漠北。” “一旦咱们被赶走了。” “漠北胡族学会了咱们的东西,您说说,咱们还能守住长城吗?” 胡濙眼泪流了下来:“老臣也想恢复永乐朝疆域啊。” “但那些都是不毛之地啊。” “您会说咱们谨守长城,哪怕有一天,被胡族打过来,也可以依托长城构建防线。” “可您想过没有,人心思变。” “等咱们没了北方敌人,九边就会快速堕落下去。” “就如北元被我明君冲进了首都,那些北元贵族连马都不会骑了。” “陛下啊,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陛下之心老臣感同身受。” “可国家毕竟不是儿戏,老臣不能允陛下任性啊!” 胡濙一边哭一边说。 奉天殿内,群臣哭嚎。 皇帝眼泪汪汪。 可朕就知道,御米、土豆、地瓜就能在漠北栽种,就能供应漠北粮食。 鞑清那么烂,都能用粮食控制漠北,煌煌大明,不必他们强一万倍? “钱粮朕来想办法,全都内帑出。” “就两年时间,一旦朕的计划失败,朕下罪己诏,将百姓移回来。” “诸卿,请允许朕任性一次吧!” 朱祁钰用商量的语气:“朕这辈子,就任性这么一次,请诸卿允准!” 皇帝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 若是再不允,可就要撕破面皮了。 “就两年时间!” 胡濙咬牙道:“但边境不能推太远,以擒胡山为界。” 这擒胡山,就是迤都。 太宗皇帝于洪武二十三年,在此获北元太尉乃儿不花。 永乐八年,太宗皇帝北征又过此地,命臣僚致祭山川,更名其山为“擒胡山”,泉曰“灵济泉”,刻于山石上。 朱祁钰没想到,胡濙比他想的还狠。 他就想着,以潢河为界,平行往西推就行了。 结果胡濙一口气干去了迤都。 “老太傅,推到胪朐河去,打破乔巴山,打破和林,沿线构筑防线,明年就兵进捕鱼儿海,把鞑靼人赶去西边。” 嘶! 朝臣直接吐血。 胪朐河那地方一年十个月冬天,再往北,还能放牧吗? 而且,这地方是成吉思汗的故乡,你把人家老巢给端了,那不等着瓦剌、鞑靼疯狂打你嘛! “陛下,过犹不及。”耿九畴小声道。 “耿卿,要是以前你说,朕能听进去,可现在鞑靼被打崩了,整个漠北一片荒芜,全是咱们的地盘。” “别说把成吉思汗的帝陵给掀了,就是成吉思汗复生,那也得乖乖向朕叩拜!” “不过,蒙人毕竟是华夏一支。” “明承元制,法统从元朝而来,成吉思汗乃是我华夏杰出皇帝之一,朕不许别人破坏其帝陵。” “咱大明不也照样供奉着忽必烈嘛。” “白圭呢?” 朱祁钰一看,发现白圭没来。 原来白圭牵连进去科举舞弊案。 他性子倔,为自证清白,自己进了东厂诏狱。 “回陛下,白尚书在诏狱里。”王复禀报。 “快放出来。” 朱祁钰笑道:“这白圭还跟朕耍上小性子了呢,让他出来,朕打算重编元史。” “啊?”朝臣没明白皇帝的脑回路。 “把成吉思汗、忽必烈等蒙古大汗编成华夏人,再编写点神话传说,多编戏曲,让天下人都知道,成吉思汗是汉人皇帝!” 呃? 这皇帝的恶趣味! 群臣无语。 不过,这也是怀柔漠北的好办法,让蒙人产生归属感。 “再让翰林院,多多起汉名,不许敷衍,起得好听些,两个字的、三个字的都取一些。” “所有大明治下百姓,不许叫其他名字,全都归化成汉名。” “在每个城池,给朕起一个好名字。” “从古书上找,什么擒胡山,都不能叫了,胡人咱们私下里说说行,正式场合不要说了。” 朱祁钰眼珠一转:“漠北各族,也不都是蒙人。” “咱们按照各个部落不同,划分成不同的民族,再编纂他们的神话历史,告诉他们,他们都是华夏苗裔,而不是什么蒙人。” “陛下是要弱化蒙人的存在?”耿九畴明白了。 朱祁钰点点头:“没错,成吉思汗给蒙人注入的能量太可怕了,几百年过去了,蒙人还是那样骄傲。” “蒙人是永远不会屈服于异族的。” “所以,咱们就把各族变成不同的民族。” “再把这些民族归化成汉民。” “十年之后,把这些民族的历史扫进垃圾堆,新生孩子就只会知道,自己是汉人了。” “不会再记得他们是什么、什么民族了。” “尤其是,所有文字都不允许存在。” 朱祁钰要绝了文化的根儿。 再汉化其民。 循序渐进,一点点汉化。 这就需要有一个强大的中枢王朝,做靠山。 大明绝对不能短暂鼎盛后,就衰落下去,否则这些事情都白做了。 “老臣赞同陛下所想!” 胡濙目光闪烁:“既然制造历史,就制造得彻底点,抹去原有的地名,换成汉名。” “老臣这就回去查阅史书,找到古汉名,替换上去。” “咱们施了恩,也要给罚。” “所有归化的异族,都要用峻法,用峻法恐吓他们,让他们不敢脱离大明。” 这是硬刀子。 若是用软刀子的话,需要的时间太久。 需要海量的金钱同化,换做以前只能如此。 但现在不一样了,鞑靼放牧地区一片空白,理应成为大明领土。 王竑倏地笑了一声:“陛下,变成汉民,终究不是汉民。” “王阁老有何高见?”朱祁钰有点重视这老头了。 这老头心思毒辣,堪称当代毒士。 “可从中原移民去边陲,令汉民娶异族女,再哄抬物价,让异族男人娶不上媳妇,过些年,就彻底绝种了。” 还是你够狠啊! 朱祁钰眼放异彩:“他们娶不上媳妇,难道不会造反?” “陛下,您害怕他们造反吗?”王竑反问。 “当然不怕。” 朱祁钰登时就明白了。 这条毒计,就是盼着他们造反,造反了打崩他们,抓他们做俘虏,几代下去,就没了这支族群的血脉。 汉人也就成了这片土地的唯一主人了。 “王竑,此举是否有伤天和?”朱祁钰心软了。 可在王竑眼里,陛下还是不满意的意思啊。 论毒,还得看您呀。 “朕的意思是,顺从的就让他们娶汉女,不顺从的就不令其娶妻。”朱祁钰退让一步。 本来大明一群道德君子,应该批判这种行为。 结果,群臣竟然都在点头。 “陛下,此计可暗中进行,面子上自然要宣称他们是华夏的一员,不可令其看出异样。” 胡濙加了一句。 “王竑,既然你献计,就详细写一篇计划,呈上来给朕看,诸卿合议之后,就开始执行。” 朱祁钰嘴角翘起:“这计划就叫鸠占鹊巢计划,列入军机处绝密,只有阁部重臣方能查阅。” “臣等遵旨!” 朝臣坏笑。 其实,历朝历代都在做这种事,同化,往往是充满血腥的。 “该设几个都司呢?” 朱祁钰不打算直接设省,因为归化起来未免血腥,直接设都司,军管。 定时!求订阅!写错了,忘记梁珤已经出京,所以改成宋杰 (本章完) ------------ 第175章 朕没儿子,就要带着大明去死!士绅的根本是什么? “辽东改省后,就在漠北设两个都司。” 胡豅缓缓道:“以迤都为界,横向切割成两半,靠近大明的叫绥远都司,迤都以北则叫捕鱼儿海都司。” “绥远这个词,令人不具有归属感。” 王竑道:“此地自古便是胡人之地,对大明归属感极低,不如起名汉州都司,以后撤都司改省时,就叫汉州省。” 汉州。 说明此地自古便是华夏领土。 朱祁钰点头:“就叫汉州,所有地名,全部改为汉名,所有异族的文字,全部销毁,建筑全部推倒,重新建,不计任何代价!” “陛下,这里面有涉及到了信.仰问题。”叶盛苦笑。 “伊教非华夏宗.教,朕不允百姓信其教!” 朱祁钰认真道:“禅宗佛教、喇嘛佛教、道教皆是我华夏宗.教,朕知道蒙古人信喇嘛教。” “既然同根同源,信仰喇嘛教,中枢是支持的。” 朱祁钰眼珠一转:“蒙人好战,统治不易。” “就从乌斯贜多多请喇嘛,去漠北都司传教。” “在草原上,三里建一座小喇嘛庙,五里建一中喇嘛庙,十里建一大喇嘛庙。” “让漠北百姓全都信仰喇嘛。” 朝臣一愣。 “陛下是用喇嘛教控制漠北?”叶盛直言不讳。 “禅宗佛教过于温和,又有诸多限制,漠北诸族不愿意受其限制,所以难以发展。” 这也是朱祁钰一定要控制住乌斯贜的原因。 乌斯贜必然是大明的一部分。 “陛下,一好不如众好,独乐不如众乐。” 叶盛斟酌道:“您用喇嘛教控制漠北,倘若乌斯贜动乱,您如何派兵平定?” “一旦派兵,其漠北信徒会怎么想?” “还有,本来乌斯贜地寒人穷,哀求着归附大明。” “一旦有了漠北胡族加成,他们会不会滋生出野心,想脱离大明独立呢?” “咱们的兵不适合雪山气候,没法在上面长待,表面统治,实则放任自流。” “一旦有变,我大明如何应对? 朱祁钰认真思考,叶盛说得还真有道理。 “所以,请陛下把佛道同时撒播去草原上!” “您担心其教义,那咱们就改其教义。” “根据漠北诸族的生活习性,改变佛道教义,从佛道之中发展处一脉来。” “倘若漠北人全信奉喇嘛教,喇嘛的地位必然水涨船高,终有一日难以压制。” “可如果,漠北人信仰千奇百怪。” “漠北永远是一盘散沙,再也扶不上墙了。” 叶盛娓娓道来。 朱祁钰眼睛亮起。 朝中重臣,个个老谋深算,偏偏心思不用在正事上,就想着内斗,只要能团结一致,大明就是世界最强的。 “好!叶盛你这个办法好!” “朕会让巡捕营延请天下名僧名道,齐聚京中,共编新教义,再创一派。” “然后令他们各自分出一支来,去漠北立足。” “不止要用信.仰控制漠北。” “还要在文化上,消弭蒙古人的存在,化蒙为汉。” 朱祁钰幽幽道:“令北孔,拆分出二十房来,迁去漠北各个城市,教化漠北。” “虽设都司,却和省份一样,由军机处直管。” “诸卿有没有提议人选?” 漠北毕竟荒凉,把朝中重臣放去,他可舍不得。 王复却道:“微臣建议扬州知府王恕。” 王恕? 这位是正统十三年的进士,能力显著,允文允武,是朱祁钰一直着重培养的人才。 “王恕不错,但贸然提拔他做都指挥使,怕是会遭人诟病。”朱祁钰斟酌道。 “陛下,老臣有个人选,可以辅佐王恕。”胡濙忽然道。 “说来。” 胡濙略微犹豫:“坐牢的丰庆!” 朱祁钰眼睛一眯,这个丰庆,在易储风波之中,和林聪、叶盛一起力劝皇帝不要易储。 原主对林聪、叶盛高高抬起,轻轻放下。 偏偏把这个丰庆丢进大牢,关到了现在。 因为丰庆言辞激烈,不断拿景泰帝和朱祁镇做比较,把原主惹怒了,又杀不得,眼不见心不烦,直接丢进大牢。 “让他去做王恕的副手?” 朱祁钰在揣测胡濙的心思。 胡濙不会无缘无故,提出这个人的。 “回陛下,丰庆此人素有清名,为人老持稳重。” “陛下放权令其治理民务,人尽其才。” 胡濙道:“何况,此人乃罪人,若政绩考核不合格,再抓入大牢即可。” “也对,让他在大牢里吃干饭,不如让他去给朕卖命。” 朱祁钰目光闪烁:“贬丰庆为匠户,封其为汉州都司都指挥同知,梁瑄为都指挥同知。” “指挥佥事由朝堂拟定。” 胡濙把丰庆放出来,就想扶持朱祁镇的势力,制衡皇帝。 皇帝想扶持军功集团。 文臣就扶持朱祁镇集团。 梁瑄是梁珤的堂兄。 “捕鱼儿海都司都指挥使,朕想调李秉去!” 李秉是非常有能力的,如今宣镇重建有条不紊进行,又有王来等众多能臣坐镇,稳如泰山。 之所以选李秉坐镇捕鱼儿海,是因为这片土地随时都可能打仗。 必须得让一个允文允武的人坐镇才可。 派武将去,文臣不会放心的。 干脆就让李秉去。 “俞山和古镛去做都指挥同知。” “指挥佥事朝堂来定夺。” “朕即刻下旨,令天下罪人,填充边塞。” 朱祁钰迫不及待。 两个都司建立后,还要征兵。 所有填充边塞的罪人,全都打为军户,包括归化的漠北诸族,统统是军户,不设民籍。 “五军都督府的辖区也要更改。” 朱祁钰认真想了一下:“汉州都司和捕鱼儿海都司,就归后军都督府吧。” 后军都督府实力暴涨。 又商议一些小事后,朱祁钰回乾清宫。 于谦的破天战功,邸报、报纸争相报道,朝堂的封赏圣旨发到地方去。 而于谦的府邸,那可真是人满为患。 于谦功高可封王,养子于康年纪轻轻就得到了侯位,一门双贵。 而于康的妻家,范广家也人满为患。 逼得范家闭门谢客。 范广镇守河套,已然功高,小女儿又被皇帝赐婚给于康,登时显贵无比。 连宫中都将范氏宣入宫中,给予一番赏赐。 牛珍、顾荣等家也被踩烂了门槛儿。 尤其是牛珍家中,牛珍发妻早丧,续弦娶了一个没过两年又没了。 媒婆得知这位牛伯爷家中竟没个暖心人伺候,恨不得把伯爵府门槛踩破,京中不知多少百姓家女儿,盼望着嫁入伯爵府,当伯爵夫人。 宫外的消息,汇总进入京中。 朱祁钰会心一笑。 大明爵位还是值钱的。 两个都司的筹建,需要从各地抽调人才,流程漫长。 朱祁钰撤蓟州镇,蓟州镇改名玄甲军,移镇汉州都司,玄甲军下设三团营,兵力在五万余,镇守汉州。 再从罪人中征召五万人,设捕鱼儿海军,李秉任总兵。 他本想令宣镇北移。 却被朝臣禁止,一旦两个都司守不住,宣镇和万全都司,就是京师的防线,绝不能丢掉。 而且,长城还要连年加固,不能出现任何松懈。 朱祁钰答应下来。 下令拆分京营,设北营和南营,南营驻扎在原京营,北营则驻扎在怀柔,协镇万全都司。 京中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 时光如梭。 六月二十五。 啪! 奉天殿上,朱祁钰一巴掌把薛瑄奏报砸在御案上。 “广西反了!” 薛瑄数次上书,说广西不稳,他还把张顺派去帮助薛瑄。 结果,广西卫所没理清,反而给了贼酋侯大狗机会,攻破了梧州城。 杀训导任璩,擒按察司副使周榈。 侯大狗造反,四方响应,瞬间聚集起十余万,号称百万。 并且向雷州、廉州移动,一把火烧了两座正在建的造船厂! 薛瑄奏报刚送出去,侯大狗就攻克了浔州府。 两广动荡。 “请陛下息怒!”朝臣叩拜。 看完奏章,竟觉得匪夷所思。 侯大狗是瑶民,瑶民造反,无非是地方官压迫太甚,可他们攻克雷州和廉州干什么?烧造船厂干什么? 广西这地方,从正统年间就开始,频繁造反、动乱。 归根结底,是官员的压迫过甚,明人从未将瑶民、侗民等土人当成人,只把他们当成肥羊,不顾土人死活,往死里宰。 造反的时机选得也好,方瑛、朱仪、朱永刚到,军士疲惫,不能一战的时候,忽然就造反。 星星之火,却有燎原之势。 “朕能息怒吗?” “内帑花了多少钱,造的船厂,却被一把火烧了?” “那侯大狗要干什么?” “要当海盗吗?” “烧朕的船厂干什么?” “还把海图付之一炬!” “他要干什么!” “不去打浔州府,往山里面钻,却绕了个圈子去烧造船厂,有病吗?” 朱祁钰嘶吼:“还有!薛瑄、陈旺、张顺是干什么吃的!” “既然察觉到了造反。” “那就控制他们,为什么让他们流窜出了梧州?” “一群废物!” 朱祁钰大骂的同时。 也在深思,为什么要烧造船厂呢? 他们担心朕开海啊。 所以烧了造船厂。 其实烧造船厂不是目的,而是焚烧海图。 好在朕令宫中抄写三份,以防宫中的海图被焚烧。 朱祁钰莫名想到,紫禁城中经常会发生火灾,至今也说不清楚,火灾的源头。 连太宗皇帝都说不清楚,万一宫中发生火灾的话…… 朱祁钰不寒而栗。 朝臣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告诉薛瑄,若浔州府丢了,朕就摘了他的脑袋!” 朱祁钰厉喝:“传旨,方瑛总督两广,不计一切代价,扑灭侯大狗造反!” 朝臣不敢应声。 “谁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烧造船厂?”朱祁钰目光凌厉。 “陛下,这谁说得清啊。”耿九畴苦笑。 “你们不知道吗?” 朱祁钰冷笑:“朕都知道的事,你们却不知道?哼,是怕朕要开海吧?” 此言一出。 群臣脸色急变。 有人想劝谏,但抬眸看见皇帝杀意爆棚的模样。 登时闭嘴,谁也不敢触皇帝霉头。 “令刘震海回市舶司,重建造船厂!” “所有俘虏,俱打为匠户,不计生死,为朕重建造船厂。” “建完了造船厂,全部打死!一个不留!” “告诉刘震海,造船厂在,他就活;造船厂再被烧,他就去死!” “允他征兵一万五水师,给朕盯着,谁敢打造船厂的主意!” “朕就杀其九族!” 朱祁钰暴怒。 傻子都看明白了,侯大狗哪里是造反啊,就是要烧了造船厂,阻止皇帝开海。 关键做得太明显了。 若是侯大狗攻克了数个府之后,再攻克雷、廉二府,也能勉强掩饰。 问题是,侯大狗没办法啊。 方瑛率军驻扎在桂林,陈旺、张顺整饬卫所,建广西军。 再迟疑的话,只会被迅速扑灭。 所以,只能铤而走险。 甚至,这里面有没有方瑛为了战功,故意放侯大狗做大的因素呢? 朱祁钰目光阴冷地扫视群臣:“是不是,朕若说开海,朕明日会不会暴毙啊?” “会不会!” “这朝堂上,有多少脏东西,伱们心知肚明!” “朕已经数次忍让了。” “千万别逼朕!” “下一次,朕就杀光你们!” “跪着!” “全都跪着!” “传旨,明令全国,怀疑是海商,或与海商勾结者,一律诛族!不问事由!不许辩驳!” “传旨李震,随时出兵平叛,任何人都可杀!” 朱祁钰面容凶厉:“朕不杀人,明天朕就被杀了!” “朕没儿子,能带着大明去死!” “谁也别逼朕!” 朱祁钰在嘶吼。 谁也没想到,一点小事,竟触动了皇帝的敏感神经。 可见,皇帝的心里是想开海的。 宣宗皇帝、朱祁镇都想过开海,最后都不了了之,试问哪个皇帝不想攫取海外财富呢? 以前不知道也就罢了,郑和七下西洋,带回来多少宝物啊。 过了片刻,胡濙颤颤巍巍地声音响起:“陛下,您是想让天下板荡吗?” “今日能烧造船厂,明日是不是能在宫中放火呢?” 朱祁钰喝问:“海图存放在宫里,他们能烧地方海图,难道就不能烧宫中的海图吗?” “朕就在宫中,万一被烧死了呢?” “陛下未免杞人忧天……”胡濙苦笑。 朱祁钰冷笑:“朕杞人忧天?哼哼!” 你们自己品吧。 胡濙只能退让一步:“陛下不可因怀疑,就随意杀人啊。” “厂卫为了讨您的欢心,只会炮制大案,而不会管人是否清白。” “请陛下明鉴!” 难道这不是皇帝要的吗? “哼!” 朱祁钰冷笑:“他们能烧朕的造船厂,朕就不能杀他们了?” 没错,他就要在南直隶炮制大案。 “陛下,杀人总要讲证据的……” “朕不听!” 朱祁钰冷冷打断:“去传旨,照做!都跪着!” 他愤愤下朝。 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胡濙没懂皇帝的操作。 皇帝在整饬天下,但不应该这么快对南直隶下手的,因为南直隶士绅盘踞最厉害的地方,那也是大明经济中心。 一旦南直隶崩了,大明江山风雨飘摇。 皇帝不会拿江山开玩笑的。 毕竟只是烧了两座造船厂,花钱再建便是。 没必要炮制大案,疯狂杀人。 这样是没好处的。 皇帝究竟想要什么呢? 胡濙看向王复,王复垂下头,看向王竑。 王竑却看懂了。 皇帝要移民塞边。 不炮制大案,哪来的罪人塞边啊。 大明疆域扩大这么多,塞外却没有百姓生存,移民的话,造价太高了,不如用罪人塞边。 就算有损耗,那也无所谓,反正都犯罪了,与其在汉地浪费粮食,不如去边境充实人口,死了也没人心疼。 所以需要炮制大案,批量流放士绅去边地。 选择士绅,是因为士绅有文化,对大明有归属感,换了农人去,很容易退化成游牧民族。 如果不炮制大案,强制流放士绅,士绅会买通官府,用农人充数,又回去了。 胡濙一拍脑门,明白了。 皇帝真是……心思叵测! 朱祁钰刚入乾清宫,就有太监传信,说胡濙求见。 “宣过来。” 朱祁钰脸上没有丝毫怒气。 侯大狗两把火,烧出了海商的底线。 他们不允许皇帝分一杯羹。 朱祁钰看透了时局,才容易应对嘛。 至于侯大狗之乱,他乱不起来,方瑛总督两广,兵精粮足,很快就能扑灭。 虽然地方破坏厉害,但也能永绝后患。 趁机把土人中的动乱分子,给一勺烩了。 再把土司给平了,让广西变成大明的广西,而不是土司的广西。 趁机多杀,然后俘虏的人,全都塞边。 这时,胡濙进来叩拜。 “老太傅有何事?” “老臣还是想劝谏陛下,做事当有轻重缓急,不能一味追求快,欲速则不达。”胡濙规劝。 朱祁钰抬起眼皮子,没说话。 “虽然于太保打了胜仗,也不能说大明就彻底再无边患。” “陛下还须坐稳中枢。” “陛下想让士绅填充塞外,可您想过没有,士绅盘根错节,让他们去了塞外,塞外不就成了第二个中原嘛。” 胡濙反向劝皇帝。 皇帝担心士绅,所以就不建议皇帝移民士绅。 “哈哈哈!” 朱祁钰大笑:“老太傅先请起,赐座。” 没错,皇帝发怒,就是想借机炮制大案,用士绅填边,不一定非要是士绅,但一定是有文化的。 有文化的人,才不会被落后的制度同化,反而会将文化传到草原上去,让草原人快速进入信.仰陷阱里。 “老太傅你真以为朕担心士绅?” 朱祁钰笑了起来:“既然老太傅和朕推心置腹,朕就和老太傅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何为士绅?” “掌握土地,掌握生产资料,在官场上有人罩着的,就是士绅,只要皇权不下乡,士绅就永远存在。” “可您想过没有?” “士绅之所以是士绅,有两点原因:一,土地是有限的;二,生产资料是有限的。” “如果朕让这两点,变成无限的呢?” 朱祁钰笑了起来。 没错。 他疯狂开疆拓土,就是在挖士绅的根子。 士绅不劳作,却丰衣足食,却掌握绝大部分社会资源。 可一旦让土地变成无限的,每个人都拥有无数土地,而人力被不断移走,士绅的根子就不攻自破了。 所以,文官反对皇帝扩大疆域! 因为只有疆域狭窄,土地才是有限的,士绅才能垄断资源。 一旦恢复蒙元疆域,土地实在太多了,士绅垄断谁去? 胡濙瞪大了眼眸。 皇帝竟想得这么深。 没错,一旦土地不值钱了,遍地都是土地,人口又分散起来,士绅就不攻自破了。 什么皇权下乡,什么拆分家族,统统都是术,治标不治本。 只有让有限变成无限,不攻自破。 其实,这里面还涉及到一个隐形概念,就是分配。 切蛋糕的手是皇帝。 皇帝如何分配,资源就向谁倾斜,一旦资源消失,阶层不攻自破。 这就是朱祁钰想出来的办法。 “陛下难道就不怕国朝崩塌?” 胡濙不敢想了。 眼前这个皇帝,让他倍感陌生。 “崩塌?” 朱祁钰笑了起来:“您未免把士绅想得太神通广大了。” “朕给他们机会,他们敢造反吗?” “为何说士绅是基石。” “因为他们是大明的既得利益者,他们只会拥护大明的统治。” “一旦脱离大明,他们屁都不是!” “敢造反?” “朕一道圣旨,就能杀光士绅,老太傅你信不信?” 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士绅造反,一辈子也不成。 因为士绅,不是世家,他们没有庞大的私人武装。 胡濙愈发惊恐。 到了那时,士绅何去何从? 没错,士绅会进行优胜劣汰,进阶成资本家,倒逼工业萌芽出现。 无路可走,才会绞尽脑汁地奔跑起来。 其实,只要中枢愿意改变分配结构,工业革命不用强制推行,民间会如洪流一般,无可制止。 “老太傅,人不会被尿憋死的。” “朕也不是赶尽杀绝的皇帝。” “民间会出现新的阶层。” “人还是那波人,只是换了个方式存活下去罢了。” 朱祁钰心知肚明。 无论朝代怎么变,当权者永远是他们,谁也改不了的。 因为人家掌握庞大的社会资源,改朝换代也需要这帮人的支持,所以换了新朝代,他们活得照样很好。 胡濙不明所以:“陛下是非要对他们下手了?” “朕不是要对谁下手。” “而是漠北需要他们。” “移民农人过去,他们很快就退化成草原人的。” “只有把士绅移过去,让他们在漠北种地,才能加速归化漠北诸族。” 朱祁钰脸上带着笑。 牵连数十万性命的大案,在皇帝眼里,惹不起一丝波澜。 为了他的宏图伟业,多少人都损失得。 不然为何说,盛世比平庸之世更苦。 “陛下……”胡濙觉得十分陌生,甚至有些恐惧。 “老太傅。” 朱祁钰绷起脸来:“若朕放任自由,岂不被视为软弱可欺?” “他们想烧朕的船厂,就烧朕的船厂?” “把朕当成什么?” “他们手里的玩物吗?” “朕今日就要杀个血流成河,让他们知道,这大明江山是谁的,谁才能做主!” 胡濙看出皇帝的决然。 “倘若地方造反,必然使得地方倒退十数年,陛下……” “就算不倒退,地方的东西是朕的吗?” 朱祁钰问他:“不是朕的东西,朕为什么要心疼呢?” 所有人都进入当权者误区。 以为当权者就该心怀天下,就该心系天下,却忘记了,当权者难道不是利己主义者吗? 胡濙哑口无言。 想说这天下都是您的呀。 可却堵在嗓子里,说不出来。 这天下若是皇帝的,船厂怎么会被烧? “陛下,您想对谁动手?”胡濙问。 “任何人。” 朱祁钰淡淡道:“不论地域,可能怀疑的人,全部抓起来,家主杀头,余者流放!” 胡濙倒吸一口冷气。 皇帝真的要疯了。 但他有疯的资本,于谦这一仗,给了皇帝巨大的底气。 侯大狗造反,皇帝根本就不在乎,若方瑛平定不了这点小造反,回家抱孩子去吧。 京师没有危机,任何人都能派出京去。 “老太傅,朕还要告诉你,朕平定了侯大狗造反后,还要犁清两广!” “所有土司,都不留了。” “全都清理掉!” “军器局仿制出来的第一批佛郎机铳,就送去广西。” “然后抓住的俘虏,把山给朕挖开。” “不计死活,让两广不是险恶之地,变成一马平川之地。” “朕要让两广,成为大明南征的粮仓!” “过几年,朕就要南征脚趾,南征麓川,南征……到海洋的尽头!” 胡濙倒吸口冷气。 今天,他才第一次看清皇帝,皇帝不是想开海,而是一定要开海。 谁敢挡他,他就杀谁! 因为皇帝无牵无挂,所以皇帝在发疯。 等等! 阻止皇帝发疯的唯一办法,就是让皇帝有后。 只要皇帝有了儿子。 皇帝就不能跳出规则,随意毁坏规则了。 就会变得规规矩矩的。 按照套路出牌…… 等等! 皇帝在用这种方法,倒逼群臣护佑他诞下子嗣,并且让他的儿子成为太子。 皇帝的心,愈发叵测了。 胡濙想到了第三层。 却还有第四层,皇帝需要护身符,没有护身符,他坐不稳这皇位,所以他就要大开杀戒。 他在倒逼群臣,当他的护身符。 朱祁钰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无论胡濙答不答应,他都能获利。 一切缘由,是于谦这场大胜仗给他带来的。 “请陛下暂且忍耐!” 胡濙恭恭敬敬磕头:“老臣保陛下本月必有子嗣!” 朱祁钰眼睛一亮。 胡濙选择保士绅,助他诞下龙嗣。 “朕的身体自己知道,何必强求呢?”朱祁钰懒得理他,小孩子才做选择,朕全要。 “陛下啊,天下士绅铁板一块,您杀了许多,让活下来的人心寒,岂能真心为大明效力呢?” 胡濙咬牙道:“陛下可令天下士绅,拆分出一房庶脉,移居辽东。” “老臣保证,天下士绅都会称赞陛下是贤明君主的。” 他只说去辽东。 因为辽东虽然苦寒,却不算塞外,勉强还不错。 又是拆分庶脉。 士绅家族巴不得把庶脉打发出去,不要分家产呢。 至于庶脉,也想自立门户。 算是一拍即合。 朱祁钰却眼珠一转:“不如强令天下家族分家。” 嘶! 您这个皇帝是不是不想干了! 宗族体系,自古有之。 您敢废宗族,必然会引起巨大反弹。 恐怕大明烽烟四起。 不过,再看这暴戾皇帝,估计巴不得天下叛乱呢,然后他派人平乱,趁机把人全杀光。 于谦活着,大明就不会灭亡! 于谦这两仗打得太凶了,连他这位太傅,都看傻了。 “陛下,过犹不及啊!”胡濙实在无奈了,他实在招架不住皇帝了。 他现在也摸不清于谦,到底是心在文官,还是心在皇帝。 必须要让于谦回京坐镇了。 他压不住皇帝了。 朱祁钰眯起眼睛:“老太傅,谁烧的船厂?” “老臣不知。” 朱祁钰却盯着他:“不必告诉朕,你传下话去,令其全家自缢,朕要看到尸体。” “三天后,朕看不到尸体,就令人大开杀戒。” 胡濙还真不知道。 但皇帝话说到这里,他只能应下。、 再不认下,皇帝只会大开杀戒,不能把皇帝逼疯了呀。 他这个糊裱匠当得是真难。 “这个月内,朕要知道后宫受孕,否则,天下士绅强拆其家,大肆移民塞外。” 朱祁钰也退让一步:“再令天下士绅拆分出一庶脉,填充辽东人口,放心,不去塞外,也都分田。” “谢陛下垂恩!”胡濙叩拜。 这才感到不对劲儿。 他被皇帝耍了。 皇帝的真正目的,就是诞下子嗣。 至于填充塞外的士绅,根本就不需要大案。 随便几个小案子,就能让士绅苦不堪言,把有罪的直接移民便是。 等等! 皇帝的目标,是那些强征入京的文人! 胡濙愈发惊恐,皇帝心思诡谲莫测,他已经跟不上皇帝的节奏了。 “大宁之危已解,可令孙原贞回京,宋杰负责重建开平卫,令宋杰为万全都司都指挥使。” 朱祁钰思维跳跃。 胡濙跟不上,只能答应下来。 退出乾清宫,才意识到不对劲,皇帝是不信文官了,重用勋臣。 “李瑾升任九门提督府提督。” 朱祁钰打算重用李瑾。 “调梁瓒、陈能、仁寿为养马军副总兵,暂不设总兵。” 梁瓒是梁珤的堂弟,梁瓒和梁瑄一样,都是梁铭的侄子,梁瑄父亲梁镛,梁瓒之父是梁鉴,皆是梁铭的弟弟。 梁铭是初代保定伯,儿子是梁珤,梁琦。 梁琦早亡,只剩下梁珤这一支。 陈能是陈友的长子,仁寿是任礼的长子。 如今都在讲武堂学习。 朱祁钰在拉拢勋臣,告诉他们,你们虽然在讲武堂里,但朕没忘记你们,朕不止重用你们,还会重用你们的儿孙。 当封赏圣旨传到大宁时。 于谦留下吴遵、于康处理封赏,他则率领胡豅、张固、顾荣,以及镇守在蓟州镇的吕原,前往辽东了。 吕原羡慕得眼睛都绿了。 倘若他没留在蓟州镇守,那么吴遵的大功就是他的。 奈何他被于谦留守在蓟州镇的京师方向的城池。 于谦留他做一道后手用。 一旦大宁被破,这个城池就必须尽量拖延鞑靼入京的时间,给京师足够的准备时间。 和吕原一样郁闷的是胡豅。 于康被封为侯爵,虽然还被关押在大宁,但侯爵晋封的圣旨下来,于谦也不能惩罚他了。 他的功劳比于康还大。 以皇帝的脾性,恐怕也要封他为侯爵。 一定是父亲,阻止了皇帝,想让他走科举之路。 可父亲从未问他愿不愿意。 于谦率领两万骑兵,昼夜兼程,赶到沈阳卫。 先解了沈阳之围。 整个辽东都司被三路大军切割,彼此难以呼应,互相成为孤城,难以为继。 喀喇沁部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辽东都司损失极为严重。 好在有李贤和曹义,一文一武,稳定人心,辽东尚且没丢。 战事进行了一个多月,喀喇沁也如强弩之末,兵丁想带着财富返回草原,孛来已经控制不住了。 “太保!”李贤、曹义行礼。 于谦摆摆手:“军中称大帅,不讲虚礼。” 别看李贤能当文臣之首,但在于谦面前,多多少少,低了一头。 “辽东情况毫不乐观。” 于谦盯着地图,缓缓道:“不过,凭你们手里的兵丁,能守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 他先表扬李贤和曹义一番。 “鞑靼大败的消息,不知道有没有传到孛来的耳朵里?” 于谦慢悠悠道:“如今辽东座座都是孤城。” “你们看,一旦营口被攻克,就切断了辽东和内地的联系。” “若本帅是孛来,一定会在营口设重兵。” “切断营口,辽东就成为一座孤城。” “营口丢了,盖州就暴露在敌人兵锋之下。” “尔等应该知道,盖州何等重要?” “不容有失。” “沈阳这一路喀喇沁军被惊走,本帅断定他们会一路往南劫掠,目标是辽阳。” “而东面的一路,目标是抚顺,打破抚顺马市,才能攫取更多的财富。” 于谦分析孛来的三路大军。 因为辽东各城成为孤城,李贤也不知道孛来三路大军藏在哪。 于谦分析,一路在营口,一路在沈阳,一路在抚顺。 就这三路。 基本和李贤、曹义分析得差不多。 “大帅实在高明,吾等商量了几天,也毫无头绪。”李贤给于谦戴高帽。 于谦不置可否:“当务之急,是解营口之危。” “若本帅是孛来,一定会围点打援。” “孛来一定知道盖州放着孔家。” “所以就围着营口,打咱们的援军。” 于谦眼睛在地图上游弋。 曹义国字脸,须发尽白,却不怒自威。 点点头:“大帅,喀喇沁部看似三路伐辽东,实则被困在了辽东,咱们可以关门打狗。” “怎么讲?”于谦看向这位镇守辽东的名将。 “倘若孛来围在营口。” “咱们绕过营口,增援盖州。” “在盖州、海城、鞍山形成包围网,反包围喀喇沁部。” “西边,再沿着辽河布防。” “把孛来的主力往海里面赶,逼着孛来和咱们决战。” 曹义不愧是名将。 大宁被围时,京师随时危机,所以辽东镇进入防守状态,丝毫不敢轻举妄动。 因为没人知道这场仗会打到什么时候。 只能保存实力,等待中枢指令。 但是,鞑靼十四万大军崩盘,喀喇沁部就是喂到嘴里的肥肉,吃掉他们太容易了。 只要明军动起来,关门打狗。 于谦登时乐了:“曹老将军不愧是军中名将,一语中的。” “那这一仗就交给曹老将军打。” “本帅坐镇沈阳,抓些漏网之鱼。” 言下之意,是抽调辽东主力,围着营口扎成口袋,把孛来围在里面。 “谢大帅信任!”曹义拱手。 曹义比于谦岁数大。 虽是名将,却和于谦这等大变态不一样,名将和天下名将是巨大差别的,而于谦属于历史级别的名将。 初见于谦时,心中难免忐忑不安。 如今于谦愿意将战功拱手让贤,可见其心胸宽广。 曹义自然佩服了。 辽东镇吃了这么时间的委屈,战果刚要到手,总不能被人摘了桃子吧。 归根结底,是军功。 于谦看向李贤:“李督抚想不想指挥打一仗?” “在下实无军事天赋,可不敢耽搁军国大事!”李贤可不像曹义那样不识好歹。 于谦可以让,但你不能接。 人家于谦千里迢迢救援辽东,图什么?图的是战功。 你却从人家手里抢战功,就算于谦能忍,他的骄兵悍将能同意? 这就是曹义只是名将。 李贤却是文官魁首的原因。 因为李贤会站在全局考虑问题,曹义只站在自己角度思考问题。 没错。 吕原眼珠子都冒火星子了。 你曹义要抢功? 李贤也想抢功? 你们也配! 大宁之战他没参与上,身处辽东的他牟足了力气,等着建功立业呢。 胡豅、顾荣等人也不服气。 一战打崩了鞑靼,这支军队气势极高,丝毫不把其他军队放在眼里。 完全是骄兵悍将。 连郑古塔,都被皇帝赐名,赐下伯爵。 哪里会把没爵位傍身的曹义放在眼里! 曹义却什么也不知道,心思都在打仗上。 他在想着,这一战抓住孛来,他也能荣封伯爵,说不定再努努力,能挣个侯爵做! 求一下月票!下个月月票有一章加更哈~ (本章完) ------------ 第176章 而辽东诸将,对李贤的退让表达不满。 他们可不管什么政治交易,只渴望战功。 他们认为,辽东进入守势,不能正面击败敌人,全因京师危机。 因为要保卫京师,才耽搁了辽东军脚步,攻克孛来的战功理所应当归属辽东镇。 于谦深悉人心,对辽东军的小心思看在眼里。 “李贤,你的能力,本帅清楚。” “不必过于自谦。” 于谦问道:“本帅问你,女真部和兀良哈部,可有趁火打劫的心思?” “回大帅,此两部还算听话。” “他们愿意用喀喇沁部的人头换取武器。” “但是,都希望大明扩大马市,增加交易。” 李贤苦笑:“下官向陛下禀报,朝堂却完全放权给下官,下官反而不知道如何决定了。” 皇帝太信任,也不是好事。 李贤就遇到了幸福的烦恼。 他心里是感激皇帝的,鞑靼兵围大宁城,皇帝知道辽东难,就给他最大宽容,朝堂给他最大的自主权。 哪怕李贤断了驿道,自立为王都可以。 可见中枢的支持力度。 “大帅,下官是不想扩大马市规模的!” 李贤咬牙道:“战争早晚都要结束的,可马市规模扩大,后患无穷。” “会使兀良哈、女真很难汉化。” “陛下要派下官来,是怀柔兀良哈的,不是壮大兀良哈的。” “女真部倒是可以扶持,用女真来制衡朝鲜,迫使朝鲜归附,倒是可以研究出个对策。” “所以下官迟迟没有允准扩大马市规模。” 听完李贤的话,于谦轻轻颔首:“不必理他们,咱们先破孛来,收拾辽东,再对付兀良哈和女真!” “陛下要北推边境线,在漠北设两个都司,辽东去都司改辽宁省。” “本帅的意思是,拿下辽河套,推到彰武去!” “让辽宁的版图实现完美!” “所以,围攻抚顺的喀喇沁东路军的任务,就交给你李贤。” “辽阳部中路军,由吕原率兵清扫。” “本帅坐镇沈阳,为伱们摇旗呐喊!” 李贤眼睛一亮。 于谦是懂人心的,他用战功,换取辽东军心。 待李贤等人出去。 胡豅拱手道:“大帅,辽东兵打不了硬仗,为什么让他们去打?” 顾荣,养伤的牛珍也跟着说。 只有张固不说话。 “都这么想的?” 于谦皱眉:“你们可曾站在本帅的角度考虑问题?” 胡豅一怔:“大帅的意思是……辽东兵憋着一股气,应该让这口气宣泄出来?” “说对一半。” 于谦看向吕原和张固。 吕原认真道:“大帅派卑职去领一军,是为了给辽东军分担压力。” 于谦不置可否。 张固接口道:“大帅除了顾忌辽东军的情绪外,莫非是认为辽东军吃不下喀喇沁五万兵,咱们坐镇沈阳,是等着吃掉喀喇沁残兵?” “公正(张固的字)此言,深入本帅之心!” 于谦抚须大笑:“没错,辽东军吃不下喀喇沁五万精兵。” “别看曹义自信满满,辽东军上下也憋着一股劲儿。” “但从实力上看,辽东军真是喀喇沁部的对手吗?” “如果是,怎么可能被喀喇沁部压着打,连城门都不敢出?” 于谦冷笑:“什么担心京师安危,都是借口,无非是实力不如人罢了!” “京师的安全,自然有本帅和梁珤协镇,哪里用辽东军操心?” “梁珤率领三万河南备操军……哦,现在改叫河南军了,如今屯守在锦州训练,随时可支援大宁,也可支援辽东。” “辽东军无非是看到战功唾手可得,所以才竭力争功。” “本帅是统帅。” “他们想争功,本帅就给他们一个机会。” “若技不如人,他们也怨不得别人。” 于谦乐意教导身边人。 胡豅、张固的军政水平,肉眼可见地成长。 反观吕原,明明资质极佳,奈何他掉入名利陷阱之中,心里只有战功,反而忽略了学习。 “下官(标下)等受教!” 安抚完本部。 于谦给梁珤部下达命令,兵进辽河套,在辽河套上布下陷阱,张开口袋,等着喀喇沁部进来。 反正梁珤要在塞外设下陷阱,如果喀喇沁部越过长城,返回草原上,就会进了梁珤的口袋。 作为统帅,他不止要能打仗,还要安抚各部情绪。 给了辽东军战功,也要给梁珤河南军战功,本部也得分润,雨露均沾,诸军才能臣服。 于谦想吃掉喀喇沁五万兵。 得做万全准备,才能一劳永逸。 退出衙门。 李贤与商辂、曹义商量战事。 “李督抚,无须担忧,孛来虽强,咱们辽东兵也不是孬的。” 曹义自信满满:“卑职回去准备,还须李督抚和商巡抚在大帅面前,为卑职美言几句。” 他虽然言辞恭敬,但对李贤却没有丝毫恭敬之心。 他自认为镇守辽东多年,劳苦功高,凭什么被李贤踩在脚下? 所以,这一仗,他要玩了命似的打,打一个伯爵出来。 看着曹义离开,李贤就知道,曹义根本就没把孛来放在眼里,骄兵必败。 于谦一场大胜,打崩了鞑靼,却也给了曹义巨大信心。 当然了,他也想收服曹义做门下走狗。 奈何曹义资格老,又得皇帝垂青,迟迟不愿意被他收服,成为文官的走狗。 李贤面露忧色:“大帅给吾等辽东兵机会,若把握不住,如何跟大帅交代?” “曹总兵有他所想吧。”商辂苦笑。 回到家中后,李贤还是放心不下。 索性去登门造访,去曹家宅子拜访曹义。 曹义却在军中,李贤扑了个空,他又来到军营里。 军营挤在城门口,城外驻扎着于谦部。 李贤皱眉,这军营逼仄拥挤,数万将士挤在一起,这大热的天,一旦发生瘟疫,后果不堪设想。 在城内建营是迫于无奈,但李贤下令,把附近民居拆除,扩出很大一片地,怎么军营还这般拥挤? 过了军营,看见一座占地宽敞的公堂,辽东军的高层都在这里。 军营和公堂,占比面积几乎一致。 将军们过好日子,兵卒却连狗都不如。 李贤目光阴冷,走进大营里,却听见曹义爽朗的笑声,他正在饮宴。 门外伺候的军士想说话,但看见李贤的官袍,不得不闭嘴。 李贤推开了门。 一群大老粗吃得正欢,嘴里全是脏话,酒气逼人。 “李督抚来了?” 曹义没觉得有问题,醉眼惺忪问:“可是大帅有了新安排?” 大战在即,你身为辽东总兵,却还在吃喝玩乐? 你也配当总兵? 李贤却面无表情,走到了酒桌上。 忽然,双手一掀,把酒桌直接给推翻了! “外面正在打仗,你却在饮酒作乐?” 李贤声嘶力竭:“曹义,你当本督抚不敢斩你吗?” 盘子碗砸在地上,声音脆响。 曹义的酒醒了。 看见李贤怒不可遏的脸庞,浑身一抖:“卑职知错!” 他瞬间明白,李贤是给他下马威来了。 这饮宴很正常,哪个将军不得用吃喝玩乐拉拢下面的军将,否则人家凭什么给你卖命? 你李贤不懂打仗,却偏偏要横插一手,不就是想让老子臣服你嘛。 没门! “曹义!” “大帅将营口交给你打,那是看重你!” “是给你封爵的机会!” “大战在即,明日便要行军,你不在军中盯着,反而在这里饮酒作乐?” “若本官一道奏章递上去,你曹义莫说爵位,就是这总兵之位也保不住了!” 李贤怒吼。 曹义瞬间懵了,对呀,李贤背后还有于谦呢? 咕噜! 他吞了吞口水。 震恐地看了眼怒不可遏的李贤,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卑职知错了!卑职这就去整军!” 李贤从入主辽东以来,虽然持圣旨而来,但和风细雨,对任何事都睁一眼闭一眼。 辽东上下都笑话李贤是面团阁老。 这是李贤第一次发怒。 却要摘了辽东总兵曹义的脑袋。 最可怕的是,他搬出了于谦。 论官级,于谦高过曹义,论战功,更是比曹义不知道多多少。 倘若于谦帮着李贤说话,他曹义还有命在了吗? “知错了?” “一句知错,就能免去罪责吗?” 李贤扫视辽东军将:“还有你们!大战在即,为何聚众饮酒?” 总兵都跪在地上。 其他将领自然不敢忤逆,跪在地上回禀:“出征前,同袍们聚众饮宴,这是多年来的规矩。” “多少年的规矩?中枢知道吗?陛下知道吗?” 李贤暴怒:“倘若你们喝酒的时候,喀喇沁兵攻过来,你们作何感想?” “而且,你们自己饮宴,却让兵卒喝粥,难道就不怕兵卒哗众造反吗?” “标下知错!”众将敢说什么? 这种事,一直都有,你李贤会不知道? 不过是今日仗着于谦的势,才敢发作!拿我们撒气罢了! 没错。 每次打仗之前,辽东军都会饮宴一番,李贤怒在心里,不敢表露。 今日他就要收权。 顺便收了辽东军将的心。 让你们知道,该投靠谁。 李贤慢慢坐下来,俯视着跪在他的脚下的曹义,以及辽东诸将。 曹义鼻子上的汗珠滴在地上。 他明白李贤的深意。 饮宴这等事,可大可小,主要是于谦会不会给李贤撑腰? 一旦于谦为其撑腰,他这总兵可就当不成了,即将到手的功劳,也没了,心心念念的爵位,也彻底和他无缘了。 公堂里,莫名其妙陷入一片冷寂。 “知错了,就要改!” 李贤淡淡道:“每个人,打三十大板,降职一级!” 辽东诸将眼皮子撑开,有的浑人恨不得扑上去锤死李贤。 真锤死李贤,可就出笑话了。 他曹义全家都得死。 所以他不断给部下使眼色,让他们暂且忍耐。 “督抚大人,我军即将奔赴前线。” “若打了板子,主将不冲锋在前,后面的兵卒怎么可能甘心卖命呢?” 曹义急声道:“何况,这顿饮宴,是断头饭!” “古来征战几人回!” “卑职担心咱们这些人,这是最后一次用的好、吃好的了。” “所以就请督抚大人高抬贵手,给吾等最后一次团聚的机会吧!” 这是屁话! 打仗哪有将军冲在前面的? 那样的话,将军早就死绝了。 李贤盯着曹义,看着他满头白发。 这样的人,为了爵位,能孤注一掷。 若稍加拉拢,此人便能为他臂助,有他襄助,曹义能荣封国公。 “曹总兵,本督抚不能罚吗?”李贤喝问。 “督抚大人可罚可惩,但请督抚大人暂且记在账上,等吾等武将活着回来,要打要抽,都随督抚!”曹义说得冠冕堂皇。 李贤什么意思,他能不懂吗? 别看他身在辽东,但京中的事,施聚和焦礼都会写信告诉他,他一清二楚。 施聚、焦礼二人被任命为玄甲军总兵。 却迟迟不许出京。 说明皇帝不放心他曹义,反而他的部将施聚、焦礼遭殃。 为什么皇帝不放心曹义呢? 曹义镇守辽东多年,劳苦功高,皇帝为什么会猜忌他呢? 曹义翻来覆去想了很久,最后得出一个结论,皇帝担心他向文官集团靠拢。 刚开始因为商辂,但商辂水平一般,他压根就不搭理商辂。 李贤就不一样了,李贤做事润物细无声,不声不响,却暗度陈仓。 皇帝是担心曹义靠拢李贤,被李贤收入麾下。 从施聚、焦礼传来的信件中,二将不吝啬对皇帝的赞美之词,看得出来,皇帝是又一个永乐大帝。 他岂敢跨越雷池? 所以,哪怕被李贤抓住把柄,哪怕李贤背后可能有于谦撑腰,但他也绝不敢吐口。 一旦投诚了。 皇帝一定会替换掉他。 他的爵位才会遥遥无期! 皇帝绝不会提拔一个投靠文官的武将,大明可不缺武将。 看看梁珤为什么驻扎在锦州? 那是在防备辽东呢。 一旦京师有变,梁珤绝不会回师北京,只会驻扎在辽东,让辽东稳如泰山。 皇帝这一步步棋,环环相扣。 他曹义不过是棋盘上的棋子,敢自己改变棋子颜色,投敌叛变? 活腻味了吧! 曹义只是闷着头不吭声。 “本督抚今日方知,曹总兵长了一张伶牙俐口啊。”李贤冷笑。 他堂堂辽东督抚,竟连曹义都吃不下来? 商辂没本事。 但他李贤却不是凡人,皇帝把他踢到地方,那是因为怕他。 他在中枢,皇帝没一日安宁。 “不敢当!” 曹义也在赌。 赌,李贤把此事奏报上去,皇帝也不会责怪他。 今时不同往日。 以前想封爵,得走文官门路。 现在,皇帝君临天下,皇权在握,封爵废爵,只须皇帝动动嘴皮子而已。 “本督抚今日算见识了!” 李贤怒不可遏:“本督抚会上书给陛下,让陛下定夺!” “卑职认罚!”曹义其实不想和李贤搞得这么僵。 以后还要共事下去。 文武势同水火,早晚会遭到中枢叱责,到时候他们两个人,其中必然有一个人被调离。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是曹义被调走。 李贤愤愤难平。 陈循时,只要一说话,这些武将就得乖乖跪下,哪里像现在这样,根本不把他这堂堂督抚放在眼里! “曹总兵,大帅给你机会,你可要抓牢了机会,千万别坏了大帅的好事!”李贤愤愤离席。 他也是好心。 结果曹义却不领情,更不愿意当他的门下走狗。 那就等着瞧吧! 翌日天刚亮,曹义便率军出城。 辽东军还剩十二万人,刨除分守各地的,还有李贤要带走一部分,曹义能调动的只有四万八千人,要形成一个包围网,十分困难。 这四万八千人里,有两万骑兵,两万步兵,和八千神机营。 曹义做了详细沙盘演习。 把兵拆分出五路。 形成一个包围网,把营口围住,他亲自率领一万骑兵和四千神机营,作为中军,去吃掉喀喇沁部主力。 营口城外。 孛来坐在大帐里,喝闷酒。 “首领,这个城池就是块难啃的骨头。”孛来座下大将嘎比亚道。 嘎比亚小声劝道:“不如绕过这个城池,去盖州。” 孛来神色不愉。 坐在下面,一个风度翩翩的青年,醉醺醺道:“非要去盖州干什么?咱们也抢得差不多了,部民已经讨厌死了这该死的夏天,就想回到凉爽的草原上。” “你懂什么!” 孛来瞪了他一眼,这是他表弟巴达尔金,出身贵族,又是他的心腹。 “首领,大明把孔家安置在盖州,所以你想去盖州。” 巴达尔金冷笑道:“那孔家不过三姓家奴,我大元坐江山时,便向我孔家卑躬屈膝。” “如今大明坐了江山,又摇身一变,成为大明的忠犬。” “哼,现在连大明也讨厌他们了,把他们安置在辽东。” “咱们却要杀穿半个辽东,才能去那鸟不拉屎的盖州,去干什么?去杀那些废物吗?” 孛来目光阴冷。 慢慢走到巴达尔金的面前,让人拿上来个脸盆,然后把酒壶里的酒,倒进脸盆里。 “首领,这些就够喝了,真够喝了。”巴达尔金笑眯眯道,以为这是首领给他的美酒呢。 孛来忽然抓住他的脑袋。 把他的脑袋按在脸盆里。 “呜呜!” 巴达惨叫个不停,越叫呛进嘴里的酒液越多。 咳嗽起来,呛鼻子的酒液呛入肺腑之中,他更加难受。 巴达逐渐不扑腾了! 孛来才狠狠将他提起来,丢在地上,目光阴冷:“清醒了吗?” 巴达剧烈咳嗽。 鼻子里呛出了血。 他赶紧跪在地上:“臣下清楚,清楚!” 瑟瑟发抖。 “清楚就把脑子找回来!” 巴达不停磕头。 过了片刻,孛来让侍者下去,只留下心腹。 缓缓道:“其实,本首领来辽东。” “看重不是辽东这苦寒之地,更不是辽东这点破玩意儿。” “而是有人联络本首领,愿意付出更大的代价。” 孛来慢悠悠道。 巴达瞬间清醒了,惊呼道:“孔家?” “没错。” 孛来点点头:“就是孔家,他们找到本首领,愿意付出大代价,救他们出水火。” “什么价码?”巴达问。 啪! 孛来却把酒壶砸了:“本来谈好的价码,本首领进了辽东,他们反而消失了!” “本首领被耍了!” “他们根本就不是真心想和咱们喀喇沁部谈判!” 巴达用“你真蠢”的眼神看着他。 孛来却说,孔家给他送来一千口铁锅。 “这么多?”巴达目瞪口呆。 “他们答应,事成之后,愿意付出一百万两银子,还有大量火器,你说本首领能不心动吗?” 孛来义愤难平:“但孔家人消失了,怎么也联系不到!” “所以,本首领要打破盖州。” “抓住孔氏,逼他们拿出东西来!” 巴达了然:“首领为何不早说?” 孛来目光闪烁:“明人孱弱,辽东空虚,咱们抢够了,回去的时候,顺手把孔家拿下,再勒索一百万两银子,何不美哉?” “首领圣明!”巴达拱手道。 “首领说怎么打吧,俺嘎比亚的命就是首领的!”嘎比亚不懂弯弯绕绕,哈哈怪笑。 孛来走向沙盘,看了半天:“营口是通往盖州的必经之路,打不破营口,就别想进入盖州。” “嘎比亚,本首领给你一天时间。” “不惜一切代价,打破营口!” “破了营口,允你们欢乐一天一夜,不封刀。” 孛来冷冷道。 嘎比亚欢喜道:“谢首领大恩!” 兄弟们憋久了,就想进去杀一通。 “告诉兄弟们,大家都留着点力气,打破营口后,再打破盖州,照样不封刀,最后咱们就回家!”孛来发狠道。 营口遭到猛攻。 守城将领施艽,乃是施聚的弟弟。 因为镇守盖州,焦胜驻守盖州,焦谦镇守石门关,施艽镇守营口,算是把盖州围成个铁桶。 粱房口关被攻克后,营口城池暴露在敌人兵锋之下。 施艽就知道,营口危机。 奈何辽东被切断,营口的支援来自海上,施艽特意分兵驻守辽河口,绝不能断了海上的支援。 营口能坚守这么长时间。 全靠海上支援。 来自山东的军械源源不断运入营口。 但今天清晨开始,营口便遭遇前所未有的猛攻。 “鞑子急了!”施艽满嘴大泡,急的。 他官袍全是泥土,也没工夫处理。 他往来于四面城墙,亲自看一眼城墙防守,才放心。 满身大汗地坐在营帐内。 顾不得热了,营口危机,他必须要守住。 “同知大人,北城墙危及!”传令兵来报。 “从南城墙抽调人过去!” 旁边的指挥佥事申思恩拱手,道:“同知大人,南城墙本就守军不多,万一鞑子绕到南城墙去,城池顷刻便破。” “你有什么办法?”施艽看向申思恩。 申思恩是女真人,其父在永乐朝归化,其父死后,他便袭职当了指挥佥事。 “末将愿意率人去守城!”申思恩跪在地上。 守城,怕是九死一生。 但只要城池守住了,他们全是大功。 李贤不断传令安抚,告诉他们中枢已经派军来救,他们从水路上已经得知,梁珤军就在辽东,正在寻找敌方主力。 甚至,皇帝还亲自传来圣旨,告诉营口守住,辽东守住,朝堂援军很快便到。 皇帝的亲笔圣旨,就挂在城门楼上,让所有兵卒都看得到的地方。 所以营口,以及辽东诸城还能苦苦坚持。 就是因为还有一丝希望。 “申思恩,只要活下来,你就是我施艽的生死弟兄!”施艽也做好了为国战死的准备。 他兄长施聚给他写信说,他两个儿子,全都进了讲武堂,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别人能投诚,他施艽绝不能投降! “谢同知大人提拔!” 申思恩出帐,从城中点兵,去支援北城墙。 可当他抵达城墙,发现瓮城已经破了。 他不得不组织退下来的人,守住内城墙。 营口不在敌人兵锋之下。 所以城池年久失修,瓮城也只是建了一道而已。 之前喀喇沁部舍不得拿人命填。 所以迟迟无法攻克。 现在,孛来下了狠心,变骑为步,用命填,攻克营口,旦夕可待。 申思恩站在城墙上,亲自指挥。 尚且维系住军心。 但守军却感受到了敌军的坚定信心,誓要破城。 “弟兄们,守住!”申思恩中了箭矢。 “都他娘的别怕,他们是攻,咱们是守,怕个毛!” 申思恩嘶吼:“只要守住了,个个有功!” “皇帝爷爷的圣旨,看着我们呢!” 但是。 敌军攻得太凶了。 用人命填满了护城河,然后攀登上城池,攻克了瓮城。 如今又有勇士,不顾生死往城头攀登。 孛来在后方眺望。 每死一个兵卒,他都肉疼不已。 这些可都是好骑兵啊。 却死在了攻城上。 这一战,死伤恐怕要超过三千人,这是他出道以来,打得最惨一战。 这也是孛来第一次玩命攻城。 他也想驱赶附近百姓攻城。 但他手下人,早就把村子里的百姓都杀光了,辽东除了城池内,城池外万里无人烟,只剩下苍蝇在无数尸体上转悠。 “同知大人,东面城墙塌了一段!” 施艽猛地站起来。 看了眼点将场,能调的兵,已经寥寥无几了。 身边所有将领,全都派出去了。 “给本同知披甲!” 施艽目光坚定:“城在,本同知在,城亡,本同知亡!” 他率领最后剩下的二十几个人,雄赳赳气昂昂,堵上城墙的坍塌地段。 营口守城兵丁七千人。 打了两个多时辰,就剩下四千多人了,全都带伤。 城墙塌了一段,堵上一段。 全都是用命填啊。 终于等到敌人暂且退军。 火头军给他们发放干粮,全是白面馒头。 这是断头饭。 施艽打开仓库,把所有好东西都让人做上,给弟兄们吃最后一顿饭。 吃完了,就与城池一起殉国! 但,营口上下,没有一个兵士想要投降。 因为城门楼上,挂着皇帝爷爷的亲笔圣旨,皇帝爷爷告诉他们,朕在中枢看着你们,你们都是大明的英雄! 战后,朕必重赏尔等! 整个辽东,只有营口、盖州等沿海城池,尚能和中枢联络。 皇帝都下了亲笔圣旨,令辽东坚守住。 “同知大人!” 军中传出一阵悲拗痛哭。 施艽被抬出来,他浑身都是血,肚子出现一个大窟窿,血流不止。 “都他娘的哭什么?老子还没死呢?” 施艽朝着他们咧嘴笑了:“不必给老子治伤,把老子抬到城墙上去,老子死,也要死在城墙上!” 东面城墙上的兵丁悲拗痛哭。 施艽算不得大将之才,但却在营口军中有好名声,军中上下愿意听他命令。 因为他好赌,每个月的俸禄,全都赌输了,然后又想办法弄钱,弄来的钱都进了兵卒的口袋里,因为他逢赌必输,还天天赌。 就这样,诡异的形成了好名声,军队上下都愿意听他的命令,愿意服从他。 “办!”施艽实在太疼了,不想说话。 他就想死在城墙上。 让皇帝爷爷看看,老子施艽,以命殉国,不愧皇恩! 刚用了一口饭,喀喇沁部的兵又打了过来。 完全不计后果的猛攻。 “一群废物鞑子!哈哈哈!” 施艽站在城墙上哈哈大笑,推开扶着他的兵丁: 爆喝道:“老子死了,也不会让你们攻克城池!皇帝爷爷的圣旨,岂是尔等狗鞑配看的!哈哈哈!” 笑声直冲九霄。 却也激怒了喀喇沁部,兵丁如潮水般攻打施艽。 “不必管老子,守城!守城!” 轰隆! 施艽的声音戛然而止。 东面城墙被攻克了。 喀喇沁兵如潮水般涌入城池。 施艽被埋在废墟里,眼睛却怔怔地看着城门楼子上的圣旨:“臣、臣有罪……” 哒哒哒哒! 却在这时,天边传来急切的马蹄声。 马蹄声凌乱而又仓促。 本来冲入城墙里的喀喇沁兵,仿佛受惊般回眸。 同时,喀喇沁大营里传出号角声,号令全军回营。 喀喇沁兵不明所以,全都小声咒骂大营,才依依不舍地退出了城池。 “同知!” 还活着的兵丁,把施艽从砖头里挖了出来。 “告诉各城墙,援军来了!”施艽强撑着最后一口气。 “医者!医者,来救人!”兵丁大哭。 施艽的眼睛却死死盯着城外。 坍塌的城池缺口,能看见卷起来的万丈尘烟,那是骑兵援军。 他就定定地看。 想知道,是谁来了! 当一个身影,靠近这段城墙,他看清了,是辽东总兵曹义。 施艽嘴角翘起一抹笑容,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陛下,营口,微臣守住了,微臣不负您的厚望…… 施艽没了气息。 “同知大人!” 营口城内,传来悲拗的哭声。 喀喇沁部袭扰辽东,战死的指挥同知,施艽是第四位。 战死的指挥佥事,共有十二人。 “施艽!” 曹义推开围着的兵丁,走到施艽的面前,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医者呢!给他治,快点给他治!治好了他,老子把辽东总兵的位置让给你做!” 施聚、施艽兄弟,是他看着长大的。 也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 曹义以为,施聚和焦礼,虽是异族,但却有一颗赤胆忠心,等他死后,这两个人就能为朝堂镇守辽东。 施艽没有多大的天姿,也就是指挥使之才。 但他为人忠恳可靠,交代他的事,死也能办成。 曹义慢慢站起来,迎风把眼泪吹飞:“传令下去,攻打喀喇沁大营,老子要让鞑子的狗命,给我大明将士殉葬!” 骑兵如风,攻杀那些弃马变步的兵卒。 孛来见状不妙,令骑兵和辽东骑兵对冲。 两股骑兵犹如洪流。 倒霉的是步兵,夹在两股骑兵中间,瞬间成为肉泥。 就这一冲,起码就死了上千人。 “哪来的明军?” 孛来大吼大叫:“都他娘的没吃饭吗?嘎比亚,带兵给老子冲!打死他们!” 但是。 辽东军真的未必差多少。 尤其当辽东军同仇敌忾之时,士气能消除掉骑术上的差别。 起码一换一,换命打法,还是会的。 顷刻之间,营口城外,成为一片血潭,无数马匹倒在地上,骑兵被甩飞,最后被后面的马匹踩成肉泥。 “快,修筑城墙,快!” 曹义没发疯。 施艽用命保的是营口城池。 他绝不容许施艽的命,白白丢掉。 当看见营口城池重新建立起来,孛来就知道中计了,但这个时候鸣金收兵,怕是损失很大。 只能咬着牙打。 孛来却想不通,哪来的强军? 这股骑兵,骑术稍差,那也是明军的精锐部队。 明军在辽东满打满算只有两万骑兵,怎么可能舍得拿出来消耗? 而且,这些明军都被困在城池里,怎么会忽然出城呢? 难道这是明军的援军? 从哪来的? 孛来百思不得其解。 而战场上,又出现新转机。 就在喀喇沁军冲垮了明军骑兵阵,千钧一发之时。 辽东军的神机营绕到了喀喇沁骑兵身后,对着骑兵一顿扫射,打完就跑,迅速撤出战场。 把冲垮明骑兵的喀喇沁军直接冲垮。 孛来只能鸣金收兵。 这场仗,打得窝囊不说,损失惨重。 起码丢了八千兵。 他总共才两万五千人,一口气损失八千人,只剩下一万七了。 但明军也不好受。 这支新来的骑兵,几乎被冲垮,损失殆尽。 曹义收敛军队时,眼泪差点呛出来,收拢了三千七百骑兵,但个个带伤,根本不能打了。 好在明军是守城一方。 可以将伤病运进城池里。 也幸亏营口囤积了大量药材,都是从山东转运过来的,可以给伤兵医治。 一万骑兵,一仗就打崩了。 好在城池重新加固,喀喇沁部想再打破营口城池,也得掂量掂量。 曹义手里还有四千神机营可用。 “孛来果然在这里!” 曹义顾不得伤悲,走到沙盘前,开始琢磨起来。 “他们为什么死咬营口不放呢?”曹义想不通。 “总兵大人!” 申思恩浑身都是伤,却还在强撑着,他虎目含泪:“施同知大人,曾在一伙镖局身上,找到了大量的铁锅,据说是运去了北方。” 曹义脸色微变,军中走私,屡禁不止。 难道是辽东军将干的? “细细说来。” 根据申思恩所知,这些铁锅是从海上来的。 运去北方。 施艽刚开始怀疑,这是运去抚顺马市的。 曹义松了口气,不是辽东军的做的就好,省着他难做。 “结果,这些铁锅运去不久,喀喇沁部就兵临辽东了!”申思恩哭泣道。 “你说什么?”曹义惊呼。 “那镖局的人本来被扣在大营里,后来有人持辽东督抚的手令,令吾等放人,吾等才被迫放人的。” 辽东督抚?李贤? 曹义眼睛一亮,李贤竟然参与走私? 这是好机会啊。 李贤不是要拿捏他嘛,他难道不能借机反拿捏李贤吗? 李贤是文官集团的代表,有他帮助,再加上圣上垂青,说不定能直接荣封侯爵。 他有生之年,图的不就这个嘛。 “之后你们还见过铁锅吗?”曹义又问。 “那个镖局,一直都在运铁锅。” “什么镖局?” “长风镖局。” 曹义命人记下来,他要找山东同僚核对一番,再看看这些铁锅去了哪,和李贤有什么关系? “此事不可与别人说起,本总兵怀疑这些铁锅,是运去鞑靼的,所以要禀明圣上,才能行事!”曹义吓唬申思恩。 “标下遵令。” 申思恩一听圣上,吓得跪伏在地,连连称是。 曹义却琢磨开了,能否靠此,拿捏李贤呢? “你先去休息养伤,有多是仗要打的!” 曹义冷哼道:“孛来杀了老夫的侄子,老夫就要他的脑袋顶命!” 其实。 他的计划已经出现了偏差。 本来是要合围喀喇沁部。 他脑袋一热,为施艽报仇,却先把自己打崩了。 如此一来,他的辽东军就出现捉襟见肘的情况,等合围之势大成,他手上没有足够的骑兵,怎么吃掉孛来的主力? 总不能拿神机营去追骑兵吧,那就是给骑兵送菜。 但曹义心思在扳倒李贤上,根本没发现这个漏洞。 这个月有月票加更!等作者攒稿加更! ------------ 第177章 接受投诚,俘虏全部斩首,筑成京观!为辽东百姓报仇! 四路大军,形成一个口袋,把营口围起来。 营口城内,曹义指挥大军强攻喀喇沁大营。 孛来被打蒙了。 以为曹义手上兵多将广,彼此消耗,明军人多,自然不怕消耗多。 但喀喇沁兵不行啊,没有及时补充。 导致他紧闭营门,不断修建防御工事,谨防明军偷袭。 孛来在帐中天天杀人。 日日陪伴孛来的巴达,瑟瑟发抖。 嘎比亚浑身是伤,因为战败,被孛来鞭笞的,也在身边伺候着孛来,不时遭受拳打脚踢。 “这股明军究竟是哪来的?”孛来现在还一头雾水。 他压根不知道这股明军的来源。 但等了两天,其他两路都没有信息传来,他就知道,自己本部被反包围了。 那么这股明军的来源就是辽东军。 是谁解了辽东之围呢? 驻守大宁的蓟州镇? 还是从京城来辽东的河南军? 又不太对,满都鲁在干什么呢? “首领。” 巴达小心翼翼道:“您说可不可能是大宁驻军?” “不可能!” “绝不可能!” 孛来又加重语气,说了一遍。 他绝不相信,因为鞑靼倾巢而来,打孱弱的大明,绝不可能失败。 而且,在没达到目的之前,是不会退走的。 除非明朝纳了岁供。 那么攻打孛来的就不是几万明军了,而是鞑靼精兵了。 鞑靼有乃就是娘,谁管什么族裔的,只要给足够的好处,让他们把亲爹亲妈的脑袋献出来都没问题。 “万一呢?”巴达小声道。 “那指挥这场仗的应该是于谦!” 孛来对于谦,或多或少有几分恐惧。 盖因于谦在宣镇击退了瓦剌,他无数次推演这场战争,换他在于谦的位置上,绝不可能赢。 巴达默不作声。 喀喇沁兵分三路入侵辽东。 于谦是主帅,他应该坐镇沈阳,指挥全局。 所以和他们对战的,就是辽东军的曹义,这战法太像曹义的战法了。 喀喇沁部和辽东军打了这么多年,彼此间都很熟悉。 偏偏孛来当局者迷。 “你认为大汗败了?”孛来也承认满都鲁汗的汗位,他还是太师呢。 “不然没法解释辽东军出现在这里!”巴达认定了,鞑靼败了,所以于谦移镇辽东。 “可这……” 孛来觉得难以理解,满都鲁军政水平确实不行。 但他整合了鞑靼各部落的精华,尤其有毛里孩、阿里玛这样的能人辅佐。 怎么可能败给了明军? 难道大明从南方调兵,用重兵压迫鞑靼,才使得鞑靼退居漠北? 那鞑靼随时都能卷土重来。 于谦一定在大宁城留下重兵,防守长城。 此刻,他手上的兵力一定不多。 “咱们往盖州去!” 孛来认为于谦手中没有足够的兵力,不过是吓唬他。 让他自乱阵脚,逃离辽东。 不然也不会这么猛攻,不计成本的猛攻。 实在反常。 “首领,盖州是死路啊!”巴达失声道。 “放屁,盖州才是活路!” 孛来指着地图:“你来看,若于谦坐镇沈阳,咱们手中兵力一万五,如何穿过层层包围,返回草原?” 还真是。 曹义兵分五路,对营口形成一个包围网。 后面还有神鬼莫测的于谦坐镇。 别忘了,驻扎在锦州的还有三万河南军,一旦切断退路,凭他们这点人,就算打光了,也不可能顺利逃回草原。 “所以,盖州才是活路!” 孛来目光闪烁:“孔圣人,乃明朝读书人的天!” “一旦孔家落入吾等手里,大明皇帝如何向读书人交代?” “他于谦也是读书人!” “一定会死保盖州。” “就算咱们无法攻破盖州,也能逼明军变得被动。” “倘若攻破了盖州,哼,咱们让大明跪下,大明也得乖乖跪下!” “咱们在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就要在谈判桌上得到!” 孛来算盘打得叮当响。 巴达心有隐忧,却见孛来正在兴头上,他可不敢触其霉头。 接下来几天,喀喇沁军向南突围。 丢下一千多具尸体,撕开个口子,成功绕过营口,打下孛罗埚,和盖州城池遥遥相望。 营口内。 曹义老脸通红,孛来给他一记响亮耳光。 喀喇沁兵轻松突破防线,向南逃窜。 南面有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而且,战场上的真实情况,和他的战略构想完全两回事。 他想用主力缠住喀喇沁部,然后等着四方合围,把喀喇沁部钉死在营口城外,一点点围困死他们。 孛来部没有补给,只要熬着、吊着他们,很快就会自乱阵脚,主动寻求决战。 那时候就是曹义的机会。 结果,孛来反应迅速,向南突围。 至于他的主力,三天前一战被打崩了,无法拖住孛来部。 所以才让孛来迅速摆脱了他的牵制。 导致他的全盘战略构想彻底成了笑话。 从主动变成被动。 这几天他一直坠在孛来后面,不断往里面填尸体,连他的心腹手下都对他产生不满。 仗不是用尸体堆出来的。 兄弟们的命,也不是你曹义升官发财的垫脚石。 四万八千人,曹义丢进去近两万人,战果没有,损失巨大,将官不满。 他没法向大帅交代。 “必须死保盖州!” 但响应者寥寥。 当兵吃饷,能获得战功是最好,活命才是第一位的。 结果主将根本不吝惜兵士的性命。 用他们的性命,换取自己的荣华富贵。 哪个兵卒愿意卖命? 要不是曹义镇守辽东多年,威望极高,兵士早就哗变了,投降孛来去,去哪不是一样吃饭? “史知远,伱来打前锋!”曹义森冷道。 他是辽东总兵官,兵士的想法他不管,他就要爵位。 “遵命!”史知远不敢忤逆。 五路汇聚,还剩下两万八千人,曹义给史知远五千人,让他做前锋。 陆续安排几支军队。 然后,又派人从各城抽调兵马,汇聚盖州。 毕竟喀喇沁部转攻为守,各城无须多留兵马,维持治安即可,精锐部队被不断抽调到平山和汤池堡。 平山和汤池堡,与孛罗埚形成三角平衡,孛罗埚和盖州遥遥相望。 孛来也开始把撒出去的军队召集回来。 喀喇沁部是来抢掠的。 所以围住一城,就把人撒出去,去田间地头烧杀掳掠。 辽东各城守备,只想完成督抚命令,谁管老百姓死活啊,士绅可进城,老百姓自谋活路去吧。 所以城外一片修罗地狱。 曹义也不是吃素的,他知道喀喇沁兵撒出去了,有一些还没回来。 所以他也把本部骑兵撒出去,组建五支千人队,负责狙杀回营的喀喇沁兵。 两边兵卒绞杀。 孛来向盖州方向流窜的消息传到了沈阳大营。 嘭! “曹义是干什么吃的!” 胡豅大怒:“五万余人,连堵住喀喇沁都做不到吗?” “他到底知不知道,盖州里面装着谁?” “一旦盖州丢了,曹义要被诛九族!” 公堂里,所有人面色阴沉。 “本以为曹义镇守辽东多年,是员良将,结果把仗打成这副鬼样子!” 顾荣冷笑:“孛来本部只有两万五千人,围攻营口,损失了三千多,被曹义一冲,损失了万余人!” “只剩下一万五千人了!” “怎么能被他向南突围呢?” “五万兵都是猪吗?” “忘了大帅的嘱咐了吗?” “在北面放开条路,死守南面,放孛来他们回家!” “这才是战略!” “曹义这个水平还想封爵?” “他镇守辽东几十年,是吹出来的吗?” “华而不实的蠢货!” 顾荣怒不可遏。 一旦战报传到京师去,盖州被围困,连大帅也得吃瓜落儿。 陛下都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他是于谦的亲兵,自然要为于谦着想。 于谦沉默不语。 “卑职愿率兵驰援!”张固躬身道。 于谦面沉似水,喃喃道:“孛来不愧是鞑靼名将,知道北方必然是天罗地网,所以向南突围,去打盖州。” “可他怎么知道,盖州安置着孔家呢?” 于谦不解。 “可能是附近村民说的吧?”张固不太在意这等细枝末节。 于谦却摇头:“无知农夫,知道什么孔家,这盖州的水,也不是一般的深啊。” 这话没头没脑。 张固皱眉:“大帅是怀疑有人在兴风作浪?” 胡豅也眯起眼睛。 喀喇沁部突然袭击辽东,本就十分奇怪。 关键袭扰辽东,打打秋风。 为什么要翻越长城,往盖州方向移动呢? 你说诡异不诡异? 难道孔氏叛国?想去草原上当文宣王? “没有证据,没法猜测。” 于谦是文人出身,但他可不迷恋圣人,对圣人后裔,更是没什么好感。 那孔弘绪在封地内没少闹出幺蛾子,他数次上书请求陛下严惩不贷。 要不是李贤给他兜底儿…… 等等! 李贤,辽东督抚? 孔家人被强迁至四平城,结果四平城刚刚开建,喀喇沁部就打来了。 然后,皇帝被迫下旨,将孔氏暂时安置在盖州。 孛来的主力,却向盖州方向运动。 这是要干什么? 孔家在用这种方式,抗拒迁居四平城吗? 那喀喇沁部是怎么来的呢? “罢了,此事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于谦盯着地图,沉吟片刻,决然道:“咱们不管盖州防御。” 张固、胡豅等人睁大了眼睛。 “大帅!”张固要劝。 于谦这是要自绝于文官啊! 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 “无妨,天塌了本帅来撑着!”于谦难道不想要名声吗? 他想要,可现在还能要了吗? 他打了几场震古烁今的大胜仗,还敢要名声吗? 当今皇帝可不是软弱可欺之主。 一旦有人进谗言,说他于谦有司马懿之志,他于谦解释的清楚吗? 别忘了,以前的于谦理想是什么? 是要圣人的。 所以他不拉帮加派,反而在文武中间都留下了好名声。 这种好名声,现在却能害死他! 圣人肯定不敢做了,他敢做圣人,皇帝就敢让他去阴间去做。 封王才是他最终归宿。 既然注定变成武勋,名声还有什么用? 名声只会是羁绊,羁绊他难以善终。 千万别小瞧谗言。 这世间,没有几个刘禅和诸葛亮的,更多的是曹芳和司马懿。 皇帝能信他一次两次,难道每次都能信吗? 所以,现在是抛弃名声最好的时机。 得罪了孔氏,他于谦就算有千古第一战功,文官照样能把他抹黑成千古第一佞臣。 史书的笔,文官的嘴。 一个都别信。 丢了名声,他于谦未来的路也稳了。 他今年六十岁了,肯定活不过皇帝的。 皇帝又有太祖、太宗之志,必然会重用他,让他做活着的异姓王! “先说战事。” 于谦淡淡道:“盖州交给曹义,本帅会给曹义下达命令,让曹义钉住孛来。” “先吃掉喀喇沁部两路,张固,郑古塔,你二人各领七千人,驰援李贤和吕原,务必吃掉喀喇沁兵。” “传令梁珤走水路去营口。” “胡豅、顾荣,你二人提前去营口等梁珤。” “再令梁珤拆分成三路,你三人各领一路。” “在曹义外围包围起来,压缩喀喇沁部的活动空间。” “喀喇沁部会不断突围,你们不断设阻,不断消耗。” “令其军力疲惫即可,不必非要决战。” “本帅坐镇沈阳,沿途设下伏兵,等着喀喇沁部上钩。” 于谦的命令传达下去。 他给张固和郑古塔一万四千人后,手里只剩下五千人左右。 他要从各城抽调一部分人。 命令传到曹义手中。 坐镇营口城中的曹义,嘴里泛着苦涩,看得出来,大帅对他十分不满。 他想继续抽调各城守卒。 却遭到大营拒绝。 不许他再抽调兵卒,只令他围困喀喇沁部,不许再硬碰硬。 哪怕喀喇沁部攻打盖州,也不许强攻,只许袭扰、消耗。 曹义看到大帅手令,整个人都懵了。 大帅不管孔家了? 据说,被强制安置盖州后,孔家一天三道奏章送去中枢,天天叫苦。 连皇帝都不断下旨安抚孔家,甚至还做出了让步。 盖州守军苦不堪言,很多百姓把房子倒出来给孔家居住。 百姓则挤在军营里,孔家人娇生惯养惯了,嫌这嫌那的,各种问题频发。 盖州乱成一锅粥。 甚至,还发生了民变。 皇帝下旨申斥焦胜、焦谦,令城中实行军管,任何人都没有特权。 自此,盖州才恢复井井有条,送往中枢叫苦的奏章也消失了,因为是军管,无关人等不许出城,显然,孔家就是无关人等。 据说皇帝派人抽了焦胜、焦谦三十鞭子,俩人躺了十几天。 在京师的焦礼,在宫外跪了一天一夜,被抽了三十鞭子,才让他滚回家。 这是传达什么信号? 曹义明白了。 皇帝把孔家当根草。 大帅怎么可能跟皇帝唱反调呢? 他区区辽东总兵,办好皇差才是第一要务,管他孔家死活呢!他曹义又不是文官! “如果不管孔家,那孛来部就是冢中枯骨了。”曹义看着地图,顿时笑了起来。 从孛罗埚喀喇沁大营眺望。 对面明军,不断往平山方向云集的大军,忽然停止了。 没有增援军队。 驻扎在孛罗埚的孛来军,收到消息,下意识以为辽东兵力枯竭。 过了几天却发现。 辽东军开始向孛罗埚压缩,但孛来派人去攻,他们反而向后撤。 不像是来打孛罗埚的,更像是赶鸭子。 把孛来军往盖州方向赶。 这下把孛来搞懵了。 他派出两支千人队,去袭扰盖州,结果辽东军反而不动。 “难道明人不要孔家了?”孛来直接懵了。 “可能是的。”巴达有点惊恐。 “是个屁!” 孛来直接一拳轰在巴达的脸上:“你就是个应声虫!能不能想在我的前面?” 巴达惨呼。 孛来看着他就来气,往死里打他。 “别打了,别打了!” 巴达不停惨叫:“我想到了,大明要是在乎孔家,怎么可能把孔家安置在辽东?” “不,还不是辽东!是四平城!” “那四平城本来是女真人的领地,明人花钱买的!” “四平就是个四战之地!” “明人却将孔家安置在那,就是不想要了呀!” “不然孔家为什么联系我们,让我们出兵?” “我们被骗了!” 巴达越说,孛来越生气。 伟大的孛来,怎么能被中原小丑给骗了? 他拼命地捶打巴达。 巴达被打晕了。 “泼醒他!”孛来懒得理他,走到沙盘前。 如果大明不在乎盖州。 那他就深陷泥潭了。 若他是于谦,一定会吃掉另外两路。 围攻沈阳的一路,兵力在一万五千人,另外一路在抚顺,共一万人。 若这两路被吃掉…… 孛来身体晃了晃,他手上就剩下一万两千人了。 能活着回草原的,又能有多少人?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乞降,向大明乞降!”巴达清醒过来的第一句话。 孛来更加生气,却没打他。 “首领,只有乞降才能保全实力!”巴达道。 “可大明会同意吗?”孛来干巴巴问。 他没暴跳如雷,更没打人。 巴达惨笑:“会的,大明信奉以仁义治天下。” “吾等归附大明,就如当初朵颜三卫归附大明一样,还在草原上放牧,只是参加大明战事而已。” “首领,只要咱们回了草原上,就能快速恢复实力。” “最多五年,不,三年,咱们就能恢复巅峰实力,就能摆脱大明桎梏了。” 打不过就加入,草原民族常态。 若在草原上,想跑就跑,现在深陷泥潭里。 辽东都被打烂了。 都不用大明坚壁清野,喀喇沁部已经帮助大明坚壁清野了,万里没有人烟。 明军根本就没有顾忌,反而他们得不到补给,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崩溃的。 所以明军跟他们耗时间。 想要获得补给,就得攻城。 可他们全盛时期,连一座城都没攻克,现在败部残兵,靠什么攻城? 如今摆在面前唯一的路,就是乞降。 “没别的路了吗?”孛来语气苦涩,颓然地坐在地上。 “首领,就算咱们跨过层层阻碍,回到漠北,又能剩下多少实力呢?” 巴达哭泣道:“草原上弱肉强食,咱们败了,就会成为其他部落的肥肉。” “鞑靼举国精兵,都没在大明身上捞到便宜。” “咱们败了,也不丢人。” “何况,以草原人的狼性。” “等咱们退回漠北,其他各部一定会挡在必经之路上,砍杀咱们。” “十死无生啊。” “首领,您得为兵卒着想啊,他们的家人,咱们的部民百姓,都在等着咱们回去呢!” 巴达不停磕头,泪水涟涟。 孛来为什么打他? 就是知道打不过了,想投降。 但他作为喀喇沁部的首领,自己说出口威严扫地,就让巴达帮他说出来。 巴达没心领神会,自然要打他一顿,让他说出来。 “既然如此,你作为我的使者,去和大明接触接触。”孛来肯定不想打了。 他必须保存元气。 反正大明向来如此,只要他们肯投诚,归附大明,大明说不定还会封孛来侯爵。 平山大营。 曹义还在规划怎么打。 却迎接来了喀喇沁部的使者,接待后才发现,孛来竟有投诚之意。 巴达说,孛来要么攻克盖州,玉石俱焚。 要么就投诚内附,请明朝皇帝陛下封孛来爵位。 孛来想选择第二条路。 “归化?”曹义目瞪口呆。 孛来倒是会占便宜。 在辽东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等到大军压境之时,他们摇身一变,准备投诚。 放归草原,让他们全身而退? 想屁吃呢吧! “把缴获留下。”曹义可不关心那些死了的百姓,战死的兵卒他也不在意。 他在意的是钱财。 这些钱财在百姓手里,以前没借口从百姓手里面直接抢,这回机会摆在面前,他怎么可能放过呢? 这笔钱财,他打算截留一半。 剩下一半,给皇帝陛下送去,陛下也会夸赞他,何乐不为? 至于百姓和兵卒,不过是消耗品罢了。 巴达一听有门,唇枪舌剑后,答应留下八成。 “但此事本总兵做不了主,还要请示大帅。”曹义心动,若他能做主,肯定答应下来。 不过得分润一些给于谦,上上下下打点完毕,能送到京中的也就两成,估计到皇帝手上,没剩多少了吧。 巴达一听,果然于谦来了。 “在下等得,那就请两家暂且休战。”巴达道。 曹义令孛来写下书信,令其他两路停止攻伐,两军暂时休战。 消息先传到胡豅的手中。 胡豅紧赶慢赶,才在曹义后方构建防御工事。 结果收到了曹义的信报,登时拍案大怒:“没胆的曹义!” “我军已经取得了绝对优势,哪来的谈判!” “凭什么谈判?” “孛来杀害我辽东百姓万万!” “说投诚就投诚!” “但我大明无人不成!” 胡豅作势要撕毁,那使者却提醒他,这是呈报给大帅的。 啪! 胡豅愤愤丢在地上,踩了两脚:“本官恨不得将所有喀喇沁兵凌迟!脑袋筑成京观!” 梁珤和顾荣知道后怒不可遏。 沈阳的于谦收到后,竟哈哈大笑:“此战定矣!” “令孛来部放弃兵器投诚!” “大帅!” 带伤的牛珍还在大营里,他语气哽咽:“咱们的百姓死了那么多,辽东二十年都不能恢复!” “怎么能接受他们的投降呢?” “大帅!” 牛珍嚎啕大哭。 “哭什么!没骨气!”于谦瞥了他一眼。 牛珍收了眼泪,啜泣道:“标下不服,凭什么啊?” “本帅不知道吗?” 于谦阴冷道:“接受了投诚,难道就把他们放归漠北吗?想什么呢?” “传令各军,接收俘虏后,斩立决!” “脑袋筑成京观,祭奠我辽东百姓!” 于谦目光阴冷至极。 牛珍瞪圆了眼睛,完全没想到,大帅打着这个主意啊! “大帅,杀俘不祥!”他惊恐地匍匐在地。 自古便有杀俘不祥之说,往近的说,常遇春就喜欢杀害投降的降兵,所以常遇春年纪轻轻就不幸崩逝。 古之名将,多少人都因为杀俘杀降,遭到了报应。 “本帅不怕!” “这些人,是畜生!是人吗?” 于谦怒吼:“天谴降下,本帅担着!” 牛珍却匍匐在地上:“末将命贱,末将愿意为大帅担着,末将愿意!” 营中多少将领跪下,悲拗哭泣。 于谦却转过身去。 又打赢了一仗。 喀喇沁部投诚,不能接收俘虏,化胡为汉。 因为这些人染满了辽东百姓的鲜血,辽东百姓不会甘心和这些刽子手做邻居的。 而且,这些人都是畜生,专门对百姓动手的畜生! 这种人,岂能让他们继续做人? 何况,从战争层面讲,这些俘虏明军吃不下的。 喀喇沁部应该还剩下三万左右,辽东军损失在七万人,如今辽东镇残破,把这些人编入辽东军,反而会让辽东军胡化。 得不偿失。 还有一层。 他于谦的战功太大了。 先灭瓦剌一部,又打崩了鞑靼十四万精兵,如今又收降了喀喇沁部三万人。 他已经不能用功高盖主来形容了。 而是赏无可赏。 哪怕皇帝是明君、是圣君,却不知道拿什么来赏赐他于谦呀! 他终究是人臣啊。 皇帝再宽容,真能信任他这样逆天的臣子? 就不怕于谦揭竿而起,推翻了大明? 就算不怕,也必须要防。 所以,于谦要自污,做到人臣的本分,让皇帝好做,他才能存活下去。 于谦倏地苦笑,他活了六十岁,却没想到有这样一天,不禁唏嘘。 “去执行吧!” 这是于谦自保的方式。 杀俘杀降,会削弱他于谦的战功。 届时他于谦凶名赫赫,自绝于文臣,又和武勋不来往,将自身班底削到最低,皇帝自然还会用他。 “去给陛下报捷吧!” 两道命令传达下来。 一明一暗。 密信命令杀俘,筑京观。 李贤瞪圆了眼睛:“太保要干什么?” “他要做王了吗?” 他见微知著,立刻明白于谦的深意。 完了! 一旦于谦去做了勋臣魁首,文官势力必然削减,那股神秘力量,反而如无源之水,变成一潭死水。 朝中仅靠胡濙一个人,是支撑不起来文官集团的。 李贤目光凌厉:“本官必须回京!回京!” 于谦! 要背叛文官集团。 李贤见微知著,他立刻写信给京中,让京中提前准备…… 等等,阻止于谦。 把于谦留在文官之中,不能去做武勋,绝不能做的! 以前,文官势大,于谦只是沧海一粟。 现在不一样了,皇帝不断把阁臣往地方派,在中枢培养新人,导致文官集团被不断削弱。 于谦作为文官中掌军的大员,在京中,和胡濙联手,便能压制皇权。 但是,随着于谦功高盖主,也变得不一样了。 如果皇帝现在拿起屠刀,斩杀于谦。 谁也说不出来什么,天下反而会异常平静。 因为于谦的功劳太大了,实在太大了,他李贤听着都恐惧。 千万别把漠北诸族想成弱鸡。 从宣德朝,大明就不是漠北诸族的对手了,大明只有守城的份,甚至任由漠北诸族拿捏。 可于谦,先打崩了瓦剌一部,逼得瓦剌退兵。 再打崩了鞑靼十四万精兵,把鞑靼打没了。 如今,又围困孛来部,收降喀喇沁部。 一年三大胜仗啊!干掉了二十余万胡兵啊! 震古烁今! 战功直逼徐达、常遇春! 如果皇帝杀了于谦,天下人都会沉默的。 因为,于谦的功劳太大了,大到赏无可赏的地步,这样的人,冠以莫须有杀了,还真让人说不出来什么。 不杀,反而才是怪事。 所以,于谦在自污。 他要杀俘杀降,放任孔家被围攻,非但不救,还下令不必管孔家安危。 这是自绝于文官啊。 他倒向武勋,皇帝会封他为国公,死后追赠王爵,板上钉钉。 只有如此,皇帝才会放心于谦。 李贤发现,于谦竟被自己逼入死胡同了。 战功太大,反而成了枷锁桎梏。 “执行吧!” 李贤让喀喇沁兵下马放弃兵器受降。 抚顺、辽阳,李贤和吕原都在收降喀喇沁兵。 但盖州外。 孛来却不同意放下兵器受降。 因为他担心大明反复无常,没了兵器,喀喇沁兵就没了反抗之力。 何况,他们是投降,不是被俘! “我大明岂是反复无常的小人?”曹义亲自来到孛来大营,只带着两个卫士。 孛来看着曹义,两个人还真是老相识。 孛来没少袭扰辽东,都被曹义打退了。 “这……” “这什么,大明向来说话算话!” 曹义充满自信道:“你和大明打交道这么多年,大明何时说话不算话过?你自己想!” “哼,你以为堂堂天朝,是你们草原上那些反复无常的小部落吗?” “可笑至极!” 曹义背后全是冷汗。 他已经犯过错了,这次要是不能顺利招降孛来,爵位肯定和他无缘了。 所以,他才深入敌营,亲自和孛来谈判。 孛来看着曹义坦诚的面容。 确实,大明最守信义。 信义是大明用近百年时间树立起来的。 竖起来难,毁掉却特别容易。 一旦大明毁约,大明百年经营的信誉,就彻底崩塌了。 再说了,喀喇沁部还剩下三万兵马,这些人内附大明,就是巨大的战力,能够帮助大明攻打鞑靼、女真、兀良哈。 “孛来,你内附大明,起码要荣封侯爵!” 曹义提及爵位,就两眼放光:“那是世袭的侯爵啊,老子一辈子就想挣一个伯爵,你他娘的归附就拿个侯爵!” 提及爵位,孛来心思也活跃起来:“能封王吗?” “你没疯吧?” 曹义冷笑:“你是黄金家族吗?配封王爵?做梦呢!” 孛来却想说,也先家族归附,你们大明不也封王爵吗? 那能一样吗? 不封,人家就要打大明,大明害怕,只能封喽。 再说了,那是个空头王,一个名义罢了。 你这个侯爵可不是,要入宫请封的,与国同休。 “那国公也行啊!”孛来心里盘算,从大明弄出点火器来。 两个人各怀心思。 曹义懒得理他:“快点令人放下武器,本总兵还很忙,等见了陛下,你再和陛下讨价还价吧。” 孛来吃个软钉子。 又问了许多。 曹义一一回答他,没有任何错漏。 孛来思前想后,喝了几口酒,斟酌犹豫一个时辰,才让部下放下武器投诚。 却没发现,曹义的脸都僵硬了。 曹义让人来接手。 “孛来,去本官大帐上畅饮。”曹义含笑邀请。 孛来却婉拒,在自己大营里他才踏实。 结果。 到了晚间,他的大营就被踹了。 孛来被人拖出来。 “你们要干什么!” 孛来无比惊恐:“我是大明侯爵,你们要干什么!” “你他娘的是猴儿,还侯爵!凭你也配!” 曹义身披铠甲,手扶宝剑,目光森寒地盯着他。 “我已经投降了,咱们是一家人了!”孛来惊呼。 “谁跟你是一家人啊!蠢货!” 曹义哈哈大笑:“老子骗你呢!蠢货!” “大明怎么会出尔反尔?难道不要名声了?不要道义了?为什么啊!”孛来真的懵了。 当年朵颜三卫,不也是这样内附的吗? 永乐朝,多少蒙人为大明征战啊。 如今为什么要拒绝喀喇沁部投降啊?为什么啊? “道义?名声?” 曹义冷笑:“当然要啦!” “孛来,你要搞清楚,这里是大明境内,你跟我们达成什么协议,外人都不知道!” “至于你们是怎么死的!” “当然是兵败战死喽!” “你的脑袋,就是本官的爵位!” 曹义得意大笑。 真没想到,爵位来得这般容易。 孛来却听到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你们在干什么?”孛来愈发惊恐。 “杀头呀!” 曹义大笑:“既然是战争,自然是要脑袋充军功的!” 孛来瞪大了眼睛,目眦尽裂:“曹义!你个王八蛋!老子要杀了你!” 但他被四个兵卒死死压着。 急怒之下,他眼睛、鼻孔、耳朵流出了鲜血。 那些都是他的部民啊! 是他下令,让他们放下武器投诚的! 结果全成了亡魂! 全都怪他! 都怪他啊! 于谦好狠的心啊,他根本就不要喀喇沁部的俘虏,他要让喀喇沁部亡部啊! 为什么啊? 孛来根本想不通。 难道为了那些屁民吗?不应该啊。 “孛来,你尚且还不知道,鞑靼十四万大军围攻大宁,被大帅一战攻破,十四万精兵尽丧于大宁城!” 曹义冷冷道:“你说说,我们招降你干什么?” “整个漠北,二十年内,都再无战事。” “用你们干什么啊!” 孛来瞪圆了眼睛,好半天没反应过来:“你,你说什么?” 曹义没理他。 “你在骗我,你在骗我!” 孛来嘶吼:“不可能,不可能的!” 鞑靼怎么会败的? 十四万精兵啊,大明用百万大军,才能将他们留下来。 可大明有这么多人吗? 不可能的! 孛来死也不相信。 可是,如果北方还有威胁,于谦怎么可能下令杀俘呢? 喀喇沁部已经投诚了呀。 我们能为你们打鞑靼啊…… 难道…… “大帅传下命令,将尔等头颅筑成京观,祭奠我辽东百姓!” 曹义冷声道:“而你这颗脑袋,就值钱了!” “陛下看到会喜欢的!” 有斧头架在孛来的脖子上,要将他的脑袋剁下来。 “不要,不要啊!” 生死面前,孛来恐惧了:“曹义,放过我,放过我……” 什么英雄,在临死前都会变成狗熊。 “我还有秘密!” 孛来看向曹义:“只要你放过我,我就把我心中的秘密说出来,求求你放过我吧!” 曹义废这么多话,就等着这个秘密呢。 他蹲下来:“告诉我,是谁把你们引来的?” 孛来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曹义,他知道了? “我说了,能饶了我吗?”孛来满脸惊恐。 活着,才能回到部族去,才能重整旗鼓,他不想死啊。 “你先说。” 孛来还想讨价还价,但斧头往下压,脖子上出现一道血线,剧痛临身:“是孔家!是孔家!” 曹义让他写一份口供。 但他不懂汉文,需要翻译。 写完之后。 曹义看了一眼,脸上露出冰冷的笑容:“送他上路吧。” “曹义,你背信弃义!”孛来疾呼。 “陛下点名要见你,做臣子的哪里敢违抗陛下的圣旨呢?” 曹义冷笑:“当然了,这见,不是要见你的活人,而是见你的脑袋。” “你的尸体会被挂在城门上,任辽东百姓唾弃!” 咔嚓! 孛来的脑袋被剁下来。 瞳孔之中,充满了不甘和怨毒。 喀喇沁部却在最辉煌的时候,落下帷幕。 各军开始筑京观。 曹义传令,辽东各城解封,并令各城守军,搜寻残留的鞑靼兵,杀无赦,一个不留。 翌日清晨的辽东。 一马平川的平原上,却让人头皮发麻。 遍地是京观。 哀鸿遍野。 城中的百姓出城后,开始寻找乡下的亲戚,发现都找不到了,整个平原上,家家挂白,人人戴孝。 本来,他们心中该恨朝廷的。 朝廷压根就不管百姓的死活。 任由鞑靼兵烧杀掳掠,各城守军只守城墙,不管城外的百姓。 即便有百姓在城门下乞求开门,都遭到了无视,最后这些百姓都成为了护城河里面的尸体。 持续近两个月的攻防战,让辽东倒退二十年。 但是。 看见遍地的京官,辽东百姓忽然间不恨了。 大仇得报。 祸害他们家人的鞑靼兵,都死在了这片平原之上。 然后,盖州城门打开,却有很多人走陆路、走海陆入京,告御状! 他们无视路上的京观,只有自己心中的愤懑……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178章 谈氏怀孕!朕要开创景泰盛世! 京师,军器局。 朱祁钰正在观看试铳。 裴木头带着人,仿制出来一批。 他认为铅子配比不佳,火药燃烧率低,所以又调整了火药比例,威力进一步提升。 但还是无法突破铅子不耐潮、雨天不能用的桎梏。 试铳后,试炮。 又和缴获的佛郎机炮进行对比。 一轮轮比对之后,得出结论,汇总到皇帝手上。 “仪铭,你怎么看?”朱祁钰特意把仪铭带来。 仪铭行礼后,道:“回陛下,微臣不懂军械,此火器确实威力强大,但微臣却想请问,造价几何?” 这是个懂军事的。 铳、炮再好,那也得用得起才行。 朱祁钰招手让裴木头过来。 裴木头详细介绍造价,他本以为皇帝对这些细枝末节的不感兴趣的,却不想皇帝听得入神,还让太监记录下来。 他越说越激动,手舞足蹈。 顺便还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很多,皇帝却不嫌他烦,认认真真听完,还鼓励他几句。 “造价还是偏高。” 仪铭皱眉:“如果铳管能沿用我们的就好了!只要将军中旧铳回收,回炉重造便是。” “回禀仪大人,铳的威力变大,铳管也要加固加大。” 裴木头抓了抓头发:“仪大人,咱们的铁矿,和佛郎机的铁矿不太一样。” “怎么讲?”仪铭还是第一次正视这样一个工匠。 裴木头不修边幅,身上散发着火药味,虽然穿着官袍,却没有半丝官威,更像田间地头的老农民。 在仪铭眼中,以工匠之身踏入官场的,应该是蒯祥、陈祥那样的才对。 可裴木头这般老农民的模样,着实是另一番景象。 偏偏,裴木头满脸认真的样子,却让他仪铭愿意认真聆听。 当沉浸在裴木头知识海洋里时,他会自动忽略掉裴木头的长相,心里敬佩,这是个一心为火药而生的匠人。 “咱们的铁矿,杂质较多,需要经过几次提纯,所以成本高,造出来铳管却还不如佛郎机铳耐用呢。” 裴木头认真道:“反观佛郎机铳,铁矿天然纯度高,锻铁工艺比咱们高明,造出来的铳管比咱们的强很多。” 仪铭露出震惊之色。 铁矿啊,是一个国家军器的根源。 漠北为什么兵力强,却翻越不了长城,就是因为缺铁啊,铁矿资源被大明垄断,所以大明再烂,也能挡住漠北诸族。 可以说,铁的发达程度,就能折射一个国家的军事实力。 “陛下,佛郎机竟这般强大?”仪铭大惊失色。 朱祁钰面露苦涩:“据佛郎机俘虏交代,在欧罗巴,佛郎机不是第一强兵……” 仪铭倒吸一口冷气。 “那欧罗巴距离我大明究竟多远?”仪铭又问。 “那俘虏也不太清楚,不过他们是从东面来的,而佛郎机在我们的西边,他们离开佛郎机是景泰六年。” 仪铭再次倒吸冷气。 郑和七下下西洋,这个时代的人,是知道海外的,更知道环球旅行有多么困难。 可小小的佛郎机已经完成了全球航行。 其实,佛郎机俘虏压根就不知道他们是从哪个方向来的,是朱祁钰审讯之后判断出来的,他们应该是从美洲过来的。 “陛下,就算欧罗巴距离我大明需要一年的时间,我大明也绝不能怠慢!” 仪铭跪在地上:“微臣愿意请陛下,再练强军,防备西夷!” “朕正有此心。” 朱祁钰让他起来:“但是,朕造船,就有人烧船厂,朕要伏击海盗,两广就叛乱。” “这里面有什么事,你比朕更明白。” “总不能把造船厂迁到京师,放在朕眼皮子底下盯着吧?” “就算能造,入海之前也会被烧。” “治标不治本,没有用。” 仪铭浑身一颤。 这事儿,皇帝还没过去呢。 广西已经有四个本地大户,自杀了。 皇帝还不满意,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人遭殃。 “陛下!” 仪铭再次跪下:“请陛下效仿太宗皇帝,强征沿江沿海船工,分成四厢。” “一厢工匠分工制造船木梭橹;二厢工匠制造船木铁缆;三厢工匠是修补旧船;四厢工匠制造棕篷等物。” “重启南京龙江造船厂和太仓浏河等造船厂。” “打造海船!” 朱祁钰眯着眼看向仪铭:“可有些人,不希望朕出海啊。” “陛下,再不出海,大明就要亡国了!”仪铭悲呼。 仪铭在朱祁钰监国时期,就曾弹劾王振,史书上形容“叫号莫辨人声”。 这个人,认死理儿,死心眼,一旦认准的事情,他咬死不放手。 作为天朝上国的兵部左侍郎,他有着难以言说的优越感。 他认为放眼四海,大明仍是天下第一。 可是,这场梦被瓦剌击碎了,漠北强大,鞑靼、兀良哈欺负大明,他也认了。 可偏偏在遥远的西方,一个弹丸小国,那佛郎机俘虏说佛郎机面积都没有大明京师大,但军事实力强悍到让他恐惧。 仪铭的天朝上国梦彻底破碎了。 所以,他希望国家强盛起来,恢复永乐盛世,再创大明辉煌。 “可有些人,不同意朕出海啊。” 朱祁钰扫视靶场,又回身看了眼扈从,目露思索。 “请陛下诛杀此等不良用心之人!”仪铭旗帜鲜明的站在皇帝这边,就如当年易储风波,他倒向皇帝是一样的。 “仪卿你真是这样想的?”朱祁钰面露喜色。 “以前大明强,无须担心宵小之徒。” “今日方知,我大明坐井观天!” “海外尚有强国,这些强国虽然距离我大明遥远,但绝不可不防。” “那佛郎机就算今天不打过来,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后呢?我们的子孙总要面对来自佛郎机的威胁!” “与其那样,不如我大明先灭了佛郎机!” “永绝后患!” 仪铭高声道:“为子孙后代,开创万载盛世!” “好!” “我大明尚有板荡忠臣!” 朱祁钰哈哈大笑:“朕以前不想出海,因为漠北未平,天下未定。” “但现在不一样了。” “于谦一战打崩了鞑靼,漠北已经成为大明的跑马地。” “重建漠北,需要海量的钱粮,所以朕需要吸海外的血,建设漠北,维系大明统治!” “那么朕的目光,自然要转向海外。” “永乐朝,郑和下西洋,煊赫大明国威,何其伟大!” “朕也想下西洋!” “但朕不止是煊赫国威!” “朕还要攻伐不臣!” “我大明宝船一路行驶之下,莫有不臣服者!” “不臣服者,一概杀光!” 朱祁钰面露凶光:“在国内,谁敢阻止朕开海,朕就杀了他们九族!” “太宗有永乐盛世,朕要有景泰盛世!” “微臣为陛下贺,为大明贺!”仪铭高声道。 裴木头却抓了抓头发,这什么意思? 仪铭是兵部左侍郎,又是老臣,而且仪家乃山东高密大族,树大根深。 只要他支持,仪铭在朝中的小朋党就会支持皇帝。 想开海,要一手刀子,一手利益。 还要慢慢拉拢,给投过来的官员利益,那些不愿意过来的人,统统杀掉。 等于谦清理了喀喇沁部,等他有了儿子,他就能亲自坐镇南京,强行开海。 “起来。” 朱祁钰脸上露出笑容:“下西洋非一朝一夕之事,需要漫长的时间准备,正好我大明还需要收拾北方鞑虏。” “只要陛下雄心未灭,微臣便等得!”仪铭躬身道。 他今年六十三岁了,真不知道哪天闭上眼睛,就再也睁不开了。 “伱有生之年,朕一定让你看到,船队回到大明!”朱祁钰无比认真道。 “微臣谢陛下厚爱!” 仪铭竟有些哽咽。 他担心,子孙后代时,国力下滑,佛郎机用火炮轰开大明的国门,到时候北方有强虏,南方又出现新的强敌,国朝如何延续下去? 试铳圆满成功,朱祁钰让裴木头继续改革火器。 再派人去搜集优质铁矿,批量制造佛郎机火器,装备军中。 银子只能内帑出了。 户部还在筹措钱粮,边境往北推,全都需要钱。 他和朝臣约定两年时间,若不能完全让漠北自给自足,就要舍弃漠北,谨守九边。 回到乾清宫,胡濙却等在宫中。 “参见陛下!”胡濙跪拜行礼。 朱祁钰应了一声,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才道:“移民得怎么样?” 之前他就下旨,令天下士绅,迁出一庶脉,充实辽东。 “回陛下,老臣已经安排下去。” 胡濙跪着,知道皇帝对移民速度并不满意。 但天下士绅又不是都听他的。 想强拆一脉填充辽东,总要让渡一些利益的。 这些是没办法摆在台面上,和皇帝说的。 “加快速度,于谦移镇辽东,喀喇沁部不过冢中枯骨罢了。” “只是时间问题。” “朕相信,用不了多久,于谦就会有好消息传来。” “到时候,天下士绅就要填充辽东,不许给朕找借口,朕不听。” 朱祁钰打开奏章:“起来吧,赐座。” “朕已经让宋杰出京了,孙原贞也暂时别回来了,留在万全都司。” “宋杰率军沿路往北走,跑马圈地。” “愿意留下的部族,都留在大明领地,归化便是。” “朕已经下旨,令于康和吴遵,将俘虏押解至京中,老太傅,朕想将俘虏打为军户,令人把俘虏锤炼成新兵,您意下如何?” 朱祁钰问。 胡濙目光一闪,皇帝想继续扩大兵权。 “陛下,若京中有大军压制,几万俘虏是翻不起风浪的。” “可您派宋杰率两万兵出京,京中本就空虚,忽然进来几万俘虏,万一俘虏哗变呢?” 胡濙目光微寒:“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如找个借口,坑杀了便是!” 朱祁钰瞳孔微缩,士大夫怎么不讲仁义道德了? “陛下,老臣决不许京中出现丝毫危险。”胡濙担心,这些俘虏哗变,大明可就危险了。 朱祁钰能理解。 “都杀了太可惜了。” “但也不能放去漠北,那是放虎归山,哪怕漠北要成为大明领地了,也不能放他们去漠北。” 朱祁钰目光闪烁道:“不如打散了拆分掉。” “归入各镇一部分人,再从各镇调来相应的人,充实京营。” “老太傅意下如何?” 胡豅微微一怔。 皇帝要抓住九边镇的兵权了。 美其名曰是替换,实际上是往里面掺沙子,让自己的人进去。 进而抓住九边的兵权。 “老臣没有意见!” 胡濙有点害怕皇帝了。 皇帝现在拿没儿子当武器,疯狂乱咬,疯狂收权。 “会试让白圭给朕盯紧了,再出了事,朕就诛了他九族!”朱祁钰眼眸一阴。 胡濙脸色微变,匍匐在地:“老臣遵旨。” 皇帝就是跟他说的。 别再出幺蛾子,再耽搁了会试,朕就要杀人了。 打发走胡濙。 朱祁钰脸色不善,处置奏章,广西迟迟没传来大捷,方瑛倒是一天一道奏疏,只是夺回了廉州府和雷州府。 侯大狗反而攻克了浔州府,占据半个梧州府和浔州府。 方瑛猜测,侯大狗占据大藤峡后,就会把兵力集中在大藤峡内,让明军无法清剿。 “冯孝,你说能否放火烧山呢?”朱祁钰忽然问。 “回陛下,很难,因为此时是夏季,广西气候潮湿炎热,咱们的火油点着了很快就会熄灭,不可能大规模烧掉森林。”冯孝回禀。 朱祁钰目光闪烁:“若有防潮的铅子就好了。” 科技,需要时间累积。 急不来的。 朱祁钰接着看其他奏章。 广西有方瑛、朱仪、朱永,乱不起来的。 会试三天,七月一号才正式落幕。 评阅试卷的流程极为严密。 一、考生答卷完毕后,将试卷交给受卷官,经过吏员的弥封、糊名,再由受卷官收回,盖上戮印后,送至弥封所。 二、弥封官将试卷折登、弥封、糊名、编号,交誊录所。考生试卷经过统一誊录,很难留下作弊暗号。 三、誊录官将考卷用朱笔誊录后,交对读所校对。对读后,交收掌所收藏。 四、批改卷开始,试卷先交同考试官评阅。同考试官看中的试卷,向主考试官推荐。 五、主考试官再将这些被推荐的试卷进行评阅。 整个过程,由都察院监督。 为了确保公正性:其一,试卷被评阅后,必须由评卷人员签名并写下评语;其二,一份试卷不由一人评阅,而由三至四人评阅。 评阅试卷没有标准答案,就需要横向比较,采用对比评阅法、词句评阅法、证据考察评阅法、经义衡量评阅法等。 评阅结果,并不是得分,而是评出等级,依据等级排出名次,最后确定中试或淘汰试卷。 试卷的等级也不是简单地划定几个等次,而是由考试官对试卷给出批语。 考试官对试卷的批语,字数不等,少则两个字,如典雅、精结、明确、得体等。 但此次,还要进行一次横向对比。 在评出名次之后,还要进行一次对比,和上一次考生答卷,进行横向对比,确定该考生是否真才实学。 评选出来的试卷,同时送到皇帝手中一份。 朱祁钰批阅奏章之余,也会看一看考生的才学。 “这个黎淳真是写了一手好文章啊!” 朱祁钰对比着两套试卷,黎淳的文章辞藻华丽,语句优美,而且想法天马行空,极有文采。 “只是缺了几分踏实,过于追求华丽了。” 朱祁钰翻了一页过去。 放在黎淳下面的,竟然是徐茂的文章。 “这个徐茂,是毕玉门下的?”朱祁钰问冯孝。 “回皇爷,是的,此人受过毕家资助。” “文章写的属实一般,可见毕家无人欣赏才华。”朱祁钰放在一边。 但这个徐茂的文章,是冯孝特意放在黎淳下面的。 因为舒良恨透了毕玉,徐茂也得跟着吃瓜落,就找冯孝,让冯孝帮帮忙。 徐茂文章,没那么差劲,只是和黎淳一比,直接被比下去了。 看了半个下午,却找不到一篇符合心意的文章。 尤其对孔家的看法,大多都含糊其辞。 “这一科没有御史之才!” 朱祁钰十分失望:“放去民间,也是尸位素餐的蛀虫罢了!” 乾清宫没人敢说话。 至于宗室里的将军作答的试卷,他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就他们能写出个屁文章来啊。 不过给他们安排个门路,省着吃闲饭。 “江南的文人,可都全部入京了?”朱祁钰问。 “回皇爷,早已全部入京,尚未入京者,无人敢忤逆圣旨!”冯孝回禀。 “明日宣进宫来。” 朱祁钰把试卷丢在一边:“让内阁酌情录选吧,不必烦朕。” “皇爷,人才是磨练出来的,而不是天生就会的!” 冯孝在旁劝说:“像岳王爷、于太保这样的神将,乃上苍派下来的,百年难遇。” “没错,人才是要磨练出来的。” “朕该多几分耐心。” “就让阁部认真挑选,挑那些能做实事的官员,不要那些追求华美辞藻的人。” “朕不需要清谈客,当官是要给大明做事的!” 朱祁钰最近性情暴躁,如何也压制不住:“宣谈氏过来给朕请脉,嗯,晚上就留她侍寝吧。” 他近来朝政也懈怠,基本看了三个半时辰,就是在看不进去了,每天都会留下一些奏章没看完。 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他不是怠政了,而是单纯的心情郁结。 太阳落下山,朱祁钰开始锻炼。 晚饭后他不做剧烈运动,而是打太极,慢慢的舒展身体,然后在宫里溜达一会,便洗澡休息。 乾清宫内,烛光氤氲。 朱祁钰跨进大殿,看见谈氏娇美的容颜,脸上露出笑容:“朕近来冷落了你,不会怪朕吧?” “陛下以国事为重,臣妾高兴还来不及呢。”谈允贤也学会了虚伪。 朱祁钰拉住她的手,她手心儿都是汗。 这热天,她仍一身盛装,身上全是密集的汗珠。 女人的汗珠并不算难闻。 朱祁钰帮她宽衣:“这热天,你穿这么多也难为了你,在朕面前,放松些便是,朕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 但手却不老实。 谈允贤却跪在地上:“请陛下息怒!” 朱祁钰的手,僵在半空。 脸上表情微微僵硬,旋即笑了起来:“你今天不方便就算了。” 后宫里终究只有两个女人,实在不方便。 该纳新人了。 “陛下,臣妾确实不方便。”谈允贤认真道。 这话可就让人生气了。 朱祁钰像是一团火,你非但不水火交融,反而给人家的火扑灭了,还踩两脚。 “嗯。”朱祁钰有点生气。 谈允贤眼珠上瞄,看了眼皇帝,掩嘴轻笑。 “笑什么?” 朱祁钰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先给朕诊脉吧。” “朕近来火气太大,定力也大不如从前了。” “每天批三个半时辰的奏章,就没心思了。” “以前连着批阅五个时辰,朕也不觉得累。” 朱祁钰有些无奈。 “陛下这是心病,心病尚需心药治。” 谈允贤这话,可就让朱祁钰脸色阴沉起来了。 你也笑话朕没儿子吗? 不对! 谈允贤怎么会说话这么放肆呢? 她已经学会了虚伪,学会了虚与委蛇,怎么忽然这般不懂规矩呢? 她还在轻笑。 朱祁钰下意识看了眼她的肚子。 忽然抱起她:“爱妃,你、你有了?” 朱祁钰满脸紧张。 真怕这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更怕是一场梦。 “陛下轻点!”谈允贤尽量不让肚子被挤压到。 朱祁钰赶紧松开她,小心翼翼把她放在塌上。 “爱妃,你真的?”朱祁钰极致的紧张,真怕这是一个梦,马上就会醒来。 谈允贤轻轻点头。 “怀孕?”朱祁钰看着她的肚子,想摸,却又不敢。 “回陛下,臣妾这个月的月事没来。”谈允贤是医者,对自己的身体了如指掌。 她知道,自己这是怀孕了。 但诊脉的话,还不会发现的。 “可有不适?”朱祁钰想问,有没有孕吐。 他真的担心是空欢喜一场。 “臣妾还早,身体尚未有不适,但臣妾可以确定,是怀上了!” 这就是谈允贤给皇帝开的一剂心药。 最近,她不是没给皇帝挑理身体,奈何皇帝跟炮仗似的,动不动就炸。 用药根本就没用。 只有后宫中有一位妃嫔怀上身孕,皇帝的病自然就好了。 “真的?”朱祁钰眼角湿润。 谈允贤要跪下。 朱祁钰赶紧按住她:“以后你免礼,什么礼都不用行。保胎要紧,这是朕苦盼良久的孩子!” 他又希冀地看向谈允贤:“能知道是男女吗?” 谈允贤笑容微僵,摇了摇头。 “那也无妨,只要能证明,朕是能生育的,天下人也可安心了!” 朱祁钰刚想放声大笑。 立刻就忍住了。 他抓住谈允贤的手:“爱妃,你怀有身孕的消息,暂且不要对外透露,一切如常,朕会安排人妥善伺候你。” 谈允贤微微一愣:“陛下担心,宫中会有人对臣妾不利?” “不可不防。” 朱祁钰目光阴冷:“但你放心,朕能护住你和你肚中的孩儿。” “只是,这个时候要以妥善为主。” “如今后宫很乱。” “都怪朕,为了稳定前朝,反而把一堆麻烦引入后宫,还得请皇太后出来稳定朝局。” “不过你放心,朕的烂摊子,朕来收拾。” 朱祁钰想让吴太后出山,稳定后宫。 “谈氏,只要你生下孩儿,朕就册封你为妃。” 朱祁钰后话没说。 只要是男孩,就封你为皇后!这个孩子就是太子! 谈允贤眼睛一亮,她不争似争。 朱祁钰激动得难以入睡,不时就睁开眼睛,摸一摸谈氏的肚子,还想听一听新生命的心跳。 奈何小生命还没孕育成型。 他动作轻柔,没有惊醒谈允贤。 但谈允贤还是醒了,看见皇帝小心翼翼的模样,她的嘴角弯起一抹笑容。 翌日早朝上,他神采奕奕。 暴躁的朱祁钰,一去不复返,回到了稳如老狗的状态。 “启奏陛下,于太保报大捷于朝上!” 王复启奏:“喀喇沁部被围歼,五万精兵,尽殁于辽东!” 奉天殿随之一静,旋即议论纷纷起来。 又赢了? 全歼喀喇沁五万精兵,却远远不如打崩了整个鞑靼更震动朝堂。 只讨论了一会,便开始商讨封赏名单。 朱祁钰倒也没有特别激动。 上一仗打得实在惊才绝艳。 这次反而是顺理成章,如果于谦败了,才是值得激动呢。 “曹义封丰润伯,赐世券;” “施艽追封耀州伯,其子袭职同知;” “李贤加授太子少傅;吕原加授太子少保。” “一应人等,皆官进一级,赏赐若干,阁部商议,再交给朕定夺便是。” 朝中讨论片刻,便退朝了。 打光了喀喇沁部五万精兵啊,朝中竟然这个反应? 稀松平常。 胡濙看在眼里,竟幽幽一叹:“大明的信心,回来了!” 永乐朝,莫说灭了五万人,就是把漠北给推平了,大家都不会有什么特殊赞美之情,因为这是情理之中的事。 而在景泰八年之前,边疆打了大胜仗,人头才一百多个。 若拿下五百个人头以上,那就是天大的战功,都敢和徐达、常遇春、蓝玉、张辅相提并论。 可现在,那是五万精兵啊。 景泰朝上下,都表现出不屑一顾。 这才是天朝上国应有的模样。 而且,今天皇帝特别开心,眉角掩饰不住喜色,难道就因为灭了五万兵? 进了乾清宫,于谦的密奏也呈了上来。 于谦用坑杀俘虏自污。 朱祁钰哂笑两声:“回复于谦,朕不疑他,朕要千古一帝,他就是朕的徐达!” “朕自然会信他,他想做武勋,朕封他国公;” “想做文臣,朕封他为太师!” 太师,是文勋的顶端。 绝不轻授。 一旦做到这个位置上,于谦基本上难以独立领兵了。 “传旨,封朱骥章义伯,于氏为一品夫人。” 朱祁钰先加封于谦的女婿。 于谦封无可封,可以封他的儿子、女婿,他的族人。 至于于冕。 暂时不能封,看看于谦,想不想做武勋。 虽然他传递出来的信号,是想改做武勋。 但是,文官是不会同意的,于谦是文官里最大的那杆旗帜,他们不会允许于谦转投皇帝的。 至于于谦的族人,让于谦挑几个能用之才,留在身边培养便是。 赏赐太多,反而以后赏无可赏。 就国公起步吧,还有向上的空间。 “喀喇沁杀得好!” “孛来还想当大明的侯爵!” “也不照照镜子,大明缺你这种苟且偷生的废物?” 朱祁钰冷笑:“传旨于谦,立刻兵出塞外,边境向北推。” 具体位置,他还要斟酌。 这时,胡濙、叶盛等人入殿拜见。 “免礼。” 朱祁钰盯着地图,没有抬头:“诸卿过来看,咱们的辽东边境能推到哪里呢!” “回陛下,微臣等正是为此事而来。”叶盛率先开口。 朱祁钰讶异。 “陛下,微臣担心兀良哈会占据喀喇沁部的牧场。”叶盛指着地图上兀良哈的位置。 朱祁钰皱眉。 大明打了胜仗,又便宜那些狗鞑子? “你怎么看?”朱祁钰问。 “陛下,辽东贫瘠,咱们只要辽河套,守住康平、庆云沿线即可。” “然后把整个空虚的漠北,丢给兀良哈和女真。” “让他们狗咬狗。” 叶盛分析道。 从永乐朝至今,兀良哈羸弱不堪。 一直压榨他们的喀喇沁部被打崩了。 兀良哈一定会图谋喀喇沁部的草场,吞并附近小势力,试图壮大自己。 但是,兀良哈早就废了,一匹老弱的狼,能吃掉年轻的老虎吗? 被淘汰了就得承认。 “你想用喀喇沁部的牧场当根骨头,吸引兀良哈和女真狗咬狗?”朱祁钰在思考可行性。 “陛下,女真部一直缩在长白山里,咱们去打,他们退入朝鲜。” “咱们不打吧,人家就劫掠辽东。” “实在让人头疼。” 叶盛冷笑:“与其和他们兜圈子,不如引蛇出洞。” “让他们主动出来。” “咱们偷偷在边境囤积大军,等到他们在草原上打得血流成河的时候。” “就兵出辽东,打烂兀良哈和女真部,迫使其怀柔!” “不听话的,统统杀掉!” 叶盛的想法,是阁部重臣商量出来的最佳对策。 “可你们有没有想过,在北面还有其他部落呢,他们会不会也来分一杯羹呢?” 没错,更北面,还有很多部落,例如察哈尔部。 察哈尔部也参与了围攻大宁城,但是,该部损失很轻,其部落大本营里应该还有五六千兵。 按照于谦的预估,鞑靼境内,应该还剩下五六万精兵,这是他们最后的家底。 大明边境往北推,他们只会避其锋芒,向北,或向西退去。 “陛下,既然是钓鱼,自然浮上来的鱼越多越好。”叶盛笑道。 朱祁钰了然。 他略微沉吟,便点了点头:“就令李贤收复辽河套,改辽东都司为辽宁省。” “曹义继续做辽宁总兵官,商辂做辽宁巡抚。” “辽宁往北,设吉林都司。” “李贤做吉林都司督抚,官员架构,阁部安排吧。” 朱祁钰说完。 胡濙看着地图,半晌才道:“陛下,吉林都司的边境在哪?” “一直往北,全是吉林都司,都是我大明领土!”朱祁钰又耍赖了,反正自己的地图,想怎么标就怎么标。 胡濙翻个白眼,就让皇帝痛快痛快嘴吧。 “陛下,李贤上书,他身体不佳,请求回京静养。”胡濙忽然道。 朱祁钰眼眸一阴。 李贤是知道于谦要改做武勋,所以就想回京制衡朕? 想的美! “吉林缺不得李贤。” “于谦回京后,辽宁新收复的领土,以及庞大的新都司,都需要李贤操心。” “其他人没这个能力。” “朕也不信他们。” 朱祁钰淡淡道:“朕派去两个太医,为他调理身体,就让他在辽东为国朝效力吧。” “此事就先这样吧。” “其余的阁部讨论,呈交给司礼监盖印即可。” 他本想把曹义也调回来。 但辽东百废待兴,后续还要接收各地移民,需要曹义这个懂辽东的人,继续镇守。 “陛下,那曹义功利心太重,此战胜局板上钉钉,他却损失了近三万人!” 姚夔高声道:“微臣弹劾曹义!为了自己的爵位,枉顾士卒生命,其心可诛!” 朱祁钰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嗯,曹义为了功劳,不计后果,确实该罚,就把世券罚没吧。” 姚夔没想到,皇帝竟然听进去劝谏了。 转瞬又明白了。 皇帝还要用曹义,又不想给曹义封侯。 干脆罚没世券,让他把辽河套收复下来,治理一段时间后,再赐下世券,把他调回京中,养老便是。 姚夔看透皇帝的心思,微微一怔,难道曹义得罪了皇帝? 皇帝已经在扶持武勋了。 为什么不扶持曹义呢? 胡濙看了他一眼,你还没看清皇帝的目的? 曹义多大岁数了? 年近七旬,其子嗣又不出类拔萃,难当大任,皇帝当然弃之如敝履。 何况,曹义这个爵位是怎么来的? 是用兵卒人命填出来的,皇帝真不在意吗? 胡濙叹了口气,姚夔此人为了施展才华,却丢了脑子,功利心太重。 却在这时。 冯孝小跑进来:“皇爷,孔家人来京中告御状来了,已经引起士林震荡!” 姚夔惊呼一声,告御状是去通政司,他是通政使啊。 这回完了! 朱祁钰眸光微寒:“孔家人,怎么入京的?” 姚夔刚要说话,立刻闭嘴。 朝堂上还真没人敢帮孔家说话。 皇帝做事狠辣,为孔家说话的,都去伺候先帝了。 “奴婢不知!”冯孝跪在地上。 朱祁钰看向姚夔。 “微臣也不知道啊!”姚夔跪在地上。 “焦氏兄弟,怎么看管的?” 朱祁钰目光阴冷:“去,抽焦礼三十鞭子,废物!” 他把孔家交给焦氏兄弟,多么信任焦氏兄弟啊! 偏偏他们,连这点小事都办不明白! 上一次,孔克昫天天上书叫苦,他只能安抚,盖州上下却一点都帮不了他。 这次,孔克昫居然自己上京告状来了! “让他们直接入宫,不要在外面丢人现眼!朕的名声,还不够烂吗?” 朱祁钰暴怒: “就因为他家,朕现在被人戳脊梁骨骂!” “他娘的!” “现在又偷偷从盖州跑出来,来京中告御状!” “他不是向朕告御状!” “而是向天帝告御状,告朕呐!” 朱祁钰眸中杀意爆棚。 “求陛下息怒!” 胡濙立刻道:“陛下,北方虽然边患尽去,但也需要忍耐,孔家就是瞄准这个机会,来试探您的!” “朕忍不了!” “于谦打了大胜仗,朝野弹冠相庆的时候。” “却冒出来几颗老鼠屎,坏了朕的好心情!” 朱祁钰目光森寒:“老太傅,诸卿,此事你们不必搀和进去。” “臭,就让朕一个人臭!” “再传旨,把在京文人,聚集在西华门前,告诉他们不许闹事!” 如果他不召集这些人来。 他们肯定会跑到西华门哭谏的。 到时候丢脸的还是朕这个天子! 孔家人不动手则已,动手就是天昏地暗啊,让朕下不来台! 群臣瑟瑟发抖。 都感受到了皇帝的怒意。 胡濙却最了解皇帝,这点小事,是动不了皇帝心田的。 皇帝心如铁石。 这个孔克昫当年能和孔彦缙对喷,关键此人在孔氏辈分极高,是孔彦缙的叔祖,而孔弘绪只是孔彦缙的孙子。 他入京,最多是讨要点好处,怎么可能让皇帝这般恼怒呢? 皇帝肯定有别的打算。 究竟是什么事,需要皇帝敲山震虎呢? “陛下……” “老太傅不必再劝,朕心意已决。” 朱祁钰目光灼灼:“人到了,就宣进来,孔家人逃出来几个,都给朕宣进来几个!” “再传旨去盖州,焦胜、焦谦每人抽三十鞭子,停职查看!” “这点事都办不好,活着干什么?” “告诉他们!” “再跑了一个人,朕就从他们焦家人里面抓阄出来一个,杀了!” 乾清宫内一片战栗。 但胡濙却看到了深意。 皇帝处罚焦胜、焦谦。 焦胜兄弟可不敢怨怼皇帝,只会把怒火发泄在孔家身上,看着吧,盖州这回热闹了。 皇帝没提四平城的事,显然孔家有把柄攥在皇帝手里。 等等! 把柄! 皇帝手里有孔家的把柄,所以才有恃无恐的!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179章 先诛孔,再杀文人,定乾坤! 孔克昫精神矍铄,他比当代文宣王孔弘绪大了七辈儿。 他带来的都是孔家各房长辈。 多是希字辈的老人,比孔弘绪大了六辈儿。 孔克昫六人入宫。 进了乾清宫,叩拜十分认真,遵循礼法叩拜,礼节漫长冗杂。 朱祁钰不耐烦地挥挥手:“有事说事!” “陛下,礼不可废!”孔克昫年愈八十,循规蹈矩。 朱祁钰阴沉着脸,任由他继续行礼。 朕像你似的,闲的天天遛鸟遛弯? 朕有这功夫,不去处置奏章?跟你在这扯闲篇儿? “礼的确不可废,但朕的话,你就可以不听了吗?”朱祁钰语气愈发阴冷。 孔克昫浑身一颤,这才想起来,入京的目的。 “晚生有罪!”孔克昫停止行礼。 “说事!”朱祁钰不耐烦。 提及孔氏被强迁,孔克昫眼中流出泪水:“陛下,我家苦啊!” 然后就哭,哭个不停。 朱祁钰就讨厌和这种人打交道。 却还是忍着道:“朕知道,在盖州委屈尔等了,等辽宁平定后,就重建四平城,委屈不了多久的。” “陛下啊!” “一点生活上的难题,我孔家人不在乎。” “圣人曾云:士而怀居,不足以为士矣。” “但辽东,乃蛮夷人居住之地,民风粗鄙,不知进学。” “尤其那盖州守备焦胜,心里没有圣人,对我孔氏族子苛待至极。” “我圣人门楣,不和他计较。” 孔克昫颠倒黑白:“可晚生却还要入京告状,主要原因是,那焦胜、焦谦、施艽三人,打着我孔家的名头,和漠北诸族做铁器走私!” 朱祁钰瞳孔微缩。 安坐的胡濙,却想通了,皇帝手里的把柄,是走私啊! “走私?”朱祁钰讶然。 没错。 曹义能封爵,靠的并不是战功,而是他给皇帝送上来的小本本。 关于孔家走私内幕,曹义怀疑走私的背后是李贤。 朱祁钰也认为是李贤,在给孔家撑腰。 “请圣上阅览!”孔克昫递上一本奏章。 朱祁钰看了一眼。 却和曹义呈上来的,完全相反。 孔克昫说,焦胜等人打着孔家的旗号,和漠北走私铁器,从山东走私了一批铁锅。 他怀疑喀喇沁部,就是因为和焦胜等分赃不均,才引兵攻打辽东的。 曹义却说,孛来亲口供述,是孔家引喀喇沁部攻打辽东的,到了孔克昫嘴里,变成了分赃不均。 孔家是会祸水东引的。 “伱是怎么知道的?”朱祁钰把奏章递给冯孝,冯孝则呈给胡濙。 “回陛下。” 孔克昫苦笑道:“晚生对被安置在盖州,确实不满意,所以天天上书陛下诉苦。” “但陛下让孔家做什么,吾等绝不敢有二话。” 这话也他自己都不信。 看他入京路上,四处散播皇帝苛待孔家的谣言,就知道,此行的目的,是返回山东。 孔克昫道:“而这个时候,竟有鞑靼人来盖州联络孔家。” “您是知道的,文宣王年龄小无法理政,孔氏是由几个长老组成长老院,共同决策。” “这鞑靼使者刚登门孔府,便被焦胜给带走了。” “当时晚生便开始怀疑。” “一来二去的,经过连番探查,在城禁之时,终于知道这个惊天秘密!” 孔克昫恭敬地跪在地上:“所以,晚生抗旨入京,就是想揭露焦胜、焦谦、施艽的真面目!” 他义正严词。 可他入京的路上,四处散播皇帝苛待孔家的谣言。 还说孔家被迫安置盖州,有十几个人因水土不服死亡,又有人被当地百姓用石头打死,被兵卒欺负死的,比比皆是。 如今,孔家上万人,却挤在狭窄的盖州,一人只住一间房子,一顿才四个菜,连仆人丫鬟都不如。 对如此恶劣的居住环境,盖州卫视若未见,还指使百姓用石头砸孔家人,流血事件时常发生。 中枢对此不闻不问,云云。 反正就是孔家处境十分凄惨,若老祖宗睁开眼睛,一定会流出泪水。 不然怎么会引起士林群情激奋呢? “告御状,也是这事?”朱祁钰又问。 “回陛下,晚生没有官职,无法面君,只能任由士林发酵,去通政司告御状,求陛下垂青!”孔克昫处处为皇帝着想。 你不能面君,却能天天给朕上奏章,可笑不? 告御状,是想用天下士林的嘴,逼着朕把私.通外敌的锅,扣在焦胜三将的头上。 施艽为国战死! 你却连个死人都不顾! 朱祁钰给冯孝使个眼色,让冯孝把曹义上的密奏,给胡濙看看。 胡濙直呼好家伙。 朱祁钰咬了咬牙:“此事朕自会调查,朕听说你们在盖州,和当地百姓闹得很不愉快?” “回陛下,那些无知百姓,粗鄙不堪,竟然拿石头砸吾等!”提及此事,孔克昫就怒不可遏。 朱祁钰却抬起眼皮子:“你家就没半点错处吗?” “吾家乃圣人之后,一心教化万民,自然不会和此等劣民一般见识。”孔克昫优越感十足。 朱祁钰眼眸阴了阴:“可朕却听说,你家强占百姓宅子。” “导致那家百姓刚出生的婴孩夭折。” “所以才找你家理论,结果被你家家丁打死。” “有这事吗?” 焦胜给孔家安置的地方,是半个盖州。 但孔家上下,住不了这破县城,又嫌弃百姓屋舍残破逼仄,一个人才住一间房子,何等拥挤? 所以就干脆,把整个盖州的百姓驱赶出去。 驱赶过程中,有一家百姓,女人刚生了孩子,孩子不能见风,被他家强制丢出屋舍,婴孩夭折。 女人家去找孔家理论,结果全家被打死。 “陛下,此事绝对是谣言!”孔克昫死也不承认。 朱祁钰压着火:“焦胜禀报,你家有些纨绔子弟,騒.扰百姓家良善女儿,导致投井自杀两个,四个被虐死,可有此事?” “回陛下,吾家乃圣人之家,此事绝对是污蔑!” 孔克昫疾声道:“一定是那焦胜,知道晚生察觉到了他的秘密,故意栽赃陷害给我家呢!” 又绕回来了。 朱祁钰已经一忍再忍了。 孔家仅住在盖州不到一个月,就闹出了十几条人命,这才是视人命如草芥啊。 “走私了一千口锅。” 朱祁钰沉吟问道:“孔克昫,那你搞没搞清楚,一千口铁锅,出自哪呢?” “回陛下,出自山东。” “半年前,焦谦从坐船去过山东公干。” “所以晚生推断,就是在那个时候采购的。”孔克昫早有应答。 “那你知不知道,一千口铁锅,需要多少铁呢?”朱祁钰又问。 孔克昫还真知道。 一口二尺铁锅,需要十二斤生铁铸成! 一千口,就是一万二千斤铁! 这就出现了漏洞了。 焦胜三将,去哪采购这么多铁啊? 如今市面上卖得好的是广锅、潞锅、淮锅、无锡锅等等。 盖因这些地方,都产铁。 山东产铁吗? 孔克昫蠕了蠕唇,意识到了什么! 皇帝是怎么知道是一千口铁锅呢? 喀喇沁部不是被全歼了吗? 脑袋都被筑成京观了,他出京的时候,亲眼看到了的! 可皇帝不但知道孔家在盖州犯下的事,还知道铁锅的数量,还知道铁锅是从山东来的? 山东正在被犁清,孔家的势力衰减,会不会露出消息出来? 孔克昫暗叫不妙,立刻想办法找补。 “陛下,此事也只是晚生怀疑。”孔克昫立刻退了一步。 “怀疑?区区怀疑,就能抗旨不遵喽?”朱祁钰可不管他退让不退让。 既然辽东平定了,外患一去,朕也该清理一些老鼠了。 尤其这只老鼠,太遭人恨! 本来,他拿了孔家那么多东西,挺不好意思的,想网开一面,杀几个人就算了。 但孔家人实在不要脸! 把朕当软柿子捏?那朕就让你们断了手! “求陛下恕罪!” 孔克昫反倒不解释了。 说得越多越错。 匍匐在地请罪。 朱祁钰冷笑两声,看向胡濙:“老太傅,您怎么看?” “大明律严令,走私十斤铁,便是死刑!” 胡濙跪在地上:“老臣请陛下严查!” 孔克昫脸色一变。 胡濙乃大明朝定海神针,皇帝极为倚重他,这样的重臣,怎么能当皇帝的走狗呢? 睁开眼睛看看,我姓孔! “晚生也认为该查个水落石出!”孔克昫附和道。 “查,自然要查的。” 朱祁钰胸有成竹,换个话题,问他:“孔家对辽宁可还满意?” 当然不满意了。 孔克昫却没法说,之前把话说死了。 他本以为,用走私案邀功,然后趁机提出来,孔家返回山东。 结果,他认为自己天衣无缝,却不知道自己处处是漏洞,这智商,难怪孔家衰落至斯呢。 “怎么不说话了?” 朱祁钰看向孔家其他人:“孔希塬,你说。” 孔希塬比孔克昫小了一辈,那也是孔家的老祖宗。 “回陛下,老臣不敢说。” “说!”朱祁钰不想兜圈子。 孔希塬道:“回禀陛下,孔家想回祖地照料祖祠,请陛下成全!” 才是孔家冒死入京的目的。 不然,入京的路上,怎么会散播皇帝苛待孔家的谣言呢? 正因为散播谣言,等着士林发酵,孔克昫六人入京速度才慢了一些,这恰恰给了朱祁钰辗转腾挪的机会。 “为什么?”朱祁钰明知故问。 “陛下,孔家的根儿在曲阜,离开了曲阜,我孔家便是无根之萍,如何立足呀?” 孔希塬哭泣道:“人们都讲落叶归根,我们都不想做异乡鬼啊。” “那王爵不要了?”朱祁钰问。 “求陛下收回王爵,我孔氏后人,能封公爵,已经是祖先遗泽了,吾等不敢浪费先祖遗泽!” 孔希塬豁出去了。 他是偏支,选他来说这番话,就是当成了弃子。 一旦皇帝发怒,死的也只是他一个人而已。 若做成了,他就是家族功臣。 “你们说不要就不要了,那朕的脸往哪搁呢?” 朱祁钰手肘拄着案几,喝问:“山东、辽宁,大费周章几个月,你现在说一句想回家,所有人的努力都白费了?” “朕已经下了中旨,封你们一脉一王一侯,现在你们说不要,就不要了?” “你们在打朕的脸吗?” “是不是!” 朱祁钰忽然爆吼。 孔家六个人匍匐在地。 “那些文人戳朕的脊梁骨,骂朕刻薄孔家!” 朱祁钰慢慢走过来,喝问:“你们说,朕刻薄过你家吗?” “没、没有!”孔希塬赶紧摇头。 “那你们入京,告什么御状!”朱祁钰暴怒。 “晚生等是检举罪臣……”孔克昫立刻道。 啪! 朱祁钰一个耳光抽在他的脸上:“亏你说得出口!” 孔克昫被打蒙了。 完全没想到,皇帝会对他动手。 他根本就不知道,他的靠山李贤,皇帝也不是没揍过,你们算个屁啊。 “谁是罪臣?” “看看!” 朱祁钰把奏章丢在地上:“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是孛来亲口供述的!” “还想蒙朕?” “朕是信你,还是信辽东军啊?” 孔克昫翻开奏章,脑袋轰的一声炸开。 署名曹义。 供述人是孛来,字迹清楚,还有孛来的血手印。 “污蔑,陛下,这是污蔑啊!” 孔克昫赶紧匍匐在地,颤颤巍巍道:“陛下,那焦胜、焦谦、施艽,都是曹义手下将领!” “还有,京中尚有焦礼和施聚,那都是曹义的心腹爱将啊!” “曹义为他们遮掩罪状,乃顺理成章!” “晚生不服,这是污蔑之词!” 孔克昫早就防这一手呢。 靠这本奏章,扳不倒他。 “上万斤铁,你说朕能不能查出来源头?” “又是从山东运到辽宁,难道就没一点漏洞?” 朱祁钰冷冷问:“朕没查,是给你们孔家面子。” “孔克昫,别给脸不要脸!” “晚生无愧于天地,孔家无愧于苍生!”孔克昫坚持道。 孔克昫是咬定了,皇帝查不出来。 起码今天查不出来。 这就是他的底气。 不然没法吃人血馒头。 可是,他们却忘了,密奏到达京师的速度,是比他们入京快得多的。 “不见棺材不落泪!” “朕本想给你们脸,你们却自己不要脸!” 朱祁钰从案上找出一本奏章出来,举起来:“孔克昫,今日,朕就将你五马分尸!” 啪! 奏章砸在孔克昫的脸上。 这是林聪上的奏章。 朱祁钰收到辽东奏报后,就下旨令林聪调查这批铁器的源头。 林聪是亲自清理孔家的,已经和孔家结了死仇。 自然想一心扳倒孔家,对孔家事极为上心,很快查到了这批生铁的源头,连铁匠铺都被查封了,证据确凿。 “这,这……” 孔克昫张了张嘴巴,不对,皇帝从一开始就设个局,等着孔家往里面钻呢! 曹义的奏报,随着大捷一起送入京的。 朱祁钰收到后,不动声色的派人去查,刚好他又收到盖州奏报,声称孔克昫等人入京告状。 所以,朱祁钰张开了大网,等着孔家往里面钻呢。 “来人!把他拖出去,五马分尸!” 朱祁钰目光凶厉:“去西华门前分尸!” “啊?” 孔克昫吓傻了,不停磕头:“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朕不想放过你吗?” “你们私自入京,朕并没责怪你们忤逆圣旨的死罪!” “你诬告焦胜三将,朕不断退让,装傻充愣,当做不知情。” “朕这般忍让,在你们眼里,却视为软柿子,朕退,你们进,把朕当成什么?” “再传旨,孔克昫欺君罔上,私.通外敌,满门抄斩!” 朱祁钰凶厉地看着孔克昫:“这回满足了吧?” “陛下不要啊,不要啊……” 孔克昫整个人都吓软了:“老太傅,老太傅,帮忙说说情,说说情啊!” 胡濙却偏过头去。 私.通外敌,引鞑靼兵攻打辽东,这是叛国罪啊。 知不知道,辽东百姓家家都死了人啊! 朝堂想重建辽东,需要二十年的时间啊! 辽东军,死了多少兵卒啊?建制都被打垮了!还要花钱重建! 这一仗,中枢花了多少银子啊! 就因为你们一丁点私心,就将大明置于水火境地! 难道,死了还不活该吗? “不止这些!” “施艽是为国战死!” “是大明的英雄!” “朕岂容你等腌臜货,污蔑朕的英雄!” 朱祁钰厉喝:“他孔克昫五马分尸,都是朕法外开恩!” 整个乾清宫,瑟瑟发抖。 过了片刻。 朱祁钰幽幽道:“传旨,施艽有功于国,在盖州铸施艽雕像,建庙为施艽受万世香火!” “盖州战死将士,皆入庙受香火!” “大宁城、辽宁各城,皆按此例,为我大明将士建庙受香火!” 他要为国家立英雄! 让明人,争相做大明的英雄,这样大明才有希望! “老臣为辽东受难军民,谢陛下天恩!”胡濙叩拜。 朱祁钰则看向孔希塬等人:“知道朕为何对你们十分宽容吗?” “因为,朕对尔等心中有愧。” “朕把你们暂时安置在盖州,导致你们被敌军包围,所以才有愧疚。” “可你们!” “不识好歹。” “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朕的愧疚,逼迫中枢,跟朕讨要功劳。” “甚至,不遵圣旨跑来中枢告御状。” “朕看你们应该去天上,去天帝面前去告状,告朕!” “告朕,把你家迁出了山东!” “告诉天帝,朕有罪!” 朱祁钰怒不可遏。 孔希塬等人吓傻了,匍匐在地,一声不敢发出来。 孔克昫乃孔家辈分最大的人了。 皇帝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 皇帝真的在乎被文人戳脊梁骨吗? 他在乎吗? 孔家剩余五人瑟瑟发抖。 “朕问你们,朕哪点对不起你们了?” “告御状就告御状,为什么非得闹得天下士林皆知?” “导致京中士林沸腾!” “就一个晚上,骂朕的人,俯拾皆是!” “骂朕的诗词,数之不尽!” “为什么?” 朱祁钰目光阴冷:“孔希塬,你告诉朕,朕哪错了?” “晚生有罪,晚生有罪!”孔希塬吓坏了。 “你确实有罪!” “走私铁器,里通外敌,攻打我大明领土,残害我大明百姓!” “罪不容诛!” “去!” “把他,拖出去,也五马分尸!” “把他这一脉,杀光!” 朱祁钰厉吼。 “陛下,这跟我没有关系啊!”孔希塬疯了。 凭什么啊,这是孔家长老院的决定,我又不是长老院的人,我是被挑选出来的死士啊! 等等! 他发现皇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皇帝等得就是孔家人叫屈! 孔克昫为什么不断请罪,却不敢说和他无关,宁死也要保住孔家。 因为皇帝压根就不想杀一个人。 而是要不断削弱圣人的权威,把脏水往孔家人身上泼,破了天下读书人的心中神。 他孔希塬说无罪,就得把有罪的人供出来。 皇帝,等的就是这份供状! “说!是谁做的?”朱祁钰问。 孔希塬吞了吞口水:“陛下……” “朕不听废话,你再说一个字的废话,朕就把你也五马分尸!把你这一脉,统统杀光!” 朱祁钰眸光凌厉:“包括你嫁出去的女儿、孙女儿,统统都要杀掉!” 孔希塬面露惊恐,但其他几人不断给他使眼色,让他不要说。 “是长老院,长老院决定的!”孔希塬不想死。 全家都去了辽东了,何必还要和皇帝抗衡呢? 老老实实当个王爵,不香吗? “冯孝,让他签字画押!” 朱祁钰又看向其他四人。 那四个人腿都软了,立刻磕头:“求陛下饶命,吾等愿意出首!” 很快。 一份供状形成。 孔家的长老院名单,都被列举出来。 孔家如何里通外敌,把铁锅送给孛来当见面礼的经过,全都写了出来。 朱祁钰递给胡濙。 胡濙整张脸都是苦的。 皇帝就是拿他当挡箭牌的。 “叛国,理应诛九族!”胡濙跪在地上。 朱祁钰接过名单,交给冯孝:“让李贤去做,统统杀了,人头腌制好了,送到全国各地,一个城门挂一个!” “再晓谕天下!” “所有城门,人头之下,把供状贴上,让天下百姓看看这孔家,到底要干什么!” 孔希塬浑身一抖。 皇帝这是要把孔家人,当成筏子,震慑天下不臣啊。 这时,秦成从外面进来:“皇爷,那些文人拦着,不许奴婢杀人!” “废物!” 朱祁钰目光凌厉:“把禁卫叫来,冯孝,为朕披甲!” “传旨,京中宵禁!” “宋伟、陈韶入宫护驾!” “朕看这些人是要造反了!” 胡濙猛地睁开眼眸:“陛下不可!” 皇帝这是要事件扩大化。 把孔家里通外敌坐实不说,还要敲打天下文人,让他们闭上嘴巴,不该说的不要说。 朱祁钰凌厉的眸光看向他。 “陛下,这些人应该不明所以,请陛下给老臣一点时间……” “朕看他们是目无尊上!” 朱祁钰厉喝:“去,拿朕的圣旨宣人!” “令钟鼓司敲钟,有人造反,入宫勤王!” 朱祁钰回身进入内宫。 这些江南文人,心里没有半点对皇帝的敬重。 今日,朕就让你们知道,这天是谁的! 当宫中钟声响起。 整个京中鸡飞狗跳。 五军都督府立刻行动起来,宫门率先封闭。 九门提督府关闭城门,京中宵禁,并把漠北王府、诸王所等要地看管起来。 养马军和侍卫军入宫。 李瑾继任九门提督之后,养马军总兵便由陈韶继任。 宋杰卸任侍卫军总兵后,由宋伟继任。 朱祁钰一身铠甲,扶刀坐在御辇之上。 侍卫军率先入宫,养马军把西华门围住。 当西华门开启。 侍卫军涌出来,御辇出现在门洞之中。 西华门外,一片肃杀。 所有文人都被兵卒压在地上。 这些文人都被弄懵了,他们只不过阻止太监残忍杀害孔克昫,怎么就被大军压住了呢。 “朕要看看,是谁要造反啊!”朱祁钰森冷的声音传出来。 文人们更懵逼,左顾右盼,谁造反了? “陛下救命啊!”有胆大的文人朝着皇帝呼救。 “孔克昫死了吗?” 朱祁钰当做没听到,问秦成。 “回皇爷,还活着呢!”秦成小心翼翼回禀。 “废物!” 朱祁钰骂了一句:“立刻五马分尸,陈韶呢?你去做!” “微臣遵旨!”陈韶跪在地上领旨。 陈韶是勋臣,和文官本就属于两派的,他又是皇帝忠犬,没那么多顾忌。 秦成被骂了,反而得意洋洋,仿佛得到了夸赞一般。 想想看,他要是把孔克昫杀了,还会有这场大戏吗? 上千文人被压制在地上。 亲眼看见,孔家辈分最高的孔克昫,五肢被套上了马。 孔克昫满嘴污言秽语,先求饶,后大骂,把朱家十八辈祖宗都给骂了。 咔嚓! 场面血腥无比。 最让文人们懵逼的是,那孔家辈分最高的人,竟对皇权没有半分尊敬,竟敢骂皇帝的祖宗! 他们还为这样的人,背负造反的骂名? 值得吗? 就这么一瞬间,所有人都后悔了。 “孔克昫,朕杀了!” “谁不服?” “站出来!” 朱祁钰凌厉的声音传出来。 等了半晌,都没人站出来。 废话,都被压着呢,谁能站起来啊。 “你们不是为孔克昫聚众造反吗?怎么事到临头了,害怕了呢?” 冯孝见皇帝吼了半晌,都没人回应。 立刻提点宋伟、陈韶,挑几个领头的带上来,别让皇帝尴尬。 “陛下,冤枉啊!” 带头的文人叫罗子昂,号称江左第一诗才。 “求陛下宽恕,吾等不过不许阉竖污蔑圣人之后,绝不敢有造反之念啊,陛下!” 罗子昂认为自己十分正义,做了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这是哪?知道吗?” 朱祁钰自问自答:“这是西华门,是皇宫!” “你们在皇宫外,忤逆朕的圣旨,又聚众騒.乱,不是造反是什么?” “是跟朕开玩笑吗?” “杀了!” 噗! 罗子昂话没说完,脑袋就被剁下去。 这些江南文人,还把皇帝当成以前的软柿子,想写酸诗骂两句就骂两句,想为所欲为就为所欲为。 可一刀下去。 把所有人的梦斩碎了。 “你说!” 朱祁钰又指了一个:“你们聚众西华门外,要干什么?” 那文人愣神。 噗嗤一声,一颗大好头颅,掉在了地上。 朱祁钰又指了一个。 这回把人吓坏了。 “是陛下召集吾等在此的!”那文人立刻道。 “你自称什么?吾?在朕面前,你敢自称吾?”朱祁钰目光凶厉。 噗! 又一颗脑袋落下。 “你该自称什么?”朱祁钰厉喝。 “晚生,该自称晚生!”被带过来四个人,就剩下一个人了。 “晚生,你也配?” 朱祁钰话音方落,又一颗脑袋落下。 带过来四个,全都死了。 冯孝给陈韶使眼色,又带过来四个文人。 这四个人,已经被吓尿裤子。 他们根本就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倒霉,被皇帝挑中。 “一群没种的废物,杀了!” 朱祁钰杀人眼睛都不眨一下。 孔希塬等五人,瑟瑟发抖。 他们第一次见到,这才是真的皇帝,视人命如草芥。 他想杀谁,便可杀谁。 这才是真的皇帝! 他们五个人,此刻无尽后怕,能活到现在,真是皇帝法外开恩。 又拖过来四个文人。 这四个文人如烂泥一般,身上没半分力气。 只看着地上的血浆,就能吓死个人。 “刚才,是谁阻拦太监杀孔克昫的?”朱祁钰扫视被按在地上的文人。 “站出来,杀掉!” “如果不自己站出来,就把所有人杀掉!” 朱祁钰语气凌厉:“连朕的圣旨,都敢忤逆?” “揪出来,诛九族!” 此言一出,文人们尽皆恐惧。 这才明白,皇帝和大帝的区别。 以前的皇帝,他们想怎么骂就怎么骂,因为上面有人为他们撑腰,皇帝没有皇权,只能暗自苦笑,当个扎在草垛里的野寄。 现在的皇帝,皇权在手,天下人谁不可杀? 朱祁钰坐在门洞子里,看着外面瑟瑟发抖的文人们。 当刀斧加身的瞬间,文人们醒悟了,开始胡乱攀咬。 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说的就是他们。 很快,那几个为孔克昫说话的人,被揪了出来。 “记下来,诛九族!”朱祁钰懒得折磨他们,也不拷问,直接削首。 西华门外的文人们,都被吓尿了。 但是,刀子却迟迟没落下来。 “你们说,你们该不该死?”朱祁钰问。 “晚生等该死!”文人们直接哭了。 “为什么呢?”朱祁钰问。 您说我们该死,就该死呗,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我们也不知道啊。 “晚生等聚众闹事,该死!”有文人脑子聪明,很会揣测皇帝的心思。 “为了这孔克昫,你们心里连皇帝都没有吗?”朱祁钰问。 没人敢说话。 噗! 被抓到前面的四个人,有一个人的脑袋被剁下去。 还剩下三个人。 “回陛下,有,有……”他含糊其辞,也被剁了脑袋。 冯孝是懂皇帝心思的。 只要皇帝不满意,就有人,人头落地。 不需要皇帝给眼色。 “陛下,我们读的是圣贤书啊,孔克昫乃孔圣后人,晚生等自然要为他们发声啊!” 这个文人看见地上的两个脑袋,哆哆嗦嗦说出了实话。 “读书尊圣,理所应当。” “但你们知不知道,是谁让你们读书的?” “换言之,你们读书的环境,是谁提供的?” 朱祁钰问。 当然我爹妈喽? 噗! 又一刀,一个文人的脑袋掉在了地上。 “是朕提供的!” “没有朕,没有大明,你们还在蒙元的铁蹄下瑟瑟发抖呢!” “没有太祖再创中华,你们读个屁书!” “有书可读吗?” “元人让你们读书吗?” “动动你们的狗脑子!” “连你们妻妾的初.夜.权,也不属于你们!你们生下的儿子,是谁的都不知道!” “还读书,梦里呢吧!” “哼!” “是太祖再创中华,恢复汉人衣冠!” “是朕,允你们读书,让你们参与科举,为官做宰!” “你们所有的一切,都是大明赐予你们的!” “没有大明,没有朕,你们屁都不是!” 朱祁钰缓了口气:“可你们竟不知感恩!” “处处和朕过不去!” “学了一身学识,不为朝堂效力,也就罢了。” “在家写几首酸诗,天天讽刺朕,朕也忍了。” “可你们竟然敢插手朝政?” “活腻味了!” “哼,你们知道,朕为何要车裂孔克昫吗?” 朱祁钰咬牙道:“朕告诉你们!” “因为孔家勾连外敌,喀喇沁部就是因为收了孔家一千口铁锅,才攻打沈阳的!” “这一战的源头,就是孔家!” “知不知道,这一战,辽东军民死伤几十万!” “辽东想重建,需要二十年!” “朝堂为了筹措军饷,朕已经一个月没吃过肉了!” “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蠢货!你们这群蠢货!” “竟为叛国贼说话!” 朱祁钰暴怒:“简直该死!” 文人们则全都懵了。 孔家叛国? 可能吗? 但仔细想想,还真有可能。 孔家是有前科的。 问问山东百姓就知道,每年劫掠百姓的山贼,都是谁? 大元时,首鼠两端的,又是谁? “为了这样的人!” “你们竟在西华门聚众.騒.乱,真的好笑啊。” “如果朕和孔克昫同时掉在水里,朕不用问,都知道,你们一定会去救孔氏后人的!” “不会救朕!” “君君臣臣不知道,孔圣人的后人却知道得了如指掌!” “都他娘的读圣贤书读傻了!” “统统杀了!” 朱祁钰懒得废话。 不止要杀他们! 江南文人,一个不留! 大明就读书人多,再不济全都杀光,倒退一百年,也不能任由这些王八蛋,败坏了大明江山! 孔希塬直接吓晕过去。 皇帝连天下文人都可杀,孔家算个屁啊! 只要孔家不听话,皇帝就立刻举起屠刀的。 以前皇帝处处掣肘,那是因为边疆域不靖,现在不一样了,鞑靼没了,瓦剌跑了,大明的强大肉眼可见。 皇权之盛,刺瞎眼睛。 “请陛下息怒!” 胡濙赶紧出来,匍匐在地:“这些人无非是管束不严,恣意妄为。” “请陛下再给他们一次机会,让他们重新做人!” “求陛下暂息雷霆之怒,宽恕这些孩子吧!” 朱祁钰阴着脸看着胡濙:“老太傅救他们,却忘记了,他们是如何辱骂您的!” “老臣不在乎!” “江山社稷,需要人付出!” “老臣愿意鞠躬尽瘁,愿意背负骂名!” “只是,老臣已经耄耋之年,又能为陛下效命几年呢?” “可这些文人,才是未来的朝堂中流砥柱,能为陛下效命的!” 胡濙和皇帝一唱一和。 “哼,朕还指望着这些人效命?” 朱祁钰冷笑:“都是一群公子哥,读了几本破书,就自以为很了不起!” “殊不知,脑子里面装的都是屎!” “朕一忍再忍,他们却视法令于无物!” “这等人,留之何益?” “朕已经法外开恩了,没有诛其九族!” 朱祁钰就是不松口。 胡濙不停规劝。 但文人们都被吓傻了,皇帝弹指杀人,着实令人惊恐。 完全没意识到,皇帝是不可能把这么多人全杀了的。 他们是文人啊,是识字的,都是有用的人。 “那他们聚众造反,也能宽恕其罪吗?”朱祁钰厉喝。 “求陛下宽恕!” 胡濙将官帽放在地上:“老臣愿意用一切,保证这些人,能为朝堂所用,为陛下所用!” “不出十年,便是一千个,几个千个胡濙,为陛下效力!” “求陛下开恩!” 胡濙一头磕在地上。 不少文人偷偷抹眼泪。 不知道是感动的,还是劫后余生。 朱祁钰幽幽吐出一口浊气:“既然老太傅,为尔等作保。” “朕就高抬贵手一次。” “传旨,今日在场所有人,只准为吏,不许为官!” “更不许吟诗作画,不许参与任何聚众活动,一经发现,诛族。” “其家族,全部贬为贱籍,全部迁入万全都司。” “抗旨者,一概诛杀九族!” “再传旨孔家,拆分出七十房,填补汉州、捕鱼儿海、吉林都司,不可忤逆!” “再传旨,令江南再征召文人入京!不得有误!” 朱祁钰慢慢坐回了御辇里:“每人抽三十鞭子,留下伤疤,让他们记住了今天。” “记住了,你们的命,是朕赐下来的!” “今天朕能允你们活命,明天就能取你们九族的命!” “行刑!” 朱祁钰看着打。 但是,和死了相比,他们觉得无比幸福。 不就是疼啊。 疼几天就过去了,可真死了,就全完了。 命啊,比什么都重要。 “狠狠的打,让他们长长记性!” “读几本破书,就自居什么狗屁文人!” “朕看你们就是高抬自己!” “朕读的书多,还是你们读的书多?” “朕都不敢以文人自居,你们算个屁啊!” “无非家里有几个臭钱,被青.楼里的姑娘哄骗着,充当什么文人!” “你们有李杜的诗篇吗?” “有苏辛的词藻吗?” “这么多年了,朕连一首入耳的诗词都听不到,你们还忝居文人?要脸吗?” “想写诗作词,可以,你们写出名垂千古的诗词,朕不拦着你们!” “什么都写不出来,写什么诗词?” “浪费什么纸张!” “你们配用纸吗!” “朕看,都是有钱烧的!” “传旨,令其家,每家往内帑捐献一千两银子,捐不出来的,就用命填!” 朱祁钰瞅着这帮废物就生气。 啪!啪!啪! 鞭子声此起彼伏。 却没有一声惨叫,因为嘴巴被塞住了。 皇帝驯话,他们敢叫出声来,岂不找死? “哼!” “读了书,会写诗作画,为什么不为朝堂效力?” “为什么不参加科举?” “朕看你们都有反心!” “不为朕效力,却天天窝在勾栏瓦舍里面骂朕,朕看你们都居心叵测!” “要不是老太傅帮你们说话,现在,你们已经到阎王爷那报道了!” “以后都记牢了!” “你们的狗命,是朕赐给你们的!” “好好为朕效力,别惹得朕不痛快。” “省着到时候,朕就把你们的狗命,收回来!” 朱祁钰骂上瘾了:“到了地方上,别端着文人的架子。” “把自己塞进泥土里,你们不比别人高贵,因为你们都是贱籍!” “哼,老老实实完成朕的办差,还可能恢复籍贯,否则,就当一辈子贱户吧!” “回去后,把朕说的每一句话,都默写下来!” “吃饭之前,念三遍,再吃饭!” 这些文人,当然不能全杀了。 新建三个都司,都需要人呐,正好把这些人都踢过去,让他们去治理地方,死了也不心疼。 有时候,死了反而是解脱。 活着,才是痛苦。 朱祁钰目光凌厉:“传旨,令林聪督抚河南。” “奴婢遵旨!”冯孝跪在地上。 胡濙看着坐在御辇上的皇帝,幽幽一叹。 遏制不住了。 如今皇帝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谁也遏制不住了。 本来于谦和他在一起,双剑合璧,遏制皇帝。 但于谦,功劳实在太大了,只能变成武勋来自保,自动变成皇帝的基本盘,他胡濙还能如何? 皇帝最妙的是,用李贤杀孔家人。 李贤沾了孔家人的血,如何做文臣之首? 皇帝不出手则已,出手就要命啊。 一环扣一环,让人应接不暇。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180章 你们这群宗室渣滓,统统革除玉碟,给朕去戍边! 宫中忽然敲钟,五军都督府忽然动起来。 整个各衙门办公的朝臣,脸上大写的懵逼。 然后向皇宫汇聚而来。 他们看见无数文人垂头丧气的被押走,录入名字、籍贯、家人等信息后,才会放归。 朝臣们跪在午门口,等候开启宫门。 吱嘎!吱嘎! 太监推开了宫门,让群臣入宫。 进入乾清宫,皇帝一身戎装,手拄长剑,定定而立。 “臣等恭问陛下圣躬安!”群臣跪在地上。 “朕安,平身!” 朱祁钰紧绷着脸:“朕让诸卿担忧了!” “陛下,发生何事?才要敲钟?”耿九畴脸上都是汗珠,整张脸又油又腻。 “那些江南文人在西华门前聚众闹事,朕才调军入宫!” 朱祁钰道:“如今事平,朕已令京中照常恢复,诸卿无须担忧。” 耿九畴刚要说话,胡濙却给他个眼色。 有些事,不能瞎管。 文官势力进一步萎缩,可不能因为这些无关人等,损失耿九畴这员大将。 而且,皇帝背后的深意,也要领会。 “如今乱事已经平定,造反叛乱者,无处可逃!” “劳烦诸卿挂念了。” “朕……” 朱祁钰刚要说话。 在承乾宫伺候的太监急匆匆闯进来,噗通跪在地上:“给皇爷报喜,给皇爷报喜!” “何喜?”朱祁钰没责骂他不守规矩。 “回皇爷,贵妃娘娘有喜了!”小太监张越不停磕头。 群臣又惊又喜。 朱祁钰也愣了下:“当真?” “奴婢不敢欺瞒皇爷,贵妃娘娘真的有喜了!” “哈哈哈哈!” 朱祁钰大笑出声:“诸卿,朕刚刚就要告诉尔等一个好消息!” “谈选侍已经有喜。” “如今贵妃也有了身孕,双喜临门!” “朕的家里,要添新丁了,好,大好事!” “赏!” “承乾宫伺候的宫人,全赏!” 群臣跪在地上:“为陛下贺,为大明贺!” 但心里都不太是滋味。 张瑾骂皇帝无子缺德,搞到皇帝心态爆炸,疯狂揽权。 结果,皇帝一炮双响,儿子来了。 但皇帝抓到手的权力,还能退回去吗? 继续做那个和朝臣友好相处的皇帝吗? “诸卿!” “高兴是可以,但朕希望这两个孩子,平安出世,健康长大。” “可不能出现丝毫错漏啊。” 朱祁钰语气阴寒。 铿锵! 剑锋出鞘。 “千万别逼朕,动刀子啊!”朱祁钰直接警告朝臣,别动孩子的念头。 朕有孩子,还可能收敛暴戾。 若孩子出个三长两短,朕就让你们给他们陪葬! “臣等不敢!” 朝臣敢说什么?能说什么? 朱祁钰只是看着他们。 叶盛咬牙道:“若陛下诞下长子,请陛下改立东宫!” 这是犯忌讳的话啊! 当初朱祁钰为了改立东宫,立朱见济为太子,花了多少心思? 甚至不惜给内阁阁臣送礼。 最后由四十多个官员联名请立东宫。 但天下人多有不服,骂皇帝不守祖制的官员,更如过江之鲫。 几年时间过去。 仅仅后妃怀孕,尚未确定男女之时,便有阁臣请求皇帝改立太子,足见皇权之盛。 “请陛下改立东宫!”耿九畴、白圭等朝臣跟进。 倒是王竑目光犹疑,他已经请求皇帝改立一次太子了,如今再来?万一新太子夭折,难道还要再立朱见深吗? “请陛下改立东宫!”就在王竑犹豫的时候,王复立刻道。 连胡濙也跪在地上,请求皇帝立长子为太子。 王竑后知后觉,才跪在地上跟着高呼。 朱祁钰嘴角翘起,幽幽道:“太子并未犯错,朕没理由废了太子,朕只希望两个孩子能健康、平安地长大,不求权位,这是朕的真心话。” 呸! 信了你的邪! “陛下……”叶盛还要表明态度。 “此事到此为止,不许再议。” 现在有朱见深当靶子,何乐不为? 他朱祁钰今年才三十岁,还死不了,怎么可能先培养太子呢? 就让朱见深继续当人型靶子。 等他的孩儿健康长大,再改立东宫。 “臣遵旨!”叶盛磕个头,却心花怒放。 他这番话,是向皇帝表忠心。 皇帝有了儿子,他们的未来也就有了维系。 不然等皇位转到朱见深那一支去,鬼知道朱见深会怎么对待他们这些景泰老臣。 “都起来,今天是大喜的日子!” 朱祁钰收了剑,笑道:“朕不图其他,只想着让孩子健健康康长大,朱见济的覆辙,可不能再重演了。” 这话意有所指。 朝臣双腿突突。 朱见济是怎么死的,还有问吗? 里面的猫腻儿多着呢。 朱祁钰点到为止。 他今天在西华门前杀人,就是在警告那些不听话的人,谁敢打朕儿子的主意,朕就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 记住了,这天下是姓朱的,是朕的! “朕打算册封谈氏为淑妃,本来想等胎儿出生,再行册封礼的。” “如今贵妃也怀孕了。” “便该提一提她的位分,让她住永和宫的主殿,做一宫之主。” 朱祁钰幽幽道。 “臣等不敢有异议。”群臣叩首。 也没问你们的意见。 只是告诉伱们,宫中两个女人都怀孕了,你们敢做点什么,问问西华门前的冤魂! 胡濙明白了。 皇帝让他在西华门前观看杀人,更深层含义是,敲打他的胡濙。 告诉他,朕今日能杀文人,明日就能杀文官,保护朕的孩子,就是保住你们自己的小命! 做事之前要想清楚喽。 “传旨,令各级将军,去西华门前跪着!” “朕明日下了朝,再处置他们。” 朱祁钰面露阴冷:“诸卿,会试的试卷可都看了?” “回陛下,微臣正在看。”白圭率先道。 “朕没看出哪个是天纵之才。” “有的文章锦绣簇团,却毫无用途。” “有的文章浮夸,毫无深意,简直狗屁不通。” “朕看完十分失望啊。” 朱祁钰让太监过来卸甲,就在群臣面前卸甲,丝毫不顾及礼制。 而且,群臣还在跪着呢。 皇帝简直把群臣当成家奴一般。 “你们说有没有这种可能性?” “生员不能抄袭,就原形毕露了?” 朱祁钰忽然回眸,俯视着群臣:“会不会呢?” “陛下,微臣乃真才实学,不曾有丝毫作假……” 这次会试,已经成为白圭的心病了。 朱祁钰打断他的话:“朕没说你,只说今年的会试,那些生员的文章毫无亮点,朕看完失望至极。” “陛下,生员水平有高有低,自然是有差距的。”胡濙给找补。 “是吗?” 朱祁钰卸了甲,也没披常服,只穿着亵衣,十分无礼。 便坐在椅子上,嗤笑道:“朕还以为,是朕抓了代瑛,不能作弊了,导致生员水平下降得厉害啊。” 乾清宫落针可闻。 皇帝会在乎生员会不会答会试题目吗? 根本不是的。 治国理政,不要太容易,哪怕做错了,错了就错了呗,也不用负什么责任,也不用改,错就按错的来便是,条条大路通罗马。 随便找条狗来,都一样做。 皇帝根本就不在乎生员的水平,他在乎的是那股势力。 他对那股势力,讳莫如深。 “好了!” “此事既然揭过,朕便不提了。” “朕现在就希望两个孩子,平平安安出生,健健康康长大,朕就这点心愿。” 朱祁钰又重复了一遍。 他在告诉文官们,千万别打朕孩子的主意。 朕之前没查,是给你们面子,你们也得让朕的孩子健康长大,否则,朕就掀了桌子,让你们统统去死! 乾清宫内所有官员身体僵硬。 “都去吧。”朱祁钰不再恐吓他们。 朝臣一个个冷汗涔涔,出宫的时候,个个嘴里发苦。 皇帝有了儿子。 他们未来的富贵有了寄托。 但是,皇帝愈发变得深不可测,尤其新生儿,身子骨薄弱,万一出个好歹,朝堂必然血流成河。 朝堂多出一颗定时炸弹,朝臣的日子可就不更好过了。 耿九畴看向胡濙,胡濙则冲他摇头。 有些话,心知肚明即可,不能说出口。 西华门前。 血迹未干,宗室中的将军,近两万人,在西华门前跪下。 一个个心有怨怼,把皇帝骂开了花了:不知道皇帝抽了哪门子邪风,把他们诏到西华门前跪着。 这还是将军爵位的,还有没有爵位的宗室呢,都在封地里彷徨呢。 而在宫中,朱祁钰秉烛夜战,把白天没看完的奏章全都看完。 “冯孝,去告诉贵妃安心养胎,朕明日下了朝便去看她。” 朱祁钰则看向在宫中伺候的胡氏。 冯孝立刻心领神会。 宫中两位贵人怀有身孕,自然需要新人伺候陛下。 如今宫中不知道多少宫女儿,希望得到皇爷临幸呢,却没想到,皇爷选中了胡氏。 胡贵菊,胡长宁的女儿,胡濙的孙女。 冯孝却想深了一层。 皇帝今日敲打胡濙,然后收了胡氏。 这是要拉拢胡濙为己用,想用胡濙,护住未出世的两个孩子。 所以,皇爷没去陪陪怀有身孕的贵妃娘娘,而是选择翻牌子。 皇爷的心呀,深不可测啊。 夜色暗沉,天边乌云密布,又要下雨。 朱祁钰休息休息眼睛,在殿内打完太极后。 便走进内宫。 胡贵菊刚被冯孝告知,皇爷翻了她的牌子,她并不受宠若惊,而是无尽恐惧。 她和林氏不一样,林氏没脑子,天天想爬上龙.床。 她是有脑子的。 她家是什么人家? 祖父位极人臣,父亲也是封疆大吏,叔叔的战功足够封侯。 这样的显贵人家出身,她只求安安稳稳的在宫中伺候几年,顺利出宫便是。 可皇帝却选了她,充满了政治因素。 想用她,捆绑住祖父。 再请祖父,护佑皇贵妃、淑妃平安诞下子嗣的。 她是极为理智的人。 倘若祖父没做到呢?或者祖父早死了呢? 她在宫中如何自处? 胡贵菊是个极聪慧的女子,想了很多很多。 宫娥为她梳妆打扮,眼神中充满了嫉妒,这位马上就要成为皇帝的新宠。 侍寝的规矩,要赤.条.条的,不能带任何东西,由着太监卷成一个卷,抗进寝殿。 当宫娥将她身体卷好,泪水滑过脸颊。 她一个女子,有什么能力拒绝皇帝呢? 她感受到了颠簸,那是太监将她扛起来,送进皇帝的寝殿。 她被放在塌上。 听见了皇帝的声音,她在宫中伺候很长时间了,对乾清宫十分熟悉,但此刻却觉得十分陌生。 “胡氏,朕委屈你了。”朱祁钰的声音传来。 按照规矩,她是要自己从皇帝的脚侧爬过去,侍寝的…… 但是,朱祁钰却掀开了被子。 胡贵菊做防御姿态,身体都在抖:“陛、陛下!” 她长相娇美,蛾眉曼睩。 尤其瀑布般的长发铺在塌上,映照得脸颊白皙。 她有几分西子娇弱美。 但灵动的眼眸却深邃、智慧,隐藏着心事。 朱祁钰轻轻一吻:“胡氏,朕着急了,没给你准备的机会,是朕的错。” 胡贵菊完全懵了,皇帝竟有认错的时候。 她每天都会听到皇帝在乾清宫里大吼大叫,杀这个杀那个的。 可在寝殿里的皇帝,和乾清宫里的判若两人。 他炯炯有神的眸光中充满了深情。 而且,皇帝虽然三十岁,但刀削般的俊朗面孔,充满睿智的眼眸,让人不由自主心生情愫。 “陛下……”胡贵菊语气颤抖。 “莫怕,朕决定纳了你,就把你当成妻子般对待。” 朱祁钰帮她轻轻缕了缕黑发:“朕是庶子出身,知道当庶子庶女的苦,所以朕不希望自己的孩子,重蹈覆辙。” “你虽是妾室,但朕绝不把你当成妾室看待。” “今日匆匆,朕不曾为你布置新房。” “等下一次,朕亲自为你布置,虽不能名正言顺与你大婚,但朕要给你一个难忘终身的一日。” 胡贵菊惊讶地看着皇帝,脸上的紧张慢慢平复:“谢陛下,恕奴婢不能起身……” “你该自称什么?”朱祁钰笑问。 胡贵菊的俏脸登时一片通红:“臣妾谢陛下天恩!” “你和朕在单独一起时,不必拘礼,朕是你的夫君,你是朕的妻子。”朱祁钰帮她除了被子。 “陛下,能、能否吹灯?”胡贵菊羞不可耐。 “哈哈哈!” 朱祁钰得意大笑。 翌日醒来。 看着如小猫般的胡贵菊,脸上露出笑容。 拉拢住胡濙,就能护佑两个孩儿顺利出生,想来不会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胡贵菊仿佛感应到有人在看她,登时惊醒。 这才发现,自己在哪,登时害羞得钻进被子里。 朱祁钰扶住她:“朕先封你做选侍,等日后诞下子嗣,朕便晋你为妃。” “贤淑庄敬,朕会把庄妃的封号留给你,朕决不食言。” 朱祁钰脸上带着笑。 “臣妾谢恩!”胡贵菊躺着谢恩。 朱祁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怎么不跪下谢恩呢?” “陛下!”胡贵菊嗔怪。 “哈哈哈!” “你笑着的时候很好看,不要总绷着脸,像个小大人一样。” 朱祁钰大笑:“今日你不便伺候,便在寝殿里安枕,等朕下了早朝再来陪你。” 他摸了摸胡贵菊的头发。 胡贵菊年方十四,只是落落大方,看着成熟些而已,其实真是个孩子。 但胡贵菊还想起来伺候。 在宫中伺候一段时间了,她是懂规矩的。 “听朕的话,好好休息。”朱祁钰知道她身体不便。 “只要把自己养好了,才能好好侍奉朕,不是吗?” “听话!” 朱祁钰安慰她,帮她盖上被子,让她多睡一会。 “冯孝,让人把延禧宫打扫出来,以后胡选侍就住在延禧宫里。” “按照妃位给一应用度,多挑些懂事的人去侍奉。” “任何人不许怠慢!” 朱祁钰叮嘱一番,冯孝会让她从宫外把贴身宫女接入宫来伺候的。 开始锻炼,吃饭。 然后上朝。 早朝上。 先讨论了广西事。 但朱祁钰只要放权,从来不插手,只是听了听奏报而已,没有做出回应。 “诸卿,方瑛、朱仪、朱永坐镇两广,不必担心。” “侯大狗也乱不起来。” “当务之急,是北方三个都司。” “尤其汉州都司,必须立刻占下来。” “令天下卫所,抽调一批人来,移入三大都司。” “令玄甲军北上,驻守汉州。” 朱祁钰沉吟道:“朕在想,如何快速归化漠北呢?” “李贤、王恕、李秉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 “朕相信他们。” “但中枢也不能坐享其成,总该做点什么。” “朕之前说过,要把地名换成汉名。” “可咱们汉人起名能力堪忧啊,就说京畿,通州、顺义、怀柔、密云……” “这名字,好记却难听。” “彰显不出我朝的霸气。” 没错,看看地名就知道,河南、河北、山东、山西,江西、江南、广西、广东,起得都这么随便。 “陛下,这些都是古名啊,寓意源远流长,哪里难听了?”胡濙理解不了,他认为地名简单好记,富有寓意。 唯独不浪漫,没逼格。 “诸卿,你们想过没有。” “我华夏诗词歌赋,文采斐然,雅俗共赏。” “既然没有地名,何不由我们创造出新地名。” “人杰地灵。” “有个好听的地名,只是第一步。” “还需要让这个地名有文化、有历史。” “就如中原城市,历史源远流长,诞生出来无数文人墨客、文臣名将,这才铸就了城市的厚重。” “既然都是新地,那咱们就改变历史,将诗人词人文学家,乃至我华夏杰出文臣名将,杰出君主,将他们的名字、历史、文化,融入新地区。” “也许一代两代人,还不会接受。” “只要过了三代,他们就会知道,这个地方,诞生出令世人敬仰杰出伟人。” “一旦此等观念深入人心,他们就永远不会忘记,他们是华夏人!而非异族!” 朱祁钰停顿下来:“诸卿都是学富五车之辈,今日朕就允许尔等,改变历史。” “将照耀华夏的无数先人,放在新的地区上。” “用他们的杰出成就,来命名此地。” “再从诗词歌赋中去挑,每一座城市一首诗,刻在城门之上,让百姓知道,这首诗是给这座城市写的!” 华夏的地名,会让人觉得没文化。 朱祁钰就要改变地名,让地名变得有文化。 华夏四千多年历史,最不缺的就是璀璨文化。 “陛下此计甚妙!” 叶盛高声道:“我华夏四千四百年历史,随便挑出一个地方,就有无数名人志士,脍炙人口的诗篇更是数不胜数。” “莫说填满区区漠北,就是填满天下,那也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这就是我华夏文化!” 叶盛这句话带着浓浓的自豪感。 而且,朝中哪个不喜欢舞文弄墨,写不出千古诗篇,但写几句优美、有逼格的话,那还不手到擒来? “陛下!” 胡濙出班:“此皆是术,非道也。” “名字起得再好听,也得守住才是啊。” 胡濙直接泼冷水:“何况,您将我华夏伟人送去蛮夷之地。” “后人读史书时,只会一头雾水,反而弄不清楚我华夏伟人,究竟是出生在何地!” 朱祁钰并没生气,反而点点头:“确实,华夏文化,是四千四百年来无数先人,为我们编织出来的。” “就写此人曾在此城居留。” “然后写下壮烈诗篇,亦或是,做出了杰出的事件,如某某战役,等等。” “诸卿酌情编吧。” “每一座城池,都要编出,都有我华夏人留下的足迹。” “一定要优美动听,却还要厚重深远。” “朕会令人刻在城门上。” 朱祁钰根本就不担心守不住的问题。 三大利器在手,鞑靼又被打光了,连这还守不住的话,他朱祁钰直接退位让贤算了。 “陛下,当务之急是移民。”胡濙又道。 朱祁钰瞥他一眼。 今天这老头吃枪药了吧?攻击性咋这么强呢? 心里有气儿吧? 朕临幸了他孙女,给让这老头整破防了。 哈哈! “朕已经令人迁居了,士绅不愿意去新建的都司,那就留在长城内,万全都司和辽东都缺人。” “至于各省的罪人,全都往汉州都司丢!” 朱祁钰敲动手指:“朕打算派兵,各地剿匪,再将地方各城乡的地痞流氓,全都抓起来,丢去汉州!” “内阁拟旨,每个县,抓一千个地痞流氓,作为今年考核的主要业绩。” “再令都察院和监察司下去查,如果有以良善冒充流氓者,将参与者统统流放捕鱼儿海都司。” “陛下,您强制令地方抓人,岂能不出现冒充情况?”胡濙又冲着皇帝发火了。 朝臣纷纷让路,别溅身上血。 老太傅杀疯了,为孙女报仇呢! “老太傅过激了。” 朱祁钰笑道:“朕不下旨强制,他们只会搪塞朕,朕可没工夫和他们扯皮,只要犯了错的,统统流放,不必啰嗦!” 胡濙看出来了,皇帝要让漠北三个都司,快速成型,不计后果。 皇帝下旨强令抓人,能没有坏事的吗? 但皇帝不在乎,他要的就是结果。 “陛下,您也要考虑漠北都司的粮食供应情况!” 胡濙道:“移民多了,粮食不够吃啊。” “无妨,过两年就够吃了。”朱祁钰信心满满。 群臣根本劝不动皇帝。 下了朝。 朱祁钰出现在西华门外。 可宗室里的将军,跪得东倒西歪,有的甚至在地上睡着了。 直到皇帝出现,才跪好了。 朱祁钰朝看守太监勾勾手指:“这一个晚上,谁动过?” 那太监叫吴开芳,都知监太监。 第一次面君,他十分激动,按规矩行礼后,却说不上来。 “说话呀!”冯孝提点他。 “回皇爷,都动过。”吴开芳苦笑。 “那谁一直跪着了?”朱祁钰退一步。 “回皇爷,没有。” 朱祁钰愣了下,他们敢抗旨? “皇爷,贵人们身子骨娇贵,可、可能是……”吴开芳绞尽脑汁,都没办法为宗室们找补。 “昨天晚上,谁躺着睡觉了?”朱祁钰又问。 吴开芳还没法回答。 真是尴尬。 明白了,都躺下睡觉了。 这就是朕的亲戚。 朕下圣旨,令他们在西华门跪着,结果他们在西华门前睡觉。 朱祁钰笑了起来。 朕正在找机会敲打宗室,好让你们收敛心思,忽悠朕后妃生产呢!你们自己送上门来了! “臣等拜见陛下!”将军们凌乱行礼,一点都不齐。 “昨晚睡得香吗?”朱祁钰问。 将军们心里都骂开了。 您强征吾等入京,我们听话了入京了。 您让我们参加科举,我们参加了。 还要我们怎么样啊! 要不要杀了我们啊! 将军们都气疯了,谁还不姓朱咋的! “心里都骂朕呢吧?”朱祁钰吧嗒吧嗒嘴,有点饿了。 “臣等不敢!”将军们的语气都带着怨气。 “不敢,不敢好啊!” 朱祁钰慢慢从门洞子里走出来,李瑾和陈韶护卫。 “是不是对皇位在朕这一支里传承,尔等不满意啊!” 在前面的镇国将军,看清了皇帝的面容。 近两万宗室将军,黑压压跪了一片。 “是不是!”朱祁钰忽然爆喝。 “臣等不敢!”将军们匍匐叩拜。 “不敢?的确是不敢!” “看看你们答得试卷,把老朱家的脸,丢到琼州府了!” “连瓦剌、鞑靼那些蛮夷人,都笑话你们呢!” “一群废物!” “还他娘的有脸活着!” “朕让你们跪一晚上,怎么了?” “心有怨怼?” “好啊!” “接着跪着!跪到死!” 朱祁钰忽然暴怒:“传旨,所有将军,降格一级,非将军、中尉者,革除宗室!” 轰! 整个西华门外,直接炸了。 皇帝一张嘴,就降格一级,等于说,五级爵位,镇国将军没了,最高的变成辅国将军了。 “求陛下息怒啊,求陛下息怒啊!” 只要触碰到自己的利益,他们才会害怕! 昨天晚上,让他们跪一个晚上,就满心怨怼,还想跟皇帝耍横? 爵位降了一级,立马服软了? 就是贱! 欠收拾! “朕怎么息怒?为什么息怒?” 朱祁钰怒吼:“扪心自问,昨天晚上,谁老老实实跪着了?” “站出来,朕封你为王!” 停顿半天。 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没人敢糊弄皇帝。 “一个都没有!” “把朕的圣旨,当成什么了?” “所有人,取消宗禄!永不发放!” “还有!” “尔等的子孙,都不封爵!” “把朕的圣旨当成耳旁风?” “好啊,都给朕务农去!” 朱祁钰暴怒:“文不成武不就,让朕养着你们这些废物吗?” “真是可笑!” “朕给了你们机会,可你们不珍惜!” “除了玉碟的,不必去别的地方了,统统去汉州都司,务农去!” 汉州都司刚好缺人呢。 你们不是不愿意享受宗室富贵吗? 嫌弃宗禄低,嫌弃朕对宗室刻薄吗? 好啊,你们不用当宗室了,去当普通人吧。 登时,整个西华门外,一片哀嚎声。 “都闭嘴!” “谁敢哭?” “哭者,杀!” 朱祁钰目光凶厉,一招手。 冯孝膝行而来,将天子剑放在皇帝手中。 长剑出鞘,皇帝直接砍杀! 两个辅国将军倒了霉了,直接被劈死。 养马军和侍卫军也传来抽刀的声音,对着哭泣的宗室子弟冲了过去。 “我没哭,我没哭!”宗室们吓疯了,竟然对着卫士磕头。 皇帝真的杀人了。 两个辅国将军啊,他们的父亲还都是郡王呢。 结果皇帝看都没看,直接就杀了。 “臣等有罪,臣等有罪!”西华门外,又此起彼伏请罪的声音。 朱祁钰却高举天子剑。 瞬间,收声。 没人敢说话,谁也不知道皇帝下一个会杀谁。 “把非宗室子弟,拖走!” 朱祁钰懒得看这些废物。 给他们机会当官,可不中用啊。 那文章写的,连三岁孩子都不如,写的字像狗爬的,都没法看。 “满意了吗?”朱祁钰喝问。 宗室们瑟瑟发抖。 没人敢应答。 “看来是不满意喽?” “臣等满意,臣等满意啊!”宗室们哭嚎。 朱祁钰冷哼一声:“都跪好了。” 宗室们立刻跪直了,哪怕膝盖再疼,身上再疼,也不敢拿爵位开玩笑。 “文不成武不就的东西!” “朕给你们机会,参加科举。” “可你们连抄袭都懒得抄袭。” “哪怕是参与抄袭了呢,也能说明你们有上进心。” 朱祁钰恨铁不成钢,义愤难平:“干脆,就务农吧。” “朕给你们在京畿分一块土地,你们就在家种地。” 宗室们目瞪口呆。 皇帝竟对他们如此刻薄。 难道不怕宗室们起来造反吗? 朱祁钰冷笑:来吧,你试试。 “朕会令各王府不许接济尔等,谁敢犯,就革除玉碟!” “尔等那些娇生惯养的妻妾们,以后你们也养不起了。” “令她们在京中改嫁。” “留下生下子嗣的,没孩子的统统打发出去!” “你们从地方带来的家资,华而不实的都给朕扔了!留下有用的东西!” “然后就去给朕种地。” “三年后,朕再给你们一次翻身的机会。” “若错过了,你们这辈子就当个农民吧,也不要姓朱了,你们不配!” 朱祁钰厉喝:“冯孝,去京畿,把那些撂荒的土地收回来。” “给他们耕种!” “按照人头分,够吃饭就可以了!” “老百姓吃多少,就给他们分多少地,只能少,不能多!” “他们也得承担夫役。” “老百姓怎么样,他们就怎么样!” “从今日开始,他们就是普通农民,没有任何优待!” “朕要看看,三年后,你们能变成什么样子!” “带走!” 朱祁钰懒得训斥这些废物。 宗室里遍地都是废物,真全了太宗心意。 但是,朱祁钰要把宗室磨练成一把刀,然后把他们放出去,天下这么大,总不能让他一点一点开拓吧? “臣等拜谢圣恩!”宗室们哭着谢恩。 但是,也有的宗室眼睛亮起,皇帝这不是处罚他们,而是磨砺,让他们磨砺成才。 朱祁镐还有一层深意。 他有儿子了,要敲打诸王、宗室,让他们老实点,别打孩子的主意。 否则,朕就送你们宗室去死! “令许感出宫,去百王府传旨,告诉诸王,动动脑子。”朱祁钰冷冷道。 御辇进入承乾宫。 朱祁钰临幸了胡选侍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后宫。 唐贵妃本来想和皇帝分享喜讯的,结果等来等去,等到了皇帝翻了胡选侍的牌子。 她心情不佳。 后宫又添了新人,她身子不适,不能侍奉皇帝,心里也十分焦急。 进了乾清宫,朱祁钰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 他不会将前朝的负面情绪,带入后宫的,后宫的女人是他的妻子,是要和他相伴一生的人。 他真心对她们,也许就能换来她们的真心。 “快免礼。” 朱祁钰扶起她,拉着她的手,笑道:“爱妃怀有身孕,以后礼节能免则免。” “现在是关键时刻,万不能动了胎气。” 朱祁钰看出她的笑容僵硬:“有些时候,朕也身不由己。” “爱妃。” “谈氏也怀孕了。” “你二人都怀有朕的孩儿。” “朕一定要保你们顺利生产,孩子健康长大。” 朱祁钰停下话头:“你能理解朕吗?” 唐贵妃愣神,才傻乎乎点头。 朱祁钰轻轻扶着她,走到软塌前坐下:“让太医住在宫中,随时为你诊治。” “谢陛下恩典。”唐贵妃脸上露出笑容,心结已解。 皇帝收了胡选侍,是为了她腹中的孩子。 陛下是不会变心的吧? “都说了,不许多礼。” 朱祁钰宠溺地看着她:“你肚子争气,能给朕诞下孩子,是最重要的。” “都下去吧。” 唐贵妃以为皇帝要做什么坏事呢。 赶紧摇头,想说这个时候不能做那个…… “朕这万里江山,总要有个继承人的。” “太子,终究不是朕的儿子。” “只有把江山,放在自己儿子手中,朕才能含笑九泉。” 朱祁钰认真道。 “陛下怎能语出不祥?”唐贵妃急了,去捂皇帝的嘴。 “爱妃,虽然不知道是男是女,但朕是非常欣喜的。” 朱祁钰抓着她的手,温柔地说:“是女儿,就是朕的掌上明珠,若是儿子,他日就能君临天下。” “朕跟你直说,你和谈氏,生下的第一个儿子,就是太子。” “能明白朕的深意吗?” 唐贵妃挣脱皇帝的手,跪在地上:“是男是女,皆是上天恩赐,臣妾绝不敢怨怼。” “能否诞下太子,全看上天恩赐,臣妾至死不怨!” 皇帝的意思是,后宫不能乱。 第一个儿子,会给他带来巨大的政治影响。 所以这个孩子就是太子,他不允许任何人害他。 朱祁钰目光森然:“是啊,就是命。” “但朕不希望看到,有什么事情,是人为的。” “爱妃,你能理解吗?” 摊牌了,直说了! 倘若谈氏生下儿子,你唐云燕绝不能因为嫉妒,去害这个孩子。 “臣妾绝对不敢!” “只要是陛下的子嗣,臣妾便一心一意对待!” 唐贵妃吓傻了,不停磕头。 朱祁钰则扶起她:“爱妃,莫要惊慌,朕不是疑心你。” “谈氏,朕也会告诉她。” “朕不希望后宫乱起来。” 有时候朱祁钰很自私。 明明宫斗,是人之天性。 本质是为了争夺权力。 何况,那是人间至高无上的权力啊。 怎么可能不斗呢? 偏偏朱祁钰天真的以为,自己敲打唐贵妃和谈淑妃之后,就能让后宫平安无事了。 “爱妃,近来你便安心养胎。” “不必去乾清宫伺候。” “朕闲暇时候便过来看你,注意饮食,注意……” 看着皇帝谆谆叮嘱的模样。 唐贵妃忽然想笑,眼泪却含在眼眶里,强止住不流出来。 原来,怀有身孕,才能得到男人的心啊。 子嗣,才是他最重要的…… 出了承乾宫。 朱祁钰面容冷峻:“近来可有人,靠近过承乾宫?” “回皇爷,从昨日得知贵妃娘娘怀喜后,奴婢便派人重点保护承乾宫,绝不会出现错漏!” 冯孝趴在地上。 皇帝的儿子,维系着所有人的利益啊。 怎么可能不重视呢? “记住,承乾宫和永和宫,任何脏东西都不能进去。” 朱祁钰目光灼灼:“令都知监全权负责。” “绝不能出事!” “知道了吗?” 朱祁钰死死盯着他。 皇帝没说惩罚,那就是雷霆之怒,可不是杀几个人就能解决的! 一旦出事,后果不堪设想。 “奴婢清楚后果!”冯孝磕头。 “即日起,宫中不许新人入宫,后入宫的新人,不许靠近这两宫,其余的,你来定,绝对不能出错漏。” 朱祁钰重之又重。 因为,这两个孩子来得太及时了。 他们传递出强烈的政治信号,会让他的皇位愈发稳固。 只要诞下儿子,他就能直面漠北王了! “奴婢遵旨!”冯孝磕头。 “朕去咸安宫,给太后请安!”朱祁钰还得安排。 他先敲打了文人,让文官集团老实。 又敲打宗室,让诸王、宗室知道害怕。 后宫里,他还要把吴太后请出山,让她制衡孙太后,还要敲打孙太后…… 他为了孩子能顺利出生,真是操碎了心。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181章 朕要让漠北人,对景泰帝的恐惧深入骨髓! 仁寿宫。 孙太后盯着茶盏愣了很久。 后宫两位妃嫔,都怀有身孕。 被人戳脊梁骨当绝户的皇帝,竟然有儿子了! 就算这次没生儿子。 但两个妃嫔受孕,说明皇帝身体没有问题,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妃嫔受孕的! 有儿子是早晚的事。 听说皇帝昨晚临幸了胡贵菊。 今天宫中伺候的宫女儿们,个个跃跃欲试,想要攀龙附凤。 她彻夜未眠。 枯坐一夜。 心中那残存的一丝希望,也在破灭中。 今早的东宫,也是鸡飞狗跳。 朱见深穿着太子冕服,跪在乾清宫门外,请求皇帝废除太子,改立东宫。 声音很大,连军机处的官员都侧目观看。 但皇帝此刻却在咸安宫。 “皇儿,这是真的吗?”吴太后泪流不止。 她是个没脑子的女人。 以前没孙子时,她大大咧咧,毫不在意;经历了苦难曲折,才知道幸福生活的难能可贵。 “贵妃和淑妃皆怀有身孕。” 朱祁钰没细说,因为吴太后不懂政治风波的残酷。 “母亲,朕希望您能出面,主持后宫,护佑妃嫔。” 吴太后就等这一天呢。 孙太后主持后宫,她早就想和她比一比了。 但皇帝和她关系冷淡,又认为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她也不敢跟皇帝提出来,只能这般忍着。 这次机会来了! 看着吴太后忘乎所以的样子,朱祁钰皱眉:“母亲,您做东宫太后,她做西宫太后,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朕请你出山,是护佑怀孕的妃嫔。” “明白吗?” 吴太后脸上的笑容僵硬:“皇儿,那老妖婆对你甚是不恭敬,又可能伤害皇孙,何不借机……” 她做了一个割喉的手势。 朱祁钰眯着眼:“母亲,您能整饬后宫吗?” 吴太后刚要说能。 但仔细想想,后宫里贵女扎堆,各怀心思,极难管束,连唐贵妃的话都不听。 可把孙太后请出山后,宫中的妖风邪气都被压制下去,这些宫娥听话顺从,恭谨无比。 这就是能力。 “皇儿,母后虽在深宫,却也知道于谦打了大胜仗,漠北再无强敌,咱大明已然进入盛世。” “你又何必还要苦着自己呢?” “这后宫里,论尊贵,谁尊贵得过哀家与伱?” 吴太后冷冷道:“只要你肯放权给哀家,不听话的就打杀了,哀家看看谁敢反!” 这就是吴太后的弱点。 谁哄她开心,谁就是好人。 忠言逆耳,有时候说坏话的反而是好人。 分不清好赖,做事喊打喊杀,如何管束得了后宫?那些女人,能杀?敢杀? 人家是不敢反,但可以换皇帝! 也可以让皇帝暴毙! 反观孙太后,就会用人。 针对每个人的性格特点,去用他们,该用用、该打打,立下规矩,不杀人,却懂调教,才使后宫平静如水。 “母亲,打打杀杀并不适合这后宫。” 朱祁钰认真道:“您想想,后宫美人千千万,朕为何非要第一个宠幸胡氏呢?” “甚至因此,老太傅在朝堂上和朕顶牛,朕乐呵呵赔罪,知道为什么吗?” 吴太后天真地看着儿子:“她漂亮?” 无语! 朱祁钰无奈笑了起来:“母亲,所以你只做好东宫太后便好,关注着儿媳肚子里的孩儿便好。” 吴太后听出来了,儿子嫌弃她政治水平低下。 她本来就没学过嘛。 做妾的,自然是以瑟娱人。 她自幼便被人这般训练,她只懂得哄男人开心,不懂什么政治,也不许她懂。 “那……”吴太后心有不甘。 “母亲只要时时看着儿媳便好。” “朕前朝还有事,就不陪母亲了。” 朱祁钰站起来:“传旨,令吴岸回京。” 吴太后眼睛一亮,刚要说话,却碰上朱祁钰冷漠的眸子。 “朕给吴岸最后一次机会,他做不好事,就去阎王爷那报道吧。” 朱祁钰森然道:“母亲,你要告诉吴岸,别打着朕的旗号,在外面行事,记住了,他只是个白丁!” 吴太后像是被掐住了脖子。 皇帝在敲打她! 告诉她,这宫中,最重要的是两个妃嫔。 你千万别仗着是皇帝亲母,便让两个怀有身孕的妃嫔来咸安宫站规矩。 朕让你照看妃嫔,不是让妃嫔站规矩的! 伤了肚子里的孩子。 朕就翻脸不认人! 噗通! 吴太后定定坐在软塌上,惊魂甫定。 “太后娘娘……”连仲赶紧过来,扶住她。 “皇儿的眼神,怎么那般吓人,他、他和以前太不一样了……”吴太后哆哆嗦嗦地说,肝胆俱颤。 “皇爷是敬着您的。” 连仲可不敢说挑唆的话,若被皇帝知道,他就会被沉入水里。 出了咸安宫。 朱祁钰目光阴沉:“冯孝,在回京路上,敲打敲打吴岸,让他拎得清自己,别以朕的舅舅自居,什么舅舅,哼,他的富贵,都是朕赐的!” “奴婢遵旨!” 冯孝知道,皇爷最讨厌,把自己当成皇爷长辈的亲属。 他没乘坐御辇,步行进入仁寿宫。 仁寿宫宫人跪迎。 多少宫娥向皇帝献媚,朱祁钰视而不见。 走进大殿,躬身行礼:“请问皇太后圣躬安!” “哀家安,起来吧。”孙太后脸上露出柔和的笑容。 朱祁钰坐在床桌右侧,和孙太后共用一塌。 “朕来,是向皇太后贺喜的,后宫妃嫔终于有了动静,等孩儿诞生,朕要开太庙,告慰祖先!” 孙太后笑容僵硬。 开太庙,仅仅是告慰祖先吗? 也可杀宗室吧! “皇帝后继有人,哀家心里也是高兴的。”孙太后强颜欢笑。 “朕知道皇太后的心。” 朱祁钰手指在膝盖上敲:“本来朕也挺开心的,想着独乐不如众乐。” “但宗室里的将军们,实在不堪重用。” “他们答的试卷,朕让人送过来,皇太后也开开眼。” “都是咱们朱家人,您看看也无妨。” “那是真的,个个不中用啊。” 孙太后咀嚼,皇帝是什么意思? “朕气到发昏。” “真的。” “杀了几个!” “就降格宗室将军,所有人降一级爵位!” “没有爵位的,统统打发去汉州都司种地去了!” “有爵位的,朕让他们去京畿种地,磨砺一番,看看能不能磨砺出几个人才出来。” 朱祁钰仿佛在话家常。 但听在孙太后耳朵里,却是皇帝在敲打宗室,告诉宗室,千万不要有不该有的念头。 否则,统统去种地吧! 这宗室里,也包含漠北王吧。 那么皇帝把这番话说给她听,是…… 孙太后看向皇帝。 “朕和皇太后说这些,是想让皇太后唱个红脸。” “毕竟都是一家人,做绝了不好。” “朕天天被那些文人戳脊梁骨,骂朕刻薄寡恩。” “但朕确实不是刻薄寡恩之君啊。” 朱祁钰笑道:“朕贬斥了宗室一顿,就由您出面,褒奖宗室一番便是,一来一回,皇家也就有脸了。” 孙太后呼吸一窒。 我这是唱红脸吗? 不是! 这是告诉宗室,她圣母皇太后和皇帝是占一头的。 谁也不许有不该有的心思。 包括漠北王! “陛下说的对,哀家这就下懿旨。”孙太后知道反抗不了,干脆笑脸相迎。 朱祁钰也笑了,就喜欢你识相的样子。 “宗室总要管的嘛。” “漠北王一个人管束不利,就让会昌侯帮衬帮衬吧。” 朱祁钰一拍脑袋:“朕就让人解了会昌侯府的封条,让他们恢复自由。” 这是在和孙太后修复关系。 杀了孙家老三,封了会昌侯府,敲打够了。 如今解封,再给孙继宗安排点事做,此事就此揭过。 人死的死,流放得流放,揭得过去吗? 反正皇帝这块,暂时揭过去了。 “妇寺不得干政。” “哀家可不敢管前朝的事。” “陛下定吧,哀家没有意见。” 孙太后笑里藏刀,更多的是悲伤,那毕竟是她的亲哥哥啊: “孙家虽是哀家的娘家。” “但哀家的根儿却在皇宫内,是陛下你呀。” “你是哀家的皇儿,哀家的未来是要指望着你的。” 孙太后语气悲怆。 怎么感觉你个老妖婆占朕便宜呢! “朕自会孝顺嫡母。” 朱祁钰躬身行礼:“皇太后,朕正在给常德物色夫婿,但今年参加会试的举子,都没什么才华。” 孙太后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她还有一个大弱点,是女儿常德啊! “常德的婚事,自然由陛下来做主。”孙太后退让了。 “您毕竟是常德的母亲,又是母仪天下的太后,参谋参谋自是无碍的。” 朱祁钰笑道:“朕这个姐姐啊,顽皮可爱,朕想给她物色个出色的驸马,未来也能为大明出力,她这个公主也安稳。” “皇太后是看重文臣,还是勋臣呢?” 孙太后抿着嘴角,这是个坑。 怎么选都是错的。 “只要能对咱家常德好便是,哪怕是个农夫,有您这个亲弟弟在,还能缺了富贵吗?” 孙太后巧妙避开了坑。 “皇太后说得对呀,朕再物色物色吧,再听听常德的意见。” 朱祁钰苦笑:“如今后宫人数渐丰,她乃皇家公主,是朕的亲姐姐,常年住在宫中,好说不好听啊。” 孙太后乐了。 你要有儿子了,担心我家常德戕害皇妃,就想把常德踢出去? 做美梦呢! 你不是用常德要挟哀家吗? 继续呀。 “常德说公主府如魍魉鬼蜮,不想住公主府呀。” 孙太后苦笑:“若还有公主健在,倒可以住在一起,搭个伴儿。” “问题是天下间只有两个公主,都在宫中住着呢。” “也不能让常德去驸马府住吧,传出去的闲话更加难听。” 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当初用常德威胁孙太后和朱祁镇,现在想把常德踢出宫去,人家孙太后不同意呀。 “只是宗室名声不好,那几个黩坏人伦的,唉……” “朕都不想提。” “罢了,暂时就在宫里住着吧。” 朱祁钰苦笑:“西宫没有妃嫔,她就住在西宫,别往东宫跑,万一撞到什么,惹了闲话,朕也说不清。” 孙太后忍俊不禁。 皇帝也有吃瘪的时候呀。 现在怕和成年公主居住一起,传出闲话喽?反正我家常德不怕,坏也坏你个狗皇帝的名声! 等等! 皇帝不是怕闲话,而是担心常德戕害皇妃! 好你个朱祁钰呀,满肚子坏水! 我家常德就不搬出去,就住在宫中吓唬你! “哀家会交代常德的,不会影响你小日子的!”孙太后冷冷道。 朱祁钰笑了笑,又扯了几句闲话,便离开仁寿宫。 回到乾清宫,就看见朱见深跪在门口。 泪水涟涟,很会博取同情。 “求陛下改立东宫!”朱见深高声道。 朱祁钰阴沉地看了他一眼,你真不想当这个太子,会这么大声的喊吗? 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起来,进殿说。” 乾清宫已经准备好了膳食,朱祁钰坐下:“一起吃。” 朱见深战战兢兢坐下,缩着脑袋,低着头,不停抽鼻涕,像个受气包。 “又谁欺负你了?”朱祁钰看着他。 “求陛下开恩,让儿臣做个普通人吧,不要让儿臣做太子了,求求您了陛下!” 朱见深扑倒在地上,哭嚎个不停。 “为什么?谁跟你说了不该说的话了吗?”朱祁钰语气凌厉。 “回陛下,没有,儿臣只是、只是……”朱见深不敢说。 “只是什么?” “只是听说朕的后宫有了身孕。” “你便不敢做这个太子了,是不是?” 朱祁钰摆摆手,让他起来:“坐下。” “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朕的亲侄儿。” “血脉亲情,是割舍不掉的。” “不要想那么多,你就是太子,朕没有换太子的心思,安安稳稳的,吃饭。” 这话也就糊弄傻子吧! 昨天西华门前,那都是皇家直系亲属,结果都被您赶去汉州都司种地去了! 您有半分亲情吗? 您就想做永乐大帝那样的景泰大帝而已! 朱见深不敢说什么,战战兢兢吃饭。 但终究是目的达到了,太子之位没丢。 谁能抵挡得住那个位子的诱惑呢! 打发走朱见深,朱祁钰开始批阅奏章:“对了,毛胜的身体怎么样了?” “回皇爷,南宁侯身体好七八成了,但太医说不能过于劳累。”冯孝回禀。 “去把李瑾和毛胜宣来。”朱祁钰道。 看了会奏章。 广西没有奏章传来。 反倒是辽宁传来了奏章,说女真部居然趁乱来抚顺打秋风。 结果被于谦手下的郑古塔打回去了。 据说损失惨重。 “女真,女真!” 朱祁钰从奏章里面找:“于谦的奏章,放在哪?” 冯孝从归档里找出来,呈给皇帝。 于谦战略安排,把吉林都司空出来,让兀良哈和女真部狗咬狗。 “给于谦写信,告诉他,宫中妃嫔怀孕,令其速归!”朱祁钰没直接下旨。 辽东也需要于谦。 需要于谦安置好辽东,再带兵快些回京。 “令于康、胡豅、顾荣、牛珍留镇辽宁,调曹义回京。” 冯孝赶紧抄写圣旨。 当务之急,不是边疆,而是京中。 京中需要大将镇守,于谦是最好的人选。 把曹义调出辽宁,是给于康等人发展空间。 而且,朱祁钰打算把李瑾派出京,就需要一员老将,担任九门提督府都督,曹义是最好的人选。 这时,李瑾和毛胜进殿。 叩拜行礼后。 “坐。” 朱祁钰放下奏章,站起来:“朕宣你们来,是有仗交给你们打。” “毛胜!” “当初朕就承诺过你。” “让你衣锦还乡!” “今天,机会终于来了。” 毛胜赶紧跪下磕头,皇帝承诺他,回乡的仗交给他打,让他凭战功晋爵位。 “但朕想知道,你身体如何?能不能回家!”朱祁钰关心地看着他。 毛胜磕了个头,哽咽道:“陛下如此垂爱老臣,老臣岂能辜负陛下厚爱?” “老臣身体尚可!” “若能衣锦还乡,哪怕是死,老臣也愿意死在漠北!” 毛胜掷地有声。 “好!” 朱祁钰赞叹道: “朕打算让李瑾配合王恕、丰庆,镇守汉州都司。” “毛胜,你配合李秉,镇守捕鱼儿海都司。” “朕已经令天下卫所,抽调兵丁入京。” “朕给你二人共五万大军,号为汉州军。” “未来镇守汉州都司,拆分出多少个卫所,李瑾,你到了地方报与朕即可。” “虽说捕鱼儿海都司已经成立了。” “但饭要一口一口吃,清理了汉州都司,就一路往北,一直到见不到人的地方,全是捕鱼儿海都司。” 李瑾却想说,京中空虚,不能再调兵出京了。 “无妨。” “朕给你们二十天特训时间,锤炼兵卒。” “也要给生产火器的时间。” “朕给你们配与最好的火器,顺道押解所有罪犯,进入汉州都司。” “先修建城池,再建驰道,都是平原,路比较好修。” “都司军民,俱为军户,也实行军管,军政操于都指挥使一人之手!” “你们不必驱赶牧民,要接纳他们、怀柔他们、汉化他们。” “去的都是光棍,你们要给他们娶老婆,就从那些牧民家里面挑,在新都司里成家立业。” “有了家业,也就有家了。” “心也留在北面吧。” 朱祁钰招招手,冯孝递上来一张图纸。 “这叫棱堡,是朕让人从浩瀚书海中找出来的。” “当年南宋,就在襄阳城修建连片的棱堡,才抵挡住蒙古人的铁骑!” “但毕竟过去这么多年了,打仗的方式也在改变,朕就让蒯祥等工匠重新改造了一番。” “如今已经成型,朕派讲武堂反复推演过了,这种棱堡易守难攻,只要建成,几百人就能守住几千人攻打。” “等你们出京时,朕会给你们配足了工匠。” “在草原上,要多多修建棱堡。” “就凭那些拿着弯刀的牧民,一辈子也别想打进棱堡里。” 朱祁钰自信笑道。 “陛下,咱们不修长城了?”李瑾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 但是,长城却深入人心,防御的心态扎根在人心里面。 仿佛只要占一地,就要把长城修到这里,才能安定人心。 洪武、永乐朝,会修缮长城吗? 根本不需要。 但洪熙、宣德、正统、景泰四朝,都在拼命似的修缮长城,阻止漠北诸族翻越长城。 归根结底是国富兵弱,打不了仗。 人心如此。 “不修了!” “景泰朝,再也不修长城了!” 朱祁钰笑道:“李瑾,你是有帅才的,该知道修缮一段长城,要花费多少钱,要死多少人啊!” “与其修缮长城,不如痛痛快快打一仗!” “朕估计啊,漠北诸族绝对不敢再和咱们面对面打仗了。” “只会不断劫掠,让咱们应接不暇。” “所以,朕就修这棱堡。” “修满整个草原!” “让漠北诸族的兵,一咬就崩了牙齿!” 朱祁钰乐了起来:“粮食也不必担心,朕会想办法勾连水系,走漕运运粮。” “等过几年,你们在漠北也能种植粮食了!” “到了那时候,咱们在构想如何防御。” “现在,就是建成、建棱堡,汉化漠北人!” 李瑾和毛胜不明所以。 反正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毕竟大明曾经往北打了很远很远,也设了都司,修建了道路,最后人亡政息,统统放弃了。 景泰朝,还能坚持多久呢? “你们在漠北,应该没什么大仗能打。” “有你们,有李秉、王恕,没人能打过你们。” “朕相信你们。” “但修建城池是需要时间的。” “所以,到了漠北,不要贪多,一点一点修,一点一点建,钱粮方面无须担心,朕会供足了你们!” “前几年比较难熬,但战功也多,朕会记在心里,也会大肆封赏的!” “等新粮食普及了,你们的日子也就好过了。” 朱祁钰话锋一转:“不过!” “到了漠北,要先打几仗,打出我大明的威风来!” “先派骑兵,把漠北两个都司清洗一遍,该杀的杀,该招降的招降,让那些部族感到恐惧!” “在漠北都司,朕允许屠城,也允许乱杀!” “不问缘由,不问有罪无罪,想杀便杀,杀完了就筑成京观!震慑漠北人!” “朕要让漠北人害怕!” “他们是禽兽,咱们就要杀禽兽的人!” “让他们害怕!让他们恐惧!” “让那些漠北人,听见明人的名字,就瑟瑟发抖!” “让他们不敢闭上眼睛,让他们的小儿听到明人两个字,便大哭不止!” “李瑾、毛胜!” “朕不能亲自带兵去漠北,但朕给你们最大的权力,什么都可以做!” “朝中无人敢弹劾你们!” “朕要让,漠北上的蚊子,都知道中原皇帝的厉害!” “朕要让漠北人,把对景泰帝的恐惧,印进血液里!” “朕要让漠北人,闻听明人,就恐惧得发抖!” “给朕杀!” “杀光也毫不可惜!” “杀!” 朱祁钰嘶吼。 整个人状若疯狂,眸光凶厉无比。 李瑾和毛胜跪在地上:“臣必不负陛下厚望!” 让杀人,那就好办了。 鞑靼精兵被打崩了,那些部族估计剩不下多少兵了。 他们能感受到皇帝的愤怒。 愤怒于大明的软弱,愤怒于漠北诸族对大明的蹂躏。 终于攻守转势,大明转守为攻,就要把整个漠北杀怕了! “所以朕给你们二十天特训时间。” “让你们熟悉火器。” “到了漠北,好好给朕扬名!” “朕景泰帝,就是暴君!” “给朕杀!” “杀到他们亡国灭种!” 朱祁钰厉喝,伸手,冯孝将天子剑放在他的手中。 “李瑾,接剑!” “朕赐你天子剑,任何人都可杀!” “若有酸儒,指手画脚,直接杀了!” “完成朕的心愿,你就有大功于社稷!朕让你做漠北的白起!” 朱祁钰又取来一把剑,交给毛胜:“毛胜,打漂亮一仗,朕就赐下侯爵世券!” “等你把捕鱼儿海都司建起来,朕就封你国公。” “你要是立下大功,王爵,朕都可封得!” “毛胜!” “给朕杀,你不是蒙人,而是明人!” “朕与你,与有荣焉!” 毛胜感激涕零,不停磕头。 谁不想衣锦还乡! 他毛胜,祖上辉煌,曾祖父是大元冀宁王,祖父别卜花是元文宗时的右丞相,身世显贵。 “赐世券时,朕不封你南宁侯了。” “朕封你做冀宁侯。” “如何?” 朱祁钰盯着毛胜。 毛胜哽咽:“老臣必为陛下效死!” 他曾祖父曾是大元的冀宁王,皇帝把这个封爵给他,足见其恩重。 打发走他们二人。 朱祁钰的心绪久久不能平息。 他太想去漠北了。 太想亲手去筑京观了,太想把漠北诸族踩在脚下了! 太想了,太想了。 奈何啊,后妃刚刚有孕,局势未定,他必须坐镇朝中,稳定朝局。 太可惜了。 所以,他把自己的意念,灌输给李瑾、毛胜。 让他妈代替自己,去漠北尽情杀戮吧! 他特意选择二十天,是因为从各镇抽调兵丁,如三关、宣镇、大同,二十天基本上就能到。 等于说,京营走了五万新兵蛋子。 进来的可都是精锐啊。 “皇爷,那毛胜在边关时候可不老实啊。”冯孝小声道。 朱祁钰沉吟:“的确,牟俸检举过他,说他狡猾难制,又多次交通外夷,恐会贻患边疆。” “所以朕把李瑾派去,看着他。” 毛胜是新投降过来的,并不可靠。 “皇爷,那去捕鱼儿海都司,终究是他一个人去的。”冯孝还是觉得不可靠。 “哼,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 朱祁钰轻笑。 先把汉州都司建起来吧,榨干毛胜的价值即可。 冯孝这才了然。 “李瑾走了,朕本想调郭登回京。” 朱祁钰道:“索性,把曹义调回京,让曹义给朕掌着九门提督府。” “有于谦镇守京师。” “朕才能睡得安稳。” 冯孝小声道:“皇爷,您用毛胜,不如调牟俸回京,让牟俸盯着毛胜。” “你呀,小心思太多。” 朱祁钰笑道:“就让内阁调任吧。” 冯孝还是不相信归化将领,但他忽略了于谦的可怕战功。 于谦虽然没有封狼居胥,但他杀的鞑靼兵不比封狼居胥的少,战功一点都不比封狼居胥低。 有他坐镇京师,毛胜能翻起什么风浪? “曹义回京,就调施聚和焦礼出京吧,去掌玄甲军。” 朱祁钰做好了安排。 秦成却进来:“皇爷,王大人求见!” “哪个王大人?”朱祁钰讶然。 “王越!” “宣进来!” 就在朱祁钰会见王越的时候。 广西。 方瑛、朱仪、朱永和张顺(脱脱孛罗)陈旺、翁信等人正在军议。 “这鬼天气,是真热啊!”张顺来广西几个月了,还受不了这边的热。 方瑛神态轻松:“侯大狗已经被逼入大藤峡了,他们攻占的城池,也被咱们陆续打下来。” “虽然损失惨重吧,起码这个侯大狗的生存空间被不断挤压。” “只要拿下大藤峡,这一战也就打赢了。” 朱永却面容紧绷:“总兵,卑职以为侯大狗并不难破,难破的是响应的瑶民、侗民等土人。” “咱们一日无法大治两广,彻底汉化土人,此乱便一日无法平息。” 方瑛看向朱永。 难怪明知道朱永是漠北王的人,皇帝还把他派到广西来,做这个副总兵。 完全因为才能。 朱永看事情看得很透彻。 但是,他还有局限性。 真正让土人造反的,是朝堂的苛政吗? 不,是士绅! 近来,广西士绅暴死的有六家了! 自然是因为皇帝震怒。 新建的造船厂被烧了两座,皇帝愤怒之下,广西士绅就倒霉了。 所以,想平定土人,就得先搞定士绅。 皇帝给他的密旨,却让他趁机平定土司,推倒所有土司,快速汉化土人。 根本就没提士绅。 就是不允许和士绅合作,士绅敢挡路,就杀掉士绅。 皇帝要一个干干净净的广西,而不是一个士绅当道的广西。 “欧信,你怎么看?”方瑛看向一个年轻人。 欧信本是大宁指挥使,后被调入雷州、廉州二府做守备,是皇帝派来守着船厂的。 “启禀总兵!” 欧信器宇轩昂,他出身金吾右卫,乃皇帝禁卫出身。 景泰七年被调任过来。 “标下认为副总兵所言甚是。” 欧信话锋一转:“标下在广东一年多,对土人还算了解。” “标下一直没想明白,仅凭侯大狗鼓动,怎么能让土人都动乱起来了呢?” “所以,标下以为动乱的根源,不在土人。” 他没敢直说是士绅鼓动。 毕竟他只是个小小的守备,不敢牵扯太多朝政。 但他点到为止,不少人点头。 陈旺冷笑:“你是说,那些自杀的士绅,和侯大狗叛乱有关?把话说明白,本官自然会禀明圣上!” 他可不怕什么士绅。 他的背后是于谦。 欧信赶紧跪下,低着头不敢说话。 “别逼他了,是非曲直等抓到了侯大狗,便真相大白。”翁信帮他说句话。 “怕什么!这两广是大明的两广,不是某些人的两广!”陈旺胆子大。 此人没什么才能,唯独胆子大嘴巴大。 早晚没有好下场。 “陛下将新火铳送过来,本总兵已经派人试铳了,都是上好的极佳火铳。” 方瑛阻止他们争端:“这一仗,必须打得漂亮,给陛下一个满意的交代!” “遵令!”诸人行礼。 其实,平定侯大狗一点都不难。 只要把大藤峡守住了,就能把侯大狗憋死在里面。 “本总兵共派出十路。” “欧信、孙琪、高端、白全、杨屿、张刚、王屺、孙震、陈文章、陶成。” “你们十人,各领一千人。” “形成一个包围网,把侯大狗就压缩在大藤峡里。” “切断一切联系。” “围点打援!” “记住,不许侯大狗突围,当把土人击败后,也不许追击,绝不能为了战果而放开一个缝隙。” “就围着打、耗,咱们也耗死侯大狗!” 方瑛不熟悉广西地形,他带来的兵,也不熟悉本地地形。 所以他用最蠢的办法打。 就围点打援。 你们不来救援侯大狗,那就围着。 这支镇国军的战场在南方,需要熟悉南方的气候、地理环境、生活习性等等。 方瑛打仗,不像曹义那样不在乎兵丁损失。 反正朝堂不催,他也不急。 看侯大狗能耗过谁。 比拼国力,大明谁也不怕。 “总兵!” 朱仪有不同意见:“侯大狗已经是冢中枯骨,不如直接大军压境,一口气打死便是,早日向朝堂报功!” 张顺也跟着点头。 何必这么费劲呢? “是啊总兵,区区侯大狗,这么费劲干嘛!”陈旺道。 “哼。” 方瑛冷笑:“咱们有多少兵?镇国军只有两万人,广西军有多少人?卫所还未清理干净呢,战斗力能形成吗?” “镇国军也都疏于战阵,咱们拿什么跟人家血拼?” “记住了,咱们不止要想着打仗,还要想着如何治理!” “他们是贼,打完了就能跑。” “咱们不行,广西是大明的领土,他们打完了,咱们还要建设!” 方瑛冷声道:“本总兵手下的每一个兵,都是人命!本总兵不许他们被平白消耗掉!” “标下等遵令!”诸将心里却不以为然。 打仗嘛,兵卒就是消耗品,是他们封爵的垫脚石。 反正人有多是,死光了再征便是。 方瑛却看得很远。 皇帝一定会收复交趾的,收复交趾的主力,就是镇国军、广西军和广东军。 所以,他要把手中的兵丁磨砺成强军。 而不是成为消耗品。 那样永远练不出强军来。 皇帝派他方瑛来,是练强军的。 否则,过几年,皇帝会换个人挂帅南征。 方瑛不许别人摘桃子。 “欧信,按照本总兵的交代,围点打援,一定记牢了!” 火铳兵不派出去。 作为中军,投放到战场上,要一锤定音。 “这一战打漂亮了,本总兵为尔等请功!” 方瑛结束军议。 欧信却看得深远,方瑛代表着皇权,他来广西,肯定不是为了平定侯大狗的。 他读了邸报,于谦打崩了鞑靼十四万精兵,四十年来,打得最大的一场胜仗。 邸报上大吹特吹,各大报纸把于谦捧上了天。 可是,中枢却没有好大喜功,发布什么特殊命令,而是一如既往的沉默。 欧信就知道,皇帝的心,远远不是一场大胜仗就能满足的。 方瑛珍惜兵力。 应该是想收复交趾。 十个将领,只带着一千人,却把大藤峡围得水泄不通。 围点打援。 侯大狗麾下兵卒突围,就被占据地理优势的明军狠狠打回去,有土人呼应,过来就挨打。 土人最厉害的就是毒箭。 而明军的弓弩射程是毒箭的几倍,只要土人攻来,便弓箭招呼。 等土人退走,明军也不追。 反正就是守着。 土人都懵了,你们不来追,我们的毒箭也没用啊!我们设下的陷阱,只有自己踩啊! 一连七天。 明军打了一场最宽裕的仗,箭矢不断被运送过来,他们只负责射箭即可。 七天,愣是损失三个人。 这三个倒霉蛋,一个踩到了土人陷阱,被毒死了;一个撒尿的时候掉进山崖了;只有一个是中箭了,破伤风死了。 但大藤峡里面不好受啊。 之所以叫大藤峡,是里面全是大藤,叛军抓着大藤从峭壁上攀爬,能上能下。 所以方瑛下令,把大藤全部斩断。 就把侯大狗几万人堵死在大藤峡内。 几万人吃喝拉撒聚在一起,很快就吃的不够了,也变得臭气熏天,只能喝水度日。 又过了七天。 明军就在山坡上躺着,有时候操练一番。 结果连土人都不来救了。 侯大狗这些人,变成了弃子。 日子更加难熬。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182章 把他的脑袋劈开,看看里面是否全是蛆! “大哥,咱们被困死峡谷里了。” 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嚼着槟榔。 “给我来一颗。”侯大狗是瑶民,个子矮,一身精壮的肌肉,面目凶狠。 他年少时,便参加蓝爱贰瑶民起义,多次击垮明军,战功赫赫。 蓝爱贰死后,他就是起义军头领。 明军没少吃他的亏。 侯大狗也嚼着槟榔,露出漆黑发黄的牙齿:“想办法突围。” “突不出去啊!” 胖丁苦笑:“这支明军不是卫所军,他们不用刀剑,用弓弩和狼筅吗,咱们的人根本没法近身。” 狼筅是正统年间叛军叶宗留发明的,用大毛竹制作,前端有用以刺杀敌人的锋刃,尖锐如枪头,竹柄部分保留着相互交错的枝叶。 “他娘的,咱们的武器,他们咋也学会了!” 侯大狗手上没铁,没法打造制式兵器,只能就地取材,就用竹子反复浸油,让竹子既柔软又坚硬。 条件好的,在顶端装上铁枪头。 没条件,就用竹竿子。 这种武器不好操作,需要多人配合,需要经常操练,互相熟悉。 “要饭把式他们也学啊!”侯大狗气恼。 要是有刀有剑,谁乐意用这破武器。 可明军却学这破玩意! “大哥,明军天天在山坡上操练,配合盾牌、刀手、火铳,战斗力比咱们知道强多少。” 胖丁亲眼看到明军操练了。 那阵仗,让他清楚,明军将领要动真格的了! “他娘的,要饭把式也学!明军也穷得吃不上饭了?” 侯大狗怒骂:“撺掇咱们烧船的人呢?让他去联系他背后的主子,让这伙明军退了,给咱们让出条路来!” 胖丁苦笑。 这支起义军的核心,是蓝爱贰起义集团残存势力,再加上不断吸附的土人,都是老贼。 贼有贼道,胖丁早就打听出新任广西总兵官的身份。 那是皇帝老子的亲家。 “怕个屁,柳溥不也有爵位嘛!” “不照样被咱们打得落花流水!” 侯大狗冷笑:“皇帝老子的亲家又如何,他能一辈子在广西?” “哼,不就是捞军功嘛,哪个当官儿的都这样!” “咱们哪次造反,背后没有他们撺掇?” “造反了,平定,军功来了。” “大家心知肚明。” “他方瑛难道敢打破这个规矩?” “说白了,咱们造反就是配合这些当官的升官发财!” “他方瑛怎么能跟咱们动真格的呢?” “胖丁,你挑两个老人,脑子灵活的,去跟方瑛去谈。” “大不了咱们听他的,只要放了咱们,以后没事就给他送战功,他想要什么咱们都给,两全其美,多好!” 可胖丁不动弹。 “怎么不去?”侯大狗把槟榔吐了,瞪着他。 “大哥,这次怕是不行了!” 胖丁抓抓头发:“你没发现没,以前咱们攻克城池。” “那些卫所兵会发疯似的攻打城池,把咱们赶去城外。” “卫所兵只管城池里的官老爷,外面的屁民根本就不管。” “但方瑛没有,他不慌不忙,任由咱们占据城池,他却围着城池不打,一点点挤压咱们的生存空间。” “压根就不管城中官员、老财主的死活。” “我还听说了,因为咱们烧了船厂,皇帝老子震怒,所以派方瑛来杀人的!” “与其说咱们退到了大藤峡,不如说是方瑛,把咱们赶到大藤峡的。” “半个月过去了,外面杳无音信。” “换做以前,方瑛早就承受不住压力,要么进攻,要么和咱们谈判招安。” “现在什么都没有。” “方瑛慢悠悠在山坡上练兵。” “说明,方瑛是皇帝老子派来的人,广西地面上,没人敢惹他,也没人敢为咱们说两句话。” “方瑛是下了狠心,要咱们的命啊!” 胖丁算是军师,他又放进嘴里一颗槟榔,满脸愁容。 侯大狗慌了。 大藤峡里粮食紧缺,快断顿了。 他们是流贼,打到哪里,吃到哪里,压根不存粮食。 抢来的女人、财货,那也不能吃啊! “那该怎么办?”侯大狗问。 “大哥,降了吧……” 胖丁话没说完,就被侯大狗掐住脖子:“你是不是被人收买了?投降?” “老子跟蓝老大造反,造反快二十年了,伱跟老子说投降?” “蓝老大白死了?” “老子那些兄弟,都白死了?” “你他娘的还是老子兄弟吗?” 侯大狗凶狠道:“老子就算死,也不投降那些汉人狗官!” 胖丁不停翻白眼,快被掐死了。 侯大狗松开他。 胖丁贪婪地呼吸新鲜空气,蜷缩在地上,咳嗽个不停:“大哥,老子想投降啊?” “这不没办法吗?” “降了还能活。” “真困几个月,咱们这些人都不用官兵攻打,都他娘的饿死了!” 胖丁慢慢爬起来:“蓝老大的仇,谁能忘?但只有活着才能报仇啊!大哥!” 侯大狗盯着他,一字一顿:“那老子也不降!” 他揽住胖丁的脖子,谨慎观察四周,压低声音道:“咱们还没走投无路。” “大藤峡这么大,找出几万大军容易。” “但找几个人,却难如登天。” “大不了咱们把大军舍了,藏在山涧里。” “咱们不出来,官军一辈子也找不到咱们,只要财货还在手里,怎么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侯大狗不想放下权贵。 胖丁赶紧点头,但心里却发毛。 连起义军的首领,都打退堂鼓,何况人心惶惶的乌合之众了,这些人打仗不行,内讧却都是好手。 一旦炸了营,后果不堪设想。 而在峡谷外。 欧信和陶成按部就班练兵,也有将领偷懒。 但他俩勤勤恳恳,跟着兵卒一起练,导致这两队的兵卒很少喊苦喊累的,战斗力肉眼可见的提升。 这一切,都被御史记录在案,汇总到方瑛手中。 方瑛共派出二十个将领,一将一千人,共两万大军,把大藤峡完全包围,形成闭环。 但总兵府衙来了三个不速之客。 一个是桂林叶氏家主,叶凯。 另外两个分别是梧州府知府陶铨和广西镇守太监卢宣。 因为方瑛围而不剿,来给方瑛施加压力来了。 “方总兵,咱家可直达天听,你在地方的所作所为,咱家可要禀报给皇爷的。”卢宣捏着兰花指笑着说。 总兵府衙,卢宣竟然坐在主位上。 反倒总兵方瑛,坐在次位。 “方某无愧于心,陛下自然秉公直断,下官愿等陛下裁断!”方瑛不敢得罪卢宣。 他来广西路上,就有人提点他。 镇国军没有镇守太监,这个卢宣花钱在京中找了很多关系,想要做镇国军的镇守太监。 但皇帝没派,卢宣以为是方瑛进了谗言,所以就恼恨方瑛。 “哼!” 卢宣冷笑:“那还不立刻发兵剿贼!” “公公,我军对大藤峡内部地形不熟悉,贸然进剿,恐怕损失惨重。” 方瑛苦口婆心解释:“侯大狗被困在大藤峡之内,用不了多长时间,其部自然溃败。” “用不了多长时间,是多长时间呢?”卢宣问。 “回公公的话,下官以为短则一个月,长则两个月。”方瑛姿态放低。 卢宣登时厉喝:“皇爷等着报捷,岂能枯等你两个月?明军兵卒,也要等两个月后再报功?” 方瑛并不说话。 “传令,立刻进剿大藤峡!”卢宣厉喝。 “公公,下官才是广西总兵官。” “军令当出于下官之手,此乃下官出京时,陛下亲自交代的!” “公公岂能越俎代庖?” 方瑛可不会将兵权交出去。 “本公公乃皇爷近臣,你方瑛贻怠战机,本公公有权接管镇国军,届时本公自然会向皇爷禀明事情原委!”卢宣厉喝。 双方僵持不下。 梧州知府陶铨打圆场道:“二位莫急,都是为国朝效力,为陛下效能,一团和气便是。” “哼!”卢宣冷哼一声,偏过头去。 方瑛苦笑一声:“陈知府,侯贼打破了梧州府,你是清楚侯贼实力的,贸然进剿,结局如何,尚不可知。” 陶铨脸色一垮,他是正统十年进士出身,和他一榜的商辂、章纶、叶盛、原杰等都已经位极人臣。 而他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知府,偏偏梧州府被叛军打破,他这知府官帽都难以保全。 “下官能理解总兵的苦处。” 陶铨苦笑:“所以下官把广西望老叶朋友请来,叶朋友出身广西望族。” “下官的意思是,劳烦叶朋友,去找侯大狗说和,招安侯大狗,消弭兵祸。” “总兵意下如何?” 这才是正戏! 帮着侯大狗说情来了。 方瑛目光看向叫叶凯的老者。 叶凯戴着四方平定巾,恭恭敬敬一礼:“见过总兵大人。” 陶铨之所以叫他的朋友,因为叶凯是举人,人家叙的是同学礼。 “叶先生有何妙计教方某?”方瑛不急不怒。 “若总兵有意,老朽可代总兵去说和侯大狗,令其招安。”叶凯悠然道。 叶家,可是岭南大户。 他家名垂青史的是叫叶宗留,是个反贼,狼筅就是叶宗留叛军发明的,正统朝最大的叛乱,就是叶宗留引发的,袭扰闽浙赣三省。 但叶宗留是浙江人,叶凯却说和叶宗留隶属一脉,同出一家,两家共用一个族谱。 “公公怎么看?”方瑛没下决定,而是看向卢宣。 卢宣冷笑:“依本公公之意,没什么可招安的,侯大狗势弱,直接派兵镇压即可。” “卢公公此言差矣,打仗是要死人的,既然已经把侯大狗逼入绝境了,不如招安其类,令其为国朝效力便是。”陶铨笑道。 看着此二人一唱一和。 方瑛嗤地一声,笑出了声。 卢宣恼怒地看向他。 “你们可知,陛下是何意?”方瑛慢悠悠问。 卢宣登时肃然:“只要皇爷下圣旨,就算把广西杀干净,奴婢也在所不惜!” 陶铨和叶凯尽皆肃穆。 好似三个大忠臣。 “公公忠肝义胆,陛下想必是能看到的。” 方瑛却朝着紫禁城的方向跪下,从亵衣里,恭恭敬敬请出一本奏章,双手高高举起:“此乃圣上赐给本总兵的圣旨!” “跪下!” 方瑛厉喝。 噗通! 卢宣吓了一跳,赶紧对着圣旨跪下。 陶铨和叶凯也不敢怠慢,匍匐在地。 “陛下明言,深查侯大狗叛乱!” 方瑛目光凌厉:“不管是谁,全都查出来,概斩不恕!” 噗通! 卢宣身体一软,趴在地上。 他虽远在广西,却也经常要在京中活动,他是皇帝近侍,权力来自于皇帝。 准确地讲,他的权力来源是冯孝。 所以,京中事,他知之甚祥。 皇爷是什么样的人,冯孝可敲打过他,一旦皇爷发怒,他冯孝也得死!他卢宣算个什么东西? “奴婢有罪!奴婢有罪!” 卢宣使劲抽自己嘴巴:“奴婢收了叶凯一万两银子,才帮叶凯做扣,想将侯大狗赎出来,求皇爷恕罪!” 皇帝远在京师,就凭一本圣旨。 就把张牙舞爪的镇守太监吓成这样。 连方瑛都吓了一跳。 从进公堂开始,卢宣都不把他方瑛放在眼里,语气极为不敬。 但拿出皇帝的圣旨,卢宣却不停磕头打自己耳光。 足见皇帝的震慑力。 叶凯也傻了。 卢宣是广西镇守太监,吃拿卡要,样样不落,什么事都敢做,这些年蓝爱贰、侯大狗造反,他都没少收银子。 却没想到,方瑛拿出圣旨,把卢宣吓成这样。 “叶凯,为何贿赂内侍?” 方瑛膝行将圣旨放在公堂之上,恭恭敬敬对着圣旨,质问叶凯。 “在下求卢公公办点小事……” 啪! 方瑛兜头一个耳光,抽在他的脸上:“还不从实招来?” “当着陛下的圣旨,你敢撒谎?” “来人!” “传本总兵手令,缉拿桂林叶氏满门!去!” 方瑛厉吼。 叶凯更傻了。 这还是国朝官员吗?确定不是强盗? 叶凯给卢宣使眼色,但卢宣匍匐在地上,什么都不看。 陶铨也被卢宣的举动吓坏了,在广西,卢宣才是最大的官儿,他从来不给薛瑄好脸色。 可对着一本圣旨,怎么吓成这样呢? 他也不敢保叶凯啊。 “求总兵大人饶命!”叶凯只能自救。 方瑛回眸,盯着他:“想让你九族活命,就把事情原委,老老实实交代。” “当着陛下的面,你敢说谎,就是欺君!” “卢公公,你告诉他,欺君之罪,该如何罚?” 卢宣满脸是汗,哆哆嗦嗦道:“诛、诛九族!” 叶凯吓到了:“不、不敢。” “那就从实招来!” 叶凯不敢隐瞒。 他说,侯大狗是本地士绅支持起来的,没事去抢一抢农民,然后五五分账。 后来侯大狗野心膨胀,居然造反、破城、杀官。 本地士绅不敢再和他合作,但侯大狗却赖上了士绅,像块狗皮膏药一样,甩也甩不掉。 “本总兵会信吗?” 方瑛冷笑:“叶凯,欺君之罪,其罪难饶!” “拖出去,杀了!” 堂外进来两个兵卒,架着叶凯往外拖。 “大人饶命啊!饶命啊!” 方瑛却不理他,目光闪烁地看着陶铨:“梧州知府,梧州城破你却还活着,如今又伙同叶凯,帮侯大狗说情!” “叶凯不说没关系。” “圣旨在此,本总兵派人去桂林,大开杀戒,总有人会害怕,会说出来的!” “陶铨,你是想九族去死呢?还是你一个人承担下来?” 陶铨身体一软。 他明白了,卢宣为什么这么害怕。 皇帝要犁清广西了。 方瑛做广西总兵官,根本不是为了平定小小的侯大狗,而是要彻底犁清广西。 就在陶铨犹豫的时候,叶凯的脑袋被捧进来。 陶铨惊呼一声:“下官招了!全招了!” 他供述出十几个士绅。 全都和侯大狗不清不楚。 陶铨面如死灰,他必死无疑,只求能保住陶氏宗族。 “朱永!” “按照名单去抓!” 方瑛让朱永亲自去做。 “下官遵命!”朱永不敢怠慢。 也愈发明白,方瑛为何围而不剿。 就是在钓鱼。 看看广西士绅中,哪个是人,哪个是鬼。 侯大狗并不难平定。 难的是,搞清楚侯大狗背后错综复杂的关系,连根拔起。 结果,叶凯送上门了。 “卢公公,到你了。”方瑛目光阴森地看着卢宣。 卢宣屎尿齐流。 呜咽道:“方大人,饶命啊!” 方瑛嘴角翘起。 卢宣并不知道谁在支持侯大狗,他负责收钱,在京中打点关系。 卢宣也是个狠人。 他送礼却留下了礼单,全都记录在案,他把礼单交给了方瑛,让方瑛去京中查。 方瑛顿时成了苦瓜脸,这是个大麻烦好吧。 京中都是达官显贵,他方瑛不是惹不起,而是不想惹,一旦这名单送到皇帝手上去,倒霉的反而是他方瑛。 卢宣这是报复他! 卢宣自知必死,就拖着方瑛一起爆炸。 “卢宣!”方瑛咬牙切齿。 “本镇守是皇爷的人,杀本镇守,也得皇爷点头才行!” 卢宣怪笑道:“方大人,最好你这辈子都别回京师,哈哈哈……” 笑完便嚎啕大哭。 没有明天了,皇爷一定会处死他。 早知道,就不该上了叶凯的贼船。 朱永正在抓人。 方瑛则派朱仪去桂林抓人。 整个广西开始地震。 大藤峡,反而没人看重了,侯大狗等叛军成了弃子。 但弃子也不想死。 大藤峡里面粮食愈发短缺,内外交困。 侯大狗担心造反,又令兵卒之间不许说话,说话的就杀掉。 结果,在被围困第三十二天,大藤峡发生内乱,侯大狗、胖丁等头目被杀,饿疯了的叛军互相残杀,天亮之后向明军投诚。 捷报送去中枢。 已经七月中旬了。 “方瑛做的不错。” 朱祁钰看着捷报,满意笑道:“招降三万余人。” “侯大狗本就不是心腹之患。” “用来操练镇国军的磨刀石罢了。” “传旨方瑛,令俘虏,开山建路,不计死亡。” “参与支持侯大狗叛乱的士绅,也都不要杀,统统充当俘虏,开山建路,让他们死得有价值。” 朱祁钰指尖敲动:“令方瑛改编广西军,暂时归置在镇国军建制下……给兵额十万,给朕推平土司!彻底犁清广西!” “欧信、陶成没有抢功,是识大局的。” “二十将皆封赏,官晋一级,仍隶属于镇国军。” “薛瑄,改任广西巡抚,方瑛任两广总督,朱仪任广西副总兵,朱永任广东副总兵,配合陈旺和翁信。” “朱永去屯守广州府,镇守市舶司。” “告诉方瑛,在广西就做两件事,造船、练兵!” 朱祁钰根本就不关心揪出来哪些士绅。 统统当俘虏消耗掉即可。 命大,活下来的,就贬为军户,去当兵。 至于广西缺汉人,那就从江浙移民过去。 奉天殿正在举行殿试。 李瑾、毛胜已经率军出京,从各镇抽调的精锐兵卒,也陆陆续续入京,暂时由五军都督府管着。 于谦、曹义已经过了通州,最晚明天就能觐见。 朱祁钰则在奉天殿处置政务。 生员们第一次面君,殿试时多在瑟瑟发抖,脑子一片空白,很难发挥出正常水平。 但也有落落大方的考生,多是出自名门望族。 殿试,考的就是心态。 他们并不知道,皇帝压根就没兴趣看他们一眼,皇帝正在愁眉苦脸处置政务呢。 冯孝将广西报捷,交给白圭。 白圭这个主考官也郁闷,主个考,却惹一身腥,堪称有明以来最悲催的主考官。 打开奏章,登时皱眉。 快速走到丹陛之下,和皇帝距离很远,说话需要喊,偏偏考生在考试,禁止喧哗。 只能用笔写好,由冯孝转交给皇帝。 朱祁钰展开一看,白圭担心镇国军尾大不掉,请皇帝派太监监军。 有太监,自然也需要文官。 白圭的别有用心,一眼望到底。 “怀恩回京了,让秦成去吧。” 朱祁钰道:“广西确实勋臣太多了,让他举荐个人。” 白圭举荐薛远和章纶。 这两个人都在大牢里。 他们都是迎复派,是朱祁镇的人。 章纶在景泰五年被关押,薛远则是在年初被关押至今。 白圭却挑这两个人,主政两广。 最近朱祁镇的人有抬头之势。 这是朝臣有心推动的结果,用来制衡皇权。 “把这两个人带过来,在这门口跪着!” 朱祁钰表情玩味:“生员殿试,没点配色,未免太枯燥了。” 冯孝心领神会,立刻去办。 很快,两个囚犯,戴着枷项,跪在奉天殿门口。 考生不敢看,但还是看到了,这两个人虽穿囚服,却衣着整洁,一身浩然正气。 白圭脸色一白。 赶紧垂首低眉,不敢说话。 朱祁钰表情玩味。 论、疏、诗三道题结束,殿试正式落下帷幕。 朱祁钰慢慢站起来,走下丹陛。 诸生调转过身体来,冲皇帝跪着。 “有人认得这两位吗?”朱祁钰看着章纶和薛远。 考生们自然不认识。 但白圭认识啊。 “他叫章纶!” 朱祁钰指着他:“景泰五年,他上书劝朕,立朱见深做太子,朕退位让贤,由太子承嗣大统,朕去做那太上皇!” 啪嚓! 有的考生毛笔掉在了地上。 这个章纶脑子有包吗? 怎么敢说这样的话? 他们似乎忘记了,那时候章纶上书皇帝,士林上下一片叫好,他们可没少为章纶摇旗呐喊啊。 不然章纶被关押三年了,为什么囚服整洁,人也白白胖胖的,没受到任何虐待呢? “章纶,你把你上书的话,再说一遍。”朱祁钰脸上挂笑。 章纶目光坚韧,朗声道:“朕与景泰五年,上书陈述修德消灾等十四项建议……” “今日,老臣还敢说出来!” “孝悌是百行之本。” “愿陛下退朝之后朝见两宫皇太后,修问安视膳食之仪。” “上皇君临天下十四年,是天下之父。” “陛下曾亲受册封,是上皇之臣。” “陛下与上皇,形虽异体,实同一人。” “臣伏读奉迎上皇回宫的诏书说:‘礼惟有加尊而不能降低,义则以卑来奉尊。’” “望陛下履行这一诺言。” “或者在初一、十五,或者在节日元旦,率领群臣在延和门朝见上皇,以示兄弟之情,这实是天下的至愿。” 章纶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奉天殿内的考生,都被吓到了,这话能随便说吗? 这是景泰五年,章纶上的奏章。 啪! 忽然一道鞭响。 正在朗声阅读的章纶惨叫一声。 囚服撕开一道血印,皮开肉绽,挺直的腰身佝偻下来,身体痉挛,然后扑倒在地上。 “在皇爷面前,也敢失礼?”背后传来太监的冷笑声。 啪! 又是一鞭子,抽在章纶的身上。 章纶痛得身体抽搐。 “接着念!”那太监冷笑。 章纶咬着牙:“宦官不可干预外朝政事,佞臣不可偷窃事权,后宫不可盛行声色。凡阴盛之类的事,请都禁止。” 啪! 又一鞭子,狠狠抽在章纶的身上。 三鞭子,章纶后背血呼啦一片,根本没法看了。 章纶身体不停地抖,嘴里发出呜咽声音,实在太疼了,忍不住想叫。 啪! 又一鞭子,章纶扑倒在地上,枷项卡在石板上,他根本爬不起来了。 奉天殿内的考生,亲眼看到这一幕,瑟瑟发抖。 白圭脸色发白,不知何时,也跪在了地上。 “接着念啊。”朱祁钰依旧在笑。 啪! 又一鞭子。 但章纶痛得爬不起来了。 “皇爷让你念,哑巴了吗?”太监阴冷的声音在脑后响起。 “呸!” 章纶吐出一口鲜血:“狗太监!” 啪! 迎接他的,又是一记鞭响。 章纶又吐口血,却还坚持爬起来。 啪! 只要他不说话,鞭子就落下。 薛远就挨着章纶,亲眼看到鞭子的残忍。 鞭子动一下,他就哆嗦一下。 脸色越来越白。 “是个硬汉!有骨气!” 朱祁钰摆摆手,停止鞭笞。 “朕问你,知错没有?”朱祁钰问。 章纶吐了口血,用脑袋慢慢蠕动爬起来:“微臣没错!” 朱祁钰撑起眼皮子:“白圭跟朕谏言,想让你去广西做巡按使,去管着镇国军。” “朕给你兵权,你会不会造反啊?” 章纶吃了一惊,他本以为皇帝是想奚落他。 却没想到,皇帝竟然要启用他。 “微臣愿意,微臣愿意!”在一旁的薛远磕头如捣蒜。 朱祁钰没搭理他。 章纶咬牙道:“君君臣臣,微臣永远是臣,绝不敢造反!” “你说的话,朕怎么会信呢?” 朱祁钰笑道:“既然你说自己忠心,就自己展示一下吧。” 啪嚓! 一把短刀,丢在章纶的脚下。 有太监解开枷项。 章纶看着刀,惨然而笑。 他说自己忠于王事,那就得证明。 如果他拿着刀,行刺皇帝,那他就要被纪录进史书,成为千古佞臣,他的劝谏奏章,就会臭不可闻,还会连累家人。 只有拿刀,把自己的心剖出来,才能自证清白。 他又如何做到啊! 薛远就看着,都吓惨了,整个人瘫了。 章纶慢慢拿起刀,下不去手啊! 真的。 自杀能做到,自己剖心,怎么下得了手啊! 朱祁钰就这样看着他:“证明你的忠心,给朕看。” 奉天殿内,所有人都跪着。 考生们,也都看傻了,这就是得罪皇帝的后果。 让章纶自己剖了自己的心,以证清白。 “陛、陛下……”章纶想求饶,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下不去手?就是对朕不忠喽?” 朱祁钰笑道:“那你对漠北王是忠心的吧?脸冲着南宫,向南宫表露忠心,朕不怪你。” 章纶还是下不去手,握刀的手不停哆嗦。 “你对南宫也不忠?” “那你怎么让朕天天去延和门朝见漠北王呢?” “朕是皇帝!他只是王爵!” “凭什么朕朝见他?” “你规定的啊!” 朱祁钰厉吼:“来人,把章纶九族抓起来!凌迟!” 啊? 奉天殿内的考生吓惨了。 章纶脸色一白,扑倒在地上:“求陛下饶命啊!饶命啊!” “你不是个硬汉吗?” “你不是有骨气吗?” 朱祁钰冷笑:“就是挨几鞭子的硬汉?挨几鞭子的骨气吗?” “未免太廉价了吧!” “为什么?连自己的忠心都不敢证明?” “反倒对朕指手画脚,让朕向漠北王朝见。” “你怎么不朝见呢?” “啊?” “你他娘的脑袋里装的是屎吗?” “去,把他脑袋打开,朕看看里面是不是屎!” 朱祁钰撇嘴冷笑。 什么硬汉,哪来的硬汉! 在生死面前,谁能不怕? 你章纶要是不怕,早就在狱中畏罪自杀了! 在朕面前装贤臣?装谏臣? 不就是踩着朕,成全你的名声吗? 让朕遗臭万年? 好!朕成全你! 两个太监过来,一个太监拿着铁箍,一个太监拿着斧头,准备将章纶的脑袋劈开。 “不要,不要啊!”章纶看着斧头,就身体瘫软。 一次跪下,就会永远跪下。 第一次愣头青,确实不怕死。 但只要活下来,就会无比怕死,比普通人怕死百倍千倍。 章纶扑倒在地上,泪如雨下:“微臣知错了,求求陛下开恩,饶了微臣吧!饶了微臣吧!” 朱祁钰摆摆手,示意停止,问他:“那你是忠于漠北王呢?还是忠于朕呢?” “微臣忠于圣上,忠于圣上啊!”章纶哭嚎个不停。 “既然忠于朕。” “为什么让朕天天朝拜漠北王呢?” “他只是王爵,朕才是皇帝!” “一会骂太监,一会骂朕,还要扶立太子登基!” “哼。” “朕看你这脑子可不太正常啊。” “打开瞧瞧吧,说不定里面全是蛆。” 朱祁钰回身看向殿试考生:“以后,你们也要入朝为官。” “掂量掂量,自己是谁的狗!” “朕能赐给你们权力,也能让你们九族去死!” “听到了吗?” 朱祁钰面露凶光。 “学生等谨遵圣谕!”考生们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这皇帝,似乎和民间传言的不太一样啊。 如此惊恐一幕,所有人身体发软,根本都爬不起来了。 “呜呜呜!” 薛远亲眼看见章纶被固定住,铁箍套在头上,斧头高高举起…… 他吓得嚎啕大哭。 “废物,你哭什么啊?” 朱祁钰冷笑:“把他眼皮子撑开,让他盯着,只要他敢闭上眼睛,第二个就劈他脑袋!” 薛远吓傻了。 皇帝这般残暴,怎么就没人劝谏呢? 章纶看见寒光闪烁的斧头,直接吓晕过去了。 这不是几鞭子,几板子的事,而是要用最暴戾的方式被杀死,好在黄泉路上不会寂寞,他的家人也会跟着去的。 哗啦! 一盆凉水,把章纶泼醒。 章纶睁开眼睛,便崩溃大哭:“求陛下饶命啊,饶命啊!微臣要当陛下的狗,当陛下的狗啊……” 薛远也不停磕头:“微臣再也不敢忤逆陛下了,不敢了,求求陛下啊,呜呜呜!” 朱祁钰看着他们。 这就是文臣,在生死面前,屁都不是。 能慷慨赴死的,古今才有几人。 寒窗苦读,考取进士的,难道是为了去死吗? 章纶、薛远都是沽名钓誉之辈,无非是知道景泰帝当不久皇帝,所以才示好朱祁镇的。 这世上,哪有什么绝对忠诚? 朱祁钰摆摆手,示意太监收了工具:“两只可怜的野狗。” 章纶和薛远如蒙大赦,竟如狗一样爬过来,不停磕头:“谢陛下天恩,谢陛下天恩!” 朱祁钰却盯着他们,该叫什么? “汪汪汪!” 章纶和薛远竞相学狗叫。 丝毫不顾礼义廉耻。 也不顾今年会试的生员看着呢。 看见这一幕,生员们,心里有什么东西碎了。 “别叫了,叫声比老野狗还难听。” 朱祁钰淡淡道:“朕给你们当狗的机会,要懂得珍惜,没有下一次。” “微臣知错,微臣知错!”两个人都吓傻了。 能死里逃生,已经烧高香了。 还什么礼义廉耻,那东西又不能活命! “章纶,薛远。” “你二人确实有才华。” “不然你俩的脑壳,都被朕劈开了。” “你俩捡了一条狗命,以后更要知道该给谁卖命。” 两个人扑倒在地上:“微臣以后就是陛下的忠犬,陛下的忠犬!” 朱祁钰冷笑: “朕派你们去广西。” “章纶,你做广西巡按使;” “薛远,你做广东巡按使;” “兼任镇国军参赞军事。” “广西正在打仗,你们去了,功劳少不了的,只要你们用心做事,该赏的朕都会赏赐下来。” 朱祁钰慢慢道。 “臣等谨遵圣谕!”章纶和薛远磕头,泪如雨下。 早这么识相,何必遭罪呢? “章纶,你身上有伤,带个太医出京。” “正好,你二人未必习惯广西气候,可在京中休整几天,再行出京。” 朱祁钰直言不讳道:“朕给方瑛三年时间,朕要看到两广,彻底成为大明领土,如内地省份一样,不存在任何土司!” “更不许任何人造反!” “届时,就是朕南征交趾之日。” “你二人皆有外交才华,朕可能随时令你们出使安南,做好准备。” “这三年,要汉化土人,化土为汉。” “做好了,三年后,朕允你们入阁,允你们位极人臣!” “下去吧。” 朱祁钰交代几句。 “臣等叩谢圣恩!”章纶和薛远捡了一条命性命,确实应该叩谢。 朱祁钰给冯孝个眼色。 冯孝追上去,勒令章纶、薛远三族,必须迁入京师,否则不可离京。 这才是皇帝暂时不许他们离京的原因。 万一离了京师,投敌了呢? 不可不防。 章纶和薛远被折腾成这样,对着冯孝都想磕头,哪里还敢说个不字啊。 “满意了?”朱祁钰歪头看了眼白圭。 白圭吓惨了。 皇帝在杀鸡儆猴。 不止是敲打考生,也在告诉他,告诉他背后的文官集团。 别动小心思。 漠北王的人又如何? 他们敢反朕吗? 朕想用谁便用谁。 “微臣举荐人才时,没想太多!”白圭哪里敢承认啊。 朱祁钰冷笑:“谁的人无所谓,只要能为朕卖命即可,都是为了大明好,白尚书,朕说的对不对啊?” “微臣有罪,微臣有罪!”白圭磕头如捣蒜。 朱祁钰走上丹陛,坐在龙椅上:“你确实有罪,当主考官都当不明白,烂泥扶不上墙,回去好好反思吧。” 白圭额头上全是汗珠,不停磕头。 “别磕了,回去吧。” 朱祁钰厌烦他。 好好的科举,搞得一团乱麻,还得朕给你收拾烂摊子,能干点什么! 白圭心如死灰。 作为人臣,最可怕的不是皇帝责罚,而是皇帝厌恶。 “微臣告退。”白圭磕个头,形态落寞。 朱祁钰则俯视着考生,冷冷道:“都看好了,这奉天殿可不养闲人。” “有些歪心思的,都给朕收收,被朕发现了,你九族遭殃!” “为官做宰,享受权力。” “就得承担义务。” “无论是在中枢,还是地方,都是能者上,弱者下。” “该对谁效忠,你们应该心知肚明。” “不该伸的手不要伸。” “不该做的事,不要做。” “这是第一次,朕给你们的忠告,都记牢了。” “千万不要触犯大明律。” “千万、千万。” 朱祁钰冷笑两声:“都退下吧。” “学生等谢陛下管教,学生等告退!”考生们都被吓惨了,半天都爬不起来。 没屎尿齐流,那是因为昨天晚上没敢吃饭。 担心在奉天殿内放屁,被皇帝取消了资格。 幸好,否则真来个屎尿齐流,九族都得遭殃。 朱祁钰看着他们的背影,能成才的又有几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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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 第183章 不要说赏无可赏,朕让你于谦做当代武圣! 早朝上。 于谦、曹义身穿官袍,入朝叩拜。 “太保快快请起!” 朱祁钰脸上挂满笑容:“太保,这一仗打得太漂亮了,一战打崩鞑靼,为大明立心、立胆、立魄!” “今年真是双喜临门啊!” “边境,先破瓦剌,再灭鞑靼,扬我大明国威!” “宫中,三个嫔妃,俱已有喜!” 说到这里,朱祁钰兴奋地站起来:“老太傅,朕还要恭喜您,昨日太医传来喜讯,胡选侍有喜了!” “宫中已经有三个嫔妃,怀有身孕!” 胡濙一愣,皇帝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临幸三个妃嫔,全都有喜。 可之前整整五年,后宫愣是没有动静,皇帝会不会多想呢? “臣等贺喜陛下!”于谦率先跪下。 他被匆匆诏回京,就是因为后宫有喜,皇帝担心有人戕害皇嗣,需要他坐镇京中。 群臣跟着跪下,但声音难免多了几分苦涩。 章纶和薛远事,他们已经听说了。 皇帝拿朝臣当鹰犬。 偏偏强硬派章纶,都向皇帝屈服了,还有谁能限制皇权呢? 本来,大家想的是于谦。 于谦和胡濙合璧,皇权自然得到压制。 可于谦跪在地上的样子,就知道不可能了。 于谦变成武勋,已经不可阻挡。 那吾等文人,难道真的只能成为皇帝鹰犬了吗? 正统朝的光辉,一去不复返? “哈哈哈!” 朱祁钰神清气爽:“给皇家开枝散叶,就是大功,朕要封胡选侍为庄妃,等胡长宁在地方上做出成绩来,就封爵位!” 呃? 胡濙顿时如扼住脖子的鸡! 他苦心造诣,就是嫌勋臣的屎坑臭,不愿意跳进去。 偏偏胡豅立下战功,足够封侯,长子胡长宁是文官,又是封疆大吏,结果女儿怀有身孕,被迫要变成勋贵。 那么他胡濙呢? 两个儿子当了勋贵? 他胡濙还舔着脸当文臣? 皇帝这招太绝了! 断了他胡濙当文官的任何可能。 直接把文官两个顶梁柱,全都变成勋臣。 无声无息间,就瓦解了文官集团的上层建筑,让胡濙和于谦变成他的基本盘。 可有利就有弊。 太祖为何屠戮功臣,就是因为武勋难制,功臣难封。 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文官才有用。 “陛下,爵位不可轻授!” 胡濙跪在地上:“您常言,外戚不可封爵,胡长宁无功不受禄,绝不能坏了规矩。” 看见胡濙拒绝,朝臣松了口气。 “就先让胡长宁在地方磨砺几年,再说吧。” 朱祁钰也不逼迫,笑道:“今天是太保归来的大喜日子,也是胡妃传喜讯的日子!多喜临门!” “太保!” 朱祁钰看向于谦:“您不在京中的日子,朕这颗心,无处安放。” “您回来了,朕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朱祁钰笑容就没断过。 “微臣不敢受陛下称赞。”于谦坦然跪下。 “太保,你有大功于社稷。” “但如何封赏,着实让朕犯了难。” 朱祁钰幽幽道:“若您想做文官,则做文官之顶端,国朝太师!” “若您想转为武勋,朕以国公以待!” “国朝第一次,朕把选择权交给你!” 于谦面色发苦。 太师,那是能赐下来的吗? 都是死后追赠的! 活着时候的太师,要干什么?当司马懿吗? 可当武勋……那个臭屎坑,于谦一直都非常抗拒。 于谦恭恭敬敬磕头:“微臣略有薄功,但皆赖圣上福泽,方才成全微臣,微臣不敢选择,请陛下赐下,微臣欢心受之!” 朱祁钰不说话了。 他追着授勋,人家于谦玩命跑不要。 行,勋臣圈子是臭。 朕也承认。 问题是你战功太大了,封无可封,太师不可轻授,国公就可以轻授了? 奉天殿内静悄悄一片。 谁都能听出来,于谦是不愿意变成武勋之首,他嫌弃太臭! 而且,当了国公,就要卸任首辅之职。 他的儿子于冕,也不能走科举正途了,只能当个混吃等死的废物点心。 为何武勋家人废物居多? 试问皇帝会防着武将呢?还是防着文臣呢? 文臣如走马灯,可升可贬。 武将,贬斥了,万一心里不痛快,等哪天起复后,起兵造反,怎么办? “太保不愿做国公,那便加封太师吧!”朱祁钰听得出来,于谦非常不愿意。 朕的爵位就这么不值钱! 追着送伱,买一赠三,你还不乐意! 不过,他需要于谦坐镇京师,给他壮胆。 便给你太师当吧,成全你,于(司马)太师! 于谦则叩头,不敢吭声。 他敢当太师吗? 不敢的,上一个活着的太师是张辅。 还是洪熙朝才钦封的。 而且,张辅可是仁宗皇帝的老丈人,人家才封的。 他于谦论战功,确实是比张辅强的; 但资历欠缺太多了,除非等皇帝驾崩,太子登基,看他于谦卧病在床,没几天活头了,为了收买人心才可能加封他做太师。 否则,没门。 “陛下,于太保心念社稷,放不下内阁!” 胡濙站出来打圆场:“不如效仿韩国公(李善长)事,请陛下封于太保为国公,同时担任内阁首辅。” 朱祁钰眼睛眯起,韩国公李善长下场可不咋地啊。 胡濙在映射于谦的下场吗? 今日的内阁首辅,不就是宰相吗? 李善长是国公,还是宰相,后果是什么? “太保意下如何?”朱祁钰看向于谦。 “全凭陛下吩咐。” 听着就不情愿。 人家于谦立下泼天大功,还不邀赏,结果皇帝一脚把人踹进粪坑了,换谁心里能好受。 谁让你功劳这么大。 没法封。 朱祁钰也体会到了李广难封的痛苦。 “好!” “传旨,钦封于谦为奉天翊卫宣力武臣、特进荣禄大夫、柱国、邢国公,食禄三千石,给予世袭诰券,另赏钞、银、彩币等物不计其数!” 朱祁钰话音方落。 奉天殿内窃窃私语,距离上一次封爵国公,起码过去四十年了。 上一次,是正统十二年,柳升战死,追赠柳升为融国公。 这是追赠。 于谦是活着的国公! 有明以来,算追赠的国公,仅有23位,于谦是第24位。 而且,邢国,乃是古国名字,意味非常,比英国公还要尊贵。 可这位国朝硕果仅存的国公爷,于谦如吃屎一般。 好似不是封赏。 而是惩罚。 “于谦之功,非一国公爵位可酬劳!” “其妻故董氏,加封一品国公夫人;继妻钱氏,加封一品夫人。” “再封,于冕为东安伯,赐世券,其长子世袭国公爵位,次子世袭伯爵!” 皇帝的声音又传来。 奉天殿倒吸冷气。 于谦凭一战之功,获封国公,长子荣封伯爵,养子荣封侯爵,女婿也被封为伯爵。 一门四爵位,显赫至极。 他的继妻钱氏,是宫女出身,是皇帝赐下来的。 “陛下,于冕、朱骥无大功于社稷,不能封爵,请陛下收回成命!”于谦刚硬道。 还第一次见到,拒绝爵位的。 你去问问陈友、李震、毛忠,想爵位都想疯了。 人家于谦嫌爵位多。 这国公,都是皇帝死乞白赖送人家的,人家还不稀罕,找谁说理去。 “邢国公,你之战功,大明有史以来位居前列,些许封赏,不足挂齿。” 朱祁钰笑着道:“何况,于冕在朕身边护卫,乃是可造之材,他日给他机会,自然飞龙在天。” 于谦面带苦涩,这是皇帝给他的补偿。 他不接着,皇帝怎么能放心用他呢? “微臣谢陛下天恩!”于谦叩拜。 “快快请起!” 朱祁钰笑道:“胡豅的爵位也一并封了,传旨,封胡豅为武清侯,不赐世券,但朕相信,以胡豅的能力,一定能博得世券的!” “陛下万万不可……”胡濙一听就毛了。 你封于家就封于家呗,扯上我家干嘛啊? “好了老太傅,朕圣旨已下,难道让朕自己打自己的脸吗?”朱祁钰直接耍无赖。 胡濙就生气了。 您纳我孙女,没和我商量,如今又封我儿子爵位,又不和我商量? 拿我胡濙当什么? 夜壶吗? 想用就用,想踢就踢! “您问问邢国公,胡豅在战场上表现如何?” 朱祁钰自说自话:“因为您,朕都压着胡豅封赏呢。” “否则以胡豅的战功,足够赐下侯爵世券。” “因为您的关系,也因为胡妃的原因,免得他被天下人唾骂,骂他胡豅靠爹,才得到的爵位。” “所以,朕就竭力压着他。” 哪壶不开提哪壶,您故意气我是不是? 胡濙气得说不出话来。 朱祁钰还在说:“胡豅乃大将之才,而且朕知道,他允文允武,未来又是一个于谦!” 当于谦,进入臭水沟吗? 我胡家是清白人家! 莫名其妙成了外戚,现在又成了勋臣,你是嫌我胡家不够臭吗? 胡濙快被气晕了。 朱祁钰却觉得好玩,这老头跳脚的样子好玩。 “老太傅,朕也想晋一晋您的文爵,做太保……” 噗通! 朱祁钰话没说完,胡濙直接气晕过去了。 我胡濙半辈子功劳苦劳,怎么变成了靠女人的外戚呢? 陛下您过分了啊。 于谦轻咳一声,赶紧扶起胡濙。 朝臣莞尔。 朱祁钰收敛了笑容:“于谦,朕问你,那郑古塔可信?” 说回正事。 于谦肃然道:“陛下,归化之将,皆不可信。” “只要我大明国力处于巅峰,他们自然为我大明出力。” “可一旦出了国力下滑,他们可就难说了。” 朱祁钰点点头:“所以朕让你把郑古塔带回京,充作京营,在京内同化他们。” 于谦却摇摇头:“陛下,漠北人记吃不记打,怀柔是没用的,对他们好是没用的!” 于谦和漠北诸族打交道最多。 奉天殿上下都在聆听。 “只有杀!” “把他们杀怕了!” “自然就会像狗一样,对大明忠心了。” 于谦这几仗打完,一身凶气。 朱祁钰皱眉:“可毕竟他们投降了国朝,是大明官军,如何想杀便杀?” “陛下不是想扩大疆域吗?” 于谦抚须笑道:“这些人就是最好的刀子!” 让他们自己人杀自己人! 最后把这些人消耗掉。 好狠的毒计啊! “他们会愿意吗?”王竑皱眉问。 于谦看向王竑,冷笑道:“兵听将命,陛下下旨,谁敢不听命?” “不听命就是造反,杀了便是!” “而且,一味威服还不行,还要施恩。” “那些鞑靼将领,只想在大明混个富贵。” “只要咱们承诺他们权势,升他们的官。” “为了富贵,他们可不会在乎兵卒的死活。” 于谦微微停顿,跪在地上:“既然陛下封于冕爵位,那便让于冕率领鞑靼军出关,兵进漠北,为陛下开疆拓土!” 于谦是真舍得啊。 带着一群刚刚归化不久的鞑靼人,去打鞑靼人的领地,于冕还能回来吗? 见朝臣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于谦哈哈大笑:“诸位,你们未免太高估鞑靼人了。” “鞑靼人哪有什么家国观念呀!” “鞑靼人最势利,只要对他们有好处的事情,莫说去杀同族,就是杀亲爹,他们都下得去手!” “只要咱们大明是天下第一,国力强横,借鞑靼人一百个胆子,都不敢反!” “于冕去了,只有战功,没有危险!” 真的吗? 朱祁钰觉得咋这么魔幻呢? 若漠北人这么好对付,土木堡是怎么败的? “陛下!” “今时不同往日了!” 于谦不得不解释:“如今咱们大明衰弱,远不如永乐朝,但漠北也没强盛到哪去。” “这些年,漠北一直在打仗。” “也先想称汗,攻伐各部,草原上一片血色。” “后来也先被杀,草原上四分五裂,又陷入内战,鲜血染红了草原。哪怕漠北诸族再善战,部民也厌倦了战争。” “而且常年征战,损耗实在太大了。” “这才给了我们大明可乘之机,微臣才能侥幸胜利。” “陛下。” “如今的漠北,和永乐朝的大不一样了,哪怕是正统朝的瓦剌,也远远不如。” “所以微臣才能战胜鞑靼人,不是微臣用兵如神,而是鞑靼兵衰弱,鞑靼各部争权夺利,已经到了白热化。” “给了微臣各个击破的机会罢了。” “不过是运气好而已。” 于谦叩拜。 若别人打了胜仗,肯定会吹嘘敌人有多强。 偏偏于谦,认为自己打胜仗是取巧而已,这才是真的强者。 一次运气好。 两次三次还是运气好吗? 于谦在削弱自己的战功,让皇帝好做。 “可于冕缺乏独立领兵的经验。” 朱祁钰还是不放心于冕去。 万一于冕死在了漠北,他怎么跟于谦交代? 于谦可是定海神针啊。 万一儿子死了,他黑化了,怎么应对? “陛下担忧甚是,邢国公,不如再请一位老持稳重的将领去漠北吧。” 胡濙也担心。 别看皇帝爱坑人,但封赏起来,绝对大方。 于谦这般大功,皇帝一口气封出去四个爵位,足见皇帝心诚,仍尚觉不足。 他家若倒向勋臣,他家必然人人封侯,他胡濙死后必然追赠王爵。 朱祁钰沉吟,得派个老将去。 虽然汉州都司有毛胜和李瑾,但三万鞑靼兵,可要管好了才行,于冕可去,但必须要保证绝对安全。 本心里,他是不希望于冕蹚这浑水的。 “陛下,不如请安远侯走一趟!”王竑开口。 安远侯是柳溥。 “可。” 朱祁钰决定把柳溥放出京,三万鞑靼兵,需要一个强势老将坐镇。 柳溥虽然打仗水平一般。 但老持稳重,总不至于把鞑靼兵给弄没了。 “老臣还有一个人选。” 胡濙忽然跪下:“陛下可还记得平定叶宗留的张楷吗?” 张楷是永乐二十二年进士。 其人文武全才,平定邓茂七、叶宗留造反,皆有战功,是个允文允武的人才。 但在景泰元年,因为奸佞污蔑,原主将他罢官了。 “升任张楷为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随军去汉州都司,做汉州都司巡按使!” 朱祁钰果断决定:“再从今科进士中,挑一批人去汉州都司。” “邢国公,您认为,是否该在这支鞑靼兵中掺入汉人?” “陛下不可!” 于谦果断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此军适合消耗掉。” “还有孙尚书接纳的帖木儿骑兵,都该投放到战场上去,消耗掉。” “我大明缴获无数牛羊马匹,想训练骑兵,可训练我汉人成军。” “鞑靼人,终究非我族类。” “就让于冕担任此军主将,多多提拔鞑靼人,由您赐下汉名,将三万人消耗到一万余人后,再打散了,充入各军,彻底汉化。” 于谦认真道:“届时,朝堂赐下几个指挥使,酬功于他们。等到了下一代,自然就成汉人了。” 朱祁钰颔首。 “就按邢国公说的办!” 朱祁钰却道:“但于冕太年轻了,让柳溥担任总兵,于冕做副总兵。” 就是说,送死让柳溥去,于冕不许死。 于谦翻个白眼。 您是真不把柳溥当个玩意儿啊。 “曹义,你来担任九门提督府提督。” 朱祁钰看向存在感很低的曹义,先赞扬曹义的功劳,才说正事:“为朕训练兵卒。” “老臣谢陛下隆恩!”曹义叩谢。 “梁珤暂时协镇辽宁,暂不调入京中。” “所以京中缺兵,朕从各镇抽调回来一批,正好由曹义你来练兵。” “闲暇时候去讲武堂任教。” 朱祁钰看向于谦:“邢国公,你此战居功至伟,必然见解极为深刻。” “也去讲武堂任教,将你的经验,传授给年轻人!” “微臣领旨!”于谦是乐意调教新人。 又讨论了几件事。 朱祁钰站起来:“诸卿,晚上皆来乾清宫赴宴,朕这只铁公鸡,可不容易让你们一顿,都留着点肚子,来乾清宫把朕吃穷!” 朝臣哈哈大笑,气氛轻松。 下了朝,朱祁钰在勤政殿处置政务。 因为乾清宫正在准备晚宴。 大明由守转攻,开疆拓土。 边境不断有奏章送入宫中,毛胜、李瑾分兵,毛胜沿着汤河往北推,李瑾则往滦河方向行军,成果喜人。 各地不断将罪犯押送进入长城外。 一座座城池,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草原上。 王恕和李秉同心协力,沿着长城建城,然后修建棱堡,连成一片。 李秉还把善于建城的陈泰带了过来。 陈泰是建城高手,当初把也先弄得十分无语。 北京保卫战时,他丢了紫荆关,退守白羊口,也先白天攻城,他晚上修城,把也先气得跳脚。 辽宁省。 牛珍、顾荣率军出塞,拿下辽河套,筑城守卫。 各地士绅被迫拆分出一支,陆陆续续,迁入辽宁省。 江南的文人,也被强征入京。 河道上,每天都是人头攒动,无数人入京,进入漠北。 各条驰道都在修建,改善河道,沟通水运。 以前担心漠北诸族入京要道上,也开始勾连水系,完善交通。 梁珤驻守四平城,四平城继续开建。 吉林都司的治所暂时设在四平城。 有上百房的北孔,被拆出来七十房,进入汉州都司,每建一城,入驻一房。 被勒令出京的文人,也被安置在各城。 还有宗室,都被陆续安置。 这些文人,在江南是草,在京中是狗,到了漠北那都是宝,罪人可以死,宗室可以死,唯独文人一个都不能死。 汉州都司都指挥使王恕先入京拜见,皇帝嘱咐他很多,告诉他不必善待宗室,让宗室在长城外繁衍生息。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 “冯孝,两个月,三个妃嫔怀孕,以前你敢想吗?”朱祁钰放下奏章,在庭院里溜达。 冯孝不敢说话。 “朕都不敢想,朕有生之年,还会有孩子!” 朱祁钰冷笑:“朕一直以为,是自己身体有问题。” “结果呢?” “朕刚和他们达成协议,后宫就有动静了,真是有趣啊。” 朱祁钰也不想多说。 这种事不敢细想,细思极恐。 都说乾清宫有毒,住在乾清宫里的,都不孕不育。 结果呢? 他不还是有了孩子? “冯孝,那个卢宣是你的人?” 噗通! 冯孝跪在地上:“是皇爷的人,奴婢不敢结党。” 朱祁钰瞥了他一眼:“方瑛上的奏章,里面说,卢宣家财很多呀,这个卢宣在广西十几年,没少赚啊,你收了多少?” “奴婢家里只有五十万两银子,您是知道的!”冯孝不敢撒谎。 “朕逗逗你。” “该收的就收,日子总要过得好些嘛。” 朱祁钰笑道:“朕已经下旨,让方瑛放了卢宣,他是你的人,让他回来跟着你吧。” 冯孝吃了一惊。 皇爷是最讨厌贪污的,据说卢宣家中搜出来价值四百二十万两的现银和东西! 420万两啊! 怎么就轻轻放过了呢? 朱祁钰歪头,看着他:“不明白?” “奴婢愚钝。” “他给方瑛的一张礼单很有意思啊,方瑛进献给朕,朕看完后,触目惊心。” “朕都在想,该不该处置!” 朱祁钰目光阴鸷:“嗯……你打个招呼下去,卢宣不许死。” 冯孝明白了。 皇爷想用卢宣制衡方瑛。 方瑛握着十万大军,皇爷是睡不着觉的,所以和方瑛有仇的卢宣,就有了利用价值。 让卢宣给方瑛拖后腿,尤其不能让方瑛在广西结党。 万一来一出黄袍加身,该怎么剿? “新建的三个都司,缺钱啊!”朱祁钰幽幽道。 “奴婢愿意贡献出全部家财!”冯孝心领神会。 “朕贪你那点钱?” 朱祁钰瞥了他一眼:“快起来吧,想办法把古玩字画变现就是。” 冯孝明白了! 这是让礼单上的人买呢! 卢宣送礼对象,都是宫中的太监。 太监不附庸风雅,都信佛敬道,把钱都往庙观里面砸,想图个余生心安,也想求一场来生富贵。 “按市场价出吧,你做主便是。”朱祁钰掉头进了勤政殿。 “奴婢遵旨!” 冯孝打算把钱,全都买进古玩字画。 然后,再卖给京中达官显贵,说不定还能大赚一笔! 他眼睛登时一亮。 晚上。 乾清宫晚宴。 朱祁钰高举酒杯:“今天是给邢国公接风宴,朕先干为敬!” “这是真酒!” “不是水!” 朱祁钰特意说一句。 但这是黄酒,不是蒸馏酒,他喝不了那玩意。 朝臣忍俊不禁,皇帝拿白水诓骗诸王的一幕,历历在目。 朱祁钰一饮而尽。 “臣等敬陛下!”朝臣叩拜。 场面其乐融融。 一连喝了三杯,朱祁钰脸色泛红。 慢慢站起来,高声道:“于谦!” “朕不是不可共富贵之君!” “你的功劳,朕看在眼里!” “根本不必担心功高盖主,朕会杀你!” “绝对不会!” “诸卿都在这里!” 朱祁钰吐了口酒气,道:“为朕做个见证!” “而且,你更不必担心,朕不会用你!” “活着的王爵,我大明不是没有!” “你于谦,就是第二个徐达!” 朱祁钰自比太祖皇帝:“诸卿,举杯,这杯酒,共敬邢国公!” 于谦跪伏在地,泪涕俱下:“微臣谢陛下厚恩!” 这是他变成武勋的回馈。 如果他做太师,肯定命不久矣了。 想做太师可以,效仿张辅,当国丈。 “这杯酒喝的痛快!” 朱祁钰竭力高捧于谦,是因为他需要于谦,护佑他的子嗣平安诞下,健康长大。 “先有喀喇沁攻略辽东,后有鞑靼兵围大宁,直逼京师。” “朕这心呐,一直悬着吊着,一刻都不能安生。” “煌煌大明,又到了风雨飘摇的十字口上!” “朕一刻都不敢安枕!” “多亏了邢国公!” “挽救大明于水火!” 于谦跪在地上,连说不敢。 朱祁钰却摆摆手:“你的功劳,朕、朝臣、大明都记在心里!” “朕打算将大宁城,改名为廷益城!” “取自于谦的字。” “表彰于谦之大功,让后世世代记住,你于谦在廷益城,一战封神!” 朱祁钰不吝惜奖励之词:“再在廷益城立一座生祠,铸邢国公像,受世代香火!” “让陈祥亲自出京,为你雕像!” 陈祥,那是工部侍郎,雕塑极为传神。 “陛下,微臣何德何能,岂能受民间香火?”于谦吓坏了。 这是要把于谦抬到关羽、岳飞的地位上去啊。 大明,没有这个规矩! 甚至,武庙都被太祖皇帝拿掉了,这是在竭力遏制武将。 开国第一功徐达,被立庙供奉了吗? 没有! 他于谦功劳能比徐达大? 没有的,皇帝要干什么呢? “你一战打崩了鞑靼精锐,便是大功!” “你一战,囊清漠北,就是大功!” “你一战,为大明立心,就是大功!” 朱祁钰掷地有声道:“不要说赏无可赏,朕能赏!也敢赏!” “你于谦想做圣人!” “朕就让你做武圣!大明的武圣!” 朱祁钰走下台阶,高声道:“诸卿,尔等只要有大功于社稷,朕也让尔等做圣!” “以后,有大功于社稷者,便将一城,改其名,让世人记住;铸其像,受世代香火,此为定制!” 这是给于谦的第三个回馈。 朝臣都惊呆了,自古以来,华夏没有将城池名改为人名的先例。 隋唐之前确实有,如禹州、任丘、茂名等。 因为现在的人忌讳。 国人忌讳此事。 但由皇帝亲自命名,就是表彰了。 何况,只是用了于谦的字,没直接叫于谦城,也是对于谦的尊重。 “陛下,微臣微薄战功,岂能封赏如此之重?”于谦有点吓到了。 他倒是不忌讳。 主要是封赏太大了,他担心反噬过重。 “朕还嫌赏赐得太轻呢!” 朱祁钰笑道:“你这一战,朕都想直接封你为王!” “不过,朕为了能让你继续征战,便暂息了这个念头。” “除此之外,朕还给你准备了一份重礼!” 朱祁钰拍拍手。 有太监捧上来一个托盘,托盘用红布盖着。 掀开红布,竟是一本古籍。 于谦眸中泛起波澜,这是李白的手书! 那不是古籍,而是用来装裱手书的。 宴会上多有文人,都喜欢闲来无事时写几首诗歌,自然崇拜盛唐诗人,李白的手书,那是无价之宝啊。 是宫中的典藏,皇帝竟然取来,赐给于谦。 这叫投其所好。 “陛、陛下,此礼太过贵重了!”于谦的声音在颤抖。 这才是读书人心中的无价之宝啊。 “朕在圣旨里,要赏你金银无数。” “但朕知道,你不喜欢那些俗物。” “再说了,真要赏你,朕内帑也没有呀。” “又不能不赏。” “所以朕就左思右想,知道你爱读诗看文章。” “就将宫中典藏的,世间独此一份的,李太白的《上阳台帖》赐予你。” 朱祁钰收买人心呢。 他需要于谦,护佑他子嗣诞生,就得下血本。 “陛下懂微臣,那些俗物,微臣看都不看一眼,唯独此等雅物,微臣能看一眼,死了都值得!” 于谦哽咽道。 这才叫投其所好。 你送于谦一卷画,他未必喜欢,送一本古籍,他应该能喜欢,但无法彰显出特殊性。 还是体现不出皇帝对他的另眼相看。 所以,他就想到了李白手书。 李太白存世唯一的手书,《上阳台帖》。 只是区区四言诗,25个字。 但却是李白唯一存世的手书,价值根本不能用钱财估量。 朝臣们全都眼热。 都想一睹为快。 这套手书,连皇帝都舍不得看,万一损坏了,能心疼死。 但历史上,这手书被赏赐给了项忠,被其后裔项元汴收藏。 “哈哈哈,邢国公,把这无比珍贵的手书打开。” “给诸卿看看吧!” 朱祁钰笑道:“这东西虽然收藏在皇宫里,但朕都没看过呢,也想一睹为快。” 于谦先敬手,让太监把案几擦得极为干净。 他又用袖子反复擦几次,确定没有油渍。 才小心翼翼展开。 还不许人近看,担心谁喷上吐沫星子,毁了绝世名书。 看于谦的小气劲儿,朱祁钰乐了。 朝臣也都是爱书之人,当古籍展开时,所有发出惊呼。 宴会也随之进入高.潮。 朝臣激动之下,效仿《上阳台帖》,作诗论诗。 一个多时辰,宴会才散。 朱祁钰兴致勃勃。 回到内宫,怀恩蔫啦吧唧伺候着。 怀恩倒是没少骗,结果汗庭没了,于谦也太猛了,把他的功劳也给弄没了。 但汗庭得知精兵俱损,直接从和林搬跑了。 他这个大明使者,倒是没人敢得罪,恭恭敬敬送回来了。 但功劳没了,怀恩十分郁闷。 净事房太监高得善进来,请翻牌子。 “翻谁啊?” 朱祁钰眯起眼睛:“后宫三个,都怀有身孕了,翻谁的牌子?” 高得善跪下磕头。 准是冯孝安排的,想让他再纳女人。 他也没想到,胡贵菊这么快就怀上了。 太祖皇帝为何生那么多孩子? 只要宫外没人搀和,他也能生那么多! “让林钰伺候吧。”朱祁钰想到林钰那哀怨的小眼神。 毕竟林聪督抚河南,劳苦功高,就安抚安抚他吧,他在山东和朱英合作并不愉快。 只是林钰体毛重,他不太喜欢。 圣旨传下去,林钰欣喜若狂,赶紧梳妆打扮,由着太监被扛入乾清宫。 朱祁钰还没说话,她便主动从他脚下爬上来。 十分主动。 却不太会。 朱祁钰乐了:“没进雨花阁吗?没上第四层?” “回皇爷,您匆匆传旨,教习嬷嬷教了一些,奴婢蠢笨,没有学会!” 林钰把姿态放得很低,更惹得皇帝喜欢。 “那朕教你吧!” 朱祁钰翻身起来,忽然看到林钰眸中的促狭。 顿时停下:“你敢欺君?” “呀!” 林钰吓得赶紧跪下:“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就这样,不许动……” 直到天色蒙蒙发亮。 朱祁钰才起床,神清气爽,胡濙说得没错,不能经常,要隔七到十天,不止身体好,精神状态也好,越想这事,才有滋味。 否则就成为一台机器,有什么意思? “冯孝,你说各族不服,以武力压服之后,能否从其族选一美女,进献入宫,做朕的妃嫔,此族能否愿意汉化?” 朱祁钰突发奇想。 用联姻的方式,怀柔各族。 “陛下,怕是要苦了您。” 冯孝小声道:“那些土人长相黝黑,又丑陋,怎么能入宫侍奉陛下呢?” 这就是你不懂了。 不同风味的,有不同的妙处。 体毛重的,有体毛重的好。 只要长相漂亮就好。 “能怀柔各族,朕委屈些也无妨。”朱祁钰决定献身自己。 锻炼后,用早膳,上朝。 “陛下乃天潢贵胄,岂能以身试法?”胡濙坚决反对。 “土人不懂汉话,也不懂规矩,如何入宫侍奉陛下?”叶盛也反对。 “陛下迫切怀柔之心,臣等清楚,但请陛下爱惜自身,皇室血统,绝不容玷污!” 王竑坚决道。 朝臣全都反对。 整个奉天殿,没人瞧得起土人,都把土人当成野蛮人。 就这种心态,怎么怀柔人家? 朱祁钰皱眉:“联姻,是最快的汉化方式!” “陛下,我朝大军压境,轮不到土人说不!”王竑认真道。 欠一点,明天补一千!抱歉! (本章完) ------------ 第184章 挖士绅的根子,坐看土司攻伐,大明再次君临天下! 奉天殿陷入僵持。 群臣反对皇帝与各族土人联姻,恐怕也会反对和漠北鞑靼联姻。 这就是大明的气节。 “诸卿,朕想为边疆地方做点事啊!”朱祁钰叹了口气。 于谦跪在地上,高声道:“陛下英明神武,克己奉公,已是明君楷模。” “地方汉化土人纵然难,但我大明众正盈朝,能臣贤吏如过江之鲫。” “若用联姻方式侮辱主君,主辱臣死,吾等臣子无颜站在奉天殿上!” 于谦掷地有声。 坚决反对皇帝纡尊降贵,联姻土人女子。 “何况,陛下若施恩于土人。” “联姻的家族,是否会仗着自己皇亲国戚,在当地做大,成为土司?” “届时,虽然汉化了,却是国中国。” “地方官吏为了讨好皇亲国戚,必然层层欺瞒,等我朝国力衰弱时,必然又是一个百越、安南、朝鲜之徒!” “是以,臣坚决反对施恩于土人!” 于谦侃侃而谈:“土人和漠北诸族一样,畏威而不怀德。” “但土人实力偏弱,兵势不强,又无强势统治者。” “靠的是名山大川,靠的是地势险峻而已。” “但自西晋衣冠南渡开始,我汉人便开拓南方,不断化土为汉,压缩土人的生存空间。” “但细究其因,乃中原沦丧,汉人不得不在中原之外重建家园,是以开发南方。” “如今我大明中原钟灵毓秀,欣欣向荣,民间安乐,自然朝野懈怠,所以不愿意扩大生存区域。” “微臣建议,朝堂当做思想引导。” “不宜强迁百姓过去,当以利趋之,告诉百姓,边疆有发财的机会,令其自愿移民过去。” “再鼓励地方,开展商业,耕恳田土,润物细无声中,汉化土人。” 听着于谦娓娓道来。 朱祁钰点点头,说白了就是炒概念,在云南炒翡翠,在广西炒旅游,都是一样的道理。 人心趋利,有好处,自然会有人趋之若鹜。 于谦话锋一转:“陛下强征天下士绅填充边疆。” “您想过没有,您在扩大士绅的触角。” “本来国朝士绅已经尾大不掉,那些士绅家族的士子,对朝政指指点点,对朝野上下不满。” “陛下以强硬手段强迁士绅,导致天下哀鸿一片。” “殊不知,其士绅家族指不定多开心呢,您迁居庶脉去边地,他们有钱有粮有关系,自然会成为边地大族。” “身处边地,岂能不培养家丁武装?” “有钱、有士、有武,假以时日,岂不唐朝藩镇再现?” 嘶! 朝堂上下倒吸冷气。 于谦刚做了勋臣,转头就给士绅阶层致命一击。 朱祁钰眼睛一亮,这就是于谦! 虽然他被强制填充进入武勋,那么他就站在武勋立场上说话。 从文勋到武勋,没人比他更知道士绅的可怕。 他今天敢说,是报答皇帝的不杀之恩。 皇帝不但没杀他,还给他无与伦比的恩宠,告诉天下人,朕有宽广胸怀。 于谦今日这番话传出去,民间那些吹捧于谦的文人,一定会大跌眼眶,估计想转头就骂于谦。 “诸卿怎么看?”朱祁钰看向群臣。 叶盛立刻道:“陛下纵然强征士绅方式过激,但却能迅速填充边疆人口,尤其是辽宁那等苦寒之地。” “若移民普通百姓过去,先不说所耗甚巨,只说百姓不认字,有胡化的风险。” “士绅有钱有粮,强征移民,中枢不必负担移民费用,只要分地即可。” “所以移民士绅,是最优解。” 叶盛话锋一转:“但邢国公之言,也不是危言耸听。” “微臣以为,当顺势导引,削天下士绅武装,严禁私役,并将士绅家私役强征入京,充入京营。” “这样一来,士绅再做大,也只是癣疥之疾,成不了边疆大患。” 又来个狠的! 士绅家族不是想培养家丁嘛。 一经发现,就把家丁充入京营,去当军户,不问事由。 叶盛说的是天下士绅。 这番话传出去,叶盛怕是要自绝于士绅阶层了。 “陛下,士绅能在地方做大,归根结底是垄断!” 王竑叩拜道:“士人垄断知识,只有士人家族的子嗣,才能高中进士。” “只要陛下降价书籍,再推广陛下发明的简笔画,将开蒙书籍编成话本,发展戏曲、、简笔画,再将纸墨笔砚的价格降下来,知识垄断自然会被打破。” “其次,是土地。” “士绅家族掌握的着地方土地。” “如老臣之家,名下田亩几千倾,谈不上多。但若细查,哼,老臣之家的土地,覆盖整个江夏!” “这些土地,都是挂靠的,甚至老臣都不知道,究竟是我王家的土地,还是当地小士绅家族的挂靠我家的。” “老臣都不知道,哼,您说吧。” 王竑杀疯了! 直接自爆! “其三,乃关系!” “当初老臣在奉天殿,怒而击杀马顺,从而名满天下。” “请陛下去想,老臣是如何扬名的?” “靠的就是关系!” “哪怕老臣不想借此扬名,但有些人也会推动着老臣,被迫扬名。” “您也知道,自从老臣击杀马顺之后,便得不到君王宠幸,老臣在都察院勤勤恳恳,却当了十几年的都御史!” “这扬名,是成全老臣呢?还是害了老臣呢?” 王竑真的杀疯了! 用自己举例,把士绅的来源、构成、弱点,详细剖析出来。 连朱祁钰都傻眼了。 人家于谦有爵位,你王竑、叶盛是文官啊,你们自己挖自己的根子,太狠了吧! “陛下,王家虽乱。” “但我王竑行得正做得直,吾父王少保(王佐)、吾王竑,吾子孙俱靠真本事显赫于朝堂。” “绝不用蝇营狗苟之法,也不屑为之!” 这就是王竑的底气。 我自爆又如何? 我爹王佐、我王竑、我儿孙都有真才实学,只要皇帝宠幸,自然鱼跃龙门,不靠邪门歪道。 “壮哉,诸卿!” 朱祁钰站起来,高声道:“大明初建时,太祖重用士绅,压制功臣集团,建文承上启下,太宗以文治国,方有今日士绅之显赫!” “朕也不是一定要掘了士绅的根子,让士绅去死!” “但是!” “诸卿能和朕掏心挖肺,说出这番话,朕心甚慰。” “朕知道,尔等和朕一样,都是希望大明好的,朕与尔等君臣,勠力同心,创造景泰盛世!名垂青史!” 朱祁钰脸上露出笑容:“邢国公所忧虑,叶盛、王竑之担心,俱有道理。” “但填充士绅于边疆,不可动摇。” “叶盛的办法非常好,强征天下士绅家中身强力壮者,填充京营,边地也不许出现私人武装。” “刑部,写入大明律,有私人武装者,一概诛族!年轻力壮者,未充入京营者,削掉手指!” “这些人更不能留在地方,这些人无孔不入,卫所糜烂,和他们不无关系。” 朱祁钰笑道:“朕刚才也说了,不是要杀光天下士绅。” “而是要限制士绅。” “朕说的粗俗一点,都在大明这口锅里面吃饭,谁敢砸锅,朕就诛了谁九族!” “只要想在这口锅里安安稳稳吃饭的人,朕才会容忍他们,永远给他们留一口饭吃!” “今日暂且讨论到这。” “诸卿回去后都想一想,明日给朕上奏章,明日朝堂上再讨论。” “今日邢国公说的是土人,畏威而不怀德。” “那咱们就打。” “打到他们害怕!” 朱祁钰没必要和士绅彻底撕破脸。 他的儿子还没出生,还没长大,现在要克制,要忍。 仔细想来。 当初,为何扶他承嗣大统,没有选择朱瞻墡,因为朱瞻墡有成年儿子,不好控制。 他朱祁钰绝不能像宣宗皇帝那样,年纪轻轻就没了,幼君登基,主少国疑。 所以,还要克制。 “陛下!” 于谦深深看了眼皇帝,皇帝成熟了。 有了子嗣,就知道该后代考虑了。 治大国如烹小鲜,总要一点点来的,您还年轻,国家在您手上,一定会重现汉唐荣光的。 “靠武力,是永远征服不了土人的。” 于谦又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邢国公请细说!”朱祁钰和颜悦色,他并不觉得这是忤逆,有不同看法,就要说出来。 “曾几何时,蒙人何其强大,铁蹄蹂躏中原。” “但我汉人臣服了吗?” 于谦激动道:“没有!我汉人从未臣服过!” “土人也是同理。” “我大明强势攻伐,只会让土人报团取暖。” “您知道为何土人屡屡造反吗?” 朱祁钰刚想说,是因为贪官污吏,严酷剥削。 于谦却道:“因为,我大明想化土为汉!所以土人不同意!” “啊?”朱祁钰愣住了。 是啊,他苦心造诣,就是想将云贵两广闽等边疆省份,彻彻底底变成汉地,让人说汉话,让人变成汉人,彻底受大明统治…… 等等! 这和蒙元马踏中原有什么区别? 土人认为,那是他们的土地啊,大明才是那个入侵者! 朝臣也都露出恍然之色。 “陛下想的没错,对土人而言,我大明就是蒙元!” “我们在压缩他们的生存空间。” “所以,他们才会对我大明心生不满!” “不愿意被怀柔,不愿意被汉化。” 于谦笑道:“您可以问一问陈侍郎,他在云南政通人和,是如何做的?” 他看向陈文。 陈文是孙原贞举荐的吏部侍郎,他因母丧请求去官守孝,被朱祁钰夺情启用,如今刚刚入朝。 “微臣拜见陛下!”陈文恭恭敬敬行礼。 朱祁钰看着他。 “回陛下,回邢国公。” 陈文如履薄冰,因为他的举主是高谷,按理说高谷一党,应该不受待见。 但他入京之后发现,各部都在忙碌工作,和之前他当京官时,风气完全不一样。 办事效率提升,各部百官都在绞尽脑汁思考如何办实事。 反倒是竞争更加激烈,更加勾心斗角。 “微臣在云南,仅做了一件事,就是为百姓着想。”陈文说的简单。 但试问,地方官员,有几个做到的? 那些官员,哪个不在地方作威作福?当自己的土皇帝? 有谁为百姓着想过? 古往今来,鲜有为之! “对土人呢?”于谦问他。 “人心趋利,给土人适当利益即可,他们自然愿意被汉化。” “只是土司难制,土司会禁止土司境内的百姓被汉化。” 陈文认真道:“只要推平土司,给土人利益,他们就会主动汉化,无非是顺势而为。” “好一句顺势而为!” 于谦赞赏道:“陛下想过没有,倘若咱们停止汉化,也不再扩大势力范围,会是什么样的情景?” “反而卖给各大土司武器。” “然后充当整个边疆的裁判,任由这些土司互相攻伐。” “只要咱们不动,土司们自然会蠢蠢欲动,因为一点利益就会打得头破血流,和漠北诸族没有两样。” “到时候,咱们大明就能渔翁得利。” 嘶! 这还是士大夫说出的话吗? “此乃不仁……”陈文失声道。 “陈侍郎,咱们对土司讲仁义,土司是怎么对待咱们的?” 于谦反问:“土司不愿意汉化,认为我大明在抢占他们的领土!认为土人应该自成一家!称王称霸!” “我大明又不是仁义善人!” “凭什么对异族仁义?” “何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土人又如何?陛下将大明国学送给土人学习,那是天恩浩荡!” “若换做宋元,早就以强兵征伐,杀光了事了!” 于谦厉喝。 陈文发现,朝堂中无数道森冷目光看向他。 尤其是丹陛之上的皇帝。 “邢国公请细说!”朱祁钰懒得搭理陈文。 于谦拱了拱手,道:“陛下,隋朝时,长孙晟以‘远交近攻、离强合弱’之策,分化瓦解突厥。” “如今土司,就如我大明国中国。” “与其强行征伐,空耗钱粮,还会令互相见血,互成仇敌,反而加重了汉化难度。” “不如行太祖之策,在边地建立王府,分化土司,离强合弱,徐徐吞并。” “您之前让边地多多修路,是无比正确的。” “只要有大军震慑,挖通山脉,多多挖出几条道路,勾连水系,让天堑变通途。” “咱们就能蚕食土司之地。” 于谦侃侃而谈。 这不是西方殖民那一套。 而是太祖用的殖民方略,所以在云南建沐王府,就是让沐王府做云南土司的裁判,太祖之心,是想囊括云南往南。 可惜,后世之君没人在用了。 “此法是否太慢?” 王竑皱眉:“我大明行了近百年,土地非但没增加,反而还不断被土司侵占。” 这能怪政策不行吗? 是皇帝不行好吧。 “王阁老,一点都不慢!” “我明军从征召大军,适应气候,到训练,起码需要一年时间。” “而且,挖通道路,还需要当地土人配合,咱们是要让利给他们的,那些土人可没什么远见卓识,自然趋之若鹜。” “都需要时间。” 于谦认真道:“既然准备时间长达三到五年,何不在此期间,削弱土司的力量呢?” “大明无非花费一些财货,就如宣德朝,用马市牵绊住漠北,是一样的道理。” “咱们也能借机捏住土司的钱袋子。” “等咱们平推土司时,土司连钱都没有,拿什么跟咱们打仗?” “凭地势险峻吗?” “别忘了,这期间,咱们把路都修平了!” 于谦抚须而笑:“到时候,整个边疆,都是我大明领土,陛下下旨,天下莫敢不服!” 朝臣大多点头。 其实,土司一直都不是大明的心腹之患。 甚至朝堂上下都不愿意边疆南扩,因为消耗太大,治理难度太高。 看看现在富裕的江浙,那是汉人几百年耕耘的结果,从三国时期东吴开始,衣冠南渡之后,才真正富裕繁华起来的。 所以,当汉人有了舒适圈后,就不愿意开拓新的领土,不愿意再耕耘新的土地。 因为所耗时间太久了,万一发生战争,就便宜了其他人。 想彻底把边疆省份养熟,快则百年,慢则三五百年,期间需要海量的物资往里面堆,试问哪个君主愿意做吃力不讨好的活? “邢国公,陛下在扩充镇国军,想平推广西土司,您觉得呢?”王复开口问。 于谦略微思考后,回答:“陛下想平推土司,在广西可行,但在云南绝对不行!” “广西算不上生地。” “从宋元时期便不断汉化,至今已经算得上内地了。” “广西土司强大的,多在广西和安南边境,大明新扩入的领土。” “方瑛带着镇国军,在广西苦练一年,想平推广西,大治两广,并不困难。” “但云南可不一样!” “云南往南,有麓川、东吁等各国,错综复杂。” “而且云南土司连成一片,实力强劲,想彻底汉化,必须先韬光养晦,再用强军平推。” “还有一条,就是云南的瘴气过于厉害,十万大山绵延于边境,地势才是我军最大的难题。” 于谦拱手道:“微臣以为,可以征伐麓川国为名,苦练新军,在云南本地征兵,尤其是多多招募土人,建云南军。” 只有当地土人,才能适应当地的气候、地形,才能成为强军。 朱祁钰微微颔首:“邢国公老成谋国。” “就让阁部列出的条陈,认为招募多少人合适,再该派谁去领军,都由阁部讨论后决定。” “不建云南军,直接建云贵军。” “先拿贵州土司练手,再动云南土司!” 说到这里,朱祁钰沉吟,道:“想收买云南土司,就大肆发展茶马古道。” “用这条古道,把边疆土司串起来,先捏住他们的钱袋子。” “再派人进行挑唆,合纵连横,令各土司不停攻伐,咱们卖武器给他们。” “至于建王府,酌情建吧,不派诸王出京,暂时由朝臣管着,以王府的名义行事便是。” 朱祁钰儿子还没出生,其他王他可不放心放出去。 “陛下圣明!”朝臣叩拜。 下了朝。 进入乾清宫,朱祁钰盯着地图看。 地图重新画了,把汉州都司、捕鱼儿海都司和吉林都司全都画出来。 疆域扩大一倍。 但都是贫瘠之地,得靠两京十四省输血供养。 早朝时耿九畴还哭穷,未来两年户部更难。 “皇爷,徐珵求见。”冯孝小声回禀。 朱祁钰愣神,才想起来,是徐有贞。 很快,徐珵穿着太监衣服,恭恭敬敬磕头,张嘴叫了声皇爷。 眼泪差点流出来。 好好的文臣,钻营钻营,钻研成为了太监。 “回皇爷,那御米成熟了。” 徐珵下意识自称微臣:“微、奴婢亲自试过了,确实无毒,而且果实饱满好吃,奴婢估量着产量不低。” 说着,进献一支玉米棒上来。 看着黄澄澄的玉米棒,又惊又喜。 这玉米棒不大,不像后世用科技培育出来的玉米棒,又大又饱满。 这根果实还算饱满,个头不大,而且被吃掉了一半,这是层层验毒的结果。 “可否培植?”朱祁钰问。 “回皇爷,是可以培植的。” “因为从南方运来一批成品,奴婢用了几种办法培植。” “如今已经长出了小苗,还不知道能长成什么样子,但奴婢估算,应该是可以培植的。” 徐珵老老实实回禀。 “亩产多少?”朱祁钰问。 “这是您赐下的第一株,当时只有一株,无法确定亩产,但仅此一株,结出两根御米。” 徐珵道:“奴婢以为,如果做果时,只留一根御米穗,果实会比这一株大一些。” 朱祁钰颔首:“你觉得这东西习性如何?” “非常皮实好养,您送到宫中的一批,奴婢栽种在院里,也不照看,基本不怎么施肥,照样茁壮成长。” 徐珵道:“唯独需要灭虫,奴婢正在掌握经验,日后会编纂成书,教导民间如何种植。” 这就是大才! 当初没杀他,果然是对的。 朱祁钰笑了起来:“徐珵,伱做得很好,宫中设农业监,你来做提督太监。” “奴婢谢皇爷天恩!” 徐珵已经不抗拒太监身份了。 他这样的人,能活命已经法外开恩了。 “你在宫中好好干,你家人朕自然会多多关照!” 朱祁钰给甜枣:“明年开恩科,让你儿子徐世良参加吧。” “奴婢谢皇爷恩宠!”徐珵磕头。 朱祁钰之所以留下徐珵。 还有一个原因,他有两个厉害的外孙,一个是祝允明,一个是蒋焘。 祝允明号枝山,就是四大才子之一。 蒋焘乃是切瓜分客的主人公,也是一代文学家。 再者,朱祁钰实在欣赏徐珵的才华。 搞政治水平一般,却是个实干人才,这样的人才大明最稀缺。 “其他作物,培育得如何了?”朱祁钰又问。 “回皇爷,全都栽种下去,都生了苗,奴婢以为这些作物都非常皮实好养。” 徐珵老老实实道:“只是,奴婢不知道此几种作物,能否在寒冷气候下生存。” 他也在投其所好。 既然认下太监身份,就得在宫里使劲往上爬。 朱祁钰略微沉吟:“这样吧,你带着作物出宫,去辽宁栽种,朕让你做吉林都司镇守太监。” 徐珵眸现惊喜,皇帝的决心不可动摇。 只要他培育成功这几种作物,自然会青云直上,说不定有朝一日,他能做司礼监掌印太监呢! 咕噜! 徐珵吞了吞口水,当太监也许还真不错。 “徐珵,你只负责在不同环境下,培育作物!” 朱祁钰看着他:“政务暂时交给其他人,你就做这件事,只要能成功,朕在漠北挑一座城池,用你的名字命名!” “他日,你也能位极人臣,做司礼监的大珰!” 徐珵可是官场老油子。 瞬间明白皇帝的深意。 如果他做不到,那么就不必回宫了,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吧。 这是死命令。 “奴婢一定在今年之内,就培植成功!”徐珵叩拜。 “需要什么,跟李贤、商辂去要,他们必须满足你。”朱祁钰又叮嘱几句,才打发他走。 “把这半根御米,送去内阁,让阁臣品尝一下。”朱祁钰跟冯孝说。 冯孝愣了愣神:“皇爷,这东西怎么吃呀?” “试毒太监怎么吃的?”朱祁钰问。 “生吃的。” 朱祁钰无语:“放进锅中煮熟,就能吃了。” 这么简单? 冯孝赶紧让尚食局做,然后送去内阁。 工部来报。 养心殿和军机处竣工。 在乾清宫右侧,西六宫的前面。 以后去养心殿办公。 “皇爷,谈娘娘差人来禀报,到了该给皇爷请脉的时候了,问皇爷何时去永和宫?” 正在处置政务的朱祁钰抬起眼眸:“晚上便去,晚上便在永和宫歇息了。” 谈允贤怀孕,朱祁钰不让她来回奔波,免得伤了胎气。 “奴婢这就去禀报。”冯孝刚走。 于谦和胡濙联袂而来。 进了乾清宫,行礼过后,于谦便急声问:“陛下,此御米收成几何?” 就知道是为了御米而来。 朱祁钰让人把徐珵的记录拿来给他们看。 “朕已经让徐珵去辽宁了,去辽宁栽种,过几个月便知道,是否耐寒。” “微臣吃了一粒,味道甜美,入口甘甜,吃了一粒就想吃第二粒。”于谦笑道。 胡濙也不停点头:“老臣肠胃不好,但吃了几粒,并没有不适感。” “朕就说过,这东西是个宝贝。” 朱祁钰笑着站起来:“二位,等到了年关,朕的梦境一定能应验!” “臣等亦希望陛下神机妙算。” “若御米能在辽宁栽种,说不定也能在漠北栽种呢!” 胡濙笑道:“哪怕亩产低一些也无妨,只要能吃,咱们在漠北就能站稳脚跟!” “老太傅,等着土豆、地瓜成熟结果,你们就知道喽,这些都是利器。” 朱祁钰笑道:“漠北,咱们这次彻底扎根,不走了!” “土豆、地瓜?” 胡濙蹙眉:“名字过于粗俗,不如御米更高雅一点。” 朱祁钰起名御米,没叫玉米,已经头疼了。 当时是为了推广便捷,但却不接地气,叫起来别扭。 “名字无所谓,只要这东西能吃,能饱腹,能在恶劣环境下栽种,就足够了!”于谦道。 又谈笑了几句,朱祁钰问:“二位匆匆入宫,所谓何事?” 于谦从袖兜里拿出一本奏章,呈递上来。 朱祁钰皱眉:“这驿递里,全是猫腻儿,才抓出这几个人,杀得不尽心。” 奏章是俞山上来的,关于反腐驿递系统。 “俞山也是个废物!” “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朱祁钰收敛喜色,沉吟道:“也别回京了,留在山西吧,做山西巡抚,俞纲去做陕西巡抚。” “虎头蛇尾!” 朱祁钰本想对驿递系统大做文章。 结果呢,雷声大雨点小。 让那些宵小之徒再次隐身。 “二位,朝中谁懂经商?”朱祁钰问。 这可难住于谦和胡濙了。 “陛下想找一个懂商业的官员,去管驿递系统?”于谦问。 “没错,朕想把驿递和邸报,都变成商业化,朝中需要人盯着,要懂商业,不能被人忽悠。” “陛下,微臣以为可让一忠贞之臣去管着。”于谦认为,人品比能力更重要。 “国子监典籍钱溥修撰的奸臣榜,朕看完甚是满意。” 朱祁钰颔首:“就让钱溥去做吧,不行再替换。” “臣等无异议。” 于谦躬身道。 “邢国公,你对朝鲜怎么看?”朱祁钰问。 于谦略微沉吟:“其实,朝鲜和辽东表里一体,微臣在辽东时候,经常和李贤商议局势。” “每次都把朝鲜算在其中。” “可朝鲜王昏聩无道,没有借机袭扰女真部,夺回长白山。” “所以微臣以为,朝鲜势弱,只要大明强兵入驻朝鲜,朝鲜自然会屈服于我朝。” 胡濙却道:“陛下,从罗绮传来的消息来看,朝鲜国王李瑈是个野心勃勃的君主。” “他乃篡位夺权之君,于景泰七年被我朝册封,方才名正言顺。” 其实,朝鲜历史,就是翻版明朝。 李瑈是靖难夺位,效仿的是太宗皇帝,而太上皇李弘暐又复辟几次,差点就复辟成功。 靖难之役,夺门之变。 看看,这就是小天朝。 “老臣以为,李瑈不是没有野心,也不是没有实力。” “而是朝中局势诡谲多变。” “使得朝鲜进入内耗之中。” “幸好陛下预知先机,派遣罗绮和程信,以天朝使者的身份,坐镇朝鲜。” “我朝方能借机快速怀柔朝鲜。” 胡濙看了眼于谦:“邢国公以为用强军弹压朝鲜,老臣却以为不需要。” “朝鲜局势,已是烈火烹油,我朝顺势利导,让朝鲜局势不断倾轧。” “就能渔翁得利。” “毕竟朝鲜一向恭顺,我朝没有出兵的理由。” 于谦刚要说话。 胡濙却笑道:“只有等朝鲜向天朝借兵,一旦借兵,咱们就屯守朝鲜,再也不回来了!” “倘若御米真能广泛种植,在恶劣环境下生长。” “那么朝鲜之土,就是我大明之土!” 归根结底,还是粮食问题。 朝鲜穷困,所以被历朝君主嫌弃。 “老太傅以为朝鲜会向天朝借兵?”于谦皱眉。 胡濙却笑道:“外来的和尚好念经。” 于谦恍然。 胡濙是用政治手段解决问题,他想用军事实力强压。 朱祁钰认为都不错。 “还需要派谁去?”朱祁钰问。 “陛下,有罗绮和程信坐镇,已经足够了。” 胡濙自信满满:“再令辽宁随时呼应,有李贤和商辂在辽宁,完全无忧矣。” “等我朝将御米推广下去,整个辽东都种上御米。” “哼,那么天下都是我大明领土!” 胡濙心情极佳。 “老太傅老成谋国,朝鲜方面朕就不担心了。” 朱祁钰看向于谦:“女真部呢?” “陛下,女真桀骜不驯,难以制服。” 于谦慨然道:“微臣以为暂不急怀柔,先让兀良哈和女真消耗,也不怕他们跑了。” “辽东适合居住的地方就这么多,他们跑不出咱们的手掌心。” 听于谦的意思是,今年不打仗了。 辽宁要休养生息,重新建制。 “传旨,令于康收拢辽宁卫所,组建辽宁军,于康任总兵,牛珍任副总兵。” “令胡豅建吉林军,胡豅任总兵,顾荣任副总兵!” “建制……各十万大军!” 话音方落。 胡濙却道:“陛下,二十万大军啊,辽宁一省,如何养得起?” “老太傅以为多少是极限?”朱祁钰问。 胡濙认真思索半晌,才道:“整合辽东镇,维持十二万到十五万即可,再令当地军户操练,随时补充便是。” “允!” 朱祁钰沉吟道:“也该调河南军回河南了。” 梁珤去河南,完全是浪费。 何况,林聪督抚河南,需要河南军震慑的。 于谦看出皇帝的担心,拱手道:“陛下,当务之急是造船!” 梁珤是近臣。 所以派梁珤去督建造船。 但启用松江造船厂,朱祁钰望而生畏,他不亲自坐镇南京,不能放心江南。 “陛下,江南倭寇最是猖獗,不能安全造船。” 于谦笑道:“不如在辽宁重建造船厂,微臣看旅大就不错。” 旅大隶属于金州卫。 “拆分旅大,改为旅顺和大连二县,金州卫和复州卫、盖州卫、岫岩合并为金州府。” “设金州造船厂!” “令梁珤提督造船厂,在旅大训练水师。” 朱祁钰走到地图前,幽然道:“该水师对外保密,只说是辽东军,一应用度内帑支撑。” “令从护漕军中抽调出来一批人,充入辽东军。” “再从地方抽调一批水师将领,归梁珤管辖。” “造船厂所耗甚巨。” “朕派缇骑指挥使卢忠,亲自坐镇旅大。” “二位可有适合的文臣推荐?” 朱祁钰意有所指道:“要忠心的。” 胡濙抿了抿唇:“陛下既然要保密,不如从新科进士中挑几个人,去造船厂便是。” 于谦点头。 “那便依老太傅所说,人选您来定。” 朱祁钰道:“海疆倭寇甚是猖獗,朕打崩了鞑靼,打退了瓦剌,这回该拿他们开刀了。” “陛下,做事当轻重缓急,分清主次。”胡濙提醒。 “老太傅放心,朕心中有数。” 又讨论了一会,二人离宫。 朱祁钰接着处置政务。 枯燥的一天过去。 晚上,用了晚膳,又看了会奏章,才去永和宫。 谈允贤还未显怀,身体苗条、袅娜,但吃食明显用得多,她宫中所有用度,起码要经过十几道试毒,才能入她的口。 味道肯定是不好吃了,但安全最重要。 朱祁钰把手,轻轻放在她肚子上面。 “陛下,还未显怀,尚无胎动。”谈允贤笑道。 她多么盼望,这是个儿子啊。 那她就能一步登天,母仪天下! “朕的身体如何?”朱祁钰问。 这次请脉,谈允贤并未跪着,而是坐着。 这是皇帝的恩典。 “陛下身体康健。” 谈允贤用笔记下来,每一次请脉纪录,她都认真记录。 还要存入宫中归档。 “朕也觉得,近来身体愈发孔武有力,长时间锻炼的好处凸显出来了。”朱祁钰笑道。 谈允贤轻笑。 皇帝从未有一天间断过锻炼,日日不停,坚持不懈,可见大毅力。 “你也是,孕期也要多多走动。”朱祁钰笑道。 千万别以为,中医养胎,就是让人躺着。 其实,中医早就写明如何养生,如何养胎,早就成为体系。 “多谢陛下挂念。” 谈允贤轻笑,听着夫君嘘寒问暖,虽然这些关心的话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但眼睛弯起一枚月牙,充满欢喜。 “陛下,臣妾不能侍奉陛下,请陛下移居他处。” 谈允贤的意思是,皇帝该宠幸新纳的林氏。 林氏被安置在景阳宫,怀孕后,自然会封妃。 “朕又不是种猪。” 朱祁钰拥着她,笑道:“你和朕相互扶持,走到了今天。” “你在孕期,为老朱家开枝散叶。” “朕刚好今晚没有繁忙的政务,多陪陪你,朕也舒坦。” “可林选侍……” 谈允贤清楚,皇帝不会把爱交给一个女人的。 后宫女人是天下最幸运的人,也是最不幸的人,她们只是皇帝的生育机器罢了。 但世家大族,难道就不是吗? “她欺负你了?” 朱祁钰看着她:“那就晾她几天,惩罚她。” “陛下您千万别……” 谈允贤大急,可回过头来,看到皇帝眼中的促狭,登时大羞。 朱祁钰哈哈笑道:“只要爱妃高兴,爱妃说什么就是什么。” “陛下就会糊弄人!”谈允贤生气地推开他。 朱祁钰大笑:“朕岂敢诓骗爱妃呀,要不就把她叫过来,在永和宫门口站规矩。” 谈允贤轻哼一声,表示不信。 可皇帝刚要下旨,她立刻道:“求陛下息怒,臣妾不过耍耍小性子罢了。” “哈哈哈!” 朱祁钰拥着她:“你是朕的妻子,和丈夫耍小性子,才是妻子该做的,不然女子为何要嫁人?不就找个郎情妾意的男子,和他厮守终身,耍耍小性子。” 谈允贤讶异,她真的不明白,女子为何要嫁人。 仿佛是约定俗成的。 “陛下此言,未免太过惊世骇俗。” 谈允贤惊呼:“女子在家便学三从四德,哪敢使小性子呀!” “朕家里的谈氏,何时拘泥于三从四德了?”朱祁钰满脸讶异。 “臣妾哪有!”谈允贤急了。 她确实抛头露面给人看病,但也是戴着惟帽的,不曾露脸,更不曾和人接触。 但民间尚且传出她不检点的流言。 “哈哈哈!” 朱祁钰轻轻抚摸她的肚子:“朕懂你。” 未补齐,明天补!但今天字数够哈!求订阅! (本章完) ------------ 第185章 一天推平一个土司! “女子能顶半边天!” 朱祁钰轻轻摸肚子:“朕也希望女子能走出家门,不再拘泥于礼法,能够出来做事。” 谈允贤回头,怔怔地看着皇帝。 “朕和你说过的,女子也能顶半边天!” 朱祁钰柔声道:“所以朕一直说,朕懂你!” 泪水,含在眼眶。 她出来做医者,全家人都认为她离经叛道,认为她是红颜祸水,是个祸害! 幸好她被诏入宫中,成为淑妃,怀有龙嗣。 否则,她只能孤独终老,被人指指点点过一辈子。 但真正让她高兴的,不是皇宫里的物质权势,而是皇帝口中的理解。 “莫哭,对孩儿不好。” 朱祁钰帮她擦擦眼睛:“朕会鼓励妇人走出家门,从事工作。” “臣妾替天下女子谢陛下隆恩!”谈允贤想跪下。 朱祁钰却不许:“朕已经在做了,如今经厂里全是妇人,经厂反而条理有序,刊刻水平直线提升。” “在皇家商行的纺织厂,也全是女织工,纺织厂已经成为京畿最大的纺织厂,全是女子的功劳。” “但还是有些人家不愿意抛头露面。” “朕就让人,把散活儿放出去,给这些不能出门的妇人,在家里做,然后定期去收,也是一笔进项嘛。” “礼法、天下人,给妇人太多束缚了。” “朕要一点一点,解开女子的束缚。” 谈允贤抓住皇帝的手,脸上堆积笑容。 这些年,礼法给她带来的压迫实在太重了,她抛头露面被人叱骂不检点,连媒婆都不愿意给她相亲。 她过得太苦了。 “允贤,朕懂你。” 朱祁钰躺下:“睡吧,伱永远知道,朕永远是你的后盾。” “臣妾谢陛下。”谈允贤哽咽。 朱祁钰轻轻为她擦拭眼泪:“睡吧。” 一夜无话。 翌日,朱祁钰在永和宫里锻炼,谈允贤尚在香睡。 “回乾清宫用膳,不要惊到淑妃,让她多睡会。”朱祁钰也去乾清宫洗漱。 他让冯孝敲打永和宫宫人,用心照料淑妃,龙嗣是第一位的。 上了早朝。 朝臣对士绅的看法,写成奏章,呈送上来。 “陛下,今年干旱水涝,天灾不断,怕是粮食难收,而山东市舶司到现在,也没收到多少粮食。” 叶盛启奏道:“微臣以为,今年南方夏粮收成后,便解送入京,以备不时之需。” “那南方百姓怎么办?” 王竑反驳:“南方百姓比北方多几倍,全靠夏粮下锅,解送入京,当地百姓怎么活?” “而且今年战争连连,把国朝的底子都用没了。” “哪来的钱去大肆收购粮食?” 耿九畴附和。 户部确实太空虚了,现在都靠内帑撑着。 朱祁钰摆摆手:“先不用吵,朕已经令罗绮从朝鲜购粮了,粮食钱内帑出。” “从南方酌情收购一些,先屯积在京师。” 朱祁钰话没说完,王竑却道:“陛下以内帑补贴百姓,乃圣君之举,但是天下百姓受灾几何?陛下能做到面面俱到吗?” 他的意思是,老百姓是救不完的。 与其救一些,不如全不救,出了灾情,就酌情管一管,然后继续清谈吹嘘即可。 反正自古以来,都是这样过来的。 “王阁老先听朕把话说完。” 朱祁钰并不恼怒,反而对奉天殿的气氛十分满意:“朕的意思是,大明领土扩大,需要建造城池、修缮驰道,很多东西都要新建。” “干脆,今年不征夫役,朕给粮食,以工代赈。” “令北方百姓,全都动起来,去漠北给朕修建城池。” “这样一来,漠北能在入冬前,修建足够的城池,老百姓呢,也得到了实惠。” “漠北建设起来,北方百姓又解决吃饭问题,两全其美。” 听朱祁钰说完。 王竑皱眉:“陛下可算过成本?” “没敢算,肯定是要花很多钱。” “真的不敢算。” 朱祁钰苦笑:“但百姓不能不救啊。” “而且,长城外的城池建造得太慢了,按照这个速度,十年都推不到捕鱼儿海去。” “钱,朕来想办法。” “能救多少百姓,就救多少百姓,朕这个做君父的,总不能看着百姓饿死啊!” “唉,重要的是缺粮。” “南方的夏粮,能出产多少?” “远远不够全国百姓吃饱饭。” “山东市舶司确实让朕很生气,但倭寇猖獗,海盗比比皆是,山东市舶司也没办法。” “就算咱们凑出足够的钱来,也买不到粮!” “这才是最大的难题!” 朱祁钰无奈道。 “陛下,大明这么大,哪里能一点灾祸都没有呢?” 胡濙苦笑:“陛下爱民之心,天下尽知。” “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不如就酌情救济,反正自古便是如此。” “老太傅,朕不希望大明再饿死人!”朱祁钰冷冷打断。 胡濙一摊手:“陛下,就算咱们有足够的船支、水师,能够击败倭寇。” “可户部仓储已经跑耗子了。” “漠北几仗打得确实漂亮,却把国朝全部积蓄全都用光了,还透支了十年后的积蓄!” “真的没办法啊!” 胡濙充满无奈。 归根结底,就是底子太薄,国家太穷。 张凤立刻道:“陛下,老太傅并未夸张。” “今年一直都在打仗,微臣虽在内阁,但户部的账微臣最是清楚。” “真的无力再承担打仗的负担了。” 这是实话。 大明的军制,就决定了打仗负担巨大。 最近两战的封赏和战抚,朱祁钰看了都咂舌,实在太多了。 要不是于谦缴获非常多,户部会欠二十年的账。 欠的账,是民间的钱。 是皇帝从民间贷的印子钱。 敢想象吗? 皇帝去贷印子钱,明令禁止的印子钱,却出现在朝堂上。 没办法,封赏、战抚需要的银子实在太多了。 “朕知道,不然也不会停止战争。”朱祁钰苦笑。 大明每年产出的钱和粮食,是一个恒定值。 不是说有钱,就能解决的,因为产粮是有数的。 尤其今年打了三大仗,掏空了国库、内帑。 朱祁钰又强推疆域,在漠北建城,消耗甚巨。 胡濙的意思是,停止大肆建城,徐徐图之。 “钱,朕来想办法。” 朱祁钰敲动指尖:“重点是怎么能买到粮食!” 朝臣静默。 往常,都是有灾了再救。 至于能救多少,反正不会记入史书的。 现在是提前做预案,预留出足够粮食来,以前真的没做过。 “陛下!” 于谦出班,跪下行礼,道:“中枢着急,则奸商得利。” “陛下为百姓谋福,乃是好事。” “可到了奸商那里,可就是发财的良机了。” “朝堂若在南方大肆买粮。” “不但南方粮价会暴涨,影响南方百姓生存。” “甚至,那些奸商会为了赚取更多的钱,一定会想方设法去民间收粮,杀人抢粮的事情都能做出来。” “诚然,今年北方百姓活下来。” “但南方百姓,可就不知道要死多少了。” 闻言。 朱祁钰一惊:“邢国公的意思是?” “陛下,车到山前必有路。” 于谦轻笑道:“朝堂按照往年的规矩,维持漕运便可。” “再令皇商去南方收粮。” “不必收太多,也不要给民间夫役只发粮食,要发钱和粮食,都发。” “若只发粮食,反而会导致粮食在北方也不值钱,甚至夫役还会怀疑官府,为什么不给钱!” “兼容并蓄,润物细无声,方能平稳过去灾年。” 于谦笑着说。 奉天殿气氛活跃。 朱祁钰恍然:“邢国公之言有理,就按照邢国公说的办。” “说到建城。” “孙原贞已经抵达万全都司,改万全都司为万全军,实额五万人,隶属于京营,镇守京师北门户,宋杰担任总兵。” “把帖木儿人暂时安置在长城边上,令其快速学汉话。” 说到安置问题。 仪铭却道:“陛下,微臣以为,虽是万全军,但不应该全安置在一地。” “不如陛下重建滦平城,将帖木儿人打散,安置在滦平、小兴州、密云、雾灵山等地。” “再令宋总兵屯守开平卫。” “再在丰宁等地建城,建丰宁卫。” 仪铭这是不愿意将帖木儿人安置在长城内,还要打散其编制,防范其造反。 “就按仪卿说的办。” 朱祁钰觉得仪铭说的有道理,话锋一转:“诸卿,能否拆分汉州都司,先建一省出来,拱卫京师北部。” 他在地图上画了一下,将整个北直隶包裹在里面。 这样一来,京师就有了足够的战略纵深。 于谦却道:“陛下是想沿河建立防御,在长城外,再建一道长城,以来拱卫京师?” “长城真的没钱建。” 朱祁钰苦笑:“但沿着河岸,建造棱堡和墩台,保卫京师即可。” “陛下,微臣以为可行。”于谦拱手。 “微臣也认为可行。”岳正道。 岳正十分郁闷。 他比吕原还惨,他被安置在喜峰口,结果鞑靼没来啊,又于谦被安置在廷益城,接收俘虏。 导致他一仗没打,什么功劳没捞到。 不知道是于谦故意的,还是自己命苦。 胡濙略微沉吟,问道:“陛下觉得汉州太大?不利于管制?” “以现在的建造速度,十年都未必能完成朕的心愿。” 朱祁钰直言不讳:“而王恕、李秉在漠北如无头苍蝇一般,如果咱们先建一省,把京师完全包裹住。” “漠北,就随王恕、李秉,愿意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朝堂不必管了。” 胡濙微微点头:“老臣支持陛下。” “那就以此地为核心,建造一省。”朱祁钰指着承德。 “邑县?” 胡濙皱眉:“陛下是想将山海关放入新省里面?” “没错,不止山海关,还要把万全都司放进去……” 话没说完。 胡濙急声道:“绝对不行!长城必须在北直隶手中,绝不能放在新省里面!” “陛下,山海关是京师通往辽东要塞,一旦丢了山海关,京师东门户大开。” “山海关绝不能划分出去!” 这话引起共鸣。 于谦跟着点头,认为胡濙说得有道理。 “陛下,天下的省份划分,犬牙交错,充满智慧。” 胡濙认真道:“老臣以为,不能轻易更改。” “那新省份,就是完全的长城外省份了?”朱祁钰皱眉,担心这个新省份,未来还会脱离大明的怀抱。 “只能如此,必须如此。”连于谦也开口。 北直隶必须谨守长城,哪怕漠北完全成为大明领土,北直隶也不能改变。 “好吧,那就以邑县为核心,向北扩到……” 朱祁钰目光在地图上游弋。 胡濙却道:“陛下,新省份未必需要多大领土,只要将京师包裹起来便可。” 他在地图上一划。 北到隆化,东到建平、龙山,西到沽源,南接长城,一个扁平型的省份出现了。 “陛下,以后还可再扩,就先设两府即可。”胡濙道。 朱祁钰颔首:“改邑县为承德,作为热河省治所。” “吕原,你去做热河省布政使。” 胡濙还在咀嚼承德这两个字,承德,承天之德。 看得出来,皇帝寄予厚望。 “废万全都司,成立万全军,镇守热河。” “宋杰兼任热河总兵。” “从中枢多多派官员去热河。” “从建城的夫役中,留下一批人,留在热河。” 朱祁钰下圣旨。 “臣等遵旨!”吕原跪在地上。 他没挂督抚衔,只是布政使,因为热河省初建,不必犁清,他做好民政即可。 第十五省出现。 “暂设承德府和丰宁府。” “沿着滦河划分两府。” “从京畿迁去一批人,也就这两年辛苦点,等御米普及后,粮食就不必担心了。” 朱祁钰笑道。 “陛下圣明!” 新省初建,错综复杂,千头万绪。 朱祁钰的目光却看向了广西,给广西下的圣旨,该到了。 八月的广西,烈日炎炎。 方瑛仍住在城外,简单搭建的公堂里。 不是他怕热。 而是城内每天都在抓人。 锦衣卫指挥使金忠从江西派人过来,正在整个广西缉拿要犯。 所谓要犯,就是侯大狗供出来的士绅。 本人斩首,其家塞边。 不是去云南,而是去河套。 方瑛则在城外练兵。 他的部下,欧信和陶成是最努力的,麾下一千兵,把狼筅阵练得最是熟练,甚至还时常加练腰刀阵。 这日,方瑛收到圣旨。 他把朱仪和张顺、陈旺叫来。 “侯大狗造反,令陛下震怒。” 方瑛目光阴冷:“陛下让吾等平推土司,令广西彻底归附!” “就等这一天呢!”陈旺十分兴奋。 张顺则十分郁闷。 他是归化的蒙人,走了很多关系才来广西,本想大展身手,获封爵位。 结果,侯大狗忽然造反,弄得他猝不及防。 尤其导致造船厂被烧,皇帝震怒,下旨叱责他。 随后方瑛负责剿匪,一战功成。 他张顺更郁闷了。 “总督,标下张顺愿意独领一军,必然攻克土司!”张顺单膝跪地。 他迫切想要证明自己。 朱仪则皱眉:“总督大人,我朝一直以来行改土归流之策,陛下乃圣明之君,朝堂上众正盈朝,为何忽然下旨,令吾等强推土司呢?” 方瑛看向他:“成国公的意思是?” “卑职没有别的意思。” 朱仪认真道:“卑职在广西一个多月,一直在民间走访。” “认为现在,不同于洪武朝,如今汉土矛盾激化,互相怨恨,已经到了临界点。” “若这个时候行强硬政策,卑职担心,广西会烽烟四起,难以收场啊。” 一听烽烟四起,张顺眼睛亮起。 要的就是烽烟四起啊,地方越乱,战功越多! 方瑛微微颔首:“成国公所言甚是,陛下给本督的密旨,乃是边剿边抚!” “陛下亦知汉土矛盾,朝中重臣也知烈火烹油。” “但陛下乃千古圣君,要彻底将广西变为汉土,必须行厉法。” “土人对中枢抗拒,不愿汉化。” “那咱们就杀他们害怕!” “他们想造反,咱们就成全他们!” “只有把他们杀怕了!” “再颁布新政策,彻底归化广西!” 方瑛掷地有声道:“这是陛下的意思!” 朱仪却皱眉,若杀下去,广西必然血流成河,到时候陛下怪罪下来,大家还得吃瓜落儿。 皇帝可在奉天殿上说了不止一次,土人亦是大明国民,不容怠慢。 “成国公勿扰。” “本督所说的杀,是杀那几个特别不老实的土司,如龙哈土司、咘咳土司等数十个不老实的土司!” “统统铲除!” “震慑广西!” “至于其他的,愿意放下武器,向大明投诚,接受改土归流,陛下可封赏其官职,可保其富贵。” “倘若不识相,那就没必要存在了!” “诏尔等来,就是要商量。” “咱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破浔州土司,一路平推!” 方瑛凌厉道。 “总督,我军尚未做足准备。”朱仪担心。 他成国公在广西,绝不是战功越多越安全。 相反,他战功越多,他越危险。 皇帝已经让于谦做勋臣的新山头,已经不允许成国公府的存在了。 所以朱仪在竭力藏拙,只要他啥也不是,他就绝对安全。 反之。 他若抓尖卖乖,立下赫赫战功,他就离死不远了。 “我军没准备,土司就有准备了?” 方瑛冷笑:“而且,来广西已经一个半月了,所有时间都在练兵,本督为了更好的练兵,放出去二十将,总共才两万大军,如何练不成?” “张顺又已经整合了卫所和巡检司,并入镇国军当中。” “总额六万人!” “怎么连一个小小的土司,都打不过呢?” 方瑛看向朱仪:“本督跟你直言,陛下想征土人为军,并入镇国军,合称十万!” “不征伐土司,哪来的土人?” “新征土人慢慢练兵,陛下没这个耐心,也不想等!更不愿意等!” “侯大狗叛乱,让陛下无比震怒!” “吾等身为人臣,主辱臣死,吾等岂能允许广西土司再猖獗?” “从现在开始,本督不听任何原因!” “本督在执行圣旨,这是陛下的意思!” “谁敢不遵!” 方瑛将密旨放在公堂上,率先跪倒在地。 他要先立威。 尤其是朱仪,朱仪是成国公,爵位比他高,又是勋臣中的山头。 张顺虽然是归化的蒙人,在京中多年,自然倾向于成国公。 而广西卫所、巡检司诸将,对他的尊敬,远不如成国公。 甚至有的人还说朱仪就是山云转世,还有人想请山云的后人山俊做广西总兵。 他的威信摇摇欲坠。 所以,他要立威。 “臣等参见吾皇,吾皇万岁!”朱仪叩拜在地。 公堂上几个人,全都对着密旨叩拜。 “微臣方瑛,行陛下之令!” 上次方瑛就用密旨震慑卢宣。 这次又用对了。 朱仪是真的怕皇帝。 他要是敢在广西不老实,一道圣旨下来,就让他全家殒命。 皇帝正愁找不到借口呢。 他哪里敢开罪方瑛啊。 “臣等谨遵圣意!”朱仪再三拜九叩,行大礼。 方瑛嘴角翘起。 然后开始布置。 “张顺,第一仗交给你打!” “本督给你五千人,欧信、白全、杨屿、张刚、孙震调于你部,听你指挥!” “第一仗,打这里!” 他指向了龙哈土司。 龙哈土司位于大藤峡北面的黄江口。 此地地势险峻,龙哈土司盘踞其中,不听浔州府号令。 最让方瑛恼怒的是,这个龙哈土司,竟然收降了侯大狗的人,方瑛派人去问,竟然杀了明军使者。 当时,方瑛不敢发怒,只当不知。 继续在大藤峡附近练兵。 现在,机会来了。 “标下遵令!” 张顺神情激动,终于要立功了。 “明天天一亮就出发,带着三天口粮,三天后,龙哈土司将不复存在!”方瑛认真道。 “标下绝不负总督厚爱!”张顺磕头。 “朱仪!” 方瑛看向朱仪:“本督也给你五千人,做船支去武宣,拿下本地的咘咳土司!” “卑职遵令!”朱仪不敢忤逆。 “陈旺,本督同样给你五千人,你拿下绿蓝山土司!” 方瑛看向陈旺:“能不能做到?” “标下必不辱使命!”陈旺早就等着一天了。 “本督亲自带兵,去平定奉议土司!” 浔州府四个土司中,最难平定的就是奉议土司,奉议土司岑家。 岑家是广西最大的土司之一。 奉议只是岑家一个支脉。 “拿下一个土司之后,不必停留,你三人,分别往北、东、西方向继续平定土司!” “本督会下令,沿途城池给尔等补给!” “若不给,随时走驰道传递消息,本督就杀了知县!诛其全族!这是陛下给本督的权力!” “能取得多大功劳,就看尔等自己了!” 方瑛凝重道:“大土司不必碰,本督亲自来打,小土司,有多少推多少!” “这一战,要彻底荡平广西!” “本督要提醒尔等!” “不要多行杀孽,土司投诚即可,不许枉杀、滥杀,更不需胤辱女子,掳掠财物,绝对不允许!” “明令军规,任何人不许触犯!” “谁敢忤逆军规!” “一经查实,本督定斩不饶!不问尔等取得多大战功,一概处死!” 方瑛厉喝。 皇帝明旨,决不许板荡地方,广西是大明的广西,土人亦是大明子民,可荡平土司,但不可荼毒地方。 这样反而会激化汉土矛盾,得不偿失。 “标下等遵令!”三人叩拜。 “快去准备。” 方瑛能用的,还是镇国军老班底。 广西卫所、巡检司的兵,要镇守地方,不能轻易抽调。 但方瑛认为,两万人足够用了。 说不定,还会越打越多呢。 翌日天刚亮,兵卒吃了稀粥,便开始行军。 而在黄江口的龙哈土司,占据群山峻岭,又占据水利要道。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他招降了侯大狗的部众一千多人。 方瑛派人来要,他直接把使者给杀了,压根不把汉人放在眼里。 八月初十。 天刚刚擦黑,五千不速之客从天而降。 对于明军行军,龙哈根本不在乎,因为明军实行改土归流的政策,说白了就是怀柔,根本不会攻打土司。 因为土司没有油水,攻打得不偿失。 看看那些流官的嘴脸就知道,明人嫌弃土人是蛮夷,也嫌弃广西之地贫瘠。 可你们明人嫌弃,为什么还要侵占我们的家园? 侯大狗之乱时,龙哈本来想借机攻占浔州府,占据浔州府自立,但侯大狗败得太快了,他压根就没反应过来。 现在听说明军过境,过就过呗,难不成还能攻打他们不成? 从在黄江口登陆后。 张顺就派人打探情报,得知龙哈缩在山里面。 眼看着太阳一点点消失在天边,亮光越来越少。 站在山坡下。 张顺犹豫了。 广西地形错综复杂,遍地是山,若夜间爬山、下山的话,很有可能未战先败。 “指挥使大人,探子回报,这山不高。” 欧信直言:“咱们趁着夜色摸进去,龙哈必然没有准备,一举就能把寨子端了!” “可这天马上就黑了。”张顺皱眉。 “天黑,才是最好的掩护!” 欧信抱拳道:“指挥使大人,卑职愿意打头阵!” 张顺犹豫。 可看了眼山脉,又想到爵位在招手,干脆咬了咬牙:“你打头阵,本指挥使随后便到!” “谢指挥使成全!” 欧信让手下兵卒先用饭。 因为距离敌军太近,不能生火,好在广西天气炎热,吃完不至于胃疼。 吃的是干粮,天气太热,干粮都馊了。 但兵卒没有人抱怨,一边吃一边喝水,这顿干粮吃得足,就知道要上战场了。 用完饭。 欧信让人准备藤蔓,都绑在腰上,十人一队,共用一条藤蔓。 这样就能解决天黑后,兵卒不能视物。 “兄弟们,富贵险中求!” 欧信提振士气:“本同知在前面走,你们跟上即可!” “功劳就在前面!” “我们的富贵,就在前面!” “走!” 欧信打头阵,他把狼筅全都丢掉。 不带长兵器,全是短刀。 顺着山坡爬。 山势陡峭,看一眼都能掉下去。 欧信提醒大家千万不要往下看,但还是有兵卒低头看,导致人掉下去,幸好十人一队,捆绑着藤蔓,把他带了上来。 幸好是黑天,要是白天的话,这五千人马根本爬不过去。 爬过山坡,看见了亮光。 是个寨子。 能用得起灯油,肯定是龙哈的寨子。 广西地贫人穷,衣服都穿不起,何况用灯油了。 欧信运气不错,从山坡上下来。 “兄弟们!” “挑点灯的人抓!” “反抗的一律杀掉!” 欧信也不等张顺等人,他就要博一个大功。 否则苦练一个半月,图什么? 也多亏了一个半月的苦练,他在军中极有威信,言出必果。 千人队蹑手蹑脚摸进寨子。 寨子多数人已经进入睡梦中,瞬间鸡飞狗跳。 毕竟不是专业搞暗杀的。 刚进寨子,就有人踩到了陷阱,被戳穿了脚,惨叫个不停。 有的兵卒直接去抓人家的寄; 还有的去抢钱,有的去找妇人……顿时整个寨子就乱了。 欧信则带着几个人,摸进一座大寨里。 一脚踹开点灯的房门,把刀架在一个矮壮汉子的脖子上:“谁是龙哈?” 里面的女人尖叫。 歘! 欧信一刀劈了她,鲜血溅了精壮汉子一脸,他哇哇乱叫。 可他说的话,欧信却听不懂。 欧信懒得问。 直接就杀了。 然后挑人就问,谁是龙哈,把宅子里的人杀了一半,才有人指着点灯的房间。 有个会说汉话的人说,那个人就是龙哈! 欧信直接就懵了。 他第一个杀的人就是龙哈,结果废了这么大功夫,才找出龙哈。 只能把龙哈的尸体找出来,找张顺报功。 等张顺摸进寨子的时候,发现寨子静悄悄一片,他咒骂道:“欧信也他娘的中看不中用!一个小寨子都搞不定!” 结果,有兵卒禀报,欧信已经杀了龙哈,控制了整个寨子。 张顺目瞪口呆。 等看到龙哈首级时候,更加惊讶。 这小子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拜见指挥使大人!”欧信满身是血,他亲手杀了十几个人。 “好!你的功劳,本指挥使会完全报上去!” 张顺哈哈大笑:“令人把寨子里的鸡鸭鹅都炖上,老子要大宴三军!” 他也没想到,战功来得这么容易。 欧信却绷着脸:“指挥使大人,现在还不是庆祝的时候。” 张顺看向他,略有不爽。 蒙人打了胜仗,便要庆祝,这是烙印在骨子里的东西。 “卑职审问过了,龙哈号称有三万大军。” “附近山头里有十七八个寨子,都是龙哈的地盘。” “咱们今天只端了一个。” “不如趁机,把所有寨子全端了,一战竟全功。” 欧信认真道。 张顺有点傻眼,这是个疯子吧。 听说他的兵卒进了寨子,很多跑去抢钱了,没几个去想博取什么功劳的。 反倒是他,亲手杀了龙哈,杀了龙哈家十几个人。 作战十分勇猛。 “今天毕竟天色已晚,而且这边闹出了动静,其他寨子必然有所防备,本指挥使看……” 张顺觉得此战已经功成。 方瑛只让杀龙哈,没让把龙哈土司全都推平。 欧信却道:“指挥使大人,杀了龙哈一人,治标不治本。” “只要土司势力尚在,死一个龙哈,明日就会出现十个龙哈!” “只有彻底铲平寨子,强征其兵,才能真正归化土司!” 欧信表情无比认真。 张顺脸色微变,皇帝的密旨、方瑛脸上的厉色,顿时出现在他的脑海。 一旦,他未竟全功,呈报上去,皇帝会立刻拿了他指挥使的职务,甚至把他关进大牢。 他是蒙人,在朝中没有势力,进了大牢就是死路一条了。 “哈哈,欧信你想的,正是本指挥使要做的!” 张顺故弄玄虚道:“方才只不过本指挥使试探你一番而已。” “就按照你说的。” “留在寨子里五百人,其余人,拆分成二十旗。” “连夜拔了所有寨子!” 欧信拱手:“卑职遵令!” 欧信刚走,张顺就抽自己两个耳光:“蠢材,来这是为了战功,是为了爵位,不是为了享受的,蠢材!” 从寨子里挑出几个恭顺的,当做向导,去挨个拔寨。 啪! 回到千人营盘,欧信扬手一个耳光,抽在一个兵卒的脸上:“本同知如何教导你们的?” “战功!战功!” “你们竟然不顾本同知的命令,去捞取钱财!” “来人!推下去斩了!” 欧信神情凌厉:“不许求情!不许再犯!” “今日杀他们几个,以儆效尤。” “就让尔等记住了,本同知的命令,就是天,哪怕让你们去死,也要毫不犹豫的执行!” 兵卒被他气势所摄,全都跪在地上。 然后欧信又鼓励一番,拆出三个小旗,把伤员留下,然后带着三个向导,开始挨个拔寨。 等天色刚亮。 龙哈土司已经彻底不存在了。 每个寨子都一片鲜血,死了不少人。 把所有人聚拢到一个寨子里面,关押起来。 也有兵卒作奸犯科,都被欧信给杀了。 也因此,他得罪了其他将领。 兵卒开始休息。 欧信却顶着红眼珠,进入张顺居住的大宅,张顺就住在龙哈住的宅子里面。 “参见指挥使大人!”欧信行礼。 “这一仗打得漂亮,本指挥使已经令军纪官叙功了。”张顺觉得欧信就是个疯子。 昨天晚上,他拔了七个寨子。 战战冲锋在前,浴血奋战,一副不怕死的样子。 而且,为了明确军规,凡是昨晚尖音妇人的兵卒,全都被他一刀砍了,把脑袋挂在大宅门上,让所有人看个清楚,震慑大军。 张顺却越看他越不顺眼。 就是厌恶。 “指挥使大人,总督大人的意思,我军向北推,拿下秦川和石门两个土司。”欧信认真问。 张顺点了点头。 “卑职以为,兵贵神速。” 欧信无比认真道:“我军突袭了龙哈,消息尚未传出去,我军应该快速往北推。” “先下石门,再下秦川,然后去打茶山、古眉、猫儿、黄.洞、荔浦等地!” “用最快的速度,完成总督大人的命令!” 张顺蠕了蠕唇,这是个疯子!纯疯子! 仗是这么打的吗? 难道不计较损耗吗? 不让兵卒休息吗?兵卒是器械吗?是死人吗? 再说了,谁也不能保证前面的仗一定就是一马平川,万一打硬仗呢? 打了一百个胜仗,只要打一个败仗,前面所积累的功绩,就全都没用了。 你懂不懂当官啊! 傻愣子! “欧信啊,本指挥使以为,应该稳扎稳打。” 张顺立刻道:“但本指挥使支持你拿下石门和秦川,但兵卒也需要休息啊,前面没有水路,要走陆路啊,又没有马……” “卑职不怕苦!卑职的兵卒也不怕苦!” 欧信单膝跪地:“卑职愿意做前锋,请指挥使成全!” 张顺被僵住了。 说实话,他本心里是很讨厌这样的下属,处处顶撞他,让他很没面子。 若在漠北,他早就一刀劈了这货了。 但欧信说得对。 真能攻下荔浦这样的大土司,皇帝一定会封赏他爵位。 问题是,真的能吗? “此事本指挥使不敢擅作决定。” 张顺沉吟道:“需要禀报总督大人,才可再行决定。” 欧信仍不甘心:“指挥使,这是天赐良机啊。” 张顺还是讨厌欧信。 不愿意让他去冒险。 欧信却十分着急。 只要速度够快,快过消息传递的速度,就能一举拔掉浔州府最北边两个小土司。 再一路北推,全是战功在招手啊。 “指挥使大人,倘若欧信愿意立下军令状。” “我欧信若打不下来石门和秦川,就引颈就戮,请指挥使大人斩欧信的头!” “敢问指挥使大人,是否愿意成全欧信?” 欧信磕头。 “欧信啊,你立功心切本指挥使能理解,何必急于一时呢?” 张顺压低声音道:“百胜不如一败,倘若你在石门和秦川马失前蹄,这已经到手的战功,可就飞了。” “本指挥使是为了你好。” 欧信却意有所指,道:“指挥使大人,此乃陛下圣旨,卑职不敢有一丝怠慢!” 张顺目光一闪。 想到了欧信的出身,他出身金吾卫,他是皇帝的人啊。 忘了! 他张顺得罪不起,想压制他也压制不住。 “罢了,本指挥使可允你去奔袭。” 张顺不悦道:“但你没有支援,一切都要靠自己,你能明白吗?” “卑职愿意一试!” 欧信磕个头,然后要来纸笔,写下军令状。 张顺看着他就厌烦,不识抬举的东西。 挥挥手,让他快点滚。 欧信恭恭敬敬磕个头,才走出大宅。 不是他不识抬举,而是天赐良机! 张顺根本就不懂得利用机会! 兵贵神速。 龙哈是浔州府北部,最大的土司,秦川和石门是两个小土司。 一旦龙哈被铲除的消息传出去,两个小土司必然结寨自保,强攻的话只会损失最大。 而且,现在打硬仗,会拖慢行军速度,根本没法攫取最大的战功! 说得简单一点。 现在打仗,是凭信息差打仗。 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等于说敌人压根就没有准备,你随便打,悄悄摸进去就赢。 过了红利期,就要正面打了。 那时候天时地利,缺一不可,就不容易捞取战功了。 所以这个时候,才是最佳时机。 欧信懒得去想张顺。 他听说于谦获封国公,皇帝赐一城名,塑雕像、立庙、立生祠,皇帝封赏之重,前所罕见。 他欧信也因此有了足够的动力。 他是最佩服于谦的,也想成为于谦那样的伟人。 他资质不行,就得靠搏命! 回到简易营盘,让大家吃顿好的,然后就带人走出山寨。 他还带走了几十个土人。 都是身形矫健的汉子,又熟悉本地地形,能带着他们在大山里面走。 目标秦川! 先打秦川,后打石门!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186章 神兵天降,土司被杀怕了!镇国军也卷起来了! 欧信把龙哈寨子里的马匹收集起来。 镇国军是由各地王府护卫组成的,来自天南海北,会骑马的还真有,欧信把马匹分给会骑马的,充当前哨。 千人队仅带一天口粮,朝着秦川出发。 之所以选择秦川。 因为走石门,要经过大宣乡,大宣乡是大集,人多眼杂,不利于保密。 足足走了三个时辰,才走了一半不到。 但兵卒已经累得东倒西歪。 欧信和兵卒一样走,他自幼练武,仍觉得双腿如灌铅,这样走下去不是办法。 “二狗子,军中有多少匹马?” 欧信解下缠脚绷带,让脚丫子休息休息。 脚部已经充血。 “回同知大人,有72匹马。”二狗子是本地土匪,被镇国军剿匪后,归入军中的,归入欧信麾下。 欧信揉了揉脚丫子,令其快速回血,喝很多水:“地图拿来!” 广西天热,要不停补充水分。 因为是急行军,没时间烧水,只能取最干净的山泉水。 他又叫个土人过来。 问土人,这个地方离秦川还有多远? “起码还要走三四个时辰。”土人回答。 欧信盯着地图:“龙哈被拔寨的消息,说不定已经传到大宣乡了,到了大宣乡,消息会迅速扩散。” “等不了了!” “富贵险中求!” “会骑马的,跟本同知上马!” “其余人,明日正午之前,赶到秦川!” 欧信立刻让人吃饭,补充能量。 把一天的口粮,分成两份,一份现在吃掉,另一份到了秦川,战前再吃。 用完饭,休息片刻后。 欧信挑出70个人,带着一个认路的土著,骑上马朝着秦川奔袭。 广西土司骑乘的不是漠北马,而是云南马。 其实,四川、云南、贵州也产马,但川马和滇马体型矮小,不适合骑乘,适合当驮马。 但贵州的水西马就不一样了,水西马是乌蒙马,膘肥体壮、筋骨强健,适合练成骑兵。 但水西马价格高,龙哈这样的寨子,用不起水西马,用的是滇马,还都是老马。 欧信没法挑剔。 就地取材,有什么用什么! 滇马体型小,翻山越岭如履平地,不适合战阵,却适合跑路。 适合山地作战。 天色刚刚擦黑,欧信七十二骑抵达秦川城外。 秦川城池在汉人手里。 欧信没惊动城池,绕过城池,按照土人的引导,悄悄出现在土司的寨子山外。 占据秦川的土司叫韦峦,号令十一峒,自称峒主,号称拥兵过万。 当天色彻底黑透。 欧信才摸到山口,令兵卒吃饱饭,短暂休息后,把不用的东西全都丢掉,留一人看守马匹。 他带领七十个人,摸进山里。 韦峦作为峒主,生活十分奢靡,虽住在山里,宅子却比知府宅子都豪华,宅墙一丈多高,还有塔楼放哨,防守严密。 “本同知先上!” 欧信嘴衔刀,攀爬上墙,确定没有院里卫士巡逻,示意兵卒爬上来。 底下有人弓着腰,让其他人踩着他的背爬上来,欧信则在墙头扶住爬上来的人,让他骑在墙上。 他先跳下去,找个能垫脚的东西,再让兵卒跳进来。 前面的帮后面的,依次进来。 中间有人巡逻,被欧信带着几个兵卒干掉了。 很快,兵卒全都进来。 欧信带队,又灭了一股巡逻的人,问清楚韦峦的卧房,直接朝着韦峦的卧房而来。 宅子外紧内松,一路畅通无阻。 打死韦峦也想不到,朝堂会派兵围剿土司啊。 从宋元至今,朝堂便和土司相安无事,大明自太祖起,便对土司行怀柔之策,很少动用武力。 广西土司也算听话,皇帝打仗出钱出力。 谁知道景泰帝脑抽,非要干翻土司。 韦峦设强哨,防备的是手下叛乱,毕竟他在本地,压榨得太狠,当地土人对他也十分不满。 结果。 欧信顺着巡逻卫士指路,直接冲进了韦峦的卧房。 韦峦正在做事,哼哼唧唧的。 结果,一把冰凉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你是韦峦?”欧信喝问。 他直接就不行了。 “好汉,咱们有话好好说,我是秦川十一峒的峒主,您要什么,就吱一声,别动粗,行不行?”韦峦吓得哆嗦。 “说的什么鸟语?”欧信一句没听懂。 直接划开他的胸膛,鲜血殷然。 韦峦惨叫。 “不许出声。” 欧信把刀尖放在他心口上:“说,你是不是韦峦?” 韦峦也听不懂啊。 “他娘的,你们咋不说人话呢!”欧信气得想剐了他。 但他背后没有支援。 一切都要靠自己。 得多动脑子,不能全靠武力。 “这秦川谁做主?”欧信只能比划,让韦峦听懂。 这回懂了。 韦峦指了指自己,他就是峒主。 “原来伱就是韦峦啊!” 欧信松了口气:“布咔,进来!” 他把龙哈土司的土人喊进来。 让他充当翻译。 韦峦一听是大明官军,真的满脸懵逼。 “老子不是给你解释的,传下命令,让寨子里的人放下武器!接受投降!” 欧信没工夫跟他墨迹。 留他一条狗命,已经法外开恩了! “啊!” 陡然,韦峦发出一声惨叫。 欧信嫌弃他墨迹,一刀扎在他的大腿上,鲜血喷了出来。 “执行!”欧信森然地看着他。 韦峦被吓傻了。 欧信一身军服,像是明军,但做事却比土匪还狠啊。 赶紧令人放下武器,接受投降。 欧信一把将韦峦拽下来,拖着往外走,而那个女人后知后觉的尖叫。 欧信回头:“杀了!” 韦峦亲眼看到,他宠爱的小妾,被一刀戳死了。 然后他就如死狗一样被拖出来。 欧信薅着他的头发,又给他拽起来。 “把火把都点起来!” 欧信嘶吼:“都他娘的看得真真儿的,这个就是你们的主子!” “谁敢有异动,老子就在他身上戳个窟窿!” 韦峦都懵逼了。 这位是官军,还是强盗啊。 再说了,我们都是良民啊,官军为什么要打我们的寨子?我们犯了什么罪了? “这是大明官军,都放下武器,不许反抗!”韦峦怕死啊。 宅子里的兵放下武器。 欧信让人绑了。 把韦峦的全家挑出来,谁不听话就杀一个立威。 然后让韦峦把整个寨子的人都集中过来。 “大人,敢问在下犯了什么罪啊?”韦峦懵逼问。 欧信狠狠扇他一个耳光:“侯大狗造反,你在做什么?” 韦峦一愣。 顿时哭丧着脸:“侯大狗势大,我们也不敢招惹啊。” “侯大狗算个屁啊,陛下震怒,你们全家都得掉脑袋!”欧信瞪着他。 “啊?” 韦峦好半天都没明白,陛下是谁? “啊!” 韦峦惨叫一声。 欧信一刀扎在他的另一条腿上:“跪下!” 韦峦吓得跪在地上。 欧信也朝着紫禁城的方向跪下:“陛下乃天下共主,乃这天下的主人!你敢对陛下不敬,九族该诛!” 听翻译说完,韦峦有点明白了,弱弱问:“现在还是永乐皇帝吗?” 给欧信整愣了。 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问那么多干什么!” 欧信气恼道:“秦川只是第一战,本同知还要突袭石门!” 韦峦更懵逼了,就凭你们七十个人? 大明穷成啥样了? 派七十多个人出来打仗? “尔等乌合之众,还须派多少大军?”欧信冷笑。 确实是。 我韦峦堂堂峒主,被你窝囊地抓住,明军神兵天降,他有什么办法? 很快,兵卒控制了一个寨子。 欧信也松了口气,令兵卒暂时休整。 “同知大人,打这两仗,您恐怕要升任指挥使了!”二狗子舔着脸问。 欧信看了他一眼,燕雀焉知鸿鹄之志。 陛下心在四海,若能在平定土司中大放异彩,皇帝一定不会吝惜爵位,未来,他的战场也在漠北!在交趾! “都别放松,咱们人少,等到明天正午,大部队赶到,才是真正放松的时候!” 欧信让轮班休息,他则反复巡逻。 他只守住宅子即可。 长夜漫漫,他心里在琢磨,倘若石门土司,提前知道了广西军对土司动手的消息,他该如何应对? 终于熬到了翌日正午。 千人队赶到,迅速控制山寨,然后控制秦川的十一峒。 忙到了晚上,欧信才偷闲睡了两个时辰。 天刚亮,他就把韦峦提出来。 “韦峦,你本该要被诛九族的!” 欧信吓唬他:“本同知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 韦峦真的怕了这个疯子了。 他昨天杀了很多寨子里的人,只要不听话,他就让人杀掉,活脱脱一个魔王。 “谢大人,谢大人!”韦峦的大儿子,也被欧信给砍了,哭都找不到调。 “石门土司,和你不对付吧?” 欧信紧绷着脸:“只要你和本同知合作,进了石门土司,就宰了段思娥,为你报仇。” 段思娥是个女人,被册封为石门土司,名字也是浔州府知府给起的。 韦峦曾经想娶了段思娥,吞并了石门土司,结果段思娥也不傻,拒绝了他,两家没少冲突。 韦峦是聪明人。 立刻明白,欧信自己实力不强,想借用秦川土司的兵力。 “我能得到什么好处?”韦峦舔着脸问。 欧信脸色瞬间难看:“来人,把他二儿子拉出来,杀了!” “大人饶命啊!大人饶命啊!”韦峦后悔了,他还是俘虏呢,生死在欧信一念之间。 但欧信不理他。 直接把人拉上来,当着他的面,砍了。 韦峦只有三个儿子,已经死了两个了。 “本同知好心好意为你报仇,你却跟本同知要好处!脑子里面装的是屎?”欧信一脚踩在他受伤的腿上。 结痂的伤口,再次冒血。 韦峦惨叫个没完。 “把俘虏都给老子拉出来!” 欧信下令:“杀光!” 韦峦只感觉天昏地暗。 就因为说错一句话,明军就要杀光寨子! 二狗子来禀报:“同知大人,那寨子怎么办?” “烧了!”欧信什么都不在乎。 “大人饶命啊,大人饶命啊!”韦峦强撑着爬起来,磕头如捣蒜。 欧信不理他。 外面传来惨叫声。 既然不听话,留着有什么用? “大人,我愿意配合!我愿意配合!”韦峦惨叫个不停。 但惨叫声此起彼伏。 欧信觉得差不多了,呵斥道:“配合吗?是听命!老子看你脑袋里面全是屎!” “是是是,我脑子里面都是屎!是屎!我听命!我听命!” 韦峦被吓惨了,不停磕头,伤口鲜血不停流出。 推开房门,血腥味扑面而来。 他的铁杆都被杀光了。 “自称标下!” “还我我我的,你什么你!没会说人话的东西!” 欧信冷冷道:“本同知任命你为小旗,听命于本同知!” “标下遵令!”韦峦真被吓坏了。 欧信走出房门。 看着跪在地上黑压压的人群。 有几百人倒在血泊里。 都是韦峦的心腹,这些人不杀,韦峦就不会老实听话。 甚至,想彻底归化秦川寨,必须杀了韦峦全家。 “翻译给他们听!” 欧信厉喝:“从现在开始,你们便是我大明官军,听命于本同知!” “军纪官,给他们宣讲军规!” “敢触犯者,一律杀光!” 他也是装腔作势。 但鲜血震慑,非常好用。 死里逃生的土人们个个浑身发抖,谁也不敢反抗。 “同知大人,这些人不可信。”二狗子小声道。 欧信面容冷峻:“你怎么看?” 二狗子做了一个“杀”的手势。 “总督大人的命令,你忘了?”欧信皱眉。 杀是不能杀的。 但也不能拘束在一个寨子里。 他得罪了张顺,若做不出功绩来,张顺一定会拿军令状要他的命的。 可张顺胆小如鼠,不敢孤军深入,导致他手里只有一千人,根本没法快速突袭。 “同知大人,标下有一计!”二狗子道。 “说!”欧信绷着脸。 “咱们可以告诉这些土人。” “去石门抢掠,抢掠所得,尽归他们所有!” 二狗子怪笑道:“这样一来,就能提振士气,比咱们用什么手段都管用。” 欧信微微一怔。 办法不错。 等到了石门土司,再用军规杀一批人,震慑人心。 剩下的人,自然就归顺了。 他看了眼二狗子,二狗子笑了,心领神会。 这个小土匪,竟然也瞧不起土人,有点意思。 “就这么办!” 欧信当机立断。 “先去把寨子里的马匹收集起来。” “再令土人把家里最好吃的东西,都拿出来,供养我军食用。” “晚上让兄弟们吃顿好的,但不许喝酒,记住了!” “更不许騒扰土人,不许触犯军规!违令者斩!” 欧信对手下都不心慈手软,怎么可能对土人心软? 很快,肉香味传来。 兵卒们馋得流口水。 欧信的心思可不在一顿吃喝上,他盯着地图看。 其实,他该往东走,偷袭大峡土司,走平南水路,去梧州府的藤县,再一路北上。 但他手里兵少。 需要吃了石门土司,再北上。 第二天,他在秦川休整,顺便整军。 欧信发现土司的兵额虚数太大了。 秦川土司号称上万战兵,结果可战的不足四千,再淘汰一批老弱,就剩下两千有余。 欧信收到消息,张顺才慢吞吞从黄江口北上。 他已经向石门行军了。 论在山地中奔跑,土人才是一把好手。 用两天时间抵达石门。 石门土司寨门紧闭,显然收到了消息。 欧信不急,让土兵强攻。 韦峦被绑在马上,也被带了过来,没人给治伤,他腿上的伤已经溃烂了。 他心腹被杀后,在土兵中几乎没有威望。 再加上欧信用鲜血震慑土兵,又用利益拉拢,这些土人早就心向欧信了,把他们的老主子抛之脑后了。 他亲眼看到,自己的寨兵当炮灰,强攻石门寨。 嘭! 丢下几百具尸体,寨门被攻破。 “冲进去!” 欧信组成狼筅阵,慢慢往里面推。 他手里的兵金贵,舍不得消耗。 土兵想不玩命也不行,后面是明军的刀刃,谁敢后退就杀,绝不手软。 “报!” 传令兵跑到后方:“石门土兵退到山里了。” “放火烧山!” 欧信当机立断。 很快,火被拢起来,不停往里面射弩箭。 半个时辰后,石门土兵投降了。 段思娥被押上来。 长相不错,就是皮肤黝黑。 韦峦盯着她,眼中泛起贪念。 “本官乃大明都指挥同知欧信!” 欧信扶刀而立:“而你石门土司,不听圣谕,陛下震怒,降雷霆于下,令尔等除名!” 段思娥不敢吭声。 侯大狗造反,哪个寨子没出人出钱? 以前大明皇帝瞧不上广西,流官只懂剥削和压榨。 现在听说镇国军屯守广西,侯大狗叛乱被旦夕平定,她就知道,镇国军会报复土司的。 “下官知错!”段思娥竟然会说汉话! 欧信讶然:“你懂汉话?” “回同知大人,标下读过几天书。” 这段思娥三十余岁,尚有几分姿色。 打仗有条不紊,又懂汉话,看样子是个人才。 “标下愿意举寨投降,余生誓死为大明效忠!”段思娥以头点地,她双手被捆绑,只能用头磕地面。 这是个识相的。 她自称下官也没错,她毕竟是朝堂钦封的官员,官级比欧信还高。 欧信幽幽问道:“你寨子里,可用之兵有多少?” “两千人,俱是精锐!”段思娥血液倒流,整张脸憋得通红。 欧信却不让她起来。 “可愿意为大明身先士卒?”欧信问。 这个成语段思娥不懂,但也知道是当炮灰。 “愿意!” 段思娥很清楚,这位同知大人,只要她说不,整个寨子的人都别想活。 而且还有韦峦虎视眈眈,为了全寨性命着想,她必须答应。 何况,她也需要更广阔的天地。 有能力的人都有野心。 “好!” 欧信将她扶起来:“传令下去,任何人不许戕害寨子同胞!” 恭顺的就是同胞,不恭顺就该死。 韦峦脸色一变。 这是要卸磨杀驴啊。 他的人是来抢掠石门寨的,现在寨子打下来了,你却不让抢了,几个意思? 噗! 欧信忽然抽刀,削了韦峦的脑袋! “提着出去,不听令的,按照军令行事!”欧信厉喝。 韦峦心思太多。 留之后患无穷。 “再把韦峦全家诛杀!”欧信斩草除根。 他没搞让秦川寨的人动手,那些兵卒已经起不了决定作用了,无非是消耗品罢了。 鲜血溅了段思娥一脸。 段思娥生生受着。 欧信瞥了她一眼:“你敢不老实,他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 “标下遵令!”段思娥不敢露出一丝不满。 她迫切投降,也是为了救助寨民。 石门寨和秦川寨有仇。 一旦放任秦川寨兵乱来,石门寨可就倒霉了。 “从即刻起,你为本同知麾下小旗!” 欧信淡淡道:“你再去把所有寨子里能打仗的都挑出来,随本同知北上。” 段思娥一愣。 北上? 再往北就是金秀土司的势力范围呢。 金秀可是个大土司。 大明究竟要干什么? “本官问你,你是何时收到攻伐土司消息的?”欧信问。 “回同知大人,在昨天,消息是从大宣乡传来的。” 欧信计算一下传递消息的时间。 从黄江口到石门,大概用了五天时间。 土司比较封闭,互相很少联络。 但是,浔州府的消息应该是瞒不住了。 在浔州府里面捏软柿子困难了。 都怪张顺,贻误战机! 本官必须参他一本! 欧信目光凌厉:“不往北走,往大宣乡放心走!” 段思娥还跪着呢:“石门通往大宣乡有水路。” “可有船支?” 段思娥看向他:“寨子里没有,但官军有。” “二狗子,你去持本同知手令,令附近卫所收拢船支,本同知要征用,谁敢不听命,就是违反两广总督之命!直接杀掉!” “标下遵令!” 欧信这才发觉,段思娥还跪着呢。 他亲自把绳子解开,宽慰几句。 然后看着地图。 “从石门走船,多长时间能到大宣乡?” “一天时间。”段思娥歪头打量欧信一番。 欧信身材不高,但腰杆挺得很直,面容紧绷,不苟言笑,看上去极有威严。 “传令,本部休整一晚上,命令寨子把好吃的拿出来,供养大军。” “标下遵令!” 段思娥单膝跪地:“只求同知大人,不要騒扰寨民。” “良善的顺民,就是我大明子民,本同知从不戕害同胞,更不许任何人违反军规!”欧信让人传信。 他让段思娥去安排。 又杀了上百个秦川寨的兵卒,才彻底弹压住秦川寨土兵騒乱。 秦川寨兵还剩一千三百人,受伤二百多人,留在石门寨里养伤。 又招降了石门寨两千人,从各寨中抽调一千人。 合计五千三百人。 乘坐官船南下大宣乡。 因为官船不够坐,要运四五次才可以。 欧信没将两寨兵打散,因为这是战时,他手上兵卒不足以压制两部,干脆由段思娥领一部,从秦川寨里挑出一个人,叫桓亥领军。 欧信留在最后走。 担心寨兵叛乱。 张顺从黄江口拔营,也让大宣乡知道黄江口空虚。 但突然一部明军,戒严了大宣乡。 大宣乡是武靖州的门户。 武靖州城外,盘踞着一个大土司,叫梁僖。 梁僖部汉化较好,在永乐朝还派人派兵跟随明军南征交趾。 但近几年梁僖继任土司后,就和大明若即若离了,还数次攻打武靖州,占据州城造反。 朝堂睁一眼闭一眼,任由他残存至今。 因为梁僖拥兵三万以上,方瑛亲自来打。 欧信却认为这是个好机会。 当张顺调兵北上,一定瞒不住梁僖的耳目。 这时候,梁僖反而会放松警惕。 梁僖还会派探马去探,明军究竟在哪,究竟想对谁下手,都要搞清楚。 欧信就想抓住这个机会。 荡平梁僖。 然后坐船去平南。 当然了,他不打算强攻,如果拿不下来,他就回黄江口,坐船去平南。 欧信令大宣乡关闭城门,不许出入。 他则率领前哨去途经武靖州。 但武靖土司早就谨守寨门,寨外十几里设下陷阱,绵延的山路上,不知道有多少陷阱。 欧信知道,梁僖是根硬骨头。 他直接退军,返回黄江口,突袭平南土司。 秦川。 张顺得知欧信平定了石门土司,竟然掉头回去,去攻打武靖土司。 “这是条疯狗吗?” 张顺怒不可遏:“总督的命令是一路往北,他一路乱咬,打乱了总督布局,真当总督不会处罚他吗?” 不可否认,他充满了嫉妒。 黄江口、秦川、石门三个土司,都是欧信推平的。 他北面军主将,竟寸功未立。 他可不敢隐瞒军功,因为军中有厂卫探子,还有文官随军,每一笔军功都要清清楚楚纪录。 “传令欧信,不许再乱动!”张顺气坏了。 与此同时。 方瑛刚刚攻克奉议土司,正在招降寨兵。 同时收到张顺和欧信的密信。 “好个张顺,颠倒是非!” 方瑛登时大怒:“推平三个土司,全是欧信之功,你堂堂北面军指挥使,寸功未立,干什么吃的?” “传令,就地拿下张顺,撸掉一切官职,捉拿回京!” “令欧信暂任北面军指挥使。” 传令兵刚出去。 方瑛收到的信,是欧信撩了武靖州一下,被武靖州的防守吓跑了,向总督请罪的密信。 “这小子,是个将种!” 方瑛笑了起来:“本督亲自会一会武靖土司。” “传令,我军迅速休整,吸纳俘虏,明令军规,不许戕害土人,违令者斩,两日后北进武靖!” 这个时候。 欧信还不知道,他被任命为北面军指挥使。 他刚刚抵达平南,全军休整。 平南土司恭顺,汉化率比较高,计划不打他,反而还要令平南土司出一千兵,随军征伐。 他的目标是下游的武林土司。 武林是浔州府边界的土司,势力不强,但山势险峻,民风彪悍,难以根治。 休整半天后,欧信军继续坐船东进。 这段时间,段思娥十分恭顺,不时和欧信商量对策。 欧信也发现,此女是个将才。 模样算周正,丧夫后便管着山寨,没有再嫁,膝下有一子。 他生出了纳妾之心。 “同知大人,兵贵神速,咱们下船后不休息,立刻突入武林土司。” 段思娥分析道:“标下认为,武林土司还没有防卫。” “此战交给你打!” 欧信也想看看段思娥的本事:“你放心,陛下不拘一格降人才,只要你有本事,女人也能封爵!” 段思娥微微愣神:“当真?” “你敢质疑陛下?”欧信绷着脸喝问。 段思娥吓得跪在地上磕头。 “陛下英明神武,乃当世圣君,陛下只看功绩,不看其他!是女人又如何?照样能封爵!”欧信对皇帝推崇至极。 他是读书的,知道自古以来,功高盖主是什么下场。 可皇帝是如何封赏于谦的? 足见皇帝的心胸。 段思娥从欧信眼中看到了崇拜。 当今皇帝,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欧信这样的猛将甘心卖命? “标下必不辱使命!”段思娥也会说成语了,跟欧信学的。 段思娥率领石门寨兵,先下船,下船后,直突武林土司的腹心,半天功夫,就把武林土司这颗钉子拔除。 收降一千余人,寨子由当地官府接管。 段思娥则率军返回,乘船突袭藤县。 藤县是梧州府大土司。 侯大狗在梧州府起事,藤县土司没少帮助侯大狗,但梧州知府陶铨两眼一抹黑。 侯大狗被平定后,奏报送入中枢。 皇帝下旨,陶铨被斩首,举族充入辽宁,梧州上下官府都被清洗。 欧信先在附近停靠,休整一夜,第二天突袭进入藤县土司,杀个人头滚滚。 招降五千多人,他手里的兵卒已经打到一万一千人。 他率军北上,目标五屯。 捷报不停传入总督大帐。 方瑛却在武靖州犯了难了。 武靖土司梁僖,把武靖围成个铁桶,遍地是陷阱,根本没法攻山。 “欧信拿下了武林?” “又拿下了藤县?” “五屯也是他掌中之物?” 方瑛看到战报都懵逼了。 兵分四路,三路都有斩获,但和欧信比起来,都是渣渣。 欧信推了五个土司。 其中有一个拥兵三万的大土司。 如今北上,朝着荔浦去了。 一战封爵。 “他只带着一千人,现在军势一万多人了?”方瑛张了张嘴。 这是天生将种啊! 都怪张顺,否则欧信现在指不定已经把荔浦打下来了呢。 他是总督,不会嫉妒欧信战功的,因为欧信取得多大的功绩,他都能分润一份。 “令北面军,留在秦川驻守五百人,去石门驻守二百人,其余人回师武靖州!” “总督!” 陶成忽然道:“标下以为,武靖州是个泥潭,咱们绕过去,先挑容易的打!” 陶成眼珠子都嫉妒红了。 当初他和欧信一样苦练精兵,就想出人头地。 再看看欧信,已经推平五个土司,等他拿下荔浦,陛下一定会封爵的,伯爵位已经招手了。 他陶成却在总督帐下,碌碌无为。 “绕过去?” 方瑛把陶成放在自己手里,就因为看重陶成,给陶成战功的机会。 结果,人家欧信的战功把他这位总督的风头都盖过去了。 也别提陶成了。 “总督,浔州府只剩下武靖土司,没有彻底铲除。” “咱们沿江南下,去南宁府。” “广西最难驯化的土司,多在南宁府。” “咱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也学欧信,分兵多路,一路就带一千人,用最快的速度,把南宁府土司推平!” 陶成疯了,也玩极限操作。 方瑛也不想稳扎稳打了。 被欧信刺激到了。 “好!” “本督手上算上降兵,有八千人!” “拆分成四路……” 陶成却打断方瑛的话:“把土兵打散,拆分成八队,千人队已经足够了,推平一个土司,就能得到兵力补充,又有府城做补给,没有后勤压力,轻装简行即可。” “听你的!” 方瑛传令,拆分队伍。 也传令,把北面军杨屿等人拆分,千人一队,往北推。 不打武靖州。 沿江而下去平定南宁府。 “总督大人,标下愿意攻克白石山!”陶成先挑一个。 他迫不及待要立功。 “可!” 方瑛同意。 在绿蓝山的东面军陈旺,收到欧信的战报,整个人都懵了。 他才推一个土司。 人家欧信推平了五个,人比人气死人啊。 “传令下去,就地拆分,千人一队,拆成五队,本总兵亲领一队!” 陈旺发狠了:“本总兵给每军两天时间,两天给本总兵推平一个土司!” “做不到的,统统革职!滚回家种地去!” “十天后,本总兵要梧州府南部没有土司存在!” 西面军的朱仪更懵逼了。 他武宣还没打下来呢。 人家欧信率领一千人,就拿下来五个土司,听说张顺已经被捉拿,解送入京了。 朱仪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要是再磨蹭下去,他也是被解送入京的下场。 “天黑之前,把武宣土司拿下来!” “拿不下来,都别回来了!” 朱仪发狠了:“然后拆分成五队,十天内,平定柳州府南部!” 镇国军卷起来了。 欧信已经拿下五屯土司,逆流而上。 沿途又拿下七八个小土司,兵势暴增到了一万七千人。 在古眉寨下船。 他亲自率领大军,平推古眉寨,收降两千有余。 然后又推了永安土司。 一路招降。 兵力超过两万。 在永安分兵。 段思娥率领五千人去平定茶山、金秀土司。 二狗子率军五千北上平定蒙山、猫儿堡土司。 欧信则亲率一万人,突袭昭平土司。 张顺被拿下的消息,终于送到他的手里,他被升任为指挥使。 送信兵都懵了。 他最开始来送信是去武林,结果一路追,在藤县没看到,在五屯没看到,最后在永安州才追上他。 等他送道信的时候,欧信把永安土司都拿下了。 “回报总督大人,欧信必不负众望!” 欧信没把指挥使放在眼里。 他要爵位! 拿下荔浦,陛下定赐下伯爵位,说不定就封他为荔浦伯,彰显他的功绩。 永安和昭平有一段水路,一段陆路。 欧信坐船,然后把船支丢给附近县城,扎进山里,在山里面奔跑。 他麾下全是土人。 在山里跑没问题,战斗力可就不咋地了。 但欧信不在乎。 他追求的就是兵贵神速。 就是快。 土司反应不过来的时候,就神兵天降了。 打仗了二十余天,欧信晒得黝黑黝黑的,看不出曾经白净的模样,却一身杀气。 老规矩,他带头第一个往前冲。 土人拜服他,因为欧信作战勇猛,还不像汉人官员那样嫌弃他们,真将他们当成人看。 唯独军纪严明,任何人不许犯军规,触犯者死,求饶者连坐。 其他的都好,吃得好用得好,装备也好。 打仗损失不大,每个人都有军功记录,等这一战打完,都能在明军当个底层军官。 欧信第一个冲进昭平寨中。 手刃峒主。 直接招降。 站在地图前,他却犹豫了。 荔浦虽然功劳大。 但昭平往东,全是密密麻麻的山寨,这里才是土人聚集区,若想根治土人,必须将这个地方的山寨一一拔除。 但都是费力不讨好的事。 这些小山寨,都藏在大山里面,平定极难,而功劳未必多大。 “荔浦在那里,永远不会跑!” “本指挥使在南部动静闹得太大了,荔浦土司已经有了准备。” “干脆,钻进大山里,招降更多的土人。” “然后平推荔浦!” 欧信做出决定。 然后他沿江东进,昭平县官和维劝欧信,东面是绵延不绝的大山,哪怕是当地土人都可能迷路。 就算平定了土人,那又如何? 功劳没有,绵延的大山,油水也捞不到,朝堂早晚还会放弃的。 和维认为,应该先平定荔浦,那才是大功劳。 “不!” 欧信断然道:“总督清剿土司,一是征兵,征土人为兵;二是练兵,练出强军来。” “平定广西,只是陛下宏图伟业中的开端。” “这些大山,正好能锤炼本指挥使的带兵能力。” “本指挥使不怕苦,也不怕等,晚几年封爵未尝不可!” “而且,陛下明旨,要汉化广西,吾等做臣子的,死也要为江山社稷而亡!” 欧信语气铿锵,大义凛然。 和维恭恭敬敬一礼:“下官敬佩欧指挥使!” 他是景泰二年进士。 按理说他是不会分到土司地界当流官的。 奈何他在朝中无人。 分配地方的时候,又没使银子,就被踢到了这里。 这些年也没捞到多少油水,也就一直没换地方。 他以为,这辈子都没有希望了。 但欧信一席话,让他重燃梦想。 “欧指挥使,下官愿意跟随指挥使一起推平东面小土司,完成圣上之旨意!” 和维认为,这是一个跃入皇帝眼中的机会。 欧信深深看了他一眼,和维有些微胖,在广西呆了七年,肤色很白,一看就知道养尊处优之辈。 文人心眼多,估计是想借机攀附圣意而已。 不是真心打仗的。 “知县大人能吃得了军中之苦?”欧信直言不讳。 “自然吃得!” 和维慨然道:“莫看下官一身肥肉,但下官天天舞剑,身体俱佳。” “好!” 欧信令人收拢船支,率军东进。 一头钻进五指山绵延不绝的山脉之中。 第三天,和维就哭了。 这他娘的是人过的日子吗? “和大人若是嫌累,便在此地,等船支回程,再捎上大人。”欧信淡淡道。 “不累!” 就晒了三天,和维整张脸黝黑,不时有沾着油的汗水从脸颊上冲刷。 身上已经臭不可闻。 在军中哪有条件洗澡,这么热的天,走几步就浑身是汗。 何况走了三天。 好在和维身体素质不错,没累出病来。 “那就请知县大人,看本指挥使破敌!” 欧信先平定沿江的山寨,再钻进大山里,逐一平定。 第一个目标是白霞寨。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187章 大明变冷,疆域南推!朕被缺粮搞怕了! 白石山前。 陶成在秀江堡下船,急行军抵达白石山。 浔州府东部从白石山起,全是绵延不绝的山脉,耸立的山林之中,住着没有统计过的土人。 里面究竟有多少个寨子,也都是白石寨报上来的。 到底有多少,朝堂也不清楚,汉人没有进去过的。 陶成没用常规打法。 方瑛打破奉议土司,是抓几个土人,审问出进山的路,带着大军一点点进去,打了几场硬仗,才攻克奉议土司。 一路上,陶成都在思考,欧信是怎么打仗的。 为什么那么快? 他是举人出身,出身广西郁林大族,正统朝弃笔从戎,屡立战功。 所以他会站在文官角度,剖析欧信成功的原因。 再用武力复制欧信的成功。 “若欧信是本官,他一定会突袭!” 没错。 就是突袭。 打得就是快。 陶成想通后,选择孤身深入。 他比陶成强在一点,他是本地人,能听懂本地方言,又熟悉本地地形。 所以快速切入到白石寨。 打白石寨一个出其不意,选择强攻,不计后果,迅速打穿白石寨,招降其众。 “本官也不比欧信差!” 陶成悟了,欧信的成功,在于快。 只要他足够快,土人就反应不过来。 他没派人抄了白石寨,反而收服白石寨土人为己用,壮大兵势。 他让兵卒休整,吃一顿好的,饱睡一天,然后扎进山里。 沿途清扫所有山寨。 收土人为兵。 十八天之后,他陶成出现在罗秀寨,清洗掉罗秀寨之后。 分兵六路,南北清扫山寨。 征土人为兵,壮大兵势。 同时,报功于方瑛。 他不打算在浔州府停留,他下一个目标是梧州府的容县。 目前,他手里兵力膨胀到六千人,他带来的镇国军仅剩下四百人,全是土兵。 陶成仗着是本地人,收拢土兵比欧信更具优势。 他兵势向东,突袭容县。 沿途不停分兵出去,收缴附近的山寨兵。 因为是本地人,他才敢把土兵放出去,欧信则只打大土司,不敢收所有山寨的兵,因为土兵构成复杂,不允许他分兵。 欧信如果分兵,土兵肯定会逃跑。 陶成则不一样,本地人的优势被他利用得淋漓尽致。 他和欧信还有明显的区别。 欧信明令军规,完全按照军规办事,陶成则睁一眼闭一眼,允许兵卒抢掠,抢掠所得尽数归兵卒自己。 所以土兵愿意听命于他,愿意为他打仗。 打破了容县,和陈旺部打通。 陈旺南下,他则北上。 两广总督方瑛已经打破了古江口,打通了南宁府和浔州府的要道,然后把兵卒撒出去,招降附近土兵。 逆江而上,攻克横州、南乡、永淳、武罗等地。 却在横山犯了难。 横山以北,全是绵延不绝的小山寨,这些小山寨清扫困难大,功劳也小。 方瑛思来想去:“本督受皇命清扫广西,岂能舍难就易,他日报功于陛下,本督有何颜面受赏?” “陈文章、孙震!” “本督给你们五千人,船支全都交给你们,顺江而上,拿下八尺、宣化、马退山等土司!” “在马退山再次分兵,孙震,你和陈文章拆分。” “一路向北,去隆安、果化州方向;” “一路沿江南下,去新宁州、陀陵。” “陈文章,伱北上,打下果化后,折返打下归德州,往思恩府而去!” “孙震,你拿下陀陵后,不许进入太平府,南下走忠州、上思州等地,清扫南宁府南部!” “然后转道入廉州府!” 因为太平府、思明府都是刚刚归化府,说是大明的府,其实和宣慰司差不多。 暂时不能动,否则会引起安南干涉,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等他荡平广西,再屯兵于此,强势推平即可。 “标下遵令!”陈文章和孙震跃跃欲试。 其他将领都被派出去了,他们还跟着大军,难免束手束脚。 谁不想获取战功啊。 终于机会来了。 欧信这颗金子实在太闪亮了,大家都想追赶欧信的脚步。 方瑛自己则往金城寨、昆仑山的方向走,进入柳州府,先荡平柳州府南部。 各方面军,不断传来捷报。 朱仪打破武宣后,沿江西进,攻克来宾、迁江等地,将柳州府一分为二。 朱仪分兵往北清扫。 南面留给方瑛。 朱仪更狠,提拔土将为将,放任土将领兵去抢掠,根本不管后期如何治理,让土将肆意杀戮。 导致整个柳州北部一片哀鸿。 他还分兵多路,他率军往庆元府去,分兵往桂林府走。 要论兵势多寡,朱仪最多,他杀人最狠,祸害最厉害,竟然拥兵五万,还在不断膨胀。 欧信打仗最厉害,但兵力还没到三万。 原隶属于北面军的杨屿等四路,从秦川、石门出发,也向北攻入乐平府。 但金秀等土司,俱被段思娥平定,段思娥招降土兵之后,竟然攻入黄洞寨,又修仁寨和二狗子汇聚,同时和杨屿等四路汇合。 欧信还在大山里。 没有消息传出来。 段思娥当机立断,召集大军强攻荔浦,不计损失,用土兵的人命往里面填,荔浦攻克,但明军损失惨重,无力北进。 到了八月中旬,欧信才从五指山里钻出来,出现在贺县。 和维却病惨了。 进去一百多斤,出来皮包骨,掉秤了五十来斤。 还得了一场恶疾,吐出来很多虫子,要不是本地峒医,他早就一命呜呼了。 他亲眼看到欧信如天神下凡,算无遗策,在大山里把寨兵耍的团团转,仿佛他才是本地人,那些土人才是外敌。 足足用了一个月,欧信把乐平府东面山脉里的土司,全都推平。 手里兵力达到了三万人。 同时,他收到荔浦被段思娥攻克的捷报。 得知本部被打残,欧信大怒。 本来优势在我,何必急于一时。 荔浦土司是平乐府最大的土司,攻伐不易,等他收拢了山里面的土人,再行攻打,怎么会有这么大损耗? 他严令段思娥、二狗子、杨屿等部在荔浦休整,不许擅动。 “荔浦打下来了。” “本指挥使想封爵,就得另辟蹊径。” 欧信盯着地图沉吟:“分兵!” 他拆分出三路,领兵的都是他麾下老人,一路沿江北上去攻打大宁,一路沿江南下去信都。 又派出一路返回边蓬寨,北上攻打富平。 他则亲自带兵,去攻打兰侗寨。 怀集这个地方,和五指山差不多,都是绵延的山脉,又链接广东,以前是三不管地带。 欧信决定亲自荡平。 “和兄,你想和兄弟一起去立战功,还是回去?”欧信拿和维打趣。 和维确实身体不行,一路上却从未哼过一声累,叫过一声苦,病中还为欧信出谋划策。 两个人结下深厚友谊。 “瞧不起哥哥是不是?” 和维大笑,旋即严肃道:“兄弟,怀集可不是个好地方。” “想彻底攻克怀集。” “就得先解决广东境内的连山、广宁和德庆三大土司。” “否则,就算咱们能打下怀集,也没法彻底怀柔,那些土人会从山路逃走,去其他土司的地界避难,等咱们撤了,他们再回来。” 欧信恍然,略微沉吟道:“咱们就往广东去!” “总督乃两广总督!” “清洗广西土司,是为了震慑广东土司。” “干脆,咱们转道去广东,把土司全都清扫出来!” 和维惊呼:“可总督的命令,没提广东啊。” “急什么?” 欧信笑道:“本指挥使这就上报总督。” “本指挥使估计,这个时候广西的土司都被我明军荡平了。” “总督也在思考,该不该趁乱把广东也清洗掉呢。” 没错。 方瑛确实在犹豫。 关键朱仪打仗太狠了,完全不顾日后如何治理,他屠戮的寨子高达二百个! 死了多少人,没法计算。 全然忘记了陛下如何叮嘱的? 难道为了立功,命都不要了? 你杀这么多土人,以后如何让土人归心? 陛下在朝堂上总说,土人亦是华夏苗裔,不许区别对待。 你可倒好,把人都杀了! “传令给欧信,见机行事即可,广东也可平定!”方瑛允许了欧信所请。 在桂林府的朱仪也郁闷啊。 老子三令五申,不许杀人!不许杀人! 他娘的,这些土兵没一个听话的! 他手里的兵力膨胀到了十多万,具体多少他也不知道。 就算现在有人扯一件黄衣服披他身上,他都无力反抗。 朱仪已经亲自写密奏,向皇帝请罪了。 也想向方瑛求救,问题是他怕写了信,土兵回头就把他剁了。 只能不断往方瑛手里传捷报,让他派兵来救他。 说实话。 那些土人,杀起同胞里,比他狠太多了。 整个桂林府、柳州北部、安庆府,已经遍地烽烟,土人的鲜血染红了土地,究竟死了多少人,谁也不知道。 然后胜利的大军裹挟着老弱病残,继续屠戮下一个寨子。 兵力如滚雪球一般暴涨。 但都是乌合之众。 个个都大包小包的,全是金银珠宝,赚得盆满钵满。 朱仪表面是主将,其实明军才六百人,全是土兵,他连土将的名字都叫不出来。 只能等着方瑛救他。 八月中旬,京师。 广西的捷报如雪片般传来。 朱祁钰龙颜大悦:“欧信是个名将啊!陶成、段思娥也不错,方瑛是会打仗的!” “臣等贺喜陛下!”朝臣不以为然。 不就广西土司嘛? 闭着眼睛平推便是,有什么可夸奖的。 “诸卿,知道朕为何要清扫土司吗?”朱祁钰问。 彰显您文治武功呗! 要当千古一帝呗。 朱祁钰缓缓道:“土司的历史,可追溯上千年,边陲多个省份,皆是土司自治,朝堂不过羁縻而已。” “明承元制,太祖时便容许土司的存在。” “便成为定制,传承至今。” “太宗朝,曾在贵州挑动土司内斗,大明才在贵州改土归流。” “但效果并不显著。” “到了现在,几乎没人愿意扩大汉土,任由土司侵吞汉土。” “朕知道原因。” “说简单点,朝堂上下皆以为云贵两广贫瘠,打下来没有谁,未来还要投入大量人力财力建设,得不偿失。” “自古至今便是如此。” “朕非常明白。” “但是!” “朕不这样想!” “朕想化土为汉,推平土司,将边陲省份纳入大明,变成核心领土。” “不是朕想做什么千古一帝!” “朕真想做千古一帝,去打安南不就好了?自古皇帝功业皆以战功计算。” “哪个千古一帝,治理地方了?” “朕当千古一帝,儿孙自有儿孙福,岂不快哉!” 朱祁钰冷笑:“诸卿,朕在做承前启后的事情,这是出力不讨好的事情。” “就像欧信,放着攻打荔浦土司的大功不取,反而钻进山里,去平地山里的小土司。” “欧信做的事,就是朕做的事!” “不是为了所谓的名誉,而是真心实意为大明做事!” 朱祁钰叹了口气:“至于原因。” “诸卿,你们感受过没有?大明越来越冷了。” “北方的灾害越来越多。” “尔等皆是饱读之士,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朝臣皱眉思考。 还真是,去年冬天就很冷,草原上的牲畜被冻死很多。 “陛下,去年的天气可能是极端,今年就好了。”叶盛道。 “去年的天气极端,前年呢?大前年呢?” 朱祁钰问:“是不是一年比一年冷?” 胡濙竟然点头:“老臣深有感触,记得刚迁都北京时,冬天没有刻骨的寒冷,但近几年,确实一年比一年冷。” “什么原因呢?”朱祁钰问。 “微臣以为,这是过度破坏,带来的灾害。”白圭借机重获恩宠。 和白圭不对付的耿九畴,也跟着点头。 单说冬天烧柴,就要砍掉大批树木,栽种树木可不是一年就能长成的,如此一来,人口越多,地区越荒凉。 关中沃土,就是这样被糟蹋废了的。 “陛下的意思是,未来可能会越来越冷?”胡濙拱手。 “朕是担心啊。” 朱祁钰叹息:“万一越来越冷,北方不适合居住了,该怎么办?” “迁都回南京吗?” “凭南直隶、湖广、闽浙、江西、四川能养活整个大明吗?” 朱祁钰问。 绝对不能! “所以,朕要未雨绸缪,为子孙留一条活路!” 朱祁钰道:“等北方不适合居住,大明便迁都回南京,凭借南方诸省,还能维系大明存续。” 不对呀! 北方都不适合居住了,您要整个漠北干什么? 还有,你不是说三大利器,能让漠北成为万亩良田吗? 这不自相矛盾嘛。 你就是想当千古一帝! 你费劲巴力怀柔两广云贵,就是为了南进,吞并麓川,吞并交趾!当真正的千古一帝! “陛下,土司制度传承千年。” “无非是中原王朝,看不上那些羁縻的贫瘠之地罢了。” “就像这次,陛下下旨,广西旦夕可平。” 胡濙认真道:“但平定之后呢?需要多少物资重建呢?重建之后,能出产多少粮食?能收上来多少赋税呢?” “总不至于,广西平定后,还得靠江南输血吧?” 胡濙一针见血。 没错,云贵两广都是赔钱的。 太祖皇帝考虑再三,还是选择维系土司,没有用武力推平,就是因为赔钱,拿下来还得养。 得不偿失! 这是赔本买卖。 “老太傅,御米能在京师种植,难道不能在广西种植吗?” 朱祁钰反问:“国朝最重要的是粮食,如果在两广云贵,全部种满了粮食,一年两熟,您说说,大明还会缺粮吗?” 胡濙被问住了。 “那湖广也可种植啊。”叶盛小声道。 “叶卿,你会嫌弃粮食多吗?” 朱祁钰笑道:“国朝强盛,丁口也要繁盛才行!桎梏我大明丁口的,就是粮食!” “一旦全国百姓都能填饱肚子,还会有人造反吗?” “若有了云贵两广的粮食供应,乌斯贜、朵甘还敢造反吗?那些本地土司敢偷偷废了都司,敢脱离我大明统治吗?” “若有充足的粮食,朕还用在这里忍耐吗?” “早就平推了整个漠北!” “往西,重开西域!” “煌煌大明,就是被粮食扼住了脖子!” 朱祁钰愤慨:“朕缺粮食啊,缺怕了!” “陛下!” 于谦慢慢跪在地下:“若御米比麦子、水稻产粮高,微臣就亲自带兵,为陛下平定边陲!” 于谦一句话,奉天殿顿时安静下来。 这叫一锤定音。 “杀鸡焉用牛刀!” 朱祁钰大笑:“有方瑛在两广,项文曜在贵州,王文在云南,哪个土司也翻不起风浪来!” “自古至今,土司从来不是我中原王朝的心腹大患。” “想平定他们,只在朝堂的一念之间罢了!” “老太傅说得对,只要能出产粮食,任何土地都是有价值的!” “朕就告诉你们,把御米、地瓜、土豆推广下去,十年之后,大明的粮食多得用来喂猪!” 轰! 整个奉天殿一片惊呼。 “陛下,此言当真?”于谦震到了。 朝臣目瞪口呆,天上神仙估计都过不上那种日子吧? “朕从不无的放矢!” 朱祁钰指着自己:“若做不到,朕下罪己诏!” “臣等不敢逼迫陛下!”于谦立刻趴伏在地。 “起居郎,给朕记下来,朕决不食言!”朱祁钰掷地有声。 土司的存在。 就是中原王朝不愿意管罢了,因为这些地方穷困,毫无价值。 为何鞑清彻底推平了贵州、广西土司,还不是因为三大利器的广泛种植,是土地就能长出粮食,土地自然就值钱了。 而推平云南土司,那是因为乌香的种植。 归根结底,是利益。 看看江浙,哪个王朝肯放弃,一样的道理。 “传旨,欧信攻打白霞寨,有功,升任广西参将,赐下铜符一枚。” 朱祁钰在提点方瑛,推平土司,不是让你找功劳大的打,而是要一个山头一个山头的推,不要怕慢,要彻底犁清广西。 他也没直接封爵。 因为平定土司,十分取巧。 打仗打得是后勤,而在广西,后勤能在各个城池里面得到补给,军队负责平推就可以了,又是主场作战,可谓难度不高。 此战过后,最多给方瑛恢复爵位。 想获取爵位,推平云贵土司吧。 “至于张顺?” “传旨,鞭打三十,褫夺一切职务,丢去贵州,给项文曜做个小兵!” “告诉项文曜,打硬仗让张顺第一个往上冲,当足三年小兵。” “不死就算捡条命,敢投敌就诛族。” “这样的废物,也敢举荐给朕!” 朱祁钰对张顺的不作为,非常生气:“把他儿子张忠,抽三十鞭子,褫夺官职,丢去云南,让王文好好调教。” “传旨,表彰欧信、陶成、段思娥。” “段思娥虽然是土人,又是女人,但也是一员良将,明令军中不许歧视她,等此战之后,朕自会按功封赏!” “像欧信、陶成这样的人才,多多举荐。” “传旨,令欧信、陶成、段思娥子嗣入讲武堂,特批入校。” 朝臣都乐了。 张顺是蒙人,走了冯孝的关系,才去广西立功,结果搞成这样,估计连冯孝也得吃瓜落儿。 至于女人领兵打仗,朝臣自然是厌恶的。 可想到是又丑又没文化的土人,那就没问题了。 “诸卿,多多举荐一批人才入广西。” 朱祁钰道:“举荐一些能吃苦的,能去广西治理土的官员,嗯,举人也行,只要能吃苦耐劳的,朕都要!” 广西犁清后,需要大批基层官员,进入山寨,充作官员。 这样的官员有。 但很少。 毕竟十年寒窗苦,考上的进士,谁愿意去这种破地方吃苦啊,当知府还勉勉强强。 “陛下!” 胡濙行礼,道:“老臣以为不用官员,用秀才!” “民间秀才不知凡几,能考中举人的,可谓是人中龙凤,再考中进士的,民间称是祖坟冒青烟。” “这些秀才,是没机会入朝为官的,就算做吏员,没有关系也是极难的。” “所以,让他们去这些苦地方当官。” “举人、进士都不愿意去。” “请陛下给秀才开个口子,让那些屡试不第的秀才,去教化广西。” 胡濙的话,让朱祁钰微微颔首:“秀才之才,去教化土人,已经足够了。” “传旨,凡事愿意去广西,教化土人有功者,秀才也可进入仕途!正常升迁!” 朱祁钰加了一句:“为官,不为吏!” 胡濙笑道:“若这道圣旨传下去,民间秀才必然踊跃报名,广西不缺人喽。” “皆赖老太傅之谋。” 朱祁钰道:“广西土人难治,刑部再出一套厉法,在广西要教化,也要行厉法,只要是大明子民,就不存在区别对待的问题!” “翰林院编纂的书册,由经厂刊印。” “全部送入广西。” “薛瑄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 “再从朝中给他找几个帮手,去广西帮帮他。” 朱祁钰嘱咐后,笑道:“今日廷益城押送的俘虏入京,都是鞑靼贵族,朕可要亲自款待一番。” “不在乾清宫设宴,去东华门上设宴。” 朱祁钰笑道。 朝臣跟着笑,气氛轻松。 又讨论了一些事情。 便下了朝,朱祁钰先回养心殿办公。 皇宫彻底修缮完毕。 近一个月。 热河省已经建立起来,基础架构完全立起来。 李瑾和毛胜一路北推,已经抵达迤都。 但城池建设还很慢,城池和棱堡夹杂建设,朝堂正在大肆招募人丁,去漠北建城,建城给工钱。 李瑾正在构建汉州都司的防御。 一路上畅通无阻,大仗没打着,小仗不断,不停打胜、怀柔,打胜、怀柔。 京畿陆续移民进入热河。 张凤在负责移民。 在京畿有产的百姓,肯定不愿意抛家舍业去热河闯荡,只能招募流民,把流民往热河安置。 但那些流民听说翻越长城,全都往回跑。 宁愿死在长城内,也不愿意去长城外。 张凤不得不动用卫所兵抓人。 移民十分难。 宋杰也十分苦恼,万全军不愿意在热河分地。 他们都想回家。 根本不愿意把家属迁居过来。 哪怕宋杰给一人三倾地,女人也分田,这么好的福利,愣是没人愿意留在热河。 宋杰传密奏到京师。 朱祁钰骂了他一顿。 告诉兵卒,先在热河种地,赚了钱带回家里,让兵卒们适应几年,自然愿意搬过来住了。 热河刚建,你就让兵卒移民,兵卒能不害怕? 反正漠北没有战事可打。 热河非常安全。 就让他们适应两年,到时候发现热河的好,赶他们回家都不愿意回去了。 要一点点来。 辽东涌入大批士绅,辽东开始大搞建设,休养生息。 而李贤则在四平城,督建四平城。 梁珤在旅大开建造船厂。 全国上下,欣欣向荣。 廷益城押送入京的蒙人俘虏,有鞑靼可汗岱钦、大明的好朋友阿古、阿里玛等鞑靼贵族,多达五十多人。 此刻,全都跪在东华门前。 阿古心里苦涩,当初有一个机会摆在面前,他却没有珍惜,现在追悔莫及。 跪在人群里,他呜呜痛哭。 比他还惨的是阿里玛。 阿里玛跑的最早,结果,在长城内被抓了,成为明军俘虏。 但他认为自己还不算惨,最惨的是达拉特。 达拉特因为被抓时候和明军兵卒顶牛,结果被五马分尸了,脑袋挂在长城上,现在还没摘下来。 阿古的哭声,带动了鞑靼贵族,全都哭嚎起来。 他们实在太惨了。 劫掠而来。 谁也没回去,还把家底儿丢了。 听说明军正在清扫漠北,恢复永乐朝疆域。 跪了足足两个时辰。 皇帝才出现在东华门前。 “以后东华门,就用作献俘。”朱祁钰道。 “皇爷,午门才是献俘……”冯孝小声道。 “午门是正式的献俘礼。” “以后不举行献俘礼的时候,就在东华门献俘。” “那些俘虏,走什么正门?” “他们配吗?” 朱祁钰恼怒。 “奴婢遵旨!”冯孝赶紧跪下。 他举荐的张顺出了事,正是夹着尾巴做人的时候。 站在御辇之上。 朱祁钰俯视着鞑靼俘虏。 “参见天可汗陛下!”阿古疯狂腆。 朱祁钰从人群中看到了他:“呵,鞑靼都没了,哪来的可汗?朕是天朝大皇帝!” “微臣知错,微臣知错!” 阿古双手被绑着,以头点地:“微臣参见天朝大皇帝陛下!” “你自称哪门子微臣?”朱祁钰眯着眼。 “陛下曾经招募过微臣,微臣为了继续卧底汗庭,才不敢答应陛下,是以采购了问题火铳。” 阿古早就做好了腹稿。 这家伙的确是个人才,就这不要脸的劲儿,就不错。 其他人听不懂汉话,但阿里玛能听懂啊,他呆呆地看着阿古,原来你是明朝探子啊! “嗯,还算聪明,阉了到宫里伺候吧。” 朱祁钰扫了一眼:“其他人也没必要浪费粮食了,押到菜市口,凌迟吧。” 阿古刚要求饶,他可不想当太监啊。 但一听其他人是凌迟。 顿时心里平衡了。 “天朝大皇帝饶命啊!”阿里玛用汉语说话。 “你会说汉话?” 朱祁钰懒得废话:“会说汉话的阉了入宫,其他人都凌迟。” 阿古呆住了。 他本以为皇帝会羞辱鞑靼贵族一番,然后轻轻放下,给他们个安乐公做做。 这才是汉人皇帝该做的啊。 他们要的是人心,要的是师出有名。 可景泰帝怎么不走寻常路呢? 张嘴就凌迟。 活的也去当太监。 您是蒙古皇帝吧? “凌迟时,把百姓叫过去看。”朱祁钰坐回御辇,懒得废话。 “饶命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 朱祁钰懒得听。 冯孝都懵了,就这般直接杀了,何必见一面呢? “鞑靼都没了,朕和谁煊赫武功?” 朱祁钰冷笑:“看看他们,就是确定,他们到底是不是鞑靼人。” 冯孝明白了。 皇帝担心有人骗他。 “给他们取个汉名,别叫畜生名。”朱祁钰返回养心殿,继续批阅奏章。 看到来自河套的奏章,朱祁钰击节而赞:“范广做得漂亮!” 有瓦剌骑兵袭扰河套。 范广引而不发,诱使瓦剌骑兵入寇,然后包个饺子,吃掉了上千骑兵。 这样的仗,打胜了三次。 俘虏近三千人。 还将鄂尔多斯部收拢在河套,得兵两万余。 当得知于谦一战打崩了鞑靼,鄂尔多斯部愿意汉化,但是,他们想要更多的牧场,想去今天的热河省游牧。 “告诉范广,不许!” 朱祁钰冷冷道:“区区蒙人一部,却垂涎鞑靼的牧场,怎么不上天呢?” “传旨,表彰范广,赐下铜符一枚。” “令范广拆分鄂尔多斯部,一部迁往丰宁府,一部迁往承德府,一部留在河套。” 朱祁钰要打散了鄂尔多斯部。 “再传旨,令王来、龚永吉、赵辅随时驰援河套,防备鄂尔多斯部造反。” “令宣镇北移,拿下沽源、沙城等地北推。” “怀来镇北移沽源。” “宣化西移河套。” “令大同镇出关北移,北移至集宁、丰州、归化,在此三地建城,沿途建棱堡。” “关内留一半兵马即可。” 朱祁钰直接下令,山西也北移。 “皇爷,是否需要和朝臣商量?”冯孝小声提醒。 “将朕的意思传入内阁,让阁部商量,想来他们不会拒绝的。” 朱祁钰指尖敲打,也在思考。 冯孝不敢说话。 “今天就北移,先把城池建起来。” “反正今年有灾,朝堂要花钱赈灾,不如让他们去建城,朕掏钱养着便是。” 朱祁钰说服自己。 建城容易,守住却不容易。 但快要入秋了,漠北气温下降,倘若这时候打不起来,今年是打不了了。 等到明年,大明可就不一样了。 “皇爷!” 怀恩匆匆跑进来:“辽东密奏!” 是李贤的奏章。 女真部和兀良哈打起来了。 “快去请邢国公和老太傅……” 朱祁钰却停住了:“回来!” 在奏章末尾。 李贤怀疑,这是女真和兀良哈在演戏,目标是空虚的辽宁。 东北二强,鞑靼被灭,大明一家独大。 女真部和兀良哈都处于弱势,很有可能联合起来,抗衡大明。 但李贤认为,此二部可能会派使者来求和,然后暗度陈仓。 毕竟今年是打通辽宁的最后机会,若这个时候不打,这二部就是冢中枯骨。 “皇爷!”怀恩满脸懵。 “不必请他们来,把这密奏交给阁部,让阁部分析。” 女真部和兀良哈就算合并,实力也没多强。 不足为虑。 朱祁钰继续处置奏章,但心却飞去了辽宁,无法静心。 他放下奏章。 出去走走。 嫌大殿里憋得慌,就在庭院里转悠。 又去后宫转悠。 如今唐贵妃、淑妃和庄妃都怀有身孕。 稳婆、乃口都已经准备好了。 这乃口,也是京师独有的夫役。 东安门外,有一个乃府,隶属于锦衣卫,每季精选乃口四十名,养在府内,叫坐季乃口。 另选八十名落籍在官中,准备随时补缺,叫点卯乃口。 顺天府,凡女子十五以上,二十以下,夫男俱全,形容端正,生胎三月选之,由稳婆验无隐疾,送入合选。 不止皇室要用,武爵、文勋家族都要用的。 费用还是由顺天府百姓承担。 大明夫役被朝臣骂个狗血淋头,唯独两样没人骂,一个是乃口,一个是柴夫。 因为乃口,高官都在用。 柴夫呢,家家都要烧柴。 涉及利益的,大家都心照不宣。 朱祁钰为了让胎儿健壮,特意令乃府,明年遴选出二百个优质乃口,等着备用。 “冯孝,朕想出宫转转。”朱祁钰心血来潮。 “皇爷,宫外不安全啊!” 冯孝赶紧跪在地上:“如今京畿聚拢了百万男丁,乱的很啊。” 一听这个数字,把朱祁钰吓了一跳。 “都是修缮宫殿招的?”朱祁钰皱眉,工部没有这个数字。 冯孝点点头。 “你怎么知道的?”朱祁钰诧异。 “皇爷,厂卫都有奏报,您公务繁忙,想来是没有细看。”冯孝小心回禀。 “去找出来,朕看看。” 很快,冯孝让人取来一份密奏。 朱祁钰打开一看,是锦衣卫奏报的,京畿涌入上百万务工男丁。 有些人在城中为非作歹,被杀了一批了,还是屡禁不止。 好在没有动乱的意思。 “打发去漠北建城。”朱祁钰真的有些后怕。 之前京师空虚,若这些男丁受人撺掇造反,结果可就不妙了。 幸好。 他招募的民夫,给钱了的! 大明破天荒第一次,给夫役发钱。 要是和往年一样,是役,是义务。 可就说不好了。 “把石璞召进宫来。”朱祁钰道。 他进入养心殿,走来走去:“冯孝,京师有多少大军?” “回皇爷,尚有七万,屯守在京师各地,河南军正在京畿附近,如有必要,可诏令入京。” 冯孝回禀。 朱祁钰沉吟。 这时,石璞匆匆进来,他整个人晒得发黑,风尘仆仆,但精神头很足。 最近工部可是六部最忙碌一部。 以前排名靠后的工部,也变得炙手可热。 他石璞的地位也水涨船高,自然如沐春风。 “石卿,朕问你,京畿缘何聚众百万民丁?”朱祁钰问。 石璞一愣:“陛下,都是工部招募的,每个人都在册在案,都是京畿、山东、山西、河南的良善百姓,请陛下安心。” “怎么这么多?”朱祁钰问。 “陛下,您给工钱呀!” 石璞苦笑:“以前夫役是不给钱的,能吃饱饭都是朝堂良心了。” “今年每人每天一个铜板,还能吃饱饭。” “如今正是农闲的时候,老百姓在家里没钱赚,还得吃闲饭,家中不富裕的都舍不得、” “听说朝堂招募农工,吃饭给钱。” “自然全都往京师涌了。” 石璞拱手:“老臣也无奈啊,已经劝返很多人了,但更多的都不愿意走,甚至说吃顿饱饭就行,不要工钱。” “前些日子老臣上了奏章,您也批复说了,说不许强行驱逐百姓出京。” 你也没说京师有百万男丁啊! 朕当然不许强制赶走。 这是要炸庙的事啊! 万一百万人聚众造反。 顷刻间紫禁城就是人间炼狱! 石璞翻个白眼,九门提督府为什么招募兵卒这么快,不就是京师人多嘛。 再说了,这些百姓是为了吃饭赚钱,不会造反的! 而且,百王府还在督建,想快速建造起来,自然需要这么多劳力的。 说句难听的,只要朝堂给发钱,这些百姓傻了才会造反呢!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188章 朱祁钰发疯,血洗京师! 白圭府邸有位不速之客造访。 “京师里面就有机会,能让大人重获圣恩。” “你是谁?” 白圭看着眼前这个老者,冠戴四方平定巾,一身丝绸,气度不凡。 “白大人,老朽是谁,并不重要。” 老者行了一礼:“老朽只是想和大人交个朋友。” 白圭盯着他,想到了很多。 “说来听听。” 老者笑着看了眼椅子。 “请坐,上茶!” 白圭也不避人,他也不敢避,家中就有皇帝的女探子,只要他关门会客,都知监会第一时间收到情报。 “白大人可知京师内外聚拢着上百万壮丁。”老者淡淡道。 白圭脸色一变,他该不会让本官撺掇民夫造反吧? “是又如何?” 老者喝了口茶,慢悠悠道:“陛下可知?” “自然知道。”白圭回答。 “而京中驻军几何?”老者又问。 白圭是礼部尚书,经常在内阁办公,对京畿军力部署还是清楚的,九门提督府有五万左右,养马军、侍卫军两万多。 总之,京师空虚。 因为于谦回京,皇帝不断派人去热河,导致京师兵力捉襟见肘。 但河南军就在京畿,随时可诏入京中。 这三万河南军可都是见过血的精锐,不是京中那些生瓜蛋子能比的。 “白大人,您想过没有,万一这百万民夫聚众造反,凭借京师驻军,能否护佑宫中安全?”老者问。 白圭猛地站起来:“你究竟是谁?” 京中军力部署,是严密。 只有内阁和五军都督府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大人勿恼,老朽不过一闲人,喜欢喝茶听曲,朋友结交得多,自然知道得也多。” 老者笑问:“大明律可没规定,交朋友也犯法!” 看他镇定自若的样子,就知道他根本不怕恐吓。 白圭愤愤坐下。 “老朽要送白大人一桩大礼。”老者又啜了口茶。 白圭隐隐猜到。 “你想得到什么?”白圭问。 “大人对老朽戒备心太重了,老朽无非是想和大人交个朋友。”老者道。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要什么!”白圭眼睛往外瞄,随时招人进来抓住他。 “老朽只是个跑腿的,就算抓了老朽,也没什么用。” 老者笑道:“老朽还未自报家门,确实失礼了。” “老朽姓秦,在京师开了家糖舍,主要经营糖品,您叫老朽一声秦老汉便可。” 白圭不信,商人培养不出这气度来。 而且秦老汉说话条理有序,显然是个读书人。 读书人经商,又充当说客,里面更不简单了。 “老朽只是想和大人交个朋友。”秦老汉说道。 白圭微微皱眉:“和本官交朋友?对伱们有什么好处?” “大人未免功利心太重了,既然是朋友,自然要无偿帮助,方不侮辱这两个字。” 秦老汉没说透:“老朽会送给一桩大功劳给大人,到时候大人自然愿意和老朽交朋友。” 这话有点绕,白圭却明白了:“你要撺掇壮丁造反?” 秦老汉喝了口茶,没有说话。 “若本官将你交给陛下,知道自己是什么下场吗?”白圭咬牙道。 秦老汉抬起双手。 “大人若愿意,悉听尊便。” 秦老汉表情淡淡:“老朽这条命不值钱,若大人想拿去换官位,老朽绝无怨言。” 这人是特殊训练出来的! “大人,您把老朽送给陛下,就一定能取得陛下的恩宠吗?” “陛下是何等皇帝,您该比老朽更清楚。” 秦老汉笑着摇头:“大人勿恼,老朽区区商贾,哪敢揣测天威。” “但敢问大人,邢国公为何位极人臣?” “盖因陛下想做太宗皇帝,太宗皇帝视勋臣如腹心,视文臣入仇寇。” “呵呵,大人您是想做被贬出京的俞阁老,还是想做邢国公呢?” 就凭这份见识。 就知道秦老汉不是商贾。 白圭忽然一怔:“你对朝政倒是知之甚祥。” “都说了,老朽平时喜欢喝茶聊天,自然知道得多一点。”秦老汉笑道。 白圭抿着嘴,坚定的内心出现一丁点动摇。 倘若京中民夫动乱,他带兵平定,必能重获陛下恩宠。 “朝中能人比比皆是,如何能轮到本官掌兵?”白圭问。 秦老汉笑了起来:“只要大人愿意和老朽交个朋友,老朽自然会安排好,大人安心等待便是。” “你们究竟是谁?”白圭怀疑,操纵科举的人,就是眼前这个秦老汉。 秦老汉笑道:“大人,咱们成了朋友,老朽是谁,您自然就知道了。” 白圭动心了。 但读书人满肚子坏水,他想用秦老汉的关系,也想把自己摘清楚,省着被秦老汉绑上战车。 “就请大人耐心等待,老朽告辞了。” 秦老汉行礼,走到门口,忽然停下脚步,白圭心里一跳。 却听他道:“白大人的茶,有点差劲,明日老朽送大人一份上好的金骏眉,请大人品尝。” 说完,大摇大摆地出了白府。 白圭想立刻进宫,禀告皇帝。 但担心秦老汉会派人盯着他。 他干脆把新纳的小妾叫来,让她代传消息进都知监。 他也想隐瞒,但又害怕秦老汉是厂卫在钓鱼,干脆他先禀报给皇帝,藉此重获恩宠。 养心殿。 “请陛下莫急。” 石璞认真道:“敢问陛下,内帑钱财,够支撑多久的工钱?” 一个民夫一天一个铜板,吃最差的食物,吃个半饱,三个人用一个铜板。 内帑支撑几年不是问题。 “能吃几年。”朱祁钰看向冯孝,冯孝回禀。 “陛下,那就乱不起来。” 石璞笑道:“而且,百王府还在建造,工程很多。长城外的漠北,也需要民夫建设,有稳定的工钱,民夫为何抛家舍业造反?” “万一呢?”朱祁钰瞪着他。 石璞赶紧跪在地上,低头不敢说话。 最近有点飘了。 把皇帝当成原来的傀儡呢,他忘记了自己的权力是皇帝赐给他的。 “百王府延期修建!” “热河正在修建城池,你把这些民夫都驱赶到热河去!” 朱祁钰目光凌厉:“照常给钱,勒令他们立刻离京!” “以后京中民夫,不许超过十万人!” “再传旨给曹义,九门提督府借机征兵,告诉他,给朕注意京畿动向,绝对不能乱了!” 石璞赶紧磕头:“微臣有罪!” “你是老臣了,现在脑子不好用了?” 朱祁钰叱骂:“要是再老糊涂,就滚回家种田去!” “那些民夫要敢造反,朕先摘了你全家的狗头!” “滚!” 石璞连滚带爬出去。 朱祁钰在养心殿来回踱步:“冯孝,京中多出百万民夫,是什么时候的事?” “回皇爷,人是陆陆续续来的。” “听说是京师做工给铜板,一传十十传百,就这样传开了。” “附近省份的百姓全都往这边聚集。” 冯孝回禀:“厂卫传来的消息,才过了六七天。” “为何不早禀报?”朱祁钰大怒。 “皇爷,如今政务实在繁忙,您看奏章都看到半夜,都知监的奏章,您有时候都没时间看。” 冯孝沾沾眼泪:“皇爷呀,您要注意龙体啊。” “保重龙体?你难道不知道京中涌入这么多民夫,会造成什么严重后果吗?”朱祁钰大怒。 “皇爷,要不诏令五军都督府,驱赶民夫出京。” “你疯了?” 朱祁钰想抽他:“官逼民反吗?动动脑子!” “奴婢知错!”冯孝赶紧磕头。 “不仅不能逼。” “还要提高价格,去热河建城,多给半个铜板。” “不行,半个铜板太多了,朕的内帑也支撑不起,三天给四个铜板吧。” “再令九门提督府、养马军、侍卫军多多征兵。” 朱祁钰目光闪烁:“你去,把董赐宣来,让皇家商行出面。” 本来内心躁动,这回凉快了。 很快,董赐入宫。 这个时候,天已经黑了,董赐入殿行礼。 “京中拥挤百万民夫的事情,你知道吗?”朱祁钰问。 “奴婢知道!” 董赐道:“近来,京中生意愈发好做,尤其是黑糖。” “那些民夫赚了钱,就会买点黑糖吃。” “都是穷人,吃不起贵的东西,就喜欢吃甜的,所以黑糖卖得特别好。” “甚至,奴婢还听说,暗场和赌档都很兴盛。” 他还美滋滋的娓娓道来。 朱祁钰目光凌厉:“知道为何不报?” “皇爷,奴婢建颜料厂、制糖厂等都招募了一些民夫做工人。” “奴婢全都有纪录。” “这些民夫都是附近的良善百姓,干活利索,踏实肯干。” “都是来京中是赚钱的。” “并非匪类。” “朝堂旬月结算工钱,概不拖欠,有口皆碑,民夫口中也会说圣天子在朝……” “所以奴婢以为,民夫不存在动乱的可能性。” 董赐认真道。 “可万一有有心人,煽动叛乱呢?”朱祁钰问。 董赐却不认为,民夫生活得好好的,以前不给钱,不也没造反吗? 今年给钱给吃饭,还造反? 脑子坏了? 却在这时。 许感匆匆进殿,叩拜行礼后:“皇爷,白尚书府中传来的消息,十万火急。” 信封上写着“急”字,朱祁钰立刻打开。 嘭! 朱祁钰看完,直接甩在董赐的脸上:“这就是你口中的万无一失!” 董赐捡起来,一目十行,目瞪口呆:“哪来的势力呀?” “朕开疆拓土,不知道触犯了多少人的利益?” 朱祁钰面容凶厉:“朕后宫嫔妃受孕,不知道多少人睡不着觉!” “朕年过三十,还没死,多少人盼着朕死!” “你知道吗?” 这话把董赐吓到了。 他趴伏在地上,冷汗把朝服都打透了。 乾清宫伺候的人也都跪在地上。 “还敢说万无一失!稳如泰山!” “亏你说得出口!” “从宫里出去的,连这点脑子都没有吗?” “还是你和朝臣穿一条裤子了?” 朱祁钰目光凶厉。 董赐吓尿了:“求皇爷信任奴婢,奴婢永远是您的人啊!” 磕头如捣蒜。 “蠢货!” “厂卫也是蠢货!” “还有你们!” 朱祁钰指着太监叱骂:“最近过得太顺了,你们都被安乐日子,侵蚀了头脑!” “以后都给朕警觉起来!” “朕打了这么多胜仗,损害了太多的人利益,知道了吗?” “无数人盼着朕死!” “你们都给朕记住了,懂了吗?” 朱祁钰大骂。 “奴婢等谨遵圣谕!”宫人们都在磕头。 朱祁钰语气微缓:“起来吧,引以为戒,没有下一次!” 都是身边人。 叱责太过,他朱祁钰反而更危险。 冯孝看完,小心翼翼道:“皇爷,要不派人把这个秦老汉抓起来,交给厂卫,严刑拷打……” “不必。” 朱祁钰目光凶厉:“他们想玩,朕就陪他们玩!” “你去宣于谦和胡濙入宫。” “有人不想要命了。” “朕就成全他们!” “朕太久不杀人了,正好用鲜血震慑天下,让天下人记起来,朕是个暴君!” 可敌人是谁呢? 朱祁钰坐在软塌上,目光凶厉。 不多时,于谦和胡濙联袂入殿,看到了白圭府中传来的密奏。 “这是白圭,借都知监的手,传出来的消息,不是假的。” 朱祁钰幽幽道:“朕已经令厂卫查过了,这个秦老汉,是糖舍老板,平平无奇,什么也查不出来。” “敢问陛下,河南军在何地?”于谦问。 他虽是内阁首辅,但军事调动归兵部。 他也不过问,也不想知道。 “就在京畿,随时可入京。” 朱祁钰淡淡道:“正好,军器局有一批要送去热河的火器,还未送走,可装备给京营。” 于谦一听,以为皇帝要把这些民夫打死。 “陛下,民夫不过是被受了蛊惑,而且叛乱尚未发生……” “朕知道。” 朱祁钰道:“朕已经让石璞出高价,把这些人送去热河了,百王府暂且不修了。” “也令曹义等招募兵卒,将危险降到最低。” 于谦皱眉:“那陛下是想?” “把这个秦老汉的背后都挖出来!”朱祁钰冷冷道。 “陛下可有怀疑的人?”胡濙问。 “没有!” “也不用怀疑。” “宁杀错,不放过!” 朱祁钰冷冷道:“他们既然试探朕的底线,那朕就告诉他们。” “谁敢触动朕的底线,那就做好九族被杀的准备吧!” “朕太久没杀人了!” “都忘记了朕杀人时候的模样了!” “于谦!” “你即刻出京,接手河南军,从朝阳门入京。” “一旦京城门关闭,你就负责在外面警戒!” 于谦要劝。 却被朱祁钰瞥了一眼,他立刻闭嘴。 那浮动的惟帐后面,八成埋伏着人,只要他敢忤逆,会被当做同党杀掉。 皇帝感受到自己生命受到了威胁。 所以他要开杀戒了。 没人能阻挡。 “微臣遵旨!”于谦跪在地上。 “胡濙!” “你去协助石璞,疏散人群。” “起码要保证,一旦城门关闭,那些民夫被关在城门之外!” “你去九门提督府调五千人,荷枪实弹,在城外安抚人心。” “朕会让皇家商行协助你,拿真金白银给那些民夫,让他们去热河做工。” 朱祁钰看向胡濙。 胡濙明白,皇帝这是把他踢出京。 不允许他插手。 同时,百万民夫,也需要他亲自坐镇,安抚人心。 “老臣遵旨!”胡濙知道,皇帝要借题发作了。 他忍了太久了。 如今边患尽去,后妃怀孕,正好需要用鲜血,震慑人心。 “陛下,那些民夫以后如何安顿?”胡濙问。 “去了热河,就留在热河吧。” 朱祁钰冷冷道:“多给些赏赐,把家眷迁移过去,当热河人吧。” “倘若民夫不愿意留在热河呢?”胡濙小心翼翼问。 “由不得他们。” 朱祁钰道:“就当移民了。” “朕会从内帑多拨一点钱,多多分田土,多给牲畜,建造房子的钱也可朝堂来出。” “反正建城需要几年,只要有钱赚,来回奔波几年,他们也就习惯了热河生活,到时候会自愿留在热河的。” 胡濙一听,不是立刻就移民过去。 有一个时间缓冲,就可以。 登时松了口气。 “立刻去办!” 朱祁钰冷笑,想让这些民夫留在热河,办法非常多。 等他们带着钱回家的时候,让官军办成土匪,打劫钱财,把人活着放回去。 等明年再来热河做工,稍加诱惑,自然就留下了,毕竟回去不安全。 办法太多了。 “臣等领旨!” 于谦和胡濙走出养心殿。 胡濙幽幽一叹:“邢国公,怎么不劝劝陛下?” “劝什么?劝陛下放过那些宵小之徒吗?” 于谦冷冷地看着他:“有些人找死,那就让他们去死吧!” “本首辅在边疆抛头颅洒热血,为的就是一个和平。” “陛下在朝堂兢兢业业,节衣缩食,为的是大明国祚!” “可那些人呢?” “坐享其成也就罢了,竟在私底下搞小动作!” “坏我大明根基!” “该杀!” 于谦一拂衣袖,冷冷离开。 胡濙看着于谦:你心中的公正还在吗?曾经的梦想还在吗? 倏地幽幽一叹。 于谦变了,从他大病之后,就变了一个人。 他的心中只剩下功业。 他已经成为权力的附庸,那个清清白白的于谦,真的黑化了。 养心殿里。 朱祁钰冷笑两声:“于谦是说给朕听的,向朕表忠心。” “毕竟出京带兵,总要让朕放心才是。” “皇爷,奴婢是否要出京随军?”冯孝了解皇帝的心思。 “不必。” 朱祁钰目光阴冷:“令侍卫军、养马军全都摆出牌子,大肆征兵,多多给安家费。” “钱不必担心,朕来出!” “旗手卫扩充为旗手军,郭璟任总兵,也可以征兵,实额一万五千人。” “羽林左卫、右卫、前卫、后卫合并,改称御林军,宋伟任总兵,实额三万人!” “全都可以征兵。” 朱祁钰有安排下来。 太祖废军改卫,本质是压制武人,彻底消弭五代时期武人为尊的思想。 如今朱祁钰再立各军,其实是扶持军功集团。 用军功集团,抗衡愈发强大的文官集团。 不得不提高武人地位。 还得想个办法,制衡武人,压制武人。 “安枕吧!” 可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觉。 这个秦老汉,究竟是不是操纵科举的那伙人? 翌日早朝。 朱祁钰仅睡了两个时辰,便起来上朝。 他看了眼规规矩矩的白圭。 “今日谁没上朝啊?”朱祁钰冷冷开口。 “回陛下,大理寺少卿曾蒙简告假。” “都察院御史崔屿、陈律、全智告病。” “礼部郎中张洪、冯维等告假。” “吏部……” 林林总总,三十多个人没到。 “陛下,邢国公也未到。”叶盛禀报。 “邢国公被朕派出去公干了。” 朱祁钰淡淡道:“去传旨,把所有告假的官员,诏入奉天殿。” 朝臣一愣,出了什么事了? 近来皇帝宽仁,对这种告假、告病的官员,睁一眼闭一眼。 今天又怎么了? 而且,于谦、胡濙、石璞都没在。 奉天殿气氛陷入诡异。 朱祁钰也不说话。 气氛愈发沉闷。 “陛下,老臣有奏章启奏!”王竑打破沉寂。 “说!” 王竑出班,朗声道:“京中灾害频繁,老臣想着,今年的秋赋,能否酌情减免一些?” “允。” 朱祁钰点头:“阁部商量,如今战事已经暂息,户部虽然不宽裕,但不能将负担增加到百姓头上。” “不止京畿,全国都是。” “按照今年的受灾情况,酌情减免。” “还有一点,今年年底之前,所有军户必须分田。” “陛下,分田之事怕是困难。”叶盛苦笑。 “朕知道困难。” 朱祁钰直言不讳:“朕已经令宣大二镇北进,在长城外建城,长城内的田土不够分,去长城外分,多多分!” “陛下,若宣大出现意外,瓦剌骑兵突袭京师……” 叶盛话没说完。 朱祁钰冷冷打断:“鞑靼崩盘的消息,想必已经传到了瓦剌。” “河套又有范广坐镇,宣镇有王来、龚永吉、赵辅等人坐镇,安心即可。” “再说了,宣大只是出了长城,又不是被打没了。” “没必要担心。” “建城之后,再拓宽河道,将江河勾连,能行大船,方便运输。” 朱祁钰慢慢站起来:“诸卿!” “把你们心里,对漠北诸族的恐惧,统统清除掉!” “朕告诉你们,现在漠北诸族,听到汉人都恐惧!” “范广在河套打了胜仗,瓦剌退去。” “鞑靼已经被打没了。” “大明才是当世最强王朝!” “我汉人,才是最强的兵卒!” “现在,应该是漠北诸族害怕咱们,侵吞他们的牧场,而不是咱们害怕漠北诸族!” “他们敢来,就把脑袋留下!” 朱祁钰厉喝。 “臣等知错!”朝臣跪伏在地。 “朕说过,朕要给大明立胆、立心、立魄、重塑金身!” “对漠北战争,咱们今年打了三仗,仗仗大胜,打崩了漠北过三十万大军!” “大明该有胆了!” “朕的心,是蒙元的疆域!是天下百姓过上富裕日子!是大明的国祚,传承千年!” “这也是大明的心!” “朕也为天下人立心!” “朕要重塑中华魂魄,重塑汉人之魂,让汉人直起腰杆,做天朝上国的国民!” “朕说到做到!” “朕要再造汉人金身!再现汉唐荣光!让大明屹立于世界之巅!” “让汉人,不再低级!不再受人剥削、残害!” “让汉族,显赫于世界,显赫于万世!” “让大明的荣光,光照阳光下的每一寸土地,让天下人敬仰吾之大明!做梦都想成为吾等汉人!” “这才是朕要做的功业!” “如今,朕已经立胆、立心!” “未来,需要尔等与朕一起,立魄,塑金身!” “立魄,首先朝堂就不要怕!” “谁来了,咱们就打回去!” “欲穷碧落下黄泉。” “哪怕他们跑到天涯海角,朕也带着雄兵灭了他们!” “朝堂不怕,百姓才能不怕,大明才能不怕!” 朱祁钰掷地有声:“明白了吗?” “臣等知之!”朝臣跪伏在地。 “所以,朕要在长城外建城,建棱堡,种地畜牧,朕都要做!” 朱祁钰语气微缓:“但建设需要人啊。” “朕听说京中拥趸百万民夫,是为了修百王府招募的。” “朕思前想后。” “宗室也不是没地方住,暂时挤一挤,完全没问题。” “但长城外就不一样了,没有城池依托,军民如何过冬啊!” “饿着诸王没事,饿着军民可不行。” “传旨,百王府暂停建造,招募民夫去漠北建城。” “干脆,让皇家商行牵头,组建工程队,去漠北建城,多给些工钱,光禄寺准备一批干粮,给工程队送去,这笔钱朕出了。” 朱祁钰淡淡道。 白圭脸色一变,皇帝这是要将民夫踢出京啊。 他的功劳去哪捞啊? “陛下!” 王竑行礼:“老臣以为,贸然停工,会引起人心波澜,给小人可乘之机。” “不如陛下提高价格,招募民夫去漠北建城。” “百王府该建,还照样建,只是拖慢修建速度。” 王竑这话有理,不能直接让民夫丢了工作,不能让民夫乱起来。 “就按照你说的办。” 朱祁钰现在就是要快点把民夫送出京。 什么办法都用。 这时,告假的曾蒙简等人进了大殿。 “曾蒙简,为何告假啊?”朱祁钰问他。 “回陛下,微臣身体不适。”曾蒙简是没资格进大殿的,他是站在殿外的。 “让太医给他瞧瞧。” 曾蒙简赶紧跪地谢恩:“求陛下莫要劳烦太医……” “先出去吧。” 朱祁钰懒得废话。 今天告假的人,一定有人有问题。 看看谁没病装病就知道了。 “启奏陛下。” 王复出班,开口:“昨晚阁部商讨了李督抚传来的奏报,阁部认为,兀良哈部早就被打烂了,不足为虑。” “倒是女真部,近几十年来,一直掳掠我大明、朝鲜丁口,愈发壮大。” “只要我军剿匪,他们便钻进长白山里。” “导致我大明剿匪不利。” “但阁部认为,女真部没胆量攻掠大明。” 提及女真。 因为被封在建州,也叫建州女真。 这个时代,实力并不强,算是东北的雇佣军,鞑靼强就帮鞑靼,大明强就帮大明,谁给好处就帮谁。 但该劫掠的时候,可一点都不念旧情。 但想消灭建州女真,可能性很低。 势力已成,除非犁庭扫穴,一个山头一个山头的去打,才能彻底消灭女真部。 但女真总兵力可能超过了十万精兵,实力强劲。 明廷没有明确的女真情报。 朱祁钰已经令李贤重建夜不收了,辽东的情报系统需要建立起来。 “接着说。”朱祁钰道。 “陛下。” “阁部分析,女真部若真有称霸东北的野心,就会翻过长白山,袭扰朝鲜,进而吞并朝鲜!” 王复掷地有声:“陛下您看,女真之地,地贫人穷,限制发展。” “西方有我大明,强盛之师坐镇于辽宁。” “北面,兀良哈虽然实力偏弱,但也不是女真随便欺负的。” “东北五强,朝鲜最弱。” “如果女真吞并了朝鲜,用朝鲜之地、朝鲜之民,反抗我大明,不消五年,女真对大明,便有一战之力。” 王复分析得条条是道。 一旦朝鲜被攻掠,大明是无力援助的。 大明消化漠北战果,也需要几年时间。 这就是女真的机会,吞并了朝鲜后,女真就有了一战之力。 “王阁老,是否有些危言耸听了!” 仪铭皱眉道:“若论东北五强,女真应该排在最末。” “而且女真向来无甚野心,当年我大明为了制衡漠北势力,才扶持女真。” “据下官所知,女真全民皆兵,丁口十几万。” “如何能吞并得了偌大的朝鲜?” “再说了,女真也非铁板一块,李满住老去,其子不堪重用,无法服众,董山等人又野心毕露,李满住哪来的称帝野心?” 这是朝臣统一的想法。 女真是大明的狗,虽然这条狗不太听话,但总体来说,还是可以勉强忍受。 王复则摇了摇头:“诸位同僚,尔等恐怕低估了李满住的野心!” “倘若女真部没有野心。” “就不会和兀良哈演一出双簧,表面要攻掠辽宁,实则声东击西,目标是朝鲜。” “吾等不必争论,最多几个月,朝堂就会收到朝鲜国君求助的信件。” 这是阁部重臣反复讨论过的。 于谦都说,当时他匆匆离京,陷阱没有做好,被女真部和兀良哈看出来了。 他也认为,女真部会侵吞朝鲜。 因为李满住和朝鲜李瑈有血仇。 宣德八年,朝鲜调集军队一万五千名,兵分七路,进袭李满住及其部。 李满住认为自己穷得朝鲜不会攻打他的,所以毫无准备。 结果李满住差点被打死,他的妻子被杀,建州女真损失惨重。 这些年,李满住一直残杀朝鲜百姓,以来报仇。 “罢了,此事暂且不议。” 朱祁钰摆摆手:“只要女真、兀良哈不打辽宁,咱们就休养生息,谨守关城,不管外面如何。” “最重要的就是休养生息,这一战辽宁被祸害得太狠了。” “咱们也需要几年时间,消化战果。” “传旨商辂,令其辽河套建造城池,在长城外建造棱堡,谨防突袭关城。” 辽宁现在就是养。 让女真和朝鲜去斗。 “陛下圣明!”王复跪下行礼。 这时,太医小心翼翼上殿:“启奏陛下,曾大人无甚大碍。” “曾蒙简?” 朱祁钰皱眉:“什么叫无甚大碍?说明白点!” “回陛下,曾大人没病!”太医匍匐在地。 “其他人呢?” “张洪和陈律也没病。”太医回禀。 “带进来!” 卫士将三个人带进来。 曾蒙简赶紧磕头:“陛下,微臣是头疼,早晨醒来时便头疼难忍。” 张洪也磕头:“微臣是家中有事,没有疾病。” 朱祁钰则看向陈律。 陈律吓得趴在地上,不停哆嗦。 “你们三个都是正统十年的进士吧?” 朱祁钰幽幽道:“正是大好年纪,一展抱负的时候,为何说谎诓骗朕呢?” “微臣没有!”曾蒙简磕头。 朝臣有点懵,不知道皇帝抽哪门子风? 每天都有朝臣因为起不来床,就告假的,弄虚作假很常见,皇帝也没怪罪谁。 “陈律,你呢?”朱祁钰陡喝。 陈律哭泣道:“微臣性子懒散,昨晚疲累,便、便说有病,没上早朝!” “昨晚疲累?你做什么了?这么累?” 陈律不敢回答。 朱祁钰则慢慢走下丹陛,走到他的面前,声音威严:“说!” “微、微臣……”陈律不敢说,夜不归宿也是罪。 朱祁钰把他的官帽摘下来,放在手里把玩:“朕看你这帽子是不想要了。” “微臣有罪!”陈律以头点地。 朱祁钰歪头看向张洪:“你昨晚也流连于烟花之地了?所以起不来早朝?” “微臣没有,微臣家里来了老家亲戚,昨晚喝大了。”张洪吓惨了。 “陪老家亲戚喝酒,就荒废了早朝?”朱祁钰指着张洪。 又指着陈律:“你是流连于烟花之地,累着了,也荒废了早朝。” 朱祁钰笑道:“曾蒙简呢?你是玩乐的时候受风了,所以头疼,也荒废早朝?” 曾蒙简不敢辩驳。 “看来这早朝安排时间不对,应该到晌午再早朝。” “省着你们昨晚玩乐太多,今晨还要起早,导致你们身体疲累。” “是祖制错了吧?” “是不是?” 啪嚓! 朱祁钰把官帽丢在地上:“还不说实话?” “微臣等说的就是实话啊……”曾蒙简道。 “那就都拖出去砍了!” 朱祁钰陡然厉喝:“全家都砍了!” 他回身往丹陛上走:“昨晚朕就睡了两个时辰,朕不累吗?朕不想歇一歇吗?” “朕能歇吗?敢歇吗?” “反而此等奸猾之徒,想方设法找借口偷懒!” “却还站在朝堂上充数!” “让人看着作呕!” “拖出去,砍了!” 朱祁钰暴怒。 “臣等知罪!”朝臣全都跪在地上。 “微臣有罪,请陛下恕罪,求陛下饶命啊!”三人哭嚎个不停。 谁也没想到,就一次偷懒,皇帝就诛族。 “张洪,还有你家的亲戚!” “都砍了!” “什么亲戚这么高贵!” “为了他们,早朝都不上了!” “去阴间,你们继续聚、继续喝!” 朱祁钰满脸凶厉,慢慢走到丹陛之上:“冯孝,传旨锦衣卫,立刻去各个府衙去查,谁不在任上!斩立决!” “奴婢遵旨!”冯孝磕个头,立刻去传旨。 “享受权力,却还嫌累!” “大明没有这样的官位!” “你们去阎王爷那问问,有没有这么好的官职呢!” “朕看近来,对尔等太宽容了!” 朱祁钰目光森然:“传旨,九门提督府关闭城门!” 朝臣全都愣住了。 杀几个偷懒的官员,还用关闭城门? 皇帝要干什么? 啪嚓! 白圭手里的笏板掉在地上,赶紧捡起来,趴伏在地上。 他明白了,皇帝这是要借机杀人了! 如今站在朝堂上的官员,很多没见过皇帝杀人,更没见过血流成河的京师。 这回要开眼了。 朱祁钰就这样坐着。 片刻之后,曾蒙简三人的人头被呈上来。 群臣震怖。 皇帝又要发疯了。 您都有儿子了,大明又欣欣向荣,您为什么还要发疯呢?为什么啊! 已经到了下朝的时间。 皇帝却不吭声。 奉天殿内殿外,朝臣全都跪着,个个跪得浑身酸疼,却不敢动弹,皇帝震怒,这股邪火谁不知道会发在谁的头上。 这时,冯孝入殿,匍匐在地:“回皇爷,京师城门全部关闭!” “养马军、侍卫军已在宫外。” “求皇爷吩咐!” 朱祁钰微微颔首,慢慢看向朝臣:“诸卿,京师云聚百万民夫,尔等知道吗?” “肯定知道吧?” “但朕收到密报,有人要煽动民夫,聚众造反!” “也许,这个人就在朝堂之中。” “朕数三个数,自己站出来。” “朕允你一家老小活命。” “一!” 朱祁钰开始数数。 奉天殿朝臣满脸懵,什么造反啊?又是谁造反啊? 这都几次了? 您上次敲钟,全城戒严,结果就是敲打一群文人,现在又玩狼来了? 这次又想对付谁啊!摊牌吧,说实话吧。 “二!” 朱祁钰又数了一个数字。 而有识之士却发现一个不同之处。 于谦和胡濙不在奉天殿内。 他们在哪? 难道是真有人叛乱,皇帝把于谦派去了军中? 下意识的,就想到了漠北王。 “三!” 朱祁钰站起来:“好,给你们机会,你们自己不站出来!” “传旨,东厂、巡捕营出动!” “再传旨,京中戒严、净街,半个时辰内,全部回家,未回家者,不论是谁,杀!” “令京师所有商贾,从事商业的人都算,关在自己家里,不许出去,接受东厂查验。” “敢违背者,杀!” “令京师所有府邸,紧关其门,无诏不许开门,擅自开门私藏外人者,杀!” “传旨,令养马军协助净街!” 一连串“杀”的命令传达下去。 奉天殿内十分肃然。 皇帝究竟要杀谁呢? 商贾? 还是…… 朝臣吞了吞口水,难怪于谦和胡濙不在京,他们肯定先和皇帝通气儿了。 “既然诸卿是清白的。” “就在奉天殿内等,看看谁能被揪出来。” “诏令侍卫军入宫护驾!” 朱祁钰淡淡道。 这下,整个京师的天都要掀开了! 朱祁钰要发疯了!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189章 杀呀杀呀,杀出了大案,有人聚兵意欲造反! 舒良不在京,龚辉负责主持东厂大小事务。 收到皇命后,东厂率兵净街。 东厂番子皆抽出腰刀,凡事不听命令的,直接动刀。 曹吉祥本在保定府,收到密旨后匆匆入京。 带着巡捕营协助东厂净街。 养马军总兵陈韶,是皇帝铁杆,也在协同。 整个京师,瞬间陷入肃杀的恐惧之中。 而在京外。 胡濙正在主持招工。 董赐打着皇家商行的旗号,也在京外协同。 当看到京师城门关闭,就知道皇帝要动手了。 民夫本来住在工部安排的简易房里面,但最近来京民夫越来越多,京师无处安排,就安排在阜成门外。 京师大门忽然关闭,聚拢起来的民夫一阵骚乱。 石璞站在高台上:“慌什么?还想不想做工了?” “听本官说!” “皇城修缮完毕后,京师只剩下百王府需要建造。” “用不了这么多人!” “但是,陛下关怀万民。” “特意在热河建城,招募尔等去热河做工,工钱比京师高一些!” 石璞说话,下面有人传话,一层一层传递。 围拢在高台附近的人,密密麻麻。 但并不混乱。 “去热河还能回来了吗?”有人起哄。 石璞却看向他:“为何回不来?朝堂年年征夫役,谁死了?” “不想去热河的,就留在京师。” “你们是夫役,今年圣天子施恩于天下,愿意给尔等钱财,明年可就不一定了。” “京师的工程只有百王府,肯定用不了这么多人。” “过两个月就要秋收了,尔等必须返还原籍,是留下、去热河、还是回家,自己想。” “都散了吧!” 石璞本不想露脸,昨晚他已经把各个帮领头的召集起来,已经警告过他们了。 还让他们回去自查,把煽动的人送上来。 五千驻军散布在阜成门和西直门,防止有民夫攻城。 在石璞看来,这是多此一举。 其实,从这些夫役入京开始,他便让夫役按照地域划分成各个帮,互利互助,更方便朝堂管制。 出了事,石璞就去找帮派的老大,该杀该抓,他一句话的事。 所以,京师云聚百万民夫,并没出什么乱子。 “大老爷,那热河在哪啊?要走多远啊?”有个中年人跪在地上问。 “热河就在北面,没多远,路上官府管饭。” “到了该秋收的时候,官府会发放口粮,遣返尔等回家秋收。” “等来年还要来热河建城。” 石璞解释道:“大明打了胜仗,整个漠北都要建城。” “所以工活是不缺的,钱照发,全是工部来发!” “陛下十分重视尔等。” “谁敢克扣你们的工钱,陛下就杀了他们!” “本官向你们保证。” 石璞掷地有声。 “既然大老爷保证了,咱们照做便是,都散了,都散了!”那个中年人是保定帮。 他在配合石璞演戏。 石璞走下高台,对着胡濙深深一礼:“老太傅,闹事的都已经抓起来了。” “石尚书颇有经验啊。”胡濙笑道。 “不敢当,不过是和百姓多些打交道,多了些经验罢了。” 石璞笑道:“如今圣君在朝,对夫役多有宽恕,今年又发放了工钱,人人心里都一杆称,知道谁真心对他们好。” “自然。”胡濙不想说太多。 石璞颇有谈兴:“老太傅可知,下官抓到了几个人?” 胡濙看向他:“何意?” 石璞笑而不语。 但胡濙人老成精,知道石璞抓到了什么小辫子,登时面皮抽动一下:“老夫行得正坐得直,身正不怕影子斜。” “老太傅勿恼。” 石璞笑道:“的确发现了点有意思的东西……” 胡濙看着高台下乌央乌央的人群。 再看看这个皮肤黝黑,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笑容的工部尚书,竟有些不寒而栗。 “伱想栽赃老夫?”胡濙立刻领会道。 “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 石璞脸色瞬变:“老太傅,您攀咬下官未免太过下作了,下官已经将所有口供报送入宫,请陛下圣裁!” 胡濙怔怔地看着石璞:“石仲玉啊石仲玉,真没想到,是你啊!” “老太傅在说什么?” 石璞慌了:“老太傅不能为了自己脱身,攀咬下官啊!” 胡濙却盯着他:“石仲玉,老夫以为你是一心为国,却没想到,你肚子里全是弯弯绕绕!” “明明是你……” “闭嘴!” 胡濙厉喝:“石仲玉,若你与老夫面谏于君前,你说陛下会相信谁?” 当然是你了! 你两个儿子都有本事,尤其是胡豅,获封侯爵,手握大军在辽宁,皇帝自然信你了,不信也得信! 石璞看着胡濙,登时哈哈大笑:“难怪老太傅能位极人臣,原来就靠的这一手把水搅浑啊!” “但是!” “下官已经将一切都禀报入宫!” “陛下能谋善断,一定会揭开你的真面目!” 石璞咬牙切齿厉喝。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胡濙语气淡淡。 石璞竟然百口莫辩。 而在京师。 养马军装备了火铳。 东厂和巡捕营把京师切分成两半,东厂负责东城,巡捕营负责西城。 养马军也被拆分。 曹吉祥先把秦老汉给抓了。 秦老汉自称已经服毒。 “吃了毒药?” 曹吉祥打量这间糖舍一圈,笑眯眯问:“怎么还没死呢?” 秦老汉一愣。 你不审问我,反而盼着我死,你也是坏的? “既然你抱着必死的决心来京师,想必家人都不在京师。” 曹吉祥拿着一罐糖霜,蘸了一点,放进嘴里:“本督是威胁不到你了。” “糖霜很白,味道不错,售价很高吧?” 秦老汉点了点头,确实贵。 “既然服了毒药,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曹吉祥勾勾手指:“把这店里的伙计都抓起来,把跟他有关系的一切人,全都抓起来,丢进巡捕营诏狱,本督慢慢审。” “营督,他该怎么处理?”刘玉问。 “分尸吧。” 曹吉祥不舍地把糖罐放在架子上,直接走出糖舍。 秦老汉都懵逼了,大明朝堂就这么审案子? “啊!” 秦老汉惨叫,他一条胳膊被剁下去了。 又有一条胳膊离开了手臂。 “你这药效有点慢啊。” 曹吉祥笑了起来:“大腿不好砍,也没带工具,就用刀子一点点割。” “不要啊,不要啊,我都招了!不要折磨我了,我没服毒啊!”秦老汉嚎啕大哭。 “没服毒?” 曹吉祥回眸:“你敢骗本督?剁他一条腿!” 刀子在大腿上割,割不断骨头,就来回磨。 巡捕营很有手段,剁完了还用要敷上药,保证人暂时不死。 秦老汉听着骨头声,哆嗦个不停:“招了,招了!” “你说不说无所谓,只要本督想查,就算你家的家人藏在石头缝里,本督照样能揪出来!” 曹吉祥露出快乐的笑容:“到时候,岂不更好玩。” 秦老汉哭个不停。 “本督没工夫和你浪费时间,带回诏狱,慢慢审!”曹吉祥冷哼。 秦老汉却懵了。 朝堂大费周章,不就是为了抓我吗? 怎么抓了我,还不审,还要干什么? 曹吉祥懒得理他:“其他人全部带走。” 皇爷要用鲜血震慑人心。 一个人的血,够吗? 你一个商人有罪,就让天下商人和你一同担罪吧! 京师有多少商人,所有情报,都送到曹吉祥手中。 曹吉祥按图索骥。 嘭! 巡捕营的人直接踹开一座大宅子。 开门的家丁啰嗦,被曹吉祥一刀劈了。 “他娘的,一个商贾住得寨子比本督还阔气,上哪说理去!”曹吉祥直接走入正堂。 然后坐在主位上,如这家主人一般,翘着二郎腿品茶。 而这家的主人,则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你家是哪的?”曹吉祥喝着茶问。 “回大人,我家是浙江的,都是本本分分的生意人。”那家主人哆嗦个不停。 “本分生意人,能住这么阔气的宅子?” 曹吉祥冷笑:“在这个地段、这么豪华的宅子,没个几十万两是下不来的,估计得小百万两,说说,你家是做什么的?” “小人叫薛峰,家是松江府的,做纺织生意!” “薛峰?松江薛氏,那是大商贾啊。”曹吉祥能不知道? “对对对,大人,我家就是松江薛氏,和魏国公家里有亲戚,和西宁侯府也有亲戚,请大人高抬贵手。”薛峰偷偷递过来一张银票。 是皇家票号的银票,出手就是十万两。 曹吉祥轻轻一捏,就知道数字。 登时笑了起来:“西宁侯府,宋伟还是宋杰啊?” 薛峰一愣,这太监竟敢直呼西宁侯的大名? 那两位可是皇帝的心腹之臣啊。 “是西宁侯嫡子宋诚,太细的东西,小人不敢多说。”薛峰见太监收了银票,心放回肚子里。 啪! 曹吉祥一巴掌抽在薛峰的脸上:“宋诚算个什么东西!” “就是宋伟、宋杰来了!” “你看他们敢保你吗?” 曹吉祥目光阴鸷:“出手就是十万两,本督看你有大问题!” “来人,抄了!” “大人,大人!” 薛峰脸上出现一道五指山,赶紧道:“小人真的是合法经营生意……” “还他娘的嘴硬!” 曹吉祥瞅了眼刘玉。 刘玉拿出一个秤砣,捏开薛峰的嘴巴,把秤砣塞进去。 薛峰脑袋嘭的一声砸在地上,下巴差点坠断了。 “你敢吐出来?”刘玉抓起他的脑袋,反手两个耳光。 “大人饶命啊!” 薛峰没想到,祸从天降。 我家真的是本分生意人啊。 曹吉祥摆摆手,让刘玉别折磨他了。 “本督问你,为何要贿赂本督?”曹吉祥问。 你们这些巡捕营的,来谁家不就是为了敲诈勒索嘛!我们敢不给吗?不给的下场更惨。 薛峰却不敢说啊。 半个时辰前,他就收到了圣旨,商贾家庭闭门不许擅动,然后巡捕营就来了。 该不会皇帝又缺钱了吧? “为什么?”曹吉祥问。 薛峰嘴巴上都是血,却摇着头说:“大人饶命啊!” “本督只问你,为什么贿赂本督?” “却说不上来!” “还说什么正经商人!” “哼,只要你屁股干净,就不会贿赂本督。” 曹吉祥慢慢站起来:“他家和西宁侯府有关系,记下来,呈报给陛下,他家全都抓入诏狱,严审!” 薛峰直接天塌了。 凭什么啊? 但没人理他,他家所有人都被人粗暴抓走。 走出薛府,曹吉祥去下一家。 “营督,这样速度太慢了,陛下会不满意的。”刘玉小声谏言。 “你也想出去做?”曹吉祥歪头问。 刘玉的心思瞒不住他。 “出去可以,但有些钱不能伸手,明白吗?”曹吉祥提醒他。 “标下明白!” 刘玉就是看到了曹吉祥收了十万两银子,这才心动。 “本督看你不明白。” 刘玉毕竟是他的家臣,曹吉祥提点他:“这是皇命。” “皇爷是要查的,而且有东厂和养马军盯着呢。” “你敢伸手,明日你九族遭殃!” “别怪本督没提醒你!” 刘玉吓了一跳,赶紧跪下。 “本督可以给你们机会,但要记住了规矩!”曹吉祥也觉得太慢。 干脆把手下拆分成十几队。 迅速收割商贾。 发现可疑的就丢入诏狱,其他的就该罚罚,把钱财解送入宫即可。 东城。 龚辉做事从不拖泥带水。 站在一座宅子前。 “抄了!” 龚辉压根就不审问。 先抄了,再把全家丢进诏狱里,再慢慢审问。 等审问无误,再将把人丢出来,退还家产便是。 龚辉做事粗糙,不具美感。 被擢升为副指挥使的范青可就不一样了。 范青做事缜密,富有逻辑。 他单独带队。 “东厂查案!” 范青打开商贾家的大门,不会杀人,也不会仗着威势就居高临下。 他一边走一边观察,进了正堂,先向宅子主人拱手:“本官乃东厂副指挥使范青。” 那商人受宠若惊。 东厂哪有这么好说话的人啊! 尤其这两个月,龚辉主事之后,东厂的名声迅速败坏。 一听是范青,他又了然,整个东厂里,最好说话的就是这个范青,但谁敢骗范青,下场一定非常惨。 “小人不敢受指挥使大人的礼!”那商贾跪在地上。 “楼满凤,山西人。” 范青看着他:“你家人都在这里了吗?” “小女尚未出阁,不便见人,其他人俱在这里。”楼满凤回答。 范青点点头:“本指挥使的记录里,你家里有十八口人,怎么只有十四口呢?你有几个女儿啊?” 楼满凤一愣:“回大人的话,小人的大儿子回老家收取材料去了,我家是做颜料生意的,需要去乡下收一些矿石……” “几日出城的?”范青认认真真听完。 “前日。” 范青让人记录下来:“你家开的山西会馆,经营颜料生意,还算老实,交十万两银子,便无事了。” “啊?这么多啊?” 楼满凤一惊,哭丧着脸问:“为什么要交这么多钱啊?” 范青眯起眼睛,语气发寒:“没有吗?” 楼满凤差点哭出了声:“我、我家是正经生意人啊,没有做过违法乱纪的事情,怎么要交这么多钱啊?” “本指挥使问你,有,还是没有?”范青问。 “没有!”楼满凤不问清楚,绝对不会交的。 山西土财主,都有一个共同点,抠儿。 “带走!” 范青懒得废话。 “大人,为什么啊!”楼满凤哭嚎。 “下通告,抓捕他在逃的大儿子。”范青淡淡道。 楼满凤一惊,立刻改口:“我交,我都交!” “你家不是没有吗?”范青回眸问。 “范大人,我家是有,但都是血汗钱啊,一分一分攒的啊,我家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啊!”楼满凤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血汗钱?” 范青眯起眼睛:“正统十二年,你大儿子狎寄闹事,杀了人,太原府是怎么判的?” “忘了?” “景泰元年,你家因为收矿石,打死了乡人三个,怎么了的此事?忘了?” “景泰五年,你家走私军器去漠北,失忆了?” “用不用本官帮你全都记起来啊!” 范青目光凌厉:“让你交十万两银子,是保你全家的命!” “你不领情!” “那就去死吧!” “抓走!” “抄家!” 楼满凤目瞪口呆。 他家做了什么,怎么东厂都知道啊! 那都是山西老家做的事情啊,来京之后,他家可是本本分分的,就是偶尔缺斤少两,那也没犯罪啊。 范青挑的每一家,都有罪,都是作奸犯科的奸商! 本想令其破财买平安,但这家人不听话啊。 不想活命啊! 难怪龚辉懒得废话呢,就是因为有些人不值得救。 “冤枉啊,冤枉啊!”楼满凤哭嚎。 “冤枉!看看你家的大宅子,靠卖颜料,能卖这么多钱?” 范青厉喝:“抄了!看看还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范青留下人,继续下一家。 他收敛怒容。 敲响了下一家的门。 这家身份特殊,乃是山西辽州郡望,和辽王府有亲戚,现在叫荆州王。 姓丁,是当代荆州王的母族。 皇帝圣旨,令宗室直系亲属,全部迁入京师,他家也被迁入京师。 “什么人啊?”家丁语气狂横。 “东厂。”范青回答。 堂堂东厂副指挥使,敲门还得亲力亲为。 他在东厂里,也没架子,为人和善,下面的人都喜欢他。 “什么东厂西厂,没听说过,滚!”家丁十分豪横。 范青后退几步,看了眼城门,强行闯入肯定没门。 “翻墙进去。” 范青先上。 丁氏有家丁几百人,闻听圣旨后,紧锁家门,加强巡逻。 范青跳进墙里,就被人围住了。 他眼睛一眯,有人持刀,不说人手一把,起码有二三十把刀。 “你们哪来的刀?”范青目光凌厉。 “少啰嗦,做了他!” 有个凶悍的家丁持刀劈砍范青。 范青身材颀长,蜂腰猿臂,一副好身材,看着像是不会武艺的,其实他自小便在军中熬练,一身硬本事。 啪! 他避开刀锋,抽出腰刀,反手顶在刀锋之上。 同时踹出一脚。 他腿长,踹到那人的腿上。 但丁家家丁人多势众,纷纷手持利刃,劈砍过来。 范青作势一滚。 所有刀刃劈了个空。 他鲤鱼打挺般跃起,踩墙借力飞起来,一刀劈下去。 有个站得靠前的家丁,被一刀劈中。 东厂番子陆陆续续跳进来,全都抽出腰刀,站在墙头上的养马军举起火铳。 “快撤!” 家丁们迅速后撤,动作凌厉有序。 一看就是练过战阵的。 能练战阵的地方,就是军中! “开火!”范青摆手,示意所有番子贴在墙上。 养马军则骑在墙上开火。 啪啪! 有人倒在地上,惨叫个不停。 更多的家丁消失在大宅子里,速度极快,且训练有序。 番子要去追。 范青摆手:“不对劲,这些人是军中把式!小五,你持本指挥使指令,去宫门口禀报入宫!快!” “大人,还没了解情况,贸然禀报宫中,会不会给厂公带来麻烦?”小五小声问。 范青一想也是。 仅凭他看出来的军中把式,就断定丁家人造反吗? “你去找陈总兵,请陈总兵过来!” 范青十分谨慎,抬头看了眼养马军火铳兵:“兄弟几个,暂且不要入府,等陈总兵到来!” 这时。 火铳声惊动了丁全,丁全匆匆赶来,看见范青的官服,吓得双腿发软:“可是东厂大人?” “在下东厂副指挥使范青!”范青给小五使个眼色。 小五翻墙出去。 丁全瞳孔缩了缩,想派人去追,又不敢。 “原来是范大人,下人不懂事,小人给您赔礼了。” 丁全请范青入堂喝茶的时候,趁机塞给他一张银票。 范青没有拒绝。 顺着人往大堂而去。 丁全试探范青,有没有看出什么来。 “都是家里不听话的,早几年在军中呆了几年,没有耐性,厌倦了,就脱离了军中。” 丁全把私役说得清新脱俗。 私役,就是军户逃亡,然后这些军户被各家大族收为家丁,变成了黑户。 这也是明军战斗力迅速崩盘的原因。 从宣德朝便是私役成风,宣宗皇帝和漠北王无力阻止,到了景泰元年,军户几乎全盘崩溃,只能用银子招募新兵。 而那些精锐,全都打散进入士绅家族里了,变成家丁。 “丁老先生。” 范青笑道:“你家可曾经商?” “没有!” 丁全斩钉截铁:“范大人应该知道,我家姐姐乃是故辽简王侧妃,所以家中也算是富贵,不会从事贱业。” 范青颔首:“丁先生家世,本官自然清楚。” “只是敢问丁先生,京师中的钱氏酒业,可是丁先生的产业?” 丁全面皮抽动一下:“不是。” “既然不是,那就不打扰了。” 范青站起来。 丁全却拦住他:“范大人造访就是这个目的?” “自然,那丁先生以为呢?”范青反问。 丁全干笑两声:“在下家中绝不会从事贱业,那什么酒业和我丁家毫无关系。” 范青也不纠缠。 丁全松了口气,若能破财免灾,再好不过了。 范青带着人,被丁全一干人等送出了大宅。 而在大门口,看到了面容果毅的陈韶,登时回眸:“丁全!把那几个犯上作乱的人,交出来!” 丁全一下子就懵了。 这范青翻脸也太快了吧。 但看到陈韶率领近千人围住丁家,他就知道坏事了。 “范大人……” 啪! 范青一个耳刮子抽在他脸上:“别啰嗦!交出来!” 陈韶看着范青表演,不动声色。 “大人,都说了那是家里不懂事的孩子……” 范青一把揪住丁全的耳朵:“还在骗本官?” “都是军户,怎么成了你家孩子了呢?” “京师不许人窝藏刀剑,你家怎么有刀剑呢?” 范青手里加大力度,狠狠一扯! “啊!” 丁全惨叫一声。 范青直接把他一只耳朵撕了下来。 他捂着流血的耳朵惨叫个没完。 范青则丢掉耳朵,抽出腰刀:“再叫,本指挥使剁了你的狗头!” “大人,我家和辽王府有姻亲……” “辽王已被陛下降格为荆州王,你还自称辽王,要干什么?”范青在他脖子上划了个口子。 丁全被吓到了,只要他敢说错话,这个范青一定会杀了他的。 就知道,东厂的人个个狠辣。 当时就该直接令家丁扑杀了东厂的人,然后迅速逃离,不要了身份又如何! 悔之晚矣啊! 陈韶听说有人私藏兵器。 若是别人家,也就罢了,偏偏这家是荆州王的嫡系血亲,荆州王要造反吗? 他立刻带人冲入丁府。 丁全看着全副武装的大军冲入府邸,就知道彻底完了。 宅子里传来火铳声,不多时便息了。 不多时,被押上来一百多个壮丁。 丁全只感觉天旋地转。 “这么多?”范青吓了一跳。 陈韶浑身是血,走了进来:“不止私藏刀剑,还有弓弩,火铳手损失了十几个。” 范青吃惊。 养马军可是陛下亲军,兵卒能吃饱饭,一天练三次,可谓是精兵。 陈韶也很善战,对付一些家丁,损失这么多? “丁全是吧?” 陈韶蹲下来,薅起他的脑袋:“说吧,你家里藏了五百兵,要干什么?” 五百兵? 范青吓了一跳。 这回牵出大案了。 一定要捅破天了。 陈韶说是五百兵,不是五百壮丁。 丁全下意识去咬舌头。 但陈韶却拿他的脑袋磕地:“你敢死,本官就把你全家凌迟!” “说!” “谁指使你的?在京师屯兵五百,你们要干什么?” 但丁全不肯说。 脑袋上面全是血,也不说。 陈韶丢下他的脑袋,交代一句:“别让他死了!” “范大人,此事太大,本官必须入宫禀报。” “劳烦你动些手段,让他快些招认。” 范青哪敢不答应啊。 丁全是荆州王的血亲,却在京师豢养兵卒五百,要干什么?学李隆基造反吗? 陈韶匆匆出府,骑马入宫。 奉天殿上。 足足一个半时辰过去了。 朱祁钰一声不吭。 朝臣都给赐座了,毕竟岁数大了,跪出个好歹来,得不偿失。 这时,陈韶被特许在宫中狂奔。 他用最快的速度跑到奉天殿上,跪在地上:“陛下,查出大事了!” “说!”朱祁钰让人给他倒一杯茶喝。 陈韶顾不上喝茶了:“在丁家,微臣查出了五百兵卒,有利刃有弓弩,个个都是军中好手,微臣怀疑此人有不臣之心!” 哗! 奉天殿内一片哗然。 朝臣对视一眼,都看出了震惊之色。 朱祁钰站了起来,面露惊色:“丁家?哪个丁家?” 军中兵卒,成为私役,他早就知道。 但他登基后,无数次下旨,强令各家不许私藏利器。 “回陛下,是荆州王的母族,山西辽州丁全,丁家!” 陈韶喝了口水,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好啊!” “荆州王不满于朕,蓄谋造反啊!” 朱祁钰面容凶厉:“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朕还以为这些都是顺臣呢!” “结果一查,都是逆臣!” “他们要干什么?” “学李隆基,率五百虎士入宫造反吗?朕不是李旦!” “传旨,令侍卫军出宫,令宗室所有人,跪在奉天门外!缺一不可!” “陈韶!” “给朕查!看看京中哪个府邸,还敢蓄私兵!谁敢私藏利器!谁敢藏弓弩,敢藏火器!” “都给朕查出来!” “京中所有府邸都要查!” “一座一座的查!” “今天查不完,查到明天!” “这个月查不完,查到下个月!” “所有人,都给朕查出来!” 轰! 整个奉天殿直接炸了。 这一查,不查出鬼来才怪呢! 可胡濙和于谦不在奉天殿,谁敢劝皇帝啊! 而且,陈韶已经查出私军了。 区区荆州王的姻亲,就招募了五百兵卒,都是见过血的兵卒,若放任下去,坐在奉天殿上的,还是皇帝吗? 这个时候,谁敢说不,皇帝就会将其满门抄斩,绝不犹豫。 “微臣领旨!”陈韶磕头。 “令曹义,从九门提督府里面调人!” 朱祁钰面容凶厉:“传旨,开放讲武堂,令任礼、陈友亲自领兵,为朕查清楚!” “叶盛!耿九畴!白圭!仪铭!” “你们也随军出宫,各领一军,为朕去查!” “朕允你们调二十六卫!” “都知监太监,随尔等出宫!协助调查!” 五百私兵啊。 当年李隆基就凭借五百兵,推翻了老爹李旦和太平公主,成功登基。 虽然现在是大明,但若是有五千人呢?五万人呢? 朱祁钰也不放心让文臣领二十六卫。 二十六卫是朱祁钰的基本盘,所以让都知监的太监做监军,辖制文臣。 “传旨出京,令于谦快速入宫!”朱祁钰的大刀已经饥渴难耐了。 有些人想要朕的命! 正好啊,朕也想用你们的命,震慑天下呢! 迎接朕的儿子出生! “再传旨,令屯守三关将士入京!” “令护漕军入京!” “热河、辽宁、山西、河南、山东各军,暂时停止调动,等朕命令,随时入京!” 朱祁钰发疯了。 京中兵卒不是不够吗? 那就诏! 从京外诏! “所有宫门紧闭,各宫封门。” “任何人不许出宫入宫,不许与宫外私通消息。” “凡有宫人靠近城墙者,皆杀!” 朱祁钰厉喝:“朕倒要看看,谁敢造朕的反!” “臣等有罪!”奉天殿内跪伏一片。 良久。 朱祁钰神色渐松,摆摆手:“都起来。” “有人要朕的命。” “朕就在奉天殿上等着,看看谁能取走朕的命!” 这皇宫里,团团围住。 内有强军,外有大军,一切都在皇帝的掌控中,谁能造反啊? 而且,皇帝还有底牌没动呢。 “冯孝,去让西厂动起来!”朱祁钰翻动第一张底牌了。 “给朕查!” “谁和丁家有任何关系,都给朕抓起来,严审!” “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再令缇骑,入奉天门外,管束宗室!” “谁敢不听命,杀!” 第二张底牌翻开了。 奉天殿内瑟瑟发抖。 都知道皇帝要借题发挥了。 曹吉祥还在勒索各个商贾,却忽然收到新的圣旨,令巡捕营搜捕京师所有府邸,一座都不许放过。 “发生何事了?”曹吉祥给传旨太监塞了块银子,大概二两。 “范指挥使从丁全家里,发现了五百私兵。” 曹吉祥一惊,又问:“丁全是何人?” 传旨太监搓了搓手指。 曹吉祥又塞了块银子给他,有些肉疼。 别看他权力这么大,但他不敢贪,连日子都过得比较朴素,生怕因为贪污,被皇帝一刀砍了。 “乃荆州王舅舅,丁全的姐姐丁氏,乃故辽简王侧妃。” 曹吉祥惊呼:“荆州王要造反?” “那咱家就不知道,得靠公公您来查了。”传旨太监掩嘴而笑,得了四两银子,赚大了。 曹吉祥却想得更深。 荆州王就是原辽王,他是辽简王第四子,是庶子,根本不可能登基的。 再说了,荆州王没有这个本事。 那么他舅舅丁全豢养私兵,目的是什么呢? 或者说,是给谁养的呢? 曹吉祥立刻想到了漠北王,转瞬又驱散了这个念头。 藩王对皇帝这一脉都恨之入骨。 不可能冒着生命危险,去帮漠北王造反的。 再说了,漠北王不会做这么蠢的事情的。 没人打开皇宫宫门,不让二十六卫、养马军、侍卫军失去指挥,是不可能打入皇城的。 梦都不敢这么做,当初夺门,那是二十六卫失灵,又有人给开门,结果还失败了呢。 不是漠北王,那么会是谁呢? 在诸王之中,身份足够,又有号召力的。 “走,咱们去会一会宁王的亲戚们。” 曹吉祥想到了不老实的宁王。 宁王这一脉,一直都不老实。 但不老实的根源,追根究底是太宗皇帝。 当年太宗皇帝靖难,答应过宁王,皇帝轮流做,结果太宗皇帝耍赖了。 不但耍赖,还把人家软禁了二十多年。 要不是宁王朱权智谋出众,连南昌的封地都没有,这封地还是仁宗皇帝登基赐下的。 所以后世宁王,都燕王一脉恨之入骨。 几代宁王,都有造反的念头,尤其是朱奠培,就差把造反写在脸上了。 天下人都知道。 好似就宁王自己不知道,还以为自己筹谋造反,多么隐秘呢。 娄氏,乃宁王妃母家,被强迁入京,正好就住在东城。 曹吉祥率先造访他家。 娄氏的父亲,娄太公可不简单,是南昌郡望,是当地有名的智者。 “请曹大人坐在主位上!”娄太公很懂事。 曹吉祥也不客气。 坐下后,品着茶。 “曹大人,天已经晌午了,兄弟们是不是还没用饭?不如就在寒舍用饭吧。”娄太公很会说话。 “那就劳烦太公了。”曹吉祥也不客气。 确实饿了。 折腾一上午,大家都没吃口热的。 “可不敢担曹大人一声太公,叫老朽娄忠便可。”娄太公很聪明。 但这点糖衣炮弹,是打不到曹吉祥的。 曹吉祥就等着。 等娄太公给他送钱。 但娄太公也不是傻子,主动送钱,那不是承认自己有错了嘛,等于送把柄给曹吉祥。 两个人就这样闷着喝茶。 曹吉祥肚子咕咕叫,有点忍不住了:“太公和丁全可有联络?” “哪个丁全?”娄太公一脸茫然。 “荆州王舅舅丁全。”曹吉祥直说。 这时,仆人送上来一份饭菜。 都是朴素小菜,没有大鱼大肉。 “不认识。” 娄太公苦笑道:“家里条件一般,让曹大人见笑了,请曹大人切莫嫌弃便是。” 这是个聪明人。 从一开始,就管曹吉祥叫大人,而不是叫公公。 太监也幻想自己是个正常男人。 被叫公公,难免会觉得低人一等。 娄太公又请巡捕营上下吃饭,又不拿出来好吃的,彰显家族淳朴。 “不认识?”曹吉祥也不嫌弃,端起米饭,吃了一口。 “确实不认识,大人慢些吃。” 曹吉祥吃饭速度很快。 三两下,就把一碗饭吃光。 曹吉祥抹了下嘴,把饭碗放在桌子上:“劳烦娄太公了。” 噗! 他张开嘴,把嘴里的菜叶吐出来,吐在娄太公的脸上。 登时,娄太公的脸色僵硬。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190章 衮衮诸公,一帮蠢物!魑魅魍魉,全部现身! “大人真爱开玩笑。” 娄太公竟然将脸上的菜叶拿起来,放进嘴里:“若对寒舍的饭菜不满意,但请直说!” 这叫唾面自干。 给曹吉祥整不会了。 “本督说都不满意,你就都吃掉吗?”曹吉祥直接来硬的。 娄太公面容抽搐,但勉强露出一抹笑容。 慢慢将曹吉祥的碗拿起来,把曹吉祥吃剩的饭菜,夹起来开吃。 这才是滚刀肉。 这种人才能取得成功。 曹吉祥拿这种人毫无办法,只能耍横:“拉出来的,你也能吃?” “大人瞧得起老朽,老朽恭敬不如从命。”娄太公还冲曹吉祥露出了笑脸。 嘭! 曹吉祥一把将他的脑袋按在饭碗上。 使劲一磕。 饭碗被磕碎,嘭的一声,脑袋也磕出了血。 “本督没工夫跟你废话!” 曹吉祥厉喝:“来人,给本督搜!” 玩狠,碰上祖宗了。 娄太公抬起头,额头上不停流血:“大人,搜查我家可以,但请不要伤到老朽家人,还请大人高抬贵手!” 啪! 曹吉祥一巴掌抽在娄太公的脸上:“宁王造反,伱可知道?” 娄太公跪在地上,哭嚎起来:“虽然我家和宁王有姻亲,但外家终究是外家,我家和宁王绝无半分关系。” “你倒是会推脱。” 曹吉祥拨掉他的冠帽,抄起椅子想砸他。 但椅子太重,曹吉祥没拿起来。 “你知不知道,造反是要诛九族的!你就是其中一族!”曹吉祥有点尴尬,想拿椅子削他,失败了。 娄太公吓坏了:“求大人高抬贵手!” 他断定,曹吉祥没有宁王造反的证据,不然不会客客气气吃一顿饭,慢慢寻找破绽。 此刻曹吉祥在府中大闹,反而说明没抓住把柄。 他反而是安全的。 若这个时候,稍微一松口,才是真的大祸临头。 “本督的刀呢?”曹吉祥急眼了,对付不了这块滚刀肉。 “大人,杀了老朽,反而脏了大人的手!” 娄太公咬牙道:“大人看老朽碍眼,请让老朽自己来,老朽自尽,让大人眼前干净。求大人放过娄府上下,老朽给大人磕头了!” 他把自己放在弱者的位置上,哭求着曹吉祥。 曹吉祥反而没理。 但巡捕营都是天生坏人,怎么可能有心理负担呢。 他反而笑眯眯地说:“自尽吧。” 娄太公一愣。 他虽然在京师居住月余。 但真的不知道巡捕营和厂卫有什么区别。 因为巡捕营一直在管庙观,京师街面虽然在管,管的也是商户和探听消息。 所以娄太公认为巡捕营和厂卫一样,再坏也有点恻隐之心。 结果才发现,曹吉祥就是彻头彻尾的坏蛋、恶棍,巡捕营的人一个比一个恶。 当初这些恶魔离开京师街道,良善百姓放鞭炮庆祝,如今皇帝把恶魔放出笼。 “娄太公,用不用本督帮帮你?” 曹吉祥笑道:“但本督要提醒你,若本督帮你,可就不算自尽了,你的家人可未必能保全了。” 娄太公咬了咬牙,拿头往墙上撞! 嘭嘭嘭挺响,血都没出。 “这样能死人?玩呢?” 曹吉祥收敛笑容:“本督没工夫在你家里浪费时间!用这个,痛快一点!” 他把刀鞘丢在地上。 用这玩意抽,也抽不死人啊。 娄太公还得想办法,用这东西弄死自己。 他慢慢将刀鞘放进嘴里。 却看到曹吉祥在笑,如恶魔一般。 他崩溃大哭。 “啊啊啊!” 他奔跑起来,朝着墙壁撞上去。 刀鞘没入嘴巴里。 鲜血涌出来。 娄太公趴在地上,极为痛苦地看着曹吉祥,希望他放过自己全家。 “放心,在黄泉路上,你并不寂寞。” 曹吉祥笑容凌厉:“传令,娄家私藏器械,蓄谋造反,杀光!” 娄太公瞪圆了眼睛! 你们没有证据啊! 曹吉祥慢慢走到他的面前,蹲下来,小声道:“证据什么的并不重要,只要你家和宁王有姻亲,那就有罪!” “娄太公,您觉得皇爷闹出这么大动静,会轻易收手吗?” “若本督对你们宽容了,皇爷就要对本督严酷了。” “所以,就请你们去死吧。” 曹吉祥是朱祁钰肚子里的蛔虫。 皇帝在拿皇位做赌注! 会杀了几个人,就轻轻放下? 这一次,不把京师彻底荡清,皇帝能睡得着觉? 只有血流成河,才能让某些爬虫害怕。 皇嗣才能顺利诞生。 朱祁钰的皇位,才能彻底坐稳。 曹吉祥站起来:“所有东西装箱,解送入宫。” “宅子封起来,每个人都要比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个人不能缺!” “谁敢私藏人口,按同罪论处!” 这些人都是罪人。 斩草要除根。 既然杀了,就不能留后患。 “标下遵令!”番子拱手听令。 “下一家!” 曹吉祥还挑宁王的姻亲祸害。 诸王在地方开枝散叶,速度快得惊人。 但说王府嫡亲,开枝散叶之后都有十几万人,多的超过五十万人。 蛀虫,并不是王府一家。 所有和王府有亲戚的家族,都在一起吸大明朝的血! 只处罚了诸王,也找不到银子去了哪,只有斩草除根,才能干干净净。 随着宗室全部迁入京师。 跟诸王有亲缘关系的,也被陆续强迁入京。 敢不来都被夷族了,连带着诸王也吃瓜落儿,严重的直接降爵。 超过两三百万人口涌入京师。 导致京师房价暴涨,走漕运入京的粮食也暴涨,好在皇帝疏通河道,漕船从通州直接入京,减少耗损。 可以说,近几个月以来,京畿人口压力巨大。 随之而来的就是粮食消耗甚巨,凭北方的产出,根本无法支撑这么多人口。 曹吉祥下一个目标是俞家,乃是宁王的母族。 俞家乃勋爵世家,其父(宁王朱奠培外公)俞翰是卫所指挥使,早在宣德年间病逝,目前执掌俞家门楣的是宁王的小舅舅,俞祥。 “你是俞祥?” 曹吉祥跨入俞府,随口问。 “小的不过是贱丁,哪敢是大老爷呀!”家丁小心翼翼道。 “大老爷?” 曹吉祥脸色一阴,这个词汇可不是随便叫的,官职很高的人才能叫大老爷。 门房家丁赶紧张嘴:“小的叫错了,乃是指挥使大人!” “他小小一个卫所指挥使,也配称大老爷?” 曹吉祥瞥了一眼:“割了他的舌头!” 家丁惨叫。 但两个营丁,一左一右,一个按着,一个把刀塞进他的嘴里。 曹吉祥看都不看。 直接走进大堂。 俞祥在正厅候着呢,满脸恭谨,先行礼。 可是,迎接他的,却是冰冷的刀刃,架在他脖子上。 “这不是俞大老爷吗?”曹吉祥阴阳怪气。 俞祥脸色一白,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大人饶命,下官不敢如此自称啊!” “看见本督才说不敢,是不是晚了点?俞大老爷?” 歘! 刀刃提起。 鲜血带出来一蓬。 “封府,查!”曹吉祥厉喝。 俞祥的身体砸在地面上,鲜血殷红。 俞府鸡飞狗跳。 他们被强迁入京,本就心有怨怼,但仗着有官位在身,这些年又没少赚,自然能活得不错。 却没想到,入京竟是一条死路。 陛下难道就任由巡捕营祸国殃民吗?国朝岂不大乱了? 俞祥眼中渐渐失去了生气。 “什么都没搜到?”曹吉祥坐在正厅喝茶,等了半晌。 “什么都没有。”汤序回禀。 “都查遍了?” 汤序肯定道:“没有任何错漏,大人,该怎么办?” 曹吉祥眸中闪烁着厉色,招手让他附耳过来:“巡捕营可有没有编号的兵器?” 汤序吓了一跳,刚要说什么。 “小点声,不要命了!”曹吉祥厉喝。 是您不要了命才是啊。 这种事敢乱做?是要掉脑袋的! 汤序哆哆嗦嗦道:“营督,这是掉脑袋的事啊!” “那你能让娄忠和俞祥死而复生?” 曹吉祥反问他:“俞府还有喘气儿的吗?” 汤序面露苦涩。 那些禽兽,早就把人祸害完了,就算活下来,反而不人不鬼,闹出去巡捕营面子会更难看。 “那不就结了。” 曹吉祥发狠:“要么是巡捕营的兄弟偿命,要么就让他们死有余辜,你说该怎么选吧?” “标下去办!” 在巡捕营呆了这么久,汤序多多少少有些门路。 弄些各营淘汰下来的兵器,再磨掉了编号,放在俞府,栽赃俞祥家里。 “办得漂亮点,别让人抓住把柄。” 曹吉祥沉吟:“记着,别把人都弄死了。” “放出去几个,咱们才能继续钓鱼。” “也方便咱们下一次深查俞府,说不定就搜出来我们想要的呢?是吧,汤序?” 曹吉祥脸上露出笑容。 “标下明白!”汤序去办。 曹吉祥目光闪烁,这件事该不该禀报给宫中呢? 东城。 龚辉最疯。 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冲进去,直接就是杀。 耿九畴看见龚辉虐杀一家商户,喝止龚辉。 “这不是耿大人嘛?” 龚辉怪笑着:“陛下明旨,你家也得查!整个京师,谁也跑不了!” “必须查!” 耿九畴直视着他:“你龚辉家里,也要被查,好自为之吧。” 龚辉虽然强壮勇武,但气势上,却输了很多。 耿九畴虽是文官,却不惧他一身杀气,表情平淡。 关键耿九畴还有皇帝密旨,可随时抽调二十六卫,更把龚辉压下去了。 “陛下旨意是查谋反,不是令你杀人!” 耿九畴拱手道:“你所作所为,本官会据实上报,陛下不会护佑一个杀人狂魔的,你龚辉好自为之!” 然后,擦肩而过。 呸! 龚辉一口浓痰喷出去:“酸儒,晦气!” “走!咱们专查朝廷官员!”龚辉来劲了。 “大人,朝廷官员盘根错节,可不敢为所欲为……” 啪! 龚辉一个耳光抽在他脸上:“你当本官是傻子吗?本官让你查,不是老子查!明白吗?” 他憋一肚子气。 最近他跟人做生意。 大明打了胜仗,边关都在建城,处处都是暴利生意。 近两个月他管着东厂,整个京畿上下,他是夜间皇帝,只要他稍微抬抬手,无数银子自然进了他的口袋。 巴结他的人如过江之鲫。 有个江浙商贾,挺会说话的,没少给他送钱送女人,那送来的瘦马,才是真的贴心,然后带着他做生意。 开始几单,没少赚钱。 他就加大投入,结果全部套牢了。 都怪皇帝一天一个命令,前几天还要保护水土,不许伐木,结果这几天为了建城速度,允许在漠北当地伐木。 导致他手里囤积的大量木料,全都赔钱。 他堂堂东厂指挥使,厂公的得力助手,皇帝的忠狗。 结果呢,却赔得裤衩子都没了。 把自己的积蓄套进去,还则罢了。 偏偏他动用了东厂的钱,好几百万银子啊!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他正犯愁的时候。 皇帝忽然关闭城门,令厂卫搜刮商贾。 这不是天送枕头嘛,如果能借机搜刮一波,多赚一点,把亏空全部填补上。 等漠北的木料再卖出去,所有银子不都入了他的口袋嘛。 所以,今天龚辉像发疯了一样杀人。 只有把人杀了,他才能把商户的家财,随便往口袋里面揣。 哪怕皇帝想查,也查无实证。 拿他也没办法。 “你们这帮蠢货!” “老子的是意思是,分成几队,本官亲自率队去查商贾,你们去查朝堂官员!” 龚辉不想多分润出去一些,想吃独食。 手下番子没有傻子,一听这事,立刻明白了,龚辉想独吞好处。 “兄弟们,本官也不是小气的人,所得仍是按比例分账,不必担心。”龚辉笑道。 这话糊弄鬼去吧。 我们又没看到弄到多少钱,分多少还不是你说了算。 但都敢怒不敢言,东厂是龚辉在做主,厂公宠信龚辉。 龚辉继续收缴商贾。 范青和他截然相反。 范青也贪墨,但他处事公平,基本都让兄弟们拿大头,他和兄弟们均分。 人也没架子,这就导致他在东厂里人缘很好。 不是他范青大公无私,而是范青想要更高的权位。 他收到圣旨后,仍在丁全府中。 继续分析丁全。 丁全是荆州王朱贵燰的亲舅舅,他豢养五百私兵,还藏有利器、弓弩。 弓弩磨掉了编号,但也能看出来,这是兵仗局出品的制式弓弩。 从兵仗局被禁卫封锁后,出品的弓弩制式和之前发生了改变,所以很容易便能分辨出来,是之前的弓弩,还是之后的弓弩。 这些弓弩,属于之前的弓弩。 范青认真检查每一张弓弩,还真发现了漏洞。 有人不小心,留下了一张弓弩的一个编号。 范青抽丝剥茧:“这是从京营流出来了弩机,这箭矢不是军营制式的,是你们自己做的吧?” 丁全浑身是伤,刑罚过了一遍又一遍,他还是不招。 他眸中闪过一丝异彩。 “看来本官说对了。” 范青淡淡道:“你以为京营那么大,一张弩机,就找不出来了?” “你错了。” “景泰八年之前,京营分为十团营,每一营的制式武器,全都有详细的编码,每一件都能在军器局、兵仗局里面找到对应的记录。” “本官看过了,你这九把弩机,都是一样的制式,显然是从一个营流出来的。” “虽然只剩下一个数字。” “十团营被陛下改成各军,但改的是形式,核心却没变,制式武器仍然有据可查。” “丁全。” “是你自己交代,还是让本官一点点查出来?” 范青在诈他。 京营经过几次改革,兵卒不停流动,武器早就查不出来了。 再说了,制式武器只能说明是一批次生产的,中间经过多少手,根本什么也查不出来。 就是在诈他丁全。 “小五,你拿着这把弩机,去京营查。” 范青看向丁全:“丁全,本官想给你个体面。” “不管怎么说,你也是大户人家。” “若家中的女儿、媳妇,被做了不好的事情,死了也不会安生的。” “何况进了东厂诏狱,男人比女人更痛苦,想死都难。” “本官是大发善心,给你们一个体面。” 噗! 丁全吐出口鲜血,张了张嘴,还是一言不发。 “你刚才过的这一遍。” “用的工具都不专业,算不上疼。” “等去了诏狱,这都是小意思,一天一遍。” “过个一个月,你要是不上一遍,皮子都痒。” 范青笑道:“熬过一个月,你就会发现,死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可在诏狱里,你想死都难。” “你是条汉子,也该想想,你儿子、女儿、弟弟、妹妹那么一大家子人,都是铁人吗?” “想清楚吧。” 范青慢慢站起来:“罢了,有些人不值得救。” “我说!” 丁全呕出一口血,无比虚弱道:“求大人给我个痛快。” “本官不止给你痛快,还会请奏圣上,酌情宽恕你的家人,起码让他们不受苦。” 范青认真道:“我范青对天发誓,决不食言!” 古人不轻易发誓,誓出必诺。 “是从团营里流出来的,都督过兴经手的……” 范青瞳孔一缩。 过兴是被皇帝看重的人,被封了爵位,这丁全不会故意攀咬过兴吧? “大人,饶了我家吧!”丁全挣扎起来想磕头。 “这私兵是哪来的?” “家里招募的,在老家时候招募的!” 丁全哭泣道:“买些武器,就是为了防身,没有别的意思。” 范青不信。 为了防身,买弓弩干什么? 朝堂对弓弩,限制极大。 一旦查实,过兴私售弓弩,夺爵闲住那都是皇恩浩荡,极有可能是斩立决。 所以范青必须搞清楚,他要做好了,得罪一位春风得意的伯爵的下场。 “丁全,你在耍本官吗?”范青变脸。 他也意识到了,自己好像被丁全给耍了。 丁全在偷换概念。 用弓弩的来源,换取他的誓言,却不说真东西。 让他陷入两难。 丁全抬起头:“小人不敢。” “本官问你的问题,这弓弩是从哪流出来的吗?” 范青厉喝:“本官不会自己查吗?” 丁全满脸茫然:“那、那还有什么事?” “揣着明白装糊涂是吧?” 范青面露阴狠:“你在逼本官,祸害的是你的儿女,来人,去把他女儿拽进来一个!” 丁全摇头:“求、求大人高抬贵手!” “是你在逼本官!” “大人已经起誓,难道还要自食其果吗?”丁全在哀嚎。 但在范青眼里,他在笑话自己! 笑话自己蠢! 随便就发誓! 自食恶果了吧! 范青怒视着他几瞬,倏地笑了起来:“那就去诏狱吧,本官从你的亲戚开始查,一个一个查,总会水落石出的。” 丁全怪笑两声。 “把他女儿拖进来!”范青厉吼。 丁全的笑变成了哭。 “本官本不想做禽兽的事,但你非要逼迫本官!” 范青冷笑:“真当本官是活菩萨呀!” 一个哭喊着的女人被拽进来。 丁全只哭不说话。 “进了诏狱,丁全,咱们再慢慢玩。”范青冷笑。 “小五,你带队,去把和丁全有亲戚的,在京的,统统抓入诏狱!” “他丁全不把咱们东厂放在眼里!” “就让他享受享受,在东厂里的快乐!” 范青走到门口:“兄弟们,都快些。” 里面传来哭喊声。 看着蓝蓝的天,范青叹了口气,东厂就是干脏活的,可他有时候就是狠不下心。 下一个目标,荆州王王妃,杜氏。 这杜氏,家里可不一般。 父亲是西城兵马副指挥杜英。 杜英还活着,就在京师,如今已经升迁为京营都督。 范青翻身上马。 目标杜英家。 宫中。 朱祁钰收到石璞的奏章。 啪! 朱祁钰丢在地上:“都看看!城外百万民夫,里面有多少居心叵测之徒!” “都瞪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了!” “要不是朕有所预感!提前防范!” “今天你们全家,都他娘的死了!死得一个比一个惨!” 朱祁钰大怒:“传旨,褫夺石璞官职,滚回家中闭门思过,无诏不许开门!” “工部所有人降级,全都滚去漠北!” “一群废物!” 他没说石璞剑指胡濙。 轻轻避过。 先佯装生气大吼,让朝臣不敢抓住这个小辫子。 他倒是想剑指胡濙。 但京中没兵啊。 要是陈韶没入宫禀报之前,他说不定就趁机祸水东引。 但,现在不能! 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百万民夫,而是有人蓄谋造反。 从丁全家里发现五百全副武装的兵卒。 真的惊出他一身冷汗。 倘若再牵连胡濙,鬼知道会发展到什么地步,他担心自己镇不住! 今天发难。 他在用皇位做赌注。 赢了,他就能顺利迎接小生命的到来。 败了,大不了进笼子装聋作哑,等待生死大劫降临。 偏偏石璞上来这份奏章,打得他措手不及。 时机不对啊。 “臣等有罪!”朝臣跪在地上。 “工部所有官员……” 朱祁钰目光凶厉:“朕本该把你们全都砍了!” “万幸国朝疆土扩大,缺少人才,才留了你们一条狗命!” “尔等孤身出京,去漠北三年,只考核不升迁!” “以功补过。” 朱祁钰慢慢站起来:“如何?” 他罚石璞,在罚石璞时机不对。 让石璞明白,现在必须和胡濙团结,把聚众造反的人挖出来。 这才是当务之急。 工部以蒯祥为首,跪在地上:“臣等谢陛下天恩浩荡,臣等愿去漠北为国朝效力,不敢居功。” “内阁、六部!” “以后都管好自己的小辫子。” “别再让朕抓到。” “否则,工部,就是你们的下场!” 朱祁钰厉喝:“还有你们,衮衮诸公!” “百万民夫云聚于京师,尔等竟视而未见,你们怎么当的官!” “脑子里面装的都是屎吗?” “真该把你们的脑袋都打开,看看!” “所有人,罚俸一年!” 朱祁钰气呼呼坐下。 朝臣再次跪下:“臣等有罪!” “尔等不是有罪,而是有大罪!” 朱祁钰厉喝:“别以为给民夫一点钱财,民夫就不会造反!” “人心贪婪,你给了一文钱,明天他们就想要两文、三文、四文,你们给得起吗?” “啊?” “别以为民夫手中没有武器,就不会造反!” “蠢货,他们不会攻打武器库吗?” “啊?” “天天在朝堂上站着,是把脑袋都站坏了吗?” “还是狗,把你们的脑子吃掉了?” “天天尸位素餐,一群废物!” “动脑子想一想。” “如果那些民夫,攻打京师,只会攻打紫禁城吗?他们打得进来吗?” “反倒你们自己家,才是最先倒霉的那个!” “你们的家眷,被那些民夫祸害完了,会是什么下场!” “自己心里没数吗?” “朕在救你们!” “蠢货们!” “朕在救你们!” 朱祁钰厉吼。 朝臣被骂得体无完肤,还得谢恩。 朱祁钰喘了几口粗气,看着黑压压的人群,心里竟生出满足感。 太祖、太宗、宣宗皇帝才能这般叱骂百官吧? 这种感觉,真他娘的爽! “宗室可到了?”朱祁钰缓缓开口。 “回皇爷,宗室正在从午门入宫。”冯孝回禀。 “加快速度。” 朱祁钰目光凶厉:“再调两卫入宫。” “奴婢遵旨!”调兵圣旨在冯孝身上,皇帝不信任外人。 朱祁钰慢慢站起来:“诸卿,你们说朕该如何对待荆州王呢?” “求陛下褫夺王爵,贬为庶人!”张凤咬牙切齿道。 “哼,这么轻?太便宜他了吧。” 朱祁钰沉吟道:“其母族丁氏豢养五百私兵,又全副武装。” “想学那唐明皇,率五百虎士入宫造反,把朕当成李旦那蠢货呢!” “尔等说,朕是李旦吗?” “陛下英明神武,自不是唐睿宗可比的。”朝臣可不敢直接叫李旦。 李旦是皇帝。 臣子怎么敢直呼皇帝姓名呢? “那荆州王更不是李隆基。” “李隆基能开创开元盛世,乃我华夏圣明君主,岂是荆州王那蠢货配当的?” 朱祁钰笑眯眯道:“传旨出去,加快速度,锦衣卫协查,深查。” “奴婢遵旨!”冯孝磕个头,派人去传旨。 宫门不能开,只能让人爬在墙上,将圣旨递出去。 派的都是乾清宫的人。 防止有人夹带出宫。 朱祁钰缓了口气:“宗室入宫后,关闭午门,令禁卫屯守午门、会极门、奉天门、宣德门、弘治门等各门。” “令尚食局传膳。” “都起来吧,吃完了饭。” “把军机处的公务搬过来,让各位卿家,在此办公吧。” 朱祁钰够狠的。 把官员困在奉天殿上,让厂卫去查人家的家人。 还让人办公。 而在宫外。 曹吉祥专挑宁藩亲戚祸害。 乐安郡王朱奠垒正妃宋氏,乃是南昌左卫千户宋邕第七女,这宋家也被强迁入京。 但宋邕死后,家财不多。 因为乐安郡王和宁王不睦,没分到多少家产,但乐安郡王在本地没少搜刮,但宋氏还是没钱。 因为乐安郡王不宠爱正妃,反而宠爱妾室。 乐安郡王有二十几个妾室,八个儿子、七个女儿,可谓是福泽深厚。 曹吉祥在一座小平房里,找到了宋邕的长子宋虔。 宋虔没有袭职,因为皇帝讨厌宁王,嫁给宁王的军户儿子,迟迟得不到荫封。 宁王也讨厌这位大舅哥,也没帮他说话。 到了景泰八年,宋虔都已年近五旬了,还没有职位。 他本来应该在南昌左卫中任职,但江西卫所被整改成为江西军。 他却因为和宁王的姻亲关系,被强征入京。 导致他地位更加尴尬了,卫所没有他的军籍,江西军里没有他的位置,做王爷的亲戚呢,还不招皇帝待见,也不招宁王待见。 他宋家做到了这份上,也够绝的。 他只能等着,大外甥朱觐镶袭乐安郡王爵,他才能享福。 “参见大人!”宋虔也不敢装腔作势,直接跪下。 曹吉祥都没见过这么听话的王府亲戚:“宋先生请起,本督当不起如此大礼。” “当得起、当得起。” 宋虔满脸讨好的笑容,把巡捕营迎入家门。 堂堂乐安郡王的大舅子,却只住着一座三进的宅子,看着比较朴素,正堂挂着一套书法,装扮得像是书香门第。 曹吉祥大马金刀坐在正位上,给人使个眼色。 这小宅子,走马跑一圈也就到头了。 藏不住多少东西,派几个人查查就知道。 “宋先生,怎么住得如此寒酸啊?”曹吉祥笑问。 “承蒙陛下厚爱,令吾等迁入京师,自然不敢铺张浪费。” 宋虔笑道:“这座三进的宅子,有个四十几间房子,挤一挤也能住得下。” 曹吉祥和颜悦色:“这宅子多少购入的?” “才十几万两。” 宋虔立刻道:“家父尚有些积蓄,但投在房产里了,如今家底空空。” 这宅子位置确实一般,靠近阜成门,算是京师偏远的宅子了。 “看出来了。” 曹吉祥忽然目光一闪:“这阜成门外,原来屯守京营吧?” “不瞒大人,确实屯守京营一部。” 宋虔问:“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只是随便问问。” 曹吉祥看着茶,没有喝:“下午净喝茶了。” “喝了几家了,娄太公家、俞祥家,都喝了茶了。” “喝得撑了,不喝了。” 宋虔面皮一抽,那可都是宁王的亲戚啊。 他们是一起入京的。 但那两家阔气,直接在城中心购买大宅子。 他宋虔只能羡慕嫉妒恨。 “大人,可是出了什么事?”宋虔小心翼翼问。 “你怎么对外面的事情,这么感兴趣啊?宋先生!” 曹吉祥抓住了把柄。 噗通! 宋虔吓得跪在地上:“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可你对本督的行踪很感兴趣啊!” 曹吉祥意味深长:“对娄家和俞家,都有兴趣啊!” “大人,那两家和我家大王有些亲缘……” 宋虔话没说完。 啪! 曹吉祥抄起茶杯,狠狠砸在他的脸上:“本督就因为此事,才来找你的!” 宋虔惨叫一声。 被沸水溅得满脸是泡,又被茶杯砸中,鲜血淋漓。 门外有家丁要进来。 曹吉祥往外瞄了一眼:“你敢行刺本督?” “不敢、不敢!”宋虔跪在地上,强忍着剧痛,不停磕头。 “把那个家丁抓起来!” 曹吉祥发现那人身形矫健,像是练过的。 “大人高抬贵手……”宋虔抱住曹吉祥的腿。 但是,曹吉祥却抽出腰刀,架在他脖子上:“本督查一个下人,你这么激动干什么?啊?宋虔,松开本督!” 宋虔赶紧松开,面如土色。 很快,那个冲动的家丁被押进来。 咔嚓! 曹吉祥狠狠一刀劈在他后背上,鲜血淋漓。 那家丁惨叫一声,面露凶色,仿佛要冲过来杀了曹吉祥。 曹吉祥也不怵,又劈过去一刀,把人砍翻在地。 “你是哪个卫所的?”曹吉祥垂下刀锋,鲜血顺着刀锋滴落,把宋虔吓坏了。 那人不答,被砍了两刀,愣是一声不吭,是条汉子。 宋虔爬过来,拿出一张银票:“下人不懂事,惊扰了大人,这钱拿去请大人喝茶!” “一万两银子,本督的嘴巴那么贱吗?喝那么劣质的茶叶?”曹吉祥冷笑。 宋虔赶紧道:“小人去后堂,给您再拿、拿!” “拿多少?”曹吉祥问,神色贪婪。 宋虔吞了口吐沫:“两、不,不,五万两!五万两!求大人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曹吉祥却蹲下来:“你不是说,买了这宅子后,家里便没钱了吗?哪来的五万两现银?” 宋虔立刻明白曹吉祥在钓鱼。 立刻改口:“大人误会了,小人的意思是立刻变卖家产,变卖家产!” “哈哈!” 曹吉祥冲他乐了:“派人去搜!” “大人不要!”宋虔去抓曹吉祥的腿。 转瞬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曹吉祥一刀劈在他的胳膊上。 “那个人,是哪个卫所的?” “你家里有多少这样的家丁?” “说!” 曹吉祥没有抽出刀,反而用叫踩着刀背,不断往里面踩。 宋虔发出惨叫:“小、小人不知道大人在说什么!” “营督,搜到了!”巡捕营的人拿出一个匣子,里面有十几张银票,每一张都是一万两。 啪嚓! 曹吉祥把匣子丢在地上。 喝问道:“哪来的钱?” “大人误会了,这不是我家的钱,不是我家的!” 宋虔越不承认。 曹吉祥也知道,这里面藏着大秘密。 这回找对人了。 “把宋家所有人抓过来!” 曹吉祥松开脚:“本督一个一个杀,就不信没有一个人知道的!” 宋虔痛呼。 “本督给你机会,你自己不要,那就别怪本督无情了。” 营丁把刀从宋虔胳膊里抽出来,用袖子擦干净血,双手交给曹吉祥。 曹吉祥抓在手里,歪头看向宅子外:“这阜成门外,怎么这么吵呢?” “回营督,外面云聚百万民夫!” 曹吉祥眼睛猛地回眸,像是想到了什么,刀架在宋虔的脖子上:“说,你为何在这里买房子?” 宋虔哭嚎。 曹吉祥又一刀,砍在他后背上:“你别逼本督,把你砍成烂泥!” 宋虔吃痛:“小人喜欢城外的风景,经常出去转悠,就在这里买的,而且这个宅子便宜。” “你糊弄傻子呢?” 曹吉祥把刀刃扎进皮肤里,不会死人,但却极疼。 宋虔痛得上蹿下跳,但被两个营丁死死按着,不许乱动。 “什么时候买的?” 宋虔疼的说不出话来:“上个月!” “上个月,那时京中民夫可就不少,都住在阜成门外呢。” 曹吉祥抽丝剥茧:“具体几号?” “小人不记得了!” “你花了十几万两买了一处宅子,这么大的事,你会不记得具体是哪一天?”曹吉祥不停往里面扎。 宋虔痛得不停乱叫。 “行,既然你不说话,本督有多是办法让你说!” 这时,宋虔的家人,都被押在正堂外。 “汤贤,去挑个人,让宋先生看看咱们巡捕营的手段。”曹吉祥丢了刀,擦了擦手,然后端坐在椅子上。 宋虔一愣。 汤贤是汤序的亲弟弟,也是曹吉祥的铁杆。 他把宋虔的儿子抓进来。 当着他亲爹的面,开始过一遍刑具。 “我说,我说!” 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宋虔实在看不下去了:“求求大人,给我们全家一个痛快吧!” “只要你配合本督,你家人就罪不至死。” “也许本督还能求皇爷,给你家加官进爵呢!” 曹吉祥端起宋虔的茶碗,放到宋虔的嘴边:“来,喝一口。” 宋虔不敢不识相,张开嘴,喝了口茶。 “看,这是敬酒。” “你喝了,就对了。” 曹吉祥笑道:“千万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宋虔不停点头。 他把前因后果全都招认了。 这宅子不是他买的,是有人送给他的。 他家里的钱,本来是准备买宅子的,结果却捡了大便宜,有人白送给他一座宅子。 “谁送你的?”曹吉祥目光闪烁,问。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191章 抽丝剥茧,京师地下的秘密!上刑,看你招不招供! “是杜英!” 曹吉祥皱眉:“哪个杜英?” “西城兵马副指挥使杜英!”宋虔回禀。 曹吉祥想起来了,确实有这号人:“是荆州王的丈人?杜英?” “对,就是他!” “他为什么要给你买宅子呢?”曹吉祥问。 宋虔犹豫,不太敢说。 曹吉祥让人行刑。 “杜英从京营里弄了批军械出来,想干走私。” “这宅子位置得天独厚。” “但最近,因为宗室涌入太多丁口,导致京师房价暴涨,很多废弃的老房子,都卖上了高价,京师房子,有市无价。” “有的小宗室,已经跑到城外居住了。” “小人仗着先父遗泽,家中尚有些积蓄。又找了几个军中叔伯,他们介绍的这座宅子。” “论辈分,小人还要叫杜英一声伯父。” “当时小人嘴皮子都磨破了,好说歹说,最后杜英才答应把宅子卖给小人。” “但不是卖,而是让小人入股,一起做生意。” “这宅子呢,就送给了小人……” 宋虔罗里吧嗦的。 曹吉祥听明白了,这宅子是杜英的,杜英送给宋虔,拉着宋虔一起做军械走私。 说白了,就是拿宋虔当垫背的。 “军械是从哪个营流出来的?”曹吉祥问。 “小人也不知道呀,景泰八年改营为军,都打乱了,小人也不知道是哪个营。” “是谁!”曹吉祥盯着他。 “都督黎树。” 曹吉祥皱眉,若他没记错的话,在宣镇之战,黎树已经战陨了,人死了。 应该查不到了。 他也没法确定,此人是真是假。 “就是他呀,小人就是从他手上拿到的军械。”宋虔十分确定,可惜他也没有证据。 “都有什么?” 宋虔说除了火器,全都有。 “铠甲、弓弩也有?”曹吉祥皱眉。 宋虔点点头。 曹吉祥让人记录下来。 但今天不是查京营走私的问题。 而是查京师中私藏兵卒的问题。 “那个杜英,可有招募私兵?” 宋虔点头,说得十分含糊:“京营淘汰老弱,有些兵卒被淘汰下来,嘿嘿,自然都被吸纳了。” 曹吉祥没听明白:“说得详细一点。” 宋虔鼓起勇气:“大人,小人说了,能否保小人全家活命?” “本督可保,说吧!”曹吉祥不耐烦。 “京营改营为军,淘汰老弱,是陛下的旨意。” “但真正的情况是,淘汰的多是健壮兵卒。” “甚至,宣镇大捷之后,天家传下圣旨,将部分京营留在宣镇,又有多少兵卒,在这一留一回中消失了。” “小人还知道,军中年年招募青壮,但这些青壮虽挂着军籍,人却不在京营里面,反而出现在世家大族的后院之中,这种事屡见不鲜。” “那些精悍的老卒,也许就在某一战中,战报上人没了,但本人却变成了权贵人家的家丁。” “曹大人执掌巡捕营,想必是清楚的吧?” 宋虔语不惊人死不休。 简直要用炸弹,炸死曹吉祥啊。 曹吉祥双目颤抖,目光灼灼:“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小人乃世袭军户,本该袭父职,入卫所。” “奈何有别有用心的小人害吾!” “他们吃香喝辣,小人却蜗居陋室,凭什么?” “小人不服!” “所以小人敢说!” 宋虔恭恭敬敬磕个头。 曹吉祥却眯着眼睛,他反而看不透这个宋虔了。 这宋虔是在转移视线呢? 还是真的对军户制不满? 也许,是兼而有之吧。 “宋虔,你随本督走!” 曹吉祥担不住这么大的篓子。 要把宋虔带入宫中,等皇爷定夺。 宋虔则看向家人。 “安心,本督留两个人为伱守着宅子,谁敢动你家人,本督就杀谁全家!” 曹吉祥道:“走,咱们去会一会这个杜英!” 他深深地看了眼宋虔,这个宋虔不简单。 军中的顽疾,皇爷想必是清楚的,但皇爷迟迟不肯揭开这一层,原因是什么呢? 偏偏宋虔要揭开大窟窿,图什么呢? 宋虔咬了咬牙,磕头在地上:“求大人将我家人送入巡捕营诏狱,小人才能安心。” “可以!” 走出宋虔家里,曹吉祥停下脚步,回眸看了眼宅子:“汤贤,你留下,仔细查一遍,本督总感觉这个宋虔不对劲。” “标下遵令!” 曹吉祥率兵往杜英家中而去。 此时,范青就在杜英家中。 杜英年过七旬,但耳不聋眼不花,笑容如沐春风,招待着范青。 范青善于对付商贾。 对付这些武官,反而束手束脚。 “杜大人……” “叫一声老哥即可。” 杜英笑道:“老哥不过痴长几岁,论为陛下效力,还得看你这些年轻人。” 您这痴长几岁,可是四十多岁呀。 范青派人去暗查杜英府邸。 杜英府邸很大,却没什么疑点。 只是他的女儿,是荆州王的正妃,和丁全有所联系,仅有这一条线索。 “兄弟,想怎么查,便放心大胆的查。” 杜英拱手道:“我杜家对陛下忠心可鉴,对大明披肝沥胆,绝无二心。” “老大人壮心不已,晚辈佩服。” 范青在等小五的反馈。 又聊了两句,小五出现在门口,冲范青摇了摇头。 范青站起来:“谢杜大人款待,晚辈告退。” 他不敢托大。 如今陛下开疆拓土,重用勋臣,武官已经显迹。 所以他不想得罪武官,谁也不知道,杜家哪天就被皇帝看重,一飞冲天了呢。 杜英再三挽留,一路送到府邸门口。 范青也陪着笑容。 站在府邸门口,范青以晚辈的姿态,不停行礼。 东厂番子,也要讲人情。 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曹吉祥一马当先,一身官袍,外罩黑披风,迎风鼓动,士气如虹。 猛然勒住缰绳,战马长嘶,飞身下马,身形矫健。 从怀中高举圣旨:“陛下密旨,查京师一切人家府邸!” 杜英面容一抽,赶紧跪在地上,对着圣旨请安。 然后才道:“启禀曹大人,东厂范大人已经查过了我家。” 他是认识曹吉祥的。 曹吉祥也不计较,瞥了眼范青。 冷哼一声,直接跨入杜英府邸。 巡捕营和厂卫,井水不犯河水,可协同办案,但绝不能产生关联。 皇帝的疑心病重着呢。 厂卫、巡捕营等机构敢相互勾结,那是老寿星吃砒霜,找死。 范青官级低,冲曹吉祥行礼。 也不说话。 都心知肚明。 “杜英,把你家人,所有喘气儿,都集中到这里来,跪好了!” 曹吉祥回眸,面容凶厉:“听着了没有?” 杜英浑身一抖:“大人……” 歘! 曹吉祥抽出腰刀,放在杜英的脖子上:“本督问你,听到了吗?” 杜英吞了吞口水。 和好说话的范青相比,巡捕营才真的臭名昭著。 尤其是曹吉祥,本是漠北王一党,不知道给皇帝施了什么迷魂汤,皇帝非但没杀他,反而让他做巡捕营的营督。 “下官这就办!”杜英遵从。 曹吉祥看了眼没走的范青:小子,学着点,你办案还太嫩。 然后率人走进杜英府邸。 巡捕营的人,分成两队,一队把杜英宅子包围,另一队跟随曹吉祥进入大宅。 “大人,咱们怎么办?”小五看着威风的巡捕营,心生艳羡。 “跟着去看看。” 范青搞不懂,巡捕营是查到什么了吗? 不然为何对杜英如此不客气? 他走进大堂。 就看见曹吉祥在杀人。 曹吉祥一刀劈了杜英长子,状若疯魔般在笑:“杜英,还不招供?” “大人,您让下官招认什么啊!” 杜英嚎啕大哭:“儿啊儿啊……曹大人,你今天必须给下官一个公道,否则……” 染血的刀锋,架在他脖子上。 曹吉祥笑眯眯问:“否则什么?” 杜英怡然不惧:“否则下官就去奉天殿去告你!请陛下给下官做主!” “哼!” 曹吉祥笑了:“你儿子多,扛杀!再杀一个!” 话音方落! 方兴一刀枭首。 杜英的二儿子被砍了。 兄弟俩,两颗脑袋,在地上对视着。 范青目瞪口呆,这就是巡捕营行事方式吗?不分由说,直接杀人?难道曹吉祥不怕被宫中怪罪吗? 他本以为龚辉就是恶人呢。 可龚辉和曹吉祥比起来,那都是大善人。 曹吉祥才是真的恶。 杜英被吓到了。 两个儿子,转眼就没了性命。 他儿子再多,也架不住这么杀啊! “继续!”曹吉祥端坐品茶。 方兴抓住第三个儿子。 “大人,您究竟要知道什么啊!” 杜英被杀怕了,不停磕头:“您要什么,请您直说,我杜英有的,都可以做到!” “杀!” 曹吉祥一弹手指。 又一颗脑袋落下。 三个儿子死了。 杜英崩溃了:“你到底要做什么啊!” 曹吉祥动动手指,让方兴把杜英最后一个儿子拉出来。 杜英有六个儿子,八个女儿。 但有两个儿子,已经死了,只剩下四个。 现在,就剩下这一根独苗了。 五十来岁的独苗。 被拖出来的时候,人趴在地上,被拖拽出一条人形路径。 方兴嫌沉,踹了他两脚。 结果发现,这人已经被吓死了! “真他娘的是个废物!” 方兴过来禀报:“营督,人吓死了!” 曹吉祥乐了起来:“还是堂堂武官之后呢,就这胆量?还怎么上战场?” 杜英亲眼看见,四个儿子,都被杀了! 他整个人状若疯狂:“曹吉祥!本官和你势不两立!” “喊什么?比嗓门高吗?” 曹吉祥冷笑:“不就几个儿子嘛!算个什么大事!” “你儿子死了,还有孙子,拉出来继续杀!” 杜英又哭又笑,人快疯了。 他求助似的看向范青,希望范青能帮忙说句话。 但范青也是懵的。 巡捕营没有证据,就这样擅杀武官,等陛下怪罪下来,曹吉祥又该如何收场? 可曹吉祥慢悠悠的喝茶,也不说话,就等着杜英自己说。 “一个呼吸,杀一人!” “反正他杜家人多。” “杀不完!” 曹吉祥缓缓开口。 杜英身体发软,他心里已经确定了,事泄了! 但他本想糊弄过去。 曹吉祥却告诉他,不管你说不说,都是满门抄斩,本督既然动了刀子,你们家一人都别想活。 唯一的区别是,想不想带着九族一起死呢? “曹大人,您到底想要什么啊!”杜英哭嚎,七旬老人趴在地上哭嚎,不忍直视。 “不和本督势不两立了?” “不去奉天殿告本督了?” “不求皇爷做主了?” 曹吉祥笑道:“不嘴硬了?” 杜英却心急如焚。 每过一瞬,就有一个孙子死去。 曹吉祥却不急,反正死的是你孙子。 杜英匍匐在地上,嘭嘭磕头:“大人啊,饶了下官吧!求求你了!” 在生死面前,他芝麻绿豆的小官,屁都不是。 “那你可知道,本督为何要来吗?”曹吉祥终于问了。 杜英摇了摇头。 曹吉祥问方兴:“还活着几个人?” 方兴没亲自动手,他出去一趟,回来禀报道:“这老货太能生孩子了,七十七个孙子,才杀了十二个。” “太慢了,十个、十个杀!”曹吉祥掸了掸身上的尘土。 杜英向曹吉祥磕头:“求求大人,给我杜家留个香火吧!” “你重孙子也多,杀完了孙子,就杀重孙子,重重孙子还有,后面还有很多!杀不完啊!哈哈哈!” 曹吉祥得意大笑。 范青对曹吉祥充满厌恶,这完全是个杀人魔王。 杜英究竟犯了什么事? 竟让你随便剐杀? 那可是朝廷命官啊! “我说!” 杜英嚎啕大哭:“下官和宋虔,从京营里弄出来一批军械,做走私了!下官有罪啊!” 范青登时目瞪口呆。 走私军械? 肯定是送到漠北去啊! 这些军械,反过来杀的是明军啊! “就这?” 曹吉祥放下茶碗:“这点事,至于本督亲自来吗?” 范青更惊。 杜英却满脸茫然。 “二十个一起杀!本督没工夫浪费在这!” 曹吉祥冷哼:“杀完了你家,再杀和你有姻亲的人家。” “只要喘气儿的,一个都别想活!” 曹吉祥目光凌厉。 “求大人给我杜家留个香火,留个香火!”杜英疯狂磕头。 “军械走私去哪了?” 曹吉祥慢慢站起来:“来人,把整个府邸,掘地三尺,给本督搜!” 范青善于察言观色,立刻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忍不住问道:“敢问营督,您的意思是,那批军械在杜英府邸?” “你说呢?”曹吉祥盯着他。 范青恭敬一礼:“下官愿意协查,不为功劳,只想知道真相。” 曹吉祥打量他:“范青是吧?懂得做人,很好,本督允你协查。” “谢营督!” 范青行礼。 带着人出堂去查。 他对查案有着特殊兴趣,他很不明白,曹吉祥为什么对杜英喊打喊杀的呢? 是杜英得罪过他?还是曹吉祥对所有人都这么狠呢? 他想搞清楚。 曹吉祥看着他背影,这小子有点意思。 杜英在地上哭嚎,呢喃着:“天理何在,天理何在?” 曹吉祥听着心烦:“把他丢出去,让他亲眼看着杀人!” 巡捕营的营丁和东厂番子配合调查。 把整个大宅子翻过来,却什么都没查到。 范青接过来一个茶壶,咣咣咣,喝了一肚子凉茶,吐出一口浊气:“一个小小的副指挥使,住这么大的宅子?” 这个细节,他之前并没发现。 以为是杜英家人口多,所以宅子够大。 可真靠双腿走一遍,才发现,大半个时辰,才能绕全宅走一圈。 就算让杜英当一万年指挥使,在京师也买不起这么大的宅子,指挥使的俸禄才多少? “大人,这院子原属京师第一富商的。” “后来那富商没了,宅子就空了下来。” “杜英是从都知监手里买下来的,价格是120万两银子,付的是现银。” 小五派人取来卷宗,卷宗上这样记载的。 “120万两?都知监就没怀疑?”范青认为绝不可能。 一口气买下这等豪宅的,除非是登记造册的富商。 若一副指挥使来买,转头就会被都察院弹劾,当督查御史是吃干饭的呢? 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等等! 富商? “这杜英和富商可有联络?”范青问。 小五摇摇头:“没有,标下说的,都是卷宗上记载的。” “这卷宗有问题,应该是被篡改过了。” 范青穿行院落,到花园里去看,花园是苏氏园林的风格。 但卷宗上记载,这间院落原主人是山西商人,应该不会欣赏苏州园林吧? 看着一块块怪石堆积成的园林,范青像是想到了什么。 拨开垂下来的柳树枝,他迅速攀爬上一座假山,俯视整个花园,忽然侧耳聆听:“什么声音?” “像是风声。” 小五把耳朵贴在假山上:“像是风穿过假山缝隙,传出来的声音。” “苏式园林中,会用风吹过石头,产生的摩擦声,制造山中听风的美景。” 范青目光如电:“可本督听着这么怪异呢?像是风箱呢?” “这么好的景色,怎么会有风箱呢?奇怪!” “来几个人,把假山给本官挖开!” 范青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再俯视全局,结合着看,发现了不妥之处。 “大人,为何怀疑这山里面有问题?”小五纳闷。 “你看看这山,怎么缺了一块?很多石头都是这样。”范青在几块石头上,都发现了。 “像是刀剑劈过的痕迹!”小五恍然道。 范青点了点头。 让人快挖。 结果,挖了几下,什么也没挖出来。 范青扶着石头,一跃而下,抢来一把铲子,往深了挖,挖了很深,继续挖,又铲了几铲后,铲不动了。 “快,请巡捕营的人过来!”范青跟小五说。 然后让东厂番子组成战阵,做好防御。 很快,巡捕营营丁大批过来。 咻! 一道利箭,从山缝里钻出来,正中一个营丁的胸口。 又有大批营丁倒下。 很多箭弩,从对面飞了过来,很多营丁中招。 “有弓弩!” 营丁毕竟没上过战场。 欺负良善百姓行,真的碰上硬茬子,啥也不是。 甚至有的吓尿了裤子。 范青一瞬间也傻住了。 杜英竟然真的练私军! 还窝藏弓弩! 这伙人竟然敢对着巡捕营、东厂用弩箭。 这不是形同造反,就是造反啊! “都别慌!” 范青吼了一声:“弓弩的方向不是山里,是地里面!” “他们的视线有限,只要脱离他们的视线,就安全了!” “大家寻找掩体,不要动弹!” “小五,你去鸣镝,请陈大人过来支援!” 范青迅速做出最优解。 果然,人躲在掩体后面,箭弩射空,隐藏的敌人也停止射箭。 咻! 小五刚举起箭弩,胳膊上就中了一箭。 幸好小五躲得快,否则就扎在胸口上了。 “怎么样?”范青急了。 小五跟他很多年了,是他的心腹铁杆。 “大人,标下无事!”小五痛得直抽冷气。 范青咬了咬牙,他不懂打仗。 但箭顶在脖子上了,他必须想办法自救。 冷静! 一定要冷静! 他反复告诉自己,越到这个时候,越要冷静。 他开始分析。 藏着的敌人,能看到他们。 现在没射箭,说明敌人在对面,幸好,没深入花园,否则就被包饺子了。 “兄弟们都别慌!” “听本官命令!” “暂时都不要动。” 范青从小五手中拿过鸣镝的箭矢,看了眼距离最近的大石头,确认下距离,开始蓄势。 忽然,身体一滚,在地上滚了一圈。 瞬间,十几道箭矢,扎在他身后的地面上。 咻! 范青借机朝着天空鸣镝,令箭射出去了。 他则又靠在石头上。 腹部一痛,一道箭矢,顺着他的肋骨擦过,破了一块皮。 幸好没毒。 轻伤而已。 “对面的朋友,本官是东厂指挥使范青!” 范青高声道:“这是个死地,本官已经探查过了。” “如果你们缴械投降,本官会向陛下求情,说不定尔等会被招入军中,为国效力。” “放屁,老子才不为狗官们效力呢!”地下,传来一道声音。 果然在地面之下! 刚才挖对了。 这伙人就藏在假山下面的地皮下。 “听口音,像是山东人。” “不像是杜英的私兵。” “那他们为什么会在杜英家里呢?” “从用弓弩的熟练程度来看,是神射手,比军中很多弩兵还要厉害。” 范青抽丝剥茧,迅速分析:“他们有恃无恐,是不是说地下还有路,能通往别的地方。” “小五,地图!”范青低声道。 正在简单包扎的小五,立刻从裤腰带上,把一个粗竹管拿出来,小心翼翼丢过来。 范青接住。 打开粗竹管,里面卷着京师地图。 范青迅速确定杜英家的宅子方向。 这宅子地理位置优越,靠近鼓楼,靠近东直门和安定门。 但距离安定门最近。 地道,能挖到城外吗? 京师城墙地基很深,按理说是挖不通的。 可这伙人是什么时候开始挖的?挖了多久了呢? 范青不敢想了。 养马军究竟在哪呢? 什么时候能到啊! 到了后,这伙人会不会从密道逃了? 可如果能逃命,为什么还要和官军对峙呢? 他们在等什么呢? 范青迅速做出决断,不能等养马军来援助,要靠自己。 “小五,你带着人,把整个宅子烧了!” 小五满脸懵:“大人,一动就有人射箭,怎么烧啊?” “不必一定着火,有烟就行。” 范青打算挖通一块,然后往里面放烟。 小五没办法拢烟,烧宅子更不现实。 干脆把衣服脱下来,收集一团,直接用火折子点燃。 范青要一把铲子,丢过来后,开始往下挖。 遇到硬地,就用铲子使劲磕。 是石板。 范青用石头砸,几下就砸开了。 在砸开的瞬间,他身体一滚,立刻避开孔洞。 果然,里面射出来利箭。 “丢过来!”范青大喊。 小五把衣物用腰带缠好了,已经拢起了火,直接抛过来。 范青惨叫一声,太烫了。 他顾不上烫,随手丢进挖通的孔洞里。 偏偏衣服一团太大了,没扔进去。 范青用铲子往里面塞。 里面传来惨呼声。 还有凌乱的脚步声。 “要逃!” 范青环视一周:“想博取功劳的,跟老子走!” 巡捕营有几个人,把衣服脱下来,往天上一丢,利箭射来的同时,他们迅速跑到这边。 范青身边聚拢了十几个不怕死的人。 他满脸是汗,有热的,也有紧张的、吓的。 “今天不管成不成,功劳本官一定会禀明上去,陛下一定不会吝惜赏赐!” 范青先鼓劲儿,鼓舞士气。 把没用的装备丢掉,只带着刀。 范青先下。 火光照亮了地下室。 范青跳下去,这地下室是精心修建的,举架很高,墙壁上有火把照亮。 地面上有凌乱的脚印。 应该是撤了。 不对劲啊,既然能撤,为什么要等这么久呢? 范青吞了口吐沫,目光坚定:“老子在前面,你们跟着!注意机关!” 刺啦!刺啦! 走了一段路,范青像是听到火的声音,在一扇铁门的后面。 他一脚踹开,同时后退,担心有箭弩。 结果,什么也没有,只有火燃烧的声音。 里面火光通明。 不是刑室,而是一个锻造室。 上面有冶铁工具,炉子上的火还燃烧着,地面上有零散没及时带走的兵器,还有正在炼制的铁矿石。 以及炉子上还有正在施工的铁水。 还有已经不动的风箱。 范青立刻明白,在上面听到的风声,很有可能的是风箱拉动后,在山上出现的凤鸣声。 放眼望去,不止在打造刀剑,还有铠甲在锻造。 范青吞了吞口水,这回真的捅破天了。 不过,功劳也是天大的! “快,去追!”范青沿着甬路追击。 陈韶率领大军姗姗来迟。 “陈总兵,从鸣镝到现在,过了几时了?” 曹吉祥厉喝:“为何来得如此之晚?” 他急得五脏俱焚,后悔没让方兴带队,不然不会让那伙贼人跑了的。 陈韶潦草拱手,他满头是汗:“本官正在朝阳门,闻听鸣报,便匆匆赶来!曹公公,究竟发生了何事?” 曹吉祥没时间和他扯皮。 带着他往后花园走,边走边说。 陈韶大吃一惊:“锻造室?” “范青来报,地下室里四通八达。” “刚进去极容易迷路。” “范青猜测,这伙人应该把暗道挖出了城外,他们已经及时撤离了。” 曹吉祥颇为痛心疾首。 陈韶立刻点军下去。 沿着地道搜寻。 忙乎到了夜幕降临,却一无所获。 在安定门地下,陈韶和范青碰面:“可有收获?” “回大人,尚无收获。” 范青满头是汗,出汗太多,差点脱水。 地下室里十分闷热。 他们已经走到头了,但这个地点,应该已经挖过了城墙,出城了。 “大人,标下猜测,这伙人在城内应该有正经身份。”范青分析。 “怎么讲?” 陈韶对范青观感变好。 发现这家伙是个人才。 “大人,您发现没有,这地下室里实在太闷热了,吾等常年练武的人,都受不了,何况是普通人呢?” 范青不停擦汗。 陈韶递过来一个酒囊,里面是水。 范青也不客气。 拧开后仰头便灌,喝了很多。 才擦了擦汗,继续道:“您看,这地下室修成这样,肯定不是一日之功。” “标下推测,这座地下室,可能修了有几年了。” “这几年里,不可能所有人一直住在地下室里面。” “您应该还发现了,这里面连茅厕都没有。” “所以,在京师里,他们一定有正经身份。” “但又能某个时段内光明正大的消失,不会引起任何人怀疑的职业。” 陈韶听着点头:“你分析可能是谁?” 范青苦笑:“大人,分析无用,还得查出证据才行。” “不。” “范大人,往日办案讲究证据。” “今天不用。” “陛下在奉天殿,想必已经等得急了。” 陈韶暗指,只要分析出来,可以随便抓人。 “标下认为,收取恭桶的粪工。”范青这样分析是有道理的。 因为只有粪工,老百姓不愿意和其打交道,自然不会深入了解他们的行动轨迹。 换做商铺里的伙计,无论何时消失,都会引起怀疑。 而且。 修建地下室,要挖出来很多土,还要运进来石头、石板、木头等物料,必须要用车。 车马店里有车,但车马店的车把式经常和人打交道,不可能忽然消失,会引起怀疑的。 只有粪工的车,是没人检查的,来回出入也不会引起怀疑。 “本官认为你分析得有理!” 陈韶立刻道:“整个京师,你们东厂最熟,你范青去抓,不管是人是鬼,一定要抓住!” “标下遵令!” 范青本不想用分析定罪。 但事急从权,皇帝等了一天了,反而越查事越大,不好交差。 “请大人保密。”范青担心有人泄密。 陈韶点点头,看着范青离去。 他则继续打量着这地下室。 那伙人是怎么走出去的呢? 上面是不是还有暗道? 隔二十步,他留下两个人,每个房间留下两个人,他则带着剩下的人,反复探查。 耿九畴等四人。 被派出宫中,不能只查商贾。 他们主要查在朝官员。 只能开朝阳门,查官员府邸。 进入一家,就要让府内所有人站在院内,他的人则将整个府邸翻过来掉过去查。 四人分工明确。 把朝阳门外的所有官邸,分成四部分,四个人各负责一角。 天色将黑。 朱祁钰已经收到奏报。 “请陛下严查!”王竑看完奏报,顿感触目惊心。 在京师之地,竟然隐匿着这样一伙贼人,在地下打造兵器铠甲,要干什么? 这伙人还对着厂卫射箭,杀了十几个巡捕营的营丁。 要干什么? “现在想严查了?” 朱祁钰憋着股恶气:“是谁之前,不许朕查这个,查那个的啊!” “臣等有罪!” 朝臣也没想到啊。 真会有人胆大包天,这不是形同造反,而是已经在造反了。 究竟是谁啊? 先不说其他,就这个地下室,挖通就需要海量的银子,再加上各种装备,招揽人手,难以想象,需要多少银子啊。 最重要的是,如何做到密不透风的呢? 朝臣也想不通。 朱祁钰也懵了。 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尔等说,朕不是无理取闹?”朱祁钰问。 “若无陛下先见之明,吾等还在蒙在鼓里。” “等着叛军被攻入府邸,家眷沦入贼手。” “幸好陛下天命神授,提前预知,方解吾等之大劫啊!” 王竑就捡好听的说。 现在,真的一身冷汗,无比后怕。 敢在京师锻造兵器,欲图造反的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别忘了,站在奉天殿上的朝臣,才是既得利益者。 “哼!” 朱祁钰冷哼一声:“诸卿,尔等中间,可有反贼?” 朝臣匍匐在地,不敢说话。 “现在自己自首。” “朕给你们活命的机会,可去漠北做个普通人。” “若等朕查出来。” “去地狱做个普通人的机会,都没有了。” 朱祁钰幽幽道:“站出来吧,恩?” 等了半天。 朝臣无人说话。 都在装圣贤君子。 朱祁钰不信,朝堂中没人为其庇佑? 难道仅凭一伙叛军,就能坐上皇位? 这是大明,不是五代十国! 这伙人背后的主子,究竟是谁? 他也在怀疑,是不是朱祁镇。 但京师囤聚了这么多王爷,真论太祖血脉的话,还真的有承嗣大统的一丝丝可能。 指不定谁就脑袋抽风,想靠造反来登上皇位呢。 毕竟前面有例子,不是吗? 朱祁钰反而不知道该怀疑谁了。 “好!” 朱祁钰慢慢站起来:“既然尔等皆是我大明忠臣,那朕就希望尔等有始有终。” “千万不要被朕查出来。” “到时候,你们可就求死都难。” 朱祁钰回头问冯孝:“午门可关闭?” “回皇爷,已经关闭!” 朱祁钰看了眼奉天殿里里外外的朝臣,他不太敢从朝臣中间走过去。 已经彻底撕破脸了,那伙人的行踪已经暴露,迟早要被抓住的。 说不定反贼会铤而走险,在奉天殿上刺杀他。 冯孝心领神会。 令殿外的百官,统统入殿。 朱祁钰则走侧门,出了奉天殿,站在奉天门之上,俯视着黑压压的宗室。 杜英府邸。 曹吉祥则在折磨杜英。 杜英连个人形都没有了:“下官什么都不知道啊……” “还装?” 曹吉祥手上全是血:“本督是给你机会,可你不珍惜啊!” “之前杀了你几个儿子孙子。” “现在看,便宜他们了。” “进了巡捕营的诏狱,你们就该知道,现在死了,该多么幸运啊!” 曹吉祥眼睛都红了。 明明那伙贼人就在脚下。 偏偏被他放走了! 当时让方兴带队好了,总不至于功劳都被范青抢走,明明此事大功在他曹吉祥身上。 结果,范青成了首功。 关键那伙贼热消失了,皇爷震怒,已经派人传旨来了,务必一网打尽。 曹吉祥不敢懈怠。 杜英勉强撑着眼皮子:“反正老头子我是没几天活头了……” “所以你就不招,任由你家人受罪吗?”曹吉祥问。 杜英摇了摇头:“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120万两买的豪宅。” “宅子里面却窝藏叛军。” “宅子的主人却说什么都不知道!” “糊弄傻子呢!” 曹吉祥拿过来拔牙工具,把杜英的嘴巴撬开,一颗、两颗、三颗、四颗…… 把杜英嘴里仅剩的几颗牙,全都拔掉了。 鲜血不停往外涌。 杜英七十多岁了,经不住这样折腾。 “行,你不招,本督拿你没办法。” 曹吉祥怪笑:“兄弟们忙了一大天了,也都累了,就放松放松。” 他看向杜英:“这些都是你儿媳妇、孙媳妇、重孙媳妇,你不心疼,但本督已经派人去抓你的女儿了。” “包括荆州王的正妃!” 曹吉祥森然道:“你会亲眼看到,自己的女儿,会遭了多少罪!” “她、她是王妃,你、你也敢动?”杜英瞪大眼眸。 “王妃?” 曹吉祥冷笑:“就算是亲王造反,那也得死!” “当年汉王,那是宣宗皇帝的亲叔叔呀,下场是什么?” “何况一个远支的郡王?” “本督想虐杀就虐杀的废物而已!” 曹吉祥收敛了怒容:“你可知道,她们所受的罪,都源于你,杜英!” “动手!”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192章 爹,求求您,爱女儿一次! 荆州王王妃被带到杜英府邸。 诸王被宣入宫中,诸王暂住府邸具备锦衣卫封锁,不许出入。 巡捕营营丁持曹吉祥手令,把人提出来。 杜氏虽没见过这般阵仗,但还是保持端庄仪态。 年过五旬的她,内宅里的风浪见惯了,身上培养出上位者的仪态,高贵典雅。 进了杜英府邸,穿过花园,进入正堂。入目的全是人头,她的至亲家人,都躺在血泊里。 而她的老父亲,浑身是血,还活着。 “何至如此!何至如此啊!” 杜氏没被血腥场面吓到,而是怒冲冲走到曹吉祥面前。 “原来是荆州王王妃,本督见礼。” 曹吉祥站起来行礼,规矩不可废,扭头看了眼营丁,厉喝道:“还不见过王妃!” 巡捕营营丁全都跪下行礼。 杜氏拂了拂衣袖,尽显王妃仪态,寒声道:“我家郡王,虽被降爵,那也是姓朱的!岂是尔等狗奴欺辱的?” 这话说得十分难听。 但曹吉祥得受着。 他应声道:“王妃教训的是。” “荆州王乃皇族,天潢贵胄,本督乃天子家奴,自然不敢欺辱。” “但敢问王妃,您是荆州王府的人?还是杜英的家人呢?” 曹吉祥问。 “大胆!” 杜氏厉喝:“本王妃嫁给了荆州王,难道就要和母家断绝关系往来吗?亲生父亲、嫡亲兄长都不能认了吗?哪来的规矩!” “王妃教训的是。” 曹吉祥笑呵呵道:“本督敢问王妃,杜英可是王妃亲父?” “废话!”杜氏厉喝。 “那杜英造反,王妃可是杜英九族之一?”曹吉祥凌厉爆喝。 杜氏脸色一变,惊异地看着老父亲,又看了眼曹吉祥,士气一软:“可、可有证据?” “若无证据,本督会如此行事吗?” “王妃没看到这遍地鲜血吗?” 曹吉祥慢慢站起来,盯着杜氏:“请问王妃,杜英造反,你参与多深?参与多少!” 造反? 杜氏一怔,吓得踉跄几步,惊慌失措地摇头:“什么造反?本王妃什么也不知道,你个狗奴可不能污蔑荆州王府!” 张口一个狗奴,闭口一个狗奴。 曹吉祥目光一阴,咱家是皇爷的奴婢,不是你荆州王府的奴婢! “本督说的就是,谋逆造反!” “王妃!” “是不是荆州王欲图谋朝篡位呢?” 曹吉祥逼近杜氏,目光阴冷:“您荆州王王妃,也不想当郡王王妃,想做母仪天下的皇后了呢?” “所以才鼓噪伱的亲生父亲,杜英,为你在京中招兵买马,锻造兵器,欲图谋反呢?” “没!没有!”杜氏疯狂摇头。 她怕了。 荆州王地位尴尬。 辽王一脉,本就招皇帝烦,不然也不会被皇帝降格为郡王。 但荆州王在京师这段时间,闭门不出,不敢和人接触,就担心被皇帝抓住小辫子,彻底开革出玉碟。 没想到,锅从天上来。 “那你为何要保杜英呢?”曹吉祥逼视她,一寸一寸逼近她。 噗通! 杜氏维持不住大家风范,狼狈地坐倒在地上,惊恐地看着曹吉祥,语气凌乱:“我家王爷没造反,没有造反!” “那杜英招募的私兵,是给谁用的?”曹吉祥问她。 杜氏摇头,表示不知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却仗着荆州王妃的身份,欺辱本督?”曹吉祥将她的话,原封奉还。 杜氏知道自己错了! 张狂也要分人的,这个曾经漠北王的铁杆,已经成为景泰朝新宠。 曹吉祥根本就不将荆州王府放在眼里。 甚至,还视为眼中钉。 “曹、曹公公……”杜氏想修补关系。 啪! 曹吉祥狠狠一个耳光抽在她的脸上:“你叫本督什么?” 身为荆州王的王妃,养尊处优。 竟被曹吉祥,一个在他眼里狗奴的太监,扇了一个耳光! 一个耳光,她脸上扑的脂粉簌簌而落,脸颊高高肿起。 但她不敢怨怼。 更不敢生气。 反而,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叫了一声:“曹大人!” 认怂了! “少跟本督攀关系!” 曹吉祥冷笑:“杜英蓄兵谋反,你作为杜英的女儿,必然也参与其中!” 杜氏满脸惊恐,疾声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杜英谋反,和荆州王府有什么关系呢?” “求大人一定秉公查明啊!” 她瞬间抛弃了亲生父亲。 “王妃,刚才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曹吉祥怪笑:“你跟本督说,亲生父亲,您能不认吗?” 他模仿杜氏的语气,学的惟妙惟肖。 “不认了,不认了!” 杜氏扇自己耳光:“是本王妃错了,本王妃错了!” 杜英呛出一口鲜血,目光悲怆。 这就是他的好女儿。 “贱人!” 曹吉祥冷哼:“连亲生父亲都不认的贱人!” “本王妃是贱人,是贱人!”杜氏不停磕头。 “堂堂荆州王王妃,却对一个太监,奴颜屈膝,王妃,您这是要陷本督于不义啊!” 曹吉祥闪开身子:“您这大礼,本督可受不起!” 杜氏浑身一僵,慌乱之中忘记了礼法。 啪! 曹吉祥又狠狠一个耳光抽在她的脸上:“国朝礼法,你身为荆州王王妃,难道都忘了吗?” “本督虽是巡捕营营督,但也是宫中的太监!” “是皇爷的鹰爪走狗!” “本督就亲自教教你礼法规矩!” 啪! 曹吉祥反手又一个耳光落下。 杜氏生生受了两个耳光,脑瓜子嗡嗡响。 她意识到,自己真的错了。 就该一直端着王妃的架子,曹吉祥反而拿她没办法。 因为,曹吉祥根本就没有她的把柄。 所以引诱她主动犯错,把柄送上来。 这回好了。 把柄双手奉上。 “说说吧,你们父女是如何串谋,蓄养私兵,打造军器的?” “从实招来!” 曹吉祥冷冷问:“还有谁,是你们的同谋?” 杜氏摇头,说不知道。 到了这一步,她只能先保自己了。 妇人,根儿在夫家这边,她的儿子是嫡长子,未来是要继承王爵的,富贵万年。 “你爹知道啊!” 曹吉祥慢慢坐在椅子上,笑呵呵说:“王妃,只要你能撬开你爹的嘴。” “本督会如实上禀皇爷,大功加身,皇爷说不定喜悦之下,晋升你家王爷的王位。” “否则呀,参与谋反,是什么罪,王妃想必是最清楚的!” 杜英两眼一突! 这曹吉祥还有半分人性吗? 让他的亲女儿,逼供他! 杜氏身体都在抖,这一刻才明白,她能从锦衣卫手中提出来,就是因为杜英谋逆,她是同罪。 曹吉祥搞不定杜英,就让她来逼供亲爹。 还诱惑她,只要弄出口供,不但不追究她的罪,还可能让荆州王,复爵辽王。 她心里生出一丝希望,等荆州王百年之后,继承王位的是她的儿子啊。 她膝行过来:“爹,您就说了吧!” 杜英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啊!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饶了我吧……” 杜氏看向曹吉祥。 曹吉祥冲她笑了:“你觉得没有证据,本督会把时间浪费在他的身上吗?” “爹,说了吧!” 杜氏磕头:“您不看我,看墭儿的面子上,您就说了吧!” 杜英呛出一口血,还是不说话。 “墭儿从小就跟您亲近,他是要继任王爵的人啊!” “您不能害他呀!” “您不能那么自私,为了保住杜家,不顾王府的死活啊!” 杜氏嚎啕大哭:“爹呀,说出来吧!女儿求求您了!” 杜英仍一言不发。 满脸悲戚,仿佛在说,我真的不知道啊,要我说什么啊? “您从小就偏心!” “不疼爱女儿!” “为了您的富贵,把女儿嫁去了王府!” “你知道,女儿在里面受了多少委屈,您知道吗?您想过吗?” “没有,你只在乎杜家的兴盛,从来不在意女儿在夫家过得好坏!” “您的心怎么这么狠呢?” 杜氏双目泛红,晶莹泪珠流下:“现如今,女儿终于熬出头了。” “孩儿长大了,颇有才能,女儿就等着墭儿继任王爵,女儿好享几天清福!过几天好日子!” “可您不让啊!” “您不允许啊!” “不让女儿过好日子啊!” 杜氏泪水汹涌: “您从小就对女儿狠心。” “从小就轻视女儿。” “老了,老了,却要让女儿给你陪葬!” “凭什么啊!” 杜氏擦了把眼泪,面容凶狠,抄起一根铁签,抓起杜英的手,狠狠扎进指甲缝里面! 杜英痛得惨叫。 “说!”杜氏大吼。 铁签扎得很深,戳到了骨头。 杜氏抽出来,握紧铁柄,使劲扎杜英的手掌。 杜英痛得往回缩。 但杜氏手力气极大,使劲拽着他的指头,疯狂戳他的手掌,鲜血暴涌。 动作娴熟,轻车熟路。 “说!” 杜氏疯了,疯狂扎。 杜英痛晕过去了。 但杜氏还在发疯似的扎,动作熟练,不知道在哪练的。 亲爹被扎晕了。 她反而上头,要直接戳死亲爹。 “你个老厌物!” “为什么还活着!” “老而不死是为贼,你就是老贼!” 方兴立刻拉开她,杜英肚子里有秘密,不能轻易死了。 她把铁签丢了,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仿佛铁签在手,他是修罗。 丢了铁签,她就是佛陀。 啪!啪!啪! 曹吉祥鼓掌:“精彩。” “王妃做事够狠。” “但杜英却迟迟不招供。” “本督的时间是有限的,再等下去,天就彻底黑了。” 曹吉祥请杜氏起来:“王妃,只要你能证明,谋逆之事都是杜英所做下的,和荆州王府没有半分关系,本督就向皇爷说情。” 杜氏眸光变得狠辣。 曹吉祥嫌弃她做作,那就不装了! 她一把揪起亲爹,把他脑袋往地上磕,把人活脱脱痛醒。 杜英眸中悲戚。 完全没想到,一向端庄贤淑的女儿,怎么变成了这样的毒妇。 为什么啊? “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不知道,真的……”杜英说话断断续续的。 “爹。” 杜氏松开了他,撩了撩黏在脸上的秀发,鲜血染在脸上,更添几分魔意:“女儿知道,从小您就疼爱二哥。” “当年,二哥的母亲是妾。” “您为了她,毒死了大妇,扶她为正妻。” “从此,二哥也成为了嫡子。” “但您厌恶大哥,女儿看在眼里,大哥也知道。” “这偌大的家业,大哥是没份的,其他哥哥也都是没份的,你都会留给二哥的。” “因为你最疼爱二哥,也疼爱二哥的孩子们。” 杜氏倏地笑了,笑容如恶魔:“可在来的路上,女儿看见了二哥的人头。” “来人,把我二哥的人头,捧进来!” “让我爹,再看最后一眼!” 杜英呜咽,似哭似笑。 “你喜欢二哥,也最喜欢他的儿孙。” “曹大人,我二哥的儿孙,可还有活着的?” “拖进来杀,让我爹看着!” 杜氏彻底撕下伪善面具,暴露本性了。 从她进入王府的那一刻,哪来的善念,有善念的早就成了王府里的孤魂野鬼。 杜英摇头,他不想看啊。 到了这个份上了,就给我个痛快吧!不要折磨我了! “爹,您还记得我娘的样子吗?” 杜氏慢慢站起来,抓过来一个青年,几铁签扎死。 那青年不甘心的眼神,死死盯着杜英。 杜英想转过头去不看。 那是他最喜欢的孙子啊。 但杜氏却按住他的脑袋,让他看着。 “您不记得了吧?” “女儿就知道,您从来没在意过我们娘俩。” “我娘长相不出众,娘家也不出众,还是商户出身。” “您纳她,图的就是她家的钱财。” “所以您不疼爱她。” “顺带着,也不疼爱我!” “女儿都清楚。” 杜英想闭上眼睛,但杜氏却抓起他的眼皮子,让他盯着他最疼爱的孙子。 杜氏语气幽幽,诉说着往事。 “当初,您想攀龙附凤的时候,家中待字闺中的,只有我和妹妹。” “若论样貌,我赶不上妹妹。” “妹妹不止长得好,又是嫡女,是大妇生的,年龄又比我小,又会读书,您从小就疼爱她。” “整个家中,都围着她转,她是家中最受疼爱的孩子。” “我和她只差了一岁,但境遇,天壤之别。” “不管怎么选,入王府的,也不可能是我。” “女儿知道,当时您已经给女儿挑了个军户。” “但是,定亲之后,妹妹不幸。” “一次意外,被茶汤烫到了面部,那娇嫩的脸颊呀,被烫得全是血泡,整张脸毁了,后半生也毁了。” “您知道,王爷不会看上一个坏了脸的女人!” “但王府是不能退婚的,中枢批准的事情,不可能再变。” “所以您就逼女儿顶替妹妹,嫁入王府。” “爹,这些您都忘了吗?” 杜氏把杜英的脑袋搬起来,俯视着杜英的脸:“爹,您知道妹妹是怎么被茶水烫的吗?” 杜英呆呆地看着女儿。 在他心中,七女儿随她亲娘,从小信佛,最是善良,为人端庄大方,窈窕淑女,有容人之量。 可是,他知道的女儿,和女儿口中说出来的自己,简直是两个人。 女儿口中的自己,简直是个恶魔! 而她口中的妹妹。 就在脸蛋被毁后,坠井自尽了。 “孽畜!孽畜!”杜英抬起被扎烂的手掌。 但杜氏却抓住他的手掌。 使劲撅! 杜英的手指头被掰断,一根、两根…… “女儿也不想入王府啊,都是您逼的!” “是您逼的!” “凭什么,一家的亲姐妹,为什么妹妹就能过上好日子!” “女儿却要嫁给一个武夫?” “她从小什么都有,哥哥姐姐宠爱她,您也疼爱她,女儿呢?只有一间冰冷孤寂的房间,什么都没有!” “女儿什么都没有!” 嘎巴! 杜英的五根手指,全都被掰断。 “女儿想获得富贵,只有这一条路啊!” “没有选择啊!” “爹,从小到大,您从未爱过女儿。” “您能不能在您死之前,爱女儿一次?” 杜氏语气轻柔,带着哀求:“说了吧,为了女儿,为了墭儿,也为了您自己,不再受这皮肉之苦,说了吧,好吗?爹!” 杜英不停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拿头撞地,整个人都快疯了。 对付一人最好的办法,不是打他骂他,而是用他至亲的人,折磨他。 “接着杀!” “杀到他说为止!” 杜氏比曹吉祥还要狠。 这些人都是她的娘家人啊,是她在王府里面的支柱。 可是,杜氏杀他们,竟没有一点心理负担。 “孽畜!孽畜!”杜英在咒骂。 但杜氏却扯住他的下嘴唇,使劲往下扯,生生撕开,厉吼:“说!” 杜英快被折磨死了。 却还是不肯吐口。 “那女儿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反正您心里也从来没有过女儿!” 杜氏目光森然:“爹,您从来没怀疑过妹妹是怎么自尽的吧?” 她冲着亲爹,笑了。 杜英一呆,旋即嚎啕大哭。 作孽啊! 但还是不肯说。 曹吉祥面露思索,杜英不要自己的家人,也不顾荆州王府死活,他在保谁呢? 这里面,一定藏着更大的秘密。 曹吉祥重新梳理一遍。 他发现杜英,是宋虔的招供,宋虔说他将京营里流出来的军械,送到杜英府邸。 抓住杜英,找到一个占地面积极大的地下室。 里面有锻造工具,有人对着官军射箭。 曹吉祥就武断推定,有人造反。 很可能陷入一个误区。 范青说,这座地下室建造有些年了。 如果是为了造反,是不是应该早就动手了? 按照地下的规模,一年就能出产几千把兵器,炼个几年估计有几万把了。 但还没造反,兵器去哪了? 可能从一开始,他们的切入点就错了! 这不是造反用的地下室,只是一个地下兵工厂! “等一下!” 曹吉祥让杜氏停止动刑,问杜英:“你到底在保护谁呢?” “那地下室里的生产的兵器,不是用来造反的。” “而是用来替换掉朝堂给京营发的武器。” “用劣质的武器,替换掉朝堂发给兵卒的制式武器。” “对吗?” “那调包出来的武器,去哪了?” 曹吉祥从这个角度思考,反而豁然开朗。 但是,他说出来就后悔了! 这种事一直都存在,一旦揭开,不知道砸了多少勋爵的饭碗。 杜英眸中闪过难以置信。 “那你为什么不敢说话呢?” “你不是不知道。” “而是不敢说。” 曹吉祥不是吃素的,举一反三,看透了这件事。 “说明,你的背后,比本督官职大,所以你害怕报复。” 曹吉祥冷冷道:“所以你在想,熬过本督这一关,进了诏狱,就会有人救你,所以你打死也不招。” “若招了,你反而会被诛九族,不招,反而有一丝生存的希望。” 杜英吐出一口血,把脸庞对着地面。 “看来本督说对了!” 曹吉祥面露惊恐,完了,把军中的天给捅破了! 若这个地下室生产的是劣质军械,替换掉朝堂发放的优质军械,那么波及面,会是极大极大的。 凭他曹吉祥的脑袋,绝对扛不住。 曹吉祥凶厉地扫视一圈:“全都杀了!” 杜英转过头,哭着摇头,像是在哀求曹吉祥。 “营督!”方兴拱手问。 “痛快点,都杀了!” 曹吉祥身体有点发软,他肩膀太窄,扛不住这么大的事啊! 再审下去,他本人就要被厂卫审讯了,下场估计比杜英还惨。 “我说!” 杜英呜咽道:“只求大人给我杜家留一条血脉!” “本督不听!” 曹吉祥面容狰狞:“快去杀!” 方兴不明所以,立刻执行。 “我说,我说……” 杜英艰难爬过来,抱住曹吉祥的大腿,断断续续道:“这宅子是江浙商人的,不是我的……唔!” “本督不听!” 曹吉祥捂住他的嘴,使劲磕他的脑袋:“本督不听!” 拼命磕。 鲜血迸溅…… 那是天大的事! 他扛不住! 皇爷肯定不想节外生枝,不想揭开这般秘密! 不想的! 一定的! 杜英脑壳烂了,两眼凸起,死死瞪着曹吉祥,充满了不解。 之前我不说,你千方百计逼我说。 现在我想坦白了,你在怕什么? 曹吉祥面容狰狞。 杜氏呆呆地看着状若疯魔的曹吉祥,惊恐的后退。 猛地,曹吉祥看向她:“你听到了什么?” “本王妃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听到!”杜氏不停摇头。 她毕竟是藩王的正妃。 当曹吉祥分析透彻之后,她就知道,这件事捅破天了。 杜英死也不说,说明背后的人比曹吉祥官位高太多了,他宁愿死,也不敢说出来。 因为他说出来,他十死无生; 他不说,反而有一线生机。 结果,曹吉祥爱动脑子,把事情真相给看破了。 “大人放心,本王妃死也不会露出去一个字的!” 杜氏面色发白,扑的脂粉全都被汗水浸透,露出又黑又黄的面孔。 难怪荆州王不喜欢她呢,皮肤暗沉,人也善妒,身材还走样了,谁会喜欢这样的妇人? 曹吉祥松开了杜英。 杜英不停翻白眼,眼看就不行了。 “只有死人,才能不会泄密!” 歘! 曹吉祥抽出腰刀,一刀劈在杜氏的脑门上,鲜血迸溅。 杜氏吃痛之后,并没死,挣扎着往门外跑。 曹吉祥冲上去,一攮,对穿。 杜氏呕出一口鲜血,回头看向曹吉祥:“你擅杀王妃,朝堂不会放过你的!” 她没想到,自己会是这个下场? 本以为王妃的身份,是护身符呢,当真相戳破后,反而成了催命符。 换了宅子,但她还是下意识看了眼水井的方向。 “反贼之女,本督可杀得!” 曹吉祥抹了把脸上的血:“要怪就怪你父亲,杜英吧。” 杜氏抓着门的手,慢慢垂下。 她的父亲杜英,亲眼看到她死去,竟倏地咧嘴笑了一下,大快人心啊。 但是,他的眼睛逐渐变得无神。 松开刀。 曹吉祥吐出一口浊气:“方兴,把现场处理一下。” 他头也不回的出了正堂。 看着黑沉沉的天空,他心情憋闷。 “营督,为什么要杀人灭口?” 汤贤小声问:“若圣上追查起来,此事不好交代呀。” “交代什么?” 曹吉祥怒视他一眼:“长没长脑子!现在是什么关头,皇爷愿意节外生枝吗?能查吗?” 他这般果决,就是断定皇帝不会揭开盖子的。 反而,揭开盖子的人,一定会受到惩处。 “可、可也要拿到口供再……”汤贤不明白。 “蠢货,闭嘴!” 曹吉祥惊恐道:“口供什么的重要吗?只要查,是谁做的,很难查吗?” “真拿到了口供,反而是大祸害!” “那口供,是催命符!” “他不死,后面的人是不会安心的。” “不然,见不到明天太阳的人,是你,是本督!” “蠢货,明白了吗?” 曹吉祥深呼吸,恢复冷峻。 汤贤似懂非懂。 曹吉祥吩咐道:“把事情做绝,都杀光,出了府咱们继续查。” 还查? 汤贤更懵了。 “蠢货!” “要是不查,他后面的人,就会以为咱们拿到了口供!” “动动你的狗脑子!” 曹吉祥急声道:“你想没想过,皇爷派出宫,有多少人?” “有多少是勋臣?” “又有多少勋臣是皇爷的心腹!” “你说说,在皇爷心里,咱们重要,还是勋臣重要?” “蠢货!” “只要咱们不查了,就会有人杀了咱们。” “连皇爷,都不会为咱们伸张正义的!” 曹吉祥肠子都悔青了:“本督就不该蹚这浑水。” “处置商贾多爽啊,想杀就杀,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这朝堂上的人,每个人都有八百个心眼子!” “咱们斗不过的!” “唉,归根结底,咱们是漠北王的人,不是皇爷的铁杆,现在为皇爷卖命,靠的是皇爷的怜悯。” “一旦有人在皇爷面前,给咱们上眼药,谁都别想活!” 曹吉祥直接抽自己两个耳光:“本督真他娘的蠢!” 汤贤有点明白了。 调包军械,真正的幕后大老板,就在朝堂上。 曹吉祥开罪不起的人物。 甚至,连皇帝都不敢轻易揭开盖子。 “营督,那个宋虔要不要……”汤贤问。 曹吉祥瞥了他一眼:“杀了!” “标下遵令!”汤贤让人去杀了宋虔。 宋虔是杜英案的源头,杜英都死了,宋虔留着有什么用? “营督,接下来怎么办?”汤贤问。 “接着查!” 曹吉祥不想理这蠢货,和他弟弟汤序比起来,汤贤实在烂泥扶不上墙。 “标下遵令!” 汤贤却不动弹。 曹吉祥直接踹他一脚:“查和杜英有关系的一切人!” 这还用教? 演戏都不会,当什么官! 在地下室。 陈韶把衣服脱了,露出健壮的身躯,浑身布满汗珠,实在太热了,他让兵卒取了几次水。 “范青说得没错,地下室里没有茅厕。”他解手后,说。 说明,这些人不在地下室里长待。 因为地下室不通风,建茅厕的话容易滋生细菌,容易得传染病。 这伙人明白医理,规避瘟疫。 说明这地下室存在很久了。 “总兵大人,标下数过了,共有十四间锻造室。”梁健过来禀报。 梁健是梁瑄的次子。 跟随陈韶一段时间了。 “标下粗略估算,这个地下室一天就能制成一百多口刀。” 陈韶一惊:“这么多?” 制刀造剑也就罢了。 还制造弓弩、铠甲,这问题就大了。 “回大人,标下在一间锻造室的风箱里,找到了这个。”梁健拿出来没被烧烬的半片纸。 陈韶招收,让火把递过来。 他借着火光看,这是一张铠甲的图纸。 转瞬,他脸色大变:“这不是兵仗局里的图纸吗?” “你在哪发现的?” 梁健躬身道:“回大人,在第八号锻造室里发现的,标下将所有锻造室,从南到北依次编号。” 这图纸生产的是制式装备。 只有军中,才会生产制式装备的。 “还有什么发现?”陈韶问。 梁健摇头:“这伙人动作干净利落,咱们在攻入地下室的时候,都被打扫过了。除了这张剩下一角的图纸外,标下什么都没发现。” “只是……”他沉吟。 “只是什么?直说!”陈韶盯着半角图纸分析。 肯定不是现在装备的铠甲。 上个月换装的铠甲,是兵仗局新推出的棉甲。 这铠甲像是永乐朝的制式呢? 但他好像在哪看见过? “只是标下的推测,那些零散在地上的刀剑,像是我军装备的制式武器呢?”梁健回禀。 经他这一提醒。 陈韶立刻想到了,他兄长陈埙就穿过图上的铠甲。 这是明军制式铠甲图纸! “不对呀,要是私军的话,没必要按照朝堂制式生产。” 陈韶皱眉:“制式装备,繁琐、不易使用。” “生产的目的,是为了防范军械贪腐。” “私兵没必要生产制式装备啊。” “不对劲!” 陈韶喃喃自语。 梁健小声道:“大人,您说这工坊是不是专门生产制式装备啊?” “什么意思?”陈韶抬眸。 梁健有点不敢说,他叔父是梁珤,极得皇帝看重。 父亲梁瑄,叔父梁瓒,都去了汉州都司。 整个梁家蒸蒸日上,他担心这番话,让梁家失去皇帝的恩宠。 “此地没有外人,直说。”陈韶道。 “大人,您与标下家中,俱是勋爵世家,该知道,每年朝堂更换的装备,都未必够数……” 梁健没敢说透。 陈韶却明白了:“你是说军备调包?” 梁健垂头不语。 陈韶却脸色一变,万一真是军械调包,那就是大水冲垮龙王庙了。 他家也参与了! 整个勋爵世家,全都在里面占股的! 甚至,朝堂上的武官,都分到一份,边将也有份,宫中的太监也分润到了好处。 这是个泼天的案子啊! 他陈韶揭开,就是自绝于勋臣。 咕噜! 他艰难吞了口吐沫:“你真是这么认为的?” “标下不敢欺瞒大人!”梁健也冷汗涔涔,之前没往这方面想。 现在想到这里,顿时不寒而栗。 “大人!”梁健吞了吞吐沫。 “撤,撤出去!” 陈韶不敢查了。 梁健却小声道:“大人,事情已经闹开了,若虎头蛇尾,陛下那里如何交代?” 是啊! 内帑没收钱啊! 皇帝不知道啊! 作为皇帝的铁杆心腹,若不禀报皇帝,就是对皇帝的背叛。 可要是禀告,他就自绝于勋臣! 陈韶心乱如麻。 偷瞄了眼梁健。 如果他敢不禀报,梁健会不会捅他一刀? “梁健,你在这里守着,本官夤夜入宫,禀明陛下,再行决断!”陈韶不敢隐瞒。 范青还在追查。 正如他所料,京师中的粪工,忽然间人间蒸发了。 “本指挥使的追查方向没错!” 范青没办法打开城门。 他又返回地下室,从地下室里寻找出口,从出口上去追查。 结果,却被梁健挡住了。 “为什么?”范青不解。 “范大人,此案事关重大,总兵大人已经入宫请示陛下了,请大人耐心等待。”梁健对范青印象不错。 范青皱眉:“那伙贼人,极有可能已经逃离京畿了。” “请大人稍等片刻。”梁健道。 “梁大人,借一步说话。” 范青和梁健进入一间锻造室。 “究竟发生了何事?” 范青急声问:“梁大人,本官的调查方向是正确的,京中的粪工消失了很多。” “只要咱们连夜出城去追,那伙贼人必然落网。” 梁健苦笑,落网才是大麻烦。 “范大人,你听标下一句劝,此案事关重大,不要查了!”梁健劝他。 范青不是傻愣子,反而是极聪明的人。 梁健是梁珤的堂侄。 陈韶,那是皇帝的心腹。 连他们都不敢查,足见此案牵涉之大。 “梁大人,这地方和京营有关系吧?”范青一直在琢磨,若这伙人若是私兵造反,为什么建造很多年了,一直没有造反呢? 梁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轻点头。 范青眼睛一亮。 他分析得正确。 此刻。 奉天门,门下,朱祁钰会见陈韶。 他已经收到了曹吉祥的禀报。 曹吉祥可是个聪明人,他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和依仗。 所以将所调查的一切,包括猜测,全都写成奏章,急报送入宫中。 “军械调包,你知道吗?”朱祁钰盯着他。 陈韶是遂安伯,他兄长陈埙土木堡殒命,陈埙无子,就由其弟陈韶袭爵。 准确地讲,李瑾、陈韶、沈淮三将,都是宋伟举荐的。 他们算西宁侯一脉。 陈韶浑身一抖,不敢说假话:“微臣知道!” 朱祁钰撑开眼眸:“为何不报?” “陛下,此事乃约定俗成,各家都收到了钱,收钱就是同赃,微臣不敢禀明陛下,微臣有罪!” 陈韶不敢说些大道理,直接说实话。 不想断了财路。 也不想断了和勋臣的关系。 朱祁钰冷哼一声:“这生意谁在主持?” 陈韶松了口气,这番回答算过关了。 他清楚皇帝,只要说实话,皇帝就不会怪罪。 “原来是王骥。” 陈韶老实回禀:“现在是谁,微臣不知道!” “不知道?” 陈韶磕头:“微臣真的不知道,因为从正月夺门之后,微臣就再也没收到过这笔钱。” 就是说,景泰八年之后,再也没收到这笔钱。 “没收过?”朱祁钰问。 “微臣有爵位担保,绝不敢欺瞒陛下!”陈韶磕头。 “就没催过?” 朱祁钰问。 陈韶苦笑:“微臣家里只是小股,微臣又亲自领兵,不敢吸兵血了,微臣想着,不给也就算了。” 见朱祁钰迟迟不说话。 陈韶咬牙道:“陛下,微臣是这样分析的。” “说来听听。” “您将军器局、兵仗局封闭管理,导致军械皆从两局出来。” “军中又进行新的改革,改团为军。” “您严厉打击喝兵血、缺额、以老弱替代青壮等行为,导致军中风气大变。” “所以这货潜藏势力,没法在军中获利,所以才没给微臣家送上一份。” 陈韶这是变相吹捧皇帝呢。 但这是扯淡。 管得再严,只要有利益牵扯,就会屡禁不止。 “那你怎么解释正在打造的兵器呢?” 朱祁钰嗤笑两声。 “圣明天子在朝,魑魅魍魉,自然无从遁形。”陈韶捡好听的说,他提心吊胆,真怕皇帝不再信任他。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193章 鞭死荆州王,把宁王冻成冰雕,碎碎平安! “那工厂还在,还在打造兵器,说明这条线没断,是谁在主持呢?” 朱祁钰在思考。 该不该查下去! 现在查私兵,已经令京中震荡了。 他若是再查私造军器的线,会不会矫枉过正?举止过激?触动太多人的利益? 重要的是,他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挖出一些臭虫出来,有什么用呢? 就像石璞和胡濙狗咬狗,他得不到什么好处,自然要高高抬起,轻轻放下。 在朝堂上的,个个都是臭虫。 有洁癖的,有完美主义的,还有良心的,就别在朝堂上站着,太脏。 至于什么忠心耿耿,听听也就罢了,别当真。 想让人忠心,就得不断用利益捆绑。 朱祁钰来回踱步,查军械调包案,他能得到什么呢? 而且,会不会打击面太大。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此事有谁在查?”朱祁钰问。 “回陛下,巡捕营、东厂都在查。”陈韶听出来了,皇帝不太想深查。 “让范青继续查,其他人继续查私兵。” 朱祁钰做出决定。 要查,先把勋臣里的鬼挖出来。 起码要抓住勋臣的把柄,让勋臣老老实实听话,不听话的,就借机杀了! 交给范青一个人查,其实,就是在缩小打击面。 重点是,京师城门不能长时间关闭,会引起天下板荡的,还会引起中枢正常运转。 最多一天一夜,京师城门必须打开。 中枢恢复运转。 “微臣遵旨!” 皇帝的决定,令陈韶感到意外。 皇帝要查。 如今京师已经很乱了,丁全引出来的私兵案,杜英引出来的造反案,地下室引出来的军械调包案。 每一件案子,都是惊天大案。 皇帝却想一口吃个胖子,一起查。 难度可想而知。 “陛下,查到什么程度?”陈韶小心翼翼问。 “查到海晏河清!” 朱祁钰倒要看看,勋臣里还藏着什么鬼! “调缇骑去帮助范青,尔等继续查私兵,私兵才是重中之重。” 陈韶一震,立刻磕头:“微臣明白!” “去吧。” 朱祁钰重新登上奉天门。 奉天门外,火光通天,如同白昼。 朱祁钰俯视着宗室:“荆州王呢?” “微臣在!”荆州王瑟瑟发抖。 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 “你从辽王,被降格为荆州王,是不是心有不满啊?”朱祁钰语气幽幽。 他站在奉天门上。 周围是太监,外面是禁卫拱卫,确保安全。 宗室实在太多。 皇帝每说一句话,都会有太监,依次往后面传,确保宗室都能听到。 “微臣不敢!” 荆州王磕头:“是微臣有罪,陛下罚微臣而已,陛下已经高抬贵手了,微臣感铭肺腑,不敢有丝毫怨怼。”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朱祁钰冷笑:“既然对朕没有不满,为何指使你岳家杜英,在其家花园下,私造军械,蓄养私军,欲图谋反呢?” “啊?” 荆州王吃了一惊。 赶紧磕头:“陛下明鉴,微臣什么也不知道啊!微臣冤枉!” “哪里冤枉?证据确凿还敢说冤枉吗?” 朱祁钰爆喝:“是不是等你攻入奉天殿,坐在这皇位上,才能大大方方承认呢?” “自古以来,哪个造反之徒,会自己承认呢?” “来人!” “把荆州王抓起来!” “吊起来,抽!” 朱祁钰面容狰狞:“还有伱们,谁在京中豢养私兵啊?主动自首,朕留你活命!” 诸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懵了。 “臣等不知!”诸王拜服在地。 “你们当然不会说了!” “东厂在丁全家里,搜到了五百私兵!” “丁全是谁,你们不知道吧?” “问问荆州王!” “他比谁都清楚!” 朱祁钰厉喝:“又在杜英的府邸内,找到一个大型制造军械的工厂,杜英是谁?荆州王也很清楚吧?” “哼,全是实证,你荆州王还敢跟朕鸣冤?” “把天下人当傻子吗?” “抽!抽死他!” 朱祁钰厉吼:“传旨,收回荆州王朱贵燰王位,本人其全家革除玉碟,改姓为彘!” “其本人,鞭死!” “家眷充入中都,幽禁,永世不得放出!” 啊? 诸王大惊失色。 哪怕是建文帝,也不曾如此对待藩王! 可皇帝,一句话,就要鞭死一个郡王,革除玉碟,改掉姓氏,其家人美其名曰是幽禁,其实就是丢去中都,饿死! 皇帝之心,昭然若揭! 他不是削藩! 而是要让藩王去死! 现在是荆州王,下一个呢? 别忘了,几个月前,荆州王还是辽王呢! 从亲王降格为郡王,又直接取走了全家人的性命。 兔死狐悲。 当初皇帝强征诸王入京,诸王不敢拖延。 入了京师,被皇帝连打带削,封地没了,全家被拘禁入京。 然后宗室将军被强征入京。 然后又是宗室的所有近亲,全部被强征入京。 一步一步。 急火煮螃蟹。 到现在,宗室沦为肥猪,一点权力都没有了。 皇帝就开始杀人了。 随便冠以罪名,没有实质证据,就开杀了。 宗室们眼巴巴地看着年长藩王。 再不团结起来,下一个被杀的就是我们了! 周王咬了咬牙,挺身而出:“陛下,您处罚荆州王,起码要有证据呀。” 被吊起来的荆州王,朝着周王投去感激的眼神。 他嘴巴被堵住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周王什么意思?”朱祁钰看过来。 周王被劈了一刀,请外伤医者治疗,还没治好,背部伤疤剧痛。 现在佝偻着身体,弯腰磕头牵动伤口,都会剧痛。 “陛下乃皇族宗主,处罚荆州王自无不可,只是,请陛下让荆州王死个明白!” 周王恭敬道。 “怎么不明白了?”朱祁钰阴沉着脸看他。 周王咬牙道:“证据,臣等想看到证据!” “朕口含天宪,言出法随,所说所言,难道不是证据吗?” 朱祁钰目光阴冷:“还要朕拿出什么证据?嗯?周王?” “是不是等荆州王率领私兵,攻入奉天殿,坐在龙椅上,才算是证据啊?” “还是说荆州王谋反,有你周王一份啊!” “当够了藩王,你也想做皇帝了是不是?” 朱祁钰厉吼:“做梦!” “抽!” “朕要看看,谁敢造反!” 啪! 太监挥动长鞭,抽在荆州王的身上。 荆州王被塞着嘴巴,仍然从喉管里发出一道凄厉至极的惨叫声。 “陛下,臣等不敢质疑陛下。”周王面容惊恐,特意把诸王都带上。 “不敢?” 朱祁钰冷哼:“那你在放屁吗?” “堂堂宗室藩王,不规范自己,管束宗室,反而质疑朕的话!” “当什么藩王,回去养猪算了!” 朱祁钰从椅子上慢慢站起来:“你想要证据。” “好,朕给你证据!” 冯孝从门上下来,将厂卫密奏,递交给周王。 “东厂密奏,算不算证据?”朱祁钰冷哼。 周王不敢看! 密奏,只有皇帝才能看! 他是藩王,胆敢翻阅密奏,岂不自己承认,谋反之心昭然若揭! 尤其听到荆州王的闷哼声。 他嘴巴被塞着,鞭子落在身上,喉咙里传出非人般的惨呼。 “微臣有罪!” 周王匍匐在地:“微臣只是不希望宗室互相残杀,是以冒犯了陛下!” 宁王、蜀王等人咬牙帮腔:“陛下,周王身为宗室之长,爱护宗室,也是有理的。” 秦王、庆王也站出来帮周王说话。 周王才松了口气。 其他诸王也帮腔。 杀一个荆州王,反而让诸王团结起来。 朱祁钰面容不变。 “诸王莫急。” “朕不是听不进去劝谏的皇帝。” 朱祁钰笑道:“若荆州王没有谋逆造反的心,朕也不会如此严惩。” “周王为宗室发声,心里是有家族荣辱的。” “朕很欣慰。” 周王一愣,皇帝在表扬他? “但宗室能蓬勃发展,最重要的是和睦,心在一起,劲儿往一起用,宗室方能蒸蒸日上。” 朱祁钰缓缓道:“荆州王造反,破坏了宗室和睦。” “周王,你是宗室之长,就由你亲自鞭笞荆州王,打死为止!” 又来这招? 周王脸色一变,他是帮荆州王说话的。 怎么能变成皇帝的帮凶呢? 鞭笞的太监停手,走过来将鞭子交给周王。 “陛下……”周王不想接鞭。 “周王,为皇族和睦,便劳烦你了。”朱祁钰笑道。 “陛下且慢!” 庆王膝行几步,跪在前面:“周王乃族内长者,岂忍骨肉相残?何况周王有伤在身,不宜劳动。” 朱祁钰没想到,庆王胆子这么大,敢站出来。 “那就请庆王代劳吧。” 庆王赶紧磕头:“陛下,微臣身体不好,医者叮嘱微臣,不能劳累。” “那你指一个人,让他动手。” 朱祁钰不打算放过他。 庆王被架火上烤了,回眸看一圈,所有人低头,不想当这个出头鸟。 他指向辽藩一个辅国将军,麻阳王朱贵燠的庶子,朱豪垒。 麻阳王在正统朝就死了,朱豪垒虽是辽藩将军,但没有靠山,如今荆州王犯罪,就让辽藩的人亲自执行家法,十分合理。 朱豪垒跪得地方很远很远。 被带上来的时候,闻听庆王建议陛下,由他亲自执行鞭刑,整个人都傻了。 荆州王就是原辽王,是他这一支的主宗。 以前他朱豪垒也是镇国将军,皇帝暴怒之下,削其爵位,降格为辅国将军。 站在荆州王身前,朱豪垒心乱如麻。 吊着的荆州王还没被打死。 歪头看见哆哆嗦嗦的朱豪垒,眼皮子一抽,皇帝是真狠啊,用他这一藩的将军,鞭笞死他。 杀人诛心! 啪! 朱豪垒闭着眼睛打。 他鞭子下的轻,倒霉的是荆州王。 太监可能七八十鞭子就能抽死荆州王,但让朱豪垒抽,估计得抽几个时辰。 “周王敢为宗室发声,不愧是宗室楷模。” 朱祁钰淡淡道:“那宗室有人造反,请问周王,该如何处置呢?” 周王一愣,您这不已经处置了吗? 还有人牵连? “只要证据确凿,臣等必然拥护陛下!”周王耍个小心眼。 “巡捕营在俞祥家里,搜到了弩机!” 朱祁钰缓缓道:“俞祥是谁的亲戚啊?自己站出来!” 看戏的宁王浑身一颤。 慢慢爬出来,哆哆嗦嗦道:“回禀陛下,俞祥乃微臣母舅。” “确定是你亲舅舅?朕可没冤枉你!” “他家私藏弩机,要干什么啊?” “扶持你宁王登基吗?” “怎么好好的诸王不想当,非得惦记朕这龙椅呢?” “把朕当成什么?” “司马德宗?还是司马衷啊?” “这是大明,不是两晋那个傻叉王朝!” 朱祁钰厉喝:“来人,把宁王吊起来,打!” 诸王震恐。 “微臣冤枉啊!微臣冤枉啊!” 宁王不停磕头:“俞祥虽是微臣娘舅,但微臣和其家很少来往,很多人可为微臣证明!” 诸王没敢贸然帮腔。 周王偷瞄了眼皇帝。 皇帝手中掌握了多少证据? 这京师九门忽然封闭,难道和荆州王密谋造反有关? 问题是荆州王就是个废物点心,他能造反? 也没人信啊。 难道真正造反的人是宁王? “陛下,万一俞祥只是藏几个弩机,用来狩猎的呢!”庆王帮宁王说话。 庆王很无奈,他的傻儿子朱邃坎天天和宁王泡在一起。 宁王谋逆被坐实,他的傻儿子也逃不出来。 他儿子进去,他这个当爹的,庆王还能保住吗? “私藏一百多个弩机,用来狩猎你庆王的吗?” “大明律何时写着,狩猎可用弩机的?” “嗯?” 朱祁钰反问:“还是说你庆王,也参与了谋逆?” 庆王吓了一跳,一百多个弩机,要攻城用的吧? “微臣对陛下忠心,日月可鉴!”庆王惊呼。 “日月能看到,唯独朕看不到,用什么用?” 朱祁钰冷哼:“俞祥私藏一百多部弩机,丁全府中有五百死士,杜英家中有地下兵工厂。” “他们要干什么啊?” “难道姓俞的,姓丁的,姓杜的,能践冲大位?能登基称帝吗?” “朕看,就是你们授意的,令其偷募兵卒,私造军械!” “你们当中有人,在密谋造反!” “先把宁王抓起来!” “鞭打!” 朱祁钰厉吼:“诸王,都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朕还没死呢!” “几个月前,朕在乾清宫提醒过你们!” “这江山是朕的!” “不是尔等的!” “你们一群废物,如何能冲践大位?” “朕能同意吗?” “天下文武能同意吗?” “当初朕就提醒过你们,不该有的念头,都收一收!” “结果呢?” “竟然偷藏弩机,偷募死士,私造军械,好啊,朕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啊!” 朱祁钰目光森然:“庆王,你不是要证明对朕的忠心吗?” “朕给你机会。” “你来行刑!” 庆王浑身一抖。 宁王已经被两个太监抓住,用粗绳捆住,吊到奉天门上。 “冤枉,冤枉啊!” 宁王不停摇头:“陛下啊,俞祥虽是微臣娘舅,但母妃崩逝后,微臣便与其再无联络,求陛下明鉴啊!” 庆王持鞭,站在宁王面前。 迟迟不肯下手。 “倒是会狡辩!” 朱祁钰冷哼两声:“把巡捕营的密奏,拿出来,念!” 巡捕营刚刚送来密奏。 汤序缉拿了宁王妃萧家,从萧家府中,搜出来二斤硝石,一百多斤生铁。 “冤枉,冤枉啊!” 宁王辩解道:“微臣追仙求道,欲炼金丹,合道升仙,那硝石是用来炼丹用的,生铁是铸丹炉的,微臣都在顺天府备案过的!一切都有据可查!” 这个滑不留手的家伙! 曹吉祥做事草率。 怎么不在萧家弄个几百斤硝石,再多藏一些弩机、铠甲,不就完事了? 曹吉祥那点伎俩,朱祁钰一眼就看出不对来了。 但他目的是杀宁王。 正好借题发挥。 朱祁钰倏地笑了:“朕说一句话,你有一百句话等着朕呢!” “好,就如你所说,用硝石炼丹的,生铁是铸丹炉的。” “你想羽化升仙!” “朕成全你!” “来人,去取二斤硝石!” “朕亲眼看看,宁王如何炼丹!” 朱祁钰看向迟迟不动手的庆王:“庆王,怎么不动手呢?” 荆州王被堵住嘴巴。 宁王却被庆王护住,没有堵住嘴巴。 啪! 庆王一鞭子落下。 “没吃饭吗?” 朱祁钰厉喝:“去个太监,站在庆王身后,他不使劲,就抽他!” 庆王一哆嗦,手里的鞭子掉在了地上。 啪! 后面的太监可不管那些。 一鞭子抽在庆王的身上。 庆王痛得趴在地上抽搐,这一鞭子实在太疼了! 他抽宁王,雷声大雨点小,伤不到人。 但太监抽他庆王,一鞭子就皮开肉绽,能被抽死! 而在抽荆州王的朱豪垒,却哆嗦一下,赶紧加大力度,抽荆州王。 荆州王已经痛晕过去了,被朱豪垒几鞭子下去,又抽醒了,呜呜惨叫,朱豪垒都看不下去了。 啪! 庆王又挨了一鞭子。 痛彻心扉啊。 “别、别抽了,我、我打他!”庆王整张脸都扭曲了。 慢慢爬起来,攥紧鞭柄,狠狠一鞭子。 “啊!” 宁王撕心裂肺的惨叫。 斜着的一条鞭痕,把亲王冕服抽开了,鞭痕清晰可见。 皇帝是真狠啊。 让庆王抽他,让太监抽庆王。 “微臣冤枉啊!”宁王惨叫个没完。 这时,有太监从军器局里取来了硝石。 二斤硝石,用纸包包着。 “喂给宁王吃!” 朱祁钰淡淡道。 “陛下,这东西不能吃啊!”宁王摇头。 硝石是制造火药的主要原材料。 而且,硝石都是从茅厕里的墙上抠出来的。 “炼丹不也是用来吃的吗?干吃又有什么打紧的?” “朕是在帮你,羽化升仙,去见见太宗皇帝。” 朱祁钰冷冰冰道:“喂!” 太监把绳索降下来,按住宁王,掰开他的嘴巴,往嘴里面塞。 宁王不停摇头。 硝石掉在地上。 太监只能固定住宁王的脑袋,硬往里面塞。 “饶……” 宁王的嘴巴里填满了硝石。 太监贺知恩按住他的嘴,不让他吐出来。 贺知恩是御前太监,原是粗使太监,因为做事忠恳,被皇帝提拔。 庆王见状不妙,立刻跪在地上道:“陛下,硝石服用多了,人会死的!” “你倒是挺担心他。” “他用这么多硝石炼丹,怎么没考虑过,会死呢?” “你那么担心他干什么啊?” 朱祁钰问他:“庆王?” 那是分多少次用的。 庆王也不敢说啊。 “陛下,宁王毕竟罪不至死,请陛下开恩!”庆王匍匐在地。 看来这庆王,铁了心和宁王穿一条裤子了。 “罪不至死?” “就凭这二斤硝石,他就该死!” 朱祁钰厉喝:“他要硝石干什么?不就是要制火铳吗?” “别当朕是傻子!当衮衮诸公是傻子!” “别提什么炼丹,你炼丹用二斤硝石啊!” “制成火器,他要干什么?” “你们不明白吗?” “灌!” “朕要看看,他吃了二斤硝石,会不会死!” 朱祁钰厉喝:“既然庆王帮忙求情,就让庆王来喂!” “贺知恩,交给庆王喂!” 庆王真想抽死自己。 但他更想抽死自己的傻儿子,为什么要和宁王搅和到一起呢! 完了! 宁王死后,下一个就是他! 贺知恩把勺子交给庆王。 庆王哆哆嗦嗦。 看着宁王极为痛苦的表情,庆王更害怕了,手一抖,一勺硝石掉在了地上。 “掉在地上的,让庆王吃了!” 皇帝冰冷的声音传来。 庆王抽抽鼻子,眼泪流出来了。 “还有谁,要为宁王求情?” 朱祁钰扫视宗室:“为了给你们建造百王府,朕枯竭天下财力,征召百万民夫!” “为的就是让你们在京中住得舒服一些!” “担心尔等寂寞!” “朕将你们的亲戚,全都诏入京师!” “宗室里的将军,朕允其科举,允其为官做宰。” “朕自问,对尔等,已经仁至义尽了!” “可尔等却敢对朕不忠!” “怎么?仗着自己姓朱,就能有不该有的念头吗?” “啊?” 朱祁钰缓缓道:“传旨,宁王造反,褫夺王位,革除玉碟,收回朱姓,收回一切赏赐。” “本人打死,子嗣充入中都凤阳幽禁,妻妾诛族,家中奴仆充入热河,贬为军户。” “其女嫁人者,郡主赐死,子嗣赐死,外家流放热河。” “牵连者,皆充入热河,贬为军户!” 说到这里,朱祁钰扫视诸王:“这回,可知后悔?” “朕本来不想管你们那些蝇营狗苟。” “让你们在京师,享受富贵!” “可你们非要密谋造反,那就别怪朕无情了!” 宗室瑟瑟发抖。 宁王被灌进去二斤硝石,人还没死。 “浇水!”朱祁钰懒得废话。 贺知恩立刻让人去缸里取水,然后往宁王身上浇。 哗啦一声! 宁王身上开始冒白气。 白气越来越多。 其人迅速僵化。 贺知恩开始往嘴巴里面灌。 冰碴先从肚子里结成,然后向外扩散。 几乎就在瞬间,宁王冻成了冰雕,栩栩如生。 “皇爷,成冰了!”贺知恩跪在地上,心里恐惧。 宁王已经冻成了冰雕,死前的面目表情,仍清晰可见。 宗室五脏俱恐。 这一幕,简直能吓死个人。 庆王亲眼看到宁王成冰雕的模样,自己也吃了硝石,会不会也成为冰雕? 宁王死得太惨了! 哗啦! 宁王身上的冰块,四分五裂,碎在了地上。 天气炎热,冰块迅速融化。 开始有鲜血流了出来。 暗红色的血液,昭示着宁王彻底死了。 而宁王的四个儿子,亲眼看到爹被冻死了,直接崩溃。 包括和宁王关系不好的几个宁藩郡王,此刻都满脸惊恐,生出了恻隐之心。 皇帝太毒辣了。 这是亲王啊! 说杀就杀! 不止杀,还虐杀,爆杀! 诸王惨死,天下人还会敬畏皇族吗? 你就不怕,等你的子孙,也会这般被人爆杀吗? 匍匐在地上的宗室,偷偷在哭。 “弋阳王呢?” “回禀陛下,弋阳王因黩坏人伦,被陛下褫夺王位了。”郑王提醒。 “可查有实证?”朱祁钰都不想提这个败类。 “陛下,臣等不知!”郑王哪里知道。 朱祁钰看向冯孝,锦衣卫压根就没查,冯孝摇头。 “一并处死吧。” “黩坏人伦的败类,其母诛九族!” “皇室的名声,就是被这些混蛋给祸害没了!” 朱祁钰厉喝:“朱奠壏收回朱姓,不配姓朱,本人五马分尸,其子嗣一律解送中都,幽禁,其女也赐死。” “老朱家没这样的败类!” “宗室纪录中,摘除掉这个人,宁献王丢不起这个人!” “干脆,其子嗣一律诛杀!” “将这个人彻底抹掉,不许后人纪录,不许后人查阅!” “可有异议?” 宗室诸人震怖。 皇族,除非造反谋逆,否则轻易不杀人。 这也是宗室最后的权柄,最高豁免权。 皇帝却想收回去。 皇族不造反,也能杀掉! 一切全凭皇帝心意。 那宗室以后怎么过? “陛下,朱奠壏子嗣终究无罪。” “又是太祖血脉。” “如何能和常人一样,说杀便杀?” 周王为宗室发声。 宗室全都投来感激的目光。 宗室里的权柄越来越小,这豁免权一定不能丢,否则皇帝就可凭心意杀宗室。 “周王说得对。” “宗室确实不能随便杀。” “但朱奠壏一脉,还是朱家人吗?” 朱祁钰问:“朱奠壏被收回朱姓,他子嗣还能姓朱吗?” “陛下,不能这样算的……”周王辩解。 “既然周王如此关爱宗族兄弟,不如不杀朱奠壏,将其放在你家,住进你家内宅,周王可愿意?” 朱祁钰问。 周王跟吃屎了一样。 那货连其母都不放过,能放过他的妻妾? “陛下说笑了。”周王当然不愿意。 “君无戏言!” 朱祁钰冷冷道:“就让朱奠壏住进你家内宅,朕看看过几年,周王府会不会添丁入口啊?” 周王直接傻眼。 他都多大岁数了,还添个屁儿子了。 有也是别人的。 “微臣失言,求陛下宽恕!”周王害怕了。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朱祁钰厉喝:“你都不愿意的事,却逼朕做?” “怎么?” “就你怕丢人,老朱家不怕丢人吗?” “朕看你是老糊涂了!” “滚下去!” 朱祁钰忽然厉喝。 周王缩了缩脑袋,磕个头,退后几步,老老实实跪着。 “乐安王、石城王,你二人可有异议?”朱祁钰看向宁藩所剩无几的两个郡王。 偌大的宁藩,仅剩下四个郡王,支撑门楣。 “臣等没有异议!”他们两个敢说什么。 “宜春王,新宜王,你们俩呢?” 朱祁钰又看向宁藩的另外两个郡王。 “臣等但凭陛下吩咐!”他们两个是宁藩里的远支王,朱奠培这一支才是近支嫡脉。 “朱奠壏的子嗣都在这呢吧?” 朱祁钰淡淡道:“你们四个,一人分一个,杀了!” 他就喜欢用至亲,杀至亲。 宁藩四郡王浑身一抖。 沾了至亲的血,他们还能安享富贵吗? “怎么?” “心有芥蒂?” 朱祁钰淡淡道:“不必担心,朱奠壏一脉不止要革除宗室,连史料都不许记载,大明丢不起这个人!” “所以尔等杀人,有功无过。” “动手!” 有太监送来四把腰刀。 乐安王等四王哆哆嗦嗦拿起刀,对着亲侄子下手。 宗室里传来一阵哭声。 兄弟阋墙。 皇帝彻底掌握主动,以后便对诸王,想怎么杀就怎么杀。 杀完人,四王跪在地上:“臣等已完成陛下使命!” 朱祁钰笑了:“乐安王,你岳家也不怎么老实啊。” 乐安王浑身一抖。 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杜英私造军械,你妻舅宋虔,也是同谋。” 朱祁钰笑了:“甚至,这个杜英,就是你宋虔供出来的。” 噗通! 乐安王浑身一摊,直接趴在地上。 宋家! 该死的娘们,为什么害我啊! “陛下明鉴,微臣早就不和宋虔往来了。”乐安王解释。 “可他终究是你妻舅啊。”朱祁钰怎么可能放过他呢。 乐安王崩溃大哭:“宋虔犯罪,请陛下按大明律处置,但微臣绝无半分掺和,请陛下明鉴!” “论亲疏,你和他,要比朕和你的关系更近。” “他参与从军中偷盗军械。” “朕很难不怀疑,你也参与了。” 朱祁钰叹了口气:“不过你终究是郡王,没有确凿证据,朕不会杀你的。” “就先去巡捕营诏狱,让巡捕营查个明白。” “若无罪,朕自然有所赏赐。” “倘若你也参与了,宁王,就是你最好的例子!” 乐安王浑身一颤。 巡捕营的诏狱,进去的,有出来的人吗? 号称京师最恐怖的诏狱! 里面有多少得道高僧的冤魂。 乐安王进去,绝对死路一条。 “微臣谢陛下天恩!”乐安王还得谢恩。 真正惊恐的不是他。 而是朱觐镶,他是宋虔的亲外甥啊,舅舅有罪,他能继承郡王位了吗? “诸王!” “就查了一天,冰山一角。” “查出来的情况,让朕触目惊心啊。” 朱祁钰幽幽道:“朕发现国朝对宗室太宽宥,也太严苛了。” “所谓宽宥,是说尔等混吃等,空享富贵。” “严苛,又不许尔等为官为将,无处施展抱负。” “终其一生,只能当猪崽,被养大、养肥、养死。” 朱祁钰长吐口气:“朕也是藩王继位,知道藩王的苦处。” “藩王有八级爵位。” “但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朕决定,改革宗藩!” “辅国将军之下,不再设爵位,其人虽姓朱,却不再隶属于宗室。” “可参加科举,可入边关为将,朝堂不再限制。” 一句话! 就削了九成宗室的活路! “陛下!” 周王悲鸣道:“宗室被国朝养了百年,已经不会从事劳动了!” “您现在将其革除出宗室,令他们如何去活啊!” “求陛下开恩,令宗室存续!” 诸王全都叩拜。 这可涉及所有人的利益。 郡王的孙子,就辅国将军了,再生儿子就出宗室了。 日子怎么过? 不是所有宗室都想造反当皇帝的。 更多的是,是想混吃等死,想空享富贵! 但皇帝却不想让国朝供养他们。 “请陛下开恩,太祖设八级爵位,乃是为宗室后人着想啊!”郑王也匍匐在地,高声劝阻。 现存的亲王全都反对。 郡王跟着反对。 后面的宗室传出悲拗的哭声。 朱祁钰冷冰冰地俯视,缓缓道:“尔等筹谋造反的时候,可天不怕地不怕啊!” “现在求到朕了,这也怕,那也怕了?” “哼!” “朕不过是废除了几个没用的爵位罢了。” “就反响雷动,全都反对朕?” 朱祁钰俯视诸王,语气怪异。 “臣等不敢反对陛下!” 郑王立刻道:“宁王、荆州王造反,罪有应得!臣等支持陛下惩治不法宗室!” “但是,陛下若仓促废除爵位,宗室被放出去为民。” “他们不会谋生,出去无异于等死啊。” “您难道就忍心,让宗族兄弟,出了家门饿死吗?” 郑王哭泣。 他很聪明,先把宁王和荆州王定性,证明皇帝判案无错,皇帝英明神武。 反正人都死了。 为他们翻案,没有好处。 不如拿他们当踏板,求皇帝收回成命。 “朕就忍心,让天下百姓供养这些废物吗?” 朱祁钰反问:“朕是皇室宗族之长,但也是天下臣民的君父,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们让朕怎么选?” 庆王哀嚎:“宗藩乃太祖所定,请陛下三思啊!” “拿太祖皇帝压朕?”朱祁钰冷笑。 “陛下,微臣绝对不敢用太祖皇帝压制陛下。” “微臣只是想说,太祖皇帝是关爱后人,才制定出宗藩制度。” “归根结底,是为了朱家人能茁壮成长啊!” 庆王立刻道。 你是傻的吗? 现在的宗藩制度,是太宗皇帝定的。 这个锅太祖不背。 “既然诸王反对。” 朱祁钰语气一缓:“那就暂时不废除,但其子嗣不再袭封。” 诸王愣神,皇帝竟然妥协了? “但是!” 朱祁钰话锋一转:“这些宗室,全都不再记入玉碟之中!” “你们不是担心他们没有谋生的技能吗?” “大明在漠北打下偌大的领土,正好无人看护。” “就让这些人去汉州都司、吉林都司、捕鱼儿海都司,去那继续当人上人吧。” 轰! 跪伏在地的宗室登时炸开了锅。 皇帝这是直接送宗室去死啊! 跪在后面的宗室,爆发出哭泣的声音。 在汉人心中,漠北那就不是人活着的地方,去那地方生活都不如在中原挖个坑埋上。 死都不去! 很多宗室都打定了主意。 “微臣愿意离开宗室!” 有一个宗室,爬出来,膝行很远,靠近奉天门,高声道。 “你叫什么?”朱祁钰问。 “微臣朱表樔!” 朱祁钰听到表字,就知道是晋藩的人。 这时,宁化王朱美壤爬出来:“求陛下恕罪,这是微臣嫡孙朱表樔,他胡说八道的!” 宁化王十分恭顺,景泰三年,其父死后,他袭爵时,想入京拜谒,被朱祁钰拒绝。 “微臣愿意离开宗室,自谋生路!”朱表樔高声道。 “陛下,他胡说的!”宁化王急了。 朱表樔是要做郡王的,这傻子竟然连王位都不要了。 去当什么泥腿子,有病吗? 朱祁钰眯起眼睛,饶有兴致,问道:“为何要离开宗室啊?” 朱表樔磕了个头,认真道:“当王爷实在被拘束,被陛下怀疑,被御史盯着,实在难受。” “而且,微臣心有大抱负。” “想为官做宰!” “求陛下成全!” 朱祁钰慢慢站起来,招招手:“近前来,再说一遍。” 朱表樔膝行几步,靠近奉天门,朗声道:“微臣想为官做宰,不做窝囊的郡王!” “哈哈哈!” “谁说老朱家无人!” 朱祁钰大笑:“朱表樔,你很有志气!” “朕问你,可敢参加科举?” “微臣自幼读书,不敢荒废一日,如今二十有四,早就想入考场一较高下了!”朱表樔磕个头。 “好,明年朕赐恩科,你直接参加会试。” “若高中进士,朕就允你脱离宗室。” “你想为官做宰,皆可!” 朱祁钰环视宗室:“尔等,想有出息的,就向朱表樔学习!” “朕让尔等出了宗室。” “是给你们更广阔的舞台!” “让你们能站在奉天殿上,让你们能在域外驰骋!” “回去后考虑清楚。” “想去漠北享受爵位的,城门一开就出发。” “想为官做宰的,就学学朱表樔。” 朱祁钰铁了心,要革除大部分宗室。 宗室人数实在太多了,他防不过来。 本意是放去漠北一批。 偏偏这些人精明,不愿意去漠北吃苦。 都想在中原这花花世界里面享受。 “陛下,并不是每个人都是朱表樔啊!”郑王疾声道。 他对皇帝极为不满。 整个宗室,对皇帝都极为不满。 盖因皇帝不负责任。 先用商行的财权,换取了地方王府的权力。 如今削了王府的兵权、地方权力之后。 连豁免权也削掉一半。 现在又嫌宗室人多,干脆开革出去一批。 怎么天下的好事,都让你朱祁钰占了! 凭什么啊! 今天爆发!后面有加更!求订阅! (本章完) ------------ 第194章 亲王爵不轻授,杀人不过头点地!(打赏加更) “郑王,是对自己没信心呢?还是对子嗣没信心呢?” “朕给宗室更广阔的舞台。” “难道不比混吃等死更好吗?” 朱祁钰摆摆手,示意不要说下去了。 宗室里哭声一片。 郑王不敢说话。 周王咬牙道:“陛下,可否令宗室暂时留在京师,等过几年……” “周王。” “你的话为什么这么多呢?” 朱祁钰目光凌厉:“你是宗人令吗?还是自认为周王理应是宗室之长啊?” 周王没想到皇帝说变脸就变脸,赶紧磕头:“微臣不敢,微臣只是担心血脉兄弟,也是为了陛下的圣名着想……” “就你担心血脉兄弟,朕就不担心了吗?” 朱祁钰厉喝:“朕看伱是老糊涂了!” “传旨巡捕营,去查巩氏施氏、欧氏、陈氏、张氏、韩氏、李氏!” “看看周王,干不干净!” 周王脸色急变。 皇帝说的是他妻妾的母族。 真要查,朝中哪个官员扛这么查?就算查于谦家族,那也能查出屎来。 “求陛下饶命!”周王磕头求饶。 “饶什么命?” “你周王行得正做得直,乃宗室之长,怕什么?” “只要你没谋逆造反,朕还能把你们怎么样?” “敢把你们怎么样?” “一个个伶牙俐齿,朕说一句话,你们有一万句话等着朕呢!” “这不愿意,那不愿意!” “你们除了勾栏听曲,还喜欢什么?” 朱祁钰大怒:“问问你们自己,来京师多久!泡在勾栏会馆多长时间?” “还用朕一个一个点名吗?” “朕让你们干正事不愿意,若养着你们勾栏听曲,个个乐得不行!” “别忘了,宗室是给天下臣民做表率的!” “还有你周王!” “你屁股底下都不干净,反而处处帮宗室出头!” “要干什么?” “想当宗人令,想疯了?” “还是有不该有的念头啊?” 周王汗如雨下,后悔了为宗室出头。 他没有儿子,死后任他洪水滔天,又能如何? 可他仗着自己这一支,和皇帝一脉亲近。 初代周王朱橚,乃太祖皇帝第五子,和太宗皇帝极为亲近。 所以周王一脉和太宗一脉关系很近。 仁宣二帝时,对初代周王极为亲厚。 等到朱有燉继承周王位后,宣宗皇帝经常给他写信,对周藩异常优待。 渐渐的,他就养成了宗室之长的风范,有劝导诸王的义务。 “微臣绝对不敢有不该有的念头啊!” “求陛下明鉴!” “微臣只是担心吾朱氏宗族!” “微臣年过半百,仍无儿子,又无继子,百年之后周王位空悬,吾愧对先父啊!” 周王哭泣着磕头。 他的意思是说,我没儿子,肯定没有不该有的心思。 “庆王呢?你怎么看?”朱祁钰看向捉尖卖乖的庆王。 庆王浑身一抖:“微臣全凭陛下吩咐!” 看你还算识相。 “还有谁有意见?” “说出来!” 朱祁钰扫视宗室,仿佛在说,谁不想活了,就直说! 朕成全你们! 宗室诸王不敢引火烧身,赶紧磕头。 “传旨,从今日起,亲王爵不轻易封,非大功于社稷者,不可封亲王爵!” “皇帝的儿子,出生便是郡王,立下大功,方可封为亲王!郡王不封封地,可入军机处,参详军机。” “郡王的儿子,嫡长子承嗣郡王位,余者俱封为镇国将军,镇国将军可入监察司,监管却不可参政。” “镇国将军的儿子,嫡长子承嗣镇国将军位,余者降为辅国将军,可领宗禄、参与皇家商行事物,不允许从政从军。” “辅国将军的儿子,嫡长子承嗣辅国将军,余者降为庶人,收回族谱之字,可为官为将,参加科举,从商务农,不受限制。” “镇国将军、辅国将军立下大功者,可重获郡王!” “以此为祖制,后代之君听从,不听者非吾子孙!” “听明白了吗?” 朱祁钰早就在想。 如何收紧宗室权柄,再从宗室里培养出几个人才来,参政参军,辅佐皇帝。 但绝不能给其兵权,给他造反的机会。 他想让宗室和勋臣连成一体,成为后世之君的基本盘,掌控军权。 所以他令郡王参赞军机,令镇国将军监管官员,令辅国将军从商,不授亲王爵,也断绝宗室入嗣大统的机会。 宗室内一片哗然。 硕果仅存的几个亲王尴尬了。 以后连皇帝的儿子,都不封亲王,他们算个什么东西! 如果识相,就乖乖交出亲王爵位。 不识相,那就去中都守灵吧。 朱祁钰不止在限制现有的宗室,也在限制以后的宗室。 之所以提高亲王的地位,不授亲王爵。 其实是希望,自己的子孙,能够去海外开疆拓土,成为海外帝王。 所以他设下有大功者,方可封亲王,就是说在海外开疆拓土,才算大功,就封其做海外亲王,为大明亲藩。 皇帝,只有大明皇帝一个。 放开对宗室的限制,也有制衡文官的意思。 但是,他必须要保证自己长寿,否则他英年早逝,承嗣大统的,极有可能是宗室。 他必须在有生之年,把宗室驯养成狗,有能力的外封出去,能力中庸的,留在中枢制衡文官、勋臣。 但宗室是把刀,都姓朱,都有承嗣大统的可能,用不好,伤人伤己。 他也在思考,令宗室从政是否是一步臭棋。 “陛下,微臣愿意让出亲王爵位!” 荆王要彻底抱住皇帝大腿。 他算明白了,当初他能从都梁王,变成荆王,仅靠皇帝一句话而已。 从那一刻,他就知道,怎么争都是没用的。 只要把皇帝老子哄明白,什么爵位都有。 朱祁钰眯起眼睛,停顿片刻。 除了荆王外,没人说话。 “亲王是以后不封,当代已经封的,不变。” 朱祁钰对诸多亲王不懂事,十分不满意。 朕都明说了。 朕的儿子,不封亲王,你们倒是好,何德何能舔着大脸当亲王呢? 难道你们比朕的儿子还高贵? “启奏陛下,微臣本是都梁王,德不配位,做亲王时,每日如坐针毡,所以请陛下改封微臣为郡王。” 荆王磕头。 等了半天,还是没人伸头。 看来都不愿意降格做郡王,哪怕令其从政都不愿意。 “王爵是能随便改封的吗?退下!” 朱祁钰心里也郁闷,朕把戏台子搭好了,你们不上来唱戏啊,让朕自己说单口吗? 荆王讶异。 回头看了眼诸王,亲王个个愁眉苦脸,郡王却欢天喜地。 因为皇帝说郡王可入军机处参政,镇国将军可入监察司,辅国将军可从商。 在京师这么久了,军机处是干什么的,大家都心知肚明,能入军机处担任军机大臣,可是一件大好事啊。 宗室们喜气洋洋。 亲王当然不愿意了。 从最尊贵的亲王,变成次级郡王。 而且,皇帝采用四级分封制度。 但从郡王开始封,就是三层,郡王、镇国将军、辅国将军,没了。 最关键的是,皇帝不讲信用! 今天能让你参政,等大明没了亲王,皇帝保准翻脸不认人,收回令郡王参政的权力! 口含天宪,全凭他一张嘴! 问题是这张嘴还没有信誉可言! 诸王被他骗几次了? 还想骗我们? 没门! 奉天门外,气氛僵硬起来。 宫外。 曹吉祥把宁藩诸王,查个底儿掉。 却收到圣旨,令其查周藩。 嘭!嘭!嘭! 曹吉祥打马来到巩绍府邸。 直接踹门。 巩绍是周王妃的亲弟弟,原是周王府仪宾,是举人。 后因其姐嫁入王府做续弦,被封为卫所指挥使。 巩府打开大门。 巩绍出现在门口,先闻到了一股騒臭味,眸中闪过一丝厌恶,小心翼翼道:“大人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曹吉祥打量他一番。 虽是武官,却还是一身儒衫,他平时也不爱和武官来往,反而招些儒生,在府中吟诗作画,放浪形骸。 曹吉祥直接进门。 走到正堂,曹吉祥忽然道:“把你家中,所有人等,集中在此。” “大人,您究竟要查什么?”巩绍问。 “你没听到圣旨吗?”曹吉祥问。 巩绍点点头。 但圣旨没说,让我家人全都露面吧? 啪! 曹吉祥一个耳光闪过去:“那你不知道本督要查什么吗?查反贼!你是反贼吗?” “下官不是!”巩绍被打蒙了。 “那还不快点召集人过来!”曹吉祥厉喝。 巩绍揉了揉脸,赶紧打发下人,把家人全都召集过来。 “大人,女眷不方便见客……” 曹吉祥瞥了他一眼:“那方便接客吗?” 巩绍一愣,旋即大怒。 啪! 曹吉祥又扇了他一个耳光:“本督没工夫跟你废话,再啰嗦一句,就进巡捕营诏狱吧!” 巩绍忍痛,只能让人去叫。 他家虽是王妃外戚,但在京师,也得受气。 但周王特殊。 太宗一脉承嗣大统后,对周王一脉都很优待,原因也特殊。 曹吉祥坐在椅子上。 巩绍侧立一旁,没给上茶,这是很失礼的行为。 方兴收到曹吉祥的眼色。 走出正堂,抽出腰刀,直接劈翻一个奴仆:“都快点!营督没工夫跟你们耗时间!再啰嗦,全都杀了!” 巩绍看见血了,登时大惊:“大人,您岂能随意杀人?” “杀人?” 曹吉祥看向他:“本督杀人了吗?区区奴仆,是人吗?你把他们当成人了吗?嗯?” 巩绍哑口无言。 大明是没有奴籍的,所以就出现了一批干儿子、干闺女,换汤不换药。 “本督给你半盏茶的时间,人集不齐,没来的,一概处死!” 曹吉祥冷冷道。 “大人,家姐乃周王妃,您平时欺压良善也就罢了,我巩府可不是谁都能撒野的地方!” 泥人也有三分火气。 巩绍窜了。 曹吉祥却慢慢站起来:“那你可知,荆州王、宁王谋逆,已经伏诛!” “陛下令本督来查周王,陛下怀疑周王参与其中!” “你觉得陛下的圣旨大,还是周王府的门头大呢?” 噗通! 巩绍身体一软,吓得软倒在地上。 嘴里喃喃自语:“陛、陛下?” “巩绍,别以为读几天圣贤书,就瞧不起太监!” “你在本督眼里,就是一只小蚂蚁!” “想怎么捏死,就怎么捏死!” 太监就是心眼小! 你一个眼神,你不给看茶,这都是罪过! 哪怕巩绍没罪,在曹吉祥心里,已经给他画上了一个叉。 他会死得比俞祥更惨! “求大人恕罪!下官言行无状,求大人饶命!” 巩绍立刻跪下:“管家,快、快给大人看茶!” “本督不爱喝茶。”曹吉祥才不喝后上的茶呢! 巩绍傻乎乎点头,还真信了。 时间差不多了,曹吉祥走出内堂。 巩家人还算利索,全都出现在庭院内。 火把熊熊燃烧,照亮了整个庭院。 “女人不必往后面缩,本督又不是恶魔,不会把你们怎么样的!” 曹吉祥扫视一圈,发现几个衣冠楚楚的文人打扮,问:“那几个文人,是你家人吗?” 巩绍吞了口吐沫,小声道:“是下官的朋友。” “朋友?” 曹吉祥皱眉:“陛下的圣旨,勒令所有人各回各家,不许逗留,收容者诛族。” “你视圣旨如无物?” 巩绍吓得跪在地上,赶紧磕头:“大人听下官解释,这几个人俱是外地文人,在京中没有住所,所以暂居下官的家中。” 曹吉祥开始怀疑:“外地文人?” “什么时候到你家的?” 巩绍缩头:“随下官一起入京的。” “何时认识的?”曹吉祥又问。 “入京路上!” 曹吉祥让人把几个人带过来,指着其中一个人:“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跪在地上,说叫李友。 “是哪年进士?” “学生是秀才!”李友回禀。 “秀才?” 曹吉祥拿过来一支火把,走过来,用火光照亮他的脸:“听口音不是本地人,哪的人?” “他南直隶人,来京中游玩。”巩绍帮他回答。 “游玩?” “那为何暂居你府上呢?” 曹吉祥凑近他,闻到了一股酒气,回眸看向巩绍:“晚上喝酒了?” “没有!”巩绍回答。 “没喝酒,哪来的酒气?” 曹吉祥皱眉:“他是出门了吗?” 巩绍也不知道,李友眼神畏畏缩缩的。 “巩绍,他一直都在你府上吗?可有忽然消失的时候?”曹吉祥怀疑了。 “大人,下官真的不知道啊!”巩绍摇头。 “李友,你在他府中都做什么啊?” 曹吉祥吓唬他:“你不说,本督就让人剁了你一根手指头!从实招来!” 李友说吟诗作画。 “就吟诗作画?把你们写的诗拿出来,让本督看看。”曹吉祥觉得这几个文人很蹊跷。 来京游玩的秀才,不好好在家准备乡试,有什么可玩的? 看装扮不像是大富之家,不然也不会借宿别人府上。 那来京游玩就显得很蹊跷了。 李友却低下了头。 曹吉祥有点明白了:“从实招来!” “回大人,更多的是放浪形骸。”李友小心翼翼回答。 曹吉祥猛地看向巩绍。 巩绍的妻子也看向他。 “就、就是继续探讨诗篇,下官这个人虽是武官,但也中过举人,喜欢读诗。”巩绍找补。 曹吉祥忽然问:“笛中闻折柳,接。” 巩绍傻眼了:“劳烦大人再说一遍。” “笛中闻折柳,下一句是什么?” 巩绍不知道啊,看向李友,又看向几个文人,都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 “李太白耳熟能详的诗篇,你们都不知道?你们读的是什么书啊!银书吧!” 曹吉祥厉喝:“还不从实招来!” 巩绍见瞒不住了,哭着说:“大、大人,下官确实有那么点小癖好……” 刀锋架在巩绍的脖子上。 “本督没兴趣听你的破事!” 曹吉祥扫视一圈:“说,这几个人,有没有忽然消失,又忽然出现的时候?” 冰冷的刀锋架在脖子上,巩绍不敢隐瞒了:“有过。” 李友见状不妙,下意识要跑。 结果被方兴一脚撂翻,直接用绳子把几个人都给捆了。 巩绍看呆了。 “说!”曹吉祥的刀压在巩绍脖子上,鲜血涌出。 巩绍说:“下官当时看他们可怜,就把他们带入府中的……啊!” 曹吉祥把刀锋压进皮輮里。 “本督不想听废话!” “他们喜欢喝酒,喜欢去酒馆喝酒,有时候喝得酩酊大醉才回来,有时候第二天才回来!” 巩绍被吓到了:“下官就当做不知道,毕竟愿意和下官一起放浪形骸的文人不多……” 曹吉祥不想听这些话,问:“经常出去?” “不是经常,基本上十几天一次。” 这几个人,应该不是文人。 而是出去接头。 和地下室里的人有关系。 可他们为什么潜藏在巩绍府上呢? 还要忍受巩绍的小爱好。 “你就没发现这几个人不对劲?”曹吉祥问。 巩绍哭着说:“大人,下官跟你说实话吧!” “下官的举人,是运作来的!” “下官喜欢吟诗作画,但又读不进去诗篇,只是借着酒劲儿,胡诌八扯几首烂诗!” “他们喜欢吹捧下官,下官就喜欢听啊!” “那些在会馆里的正经文人,都看不上我啊。” “我家中又不是大富之家,也非朝中权贵,有几个愿意附庸风雅的朋友,下官已经知足了。” “呸!” 曹吉祥吐了口吐沫:“本督都嫌你脏!” 但是,这种事还真是雅事,传自魏晋风骨。 大明严令禁止,却屡禁不止。 巩绍大哭。 “你们为什么粘着这么个货色不放呢?”曹吉祥看向李友。 他想不通,若是为了躲避,找个正常人家即可,非要躲在巩绍家里干嘛? 李友等人不肯说话。 这几个人有大用,不能杀了。 曹吉祥干脆把刀放在巩绍的脖子上。 巩绍懵了,我哪知道啊!您去问他们呀! “本督就问你,你想一想,什么地方吸引他们?”曹吉祥问。 “也许,他们也是同道中人呢?啊!” 巩绍惨叫一声。 刀锋压进他的后脖颈,鲜血喷射。 “再耍嘴皮子,本督就剁了你的脑袋!”曹吉祥一手握刀,一手压着刀背。 巩绍不敢了。 “下官也不知道啊!” “想!” “想不出来啊!”巩绍大哭。 曹吉祥给方兴使个眼色。 方兴拖出来一个人,把刀架在脖子上:“你想不出来,一瞬,本官就宰一个!直到你想出来为止!” 噗! 他先割了一个。 巩绍的弟弟倒在血泊里。 “我真不知道啊!” 噗! 巩绍的儿子,死了。 过一瞬,方兴就杀一个人,他没说谎。 “别杀了,别杀了,让我想想,想想!”巩绍直接崩溃了。 曹吉祥摆摆手,总要给人留一丝希望的。 “铁!” “是铁!” 巩绍不敢说,但又不得不说:“我家有生铁,他们肯定是图谋我家的生铁!” 曹吉祥愣了一下:“你说什么?生铁?走私?” “大人,不是走私,不是走私,我家在河南有铁矿山……”巩绍赶紧解释。 他嘴里的矿山,是周王府的矿山,是皇帝赏赐下来的。 “在京师呢?”曹吉祥问。 巩绍道:“最近京师铁价较高,我就让伙计从河南运来,在黑市上售卖。” 这是杀头的买卖。 赏赐给王爵勋臣的矿山,是由朝堂统一收购的,不许人私自出售。 “大人,我家的矿山是合法的,是太宗皇帝赐给周王的,周王转包给我家!” 巩绍不敢说了,他撞上曹吉祥充满杀气的眸子。 朝堂对铁,极为敏感。 漠北这三仗,瓦剌和鞑靼,兵卒装备丝毫不差。皇帝百思不得其解,铁器究竟是如何流入漠北的。 这回找到了! 巩绍所谓的黑市,就是地下室那伙人在回收。 调包后,把制式军械送去漠北,高价售卖。 漠北兵卒拿着大明生产的军械,掳掠明人。 好生意啊! “可以转包给你家,但售卖是违法的!” “你巩绍是举人。” “会不知道?” 曹吉祥挥手,让人把巩家人全都杀了! “大人,饶命啊!” 巩绍疯了:“下官什么都说了,不要杀了,求求大人饶我家人的命!” 曹吉祥却笑了:“本督是在帮你。” “进了诏狱,你会更惨。” “你难道不知道,这些铁会流去哪吗?” “就这案子,周王都得死!” “本督让你先死,是在帮你!” 巩绍嗷嗷厉叫,你让我亲眼看到,我全家死在我面前,却说在帮我,你曹吉祥就是个魔鬼! “那是太宗皇帝赏……呃!” 巩绍的脑袋滚在了地上。 曹吉祥面露凶光:“太宗皇帝英明神武,岂是你等小人配谈论的?” 巩绍要是不提太宗皇帝。 说不定还有活命的机会。 谁让他自己找死,说什么矿山是太宗皇帝赏赐给周王的,难道你想说太宗皇帝有眼无珠吗? “全都处理了?”曹吉祥看向方兴。 方兴赶紧跪在地上:“全部殒命。” “贴上封条,留两个兄弟在此。” 曹吉祥吐出一口浊气:“把得到的消息,给范青送去。” 让人把李友几个送去诏狱,严审。 这些人在巩绍府里,应该是详细得悉巩绍家里生铁的售卖情况。 “营督,咱们何必成全东厂的人?”汤贤问。 “你们记住,现在皇爷在宫中焦急等待,厂卫巡捕营俱是为皇爷效命!” “咱们所作所为,皇爷都看着呢。” “不可内斗。” 曹吉祥很清楚,城门不可能长时间关闭。 皇帝应该在等于谦。 于谦率军入京后,就是城门开启之时。 所以,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皇帝要整饬周王。 难道就整饬区区一个周王吗? 秦王、蜀王、唐王、庆王、郑王、荆王、赵王等等诸王,难道都不是皇帝的目标吗? “方兴,汤贤!” 曹吉祥做出决断:“你二人,各领一队,汤贤负责查抄商贾,方兴负责周王姻亲。” “标下遵令!” 方兴和汤贤,早就想单独带队,出去捞一波了。 不止于此,曹吉祥还要继续拆分,兵分多路,同时进行,一切要快。 消息汇总到范青手里。 范青此刻已经在城外。 他在地下室里,找到了出口,一路追踪。 “生铁来自京外矿山?” 范青眼中,一条的供货链,逐渐清晰。 “那调包后的军械,会送去哪呢?” 逯杲率领缇骑助阵:“范大人,本官认为,当务之急是抓住这批人。” 他急切于立功。 范青摇摇头:“逯大人莫急,只要捋清楚这伙贼人的运输路线,他们就跑不了。” 逯杲不明白。 “这黑灯瞎火的,他们可不敢在荒郊野外行走。”范青率领的东厂番子,虽然没马,但个个膘肥体壮。 他们也有夜盲症,但比较轻。 泥腿子出身的,个个有夜盲症,无法在夜间视物。 同时,城外有野兽出没,还可能有盗匪。 夜间走路,是非常不安全的。 逯杲一点就透:“范大人的意思是,这伙人在城外有落脚点?” “地图拿来!” “火把!” 他借着火把的光亮,看京外安定门外的村落。 “大人怀疑这伙人藏在哪个村子里?” 范青却摇头:“本官怀疑,某些村子,全是这些人的据点!” “他们从京营里调包出来的军械。” “需要运走,销售。” “所以,城外一定有落脚点。” “地方要大,不能让人怀疑。” “咱们从地道里面出来,一路上风平浪静,那伙人杳杳无踪,恰恰说明,他们就在这附近。” 范青一点都不慌。 逯杲佩服范青的办案能力。 大理寺有神断周瑄,闻名京师。 他们边走边说。 “范大人推测,那些军械去了哪?”逯杲也松弛下来,手离开了腰刀。 “漠北!” 范青冷冷吐出两个字。 “那岂不是说,瓦剌和鞑靼的装备,要比我明军更精锐?”逯杲微微一惊。 范青刚要说话。 咻! 一道箭矢破空而来。 范青用最快的速度扑倒逯杲,同时大吼:“敌袭!卧倒!” 逯杲下意识要掀翻范青。 后知后觉才发现敌袭。 “大家莫慌!” “熄了火把,天色黑,他们看不到我们!” “都不要慌!” 逯杲抽出腰刀,趴在地上,将耳朵贴在地面上:“在东北方向!” 咻! 话刚说完,一道箭矢寻音而到。 逯杲身体一侧。 箭矢扎在地上,他逃过一劫。 “你怎么确定的?”范青问。 “信我的没错!” 逯杲满头是汗:“范大人,你掩护我,我爬过去。” 东厂和缇骑都没装备弓弩。 此刻,敌方射箭,他们全无办法。 逯杲没上过战场。 但他迫切想要得到陛下的宠幸,想出头,干脆就拿命来博。 逯杲在前,范青在后。 两个人在地上爬。 逯杲笑了,想立功的不止他一个。 “是埋伏?”逯杲问。 “不是,是警哨,咱们已经找到他们了。” 范青回忆地图:“这里是哪个村子来着?” “方家庄。”逯杲记得清楚。 “这个方家庄,就是据点之一。” 范青确定。 逯杲又趴在地上听,登时皱眉:“坏了,有更多人过来!” “先解决这个!”范青后悔,应该从养马军中借来几个人,带着弓弩兵、火铳手就好了。 他也没想到,走着走着,走进人家家里了。 逯杲指了指前面。 就在前面。 范青偷偷看了一眼,视觉十分模糊,但像是有一棵小树。 “在树后面!”范青模棱两可。 逯杲顾不了那么多了。 抓着刀的手,全是汗水。 他先蓄势,然后玩命似的冲出来。 一刀劈过去。 那个弓弩手,后知后觉,意识到危险的同时,立刻勾动弩机。 逯杲一声闷哼。 但那弓弩手倒在了地上。 刀锋顺着他的脑袋,将他劈成两半。 “受伤了?”范青过来。 “别啰嗦了,拿着弩机,找棵树躲避好!” 逯杲肚子中箭。 但是值得的,干死了一个弓弩手,拿到一支弓弩。 范青从那人手上,取走箭筒。 把弩机挎在腰间,背起逯杲,找到一棵树,把逯杲放在地上。 同时,平行方向传来口哨声。 像是在对暗号。 范青和逯杲面面相觑,谁也不会啊。 “方向!”范青问逯杲。 “老子是狗啊,啥都让老子听!” 逯杲听了听。 指了指一个方向。 范青只能盲射。 按照之前那个弓弩手的方位,射另外一个。 咻! 范青再三确定后,勾动弩机。 射完就跑。 “奶奶的,把老子带上啊!”逯杲急了。 范青一箭应该是射中了。 但只射伤了弓弩手,那弓弩手气急败坏,冲着这个方向狂射箭矢。 “啊!” 逯杲又惨叫一声,腿上中箭了。 好在范青把他换个位置。 “你他娘的,死道友不死贫道是吧?”逯杲气坏了。 “抱歉逯大人,完成任务后,兄弟请你喝酒。” 他俩平级。 互称大人。 “呸,老子这箭是为你挨的,就喝一顿酒,老子岂不亏死了?”逯杲语气粗豪,很容易博取人的好感。 “一辈子的酒,兄弟包了!”范青笑道。 “说定了?” 逯杲在巴结范青。 明天之后,范青恐怕要扶摇直上了。 他逯杲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这么好的命。 “定了!” 范青听到了走路的声音,脑袋伸出树干,直接盲射。 大黑天的,他也看不清。 全凭感觉。 结果他运气好,那个弓弩手被干死了。 “有更多人过来!”逯杲抽着冷气。 “早知道白天来了!” 好好的官军,结果混成了只有一把弓弩,两个人。 “撤!” 范青把逯杲背起来。 快速往后面跑。 这村子的警哨,应该只有两个。 “兄弟们,快撤!” 范青确定惹不起,刚打开地下室的时候,那伙贼人极为凶悍,这大半夜的撞上,他们凶多吉少。 “等等!” 趴在范青背上的逯杲忽然道:“都趴下,别动!” “怎么了?”范青问。 “好像有大批骑兵过来的声音!”逯杲把耳朵放在地面上,认真在听。 范青也趴下听,真有马蹄声。 他们对视一眼,是河南军! “河南军应该走朝阳门入京啊,怎么绕过来安定门了?”范青皱眉。 他们听到了骑兵。 对方也听到了,整个方家庄里一阵騒乱。 马蹄声越来越清晰。 越来越近,只见一个骑士,身着铠甲,率领一队骑兵,用最快的速度朝这个方向疾驰。 敢在深夜骑行的人,骑术必然极为精湛,在军中也是精锐中的精锐。 “不像是汉人!”逯杲忽然道。 范青讶然。 “老子闻到了一股羊膻味。” 逯杲不止耳朵好使,鼻子也灵。 “别管是什么人了,大半夜的在京外如此疾驰,必然是官军。”范青给小五使个眼色。 让小五去引领这支骑兵往这个方向来。 过了片刻。 骑兵越来越近,带头骑士一身铠甲,骑术精湛。 忽然,一勒缰绳,战马长嘶,他翻身跳下,朝着范青抱拳,张嘴却是蹩脚的汉语:“本将乃阿金。” 阿金? 范青没听过这名字。 “吾乃河南军中副指挥使!” 虽合称为军,到了地方,还会拆分成各个卫所,战时各个卫所组成河南军。 结果,三个人同级。 “阿金将军可是归化蒙人?”范青有点明白了,河南军战陨一些,又从俘虏中挑选精锐,充入河南军。 “吾乃汉人!” 阿金洋洋得意,指着背后的大军:“吾等都是汉人!” 但都拿着弯刀,汉话都不会说呢。 简单交流后。 范青得知,阿金率领一千人,来安定门驰援范青。 “那伙贼人,就在方家庄里,请阿金将军为吾等踏平此村!”范青拱手。 “敢不从命?” 阿金翻身上马。 他最喜欢屠村了,没想到归化入明军,还能碰上这样的好事。 “等等,尽量不要杀人。”逯杲道。 阿金皱眉,看向范青。 “这位是缇骑副指挥使,逯杲。” 范青介绍:“阿金将军,这些人对我们至关重要,尽量不要杀害。” “好吧!” 阿金十分无奈。 打个手势,骑兵直接入村。 对面射来的箭矢,根本扎不透铠甲。 阿金等人迅速入村。 “这骑术……” 逯杲哑然:“难怪邢国公不忍杀之,就这骑术,在明军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偏偏漠北人的骑术都这般精湛,若给他们精锐装备,咱们真的打不过他们啊。” 范青默默点头。 在骑兵面前,那伙贼人就是土鸡瓦狗。 半刻钟,就解决了问题。 阿金派人告诉范青,都抓到了。 范青快速入村。 看到窗棂上,全是箭矢。 骑兵正在收集箭矢。 显然,阿金打仗,是用箭矢驱赶,无差别覆盖后,再驱马入村,骑在战马上,用长兵器对付短兵器,就如成年人欺负小孩子。 杀了一百来人。 活着的还有几百。 范青让人全都绑起来,再搜索全村。 阿金本想赚一波,蒙人打仗用命,是为了赚钱,他们花钱很凶,赚钱也得玩命。 但范青却偷偷递上来一张银票,一万两。 阿金心满意足离开。 “大人,为什么还要给他钱呀?”小五不忿。 那伙异族骑兵,十分瞧不起他们。 小五想骑一下战马,结果被人用长兵器扫了下来,让他灰头土脸。 “人情世故。” 范青拍拍他的肩膀:“大了你就懂了,小五,你还有伤在身,别这么拼命,身体要紧。” 小五不忿。 范青则开始审讯。 逯杲被背进村子,在油灯下,自己处理伤口。 “娘的,都拉出来,老子要挨个杀!”逯杲倒吸冷气。 范青懒得理他。 找个空场,把所有人都抓过来。 “还有哪个村子,是你们的人?”范青让人查过了,这村子里没有军械。 没人理他。 范青笑了一下,然后拿刀开劈。 折磨人,谁不会啊。 “兄弟们,给他们上点狠活儿。” 东厂番子会折磨人,缇骑兵也会。 很快,就有人吐口了。 “不关我的事啊,我只是工匠,什么都不归我管啊!”有个老汉看着血腥的场面,被吓到了。 “工匠?你是干什么的?”范青问。 “是,是铁匠。” 老汉道:“这里给的工钱高,我们就、就在这里干。” “干了多久了?”范青又问。 但有个长相凶悍的年轻人冲过来要杀了老汉。 范青一刀把他劈了。 “他娘的,当老子不敢杀人是不是?” 范青凶厉地看着所有人:“不止他,他的九族都得死!” “你们的九族,也想跟着陪葬吗?” “老子是东厂副指挥使!” “东厂是干什么的,你们不知道吗?” 所有人消停了。 范青又看向那老汉:“你说!” 老汉看傻了:“大、大老爷,东厂是啥?” 范青眸光一厉,要不是你肚子里有货,就问这句话,都该死。 “能杀你九族的人。”范青冷冷道。 “那您和知府老爷,谁的官职大呀?”老汉又问。 “知府敢犯错,本官照样杀他!” 老汉吓得磕头:“我说,我都说!” “快说!” 老汉全都撂了。 他是铁匠,被招募到地下室干活,有三年时间。 在地下室干活有个规矩,什么都不许问,每个月能拿更多的工钱,工钱不拖欠,但也不许离开村子。 至于打造军械干什么,送去哪,他一概不知。 “你是哪的铁匠?” 范青发现个小细节:“听你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啊。” “大人明鉴,小人是浙江的铁匠。” “被朝廷征来做夫役的。” “最后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留在了这里。” “小人在这里也娶了妻,生了孩子,也就扎根在这了。” 老汉的话,让范青大吃一惊。 外地夫役,被留在京师了? 怎么可能呢? “其他人也是吗?” 老汉点点头,不少工匠都说,开口是五花八门的方言。 都不是本地的。 都是借夫役为由,将其强征入京,强留入京,给他们些钱,在当地娶妻生子,然后被固定在方家庄。 估计户部里的户籍,也都是假的。 办成这件事的人,可谓是神通广大啊。 “这里主事的是谁?” 求订阅!后面还有加更! (本章完) ------------ 第195章 排队伺候王妃!(月票加更) 老汉惊恐地指了指,那个被弄死的年轻人。 “他?” “是他,是他。” 老汉谈他色变:“他很凶狠的,我们不听话,他就打我们,再不听话的,就活埋。” 范青还想问,你们为什么不反抗。 原来还有打手呢。 “除了他,还有谁?”范青问。 打手不可能就一个人。 老汉看向一个中年人,但立刻错开眼睛,不敢直视。 范青勾勾手指。 那个中年人就被提出来。 “先走一遍,再问话!”范青让他们见识见识,这才叫上刑。 结果半轮下来,那个中年人屁滚尿流:“别折磨我了,我都说,我都说!” “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这是规矩。” 范青抱手环胸:“你想说,也得等你过完了刑,再说。” 那中年人惨叫个没完。 很多人眼中露出解气的神色。 “还有谁?”范青让老汉接着指。 老汉指出了六个人。 又有一个工匠,指认一个。 范青把这七个人都揪出来,过一遍刑。 “不在诏狱里面,工具太简陋,没达到预定效果,兄弟们别介意啊,就当开胃菜了。” “等进了诏狱,伱们就知道,那里才是真的天堂。” “这些家伙事,都是过家家。” 范青在攻心。 “我说,我说!”把领头的杀了,其他人都吐口了。 “分开审!” 本来逯杲应该亲自审。 无奈逯杲受了伤。 则让东厂和缇骑分开审。 很快,都拿到了口供,互相比对。 确定无误后,汇总到范青手中。 “怎么会是他!”范青大吃一惊。 “是谁?”逯杲撑起眼皮子。 “宋虔!” 逯杲对这个名字十分陌生。 “宋虔是曹营督抓到的线索,也正是他,引着我们查到了杜英,进而找到了那座地下室。” 范青意识到不好:“宋虔还活着吗?” “快,派人去找曹营督,务必让宋虔活着!” 从曹吉祥那得来的情报。 宋虔只是个小人物,住的宅子还是别人送的呢,家里也无甚积蓄。 他仰仗的是乐安王的势。 乐安王只是个郡王,又和他家不睦,他宋虔怎么会成为调包案的头目呢? 不对劲! 宋虔入京才多长时间。 按照那个铁匠老汉说的,他都在地下室里干三年了,有更多的干五年多了。 这地下室起码是景泰初年就在建。 宋虔怎么可能是头目呢? 而且,宋虔、杜英、丁全,全是诸王的亲戚,好似故意往诸王身上泼脏水似的。 诸王入京时间很短,亲戚们入京时间更短。 怎么成了京中私造军械的头目了呢? 怎么觉得这是在迎合陛下呢? 陛下想找茬诸王,就天送枕头。 未免太巧了? 等等! 是不是所有人都忘记了,皇帝封锁城门,要查什么案子了? 肯定都忘了! 欲盖弥彰! 对,这是欲盖弥彰! 转移皇帝视线的方式,就是用另一个更劲爆的真相,掩饰皇帝调查的事情! 百万民夫云聚京师,白圭送上来秦老汉的信息,引爆了此事。 皇帝封门调查。 结果,查着查着,秦老汉与民夫案没查出头绪来。 反而查出了私兵、军械等更可怕的问题。 导致朝堂集体目光偏移。 忘记了初衷。 试问,还有谁,记得皇帝为什么震怒?派厂卫出来查什么? “好厉害的手段!” 范青目瞪口呆:“这所谓的案子,很可能是某些人,故意制造出来,给我们看的。” “我们看到的,未必是现实!” 范青越想,越觉得后怕。 刚才神兵天降的骑兵,是不是太巧了呢? 帮他破获这起案子。 难不成于谦神机妙算? 范青荣获大功,凭此扶摇而上。 禀报上去,皇帝必然会被范青牵着鼻子走,眼睛盯着京师中的私兵,把各个府邸查明白。 这样一来,皇帝之前要查的,恐怕连皇帝自己都忘了吧。 真是好手段啊。 “呵呵呵!” 范青怆然傻笑。 “喂,你失心疯了?” 逯杲撑起眼皮子:“范青,你又哭又笑的,干什么啊!” 范青却收敛了笑容:“逯杲,兄弟能信你吗?” “老子为你挨了一箭,过命的兄弟。” 逯杲正色道:“而且,吾等俱是为陛下办案!一心为公!” 范青把逯杲背起来,进了个房间。 压低声音道:“咱们的办案方向错了!” “啥?”逯杲没明白。 “你听我慢慢说……”范青把自己怀疑的说了一遍。 他不是多相信逯杲,反正说完就过去了,他不会承认的。 逯杲却抓住了重点,一个能让他平步青云的机会。 “你的意思是,这个调包军械案,是那伙人抛出来,转移视线的?”逯杲舔了舔舌头。 范青点头。 “你的意思是,这案子是他们炮制出来,给咱们看的,咱们所看到的,都只是他们想看到的而已。” 范青点头。 逯杲倒吸一口冷气:“这伙人势力也太大了吧!” “老子都有点怕了,煌煌大明京师,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组织?”范青叹气。 皇帝本意是关闭城门,防止民夫造反。 结果白圭送上来秦老汉的线索。 从糖舍,一路追查,却查出了五百私兵,进而查到了地下室,军械调包案浮出水面。 一路追查,到了方家庄。 人抓住了,但都是小虾米。 但是,最初查的问题,都抛之脑后了,因为后面查的东西太劲爆。 “兄弟,有这么大能量的,都不是这些小虾米。真正该查的,在上面!” 逯杲意思是朝堂。 范青点头。 忽然陷入沉默。 “咱们是为陛下卖命的,陛下想查多少呢?”逯杲问。 范青一愣:“本官可不管揣测天家心思……” 他也不知道。 “跟我还见外?” 逯杲压低声音道:“兄弟跟你说句实话。” “明面上的危机,并不可怕,背地里的暗箭,才让人坐立不安呢。” “那伙贼人能转移视线。” “恰恰说明,其势力之大。” “仓促一手,就耍得朝堂团团转。” “实在让人坐立不安。” “但兄弟却认为,他们已经乱了阵脚,说不定真能抓到什么蛛丝马迹。” 逯杲想获取大功,就得拿命博。 关键他受了伤,必须要和范青合作,所以开始劝导范青,跟他一起干。 “你想查?”范青犹豫。 “兄弟,你想当一辈子暗探吗?” 逯杲挪动一下身体,伤口实在是疼:“当暗探,有今天没明天,早晚被清算,看看毛骧、蒋瓛、纪纲、马顺,都是什么下场?咱们早晚也有这一天的!” 范青真不如逯杲有远见。 “兄弟,听句劝。” “立了大功,就离开厂卫,去边疆,博取一份功劳回来!” 逯杲满头是汗,说话很勉强:“混个爵位,让家人过上安生日子!” “但调查那伙人,怕是十分困难。”范青不想深查。 若他十分优秀。 皇帝会放他离开吗? 优胜劣汰,没听说过把第一名淘汰了。 但番子,没有好下场的。 “兄弟!” 逯杲抓住他:“俺知道你担心啥,担心无法脱离东厂?” “但你想过没有,军中也需要探子!” “勋臣中间,难道就不需要陛下的人吗?” 逯杲挪动下身体:“咱们现在不是陛下的铁杆,得靠命才能换来,陛下的恩典。” “你真就想一辈子在东厂里,当个探子吗?” 范青被说动了。 “那你说该咋办?”范青这么玩命,就是想封爵。 逯杲说的没错,军中也需要探子。 入军中拼杀几年,获得爵位,当了勋臣,照样能为皇帝探听情报。 逯杲笑了:“调查的权力,在我们手上。” “他们给咱们的,咱们吃掉。” “他们不给咱们的,咱们硬吃!” 范青搞政治,远远不如逯杲。 他压低声音和范青说了很多,范青眼睛亮起。 京中,石城王家。 曹吉祥直接敲门。 宁藩诸王,都住在一座府邸内,算是暂居,年底就要搬入百王府里。 曹吉祥诬陷宁王造反。 皇帝处置了宁王、乐安王,但宁藩还有三王。 其中新宜王朱盘炷无子。 宜春王老而无用,又是远支偏房。 只要搞定了石城王,宁藩一脉,不攻自破。 曹吉祥担心,宁藩有人报复他。 俞祥是栽赃陷害的,他心知肚明。 或者某一天,皇爷重用宁藩某王,到时候他曹吉祥的地位就尴尬了。 斩草除根! 敲响了房门。 他带了热饭,给看守的兄弟们吃。 曹吉祥走进石城王的家中。 门房去禀报。 几个王爵,挤在一个宅子里住着,鸡毛蒜皮的破事肯定不少,尤其宁藩诸王之间互不和睦。 这是皇帝的意思。 让诸王互相监督,互相挑错。 曹吉祥被门房迎着,进入正房,有几个鬼鬼祟祟的家丁,过来探听情报。 这些都是其他诸王的家丁。 “王妃可在?”曹吉祥冷冷问。 “大人,王妃是女眷,不便见人!” 家丁的话,把曹吉祥逗乐了:“石城王妃多大岁数了?见本督一个太监,也不能见吗?” 很快,一个用扇面遮颜的女人款款而来。 倒是能摆谱。 曹吉祥被逗乐了。 “石城王妃,那椅子本督坐了,你也要坐吗?” 石城王妃立刻站起来,宽宽一礼,语气温柔:“敢问大人,造访寒舍何事?” “王妃娘家姓高?” 曹吉祥问:“是永新郡马的侄孙女?” “正是。” 永新郡主,是初代宁王的长女,嫁给了乡卫舍人高鹤龄,这高氏是高鹤龄的侄孙女。 嫁给石城王,是亲上加亲。 “听说石城王家教极严,颇有门风。” 曹吉祥环视一周,家中陈设古朴,花瓶里的插花是寒梅,借物喻人,笑道:“一切都是王妃的功劳。” “不敢当。”石城王妃也在思考,曹吉祥忽然来干什么? 家中男人,都被宣去宫中了。 她可不敢传出一点不守妇道的风声。 家中那些女人,别的本事没有,添油加醋、捏造事实本事最是一流,她是真害怕。 “本督和王妃聊了几句,就能看出世家风范。” 曹吉祥话锋一转:“但是!” “本督有几句话要问你!” 王妃一愣,惊讶道:“请大人问。” “宁王造反,乐安王伙同,你家又参与了多少?” “从实招来!” 吧嗒! 王妃手中的团扇掉在了地上,站起来惊呼道:“宁王怎敢造反?” 曹吉祥打量着她的面容。 谈不上是多美,只是带着几分温婉,一身王妃服饰穿着得体,衬托出几分气质。 就这,还装? “怎么?被本督戳破,王妃惊恐了?”曹吉祥问。 王妃满脸惊恐:“我家王爷对陛下极为恭顺,家风极严,绝不敢有丝毫不臣之心!” “你说了,本督就能信吗?”曹吉祥冷笑。 但毕竟是大家出身。 很快就恢复了镇定:“曹大人前来,是抓捕造反的宁王家人吧?” 巴拉! 门外传来有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 营丁立刻出去,把人拖进来。 是宁王的家丁。 曹吉祥看了眼王妃,倒是会祸水东引,只是水平不高。 “去,把宁王、乐安王全家,抓起来!” 一时间,王府鸡飞狗跳。 曹吉祥逼视王妃:“王妃,知道造反作乱的人是什么下场吗?” 王妃手心全是汗,但还勉强维持镇静。 “皇爷传下旨意,本人赐死,其子嗣充入中都幽禁,女儿赐死,女儿子嗣也全部赐死。” “像王妃这样的外族,一律诛族!” “但皇爷怜悯,牵连者没有赐死,而是充入热河,贬为军户,永不赦免!” 曹吉祥倏地笑了:“王妃,您怕不怕呢?” 噗通! 王妃跪在地上,想说话,但话到嘴边,又吞进去,就是哆嗦:“我家王爷身正不怕影子斜,不会的。” “宁王也是这样想的!” 曹吉祥笑道:“但在他姻亲之家中,查到了二斤硝石,硝石您该知道吧?” “是炼丹的!”王妃思维敏捷。 曹吉祥笑了:“石城王是不是也炼丹呢?” 王妃摇头:“我家王爷喜读圣贤书,家里只有万卷藏书,没有其他!” “那就让本督搜一搜吧!” 曹吉祥面目一变:“来人,把整座王府,都给本督搜!” “所有人,集中在院子里。” “动手!” 王妃吞了吞唾沫,不敢阻拦。 这是个聪明人。 曹吉祥诈她几次,都没诈出来。 可是,再聪明,又能如何呢? 很快。 “营督,搜到了!” 有营丁快速拿着一个纸包过来:“是硝石!” 此刻,没被抓走的人,都被聚在庭院里。 曹吉祥看向石城王妃、新宜王妃、宜春王妃。 “这不是我家的!” 新宜王妃最傻,指着宜春王妃:“一定是她家,宜春王为了追求长寿,净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王府中就有一个暗藏的丹炉!” 完了! 石城王妃知道,此言一出,黄泥掉裤裆了。 只要你们不说话。 曹吉祥根本拿三王没办法。 他就是故意挑拨,让你们互相攀咬,这些蠢货,没救了! “哪里藏的丹炉?”曹吉祥厉问。 新宜王妃说宜春王家中有个暗格,暗格里就有炼丹炉。 曹吉祥让人去搜。 结果,还真发现了好东西。 暗格里,有几个哧.身.果.体的女人。 大着肚子。 看见火光,就哀嚎个不停。 曹吉祥皱眉:“你们是何人?” “救命,救命啊!” 一个女人抱着肚子:“孩子,孩子……” 她口齿不清,另外几个都如行尸走肉。 “都别看了,拿两件衣服过来!” 曹吉祥厉喝,他让人把几个孕妇拖出来。 给弄口水喝。 曹吉祥问她们,什么情况? “救命啊,我的孩子啊……”女人抱着肚子,哭没完。 “别哭了!” 曹吉祥厉喝:“跟本督说,本督帮你们报仇!” 宜春王妃竟吓得昏厥过去。 一个孕妇断断续续说,她们是京师本地人,是落籍在官府里的乃口,怀孕后要在官府报名的。 等着诞下孩儿后,由官府挑选,给富贵人家当乃母子。 可她们正怀孕的时候,却被强征到了这座王府里。 宜春王说,用世间最纯阳之血,才能炼出至纯仙丹,才能助其长寿。 所以,就从孕妇身上取孩儿的血! “畜生!” 曹吉祥自以为是个恶人了。 但却没想到,真和世间中的恶人相比,他竟算善良! 天理何在! “宜春王妃呢?”曹吉祥回眸,目光森寒。 “大人,晕了。” “泼醒!” 曹吉祥目露凶光:“本督看你平时慈眉善目的,还资助孤儿堂,本督以为你是个良善好人,却不想人面兽心啊!” 宜春王妃醒了,她刚过了六十大寿。 却没想到,过出事了。 “大人,这不是我家的……冤枉,有人冤枉我家……啊!” 曹吉祥一把薅起宜春王妃的脑袋。 把她拖到那孕妇的面前:“受害者就在这里!她们能认错吗?” “你说,她有没有参与?”曹吉祥指着宜春王妃。 那孕妇惊恐,不停后退。 “莫怕,本督给你们做主!” 曹吉祥丢掉宜春王妃的脑袋,朝着紫禁城方向跪下:“天子脚下,圣上给你们做主!” 孕妇们崩溃大哭。 宜春王妃躺下装死。 曹吉祥看了眼丹炉:“里面有丹药吗?” “回营督,没有!”营丁回答。 “把宜春王炼的丹药都找出来。” 曹吉祥低头看着宜春王妃:“宜春王炼丹,你肯定也没少吃吧,不然怎么会活这么大岁数呢?” “还有谁,服过此祸国殃民的丹药?” 曹吉祥环视一周。 所有人低下头。 这时,营丁找来一盒丹药,有三颗。 “都喂给她吃!” 宜春王妃惊醒,不停摇头:“大人饶命,饶命啊!” 这丹药不能这么吃的! 要放在纯洁女子某中,七天七夜,才能吃的…… 直接吃下的话,会遭天谴的! “喂!” 曹吉祥倒要看看,这么上好的丹药,吃完了会是什么样子。 “曹吉祥!你不能这样对本王妃!” 宜春王妃疯了,但两个营丁按住她,掰开嘴巴,将丹药塞进她嘴里。 “本王妃乃朝廷钦封王妃,玉牒里的,你个太监敢……唔!” 宜春王妃想吐。 但两个营丁按住她的嘴巴,让她吞进去。 “营督,她不咽进去啊!” 曹吉祥推开一个营丁。 使劲一拳打在宜春王妃的肚子上。 王妃吃痛。 然后曹吉祥一拳接着一拳,王妃痛得张开嘴。 然后曹吉祥按住她的脑袋,使劲摇晃。 逼她咽进去! “营督,好像噎住了。” 宜春王妃翻白眼,像是不行了。 “用尿往里面喂!” 曹吉祥松开她:“本督倒要看看,报应来不来!” “苍天不开眼,陛下开眼!” “陛下给尔等富贵。” “却没让尔等祸害我大明百姓!” “敢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做此等祸国殃民的坏事,真当报应不来吗?” 曹吉祥慢慢站起来,环视庭院中所有人:“还有谁,吃过这种丹药?” “说!” 但没人说话。 曹吉祥面容凶厉:“那谁又知道宜春王炼丹,却又知情不报的!说!” 又没人说话。 “新宜王妃,你怎么不说话呢?”曹吉祥直接点名,语气阴险。 新宜王妃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大人,我也是今天刚知道的,以前不、不知道啊。” “那本督应该奖励你一番喽?” “不敢、不敢。”新宜王妃不停摇头。 “其他人都不知道吗?”曹吉祥问。 全都低着头。 呕! 宜春王妃缓过劲儿了,想吐。 但两个营丁捂住她的嘴。 不许她吐出来。 “把王妃噎到了?”曹吉祥撇嘴一笑。 宜春王妃瞪圆眼睛,我堂堂王妃,竟然要喝这些垃圾? 你敢! 可是,这些混不吝什么不敢干啊。 巡捕营的营丁都是地痞流氓,老太太的便宜都占,坏事做绝,脚底流脓之辈。 当着一干女眷的面。 公然喂尿。 那几个躺着的孕妇,眼中露出解气的神色,顿时哭嚎起来。 “这王府是真的脏啊!” 曹吉祥冷冷道:“刚搬来京师两个月,就闹出这么多幺蛾子。” “你们在封地上,指不定祸害多少百姓呢!” “本督都不敢查!” “天理昭昭,陛下会还冤魂公道的!” 曹吉祥扫视::“哼!” “本督若据实呈报上去,你们谁都吃不到好果子!” 今天真是开眼了。 衣冠楚楚的诸王,一个比一个脏。 “大人,我们虽属一宗,但已经分家多年,不过是暂居一座宅子里,他家犯罪,与我家何干?”石城王妃道。 “你真的不知情吗?” “不知!”石城王妃死不松口。 曹吉祥冷笑:“本督不信。” 石城王妃无语。 “你们口口声声说不知,那新宜王妃为何能脱口而出呢?你石城王妃看似规规矩矩,其实心眼就是坏的!” “这等坏事,为何不报?” “看看这些孕妇,哪个不可怜!” “你们平时吃斋念佛,到了需要尔等伸张正义的时候,一个个视而不见!” “你们平时,吃什么斋念什么佛!” “哪个佛祖会保佑尔等烂货!” 曹吉祥厉喝:“本督已经派人入宫送信了,你们好好等着吧!” “神不降怒!” “陛下降怒!” “谁也逃不掉!” 曹吉祥抽出腰刀,高高举起。 “大人,圣上秉公直断,必然会给我家一个公道!”石城王妃不肯上钩。 新宜王妃慌了。 她脱口而出,把宜春王炼丹的事情点破了。 现在曹吉祥拿她没办法。 等皇帝圣旨传来,她区区一个郡王妃算个屁啊。 “求大人高抬贵手!” 新宜王妃拿出一枚玉佩,想贿赂。 石城王妃却按住她,这个时候不能送礼,你疯了! 可是,火把通明,曹吉祥都看着呢。 他拿起玉佩,嘴角翘起:“贿赂本督?” “大人,新宜王妃有心疾,犯病时就要摸一摸玉佩。”石城王妃拼命找补。 新宜王妃也意识到曹吉祥动机不纯,赶紧点头应是。 “石城王妃真是精明啊。” 曹吉祥笑道:“本督看啊,宜春王炼丹,指不定是王妃您的主意呢!” 石城王妃脸色一变:“大人切莫污蔑妾身。” 她改变了称呼。 “本督可当不起王妃的恭称,还是等圣上秉公直断吧。” 曹吉祥懒得继续查。 干脆调头回内堂,安坐。 “别、别灌了,不行了!”宜春王妃张嘴,就吐出簧水。 “嘿嘿嘿!” 营丁都是坏的:“别浪费,都喝了。” “老子这还憋着一泡呢!” “你先等等,老子喝了一桶水,马上就出来。” “伺候王妃这等好事,咱们八辈子也修不来的福分啊!” 宜春王妃抬头一看。 呜呜泱泱,上百人在排队。 两眼一翻,直接晕厥过去了。 “后面的别急,都把王妃给吓坏了。” “都慢点,别惊扰了王妃。” “兄弟的尿脬无处安放啊!” “都多喝点水,再来一轮!” 营丁哈哈大笑。 宁藩王府内的女眷,不忍直视。 宜春王妃太惨了。 她肚子撑得老大,跟怀孕了似的。 “都对王妃温柔点!” 曹吉祥传来厉吼声:“出了事,你们一个都得死!” “标下等遵令!” 正放水的一个营丁,吓得一哆嗦,赶紧跪在地上。 宜春王妃以为曹吉祥救了她呢。 欢欣鼓舞的时候。 那些营丁有了新玩法,弄的池子,尿满尿,把王妃丢进去,泡着。 “饶命啊,饶命啊!”宜春王妃崩溃大哭。 整个宁藩女眷,全都瑟瑟发抖。 而在宫中。 已经收到了曹吉祥的禀报。 天边晨光冲破了乌云,蒙蒙发亮。 “宜春王呢?” 宜春王爬出来,满脸错愕。 “玩的挺花啊,宜春王。” 朱祁钰笑了起来:“用未出世的孩子炼丹,你还是人吗?” 宜春王脸色一变,急声道:“陛下,微臣只是取血,没有残害人命,没有的,求陛下明鉴。” “取血,谁让你取的?” 朱祁钰目光凌厉:“那几个孕妇,是乃口府的,怎么到了你府中的呢?” “谁批给你的?” 宜春王惊恐地匍匐在地。 “堂堂宗室郡王,不为天下人做表率。” “反而取血炼丹。” “如此愚昧。” 朱祁钰看完,只觉触目惊心:“朕就想问你,为什么不取自己的血呢?” “你家两个儿子,没有妾室怀孕吗?” “你的那些女儿,没有怀孕的吗?” “你怎么不取她们的血呢?” “你们的儿女,就是人!” “朕的百姓,就不是人?” “就随你残害!随你蹂躏?” 朱祁钰厉吼:“好,你喜欢取血炼丹,那朕就看看,你的血有多多!” “来人,把朱盘烑吊起来放血!” “他两个儿子呢,一起吊起来,放血!” “放到死为止!” “朕没把你们炼成丹药,已经法外开恩了!” “如此禽兽,也配为王?” 朱祁钰把巡捕营密奏丢到门下去:“读出来!给他们听听!宗室里又出个禽兽王!” “传旨,褫夺朱盘烑爵位,收回朱姓,收回一切封号!” “其人、其子,放血至死,死后不设陵寝,葬入乱坟岗,不许祭拜!” “其妻妾家族,诛族!” “朱盘烑一脉革除玉牒!” “宁献王在天之灵,有你这样的儿子,都闭不上眼睛!” 朱祁钰暴怒。 太监把密奏宣读出来。 其实这不算什么大事。 在封地里,这种事太常见了,连地主老财家都这么炼丹,甚至这不是残忍的,残忍的比比皆是。 若换做平时,皇帝也不会大动干戈,最多申斥一番,令宜春王多多赔偿,也就罢了。 偏偏撞在皇帝的怒火上。 “新宜王、石城王呢?” 宁藩最后两个郡王,惊恐地爬出来。 “臣等有罪,臣等有罪!”两个人瑟瑟发抖。 朱祁钰只是看着他们。 久久不说话。 奉天门外,又是一片寂静。 “宜春王是第一次这么做吗?” “你们真就不知道吗?” “知情不报,视为同谋!” 朱祁钰厉喝:“削掉王爵,去中都守孝吧!” “不!” “祖宗一定不想看到尔等不肖子孙!” “朕不能惊扰祖宗安静。” “去宁献王的墓前,守着陵寝!” 朱祁钰冷冷道:“新宜王无子,国除!” “石城王由其嫡长子朱觐镐继承王爵。” 您祖宗不能惊扰。 宁献王就随便惊扰? 诸王一愣。 他们本以为,皇帝就是借机剪除宁藩,令宁藩彻底消失。 却没想到,皇帝干掉了两个郡王,又令其子嗣承嗣王位,显然是留一份香火情。 硕硕宁藩,一夜之间,就剩下一个小辈郡王。 势力土崩瓦解。 下一个会是谁呢? “臣等谢陛下天恩!”石城王和新宜王磕头。 最倒霉的是新宜王。 他没有儿子,皇帝不许他找继子,直接除了他的封国。 等他死后,谁祭祀他啊。 “宁献王有大功于社稷。” “当初太宗、仁宗和宣宗皇帝,对其宽厚异常。” “如今陵墓前却无人看护。” “朱奠堵,带着你其他儿子,去看护陵寝,安抚宁献王在天之灵。” 嘶! 诸王倒吸冷气。 皇帝这是断绝了朱奠堵其他儿子承嗣爵位的机会,连镇国将军都舍不得给了。 直接贬为庶人。 所谓守灵,过几年人就没了。 中枢根本不会记录的,就当死个庶人,想封爵,更是想都别想。 万一京中的朱觐镐没儿子。 石城王这一脉,也就断绝了。 石城王崩溃大哭,磕头谢恩:“谢陛下天恩!” “你性情庄毅,简傲高贵,家法甚严,凛凛从事,乃诸王楷模,是以朕令去看护先祖神灵,乃是给尔后人积攒功德。” 噗通! 石城王身体一软。 皇帝这几句话,这不是墓志铭吗? 他的意思是,在京中自尽,不要去影响先祖的名声,更不要影响儿子们的前程! 皇帝好狠啊! “微臣谢陛下天恩!”石城王一磕到底。 他妻子再聪明,那又如何? 皇帝随便敲打一句话,他就得规规矩矩自杀,还得叫畏罪自杀,在史书上背负世代骂名。 他石城王都死了。 新宜王好意思活着? 真去宁献王墓前,惊扰灵位? 你敢去,皇帝就敢杀你。 宗室震恐。 都明白,皇帝的震怒之处是,亲王不听话。 不乖乖降格为郡王。 宁藩诸王,从天堂跌落地狱。 本来是诸藩中,势力最大的一藩,三个月过去,命都没了。 “陛下!” 郑王爬了几步,不停磕头:“微臣请陛下收回亲王爵位,微臣德不配位,不敢受亲王爵位!” “郑王,你要干什么?陷朕于不义吗?” 朱祁钰冷笑:“若今天朕把你们的亲王爵褫夺,明日,天下人都会骂朕,骂朕刻薄宗室!” “朕受不起这般辱骂!” “诸王,封了的亲王,就安心当着。” “朕没有收回来的意思。” 但是。 您对宁藩这么狠。 下一个会是谁呢? 诸王瑟瑟发抖。 谁家深查,都能查出来一屁股屎。 取血炼丹,根本就是小事嘛。 可您大发雷霆,将宁藩一系一网打尽,其心昭然若揭。 “微臣愿意请降郡王!”周王害怕了。 朱祁钰却眼眸一阴:“周王,你跟朕有仇吗?” 周王赶紧摇头。 “朕说了,朕要名声!” “你怎么偏偏不成全朕呢?” “非要让朕背负骂名?” “你才开心?” 朱祁钰冷笑:“朕看你真是老糊涂了,没儿子,把自己弄疯了吧!” “朕的话,能不能听懂?” 周王浑身一抖:“微臣懂,微臣懂。” “滚下去!” 朱祁钰目光凌厉:“在你们眼里,朕就是暴君吗?” “容不下亲人的暴君吗?” “朕没给你们康庄大道吗?” 朱祁钰暗骂这些蠢货。 你不会说自己有罪,三请三让,给朕台阶下。 朕迫不得已之下,就革除了尔等亲王爵位,说不定朕一开心,多封赏尔等一些财货,何不美哉? “陛下!” 淮王从诸王中爬出来:“微臣有罪!微臣不敢说呀!” “嗯?” 可算有个聪明的王爷了。 “陛下,微臣在京中几个月,银纵杀人,事发之后,微臣破财免灾,才一直没有事发!” “但微臣心中惴惴,担心有一天事发。” “如今圣天子在朝,微臣愿意坦白!” “求陛下降罪!” 淮王不停磕头。 看看,这才是聪明人。 “淮王,你是宗室藩王,所说的每句话,都要记录下来的,你要三思而后行啊。” 朱祁钰提醒他,快点把证据拿出来,别让朕查。 “微臣所说俱是真话,不敢诓骗陛下!” 淮王把自己犯的罪,详细说了一遍。 把苦主也说了。 “大明宗室,怎么净是你这等惊虫上脑的废物!” 朱祁钰佯装大怒。 “求陛下收回微臣亲王位,微臣感激涕零!”淮王是真聪明啊。 诸王明白了。 这一唱一和,不就是求着皇帝削亲王位嘛。 淮王和皇帝血脉相近。 连淮王都不敢受亲王位,他们算什么?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朕真该把你推出去砍了!” “但你认错态度良好,就从了你的心愿,削了王爵,贬为庶人,回家闭门思过吧。” 朱祁钰道。 淮王一惊,您不是削亲王爵,当郡王嘛? 怎么一口气把我的王位都削没了? “微臣谢恩!”淮王老老实实磕头谢恩。 “唉,如今朝中正是缺人之时啊。” 朱祁钰叹了口气:“淮王虽无大才华,但在军机处跑跑腿,还是可以的,就让淮王入军机处吧。” 淮王又惊又喜。 要的不就是这个嘛! 可皇帝没有信誉啊,今天赏赐给你,明天生气了,就得收回去。 此帝不能共富贵。 “微臣谢陛下天恩!” 什么意思? 诸王还不明白吗? 只要放弃亲王爵位,当上郡王,才能参政。 诸多郡王都想冒头,想跟皇帝说,看看我,看看我,我也能进军机处的! 做梦呢? 一群郡王,想什么呢? 留个口子给你们,真让你们参政?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196章 该如何向主子效忠,学学你家养的那条狗!(月票加更) “陛下,微臣有罪!” 荆州王匍匐过来,吭哧半天:“微臣偷看隔壁寡妇洗澡!求陛下收回微臣的亲王爵位!” “滚下去!” 你不要脸,朱祁钰还要脸呢。 就算想收回亲王爵位,也得编个合适的理由才对。 “皇爷,邢国公已经入京。”冯孝禀报。 朱祁钰提着的心,终于放下:“诸王,在这里跪着,好好反省反省,以后该如何向国朝效忠,为朕效忠!” “朕最后提醒尔等一遍。” “朕是你们的主子!” “该如何向主子效忠,学学你家养的那条狗!” 说完,走下了奉天门。 返回奉天殿。 奉天殿群臣熬了一夜,个个都没精神。 重点是担心自己家里啊。 不知道,被厂卫祸害一遍,家里会是什么惨状呢。 今年真是多事之秋啊。 “诸卿。” “就查一个晚上,只查出冰山一角。” “但查到的问题,却让朕睡不着觉啊!” “不敢睡觉!” “只能用触目惊心来形容。” 朱祁钰收到耿九畴四臣的奏报,目光幽幽:“是不是啊,罗俊?” 刚穿上户部右侍郎官袍的罗俊一愣:“陛下,微臣不知啊!” “伱不知道吗?” 罗俊是正统十三年进士,二甲第五名出身,原在户部任官。 如今中枢大部分能臣离京入地方担任要职。 他们则按照规制,顶替上官,成为朝中新贵。 罗俊就是幸运的人。 “罗俊,你只是清吏司的官员,一个月俸禄是多少?” “你家中,哪来的百万存银呢?” 啪! 朱祁钰一巴掌拍在案上:“还不说实话!” 耿九畴四个文臣,负责查抄官员。 在罗俊家中猪圈,罗俊发现了百万存银,现在还在清点,数目多到白圭都不敢相信。 罗俊满脸茫然:“微臣不知道啊!” “去了诏狱,你就知道了!” 朱祁钰懒得废话:“带走!” “微臣冤枉啊!” 罗俊避开卫士,不停磕头:“陛下,微臣只是户部小官,不管要害部门,谁会给微臣送礼啊!” 这话有理。 朱祁钰扫视,耿九畴四文臣查出来的官员,都是新步入要害部门的,可以说是朝堂新贵。 就算让他们贪,也贪不了这么多。 难道耿九畴敢骗朕? 旋即摇摇头。 都知监在侧,就算耿九畴有这个心思,也得压着。 “难道是栽赃?” 朱祁钰忽然一怔。 他封闭城门,要干什么来着? 是清查官员府邸吗? 不是吧,是抓那股神秘力量吧? 歪楼了! 从丁全家里出现五百死士之后,就彻底歪了。 他都歪了。 现在耿九畴四臣,却又查到了贪银。 只要朱祁钰杀掉罗俊等几人,此案就终结了。 幕后那股势力,就皆大欢喜,继续隐藏起来,快乐地操纵大明了。 “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朱祁钰暗道:“好厉害的手段,朕都忘记了最初的目的。” 他挥挥手,让人把罗俊等人放开。 “罗俊,你怎么看?”朱祁钰不动声色。 “回陛下!” “一定有人在陷害微臣!” 罗俊发疯了:“把微臣推出来,干扰视听,是为了保护真正的奸臣!” “那你怀疑谁呢?” 就算是罗俊,罗俊也是个小虾米。 罗俊环视群臣,又恭敬地磕头:“微臣不敢猜测,但是陛下,能操纵朝局的,必然是重臣!” 这话可就引起众怒了。 张凤怒斥道:“难道本官就是奸臣喽?” 罗俊不敢说话。 不言而喻。 “张凤莫急,你,朕是相信的。” “罗俊也是心中焦急,顺嘴胡说的,你该理解理解。” 朱祁钰嘴角翘起:“罗俊,朕让你去查,把栽赃你的人,给朕找出来。” “陛下,从他家里抄出白银,您却让他去查别人?” 张凤高声道:“万一此人善于狡辩,隐藏自己,然后得到陛下授权,开始四处攀咬,销毁证据,岂不祸乱朝纲?” “张卿此言有理,周瑄呢?让周瑄协查。” 周瑄立刻出班,磕头。 “你的神断,朕将此案交给你,继续追查。”朱祁钰道。 “微臣必不负陛下厚望!”周瑄磕头谢恩。 罗俊跟着磕头谢恩。 其实就是让他出去狗咬狗。 看看能把谁咬出来。 天刚亮。 范青就把几个村庄都给抓了,正在苦苦遴选侦查。 而曹吉祥。 却在宁藩府中小憩一会。 出来时,宜春王妃泡在尿液里面。 “还活着吗?”曹吉祥瞥了一眼。 “营督不让死的人,阎王爷都带不走!”营丁汤赞吹捧道。 汤赞是汤序、汤贤的侄子。 “拖出来!” 宜春王妃被拖出来了,嘴里不停吐出尿液。 “曹吉祥,本王妃要入宫告你!” 宜春王妃被灌了一个时辰的尿,整个肚子都快涨破了。 但精气神还挺足。 曹吉祥叹了口气:“王妃,恐怕你不能入紫禁城告本督了,只能去阴曹地府,去告状了。” “你敢杀我?” 宜春王妃大惊:“我家王爷乃郡王!你敢杀我!” “还宜春王呢?” “宜春王已经被放干了血液,尸体被丢去乱坟岗了。” “对了,你儿子也都在,都没了。” 曹吉祥话没说完。 宜春王妃差点晕厥过去:“你说谎,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你也不能让王爷等得太久啊。” “是不是?” 曹吉祥笑着道:“兄弟们帮帮她,去追随宜春王的脚步。” 汤赞立刻明白。 按着宜春王妃,按进尿里。 宜春王妃扑腾,溅得哪里都是。 很快,就没了声息了。 然后被丢进尿里。 宁藩内眷亲眼看到宜春王妃被溺死,心里竟没有庆幸,只有兔死狐悲。 “传圣上旨意!” 曹吉祥净手后,先冲着紫禁城叩拜,然后宣读圣旨,字字清晰。 新宜王妃直接晕厥过去了。 石城王妃身体晃了晃,忽然理解了曹吉祥的笑容,她再聪明又能如何? 皇帝口含天宪,说的话就是圣旨。 天下人,都得听着。 违背就要被诛族。 唯一庆幸的是,她儿子继任了石城王,王爵没丢。 她这一脉,还有希望。 “把罪人统统送上路。” “动作麻利点。” “咱们还得去下一家!” 曹吉祥不想看生离死别的场景。 当然了。 这个过程,营丁会做什么,他也懒得管。 反正都要死了。 死时候体面一点就好了,活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谁又会去查呢? 而这一切,石城王妃都亲眼看到了,把她弄到崩溃。 当天晚上。 石城王和王妃双双自尽。 这是后话。 曹吉祥出现在庆王家中。 庆王太妃汤氏还在人世。 这位是初代庆王的侧妃,正妃薨逝后,她被扶正。 当今庆王,就是她的亲子。 “老身恭迎大人!”太妃态度恭谨。 “本督岂敢叨扰太妃娘娘!” 曹吉祥退后半步,维持礼节。 汤太妃低眉顺耳,笑容可掬:“老身这老婆子呀,处处讨人嫌,大人您不嫌老婆子烦,老婆子已经心生感激了。” 老太妃说话好听。 把曹吉祥迎进来,全家上下都在庭院中等待。 女眷也出来见人。 这才是规矩。 茶水准备好了,还给所有兄弟们准备了茶水。 看看,这才是大家风范。 国朝最重礼,礼要做到完善。 “太妃,本督叨扰贵府,乃是皇命所在,不敢含糊。” “老婆子晓得,想查什么,就随便查吧。”汤太妃不卑不亢,尺寸拿捏得很好。 曹吉祥轻笑:“本督听说,宁王和贵世子相交莫逆。” “而宁王造反,本督想知道,世子参与多少呢?” 哗啦! 汤太妃手一抖,茶汤洒了出来。 脸上维持着笑容:“小孩子不懂事,多少要牵扯一些的,大人要查,就带走查吧。” “但他人在宫中,等从宫中出来,就由大人带走。” “若查出个好歹来,就请大人代为管教,叨扰大人了。” 厉害! 不愧能做太祖皇帝的儿媳妇! 汤太妃的辈分之高,连皇帝都得让三分。 庆王敢在宫中猖狂,就仗着这老太太。 “有太妃这句话,本督就放心了。” 曹吉祥喝着茶水,笑着说:“本督喝不出好赖茶来,让太妃见笑了。” “大人为皇命奔波,为众生谋福,放弃了个人爱好,乃社稷之福。”汤太妃吹捧。 看人家这话说得。 曹吉祥都不好意思杀人了。 “承蒙太妃夸赞。” 曹吉祥站起来:“既然世子还未出宫,本督便不叨扰了。” “提醒太妃一句。” “最好和宁藩断了关系,对谁都不好。” 汤太妃含笑点头。 但曹吉祥刚走,她就把茶杯摔了:“好个死太监,竟敢警告老身!” “婆母。”庆王妃刘氏问。 “哭什么?老身还没死呢!” 汤太妃厉喝:“老身在宫中,还有几分薄面,他曹吉祥敢杀了老身孙儿,老身自然会去宫中,要个说法!” “可、可孩子没受过苦啊,进了巡捕营诏狱,就算出来,怕是也废了……” 啪! 汤太妃扇了刘氏一个耳光:“就是你宠幸儿子,才导致他文不成武不就!” “到了京中便和宁王泡在一起,才惹来的祸患!” “还敢哭?” “老身没对你行家法,已经法外开恩了!” “滚一边去!” 刘氏吓得跪在地上,连哭都不敢哭。 庆藩幺蛾子不多,因为有这位太妃震着,诸位郡王都是她的庶子,自然得听命。 “给老身准备冕服。” “老身这就入宫。” “去求求陛下!” 汤太妃吐出一口浊气:“老身不是为了你那不争气的儿子,而是为了老身的儿子!” “老身不入宫,庆王王位不保!” “老婆子豁出这张老脸,也不怕亲戚笑话了!” 汤太妃准备入宫觐见。 而曹吉祥也犯了难。 “营督,那老太婆难缠,咱们去查庆王妃刘家,总能查出点什么的。”汤赞道。 曹吉祥摇头:“没必要,先放过庆王,咱们去周王府坐坐。” 而在安定门外。 范青请阿金协助,查获大批制式军械。 京畿附近几个庄子,全都是这伙人的据点。 但他们动作慢半拍,头目全都跑了。 等他们查完,天已经大亮。 范青想得到泼天大功。 干脆把这些小事,交给手下人去做。 他则从供状中开始分析。 这些工匠,都是从各地以夫役的名义,调过来的。 背后的大鱼,能调动户部。 然后用各种手段,把工匠留在本地。 在京师附近的山庄里,替换掉原来的人,用这批人进行伪装。 还是跟户部有关系。 负责看押的人员,则是这伙贼人的核心人员,在京中的日常工作是粪工,其实是整个地下室的看管人员。 看管人员上面的人,是谁,暂时还不知道。 这是制造线上的人员构成。 而制造线,则是通过各种手段,把原材料运到地下室。如李友潜伏在巩绍家里,走私偷卖他家的生铁,运到地下室来。 生产出劣质的制式武器。 再通过军中的关系,替换掉兵部发下来的精良武器。 那么替换下来的武器,是如何销售的? 现在还不可知。 “户部。” 范青回想他在东厂看到的归档。 景泰二年,张凤升为尚书。 但当时还是金濂执掌户部,但金濂身体不好,基本上都由张凤管着,景泰四年彻底接管户部。 “难道是张尚书?” 范青确定,那地下室应该是景泰元年,到景泰二年挖成的。 地下室应该是粪工,把挖出来的土,一点点运出京的。 而那些工匠。 只有户部,才能悄无声息的截留夫役。 又能替换掉京师人口。 那方家庄,真就一直没人发现怪异吗? 这村子的人,经常集体消失。 在京畿五年之久,没人发现? “肯定有人在各个部门打点。” 范青掰开揉碎了的想:“如何找出来这个人呢?” 若如科举舞弊案那样。 他们喜欢收买最底层的人。 那么能出入很多部门,还不会引起注意的…… “粪工!” “杂役!” “厨子!” 范青把粪工划掉。 哪怕是吏员,也不可能愿意和粪工打交道。 杂役也不会。 官员根本不会用正眼瞧杂役。 厨子就不一样了。 虽然厨子也没有社会地位,但是,人都嘴馋,就需要好厨子了。 多少权贵为了厨子打出狗脑子? 足见厨子是能登大雅之堂的。 “光禄寺!” 范青立刻锁定。 “如果是厨子,在各个部门里面打点。” “就能一路畅通。” “所谓民不举官不究,没人举报,外加有人打点。” “他们就能安之若素,生活在京中,没人发现。” 范青面露思索:“那么他们调包出来的军械,怎么运出京的呢?谁负责销售呢?” “陈总兵说,军械的油水,勋臣都收到了。” “以前是罪人王骥负责。” “王骥是走的那条线呢?” 范青咬着毛笔头,双手托着后脑,后仰着半躺着,看着晴空万里的天空。 早晨太阳刚刚出来,一点都不晒。 “驿递系统!” “对!” “王骥一定不会走私的,他会堂而皇之的用驿递系统,走官线,把军械运出国境。” “就是说,边将也参与了。” “能在军将中,有如此大威望的人……” 范青忽然浑身冷汗。 结果已经呼之欲出了! 能调动全国军将,又分成很多份,给勋臣、太监送礼,做到公平的。 英国公府! 范青翻身爬起来:“那么现在这条线,一定还是王骥用的老线!” “难怪查不出来呢!” “就在驿递系统中!” 吱嘎!吱嘎! 城门缓缓开启。 城门口,人流拥挤,一切如常。 范青站起来,扑扑屁股,把所有证据收集起来,匆匆入城。 曹吉祥也收到情报,城门开启。 他就知道,该收队了。 应该是全城,能查的都查了,没发现私兵。 所以,城门开启。 汤太妃乘坐马车入宫。 迎面撞上从皇宫中走出来的宗室们,一个个蔫头耷拉脑袋,人都废了。 辅国将军以下的宗室,都要被摘掉字,然后贬为庶人。 打散了,分到全国各地去,种田、经商都可以。 但是,这些人不会被分到云贵等地,中枢担心有心人会利用他们造反。 反而会更多的送去漠北、东北。 一来,他们去了漠北,得靠中枢供养才能存活。 二来,漠北确人,连宗室都去了漠北,普通百姓还有什么理由拒绝? 汤太妃的马车抵达宫门前。 她亲眼看到孙子朱邃坎被巡捕营的人带走。 她不想去看。 请旨觐见。 朱祁钰正在小寐。 胡濙和于谦入宫觐见。 朱祁钰爬起来,喝了口茶,活动活动身体:“宣进来吧。” “陛下!” 胡濙先磕头行礼,立刻道:“陛下为何要令宗室参政议政?” “老太傅,朕要收回亲王爵,自然要给些好处的。” “那也不能放开这个口子!” 胡濙急了。 于谦也跪在地上:“陛下,太宗皇帝靖难何其艰难,仁宣二帝守业有成,传到您的手上,祖宗基业不容易啊!” “朕知道。”朱祁钰打着哈欠。 “陛下!” 于谦急了:“虽把诸王禁锢在京中,可丁全狼子野心,竟敢豢养五百死士。” “您想过没有,万一哪个宗室学唐明皇,入宫造反,会怎么样?” 朱祁钰打了个激灵,睁开眼睛:“邢国公和太傅,有什么意见?” “收回成命!” 胡濙厉喝道:“国朝供养他们上百年,难道还不够吗?” “收回亲王爵那又如何?” “只要他们立下功劳,自然可以重获亲王爵位!” 于谦点头。 朱祁钰就知道,会遭到朝臣强烈反对。 不止皇帝防着诸王。 朝臣何尝不防着他们呢。 “等朕收回亲王爵,再将他们逐出去便是。”朱祁钰淡淡道。 “陛下出尔反尔,有累名声。” 胡濙咬牙道:“明日早朝上,老臣愿意以死相逼,罪责老臣来承担,请陛下允准!” 胡濙忽然来表忠心。 是和石璞扯皮那事吧? 担心朕用石璞,和他狗咬狗? “老太傅爱国之心,朕深有体会。” 朱祁钰算答应了:“邢国公,三万河南军,可能镇住京师宵小?” “微臣敢保证,能!”于谦道。 “好!” 朱祁钰幽幽道:“那朕就打开宫门,恢复正常了。” 于谦和胡濙磕头。 胡濙还要说安置宗室的事情,朱祁钰可不想说了,他想睡一会。 “两位卿家都累了一夜了,就在宫中偏殿歇息几个时辰,再回去处置公务吧。” 这是皇帝的厚爱。 “臣等谢陛下天恩!”他们磕头出去。 朱祁钰看着他们的背影,目光闪烁。 “皇爷,范青在偏殿等候。”冯孝回禀。 “宣进来。” 范青快速入殿,行礼后,将所有一切,据实禀报。 “这是你想到的?”朱祁钰问。 “微臣揣测天心,请陛下责罚!”范青以额点地。 “你想的没错。” “朕确实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忙到了今天早晨,朕才想起来,朕的目的!” “被人耍了!” 朱祁钰叹了口气:“范青,你很不错,能想到朕的前面。” “微臣不敢受陛下夸赞。” 范青立刻磕头:“但这些都是微臣的分析,没有证据。” “把人抓了,审一审,不就有证据了吗?” 朱祁钰沉吟。 他几乎可以确定,操纵科举舞弊案的那伙人,和试图祸乱京中的是同一批人。 然后,他们用军械案,掩盖他们的行踪。 “范青,朕给你圣旨,去抓张忠一脉,原英国公一脉,俱可逮捕、审讯,不惜一切代价,朕要知道真相。” “微臣遵旨!” 范青知道,自己赌对了。 皇帝想彻底倒掉英国公府。 并且,要彻底清除掉英国公府在勋臣中的势力。 以前国朝有两个国公,勋臣中有两个山头,但皇帝都讨厌。 现在于谦获封国公,英国公府就彻底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等再封胡濙为国公,成国公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范青,你和逯杲的功劳,朕会记得的。” 打发走范青。 “冯孝,宫中得到多少财货?”朱祁钰问。 “回皇爷,运了一晚上了,还在运,粗略估计,要运个十天以上。” 冯孝十分开心。 还是商贾家中巨富。 这搜刮一波,赶上国朝十年盈利了。 实在是容易。 “西厂动起来了吗?”朱祁钰问。 冯孝立刻明白:“回皇爷,已经动起来了。” 好戏才刚刚开始。 朱祁钰缓缓点头:“珠宝字画往宫中运,银子存入票号,银票拿回宫中便可。” “奴婢遵旨!”冯孝磕头。 “吩咐下去,差不多该收手了。” “被抓起来的商贾,要细审,没问题的就放走,家产归还,不要把事情做绝。” “有问题的就充边,热河缺人。” “京中有罪的,全都充入热河。” “厂卫无故杀人的,该偿命就偿命,让西厂去办吧。” 朱祁钰十分疲累:“朕再眯一会。” “皇爷,汤太妃在宫门口等待,请求入宫觐见。” 冯孝不得不说。 因为汤太妃站在宫门口,实在扎眼,容易给皇爷惹出不恭敬长辈的闲话。 “她来干什么?庆王不是没死吗?” 朱祁钰十分不爽。 “皇爷,巡捕营来报,说巡捕营抓了庆王世子。”冯孝小心回禀 “她孙子被抓,就得来烦朕!” 朱祁钰吐出口浊气,愤愤道:“宣进来!” 而在宫外。 西厂动了起来。 这段时间,郑有义一直在苦训西厂番子,还从锦衣卫、东厂、巡捕营借来教官,特训西厂。 他挑人,只挑聪明人。 蠢的不要。 甚至还吸纳了一批秀才,进入西厂。 作为西厂厂公,郑有义也不像舒良那样张扬。 他很低调。 低调到所有人都忘记了,京中还有西厂的存在。 昨天夜里,皇帝传旨令西厂出宫。 但是,到现在,都没人见过西厂的人。 郑有义却出现在巡捕营里。 “郑厂公,怎么有闲情逸致来兄弟这里做客啊?”曹吉祥笑容可掬。 郑有义可是皇爷的心腹。 他也要巴结的。 郑有义笑了笑:“不敢受曹营督的礼。” “本公此来,乃是公干。” “请营督行个方便!” 他很客气。 但又不容拒绝。 曹吉祥立刻意识到什么:“可是……” “营督,叙旧要等公干之后,本公是办皇差的,不能让皇爷老人家着急。” 曹吉祥只能令其请便。 汤序正在审讯庆王世子朱邃坎。 他心情极佳,昨天晚上可发了大财了。 白花花的银子啊,全都进了口袋。 他看了百王府里面建的园林,他也想在自己宅子里,建几个园子,也修得金碧辉煌的,不比王府差,这回就有钱建了。 “说不说!” 汤序使劲抽朱邃坎。 啪啪啪! 朱邃坎哪里受过这个罪啊,但现在浑身都是伤。 进了巡捕营,管你是什么王公贵族,进来就都是罪犯! 都别想好! 刚进来时候,朱邃坎哭啊。 但哭了几个时辰,眼泪哭干了。 弄得全身是伤,想哭都哭不出来了。 甚至,说话都说不出来。 这时,狱门被打开。 汤序不耐烦的回眸:“老子审讯呢,什么事?” “汤副指挥使在忙呢?”郑有义声音不阴不阳。 “你他娘的是……谁……” 诏狱里没有光线,他没看轻。 可当看轻郑有义的脸,直接嘴瓢了。 立刻赔笑道:“原来是郑厂公,下官正在办案,没有看清您,请厂公莫怪。” “不怪。” 郑有义笑眯眯地,点了点满身是血的朱邃坎,问道:“这是谁呀?” “庆王世子,和宁王谋反牵连很深,正在审呢。”汤序回答。 郑有义表示知道:“汤副指挥使,可否方便,换个地方说话?” “方便,方便。” 汤序擦了擦手,直接走出来审讯室。 结果被西厂两个番子按住。 “郑厂公,你这是什么意思?”汤序急了。 “这应该问自己啊,汤副指挥使,昨天晚上,你干了什么了?” 郑有义伸手,有番子送上一本小册子。 他翻开来,借着光亮,念:“昨晚亥时一刻,你在晋商康家,私自拿了七万两银票,亥时三刻,你在刘家,私吞了三万两银票……” 每一个时间段。 拿了多少,全都被纪录。 林林总总,念了半盏茶的功夫。 汤序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 “还有本公继续念吗?” 郑有义嗤笑两声:“拿了多少,本公这里都有账。” “你,你在我身边安插探子?”汤序难以置信。 其实,从西厂建立开始。 没有人知道西厂到底是干什么的。 都以为,西厂就是东厂,也是为了缉拿人犯的。 可是,西厂第一次亮相。 竟是自查! 西厂是用来监督厂卫的! “这是西厂的职责。” “兄弟们,动手!” 郑有义淡淡道:“昨晚伸手的人,全都抓起来,押入西厂诏狱!” 汤序整个人都傻了。 前一刻,他还在诏狱里面审讯别人的。 转眼,他就被丢入诏狱,被人审讯了。 “营督,营督救我啊!” 汤序崩溃,大吼大叫。 巡捕营很多营丁,都被抓走。 曹吉祥赶紧迎上来:“兄弟,能不能高抬贵手则个。” “本督想办法,把贪的钱全都补上。” “本督再去宫中,向皇爷求情,能不能抬抬手。” “都是一家人,别把事情做绝,成吗?” 他也没想到,汤序竟然贪了这么多! 那么厚的册子! 少说百万两! 都提醒过他了,这是皇爷的钱,你也敢拿? 你有命拿,有命花吗! 但汤序是他铁杆,他必须要保的。 问题是巡捕营的营丁,都拿了一些,确实,拿了多一些,但全都被抓走了。 巡捕营还怎么正常运转? 郑有义也够绝的。 你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烧我们巡捕营干什么! 拿我们巡捕营好欺负是不是? “曹营督,都是办皇差的,你也能理解。” “兄弟要是稍微抬抬手,兄弟的脑袋,也保不住啊!” 郑有义压低声音道:“只要你能求皇爷宽恕,兄弟这里都好说。” 这不废话嘛! 西厂设立,就是为了自查。 皇帝能轻易放下? 别以为厂卫就没人管制了! “这是卸磨杀驴啊,以后还会有人真心卖命吗?”曹吉祥喃喃自语。 可他从未想过,这些人哪个真心卖命了? 不都是为了贪更多的银子,为了更高的权位吗? 加更!求订阅!明天章节可能在明天下午三点左右更新,大家不要等!后天正常更新! (本章完) ------------ 第197章 西厂出更,寸草不生!造访张家,把英国公府彻底踩在脚下! 累了一个晚上。 京师解禁,龚辉就跑到会馆里。 会馆刚营业。 龚辉就找自己老相好的。 京中会馆可不是谁都接待的,小厮会问明身份,根据身份不同,放在不同的圈层里,先掏银子打茶围,吟诗作对,只有得到姑娘青睐,才能入幕。 到姑娘门口,和姑娘对诗对琴,得到姑娘欢心,才能隔着屏风相见。 古人的青.楼,讲的是一个雅,讲的是一个欲求不得。 可不是随便就胡来的。 龚辉仗着东厂指挥使的威势,会馆又是隶属于东厂的,才和一个没落花魁相好。 这花魁叫张来儿。 她年少怀春,艳羡才子佳人。 奈何她诗才一般,却琴艺无双,靠一手琴艺大杀四方。 当时她还在秦淮河上。 想听她弹琴的人,能从南直隶排到北直隶。 她是秦淮河上第一花魁。 大好年华,她错投家门,和一个举人坠入爱河,她自掏腰包赎身,结果并不狗血。 而是两年后这个举人病逝,婚后两年,她和举子还算恩爱。 只是没有孩子,丈夫死后,被夫家族人欺辱,她无奈只能将自己卖身入青.楼。 但韶华不再,秦淮河上的花魁恨不得一天换一个,竞争十分激烈。 她只能北上京师,苦练琴艺。 凭借琴艺,再次在京师崭露头角。 年少相信爱情,婚后却都是鸡毛蒜皮,消磨了爱情后,人只会变得苍老。 她在京师成名后,不爱才子,爱富商。 过了两年,她又把自己嫁给富商。 命运再次跟她开个玩笑,婚后第二年,富商回家的路上,被劫匪杀死,她再次守寡。 她受了很多苦,又把自己卖进了青.楼。 而随着京师愈发繁华,她两次奔嫁,导致人财两空,琴艺荒废,再无捡起来的可能,只能做起了妈妈。 但她实在命苦。 京师青.楼被整改,改为三家会馆。 她仍是妈妈。 但为了站稳脚跟,只能给这个一身恶臭、不懂诗词歌赋的龚辉这样的粗人做姘头。 “大人,您太急了。”张来儿眼中充满厌恶,但还是迎合。 龚辉像条疯狗一样,急切开始,匆匆结束。 然后喘着粗气:“对了,那个田先生来没来?” “田先生?江浙口音的那个?”张来儿翻身起来。 龚辉点了点头,眼里充满了贪婪。 “大早晨的来什么来呀?” “皇爷有旨,谁敢不从呀。” “您是东厂的差爷,这还要问奴家?” 张来儿穿上衣服。你 龚辉还想要,张来儿挣开他:“今天不行了,昨天会馆没营业,少赚了很多银子,老板不开心了,营业之前,把妈妈们都叫过去,训斥了一顿。” “银子,银子,就知道银子!” 龚辉很不爽:“要银子,老子多的是!” “那是,您是东厂指挥使,厂公不在,您就是最大的官儿,整个会馆的银子,还不是您想拿多少就拿多少……呃!” 龚辉忽然翻身跳下来,抓住张来儿的脖子:“你说什么?” 张来儿满脸无辜:“大人,饶、饶命……” 龚辉才松开她的脖子,目光凶厉。 张来儿捂着胸口喘气,翻着白眼问:“您要干什么呀?掐死奴家啊!” “小点声!” 龚辉做贼心虚,厉喝道:“会馆的钱是宫里的,谁敢动?有些话不能胡说!” 他额头上有冷汗流下来。 张来儿目光一闪,轻笑道:“谁不知道都是宫里的呀。” “就我们这些人呀,都是宫里的。” “这偌大的天下,都是宫里的。” “您反应这么大干嘛呀?” 张来儿媚眼勾着他:“是不是您做了什么不该……” “滚滚滚,老子要睡一会,等田先生来了,再叫我!”龚辉翻过身去,脸上全是汗。 会馆里的钱,每个月分两次,解送入东厂仓库。 东厂核对后,每月初一,送到内帑,登记造册。 可上个月,他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两个月没往宫中交钱了。 一旦事发,他九族遭殃。 他看了眼床头柜的抽屉,心里稍安,只要把这些钱填进去,这件事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但他还不甘心,想把漠北的木料卖出去,起码不能赔个底儿掉吧。 想着,想着,他迷迷糊糊睡着了。 吱嘎! 忽然传来门栓挪动的声音。 龚辉以为是张来儿,迷迷糊糊道:“老子再睡会,别烦老子……喂!你们是谁啊!” 忽然闯进来十几个穿着西厂差服的番子,直接把龚辉按在塌上。 “老子是东厂指挥使龚辉,谁敢抓我!”龚辉厉吼,他剧烈挣扎,以为遭贼了呢。 但是。 “本公要抓伱!”郑有义椅着门框,他没带几个人来,因为会馆是宫里赚钱的,不能坏了人家生意。 而且,这家会馆是东厂的,如果大张旗鼓来,龚辉一定会收到消息。 他担心龚辉逃跑,所以就带几个好手。 龚辉打了个激灵。 他和郑有义关系不错,他曾经亲自去西厂,帮他训练番子。 “原来是郑厂公!” 龚辉松了口气:“都是一家人,松开,松开,厂公您和本官开这等玩笑干什么?快点松开!” 可西厂番子不松开他。 “郑厂公,你这是什么意思?”龚辉大怒。 “这得问你啊,龚指挥使。”郑有义在笑。 “什么意思?” 龚辉脸色一变,因为郑有义打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一个小匣子,匣子上有锁。 咔嚓一声,匣子锁被砸开。 里面全是银票! 他怎么知道的匣子? “就是这个意思。” 郑有义笑问:“龚指挥使,能不能解释一下,这些银票是哪来的?这么多?超过一百万两了吧?” 龚辉猛地抬头,去寻找张来儿:“婊子,你敢出卖我!” “别喊了!” 郑有义冷冷道:“她是西厂的人,为西厂卖命,有问题吗?” 龚辉一怔,大惊失色:“怎么可能?” “躺在老子怀里的女人,怎么可能是西厂的人?” “她是东厂的人啊!老子特训的!” “还有,西厂到底是干什么的?” 龚辉难以相信,自己一手特训出来的番子,竟然出卖了自己。 那么,东厂里面,还有多少西厂的探子? 郑有义笑了:“本公亲自来抓你,龚指挥使还不知道西厂是干什么的吗?” “查我们的?” 龚辉惊恐地看了眼紫禁城的方向。 皇帝从来就没相信过任何人! 厂卫是他的工具。 但还要再设西厂,挟制厂卫! 这就是皇帝! “把龚辉带走!”郑有义收敛笑容。 厂卫里,都有西厂的探子。 西厂从建的那天开始,就开始收买厂卫的人,然后开始收集厂卫的证据。 以前西厂没动作,专心搞特训。 那是皇帝不许西厂出匣。 昨晚,皇帝下旨,令西厂出宫,西厂建厂以来,烧得第一把火,就要震惊天下。 龚辉被打晕了,伪装成醉了的酒客,被架走了。 会馆的老板,也是东厂的番子,胡长贵。 他本来还想拦一下。 但郑有义拿出西厂的令牌:“认识吗?西厂的事,你敢管?” 胡长贵吓得跪在地上。 郑有义拍拍他的脸蛋:“好好给皇爷效命,敢做不该干的事,本公亲自审讯你!把你的身体全都拆了!” 胡长贵吓得瑟瑟发抖。 对皇帝称呼是皇爷的,那都是太监。 这个郑有义看似身材高大,身体壮硕,竟是个太监! 西厂? 胡长贵都没听过。 但他看见东厂指挥使龚辉被带走,就知道这个西厂,比他想象中的更恐怖。 “标下遵令!”胡长贵磕个头。 而郑有义已经把龚辉丢进马车,人也钻进马车,扬长而去。 西厂的诏狱,十分崭新。 第一次迎客。 就迎来了两位重量级客人。 东厂指挥使龚辉,和巡捕营副指挥使汤序。 汤序已经过了一遍刑了。 西厂的刑罚,要比厂卫更厉害,因为厂卫的人,见惯了自己诏狱里面的刑罚。 所以到了西厂,就得玩更刺激的。 汤序已经没人样了。 “我补上,都补上……” 汤序喃喃自语:“不贪了,不贪了……” 郑有义走进来:“这才一遍刑,汤副指挥使就受不了了?” “厂公,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汤序张开嘴,门牙都没了,全是血:“我不敢了,不敢了!” 现在,就让他把亲爹亲妈出卖,他都不带犹豫的。 郑有义笑了起来。 “本公问你,这钱是你自己拿的,还是有人授意你拿的?”郑有义把椅子搬过来,坐在汤序的对面。 汤序浑身一抖。 惊恐地看着郑有义:“厂公什、什么意思?” “照实说!”郑有义道。 “是我自己拿的……啊!” 汤序惨叫个没完。 铁签子从他的大腿,扎了进去,戳到了膝盖的骨头,还在往里面扎,彻底不见了影子。 “是营督授意的!”汤序哭嚎个不停。 歘! 再把铁签子抽出来! “记下来!” 郑有义这把火,烧不够。 两遍刑过去,汤序把上辈子贪的钱都招了,他知道的、猜测的,全都说了。 “就这,还心腹呢!” 郑有义冷笑:“别弄死了,还得请曹营督来过过堂,指不定还有用呢。” 他走出这间审讯室。 本来空空荡荡的审讯室,现在全都装满了人。 全都传出凄厉的惨叫声。 郑有义走进一间十分干净的审讯室。 龚辉被绑着,还没动刑。 耳朵里听着左右审讯室传来的惨叫声,让他头皮发麻。 以前他是审讯别人。 现在,是别人审讯他。 他第一次体会到了恐惧。 “厂公,您和我家厂公都是伺候皇爷的人,求求您,抬抬手,放过小人吧!” 龚辉想磕头,但他被绑着:“小人愿意为西厂卖命,为西厂卖命!” 他连本官都不敢自称了。 “这么快就背叛了你家厂公?” 郑有义笑他没骨气:“既然你这么识相,就先说说,钱是怎么来的?” “贪的!” 龚辉不敢隐瞒。 连他的相好,张来儿,都是西厂的人。 张来儿知道他的老底儿。 他还有什么能瞒住的。 但他不知道的是,西厂在东厂里安插的探子很少,买通张来儿也是意外。 主要是张来儿讨厌龚辉霸着她,想摆脱龚辉,自然就投靠了西厂。 “怎么贪的?”郑有义问。 龚辉只能说是昨晚,从商贾家里贪的。 郑有义冷笑:“那是皇爷的钱,你也敢伸手?” “小人有罪,小人有罪!” 龚辉哭嚎道:“小人没办法啊!再不伸手,欠的账就还不上啊!” 郑有义不说话,就盯着龚辉,让他自己说。 龚辉自己全都说了。 他把被江浙商贾骗了的过程说了。 也撂了,自己从东厂里面拿钱了。 郑有义都怀疑,龚辉脑子是不是坏的,这种事不该打死不说吗?说出来,九族能活吗? 舒良竟拿这样的傻蛋做心腹。 其人着实没什么本事。 “那个江浙商贾,姓田?” 龚辉点头。 郑有义让人去抓。 他觉得不对劲,龚辉是东厂指挥使,什么商贾敢诓骗他呀? 这摆明了是个套。 也就龚辉这个大傻子,往里面钻。 “商贾,又是商贾!” 郑有义怀疑,这个田先生,又是个秦老汉。 他知道,皇爷对昨晚探查结果并不满意。 说不定能从这个田先生身上,打开突破口。 “厂公,能不能饶了我!”龚辉哭求道。 “挪用东厂库银,又贪墨查抄银子,什么罪你龚辉不明白吗?” 郑有义很无语:“而且,官员可以经商吗?” “官员经商是什么罪?用本公再重复一遍吗?” “大明律,你都读进狗肚子了?” “还想活命?” “做梦去吧!” 郑有义厉喝:“来人,上刑!” “郑有义,你说话不算话!你生儿子没皮眼……”龚辉惨叫的同时,咒骂个不停。 骂完又哭了起来。 他是个太监,哪有儿子啊! 我这个蠢货,我儿子可咋办啊! 龚辉嚎啕大哭。 郑有义则把心思放在这个田先生身上。 这个田先生,很可能是条大鱼。 他亲自去抓。 策马来到会馆,他没大张旗鼓来抓人,容易惊到鱼。 他把张来儿请出来。 “见过厂公!”张来儿单膝跪地。 “你做的不错,本公会记下你的功劳,皇爷提过你,说女子也可为官。” 张来儿仰头,讶异地看着郑有义。 这样很失礼。 但郑有义肯定地点头:“本公将你的往事,据实呈报给皇爷,皇爷御批:女子可顶半边天。” 女子可顶半边天? 张来儿眸中泪光闪烁,坚定道:“标下定不负皇爷重恩!” “即日起,你升任小旗。” 郑有义让人把小旗的装备交给她。 是女人的制式。 “这是淑妃娘娘亲自设计的官袍,你是第一个穿着的。”郑有义很看重张来儿。 只有吃过苦的人,才会珍惜现在的生活。 皇帝特意让厂卫吸收妇人,厂卫都尝到了甜头,西厂刚刚建立,正好缺妇人。 尤其张来儿,长相惊艳,虽然韶华不再,但十分懂人情世故,又懂得珍惜现在所有。 这样的人,郑有义自然要提拔的。 张来儿愈发感动。 “说正事,那个田先生,可来了会馆?” 张来儿皱眉:“回厂公,在。标下见过这个田先生,可否需要标下抓住他?” “你带几个人去,动手麻利些,别引起波澜。” 郑有义叮嘱:“你是西厂小旗,拿出风范!” “标下遵令!” 郑有义挑几个人,让他们听命于张来儿。 那几个西厂番子瞧不上娘们,又是个伎子。 张来儿看在眼里。 进了会馆。 上楼梯走到拐角时,张来儿忽然抽出刀,顶在一个番子的肚子上:“听着!” “本小旗是官儿,你们是本小旗的兵。” “只有听命的份!” “听懂了吗?” 刀尖扎破了衣服,肚子传来痛感。 “小人知罪,求小旗大人饶命!”那番子被吓到了。 张来儿收了刀,装作没事人似的往前走,嘴里却道:“本小旗知道,尔等瞧不起女人,更瞧不起伎子,但皇爷说了,女子也能顶半边天!” 她敲响了一个房门。 里面传来应答声。 “田先生,是龚大人找您,奴家是张姐儿。”张来儿的声音充满魅惑。 听到是熟人。 里面的房门打开,几个番子一拥而入。 张来儿进门,顺势关门。 把门栓一插。 笑盈盈地坐在圆凳上:“田先生,我家厂公,想请先生一叙。” 田先生脸色急变。 他是做什么的,自己心中有数! “张姐儿,在下区区商贾,不敢劳烦东厂厂公。”田先生吓得想跪下。 “田先生误会了,不是东厂厂公,而是西厂厂公。” 田先生满脸懵。 哪来个西厂? “带走!” 张来儿收敛了笑容:“再留个人,把这房间检查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小旗大人,小的该怎么把他弄出去?” 番子对张来儿的态度,前倨后恭。 张来儿冷笑两声:“用酒给他灌醉,本小旗把他带出去便是。” 番子可不管那些,拿起酒壶直接往田先生嘴巴里灌。 灌进鼻子里,差点把他呛死。 然后让他搭着张来儿的脖子,几个番子团团围着,送出了会馆。 张来儿有点享受当小旗的快乐了。 田先生被塞入一辆马车。 被送入西厂诏狱。 “招呼招呼新来的朋友!” 郑有义都懒得泼醒,直接上刑。 田先生是痛醒的。 “你们是谁,这是哪啊!”田先生惨叫。 “这话应该本公来问你啊。” 郑有义盯着他:“你是谁?来自哪啊?” “你、你是舒良?”田先生满脸惊愕。 “你觉得呢?”郑有义反问他。 “不,你不是舒良,那个女人说什么西厂,这是西厂!哪来的西厂啊!”田先生头脑清醒。 郑有义笑了,让铁刷子快点。 田先生的惨叫声久久不停。 “舒服吗?” 郑有义拍拍他的胸口:“本公问,你答,答案让本公不满意,就继续刷,明白吗?” 田先生点头。 这刑罚太凶残了。 他不知道,这才是第一道刑啊,开胃小菜而已。 “你叫什么?” “田青!”田先生不敢隐瞒。 “哪的人?” “浙江!” 田青是浙江商人,在京师做木料生意。 “你怎么敢诓骗东厂指挥使龚辉呢?” 郑有义百思不得其解。 “小的没钱,就想捞偏门。” “就经常出入会馆,出手阔绰,让别人认为小的很有钱。” “龚辉虽是东厂指挥使,但脑子不太好,是个粗人,会馆里姑娘们都不待见他。” “小的发现他后,就请人写了几首诗,送给他,让他背下来给姑娘们,惹得姑娘们青睐。” “他也好骗,听小的说木料赚钱,就要入股,小的不同意,他就打小的。” “最后小的好说歹说,就让他投一点。” “他就赚到了些钱。” 田青小声道:“其实他赚的那钱,是小的贴给他的,根本就不是赚的。” “人是不会满足的,赚了小钱,就想赚大钱。” “他以为自己是东厂指挥使,谁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小的就抓准了他的心理。” “一点一点,就把他套进去了……” 这是明代杀猪盘。 郑有义听懂了:“你是职业骗子?” “不是,小的真是商人!” 田青不好意思说:“只是投资眼光不行,干啥啥赔。” 郑有义无语,那你该当骗子啊。 “你骗龚辉,能得到什么好处呢?”郑有义发现他的漏洞。 “小的用他的钱投资,若赚大了,小的就带着钱消失,龚辉永远也找不到小的。” 郑有义指着自己:“你看本公是傻子吗?刷!” “啊啊啊!” 田青惨叫个不停:“我说的都是实话啊……” “你的疑点这么多,用本公一一列举吗?” “第一,龚辉是东厂指挥使,提到东厂,整个朝堂的人都害怕,你区区一个骗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第二,你不计成本的骗他,只为了骗他,自己没有好处,你有病吧?” “第三,进了西厂诏狱,你没有展现出常人的害怕,这很不正常。” 郑有义罗列出三条疑点。 田青一愣,哭嚎道:“您这是鸡蛋里面挑骨头啊。” “过一遍刑,再聊吧。” 郑有义就看着。 整整一个时辰,田青晕过去四五次,都被疼醒了。 “第四点,常人没有你这样的意志力,连龚辉进了诏狱,直接就招了。” “你这么坚强,显然是受过特殊训练的。” 郑有义笑道:“想不想说呢?” 田青只是哭。 “再来一遍。”郑有义懒得废话。 “厂公,容易弄死。”番子小声道。 “先丢进诏狱,明天再审。”郑有义在思考。 郑有义怀疑这个田青的名字也是假的,防备找到他的家人。 “人总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在城中居住,不会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的。” “让画师过来,画一副像。” “你们出去找,看看谁和这个田青有关系,全都抓过来,严审!” 郑有义发现这个田青是特训出来的。 他反倒有兴趣了。 田青,肯定是大鱼。 巡捕营对秦老汉的审讯也陷入僵局。 曹吉祥反而被请到西厂来了。 而范青和逯杲。 此刻正在张忠家里。 堂堂英国公府的嫡长子,竟住在一个很破的宅子里。 随着张輗、张軏、张懋的死。 张玉一脉,只剩下一个残疾的张忠,支撑门楣了。 大部分奴仆,都被遣散了。 就连吃食,还靠一些老关系供养着,吃得不好不赖,对付活着吧。 张忠披头散发的,每天吃饭喝酒骂舒良。 当初舒良承诺过他的。 结果呢? 全是放屁! 家人都死光了,爵位也丢了! 他张忠还剩下什么? 一身残疾吗? 忽然有不速之客叩门,家仆将其迎入内室。 张忠服食了药物,一边喝酒一边放浪形骸。 正激动的时候。 看见穿着东厂差服的范青进来,怒不可遏:“什么阿猫阿狗也敢进我英国公府邸!” “管家,把他们赶出去!” “滚!” “本公子不见东厂的人!” “不见!” 张忠发疯了,开始浑身哆嗦,他自己都控制不住了。 “大人勿怪,家主身体不适。”管家是跟随张辅的亲兵,见惯了大风大浪。 “无妨。” 范青做事总是很温柔:“能否将张公子泼醒,本官有些话要问他。” “药效还在,泼醒的话,容易伤身,大人,这……”管家犹豫。 “此乃皇命,不能耽搁分毫。”范青语气坚定。 “罗里吧嗦干什么的,让你泼就泼!” 逯杲大吼,牵动了伤口,痛得倒吸冷气:“再啰嗦,老子把你砍了!糟老头子,快点!” 管家眸现怒气。 他是张辅的亲兵,英国公府还在的时候,就算的当朝首辅拜访,那也得对他和颜悦色! 这些东厂番子,见到他都得舔他的鞋尖。 现在张家没落了。 连个番子都敢对他大呼小叫的了! 但终究化作一声叹息,拱了拱手,让人去取一盆凉水。 兜头把张忠泼醒了。 张忠像是一滩泥一样,躺在地上。 管家要扶起他来,他则推开管家,张牙舞爪怒吼:“我活着有什么用?祖先的荣光,全丢在我的手上,我是罪人啊!” “张忠,本官有几句话要问你!”范青问。 张忠冷笑两声:“皇帝要取我的性命,那就来取吧!偌大的英国公府,已经妻离子散了,再烂还能怎样?大不了就是一死,谁怕啊!” “你敢对陛下心有怨怼?” 逯杲忽然冲过来,一把薅住张忠的头发,使劲往墙上磕! 张家的家丁冲过来制止。 “你们要干什么?要造反吗?”逯杲怒吼。 薅着张忠的脑袋,使劲磕。 “清醒了吗?”逯杲松开他,他腹部创口出血,但他不在乎。 张忠满脸都是血。 鼻梁子被磕断了。 只剩下疼! 但人也清醒了。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那是诛九族的牢騒话啊! “知错、知错了!”张忠说话都不利索了。 “记下来,张忠对陛下心有怨怼!” 逯杲回眸,看向张家的家丁:“张家家丁对国朝不敬!” “大人切勿怪罪,我家少爷大喜大悲之后,心智失常,求求大人不要记录,求求大人了!” 管家跪在地上哭求。 张忠毕竟是英国公府的嫡长子,是受过严格教育的。 自然知道禀报上去的后果。 也跪在地上,哭求:“大人,在下心智不清,求大人不要记录!” 诛九族,可不是涉及张忠一支。 张辅有一个妹妹,四个女儿。 妹妹和一个女儿,分别嫁给了太宗和仁宗皇帝,但都没有子嗣。 长女嫁给黔国公沐斌,三女嫁给清平伯吴英,小女儿嫁给朱永。 一旦此等驳逆之言,送入宫中。 所有人都得吃瓜落儿。 还有在宫中,特免殉葬的张太妃,她能数次免于被殉葬,全靠英国公府支撑。 这番话送进去,皇帝会立刻送她去伺候仁宗皇帝。 “张公子在说什么?”逯杲在笑。 张忠冲着逯杲磕头:“在下知错,求求大人,饶了在下吧!” “你该自称什么?”逯杲要将张忠最后一丝尊严,踩在脚下。 英国公府又如何! 没落了就是没落了! “小人!” 张忠崩溃大哭。 眼泪混着鲜血,把脸颊冲刷得更像个鬼。 他冲着逯杲磕头。 什么尊严都不要了! 他还能苟延残喘,靠的就是亲戚关系,若把亲戚们都送进去,他连屎都吃不上了。 他还有两个儿子呢! 逯杲却抬起脚,把脚放在张忠的脑袋上,叉着腰哈哈大笑。 这就是权力! “哈哈哈哈!”逯杲发疯似的笑。 范青有点看不下去,冲着逯杲轻轻摇头。 逯杲知道,还得巴结范青,稍微收敛,挪开了脚掌,却一脚踹在张忠的脑袋上:“还他吗不说?” 张忠想爬起来。 “本指挥使让你起来了吗?”逯杲冷笑。 张忠又跪在了地上。 堂堂英国公府的嫡长子,竟受到如此待遇。 他以前恨弟弟张懋,恨叔叔张軏。 但现在,才发现自己多么愚蠢。 离开了英国公府的庇护,他张忠什么都不是! 范青也不废话,把情况说了一遍。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张忠立刻道。 啪! 逯杲一巴掌抽他脸上:“动脑子了吗?想好了吗?就直接说出来?想进诏狱,再招供吗?” “我真的不知道,家族的事都是张軏在管,但张軏已经死了……”张忠哭嚎。 逯杲不信,还要打他。 范青摆摆手:“审案子不是你这样审的。” 他招招手,让人把张家所有家丁都抓起来。 “你要干什么?”管家大惊。 “老管家,你家少爷不知道的事,你肯定知道。”范青冲管家在笑。 逯杲登时明白了。 这些脏事,肯定是下人在做。 像张軏,执掌英国公府,怎么可能关注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呢? 他最多就看看账本,甚至账本都不看,随便问一嘴,也就罢了。 而张忠,压根就没继承过英国公府,自然什么都不知道。 “小的什么都不知道!”管家神情慌张。 但是,看他的眼睛,却能看到神色如常。 这是见惯了生死的老兵。 他能害怕几句恐吓? “老管家请起。” 范青指着张忠:“张家没落至此,您还不离不弃,一定是个忠仆。” “本官十分敬佩您。” “但东厂办案,不以本官的意志为转移。” “倘若您不说,本官就剁您家少爷的手指头。” “先剁一根,让老管家看看。” 范青还在笑。 “不要,不要啊!”张忠已经残疾了,还要再丢手指头吗?让人嘲笑死吗? “别怕,很快的,来,伸出来。” 范青亲自动手。 他像是在哄孩子。 但张忠死死攥着拳头,不肯伸出手指头来。 “这就是你不听话了,本官是为你好,看看,这不就伸出来了吗?” 范青话没说完,张忠惨叫一声。 范青在他手背上划了一刀。 吃痛之下,他伸开了手掌。 然后,范青扯出一根手指头,把刀刃卡在指节上,狠狠用力。 一根手指头掉了下来。 轻而易举。 吧嗒! 丢在了管家的面前。 “您家少爷手指头多,他没了,还有小少爷呢。” “两个小少爷,一共三十根呢。” 范青擦了擦手:“老管家,您是忠仆,一心为主人家好,是好的。” “但不能因为您的愚忠,就害了您主人家的全家啊!” “难道,您留在张家,不是感恩张家,而是怨恨张家!” “想亲手把张家推入深渊?” “你胡说八道!”管家怒吼。 “那您为什么还不说呢?”范青还在笑,他就喜欢这样,不要用暴力的方式嘛。 “是怀疑本官没这个能力?” “还是为了您家少爷好,让他彻底变成没手没脚的残废?” 咔嚓! 又一根手指头,掉在了地上。 “说啊,你快说啊!” 张忠看着丢了两根手指头的手掌,崩溃大哭:“我不想没手啊!说吧,说啊!” 管家紧紧闭上眼睛,死死抿着嘴。 范青早就防着他这一手呢。 先给他肚子一拳。 然后捏开他的嘴,随便找个东西塞进他的嘴巴里,不让他咬舌自尽。 管家被堵住嘴巴。 亲眼看到,张忠的手指头不断被剁下来。 他冲着范青点头。 想说。 但范青不理他:“既然不说,就永远不要说了!” “本官已经令人缉拿你的家人了。” “到时候,本官在你面前,凌迟你的家人!” “看看你是什么表情。” 那管家快要发疯了。 因为逯杲把张忠的长子张杰拉过来。 管家不停摇头。 以前英国公府嫌弃张忠的长子,生母卑贱,但现在,张家没了爵位,只剩下张忠一支独苗了。 张忠有两个儿子,长子张杰,次子尚在襁褓中。 不能断绝了后嗣啊! 他不能对不起老爷啊! 范青让人把管家嘴里的东西拿出来。 是鞋底子。 “军械确实有油水!” 管家把知道的都说了。 军械的发放也有道道。 换装时,一些还勉强能用的军械,则继续使用,新的军械就会拿出去贩卖,民间也卖,漠北也卖。 发放军械的时候,看山头发。 有些的底层军官,不听上峰的话,就不发军械。 众所周知,军械是兵卒的根本,发不到军械,要么拿旧军械凑合用,如果旧军械坏了,只能拿树枝上战场,只能充当炮灰。 军中高层就用军械和钱粮,控制底层军官。 管家说得实在太多了。 记录一个下午。 到了傍晚,才将将记完。 整个勋臣家族,全都收过一份份子钱。 英国公府,不止靠明面关系控制勋爵,还靠暗地里的关系,就是这一笔又一笔的钱。 如果哪家勋爵,不听话。 不但收不到钱。 他家在军中的势力,就会被调离,过几年,这股势力就会被打散,充入各军。 久而久之,勋爵就选择逆来顺受。 对英国公府忠心耿耿。 英国公府控制勋爵的办法很多。 英国公府还负责保媒拉纤,各家勋爵的联姻,都是英国公府在保媒,这样就控制住了勋爵府中的下一代人。 代代如此,过了五十年,整个军中,全是英国公府的天下了。 而且,英国公府从不吃独食。 宫中的太监,阁部重臣,都能收到一份孝敬。 还有很多很多控制人的办法。 范青越听,后背全是冷汗,凶厉地看着那管家:“你想让我们给你陪葬?” “大人想听,小的只能说给大人听啊!”管家笑了。 好像第一次掌握主动。 范青生闷气。 这种事还必须要记录下来。 皇帝养番子,不就是探听情报的吗? 为什么厂卫指挥使都没好下场。 就是知道的太多了。 不得不灭口。 控制人的手段,那是帝王心术! 他范青学这个干嘛? 范青不想听,但管家说个没完。 “杜英府邸……安定门附近的府邸下,有一个地下室,里面锻造军械,可是你们的?” 范青终于问到案情了。 足足三个时辰。 他让番子去酒楼,买点饭菜回来,闻着香味,张忠不停吞口水,还有他的大儿子张杰,都在吞口水。 稍微晚了一点!抱歉!加更结束!明天章节正常更新,过了零点就有了!还欠大家一千字,等作者缓一缓,就还清! (本章完) ------------ 第198章 汤太妃摔个四仰八叉!太妃让朕难堪,朕就鞭死庆王! 张忠很久没吃酒楼的饭菜了。 他家被皇帝夺爵后,便不敢张扬,靠着老关系接济一些,吃喝无忧,但吃得一般。 以前整个大明不管哪家有个好厨子,英国公府一句话,厨子就投身他家,心甘情愿做他家的家丁。 结果现在,英国公府落寞。 府里的好厨子,都被权贵人家瓜分了。 只剩下管家几个忠心的,做饭肯定不好吃。 番子请示范青。 范青点点头,给张忠一份。 张忠手指头疼,想吃,但吃不进去,他儿子张杰却吃得很快。 管家也想吃。 “说完再吃!”范青担心他会自杀。 “哪个地下室啊?” 范青一愣,听这意思,这种地下室工厂,不止一个? 拿出地图,指给他看。 管家摇摇头:“没这间。” “一共有几间?”范青皱眉。 “两间,都在阜成门下。” 范青和逯杲对视一眼,有意外发现。 “但是,景泰八年之前在用,景泰八年之后就废弃了,一直没用过。”管家说。 “为什么?” 范青问完也明白了,景泰八年之后,张家自身难保,哪里敢偷盗军械了? 所以,陈韶说,景泰八年没有收到钱。 是英国公府也不做了这生意。 “小五,你带着人,去把这两个地下室控制起来,快去!”范青看向吃饭的小五。 小五赶紧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回东厂调人。 “一直都是谁在管?”范青问。 管家想了想:“是张克涛在管,张克涛是上任家主的干儿子,但张克涛已经消失了。” “上任家主?张軏?” 管家说是。 “消失了?去哪了?” “在府邸被查抄的时候,人就消失了,有人说是死了。他喜欢赌,欠了不少钱,应该是被人干掉了。” 范青让人记录下来。 “军械销售去哪了?”范青问。 管家笑了:“谁给价高就卖给谁呗,这点小事,我都不会过问的,何况家主?” “就像是一个庄子,年底按时交钱就好了。” “若这点小事还需要我过问,那我岂不被累死了?” 管家像在说丢了一粒芝麻。 “这是小事?” 范青皱眉:“军械流到民间,会发生什么?你也是当兵的,你不清楚?” “跟我有什么关系?这天下又是我的!” 嘭! 范青一拳轰在他的脸上:“亏伱是英国公府的管家,怎么能说出这等禽兽不如的话来!” 管家反而笑了:“哈哈,你太天真了,你以为权贵就在乎大明吗?” “我只是说出来了罢了!” “哼,那些权贵做过的事,比我说的要恐怖一百倍,一千倍!” “甚至,那站在朝堂上的衮衮诸公,哪个是什么好货?” “你告诉我?” “够了!”范青厉喝。 忽然扭头:“全都记录下来!” 管家嗤笑。 他早就活够了,他早就该追随国公爷去了! “本官问,你答,别说那些没用的!”范青看向行刑的番子。 那番子放下筷子,抓起张忠的手,又剁下一根手指头,丢在管家的面前。 “你不是要效忠张家吗?” 范青眸光凌厉:“再说一句废话,你的少爷就丢一根手指头!” 管家脸上的笑容僵硬,旋即哭泣起来。 若张忠如先父那般英雄,就该挥剑自杀,看皇帝能把你怎么样! 他垂下了头,屈服了。 “军械去哪了?” “鬼市有人高价收,他们有门路,我也不知道,都是张克涛在管。” 范青逼视他。 管家犹豫道:“民间那些地主老财,有钱有家丁,就是没兵器,运过去,他们多少钱都愿意买的。” 他说的只是表面! 想想,年年造反的反贼,哪来的兵器? 还有盘踞山头的土匪山贼,哪来的武器? 民间、漠北的就不说了。 只有朝堂不知道罢了,民间军械早就泛滥成灾了。 而这些,都是大明第一公爵家里放出去的。 范青又审问一些问题。 管家都不知道。 范青把他嘴巴塞上,准备送入诏狱,慢慢审讯。 至于张忠一家。 统统带走。 管家疯了,不是说好了,我全都说出来,你们就放过家主全家!你们出尔反尔! “进了诏狱,才是保护他。” 范青把人带走。 他派人将所调查的一切送入宫中,包括管家供述出来的勋臣分赃链条。 而皇宫中。 朱祁钰正在诏见汤太妃。 “太妃,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朱祁钰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 论辈分。 她是自己太奶奶的辈分,和太宗皇帝一辈的。 汤太妃可不敢拿架子,恭恭敬敬行礼。 她是继妃,天命缺一格。 庆王朱栴是太祖皇帝第十六子,乃九大塞王之一,所以被太宗皇帝一脉格外重视。 所以,她不敢仗着辈分高,就给皇帝脸色看。 朱祁钰让太监扶起她。 她却坚持道:“礼不可废,请陛下让老身将礼行完。” 朱祁钰头皮发麻,这老太太不好对付啊。 行礼后,她喘着粗气站起来。 冯孝搬了个锦墩让她坐下。 她又跪下谢恩。 “陛下政务繁忙,老身本不愿意叨扰陛下的。” “无奈老身那不争气的儿子,多次忤逆陛下。” 汤太妃叹了口气,慢慢坐下:“老身多次教导他,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不能仗着自己性子直,就数次忤逆陛下,这是错误的。” “君君臣臣,为臣子的,就要恪守臣子本分。” “而且,身为藩王,应该谨言慎行,做天下人表率,劝导天下臣民才是。” “可老身那个儿子,四六不上线,老身如何教导,都没有用处。” “所以老身入宫求陛下亲自教导他。” 说着,汤太妃又跪在地上。 这是求保住王位来了。 朱祁钰没睡好觉,本就烦躁。 换另外一个人,他早就大耳瓜子招呼了。 偏偏汤太妃,打不得骂不得。 打败魔法的,只有魔法。 他给冯孝使个眼色,快去请孙太后。 “庆王确实性子执拗些,但人还不坏。” 朱祁钰斟酌道:“朕已经令漠北王做宗人令了,以后自然会管束好庆王的,太妃无须担心。” “谢陛下教导。” 汤太妃慢慢站起来,叹了口气: “陛下呀,您是朱家的家主。” “庆王虽然年长,但也是您的族人。’ “随您打随您骂。” “只要您能让其成才,成为陛下的良佐,老身就死而无怨了。” 得寸进尺了! 还让他成才,你怎么不让他直接登基呢? 还随朕打骂,这不是反话吗? 告诉朕,别打骂你儿子,让他做个舒服的藩王,对吗? 朱祁钰强压住不满,轻轻点头:“庆王毕竟是朕长辈,自然是不能打不能骂的,太妃放心。” 汤太妃却又跪下了:“棍棒底下出孝子,陛下打骂那是为他好,过些日子他自然心存感激的。” 没完了! 朕都承诺了,不打了不骂了。 还要朕怎样? 朱祁钰不想跟她打交道。 这老太太仗着辈分高、年纪大,就欺负朕辈分小,是不是? “朕都听太妃的。” 朱祁钰闷声回应:“太妃可不能再行大礼了,这是折煞了朕啊。” 汤太妃面色一僵。 老身不跪下,您能这么快答应吗? 老身豁出脸面,自然得求仁得仁,不跪能行吗? “陛下,老身还有一事相求。” “请说。”朱祁钰忍着脾气。 汤太妃又要跪下。 冯孝眼睛尖,立刻扶住她,恭敬道:“皇爷已经说过了,老太妃不能行礼了,您都流汗了,再行礼下去,热出好歹儿来,不划算的。” 汤太妃还想跪。 冯孝就顶着她,不让她跪下。 老太太力气再大,也拧不过冯孝啊。 “放开老身!”汤太妃皱眉。 噗通! 冯孝跪在地上,用后背撑住汤太妃,磕头道:“太妃,您身子骨弱,请您坐下说。” “放开老身!” 汤太妃气坏了,你这太监这么这般无赖呢? 老身就是要给皇帝下跪。 冯孝就不放开,死死撑着汤太妃。 “太妃,和个太监置什么气。” 朱祁钰打圆场:“您有什么话,就坐下说。” 坐下,能有这么好的效果吗? 只要老身跪下,信不信你不答应,老身就跪在那不起来,看你能把老身怎么着。 但,汤太妃被冯孝死死架着。 站着也不舒服,也坐不下,跪不下的。上不挨天,下不着地,十分难受。 她两眼一闭,作势就要晕倒。 一哭二闹三上吊,她来个一跪二哭三晕倒,谁受得了这个。 “何事这般热闹呢?”一道端庄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救星来了! 朱祁钰偷偷松了口气,立刻迎出去:“给皇太后请安!” 孙太后被宫女扶着,慢慢进了寝殿,端庄大方,掠过朱祁钰,淡淡道:“免了吧。” “谢皇太后!” 朱祁钰跟在孙太后身后。 汤太妃面容一僵,想跪下给孙太后请安,却被冯孝死死撑着,跪不下去,也站不直,特别难受,急怒喝道:“放开老身!” 冯孝当做没听到。 朱祁钰忍俊不禁。 孙太后瞟了眼被架着的汤太妃,嘴角不由自主地弯起,轻声道:“汤太妃怎么没去仁寿宫,来这养心殿干什么?” 她落落大方地坐在主位上。 这是礼。 她是皇帝的嫡母,母仪天下的正牌太后。 汤太妃辈分是高,也得敬着太后,这位才是天下地位最高的女人。 “回禀圣母皇太后!” 汤太妃被顶得越来越高,跪不下站不直,浑身难受,说话也不通畅,不得不咬牙喝道:“你放开老身!” 冯孝用后背顶着汤太妃。 不断往高了扛。 老太太被扛得脚尖点地,说话声音变细,不停哆嗦,额头上全是密集的汗珠,心脏也受不了了。 孙太后掩嘴而笑:“哪来的猴儿,快下去!” “奴婢遵旨!”冯孝赶紧磕头,后退。 结果,冯孝撤得太快。 老太太噗通一下摔在地上。 四仰爬叉。 四脚朝天。 汤太妃哎呦一声惨叫,抬眼就看见了养心殿棚顶。 朱祁钰直接笑出了声,好在老太妃摔得不轻,没听到。不然一个皇帝失仪,肯定会记下来的。 “奴婢有罪,奴婢有罪!”冯孝一边请罪,一边憋着笑。 汤太妃满脑袋冒金星,穹顶来回晃悠,天旋地转的。 关键这腰啊,好疼啊! 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啪嚓一声,真疼啊。 等了好半天,咋没人扶我起来呢? 疼啊。 浑身哪儿都疼。 她捂着胸口:“不、不行了……” 可还是没人理她。 皇帝笑,冯孝也跟着笑,整个养心殿伺候的人都在笑。 朱祁钰干脆转过去,笑出了猪叫。 孙太后用手帕掩着嘴,实在忍不住了,赶紧遮掩:“快快,给太妃扶起来。” 宫人手忙脚乱的把汤太妃扶起来。 汤太妃觉得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实在太疼了。 都多大岁数了,摔这么一下子,感觉身体都散架了。 但为了儿子,她还是咬着牙,跪下向孙太后请安。 朱祁钰一回身,直接笑喷了。 汤太妃的屁股上,不知道谁淘气,用朱笔抹了一片,像是摔个腚墩儿,摔红了两片轮廓。 养心殿宫人都在笑。 汤太妃整张脸涨得通红通红的。 不知是羞臊的,还是气的。 “太妃快快免礼吧,您这入宫所谓何事呀?”孙太后板着脸问。 “回圣母。” “老身是为了那不争气的儿子来的。” “想请陛下,多多调教庆王,免得让他不走正道。” 汤太妃浑身都痛,却还在坚持。 “原来是这点事啊。” 孙太后笑道:“哀家听说,皇帝想令漠北王做宗人令,皇帝,可有此事?” “回皇太后,确实有。”朱祁钰不满孙太后趁机揽权。 “那不就结了,让漠北王好好管束他。” 孙太后笑道:“皇帝政务繁忙,这点小事没必要劳烦他。” “哀家为您做主了,哀家下懿旨,让漠北王好好管束庆王。” “您看如何?” 汤太妃一愣。 这圣母皇太后,什么时候和皇帝穿一条裤子了? 这母子融洽的样子,着实令人作呕。 “圣母……” 汤太妃怀疑孙太后是真的想管束庆王。 不是她所说的,要保护庆王。 她看向皇帝。 皇帝却低着头,看奏章,显然是在赶她走了。 “还有何事?”孙太后也厌恶这些宗室。 尔等也想染指皇位? 土木堡之败后,她竭力反对迎立襄王承嗣大统。 就是因为襄王当皇帝,她算什么? 朱祁钰当皇帝,她还是太后,因为她是嫡母。 “老身难以启齿。” 汤太妃算发现了,她的本事,在孙太后面前,根本就无用。 她想倚老卖老。 孙太后压根就不吃这套,她也不怕名声毁掉,天下人骂哀家又能如何?她还是太后,还是皇帝的嫡母!无法更改! 你去试试,谁敢骂太后! 骂了太后,就是在骂皇帝不孝,看看皇帝会怎么杀? 仗着辈分高也没用。 把孙太后逼急了,把张太妃请出来,那位可是仁宗皇帝的嫔妃,只比汤太妃小了一辈,但她的母家身份地位高啊。 所以汤太妃的法宝,在孙太后面前,毫无用处。 “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不能说的?”孙太后笑容和蔼。 “老身的孙儿和朱奠培那叛臣经常在一起玩,所以巡捕营就怀疑老身的孙儿也参与了谋逆。” “老身不是为了给孙儿辩解,才来求圣母的。” “只是想请圣母,招呼一句,别让他在巡捕营里受苦。” “倘若他真的参与了谋逆,老身第一个不饶过他,请陛下明正典刑!” 孙太后笑道:“哀家还以为是什么事呢?” “放心回去吧。” “等你回去的时候,您孙儿也就回去了。” “安心便是。” “都是一家人,还审什么呀。” 汤太妃下意识看了眼皇帝,她有点疑惑了,这天下做主的不是皇帝? “这个主,哀家是能做的。” 孙太后看向装傻充愣的朱祁钰,不满地问:“是不是啊?皇帝?” “全凭皇太后做主,朕都听从便是。” 朱祁钰装作勤政,其实就不想看这老厌物。 汤太妃松了口气。 又扯了两句家常,才磕头退去。 孙太后也站起来:“皇帝,哀家也不影响你办公了。” “朕恭送皇太后!” 朱祁钰也站起来行礼,对孙太后救场,十分满意。 果然,打败魔法的,只有魔法。 冯孝猫着腰小跑过来:“皇爷。” 朱祁钰笑喷了。 冯孝也忍不住在笑。 最后主仆哈哈大笑,养心殿所有人都在笑。 “皇爷,真把庆王世子放了?”冯孝收敛了笑容,问。 “放了吧。” 朱祁钰指尖敲打案几:“传旨,让漠北王担任宗人令。” “皇爷……”冯孝刚要劝。 朱祁钰摆摆手:“无妨,让许彬代办。” 冯孝恍然。 许彬可是想重获皇爷欢心呢,自然会用心办事。 “既然汤太妃想让宗人府管束庆王,那便成全她,告诉许彬,去庆王府,抽庆王三十鞭子!” 朱祁钰淡淡道。 打死汤太妃也想不到,她不来还好,她来了,反而儿子挨抽。 甚至,可能被抽死。 “奴婢遵旨!”冯孝要去传旨。 朱祁钰勾勾手指:“找个由头,把庆王的亲王位革了,看着碍眼。” “奴婢会交代许彬的。”冯孝记下来,他会交代许彬,让老厌物消失。 惹得皇爷不快,还有活着的必要吗? 他甚至在想,宗室里辈分高的,是不是都该消失呢? 朱祁钰站起来,抻抻身体,没有了困意,就继续处置政务。 过了很久。 “皇爷,净室房的太监请您翻牌子。”冯孝回禀。 “几时了?” “回皇爷,申时了。” 朱祁钰放下奏章:“今晚去看看贵妃,很久没去了,你去宫中物色几个颜色好的,禀报上来,朕改日看看。” “奴婢遵旨!”冯孝喜笑颜开。 如今宫中三位受孕,皇爷就该趁此良机,多多播种才是。 今年可是个好年头啊。 而在宫外。 西厂。 “郑厂公,可真有你的啊!”曹吉祥千算万算,没想到,自己也会被抓到西厂诏狱里。 他以为,郑有义的第一把火,是烧汤序呢! 却万没想到,是他! 但,曹吉祥的这个房间里没有刑具。 只有一张桌子,曹吉祥和郑有义面对面坐着。 “曹大哥,兄弟只是正常审查罢了,不要有这么大的抵触情绪。”郑有义脸上带着笑。 “大哥?” “你管本督叫大哥,却一心想把本督送进去,把本督送进地狱?” “你可真够阴险的啊!” 曹吉祥咬牙切齿。 郑有义还在笑:“大哥说笑了,兄弟这西厂番子,有些还是您帮着训练出来的呢。” “是本督有眼无珠!” 曹吉祥暗恨。 打死他也没想到,西厂是专门查他们的! 查就查呗! 查本督干什么? “曹大哥,情绪别这么大嘛,公是公,私是私,你我私交,还是一样的。”郑有义笑着说。 傻子才跟你私交呢! 你个阴险的王八蛋! 曹吉祥别过头去,不想理他。 “那兄弟就问了。” 郑有义问:“有人看到,你昨晚收了24万两的银子,如何解释?” 曹吉祥猛地睁开了眼眸:“你在本督身边埋钉子?” 连具体数字都知道! 出卖他的究竟是谁? “大哥,您想多了。”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曹吉祥真没想到,西厂的势力竟然这么大,巡捕营被完全渗透了。 郑有义收起笑脸,冷冰冰吐出两个字:“回答!” “原形毕露了吧。” 曹吉祥真没想到,人畜无害的郑有义,才是最阴险的那个。 老子真是有眼无珠啊。 “回答!” 曹吉祥却歪过头去。 “曹大哥,大家都是为皇爷效命的。” “皇爷反复叮嘱吾等要团结。” “兄弟可不想撕破了颜面,对你用一遍刑具,那可就不好玩了。” 郑有义慢慢站起来。 如果曹吉祥不配合,那就得进刑讯室,向刑具低头了。 “本督收的每一笔,都据实报给宫中,都知监都一清二楚,你可以去都知监查!” 曹吉祥终究低下头。 这才对嘛。 郑有义脸上重新绽放出笑容:“兄弟就说嘛,大哥是做大事的人,怎么会看上这点小钱呢?” “少给老子戴高帽!” 曹吉祥真想打死他! 尤其那张笑脸,看着就让人反胃。 “俞祥家中的军械,是从哪来的?” 豁然,曹吉祥瞪大眼眸:“是汤序出卖了本督?” 这件事。 他反复斟酌后,给皇帝上了密旨。 再也没有跟第三个人说过。 郑有义根本就查不出来的! 一定是汤序,汤序受不住刑,招供的。 “回答!”郑有义只有两个字。 “汤序从鬼市上弄来的。” “不是从军中弄来的?大哥你就直说,这点小事,兄弟会帮你的。”郑有义诱供。 曹吉祥瞪了他一眼。 如果他承认,郑有义会毫不留情地给他上刑,逼他说出更多的秘密。 陷进去一步,就出不来了。 “都是汤序办的,本督不知道。” “你真不知道?”郑有义又问。 “这点小事,需要本督亲自办吗?” 曹吉祥反问。 这就是曹吉祥的聪明之处,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说得越多越错。 进了诏狱,圣人都能查出三斤毛病。 “为何要栽赃俞祥?”郑有义又问。 “你说呢?” 曹吉祥看着他:“郑有义,大家都是办皇差的,很多事情应该心知肚明,何必说得这么明白?” “大哥消消火,喝口茶。” 郑有义不恼。 曹吉祥抬头看着他:“本督清清白白的,想查,随便。” “但本督要提醒你,诏狱里关着秦老汉,事关大局。” “若是耽搁了皇爷的差事,谁都落不着好。” “你自己掂量吧。” 郑有义一样看着他。 这个曹吉祥,一肚子秘密,但为人奸猾,找不到突破口。 他不该直接审讯曹吉祥。 应该像一条毒蛇一样,静静地观察,等待机会,一击必杀。 郑有义倏地笑了:“大哥说得对,兄弟也是例行公事,询问几个问题,您就可以回去办差了。” “都问完了?” 曹吉祥后背全是汗。 他也摸不清西厂的脉搏,担心真被抓到什么把柄。 现在的强硬,都是装出来的。 “大哥,火气别这么大嘛,喝杯茶,当兄弟给您赔个不是。” 郑有义亲自倒茶。 曹吉祥却直接拂开,拂袖而去。 看着曹吉祥的背影,郑有义就知道,虎头蛇尾,审问过早,白费功夫了。 “厂公,怎么办?” 进门来问的,是郑有义的心腹,叫钟平,是他的亲表弟。 “打草惊蛇了。” 郑有义吐出一口浊气:“第一把火没烧起来。” “要不咱们就不放他走,早晚能挖出点东西来。”钟平道。 “想什么呢?西厂是监察,不是流氓!” 郑有义冷冷道:“你以为咱们能监察厂卫,就没人监察咱们吗?以后做事要动动脑子。” “标下知错!”钟平道。 “但你说得也没错,曹吉祥没漏洞,不代表别人没有啊。” 郑有义很爱笑:“抓住龚辉这条线,把东厂给本公查个底儿掉!” 出了西厂。 曹吉祥在马车上大发雷霆:“回去后细查,看看谁是人,谁是鬼!” “敢背叛本督?” “统统活埋!” 曹吉祥表情凶厉。 汤序被抓,还把他供出来了,汤贤和汤赞,肯定是不能信了。 他现在唯一的心腹,就是刘玉了。 “营督,就算查出来,他们也是西厂的人,若死了,西厂会找咱们麻烦的。”刘玉小声劝解。 这口气就窝在曹吉祥胸口,吐不出来。 “营督!” “不如把这些人外派出去。” “找个借口,做掉!” 刘玉咬牙道:“不忠心的人,去哪都是没用的,西厂就算知道,只要找不出证据来,也拿咱们没办法。” “就按你说得办!” 曹吉祥面露凶色:“昨晚抓来的人,全都给本督细审,一个都别放过!” “标下遵令!” 刘玉开心坏了。 汤序一走,第一心腹的位置只剩下他了,估计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升任巡捕营指挥使。 他是曹吉祥的家奴出身。 所以他很清楚,要学会看清楚风向。皇爷的心思,才是天下的风向,揣摩透了,才能办好差事。 可刚到巡捕营,就收到口谕。 令他放走庆王世子。 “那个老厌物,求到皇爷那去了!” 曹吉祥一肚子邪火。 进了巡捕营,把朱邃坎提出来,抡着鞭子一顿狂抽。 要不是刘玉拦着。 把人都打死了。 朱邃坎帅气的脸庞,完全被抽破相了。 “营督,消消火,消消火!”刘玉把鞭子抢下来,让人把朱邃坎放了。 “本督的差事没办好,皇爷这是不满本督呢!” 曹吉祥气得哆嗦。 “昨晚,咱们往宫中送去那么多银子,皇爷怎么可能不满意呢?”刘玉安慰他。 宫中能满意吗? 西厂一查,巡捕营贪墨了几百万两银子。 宫中没下旨申斥曹吉祥就不错了。 没看到现在,宫中没传出升官赏赐的圣旨嘛,就说明皇帝不满意。 “净挑好听的说!” 曹吉祥喘几口粗气:“把人都召集起来,本督要驯话,巡捕营要自查。” “让他们清楚,皇爷赏赐的才能拿!” “皇爷不允的,谁也不能往腰包里面塞!” “谁塞了,本督就把他的脑袋揪下来,也塞进他的腰包里!看看他的腰包够不够大!” 巡捕营开始自查。 锦衣卫由三个副指挥使,管尧、宋汤和卢谦三个人在管。 此刻无比庆幸。 西厂没查他们。 也是,昨晚他们也没什么贡献,想贪也没地方贪啊。 夜幕降临。 朱祁钰早早就困倦了。 进入承乾宫,唐贵妃已经显怀了,被免了礼节,被皇帝扶着入殿。 “陛下,太医说臣妾还没到需要扶着的时候。”唐贵妃面容微微发胖,身子也重了。 “不要刻意控制饮食,胖些也好,朕喜欢。” 进了大殿,朱祁钰先让她坐下,自己再坐下。 “谢陛下宽怀。” 唐贵妃可知道这些男人,谁喜欢胖的呀,都喜欢平的,那个大,可不是件好事。 “朕说的是真的。” 谁喜欢平的啊,还是微胖YYDS。 “臣妾心情不错的,吃的膳食都是太医精心搭配的,对孩儿是有益的。”唐贵妃压根就不听。 她还在烦恼,变大了,皇帝会不会不喜欢了。 朱祁钰给她拿个棉垫,让她靠着。 唐贵妃脸上挂着甜蜜的笑容。 “朕在前朝实在是忙了些,不能日日陪伴在左右。”朱祁钰让宫娥除了唐贵妃鞋袜,让她放松些。 “陛下心里惦记臣妾,臣妾便心满意足了。” “穿得这么隆重干什么?多热呀?” 朱祁钰让人除了她的衣服:“别在这打扇子,寒风入骨,对身体不好,朕不怕热,都下去吧。” 唐贵妃看到皇帝脸上都是汗珠。 却为了她,不打扇子。 她让宫娥把扇子递给她,她帮皇帝打扇子。 “朕不热。”朱祁钰不许她扇扇子。 妇人养胎,不能受凉。 他叹了口气:“今日巡捕营来报,宜春王竟然取孕妇腹中胎儿的血,来炼制丹药。” “朕听完,就想到了你。” “若有人敢取你的血来炼丹。” “朕恨不得把天下人杀光!” 朱祁钰怒不可遏。 唐贵妃下意识捂住肚子,惊悚道:“取血炼丹?那腹中胎儿,可能活命?” “曹吉祥说,孕妇无碍,民间妇人不娇贵,怀有身孕也得劳动,想来是身体健硕的原因。” 朱祁钰眸中闪烁着怒气:“百姓已经生存得这般艰难了。” “他们享受着那般富贵的生活,还不满意,还要折腾百姓!” “若非被巡捕营发现。” “那几个孕妇,哪里还会有命?” 唐贵妃眸中涌现怒气:“陛下如何处置宜春王的?” “放血,至死。” “若非你怀孕,朕不会如此感同身受。” “看你腹中的孩儿,尚未出生,朕已经处处为他打算了。” “朕爱子女,将心比心,天下人谁能不爱自己的子女呢?” “那被残害的家庭,心里是如何想的呢?” 朱祁钰脱了外衫:“放干了他们的血,都是便宜他们了!” “要不是为了朝局稳定。” “朕就让他们生儿子,然后取他们儿子的血,再炼制成丹药,给他们吃!” “这帮畜生!” “还是人吗?” 唐贵妃赶紧帮着皇帝抚平胸口:“陛下莫要生气了,您已经处置了宜春王那样的禽兽,大仇得报。” “唉,朕总在想,如何规范天下人呢?” “为什么非要等人受到了伤害,才能受到所谓的处罚呢?” “就算行凶者受到了处罚,受害者的创伤,就能弥补了吗?” “就没有防患于未然的办法吗?” 朱祁钰倏地笑了:“爱妃,朕来你这,又说些前朝的事,叨扰你的安宁了。” “臣妾喜欢听。”唐贵妃慢慢坐起来,帮着皇帝抚平情绪。 朱祁钰让她坐下。 唐贵妃娇羞:“陛下,现在可不行。” “朕知道,就想这样抱着你,抱着你腹中的胎儿。” 朱祁钰在笑:“咱们一家三口,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多好。” 唐贵妃脸上荡漾出笑容,头放在他的肩膀上:“陛下,天下间没有两全其美的事,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嗯,朕已经给那几个妇人一些赏赐,再令她们丈夫,入皇家商行,谋个差事。” “陛下天恩,臣民是能感受到的。”唐贵妃安慰他。 “朕是君父,不需要臣民感谢朕,朕就希望,天下人都善良些,不要做人吃人的事情了。” 朱祁钰仰着躺下:“这是朕要当父亲后的感触啊。” 唐贵妃不解。 皇帝以前就有孩子呀,两女一男,怎么会说这话呢? 南宫。 现在叫漠北王府。 开了一道小门,许彬从里面走出来。 晚霞灿烂,空气香甜。 许彬闻到了自由的香气。 这段时间,他不断记录漠北王的情报,传递给都知监。 算是积累起都知监的信任。 皇帝才会派给他任务。 他先从都知监借了几个太监来,又乘坐马车,前往庆王府。 此时,庆王府上下沉浸在喜悦之中。 汤太妃豁出这张老脸,还是有用的。 起码孙儿回来了。 “人没死就行。”汤太妃是知道巡捕营那个地方的,孙儿是第一个活着出来的人。 “婆母,您看看这孩子被打的。”刘氏哭个没完。 “是那曹吉祥,他鞭打孩儿的脸啊,脸啊……”朱邃坎也跟着哭嚎。 “闭嘴!” 汤太妃面露厉色:“就是你给惯的!好好的男子汉,被你养成个废物!” 她捂着腰,差点被摔断了。 又指着朱邃坎,厉喝:“还有你,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忘了?” “你们这对母子,真是天生一对!” 汤太妃都不想管了。 刘氏赶紧收敛了哭容。 但看着儿子的惨状,还是泪流不止。 “别哭了,哭哭唧唧的,听着厌烦!”庆王呵斥。 刘氏才止住了眼泪。 朱邃坎断断续续道:“爹呀,我们回封地的,我不要在京师待了,不要待了……” 庆王赶紧捂住他的嘴:“你疯了!什么话都敢说!” 他惊恐地看了四周,确定都是自己家人,才松了口气。 汤太妃则怒视刘氏:“看看,这你教出来的傻儿子,什么话都说,这是要给整个庆王府带来祸患啊!” “跟我有什么关系啊!”刘氏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 汤太妃没听清。 “儿媳说知错了!”刘氏磕头。 “你知道错有什么用!好好的男子汉,被你养废了!” 汤太妃气到爆炸:“你知道错,就能挽回了吗?庆王府怎么娶你这么个儿媳啊,我庆王府前世到底做了什么孽啊!” 庆王赶紧扶住老娘,这是他的护身符啊。 没看老娘入宫一趟,儿子都放回来了嘛。 刘氏跪下低着头,眸中闪烁着怨恨。 “还有你!” “怎么一点记性都不长呢?” “在宫中和陛下顶撞干什么?” “胳膊能拧过大腿?” 汤太妃数落庆王,语气明显好转了许多。 老太太疼儿子的心,一听就知道。 “儿子知错,以后再也不敢了!”庆王也心有余悸。 都是为了这个傻儿子。 全家弄得鸡飞狗跳的。 以后可要长记性了。 “罢了,老身豁出去这张老脸,此事就此作罢。” 汤太妃揉着腰:“以后记住了,在京师要谨言慎行,绝不能再触怒陛下了,否则,谁也保不住整座王府!” “是是是,儿子再也不敢胡闹了。”庆王赶紧认错。 却在这时,门房来报。 “启禀太妃,宗人府派管事太监来府了。” 汤太妃皱眉:“宗人府?管事太监?” 庆王也不知道,没听说过呀。 “是哪个太监?”汤太妃问。 门房也不知道啊:“好像说是南宫来的。” “儿子去见客。” 庆王必须得出面,总不能什么事都劳烦老母亲吧。 他走到前厅,冲许彬行礼。 “咱家见过庆王殿下!”许彬行礼。 “敢问公公造访,所为何事?” 许彬朝他乐了,笑得让人毛骨悚然:“来人,把他抓起来!” 庆王登时变色:“本王犯了什么罪?放开本王,放开!” “宗人令漠北王传令,庆王不能谨言慎行,不会管束子嗣,故宗人令代为管教,鞭庆王三十!” 许彬宣读传令。 庆王目瞪口呆:“宗人府什么时候来的宗人令?” “庆王殿下还不知道吗?” 许彬满脸讶异:“是汤太妃入宫请旨,请封漠北王为宗人令的,陛下宽仁,就降下圣旨。” 我母亲? 庆王更傻眼了。 母亲不是入宫为他家求情了,怎么变成去为漠北王求情了呢? 汤太妃也从内堂走了出来。 “见过太妃!” 许彬规规矩矩行礼,旋即给都知监太监一个眼色,把庆王抓起来,打。 “慢着!” 汤太妃皱眉:“许公公,打人总要有个理由,何况是鞭打藩王!” “回禀太妃,宗人令传令咱家行事,您若对宗人令的令意不满,可去找宗人令分辨,咱家管不到那些。” 庆王已经被抓起来了。 把他吊在大门上。 “慢着!”汤太妃非得要个说法。 啪! 回应她的,就是一道响亮至极的鞭响。 庆王惨叫一声。 凄厉的惨叫声,能传出五条街去。 附近安置的全是宗室。 纷纷有人从墙头上冒头,迎上许彬的眼眸,全都缩头回去。 反正庆王被鞭打,瞬间传开。 “尔等岂敢放肆!”汤太妃急了。 若是普通鞭打,她也就忍下了,大不了将养几个月,也就痊愈了,这口气他们庆王府忍了,可以。 但是。 按照这个力度,三十鞭子,肯定打死。 “咱家看,是太妃放肆!” 许彬面露怒容:“此乃宗人令之令,太妃为何屡屡阻挠?” “咱家敢问太妃,太妃是以什么身份,阻挠宗人令?” 汤太妃没想到,这太监这般强硬。 她也失了方寸。 那鞭子实在太狠了,照着打死的方向去的。 “老身乃庆靖王的王妃,乃太祖皇帝的儿媳!你说老身是什么身份?”汤太妃方寸大乱。 “那你姓朱吗?” 许彬可是文官啊,在瓦剌大营里,把朱祁镇救出来的人,嘴皮子一流。 汤太妃一愣。 “宗人令,管束的是宗人府!” “您汤太妃来头再大,也管不到宗人府。” “庆王只要是皇族,就得听宗人府的!” “谁敢有异议?” “难道,太妃想造反吗?” 许彬直接一顶帽子,扣在汤太妃的头上。 啪! 第二鞭子落下,庆王就被抽晕过去了。 汤太妃脸色急变:“老、老身……” 她两眼一闭,直接晕厥过去。 按理说,她是太妃,连皇帝都得给三分薄面的。 但是,许彬是太监。 祸国殃民的太监! 他要什么名声? 反而名声越坏,他越安全!越能得到皇帝的宠幸! “继续打!” 汤太妃躺在地上,许彬看都不看一眼。 啪! 鞭打声,打在儿子身上,疼在母亲心里啊。 汤太妃又睁开眼睛,刚要说话。 “太妃不是晕了吗?” 许彬阴恻恻道:“难道太妃要诈死?陷漠北王于不义吗?” 汤太妃忽略了。 许彬代表的是漠北王。 所有骂名,都是漠北王背着。 不是皇帝背着。 皇帝巴不得朱祁镇的名声越来越坏。 “你、你……”汤太妃一口气没上来,噗通一声栽倒在地上,这回真晕了。 许彬还是不理她。 指着庆王:“打,加快速度!宗人令等着回禀呢!” 啪啪啪! 庆王是晕了,又被抽醒。 抽醒,又疼晕了。 “不能打了,不能打了!”庆王妃刘氏跑出来,哀求许彬。 许彬可不吃这套:“庆王妃,咱家是执行命令,您跟咱家这样的货色过不去干嘛呀?” “您真想救庆王,就得去找宗人令呀!” 刘氏傻傻问:“谁是宗人令?” “漠北王呀。” 刘氏又懵了,漠北王府谁能进去呀? 进入百步之内,都会被射杀。 这是让她去死吗? 她傻傻地看着许彬。 许彬发现了,这王妃就是个傻子。 他瞥了眼真晕过去的汤太妃,计上心头,压低声音道:“王妃,咱家给您指条明路。” “公公大恩大德,庆王府永世不忘!”刘氏只想求许彬,放了庆王。 许彬往前走几步,声音很小:“王妃,您家的祸患,归根结底,来自宫中。” 他看了眼汤太妃。 刘氏还没明白,但顺着许彬的视线看过去,就明白了。 宫中厌恶她的婆母汤太妃。 所以才鞭打庆王,以示惩戒的。 就是说,庆王和汤太妃中间二选一,只能活一个。 当然只能得让庆王活着! “可、可……”刘氏跟许彬说。 许彬却退让两步,多的他可没说,什么都不知道。 刘氏脑补之后。 看向了晕厥的汤太妃。 眸中释放出刻骨的恨意。 汤太妃这个婆母,可是不好侍奉的,她天天都被婆母苛责、辱骂、站规矩。 整个庆王府都笑话她蠢,甚至整个皇族都知道她蠢。 都拜你所赐。 我也是庆王明媒正娶的嫡妻! 我家也不是百姓人家! 凭什么就你聪明,偏偏我蠢呢? 你瞧不起我,瞧不起我儿子,哼…… 你这个该死的老厌物! 你要是永远也不醒,就皆大欢喜了。 之前欠的一千字,还清了!求订阅!更新时间还是老规矩! (本章完) ------------ 第199章 复盘土木堡,这叫打仗?干脆抹脖子自杀算了! “求求公公怜悯太妃。” 刘氏行万福礼:“婆母有疾,请公公允许医治。” “王妃请便。” 许彬瞥了眼真晕过去的汤太妃,嘴角翘起,这回不能给皇爷添堵了。 刘氏打发家丁,把太妃背回去。 啪! 晕厥过去的庆王,又被抽醒了。 她过来感谢的时候,偷偷给许彬塞了一块玉佩:“大人,求您抬抬手,别闹出人命来,事后必有重谢。” 许彬朝她轻轻一笑,脚尖并拢,给行刑太监传递暗号。 果然,那鞭声明显变小。 刘氏对许彬感恩戴德。 暗骂那老厌物,宫里的公公多好说话呀? 花点钱财就能打通关系,哪有你们想的那么复杂? 早就该让本王妃当家,你们都瞎了眼,本王妃的能力你们视而不见,只能看到本王妃的缺点! 以后这种日子就再也没有了! 三十鞭子打完。 许彬回漠北王府禀报。 庆王被放了下来,奄奄一息,人还没死。 庆王府狭窄,只能和亲儿子放在一块,让医者医治。 安化王妃过来探望,问刘氏:“婆母可看过医者了?” 初代庆王有六个儿子,活着被封王的有五个。 初代庆王死后,长子朱秩煃和次子朱秩燽争位,当时闹得沸沸扬扬。 后来朱秩煃仗着母亲汤太妃,继承庆王位,朱秩燽获封靖宁王,但获封王爵后就死了,死因一直是个谜团。 另外两个郡王,都没活到成年。 活到现在的庆藩,只有庆王和安化王朱秩炵两位。 “用伱管?”刘氏瞪着安化王妃。 安化王是庶子,从小就惧怕汤太妃,王妃出身农家,在王府里更是没什么话语权。 被刘氏训斥后,赶紧垂下头。 夫妻俩报团取暖。 “贱户出身的贱胚子,天天痴心妄想,婆母自然由本王妃照料!轮不到你插手!”刘氏色厉内荏之后,竟后悔了。 竟在想,她毒死汤太妃后,让安化王妃背锅。 顺手除掉了安化王妃,她就一家独大了。 “等一等!” 刘氏叫住她,恶狠狠道:“不能便宜你这贱胚子,本王妃尚需照料王爷,你去照料婆母。” “妾身遵令!”安化王妃就是个受气包。 她丈夫安化王也是个受气包。 安化王是初代庆王第四子,亲眼看见大哥二哥争位,二哥忽然病逝,儿子也死了,靖宁王一脉无人承嗣。 三哥朱秩爃待人宽厚,五弟朱秩炼少而聪慧,却都没有成年。 偌大的庆藩,只有一个亲王,一个郡王,孤孤零零。 安化王要不是会装疯卖傻,逆来顺受,他估计也活不到成年的。 当天晚上,汤太妃暴毙。 消息传入宫中。 已经第二天天亮了。 朱祁钰正在听怀恩讲经义。 “怎么死得这么突然?”朱祁钰皱眉,刚进宫,晚上就死了,岂不让天下人怀疑? “回皇爷,庆王府关门,不许任何人探望。” 朱祁钰乐了,有这么蠢的人? 这不摆明了告诉别人,汤太妃死得有鬼吗? “让周瑄去查,宗人府协助。” 苦练九个月。 早晨锻炼半个时辰,晚上散步半个时辰。 朱祁钰练出肌肉,身上越来越硬。 胃口也变得很好。 原主一顿勉强吃一碗饭,还病恹恹的,他一顿吃两碗饭,肚子里还有空隙,要吃点水果,才有饱腹感。 头顶的白发,竟然变黑了。 出现了逆生长。 这和太医院给他搭配的膳食有关系,谈允贤和太医院给他搭配出的膳食,真是狗闻了都跑路。 但朱祁钰吃了三个月,顿顿都吃。 不好吃的,才有营养。 随着饭量增大,某些方面也在变强,但他竭力控制,胡濙说七到十天最合时宜。 他就固定时间,绝不过度,浅尝辄止。 平时再想,也清心寡欲。 他活生生把自己过成了工具人。 擦拭干净,换上冕袍,步行去奉天殿。 他身形比之前魁梧了不少。 他身材不高,约莫176。 之前胎胎歪歪的,虽然很瘦,看不出魁梧来。 但身材塑形后,他肩膀挺直,腰杆极直,肌肉撑起了宽衣大袍,显得人高大魁梧。 今日特殊,腰间挎着剑。 龙行虎步走上丹陛,坐上龙椅。 “都起来吧。” 朱祁钰把腰杆拔得笔直,如军人一般,一举一动充满力量感。 “就查出个冰山一角,却让朕触目惊心啊。” 朱祁钰缓缓道:“这是东厂的密奏,读给你们听听!” “大明第一国公,竟然倒卖军械,导致民间军械泛滥!” “厂卫查到的那个地下室。” “在阜成门附近,还有两个!” “每年从他们手中流出去的军械,不计其数。” “触目惊心。” “而这些钱,分成无数份,送到了京中达官显贵的手中。” “诸卿,谁收到了?” 刚站起来的朝臣,全部跪下。 “没人说话?” “就是说都没有喽?” “好!既然尔等清白,那就都起来。” 朱祁钰嘴角勾起笑容:“来,把张忠一家,宣上殿来,就在奉天殿上审,朕亲自审。” 朝臣惊呼一声。 “陛下,两日没有处理朝政,天下大事堆积很多,请陛下先以朝政为重!”张凤劝谏。 “张爱卿,心虚什么啊!” 张凤不干了:“微臣一片公心,可照日月,微臣有什么可心虚的?” 他跪在地上:“陛下,若微臣拿了一两银子,请陛下斩微臣的脑袋!” “拿了二两银子,请陛下杀微臣一子!” “拿三两银子,请陛下斩我张氏全族!” “微臣绝无二话!” 张凤掷地有声,正义凛然。 “有些誓言别发早了。” 朱祁钰阴恻恻道:“把张忠带上来!” 很快,张忠一家,和张家的管家,都被带到奉天殿上来。 张忠等人行礼叩拜。 “朕听范青说,你是个硬汉,朕以为你不会拜朕呢。”朱祁钰跟张家管家说话。 “小人是明人,就得拜圣天子。” 管家说话很费劲,他进了诏狱,过了两遍刑,还能走路说话,绝对是硬汉。 “看来诏狱的刑具,教会你做人了。” 朱祁钰嗤笑:“说说吧。” “陛下让小人说什么啊?”管家说话含糊不清。 啪! 带他进来的太监,用戒尺狠狠抽他的脊背,那管家痛得趴在地上。 “在奉天殿上,要大声说话!” 那太监阴惨惨道:“让皇爷辨别你的声音,活腻味了?掂量掂量,你还有儿孙呢!” 管家慢慢爬起来,恭敬磕头,嘶哑着嗓子说:“小人请问陛下,让小人说什么?” 啪! 戒尺又打在脊背上。 管家感觉脊骨被打断了。 这是铁尺,行刑的太监还不留手,轻轻打一下,都皮开肉绽,何况重重一击,能把脊骨打断。 “敢问皇爷?你是什么身份,自己不清楚吗?贱胚子!” 太监提醒他:“再啰嗦,你女儿就要去接客了,掂量掂量。” 朱祁钰笑眯眯地看着行刑。 这种人就是皮子紧,帮他松松,才会老实。 什么忠仆? 就是刑罚没到位而已。 进了诏狱,神仙也得吐口。 “是他!” 管家指向了张凤。 张凤目瞪口呆:“污蔑,这是污蔑!” 管家呕出一口血,用袖子擦了擦,坚持道:“军械调配,是要走户部的账,只有经过户部同意,才能层层批复。” “你是户部尚书,没有你的调令。” “军械是运不走的。” “荒谬啊!” 张凤立刻辩解:“军械是先经过兵部层层审批,然后报与户部核算,核算之后,本官盖印,开始制造。” “然后又经过兵部调配,最后是本官盖印,才能一一批复下去!” “倘若本官被你收买了!” “那兵部尚书呢?” “不经过兵部尚书,靠本官一个户部尚书,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调走军械了?” “说出去没人相信!” 张凤的话,朝臣跟着点头。 管家忽然朝他笑了:“张大人,您知道为什么小人认识您吗?” “你是英国公府的大管事,认识本官,有什么稀奇的?”张凤辩解。 “并不是!” “景泰二年年底,小人亲自造访您的府邸。” “送去12万两白银!” “是用马车解送进去的。” “张大人,您不会忘了吧?” 能当第一公爵的大管家,自然有一双火眼金睛,过目不忘。 张凤嗤笑出声:“没错,英国公府总共给微臣送了46万两白银!” 朝臣惊呼一声。 “但这些银子,几个月之前,微臣已经主动解送进入脏罚库了。” “一切都可以去查!” “本官一分都没用过!” 张凤坦然道:“但本官要重申一遍,这笔钱,不是倒卖军械的脏钱!” “而是英国公府,有几个远房亲戚,想安排到户部,走了本官的关系。” “这几个人,本官早就写成奏章,报与宫中了。” 管家讶然:“不对,英国公安排几个人,还用劳烦您?而且,安排几个人,几千两银子就够了,怎么要送几十万两?” “哼!” 张凤冷哼:“你确定还要继续说吗?” “本官若在奉天殿上,将此事揭开,张辅都得被开棺鞭尸!” 轰! 整个奉天殿一片哗然。 管家脸色一变,知道张凤要说什么了! 他赶紧摇头,想冲过去阻止张凤。 啪! 那太监狠狠一道戒尺,抽在他的脊背上,他被抽翻在地,痛得浑身抽搐。 想说话,那太监又抽他! 不让他说话! 啪啪几下。 整个脊背,都被打烂了。 “想彻底说清楚这些银子!” “就得先说一件往事!” “正统十四年,七月,发生了什么事,尔等都还记得吗?” 张凤目光萧索,充满落寞。 朝臣哗然,正统十四年七月,就是漠北王率领京营出征漠北的日子。 所有明人,都记得清清楚楚。 “说!”朱祁钰目光充满阴霾。 “正统十四年,七月。” “也先犯边!攻掠大同!” “漠北王不听群臣劝告,于七月十七日,御驾亲征!” 说到这里,张凤语气凌厉:“各地大军匆匆入京,准备严重不足,便御驾亲征!” “微臣还记得,那段时间的天气啊,只能用非常坏来形容。” “七月的天,却是绵延不绝的大雨,停不下来的大雨啊,大雨倾盆,绵延不绝。” “在路上,群臣劝谏漠北王回师,此等天气不宜出征,但王振非但不听,还辱骂群臣!” “漠北王只相信王振,不信朝臣。” “大军于七月二十三,至宣府;” “七月二十五,至万全峪;” “七月二十六日,至怀安;” “七月二十七日,至天城西;” “七月二十八日,至阳和;” “七月二十九日,至落馹(ri四声)。” 张凤语气急促,对土木堡一战的情报,如数家珍。 “这是大雨天啊,路途泥泞,艰行险走,大军如此急行军,丝毫不顾兵卒情绪。” “诸君设身处地去想,大军当时该多难啊。” “可谓是士气低落到了极致!” “王振不管士气。” “也不管有识之君的劝阻。” “也不管瓦剌大军正在迂回包围,形式险峻。” “更不管国家危亡!” “八月初一,终于到达大同!” “诸臣皆劝:臣子固不足惜,主上系天下安危,岂可轻进。” “但王振不听啊,漠北王更不听啊!” “不顾险恶天气,不顾险恶地理,不顾险恶局势……一条路走到黑!” 过去了八年,张凤提起来,仍觉得义愤填膺。 “但是。” “户部尚书王佐、大学士曹鼐、吏部郎中李贤等正直的大臣曾策划,用非常手段杀掉王振,逼銮驾回京!” “但英国公张辅老迈无胆,不敢承担风险,导致此事无疾而终。” “恰逢我军将领屡屡战败。” “杨洪、杨俊、任礼、井源、陈怀(平乡伯,儿子陈辅)接连战败,郭登想应圣驾入紫荆关暂避,遭到王振的拒绝。” “与此同时,在辽东,脱脱不花偷袭辽东,王翱、曹义,又败了!” “辽东之战,堪称耻辱!” 张凤忽然大吼:“脱脱不花才多少人啊!” “虽打辽东一个措手不及,但辽东地域辽阔,大可以整装再战。” “可王翱、曹义一退再退,打不敢打,退不敢退,干脆就败,战战皆败,把整个辽东拱手让人!” “人马损失殆尽!整个辽东五十余年的积蓄,全都没了!” “这也是名臣?” “这也是名将?” “简直天下最大的笑话!” 朝臣都懵了,张凤忽然发疯干什么啊? 而说这些往事,和他贪银子,有什么关系啊? “战后,呈报上来的记录,脱脱不花只掳走了一万多人。” “你们信吗?” “八年过去了,辽东还剩下多少人,大家心里没数吗?” “那战报,老夫不忍卒读!” “最丢人的还不是辽东之战。” “而是甘肃之战!” “马昂和任礼、刘永成(太监,前文有),真的打了一场惊世好仗啊!” “连史书都不敢记载的好仗!” “战报送到京师,朝臣都惊呆了,这打得是仗?” “哪怕甘肃无人戍守,都比你们打得强!” “这就是正统朝、景泰朝的名将!” “哼哼!” “问问还活着的马昂和任礼吧,甘肃还剩下几个活人?” 张凤眼中含泪:“大明向来报喜不报忧,呵呵,名将都是包装出来的,名臣都是吹出来的!” “敢向天下人展示一下吗?” “不敢!” “因为他们没有本事!都是吹出来的!粉饰太平罢了!” 张凤在怒吼。 整个奉天殿瑟瑟发抖。 因为他点名的这些人,要么是如今朝堂的中流砥柱,要么儿子、孙子,都在军中效力。 死了的也都是世之名将,后世会被收录入名将谱的。 可谓是地图炮,把整个勋臣给轰塌了。 “鹞儿岭和鸡鸣山两战,只能用耻辱来形容。” “吴克忠、吴克勤、朱勇(成国公)、薛绶、刘僧,这几战打得,史书都不敢记吧?” “老夫也不想说了,老夫这心啊,承受不住再来一次刀绞了!” “这就是我大明的名将!” “笑话!名笑话!” “幸好都死了,要是还活着,老夫就拿一坨屎,塞进他们的嘴里!” “让他们自己知道,自己多么臭不可闻!” “哪怕没上过战场的人,也不会那么打仗的!” “还所谓名将,牛都不敢像你们这么吹!” 张凤发疯了。 这是要彻底得罪死勋臣啊。 勋臣怎么能容许,自己的祖先有污点呢? 他们只会删除史料,让后人不知道这段历史。 仅此而已罢了。 想让他们上进?成为栋梁之材?那多累啊,还是勾栏瓦舍舒服,然后包装包装,就成名将了。 后代好躺在“名将”的福泽里,狠狠吃个一千年。 “唉!” “鹞儿岭和鸡鸣山两战战败之后,漠北王只能被迫驻跸土木堡。” “老夫到现在都想不明白,漠北王为什么要停驻在土木堡呢?” “当时为什么非要走怀来呢?” “七月十五日,杨洪就上表通报,怀来已经被瓦剌占据,为什么还要走这条路呢?” “难道漠北王不知道,怀来极有可能被攻占了吗?” “为什么还要走呢?” “走怀来这条路,只能被迫驻跸土木堡。” “诸君都看过土木堡的地形吗?” “那个地方,是天生被伏击的地方。” “八年来,老夫到了晚上就会想,漠北王为什么要走这条路呢?难道一点军事常识都没有吗?” “最近,老夫想明白了!” 张凤睁开眼眸,怒目而瞪,恨意滔滔:“因为,有人在诱导漠北王,故意引导他走这条路,让他停驻在土木堡!” “等着瓦剌大军,包围漠北王!” “果然!” “八月十五,也先诈和,诓骗漠北王进献和表。” “旋即出尔反尔,突然包围我明军,前后夹击,明军惨败,这就是土木堡之败。” “我明军主力尽丧,朝中、军中精华一扫而空,漠北王被俘!” “结果,就是我大明的腰杆,被打断了!” “但这一切,都是巧合吗?” 张凤洋洋洒洒,粗略描述了土木堡之战的经过。 热血的朝臣心怀激愤。 更多人在思索,张凤为什么要说这些呢? 和他的贪赃有什么关系呢? “如今王翱、王直等人伏法。” “当年的老人越来越少。” “可能都忘记了一件事,土木堡之败前,邢国公曾断了供应大军的粮草。” 张凤淡淡道。 于谦侧目看过来,张凤神情悲壮。 他又转身回去,作为老朋友,顿时明白了张凤的心思。 朝臣惊呼:“当时大军本就陷入泥泞之地,怎么还能断了粮草呢?邢国公莫不是……” “当时户部尚书是金濂,知道他为何也答应了吗?” 张凤大声道:“因为,转运去宣镇的粮草,明军一粒米都吃不到!” 轰! 整个奉天殿炸裂。 胡濙闭上了眼睛,他明白了张凤这番话的深意了。 剑指英国公张辅! 于谦欲言又止,却没说出口。 涉事的,大多都死了,知道当年事情的人,越来越少了。 但历史,不会被掩盖的。 “英国公府的大管家,想必你是最清楚的吧!”张凤厉喝。 管家摇头,他只要动嘴要说话,戒尺就抽他。 “老夫再重复一遍!” “从京师转运过去的粮食,都是喂给瓦剌骑兵的!” “而这,就又要牵扯出一件往事了。” 张凤苦笑两声,慢慢跪在地上:“陛下,关于军械倒卖的事,微臣撒谎了,微臣知道此事,但一直没报。” “因为,微臣的把柄,被人抓着呢,微臣不能说,也不敢说!” “求陛下处死微臣!诛微臣满门!” 他自爆了! 用死,来炸死勋臣! 这才是张凤的目的。 “说出来。” 朱祁钰在配合张凤。 没错,戏台子是他亲自搭建的,张凤是他请来的演员,他要用勋臣的血,警告勋臣,谁也不许动朕未出世的孩子!谁也不许! 张凤磕个头,抬起头时,眼中泪流不止。 风萧萧兮易水寒。 “当时微臣只是户部郎中。” “在金尚书手下做事。” “每月初一,微臣都能领到一笔很可观的银子,户部每个人都有。” “这笔钱是怎么来的,当时微臣不知道。” “但当微臣成为户部尚书时候,就知道了。” “这是粮食转运的损耗!” “就是说,粮食经手转运,会天然减少,属于正常损耗,当然也有不正常减少,微臣会写在奏章上,请陛下详阅。” “这些都算是一笔光明正大的收入,朝野上下都知道。” “但是,金尚书不能理事之后,景泰二年,微臣就收到了张府管家所说的12万两银子!” “那不是粮食损耗。” “而是粮食倒卖的钱!” “正常运往边疆的军粮,大部分都发不到当地的,要么卖给富商,要么直接运到漠北。” “这笔钱,一直都有!” “调包军械的钱,微臣没收到,但是兵部尚书,一定会收到。” 张凤刚要说话。 于谦却抢了过去:“张阁老所说甚是,这笔钱确实存在,兵部上下每年都会分润这笔钱,但微臣没碰过。” 张凤一愣,他没想到,于谦竟要救他。 他冲于谦摇头。 于谦不理他。 奉天殿内却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这种事能摆在明面上说吗? 不止张凤自爆,于谦也直接自爆了。 胡濙瞳孔微缩,开始明白,皇帝要干什么了。 “接着说!”朱祁钰语气森寒。 “所以!” “当年邢国公在前线打仗的时候,忽然断了粮草,其实是为了漠北王的安危!” 张凤的话。 引起朝臣非议,不管粮草能不能运到漠北王的手里,运是必须要运的,于谦没有权力,停止运送粮草。 万一这批粮草是救命粮食呢? “陛下,微臣有话要说!” 于谦深深地看了眼张凤。 他明白,张凤自爆后的下场,他必须要帮老朋友揽下来。 只有他,才能在这场风波中,全身而退。 张凤刚要阻止,于谦冲他微微摇头,高声道:“陛下,微臣替他说!” “八年过去了!” “正统十四年,土木堡,至今仍是陛下、微臣、朝中诸君、天下人,乃是大明心中的痛!” “年初时,微臣路过土木堡,都不敢看一眼,只派人匆匆祭奠,便匆匆离去了。” “微臣不敢看啊,真的不敢看。” “不止张凤在想,为什么漠北王要走这条路呢?” “微臣也无时无刻不在想。” “正统十四年八月,微臣断了前方的粮草,其实是受了金尚书的点拨。” “张凤所说的损耗,不止户部有,兵部也有,工部也有,礼部也有!阁部司礼监都有!” “整个朝堂上都有!” “不止粮食有损耗,军械有损耗,银子有损耗,木料、工具都有损耗!什么都有损耗!” “所有损耗,都是公然贪腐的对象!” “但这些钱,是明面上的钱,拿了就拿了,无可厚非。” “但是!” “陛下、诸君!” 于谦忽然环顾群臣:“可能还不知道,瓦剌大军使用的军械,比我明军精锐十倍,而制式,竟是我明军制式!” “不止土木堡时,今年微臣征瓦剌、鞑靼时,也是如此!” “他们的装备,十分优良。” “比我军装备更优秀。” 朱祁钰不满于谦保下张凤。 他要用张凤的命,换很多人的脑袋! 所以他今天带剑来,打算亲自杀一批,震慑勋臣。 “所以,厂卫发现大型制造工厂。” “微臣一点都不震惊。” “因为很早就有了!” “除了陛下您,所有人都收过这笔孝敬!” “送这笔孝敬的,恰恰是英国公府!” 这一点,早就不让人震惊了。 都猜到了。 兜着么大弯子,就想引出英国公府。 “八年来,微臣一直在想,漠北王为什么走那条路呢?” “但今年打了三仗,微臣想通了!” “是有人,被瓦剌收买,故意引着大军走这条路的!” “故意让漠北王进了设好的圈套!” “等着瓦剌大军,肆意屠戮我明军的!” “导致我明军五十万大军惨死!” “罪魁祸首,就是英国公张辅!” 于谦很聪明。 反复说自己立下的功劳,然后才说出张辅,这是为了自保。 也在保下张凤。 轰! 整个奉天殿瞬间炸裂。 果然,皇帝的目标是死了的张辅! 明白了,张凤在配合皇帝演戏,目标是彻底削掉张辅的威望,把他贬成罪人。 问题是张凤,为什么要用自己的命,来配合皇帝呢? 图什么呢? 胡濙陷入思索。 “也不是张辅!” 于谦环视众人:“而是所有勋臣!” “不!” “这也不准确,可以说是所有人收到孝敬的人!” “都是刽子手!” 于谦爆发了:“五十万大军啊,都是被尔等所杀!亲手所杀!你们晚上睡得着觉吗?” “军民死了,也就罢了!” “可你们是人臣啊,竟诱使君上被捕!” “君君臣臣,君上是天下人的主子,你们的圣贤书都读进狗肚子里了吗?” “你们还是人吗?” 于谦厉吼。 朱祁钰却看着他,于谦在保张凤,不惜深陷泥潭。 “陛下!” 于谦又磕头:“还有一事,微臣必须说出来!” “当年,土木堡大败之后,逃回来的人,就有英国公张辅!” “张辅没有死在战场上!” “他是为了保住家人,死在家里的!” “是他的家人,把他的尸体,送去了土木堡!” 于谦忽然指着那个管家:“这就是他不敢说出口的真相!” 整个奉天殿被震到了。 聪明的已经明白了皇帝的深意。 皇帝让张凤演戏,复盘土木堡之败,不是为了彻底削掉张辅遗泽,而是剑指勋臣! 他要对勋臣下手了! 胡濙深深看了眼皇帝,皇帝心狠啊,想用张凤的命,去换全体勋臣的命。 于谦强加干涉,他要保住张凤的命。 “张辅。” “世受国恩。” 朱祁钰语气阴厉:“竟是天字第一号汉尖。” “为什么啊?” “他是英国公,是大明第一国公,无论谁是皇帝,都要仰仗他的。” “他家的富贵,与国同休,他为什么要叛国呢?” “太宗、仁宗、宣宗、漠北王给他的赏赐不够多吗?他还有什么想要,得不到的东西吗?” “为什么要当汉尖呢?” 有心人就会发现。 皇帝已经给张辅定性了。 别忘了,张辅被追赠王爵,就算是要查,也要经过冗长程序的,不可能皇帝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定性了的。 可这个时候,谁敢为张辅发声呢? 看看英国公府,就剩下一个残废领两个小孩子了,还如何光耀门楣? 没好处的事,谁会做? “陛下,因为贪婪!” 于谦慷慨道:“张辅向漠北卖粮食、军械,已经被瓦剌彻底捆绑了,他抽不了身了。” “哪怕他不想出卖漠北王。” “也由不得他了。” “所以,他只能以死谢罪。” 朱祁钰倏地笑起来:“可他死在了家里,不是战场上。” 他慢慢站起来:“多么讽刺啊。” “一代名将,竟死在了家里。” “朕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啊。” “土木堡一败,让大明成为天下笑柄。” “朕不曾想过,里面却存在如此多的弯弯绕绕,朕听完,真的不寒而栗。” “朕以为!” “将军打仗,只考虑战场形势,不必考虑利益关系,更不必考虑朝堂,只要把心思放在战场上就够了。” “是朕天真了。” 朱祁钰长叹一声:“土木堡一败,朝中精华文臣武将尽丧,朕都不敢看实录。” “往事不堪回首。” “但是!” 铿锵! 宝剑出鞘。 “朕能容许战败!” “但不能容许,被自己人出卖!” “传旨,所有在土木堡之战中战败的勋爵,全部收回世券!以儆效尤!” “故定兴王,于国有功,不可抹杀,虽曾卖国求荣,但功是功、过是过,功过是非,朕无法评说。” “传旨,在定兴王墓碑上,加刻‘卖国求荣’四个字。” “其爵位不变,功劳照赏,过责不记录,一切维持原样。” “其子嗣不再承嗣英国公爵位……” “唉,删除英国公后人的记录,史书不记,后人不知,是非功过,由后人评说吧。” “在定兴王墓旁边,修建一座三国于禁的雕像。” 朝臣个个目瞪口呆。 可真有您的! 这是让英国公绝嗣啊。 这还不够,在张辅墓碑上刻下卖国求荣四个字,然后还不记载,这不摆明了让人瞎掰吗? 史书不记载英国公后人,仿佛在说英国公缺德到冒烟,没儿没女。 论损,还得看您。 再说了,于禁是什么东西,读过三国的都知道吧? 魏国老臣,跟随曹操鞍前马后三十余年,结果投降了关羽。 皇帝是借古讽今,把张辅形容成于禁呢。 这让张辅当什么名将? “此人!” 朱祁钰指着那管家:“其九族凌迟!” “张家的家丁,悉数捕杀,一律处死!” “无论跑去哪里的,都杀!” 张忠却傻了。 皇帝说,英国公无嗣,就是说史书上记载,英国公没儿子。 他算什么? “陛下开恩啊,陛下!”张忠不停磕头。 朱祁钰伸手一扇。 贺知恩立刻明白,皇爷是让张忠一家几个人彻底消失。 皇爷不想看到他们。 “难道,土木堡之败,和漠北王真没关系吗?”朱祁钰忽然爆喝。 胡濙明白,皇帝在点他呢。 立刻跪在地上:“陛下,漠北王贪功冒进,过于急切,才误中有心人的算计,又宠信王振,将兵权尽付于王振之手,所以才大败……” 他罗列出很多条罪责。 朝臣跟着附和。 “朕欲降漠北王为郡王,诸卿可有异议?” 皇帝这一刀,没斩在全体勋臣身上。 砍漠北王脑袋上了。 “陛下,漠北王确实有错,但毕竟是曾经龙御九天之尊,如何能纡尊降贵降为郡王呢?”胡濙认为不妥。 “郡王就不尊贵了?” 朱祁钰反问:“定兴王不也是郡王吗?不尊贵吗?” 皇帝埋汰朱祁镇呢。 “陛下,今日所讨论之事,不能记载在史书之上,更不能让天下人知晓。” “您贸然降格漠北王,岂不让天下人笑话您没有格局?让后人嘲讽您吗?” “让您背了黑锅?何其冤枉!” 胡濙换个角度说话。 朱祁钰听着舒服多了:“便依了老太傅吧,等以后寻个由头,降格为郡王吧。” 就是说,这次不降,下次降。 “陛下圣明!”胡濙磕头。 “于谦!” “下了朝,你去拜访满朝勋贵!” “告诉他们,这些年贪了多少,给朕原方不动的,送回来。” “少一分,朕就摘了他们的狗头!” 朱祁钰冷冷道:“勋贵、勋贵,国朝供养尔等,是为了上战场杀敌的,不是让你们吸大明的血,然后上了战场,次次战败的!” “有些人已经死了,朕懒得再翻旧账。” “但是,得告诉他们。” “他们干的那些破事,朕都清楚!” “都知监,去传旨,每个人抽三十鞭子,让他们长长记性!” “这景泰朝,和正统朝可不一样!” “朕和漠北王,不一样!” 朱祁钰面露凶色。 没错! 他就是在敲打勋臣。 先敲打了宗室,然后敲打勋臣。 最后就是文臣! 谁敢阻止朕的儿子出生,就别怪朕杀得血流成河了! 朱祁钰在秀肌肉。 他能封闭城门,想杀谁就杀谁,就是在告诉天下人,朕是皇帝,皇权在朕的手里,谁敢动歪心思试试! 朝臣叩拜。 “张凤。” “你做了这些破事,朕本该砍了你。” “但你肯跟朕实话实说,说明你心中还有朕这个皇帝。” “去都知监,领三十鞭子,回府闭门思过吧。” 朱祁钰对张凤不满。 他想让张凤把勋臣咬下一口肉来,没看他带着剑上朝的嘛,打算杀一批。 “微臣谢陛下天恩!”张凤哽咽。 他是被皇帝选出来,配合演戏的。 皇帝要用他的血,震慑勋臣。 幸好被于谦救了。 劫后余生,他满心感慨。 至于原因? 因为,范青找到了证据,京师附近几个村子,被人替换掉,就是张凤批条的。 不管张凤是知道也好。 被诓骗也罢。 他是户部主官,就得承担责任。 所以,不管怎么着他都该死,朱祁钰想让他死得有价值一点,才导演了这场戏。 “滚吧。” 朱祁钰收了剑,靠着椅背,剑不能白带。 该杀,还得杀。 “张辅可有好妹妹,好女儿啊!”朱祁钰语气怪异道。 咯噔! 朝堂上下心里一跳。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200章 漠北王额头上写着傻叉两个字! 可皇帝说的是在宫中的太妃吗? 显然不是。 而是张辅外嫁的三个女儿。 长女嫁给了黔国公沐斌,沐斌已经去世了,其子木琮袭爵,今年木琮才八岁,黔国公府由木琮堂兄沐璘掌管。 张氏仍是一品国公夫人,她没有诞下子嗣,她只是木琮的嫡母。 三女嫁给清平伯吴英,吴英已死,景泰二年其子吴玺袭爵,但在景泰六年,吴玺因为贪污,被夺爵闲住。 四女嫁给嫁给了朱永做继室。 最难对付的不是清平伯和抚宁伯两人。 一道旨意,张氏就会被赐死。 难办的是黔国公沐家。 动了沐家,云南稳定难以维持。 不动,皇帝心里这口气又无法纾解。 至于在宫中两位太妃,悄无声息的就能下去伺候先帝。 实在太容易了。 “请陛下密旨给王文,让王文亲自拜访沐府,令黔国公太夫人自尽,以全颜面。”胡濙无奈道。 “老太傅,您这样做,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吧?” 朱祁钰皱眉:“张辅毕竟有大功于国,算得上一世名将,又是钦封的王爵,岂能将其后人,斩尽杀绝?” “朕于心不忍啊。” 得嘞,您又要装好人了。 胡濙咬牙跪在地上:“陛下心软,可想过土木堡战陨之人的心声?五十多万人啊,他们何其无辜啊!” “全毁在了张辅一人之手!” 以前不是毁在王振的手上吗?这回换做张辅,竟毫无违和感。 文官的嘴啊。 朱祁钰不说话。 “请陛下消弭张辅存在的所有痕迹,方能保全漠北王颜面!”王竑更狠。 干脆把张辅给隐藏了。 “王阁老此言甚是。” “陛下顾念张辅的身后名,可曾想过漠北王的名声?” “漠北王关联皇族,绝不可影响。” 朝臣口风一致。 英国公府已经彻底倒了。 谁会抱着一个没有价值的人,而得罪当今皇帝呢? 倒张,已经势不可挡。 “诸卿所言在理。” “漠北王的颜面,的确需要维持。” “总不能让史书上记下来,漠北王脑门上就写着傻叉两个字,做事更傻叉,没有脑子的大傻叉!” “让今人嘲笑,后人嘲讽。” “他不要脸,朕还要脸呢!” “先帝还要脸呢!” “朕帮他圆场吧,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总不能让后人看了正统朝的实录,满篇写着傻叉吧?” “唉,唯独苦了张辅了,为了漠北王,苦一苦吧。” 朱祁钰冷冷道:“传旨王文,让他想办法,去沐府传旨,赐张氏死,还要维持云南稳定。” “吴玺一脉,赐死张氏,永不赐爵,流放热河。” “至于朱永,他儿子多,不在乎死几个,有关系的统统赐死,收回抚宁伯爵位。” “丢人现眼的东西,除了攀附关系,别的什么都不是!” “宫中的太妃,寻个由头,下去伺候吧。” 朱祁钰慢慢站起来:“史书上只记载张辅的功劳,不计其他。王爵的供奉照旧,不得怠慢。” “日后编纂名将传,也照常编纂进去,不受影响。” 您把张辅的墓碑放那,就是让人戳他脊梁骨的。 还修名将传,您都把他和于禁并列了,当个屁名将。 都不如直接夺了爵位,砸了墓碑,干净利落。 却在这时,冯孝兴冲冲地跪在地上:“奴婢为皇爷贺,为天下贺!景阳宫林选侍传来喜讯,太医再三确认过,确实怀有身孕!” 冯孝声音很大。 嘈杂的奉天殿瞬间一肃。 “哈哈哈!” 朱祁钰发出大笑声:“赏,景阳宫所有伺候的宫人,都赏!” “林氏有功,封敬妃。” “派人把喜讯告诉林聪!都高兴高兴!” 果然。 只要宫里没有人使小动作,生孩子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他身体大好,才三个月,四个妃嫔都有了动静。 以前他天天耕耘,毫无效果。 看看太祖皇帝多少子嗣? 漠北王要不是去了南宫,怎么可能生那么多? “中秋虽过,月饼大家肯定还没吃够。” “令光禄寺,赶制月饼,所有朝臣领二斤月饼,算是朕的赏赐。” “宫中侍奉的宫人皆赐半斤。” “普天同庆!” 朱祁钰喜笑颜开:“今年的秋赋,酌情减免,全国减免,庆贺朕即将出世的四个孩子!” “以后大赦天下,改为减免税赋,让天下百姓得到实惠,这才是真的普天同庆。” 朱祁钰大笑:“邸报明示天下,普天同庆。” 但是,朝臣却笑不出声来。 后宫传喜讯,皇帝能大加赏赐,搞普天同庆。 一旦后宫里某个孩子出现不虞,皇帝就会拿朝臣开刀。 所有人都看透了。 皇帝频频亮刀,不就是担心有人残害他的子嗣嘛! “臣等为陛下贺,为大明贺!”朝臣跪伏在地。 看不出哪个是人,哪个是鬼啊。 朱祁钰俯视群臣,目光阴沉:“罗俊呢?” 在门外的罗俊,闻听诏令走进了奉天殿,从袖口里取出奏章,拜叩奉上。 经过周瑄调查,猪圈里的银子确实不是罗俊的。 而是有人收买了罗俊家丁,将银子埋在猪圈的。 是谁还在查。 但在银子上,还发现了线索。 都是官银。 “周瑄,你来说!”朱祁钰把奏章丢在御案上,冯孝拿起来,交给朝臣传阅。 周瑄进殿,叩拜行礼后,才道:“陛下,微臣还不知道,埋银子的人,但可以确定,这些银子都是官银,从府库里拉出来的。” “这么多银子,招摇过市,还不被人发现。” “只有两种可能,其一,用的是官府的银车;其二,钱庄押运。” “微臣全都查过了。” “排除了第二种可能。” 第二刀落下来了! 斩向文官! 耿九畴立刻跪在地上:“陛下,微臣可用性命保证,官家的运银车,没有离开过府衙。” “耿尚书莫急,听下官说完。” 周瑄道:“我大明行银票制,不像以前,全都需要银车解运。” “而随着票号的发展,票号经营的运银车已然经营不过来,所以将运银车外包给了镖局。” “京中承包运银车的镖局有三家。” “所以,这三家镖局应该是有运银车的。” “但微臣实地走访后,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镖局的运银车,并不属于镖局,简单点说,镖局是租赁的运银车。” “因为运银业务有限,打造运银车,成本太高。” “所以镖局选择租赁。” “而租赁的对象,恰恰是户部!” “说是租赁,其实是私用公器,是犯罪!” 周瑄拿出凭证,呈交上来:“这是口供,因为是私下交易,所以没有立下字据。” 朱祁钰看向耿九畴:“可有此事?” “微臣不知!”耿九畴满脸震惊,下面的人,竟然把运银车借出去了? “继续说。” 周瑄磕个头:“微臣遵旨。” “这家叫长风镖局。” “就是他家从户部临时借来了运银车。” “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银子运到了罗俊的家中。” 白圭忽然皱眉:“长风镖局?可是那家走私的镖局?怎么还存在?” 周瑄被打断,苦笑道:“这一点下官不知。” “那镖局后台太大,朕拿它没办法。” 朱祁钰缓缓开口:“接着说,不要打断。” 朝臣愣神,皇帝惹不起的人,那是谁呢? 大家纷纷看向了胡濙和于谦。 二人也很无语,我们差那点钱吗? 那是鲁王的产业。 皇帝没收网,等着平鲁藩用呢。 “银子是官银,用的是户部的运银车。” “是长风镖局押送的。” “目前可以确定,银子也是从户部府库中运出来的。” “至于如何操作的,微臣还在查。” “雇佣长风镖局的,是一个江浙口音的中年人。” “但微臣去查这个人,却如石沉大海。” “目前,微臣只查到这些。” 周瑄说完,磕了个头。 “耿九畴,户部多久没整治了?”朱祁钰问。 “回禀陛下,微臣就任后,便一切如常,没有整治过。”耿九畴满脸冷汗。 “哼,一道可口的菜肴,放一天就会发馊,倘若积压了百年,还能吃吗?” “于谦也说了,户部转运出去的粮食,到目的地的少之又少。” “这种事不是一天两天了。” “干脆,就从户部开始。” 朱祁钰俯视群臣:“传旨,即日起,六部自查,该杀的杀,该抓的抓,不要留情。” “把六部给朕打扫干净了!” “下次,再出什么幺蛾子,若是从六部传出来的,六部尚书都得摸摸自己的脑袋了,被砍掉后丢去哪,可就不一定了。” “更别想诓骗朕,朕不是漠北王!” “朕的眼睛是雪亮的,谁敢骗朕,朕要他九族的脑袋当球踢!” “听到了吗?” 朱祁钰忽然爆吼。 朝臣全都跪在地上,磕头请罪。 砍文臣的一刀,落下了。 一点都不狠,却足以让文臣伤筋动骨。 自查嘛,自然要搞得风声鹤唳,让这些文官没办法撺掇到一起,等朕的孩儿出生,再释放一批人,安抚一批人,才算作罢。 又讨论了些朝政。 下朝的时候,已经正午了。 “邢国公和老太傅留下。”朱祁钰留下这两个人。 宫外。 范青一夜没睡。 他还审讯了秦老汉和田青。 今天早晨,他还再次审问了张忠和管家。 基本上可以确定。 杜英府邸发现的地下室,是按照张家地下室仿制的,几乎一模一样。 管家嘴里的张克涛,他也在找。 “白遣,你怎么看?”从巡捕营出来,范青问逯杲。 白遣是逯杲的字,两个人混熟了。 “疼着看。” 逯杲翻个白眼,指了指自己的伤口:“大哥,能不能着急一点,陛下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 “急有什么用?急能找到真相吗?” 范青扶着逯杲:“白遣,杜英府邸的地下室,应该是景泰初年建的,具体时间应该是北京保卫战之后。” “当时京中有两个负责调包军械的地下室。” “按照张府管家说的,这点小生意,对他家来说,芝麻绿豆都算不上。” 范青分析。 逯杲皱眉:“英国公府势大,自然看不上这点小钱。” “但其他人未必啊。” “可能还有其他朝臣,看上了这笔生意,想分一杯羹。” “所以建了这个地下室。” 逯杲分析。 范青却摇摇头:“你想过没有,英国公府调包出来的军械,都是优良军械,但这些好东西,就一定都流入民间了吗?” “什么意思?” 逯杲扬眉:“大哥,伱扶着点我,疼啊!” 范青入神了,放开了逯杲。 立刻搀扶着他,抱歉笑道:“你算没算过,英国公府从调包军械有多少年了?” “全都是优良军械,按理说民间早就该泛滥了。” “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呢!” 范青问。 逯杲回答:“卖去漠北了呗。” “那漠北为什么还缺铁、缺军械呢?”范青反问。 这的确是悖论。 按照调包的额度,全天下都不缺军械了啊。 为什么还缺呢? “你的意思是,调包出来的优良军械,还会倒一手,被人拆成垃圾军械后,再倒卖?” 范青弹个响指:“对头,这就解释了杜英府邸下面的地下室存在的原因。” “你也说了,那地下室是景泰初年建的,以前的军械呢?”逯杲问。 “不在京中。” 范青大胆假设:“本官已经派人去查了,很快就会有消息。” “本官认为,京畿附近一定还有类似的地下室。” “以前是在那里,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转移到了京师内。” 范青也是在猜。 “确定?” 逯杲觉得这个设想太扯了。 把好好的军械,拆掉,两把弓弩变成三把,再卖出去? 或者为了独一无二,限制销量,囤积居奇,慢慢散货,省着军械价格暴跌。 “但愿本官想的太复杂了吧。” 范青没有细说。 但他已经想出了一个轮廓。 这时,宫中传来圣旨,缉拿所有英国公府的家丁,离开的也要抓。 因为龚辉出事。 范青虽然还是副指挥使,但升任指挥使,指日可待。 他带队抓人。 很多张府的家丁趁机偷走身契,卷走英国公府的宝贝,溜之大吉。 但大部分还留在京中。 厂卫、巡捕营全部动手,很快就抓回来大部分。 “都手脚干净点!” 曹吉祥对进过一次西厂,十分不满。 他在追查秦老汉的线索。 已经有了眉目。 这个秦老汉,在京中还有一层身份,消息掮客。 他收集消息,也转卖消息。 看到京中积存大批民夫,手上有闲钱,但一副皮包骨的模样。 他很有头脑,知道贫苦人家喜欢吃糖,手里有点小钱,就会花一点点,买点糖解馋,生病了不吃药买糖吃。 所以他经营一家糖舍,大赚一笔。 然后又通过从民夫嘴里汇集出来各种消息,集散出去,靠消息赚钱。 忙到了晚上,范青又来提审秦老汉。 巡捕营不敢阻拦。 因为范青带着圣旨。 秦老汉一天一遍刑,人彻底废了,身上没一块地方好用的。 “我都说了,都说了,不要折磨我了……”秦老汉真的怕了。 但他招供的东西,实在不多。 “老兄,今天不打你。” 范青叹了口气,指了指染血的刑具:“其实本官挺反感这些的,问题是你这种人,皮子太紧了,不得不用啊。” 秦老汉嗤笑两声:“大人是赞扬小人喽?” “自然。” “能熬过巡捕营刑具的人,本官没见过几个。” “你能熬过去,本官佩服。” 秦老汉撑开眼皮,浑身哪里都痛,睁开眼皮都疼, 他摸不准范青的套路。 “你们问的,小人都说了,其他的真不知道了……” 范青目光扫过样样刑具,笑了两声:“认识田青吗?” “不认识。” “是你老乡,都是浙江的。” 范青笑道:“他嘴巴也跟你一样硬,还都是一个地方的人。” “老兄,你们那的人,是不是都特别聪明?特别会经商啊?” “调包出来的军械,还能刮出一层油水,对吧?” 秦老汉瞳孔微缩。 范青自顾自地说,他进入了办案的盲区。 撞墙了,暂时出不来。 “你可不简单啊,收买了七十几个民夫,试图煽动作乱。” “若非陛下圣明,可就真让你得逞了。” “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犯上作乱呢?” “甚至,你的名字也是假的。” “在你的户籍地,也找不到你的家人。” “老兄,你可真干净啊,仿佛是天生干这行的。” “曹营督审了你两天两夜,你都不招供,看来本官也是徒劳无功啊。” “本官也不自找没趣。” 范青自问自答,招招手,进来个番子。 “不让他睡觉,什么时候招供,再睡觉。”范青淡淡道。 那番子满脸懵:“不睡觉有什么用呀?大人,要不继续上刑吧?” “上什么刑?他都这样了,上刑能熬住几遍?”范青呵斥。 不让我睡觉? 秦老汉自己都乐了,这什么罚? 范青走出审讯室,进入公衙。 曹吉祥正在喝茶,面色阴沉,显然心情很差。 范青过去见礼。 曹吉祥不怎么搭理他。 “敢问营督,今日抓捕的张府家丁明细,可否给下官一份?” “去找刘玉。” 曹吉祥懒得理他,心情郁结,一口一口喝着闷茶。 办公时间不许喝酒,不然他就借酒消愁了。 要不是范青有圣旨,才不理他呢。 范青穿过几进院落,找到刘玉,要来名单,看了一遍,发现有个人叫张涛。 “兄弟,这个张涛关押在哪里?”范青怀疑,这个张涛,就是消失的张克涛。 刘玉让人带着范青去见。 看着范青的背影,刘玉充满嫉妒,这位真是走了狗屎运了,被皇帝这般看重。 范青审问一番,发现这个张涛,就是张克涛。 “你确定是张克涛?”范青难以置信。 “大人,能不能饶了小人啊!”张克涛听说,张家家奴都要诛族。 他畏畏缩缩的,一副十分害怕的模样。 “只要你配合本官,本官亲自入宫禀明陛下,保你性命。”范青目光灼灼。 张家家丁都很有血性的,这个张克涛,怎么这么软呢? 张克涛不敢隐瞒。 他说,杜英府邸下的地下室,其实是一个江浙商人建的。 那个商人,不敢触英国公府胡须,但还想吃里面的红利。干脆高价买下军械,然后在地下室里二次拆解,再投入市场。 他很有钱,英国公府每次出货,他都会高价收购,形成垄断。 “你这个故事一点都不精彩。” 范青一把将张克涛薅起来:“这么能编,怎么不去唱戏呢?” 把他按在火盆旁边。 火焰啪啦啪啦的响着,张克涛的脑袋距离火盆很近。 随时都能被按进火盆里。 “本官不喜欢用刑具,但你这种人犯贱,那就得走一遍!”范青吓唬他。 但张克涛眼神镇定,他眼中的慌乱都是装出来的。 果然,张家的家丁,没有软的。 张克涛急了:“大人,小人说的都是实话啊!” “本官不信!” 范青让人动刑。 张克涛传来凄厉的惨叫声,但还是嘴硬。 刘玉听说范青发现了大鱼,已经过来听审,问道:“范大人,哪里不对?” 范青见礼:“刘大人。” “您想想,倒卖军械是什么罪?” “哪个商人没有后台,敢在京中干这事?” “真当刑部、大理寺、厂卫是吃素的?” 言下之意,这些买卖背后,都有大人物当后台,所以官府不查。 范青冷笑:“真正让本官推翻他所说一切,是:他说,一个商人,垄断了英国公府出的所有军械。” “你觉得可能吗?” “英国公府,那是大明第一公爵府。” “谁能垄断?谁敢垄断?” “还有一点,这个张克涛是张軏的干儿子,他怎么对那个商人的事情,知之甚祥呢?” “不觉得很奇怪吗?” 刘玉恍然,原来这番说辞漏洞百出。 张克涛还在嘴硬。 范青忽然想到点什么,问:“抓捕他的番子在哪?叫过来,本官有话要问。” 很快,一个营丁进来跪下。 把抓捕经过说了一遍。 “你说他家就他一个人独居?”范青问。 营丁点头。 “不对,张軏的干儿子,那是腰缠万贯的主儿,怎么可能住无妻无子呢?” 范青反复咀嚼:“一个人独居,就是说他家里还藏着其他人。” “而他家人,应该被送走了,送去了哪呢?” 他转过头,快步走过去,一把将张克涛的头发抓住:“说,你在保护谁!” “你自爆身份,是为了保护谁!” 范青眼珠子通红,他都三天没睡觉了,实在累得不行才对付睡一两个时辰,整个人十分疲累。 呸! 张克涛喷了范青一脸血,嘿嘿怪笑起来。 “打他!”刘玉暴怒,赶紧递过来一个丝帕。 范青摆摆手,不让动刑:“他被本官说中了,他在保护另一个人,用自己的命,保护一个人。” “那个人是谁呢?” 范青脑海中出现一个恐怖的念头。 张軏! 可张軏已经被凌迟了呀。 但张軏有诈死的经历,很难保证,被凌迟的人一定是他。 刘玉也想到了。 “范大人,你觉得可能吗?”刘玉觉得不可能。 抓捕都是要记录在案的。 不是一个人,是很多人一起抓捕,然后记录在案。 还有一个分辨的过程。 这个过程十分严密。 凌迟之后,也要验明正身的,要经过刑部、大理寺的反复核对,才能彻底结案。 张軏死了就是死了。 不可能死而复生的。 那张克涛在保谁呢? “别打了!” 范青挥手让番子停下:“他不会说的,找几个人看着他,不许他睡觉,只要闭上眼睛,就拿锥子扎他。” 他必须搞清楚,张克涛在保谁,他本人又知道多少。 周瑄出宫后。 来到庆王府。 皇帝命令他查清楚汤太妃死因。 庆王全家挺惨的,庆王和世子都重伤在床,庆王妃不太聪明的样子,不停把嫌疑往安化王妃头上引。 就浅聊几句,周瑄已经心中有数了。 查验的仵作出来。 仵作可不敢冒犯太妃,只是粗略观察其形态,但还是断定,汤太妃非正常死亡。 但这种皇家案子,大理寺不太好插手,不好查啊。 他将粗略分析,写成奏章,送入宫中,求皇帝帮忙。 “这点小事也来烦朕?” 朱祁钰正在和于谦和胡濙密谈。 看了一眼,刚要放下,发现周瑄是个有意思的人,竟说汤太妃被谋害一案,可平掉庆藩。 “让曹吉祥去吧。” 打发走冯孝,重新关闭殿门。 新建的养心殿内一片黑暗,朱祁钰认真道:“于谦,胡濙,朕的孩儿可否能出世?” 于谦和胡濙立刻跪在地上:“宁愿臣死,也绝不让龙子遭忧!” “四个孩儿,必然有男孩。” “朕也算有后了。” “朕不图他能承嗣大统,只希望能平安出世,健康长大,给吾朱祁钰一脉,开枝散叶。” 皇帝要一个保证。 “八年前,微臣扶陛下于帝位!” “八年后,微臣愿扶陛下龙子于太子位!” “微臣于谦,誓死忠于陛下!” “至死不渝!” 于谦叩伏于地。 换做以前的于谦,他是不会说出如此肉麻的话的。 “老臣虽老,但老臣在一日,必保龙子一日,老臣若还活着,必扶龙子上太子位,日后扶太子登基,承嗣大统!” 胡濙叩拜。 “真的?” 朱祁钰脸上露出笑容:“你们真能这么想?” “朕杀了很多人,天下恨朕的人,比感激朕的人,多太多了。”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朕很担心,有些人会做出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 “害死龙子,让朕绝嗣!” “更不许朕的孩儿承嗣大统!” “朕不敢睡觉啊!” 皇帝在坦露心扉。 但胡濙和于谦不想听啊。 这是在挟制他们。 一旦龙子遭忧,他于谦和胡濙就得提着脑袋来见。 “微臣愿永远站在陛下的前面!”于谦磕头。 “老臣活一日,就立于陛下身侧一日,绝不让有心之人,靠近陛下!伤害龙子!”胡濙表忠心。 朱祁钰目光闪烁:“朕要收回勋臣的世券,他们会不会反?” 您知道还收? 参加土木堡生还的将领,如今都是朝中的中流砥柱,如任礼、曹义等等。 死了的子嗣也是您看重的人,都被放出去镇守地方呢。 您收回世券,谁能愿意? “微臣亲自去收!” 于谦咬牙道:“谁敢反,微臣旦夕可灭!” “告诉他们,立下功劳,自然会赐下世券的。”朱祁钰收世券,是一种震慑。 这种震慑还不能玩崩了。 掌控这个度很难。 朱祁钰没把握,所以让于谦来掌握这个度。 简单点说,让于谦去收,万一勋臣闹腾大了,把朱祁钰逼到角落时,就把于谦推出去杀了。 当然了,也不是所有勋臣的世券都收回来。 适当震慑即可。 “微臣遵旨!”于谦能不知道皇帝的心思吗? 皇帝非点一把火,才能安心。 “胡濙!” 朱祁钰看向胡濙:“朕让六部自查,可否会让朝政瘫痪,让朕无法收场?” 当然能了! 您以为皇权在手,就能为所欲为了? 太祖皇帝都做不到。 但是,胡濙知道,皇帝不是真的要摒弃文官,而是要震慑,让人听话。 “老臣保证,朝政不能乱!” 胡濙还能咋办,压着呗,安抚着呗。 锅他来背呗。 “好!” “有你二人的保证,朕就能安枕了!” 朱祁钰脸上露出笑容:“都起来。” 他往殿外看了一眼。 冯孝亲自捧着一个托盘进来,是两幅画。 “是从商贾家中搜出来的,赐给你们,回府观赏吧。” 于谦刚要拒绝。 “朕发了笔小财,些许赏赐,还是赏赐得起的,收着吧。”朱祁钰发的可不是小财啊。 一天一夜了,内帑太监还没清点完毕呢。 实在太多了。 天下商贾,都集中在京师。 抢了一天一夜,能抢多少? “你们也是做父亲的。” “朕为孩儿打算,也是在所难免的。” “尔等该理解朕啊。” 朱祁钰袒露心扉。 于谦和胡濙叩拜在地:“陛下之皇恩,臣等感同身受!” “两位爱卿,回去休息吧,都累坏了,去吧。”朱祁钰露出笑容。 打发走于谦二人。 “去景阳宫,朕去看看林氏,哦,敬妃。” 外面天气不错,朱祁钰走着去。 于谦出宫,就要去收回世券。 就先去朱仪家吧。 先挑大的杀。 庆王府。 曹吉祥姗姗来迟。 他心情郁结,到现在宫中还没下赏赐的圣旨,说明皇爷对巡捕营十分不满意。 他也有苦难言呀,当初组建巡捕营,招来的都是地痞流氓,哪有什么好人,今天被西厂抓走一大半,都是在所难免的。 不止皇爷给他压力。 下面人也有很大的意见,认为宫中过于刻薄。 他闻听流言,立刻杀了几个人,把脑袋挂在府衙门口,震慑人心。 皇爷是你们配议论的?都不想活了? 但下面意见很大,他心知肚明。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进了庆王府。 曹吉祥面色不虞,周瑄向他行礼,他并未回礼,进府后,坐在主位上。 刘氏恐惧于巡捕营。 “世子何在?”曹吉祥冷冷问。 “回、回大人,世子有疾……”刘氏不自觉的矮了一头,从称呼上就看得出来。 和面对周瑄时的倨傲,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叫出来。”曹吉祥道。 “大人,世子受了重伤,卧床不起,无法面见大人。”刘氏吭吭哧哧,说话费劲。 “听不到本督的话吗?叫出来!”曹吉祥加重语气。 刘氏恐惧,不说话。 周瑄看见曹吉祥的做派,心中不满,欲言又止。 “去,把庆王世子带出来。”曹吉祥跟石冲说。 汤序进了西厂诏狱。 汤家人暂时都不可信了。 索性就提拔了石冲。 刘氏立刻挡住石冲的脚步,但石冲可是个浑人,伸手去摸刘氏,惊得刘氏恐惧后退。 石冲哈哈大笑,啪的一声,抽在刘氏的屁股上。 “大胆!你竟敢欺辱王妃!”刘氏面露惊恐。 石冲却回头,咧嘴笑了:“老子就是叛臣,陛下一天没杀老子,老子就这般行事,你能怎么着?” 刘氏目瞪口呆,看向曹吉祥:“他,他竟敢欺辱王妃,你不管吗?” 曹吉祥懒得看她。 刘氏则向周瑄哭诉,周瑄无奈,说会秉公办理。 哭诉的时候,石冲已经进了内院。 庆王府很小。 路上有家丁阻挠,三拳两脚被石冲解决掉,顺利进入内院。 推开房门,看见庆王躺在塌上,十分惨。 他掉头去另一间房,看见了朱邃坎。 朱邃坎奄奄一息。 但石冲粗暴地将朱邃坎拖下床来,直接一路拖进了前堂。 刘氏冲过来捶打石冲,护住儿子。 但石冲却只占她便宜。 “胡闹,还不松开!” 周瑄实在忍不了了。 这巡捕营营丁,简直无法无天,连王妃也敢亵渎? “大人,要不你先来,标下不嫌弃您用过的。”石冲朝他怪笑。 “滚!” 周瑄骂他有辱斯文,冲着曹吉祥怒吼:“曹营督,你就这般管束手下吗?本官一定去宫里告你一状!” 曹吉祥不看他,挥挥手,让石冲退下。 石冲意犹未尽。 刘氏扑在地上,哭嚎个不停。 “不许哭!”曹吉祥冷冷开口。 刘氏竟打了个激灵,真的闭上了嘴,不敢哭出声。 “本督问你,汤太妃是如何死的?”曹吉祥直接问。 “是那个贱胚子害死的……”刘氏吭吭哧哧把编造的过程说了一遍。 但被曹吉祥打断:“本督没工夫听谎话,说真话。” “这就是真话!”刘氏大急。 曹吉祥给石冲个眼色。 石冲朝着刘氏隔空亲了一下。 刘氏吓得后退,在地上不停往后退:“你不要过来啊,你敢过来,本王妃就去宫里告你!” “小人的命贱,不值钱。” “能享用王妃一次,小人死了也值了!” 石冲一步步往前走:“小人是死囚,造反过的,能在死前,和王妃春宵一度,小人就走上人生巅峰了!” “不要啊,不要啊!”刘氏惨叫,声音变形。 “反抗吧,你越反抗,老子越兴奋!” 石冲哈哈大笑。 “曹吉祥,你敢让我辱我,陛下一定会要了你的命的!” 刘氏不停后退,却靠到了墙壁,退无可退。 曹吉祥笑了:“万一王妃忠烈,经此事之后,自尽了,也查无可查呀。” “何况,就算陛下让查,也是让厂卫查。” “我们查自己,能查出什么呢?” 刘氏变了颜色。 只能求助于周瑄:“周大人,救我啊救我啊!” 周瑄摇头叹息,要不咋说这女人蠢呢。 石冲有病啊,冒犯您这位钦封的庆王王妃,他疯了不成? 如果您是国色天香,石冲愿意冲动一把,用命换一次,也行,问题您长得一般,又五十余岁了,谁会对您怎么样啊! 动动脑子成吗? “只要你老实交代,本官自然保你无虞。” 周瑄配合演戏,他很清楚自己的目的。 “我说,我说……啊?我不说,我不说!” 刘氏像是疯了,左右摇摆。 “啊!”忽然,朱邃坎却惨叫一声。 因为石冲踩在他的身上。 明明听到了朱邃坎惨叫声,石冲却跟没事人一样,从他身上踩过去。 “儿啊!”刘氏想保儿子。 但又害怕石冲,不敢过去。 整个人都快崩溃了。 “说实话吧,本官保你全家无虞。”周瑄侧身过来,挡住石冲。 石冲果然不往前走了。 “您真能保我全家?”刘氏哭嚎。 “自然能。”周瑄有点可怜这傻子了。 “如果我杀害了婆母,您也能保住我家吗?” 刘氏自爆了,自己还不知道,竟在问周瑄。 “把你谋害汤太妃的过程,如实道来。”周瑄语气一寒,直接变脸。 “什么谋害?跟我有什么关系?”刘氏立刻翻供。 但周瑄一闪身,把石冲让出来,石冲往前走。 在她面前蹲下来。 那只脏手已经过来了! “我说!” 刘氏大声哭嚎:“是我害死了婆母!” “但不怪我,是宫里的公公,示意我的。” “让我害死了婆母,才能救下我家王爷。” 她把许彬暗示她的原委,说出来。 “信口胡说!” 一直不说话的曹吉祥陡然厉喝,快速走过来。 “是真的,都是真的,那公公叫……” 啪! 石冲一个响亮的耳光,直接把刘氏的脸蛋打肿了。 反手又一个,把刘氏整张脸打成了猪头。 “你再说一遍?”曹吉祥走过来,俯视着刘氏。 刘氏崩溃大哭。 这是个圈套,她到现在都没明白。 许彬是暗示你了,但你不能做! 做了更不能把许彬吐出来! 周瑄有点可怜这蠢物了,到现在还不知道。 曹吉祥看向周瑄。 周瑄行了一礼,表示知道。 刘氏全都说了,把毒害汤太妃的过程,都说了。 曹吉祥也不停留,走出门口,忽然道:“周大人,该怎么处置,你该心里明白。” 巡捕营来了,就这么简单解决了。 这是大理寺做不到的。 周瑄躬身一礼:“劳烦营督挂念,本官明白。” 曹吉祥率人走出庆王府。 回眸看了一眼,庆藩,很快就不复存在了。 毒害婆母,那是大不孝! 朱祁钰还在景阳宫,闻听周瑄奏章:“哼,这刘氏倒是阴毒。” “去,把这奏章送去宗人府,让诸王议一议,该怎么罚。” “皇爷,这?”冯孝纳闷,皇爷为什么不直接下旨。 “送去吧。” 何必脏了自己的手呢? 诸王自然会帮忙削掉庆藩的。 他看向宫外,于谦应该开始了吧。 八年过去了,土木堡的真相,还重要吗? 只要能为朕所用,那就没错,不能为朕所用,那就是有大罪。 你们该学会站队了吧? 于谦,朕在帮你啊。 帮你收拢人心,成为勋臣中的新山头。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201章 收回世券,骂死成国太夫人!(七夕快乐!) 成国公府。 朱仪不在京中,做主的是朱仪的弟弟,朱佶,和成国公世子朱辅。 “邢国公大驾光临,蔽府蓬荜生辉。” 朱佶也在京营里谋职。 但其醉心诗画,对武事并不十分精通。 他喜欢找几个清谈客,在勾栏瓦舍里谈诗论画,不愿意和一群浑身散发臭味的丘八在一起。 于谦拱手见礼,坐在客位上,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因为成国公府上太热情了。 朱佶不停巴结,和于谦谈论诗词。 朱辅亲自奉茶伺候。 连老成国公朱勇的夫人平阴夫人王氏,和朱仪的夫人成国夫人胡氏,全都陪同,举家欢迎。 “今日奉天殿上,陛下震怒,尔等可知?”于谦放下茶杯,正色问。 朱辅低下头。 他在宫中做侍卫,自然听到点风声。 皇帝重提土木堡,要追责战败将军。 “邢国公,家夫已经去世多年了,难道还要搅扰他的安宁吗?”平阴夫人开口。 “太夫人严重了,收回世券而已,何来搅扰逝者安宁?”于谦和颜悦色。 太夫人却道:“不瞒邢国公,老身家中的世券,放在祠堂里,不年不节的,擅开祠堂,会惊扰先人的英灵,对先人不敬。” 于谦碰个软钉子:“那太夫人的意思是?” “老身会亲自入宫,向太后、陛下禀明情况,等年底开宗祠时,自然将世券双手奉上。” 这老太太很有心计。 皇帝做事三板斧,只要第一板斧没劈出去,后面自然没劲了。 等拖到了年底,皇帝没有说辞,如何收回成国公府的世券? 她还有一层心思,英国公府倒台是必然的,邢国公肯定会顶替成为大明第一国公,她家成国公想继续做第二国公府。 世券当然不能交上去,他家得罪了皇帝,一旦收回世券,皇帝还会赐下来吗? 于谦眯着眼睛,缓缓道:“太夫人。” “圣旨已下,便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您也不是市井愚妇,胡搅蛮缠是没用的。” 太夫人脸色一变,于谦这话说得太难听了,把她比作市井愚妇。 你于谦已经不是清贵文臣了,和我们一样,都是茅坑里的石头! 摆什么臭架子? “何况,本首辅亲自来。” “乃是陛下眷顾尔等,格外优容。” “若让都知监的太监来,可就不是本首辅这么好说话了。” 啪嚓。 于谦手指拨动一下茶杯,茶杯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意思是,都知监下场,你家人就会像这茶杯一样,全都得死。 “你!”太夫人站起来,指着于谦。 于谦可不在乎她。 “您邢国公非要搅扰先夫英灵吗?” “一点颜面都不顾?” 太夫人怒不可遏:“哪怕老身这七旬老太,也没有这个面子?” 成国公府绝不能丢了世券! 皇帝本就厌恶朱仪,要不是有胡濙护着,朱仪早就被削爵论罪了。 一旦收回世券,朱仪还能拿回来吗? 皇帝会赐吗? 没了世券的成国公府,算个什么? “太夫人跟本首辅卖面子吗?” 于谦倏地笑了:“景泰元年,本首辅就曾上书陛下,言道:朱勇损兵折将,有罪于国,应当削掉爵位,推平墓碑,载入史册,永受骂名!” “今天!” “本首辅还是那句话!” “朱勇配当平阴王吗?” “配吗?” 于谦忽然厉吼:“尔等扪心自问,他配吗?” 太夫人身体一软,跌坐在椅子上。 傻傻地看着于谦,他要揭开勋臣的游戏规则吗? 所谓功绩,无非是吹捧出来的。 初代成国公朱能,真就那么神吗? 不就是花花轿子众人抬。 伱吹吹我,我吹吹你,商业互吹,混个更高的爵位,遗泽子孙。 勋爵就是这种规则! 文官不是吗? 哪有那么多治世之臣? 为什么朝朝都有所谓的旷世奇才,不就是商业互吹吹出来的嘛! 你于谦厉害! 但不代表你儿子于冕也厉害! 你不需要别人吹捧,难道于冕不需要吗?你的子孙不需要吗? 再说了! 你于谦真不需要吗? 你立下再大的功绩,若没人吹捧,你就是名将? 呵呵,古往今来,多少真正的名将淹没于历史长河之中,就是因为没人吹捧! 你于谦今日得罪了旧勋贵! 明日,就会有新勋贵,有样学样,开始对你的后人!对你的功绩提出质疑! 这世上谁才是真的干净呢?谁能扛得住诋毁呢? 到时候,你于谦又算什么! “于谦,你真要把路走绝了吗?”太夫人眸中怒气隐现,却还在勉力压制。 于谦站起来,朝着太夫人一礼:“本首辅不想提及往事,但有些事,这里过不去。”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当初,陛下新君登基,为了稳定朝局。” “没有追究朱勇的过错!” “但不代表他没错!” “今日陛下追责土木堡之战,收回战败者的世券,尔等应该清楚,已经法外开恩了!” “若依本首辅之进言!” “应该收回朱勇一切封赏,推平墓碑,让他背负千古骂名!” “土木堡之败,他要承担大责任!” 于谦爆喝,旋即语气一缓:“但陛下心存善念,今日收回世券,明日靠着朱仪的战功,自然便能重得世券。” “这是小惩大诫,是陛下的恩典!” “若太夫人一意孤行,非要入宫搅扰圣母皇太后的安宁。” “届时天家震怒,本首辅可护不住你朱家。” 于谦拂袖而去。 “国公慢走!” 朱佶赶紧追出去:“国公见怪,老母亲心怀先父,所以不忍开宗祠。搅扰先父的安宁,绝不是忤逆圣旨,请国公莫怪。” 于谦回眸,目光森寒:“拿来!” “这……” 朱佶还想说和。 但于谦受不了糖衣炮弹,干脆摆出冷硬的态度。 皇帝推他出来,就是得罪人的。 他要是和颜悦色,皇帝胸中的邪火往哪发? “本首辅不想再说第二遍!” “请国公给下官一点时间……” 朱佶话没说完,于谦掉头就走。 朱佶直接懵了,于谦就这么刚,当初大功归来,可没少怼皇帝。 他连皇帝都敢怼,区区没落的成国公府,算什么? 朱佶赶紧追上于谦,跪伏在地:“国公啊,开宗祠是需要时间的,求求国公给成国公府留一点颜面吧!” “本首辅何时没给你家颜面?”于谦面冷心硬。 这时,朱仪妻子胡氏过来,盈盈行礼,啜泣道:“拜见邢国公。” “家夫成国公尚在广西,不在京师,家里没个主心骨。” “就算开宗祠,也要招来家中各房,大家坐下来共同商量。” “需要漫长时间的,但妾身家中绝无忤逆圣旨之意。” “还请国公看在家父的面上,给成国公府一点时间,世券必然交上来。” 胡氏搬出胡濙来。 还是拖字诀? “成国夫人,老太傅也不敢忤逆圣旨!” 于谦谁的面子也不给,冷冷道:“本官来索要世券,乃陛下钦命。” “此乃圣旨,忤逆者诛族之大罪!” “尔等该心知肚明。” “既然尔等不给,那就等都知监来要吧。” “届时陛下震怒,收回去的可不止世券了。” 胡氏脸色微变,还想辩解。 “成国夫人,成国公在广西的战绩,可让陛下十分不满啊。” 于谦堵上她的嘴:“倘若因为区区世券,让陛下数罪并罚,这成国公府,怕是不知道有几人能活。” 朱辅哭丧着脸。 最倒霉的是他,他应该继任成国公爵位的,结果皇帝收回世券,他怎么办? “邢国公莫恼,下官这就去取,去取!”朱佶没办法了。 相反,世券被收回,最无所谓的是他。 反正爵位世袭,也轮不到他头上。 兄长朱仪不在家,家里做主的只能是他了。 “请邢国公入堂少待。”朱佶请于谦回堂内歇息。 而太夫人正在跳脚。 皇帝凭什么就收回世券啊,世券是两代国公用命博出来的,凭什么要收回去啊! “邢国公,做事非要这么绝吗?”太夫人胸中这口恶气咽不下去。 于谦施施然坐下,众人诽他、谤他、辱他、骂他那又如何,他永远都是于谦。 没有回答。 “你也是勋贵!” “今天能收回我成国公府的世券,明日也能收回你邢国公府的世券。” “我家两代国公,为大明披肝沥胆,死于任上。” “第三代国公,仍在前方热血拼杀。” “难道还不够吗?” “您也是打仗的,应该知道,这天下哪来的什么常胜将军,谁都有错的时候,都有战败的时候。” “难道就连一条活路都不给留吗?” 太夫人会错意了,以为皇帝要彻底挖了成国公府的根子。 毕竟成国公府特殊。 是军中的山头之二,朱仪又反复横跳,惹得皇帝厌恶。 所以太夫人想多了。 于谦慢慢看向她,慢慢站起来。 太夫人拄着拐杖站起来,怡然不惧于谦的目光。 “太夫人在诽谤君上吗?” “别给老身扣帽子!” 太夫人厉喝:“老身早就想追随平阴王而去了,有什么可怕的?” “太夫人不怕,您的儿孙不怕吗?” 于谦后退一步,躬身行礼:“您是长辈,虽然朱勇有罪,但毕竟被追封为平阴王,本首辅便不再评价他。” “本首辅也不是嚼舌头根子的人。” “就全当没听到。” “太夫人有情绪,在所难免。” “但本首辅要提醒太夫人一句,朱仪在广西,那仗打得十分丢人,还不如他爹呢。” “陛下已经震怒,虽未下旨申斥,那也是看在先几代成国公为国效忠的份上。” 于谦淡淡道:“若太夫人一意孤行,惹得宫中震怒,收回的可就不止世券了。” 太夫人脸色微变:“邢国公莫要吓唬老身,老身见得多了,不是吓大的!” “先收回世券,再论罪处责,哼,我成国公府何辜?” 太夫人抿了抿嘴,死盯着于谦:“邢国公,你就没考虑过,有一天,你的子孙也会重蹈成国公府的覆辙?” “怎样?” “一张世券罢了!” “收回去,便再打回来便是!” “难道让后人,永远躺在前人的功劳簿上吗?” “那种废物,有存在的必要吗?” 于谦语气凌厉,目光逼视:“若我于谦有那样的子孙,便不是我于谦的子孙!” “哼!” “如今,陛下正是重用人才的时候。” “若你成国公府有能力,大可以凭战功拿回世券,再封几个侯爵都没问题!” “可你们有吗?” “只有弱者,才会在失败面前,痛哭流涕,怨天尤人。” “陛下雄才伟略,壮志在胸,麾下不需要弱者,只需要强者,更不需要失败者。” 被于谦嘲讽。 太夫人用拐杖使劲敲地,嘭嘭直响:“强者?我成国公府何尝没有?” “先父初代成国公(朱能),靖难时,取北平、夺蓟州,真定大战时救太宗皇帝于绝境!” “袭取大宁,郑村坝之战,力挫李景隆!” “攻破广昌、蔚州、大同,东昌之战力挫盛庸,二救太宗皇帝,背着太宗皇帝,冲出重围!” “二败平安,破彰德、定州、衡水!连战连胜!” “灵璧之战中生擒平安,淮河之战击败盛庸,护拥太宗皇帝入南京,稳定帝位!” “成国公何其英雄?” “于谦,你敢说,初代成国公不是英雄吗?” 太夫人气疯了。 作为朱家人,她对公公朱能的功绩,如数家珍,这是成国公府中的荣耀。 不许任何人质疑! “于谦,你回答老身!”太夫人死死盯着于谦。 “是!” 朱能的战绩,无可指摘。 于谦必须承认,朱能是英雄。 “先夫朱勇,随宣宗皇帝平汉王叛乱,兵破迤东,宣宗皇帝数次巡边,皆是朱勇随行!” “正统九年,在富峪川、热水川两次击败蒙古军队!” “难道他不是英雄吗?” 太夫人厉喝。 “不是!” 于谦冷冷回答:“若朱勇有其父半身本事,土木堡会连战连败?” “太夫人所列举的,不过是小仗而已。” “正统九年,本首辅也在朝中,当时户部尚书金濂,可上书驳斥过朱勇有冒功之嫌!” “朱勇之能,皆赖其父!” 于谦的评价,让太夫人脸色急变,仍在辩解:“那是宣德朝没有大仗可打,若给吾夫机会,他便如先父一般,英雄盖世!” “吾子朱仪,只要给其机会,他便鹤唳九霄!” 这是把商业互吹的话,当真了。 于谦懒得掰扯,盯着太夫人:“太夫人问本首辅,若我于谦后人不济,我于谦该如何?” “本首辅就告诉你!” “若本首辅还在,就请陛下夺爵闲住;若本首辅去世了,本首辅就会写下家训,请当代皇帝代为执行!” “初代成国公何其英雄!” “但他英年早逝,无暇教子!” “致使其子不上不下,打仗无能,治国不行,贻害万世!” “而朱勇,更不会教子!” “两个儿子,无一成材!” “你说朱仪,能鹤唳九霄?” “太夫人,您看看朱仪在广西打的仗吧?” “陛下在奉天殿骂了几次了,只有你成国公府尚不自知!” “还有这朱佶,在京营里任职,却招来一群清谈客,在府衙吟诗作画!饮酒作乐!” “这就是你们成国公府!” “快点认清现实吧!” “大明就因为你们这些蛀虫,才会从辉煌跌落,变成如今人人可欺的弱国!” “若任由尔等尸位素餐,大明如何复兴?” “太夫人也是有识之士,您来告诉本首辅,靠你们成国公府,大明会何去何从?” 于谦直接开骂。 太夫人身体一晃,她一辈子的骄傲,就是那如战神一般的公爹,还有引以为傲的夫君,引以为豪的儿子! 可在于谦嘴里,竟都如此的不成器! 不,不是不成器。 而是一群蛀虫! 她眼中的成国公府,才是大明的中流砥柱,是大明的根基啊。 可在于谦眼里,他们是啃食大明的蛀虫啊。 关键,于谦有骂她的资格啊。 和于谦的大功比起来,她家真的米粒之珠,难和太阳争辉。 此刻,捧着世券进来的朱佶,刚好听到于谦的叱骂,顿时泪流满面:“邢国公,您岂能如此辱没我家!” 于谦瞥了他一眼:“龙爷犬孙!” “你!” 朱佶来不及叱骂。 发现老母亲不行了,软软倒下,他疯跑过来,赶紧扶住母亲:“去请太医,快去请太医!快啊!” 但太夫人实在被于谦气坏了。 气顺不过来。 整个人不停抽搐。 眼珠子死死地盯着于谦。 眼神嗬人。 于谦怡然不惧,和她对视。 越看,太夫人胸中越怒,她最大的骄傲,却被于谦亲手粉碎,然后摔在地上,踩了几脚。 她一生最大的荣耀啊! 在于谦眼里,竟不如一坨屎! 自吹自擂! 贻笑大方! 太夫人感觉喉头腥甜,身体拼命抽搐,眼看就不行了。 “于谦,你代陛下收回世券,便收回世券,何必气死我母!” 朱佶抱着母亲,仰头死死盯着于谦:“我朱佶和你誓不两立!啊啊啊啊!娘啊!” 成国公府鸡飞狗跳。 但老太太忽然吐出口血,张了张嘴,想摸儿子的脸,嘴里喃喃道:“你、你要争气!” “不要丢爷爷、和你爹的脸,争气……” “我成国公府,不是废物!” “不是!” 老太太一辈子的荣光,却在顷刻间粉碎,直接承受不住,崩溃了。 “娘……娘啊!” 朱佶嚎啕大哭。 躁动的成国公府,忽然平静了。 胡氏和朱辅全都扑过来,围着老太太跪下来,哭成一团。 而于谦幽幽一叹:“世券呢?” 一听这话,差点气炸了朱佶。 “于谦,你气死我母亲!你……” 朱佶一肚子骂人的话。 但面对于谦的眼睛,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朱佶。” “本首辅说话一是一,二是二。‘ “所说的这些,可有半句假话?” 于谦冷冷道:“害死太夫人的,不是本首辅,而是你、你,你们这些不争气的子孙!” “因为尔等不争气,太夫人才闭不上眼睛,死不瞑目。” “世券拿来!” 朱佶目眦尽裂,于谦岂能如此辱他家啊! 却慢慢低下了头,把怨恨埋在心里。 “拿来!”于谦又说话了。 朱佶慢慢放下老太太,膝行过去,捡起世券,跪伏着,双手高捧,将世券双手奉上。 “没有一丝血性,成国公府彻底没落了。” 于谦接过世券。 朱佶闭上眼睛,眼中流出绝望的泪水。 确实没有骨气。 连亲生母亲被气死了,他都不敢对付杀母仇人!他朱佶不配为人! 于谦走到门口。 胡氏忽然道:“邢国公,您就没有一丝愧疚吗?” 于谦回眸:“尔等直呼本首辅姓名。” “本首辅没有怪罪尔等。” “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言下之意是,这些愧疚,已经因为尔等的无礼,抵消了。 整个成国公府传来悲拗的哭声。 出了府邸,于谦幽幽一叹。 皇帝的心狠啊。 让他来当出头鸟,美其名曰是削掉英国公府和成国公府的威望,让他邢国公来当勋臣中的新山头。 但何尝不是,等皇帝扛不住压力时,就把他推出去杀了,他就是现代晁错啊。 晁错不好当啊。 下一家,杨俊家。 平乡伯陈辅家,没有世券,陈辅能继任其父陈怀的爵位,还是皇帝特许的,他家没有世券。 任礼没封爵。 恭顺侯吴瑾(吴克忠)和广义伯吴琮(吴克勤),人都死了,从旁支挑出来的人继任爵位。 收回世券没有难度。 泰宁侯陈泾,本事平庸,但在宣镇之战时,在他麾下谋职,又没有立下战功,所以拿回世券的难度不大。 真正难的是李瑾、陈韶、沈淮三人。 他们都是皇帝的心腹。 收回他们家中的世券,最是困难。 而在宫中。 朱祁钰还在景阳宫里。 “朕已经让人给你祖父报喜了。”朱祁钰面带笑容。 林敬妃笑意盎然。 她终于体会到了,被皇帝爱护的滋味。 “皇爷,先不要,若诞下女婴,岂不让祖父空欢喜一场?”林敬妃让侍奉的宫娥,加个垫子,才舒服些。 宫娥看她的眼神,都能嫉妒出火来。 大家都是千金贵女,凭什么你就能爬上龙床啊? 林敬妃捂着肚子,虽然小腹仍然平平,但她却能感受到一条新的生命,正在腹中孕育。 “多个公主也好。” 朱祁钰笑道:“朕也喜欢公主,固安能多个妹妹,她必然也是欣喜的。” “可奴婢想要儿子嘛。”林敬妃还喜欢自称奴婢。 她给皇帝做过贴身奴婢,不但不羞耻,反而让她自觉高人一等。 “就算这次不是,以后也会有的。”朱祁钰和颜悦色。 敬妃要过来,坐他身上。 朱祁钰按住她:“你坐着,不许乱动。” “有什么事就说话,让宫人伺候着。” “不要来回走动,也莫要去其他宫中溜达。” “在自己宫中安心养胎。” “朕得了闲暇,便过来看你。” 朱祁钰宽慰她。 “皇爷,这景阳宫奴婢都看遍了,无甚意趣。” 敬妃撒娇:“闲来无事,奴婢还想去万岁山看风景,想去太液池泛舟……” 越说越离谱了。 “等孩子出世,明年朕就带你去太液池上泛舟,如何?” 朱祁钰也不恼怒:“你想见谁,朕宣她们入宫,陪伴你便是。” 这年头没有手机。 女子又不能抛头露面,就算喜欢看些杂书,杂书的数量也不多,若是跳脱的性子,在宫中必然是憋闷的。 “朕让钟鼓司排些戏,让宫人去学,然后演给你看,给你解闷儿,如何?”朱祁钰决定趁机发展戏剧。 茶余饭后,总要有个人兴趣爱好的。 华夏文化,不能永远是束之高阁的经义,也需要地摊文学。 “谢皇爷恩典!”敬妃要行礼。 朱祁钰赶紧按住她:“以后不许多礼,朕是你的夫君,没有这么多礼节,安心养胎便是。” 敬妃露出甜甜的笑容。 捂着小腹,愈发欢喜。 这个孩儿给她带来太多好东西了。 若皇贵妃、淑妃、庄妃生下的都是女儿,她诞下龙子,她就能晋皇后位。 倘若孩子能早产,说不定还是好事呢。 她念头纷飞。 这个时候,冯孝传来消息,说平阴夫人死了,似乎是被邢国公气死的。 “真的?”朱祁钰讶然。 “回皇爷,成国公府已经派人来报丧了!” 冯孝没想到,于谦这么狠,去成国公府收世券,结果把人家老太君给气死了。 “世券呢?” 冯孝呈递上来。 上面还有香灰味道。 朱祁钰展开,看了一眼,又合上:“保存好,等朱仪立下战功,再赐回去。” “平阴夫人不幸,宫中多给些赏赐吧,以王妃礼下葬。” “再追封朱能为亲王。” 冯孝忽然抬头,震惊道:“皇爷,这没有先例呀。” 朱祁钰叹了口气:“于谦闹得太大。” “朕得给他擦屁股。” “也借此告诉勋臣,收回世券,不是不赏赐下去了,也不是追责。” “而是为了给漠北王遮羞。” “冯孝,这个度得把握好啊。” 朱祁钰也没想到,朱勇的夫人竟然被气死了。 会产生一系列非常恶劣的影响。 像李瑾、陈韶、陈泾、陈辅等人,还有杨信、杨俊、杨珍等等,都是要安抚的。 重点还有木琮、朱永等人。 都是要安抚的。 他不想加授朱仪、朱佶的官位,就得追封朱能,因为朱勇没这个资格,追封他为亲王,那够资格当亲王的,实在太多了。 只能加封朱能了,何况,干掉了张辅,也需要提一提朱能的爵位。 他也在告诉新勋贵。 朕不是吝啬之君,尔等只要为朕效力,等死后就能追赠亲王爵位,才是真的与国同休。 “奴婢明白!” 冯孝咬牙道:“可此事一旦开了口子,后面没法堵住呀。” “故成国公固然有大功于社稷,但类似于成国公战功的将军,不是没有。” “众人不患寡而患不均。” “皇爷一旦追封一位,很多人都要追封的。” 冯孝的担心不无道理。 “那就都追封吧。”朱祁钰道。 敬妃被纳入后宫后,第一次听到皇帝讨论政事。 以前她在乾清宫伺候的时候,倒是经常听,但当时朝政和她无关,以后则不一样了。 虽和她无关,但和她腹中的孩儿有关系。 “奴婢遵旨!”冯孝立刻去传旨。 追封朱能,是在告诉勋臣,朕收回世券,只是小惩大诫罢了,不要心乱,只要尔等立下功绩,朕不会吝惜爵位的。 同样先祖显赫的,心里必然蠢蠢欲动。 “朕做事太急了。” 朱祁钰叹了口气。 他不该敲打宗室后,就立刻拿勋臣开刀,应该先拿文臣开刀,最后敲打勋臣。 顺序错了,就丢出去一个亲王爵位。 不过,也有好处。 世券收回来了,勋臣的心,也被捏住了。 朱祁钰目光看向敬妃肚子,为人父母者,为孩儿计深远啊。 宫外。 遂安伯府。 陈韶今日下值时间早,回到家中,先去后院给母亲请安。 他能袭兄爵位,靠的就是老母亲朱氏一番筹谋,才胜过了弟弟陈瑄,得到爵位。 进入中堂,行礼之后。 朱氏正在品茶,孙子孙女围绕膝下,她怡然自得。 “怎么?心中不安?”朱氏抬头,看向儿子。 上一代遂安伯陈英,有三个儿子,庶长子陈埙,二子陈韶,三子陈瑄。 三个儿子,三个母亲。 所以遂安伯的内院,也是明争暗斗,没有安宁时候。 陈韶是第四代遂安伯,家族分成很多支房,错综复杂。 好在陈韶被皇帝看重,才能压制家族内部。 “母亲,今日陛下下旨,追责土木堡战败之臣,要收回世券!”陈韶不敢隐瞒。 他如此优秀,全赖母亲调教。 母亲出自书香门第,但后来家中变故,被卖到了遂安伯府做丫鬟,因长相出众被陈英看中,收入房中。 朱氏经历实在太多了。 敏锐察觉到机会。 她使个眼色,让孩子们都出去,下人也都出去。 只剩下他们母子。 “韶儿,为娘问你,你能力如何?”朱氏问。 陈韶自信满满道:“陛下给孩儿机会,孩儿就能扶摇直上。” “那陛下对你如何?”朱氏又问。 “恩同再造!”陈韶肯定道。 朱氏却笑了。 陈韶恍然,以他的能力,拿回世券,轻轻松松,甚至是侯爵、国公的世券! 何必在乎一时得失呢! 他赶紧站起来,冲着母亲跪下:“孩儿谢母亲指点。” “韶儿,你既是陛下爪牙,就要做爪牙应该做的事情。” 朱氏道:“你想一想,土木堡已经过去八年了,那是朝堂谁也不愿意提起的痛,陛下为何要提及呢?” 陈韶满脸懵,摇摇头。 “你也是为人父母的,难道不知父母之心?”朱氏反问他。 陈韶有点明白了。 朱氏干脆点破:“陛下多疑,行事多有深意。” “近来宫中喜讯频传,三位嫔妃先后有了身孕。” “皇嗣后继有人。” “而陛下,乃朝臣迎立,非先帝御诏钦封,再加上漠北王存活于世,皇位不稳。” “陛下总担心,皇位易手。” “以前陛下的弱点是无子嗣。” “现在有了子嗣,又成为陛下的新弱点。” “为了弥补这个弱点。” “陛下就要重提土木堡,一来,削弱漠北王的威望,让天下人看清漠北王的真面目。” “二来,是敲打勋臣,让勋臣知道,该效忠于谁!” “所谓收回世券,不过是震慑罢了,日后等改立太子的时候,世券自然会赐下来的。” 陈韶这才明白深意。 皇帝这是为皇嗣铺路呢! 可皇嗣还未诞生,皇帝就已经为其计谋深远了。 “韶儿,从你孕育在为娘肚子里的那一刻起,为娘就开始为你筹划了。” 朱氏叹了口气,把儿子扶起来:“做父母的,总要多为孩儿考虑的。” “陛下虽是圣人,却仍免不了俗。” “人之常情。” 陈韶泪目。 他知道,母亲为了他,吃了多少苦。 “孩儿这就入宫,将世券双手奉上。”陈韶领会母亲深意。 “我儿果然聪慧。” 朱氏笑道:“但这还不够,你还要说服襄城伯、修武伯,最好还能说动西宁侯,你们四人一起入宫,交还世券!” 陈韶面露苦涩,沈淮好说,因为沈淮一直想重获皇帝宠爱,自然舍得世券。 李瑾也好说,李瑾本事大得很,如今在漠北屡立战功,不在乎伯爵世券。 难的是西宁侯啊。 西宁侯宋杰、宋伟兄弟,是他们的举主,算是恩人,如何能听他陈韶的劝呢? 朱氏却笑了:“韶儿,你能重获世券,凭借陛下对西宁侯一家的宠信,难道就不会重获了?呵呵,下次封赏的世券,估计是国公世券了。” “这?” 陈韶立刻明白了。 他家能看透的事情,宋家一定能看透。 “谢母亲指点!”陈韶又跪下磕头。 朱氏笑道:“你兄长两个女儿已经长成,虽不是国色天香,但也是贤良淑德的。” “你是家主,又是亲叔叔,要给她们找个好人家啊。” “母亲的意思是?宋家?”陈韶皱眉。 朱氏立刻摇头:“宋家不行,宋家支脉太多,家族太大,又和皇族牵绊极深,搀和进去有害无利。” “那母亲指的是?” 朱氏瞪了他一眼,这小子一点都不爱动脑子。 “自然是襄城伯。” “陛下多么看重他,你没看出来吗?” “这个时机北进漠北,这是送功劳给襄城伯。” “等他回来,就要晋侯爵了!” “傻儿子!” 陈韶恍然。 “可李辅(李瑾儿子)已经定亲了。” “你只看着李瑾,没看到李瑾的兄长李琏吗?” 朱氏教子:“韶儿,李琏是李瑾的兄长,因为容貌丑陋,无法袭爵,先是李珍袭爵,后是李瑾袭爵,都没他的份。” “但李琏,却还能在北镇抚司掌邢狱。” “足见其人才华。” “如今陛下不拘一格降人才,绝不会因为容貌丑陋,而让大才遗落人间的。” 陈韶震惊,他和李瑾交好。 但没想过,李瑾的庶兄李琏是个人才。 “为娘的已经打听过了。” “李琏儿子,李鄌,受其父影响,到现在都没人愿意与其结亲。” “而那些想攀附襄城伯府的人,李琏又看不上。” “所以呀,咱家的闺女,可以和李琏家定亲。” 朱氏娓娓道来。 陈韶颔首:“李鄌,儿子是见过的,长得算是一表人才。” “其人虽无其叔父之能,但也是个上进的,配我陈家女儿,倒是不差。” “儿子会亲自上门,和李琏谈一谈的。” “先把亲事定下来,等我家女儿从宫中被放出来,再嫁给其子。” 朱氏点点头:“这还不够,沈煜犯罪,一支被诛族,而沈淮短视,被陛下嫌弃。” “但为娘的知道,沈淮是有本事的。” “不如好事成双,将另一个女儿,嫁入修武伯府。” 陈韶同意。 这叫不忘旧情,是好名声。 母子俩密谈后。 陈韶又去拜访襄城伯府和修武伯府。 与此同时。 于谦出现在昌平侯府。 杨俊本来被夺了爵位,但因宣镇大功,所以复爵。 “大帅!” 杨俊闻听于谦拜访,立刻请假,从九门提督府回来。 于谦坐在主位上,看了他一眼:“叫首辅。” “是,首辅!”杨俊知道,于谦是干什么来的。 虽然圣旨没有传出来。 但京中消息最是灵通,宫中有任何风吹草动,宫外立刻传得满城风雨。 “陛下的圣旨,想必你已经知道了,本首辅是来收回世券的。”于谦沉闷道。 “首辅。” “这世券不在下官手里。” “在下官那弟妹手里。” 杨俊就是不想交出来。 杨家将,已经成为朝中的中流砥柱。 三将皆是总兵。 未来有望一门两侯,说不定还会出现一个国公。 “你弟妹?”于谦皱眉。 “首辅,您可能不知道,下官这爵位,是承自弟弟,吾弟杨杰,才是嫡子。” “吾弟命苦,英年早逝,又没有子嗣。” “所以爵位才落到下官的头上。” “但世券,一直都在吾弟妹手中。” 杨俊脸上可没半点悲伤,语气中反而充斥着洋洋得意。 废话,杨杰要是有儿子,能轮到他承嗣爵位? “去取!”于谦道。 “首辅,下官的弟妹是个母夜叉。” “吾弟去世后,便状若疯狗,谁也惹不起。” “下官去要世券,她不得跟下官拼命呀?” 杨俊就是不想归还世券。 他长子杨珍有本事,但不足以封侯。 再说了,他未来还会有更多的儿子,有世券傍身,岂不心里有底。 “去取。”于谦又重复一遍。 “首辅大人呀,下官是真的拿不回来啊……”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抽在杨俊的脸上。 于谦怒视着他:“给你脸了?去拿回来!” 杨俊面露凶色,转眼收敛。 跪在地上,咬牙道:“下官不是不愿意交还世券,而是拿那母夜叉没办法!” 啪! 于谦又扇了他一个耳光。 “本首辅看在你曾在麾下效命的份上,给你活命的机会!” “若你不识相。” “那就去死吧!” 于谦转身就走。 杨俊就是个蠢货,当初就因贪侈、冒功、横恣、杖死都指挥陶忠、嗜酒、杖打都指挥姚贵、盗军储等罪,被夺爵问罪。 看于谦真走了。 杨俊反而慌了,冲过去抱住于谦的腿:“大帅救命啊!” 嘭! 于谦窝心一脚,把他踹翻:“没脑子的东西!” “你以为复了昌平侯的爵位,就能为所欲为了?” “圣旨都敢不听,本首辅拿你没办法!” “等着宫中派人,收你的脑袋吧!” “滚开!” 于谦又踹他一脚,愤愤出府。 而在门口,刻意等了一会,杨俊竟然没追出来。 于谦真想把杨俊的脑壳打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走!去西宁侯府!” 于谦懒得理他。 而他刚上官轿,门里传来杨俊的哭嚎声:“大帅慢走,世券在这里!求大帅收回世券!” 杨俊冲到娇子旁边,跪在地上。 于谦掀开娇子窗帘,看向杨俊:“想清楚了?” “下官想清楚了!” 杨俊被于谦骂醒了。 他苦苦保存的世券,在皇帝眼里,只是一张废纸,他想封给谁,就封给谁而已。 如果他杨俊不交上世券,他杨家就会被彻底打入深渊。 “在这跪着,跪一天一夜,然后去宫中请罪!” 于谦下轿,亲手将世券收回。 然后登上娇子,一去不复返。 杨俊不敢动弹。 跪在原地,哭泣个没完。 他看到过往的行人,对他指指点点,顿觉十分羞耻,堂堂昌平侯,竟被这些泥腿子指点。 “把他们打走!” “谁敢笑话本侯,本官要他们的狗命!” “快去!” 杨俊本就是个没脑子的蠢货。 无非是仗着其父杨洪的遗泽,否则,这种傻子,早就被除爵论死了。 七夕多更一千,求订阅! (本章完) ------------ 第202章 查清账目,清洗户部,大罚后要封赏! 天色擦黑。 陈韶、沈淮、宋俊和李琏四人联袂入宫。 朱祁钰在养心殿诏见他们。 “尔等深谙朕心啊,都坐。” 朱祁钰心情很好:“李瑾在漠北屡立战功,用不了多久,就是襄城侯了,赐下的世券,就是侯爵世券了。” 李琏赶紧谢恩。 “李琏,你在北镇抚司做的不错。” “你在锦衣卫有些屈才了。” “朕打算组建军纪司,执掌天下军中风纪,隶属于军机处。” “你就入军纪司吧,暂时做副指挥使。” 军队暴雷后。 朱祁钰一直在想,如何能趁机抓住军心呢? 军机处只是用来架空五军都督府。 但无法让军队完全隶属于皇家。 他需要重新构架军队,把军队攥在自己手里。 他建讲武堂,是想把将领,变成天子门生,变成他的基本盘。 只要后世之君控制住讲武堂,讲武堂每年都有新鲜血液注入。 那么军中诸将就能见到皇帝,自然不会被文官架空。 这是他建讲武堂的初衷。 又建军纪司,主抓军纪。 配合军中的厂卫、太监,用特务政治管理军队,使得军权永远在皇帝手中。 后面还会有完善的举措,让他彻底收权在手。 李琏跪伏在地,啜泣道:“陛下如此垂爱李家,李家无以回报。” “宋俊。” 朱祁钰让李琏起来:“以前朕压着宋家,伱该知道原因吧?” “陛下爱护西宁侯府,臣等感激涕零!”宋俊执掌禁卫,和皇帝接触时间多。 “朕本不想过早提拔尔等,所以让宋诚等人入讲武堂学习,掩其锋芒。” “其实以宋诚的能力,完全可独领一军。” “你宋俊、宋俨、宋佑虽不如宋杰、宋伟,但也是将军之才,还有尔等叔父宋瑾,同宗的宋玹、宋佐等人,西宁侯府堪称满门忠烈,都是人才。” “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朕一直在压制宋家,是为了你们好,恩典太重,不是好事。” 宋俊匍匐在地上,眸中含泪。 明知道这是皇帝的拉拢之词,但还是感动、受用。 “既然尔等主动交还世券。” “朕就允汝家一门勋爵!” “宋俊、宋俨、宋佑,尔等三人入九门提督府,为朕执掌京营。” 朱祁钰必须提拔宋家了。 这叫投桃报李。 宋家主动归还世券,可见心诚。 皇帝自然要多多赏赐,以示君臣同心。 也要告诉收回世券的勋臣们,朕还会重用你们,让你们拿回世券的。 “微臣想在宫中护卫陛下!”宋俊竟磕头拒绝。 “朕在宫中安稳,没有危险,你出去便能如你大兄、二兄一般,扶摇直上九万里。” 朱祁钰讶然。 宋俊磕头:“启禀陛下,微臣之才,不足以为一军总兵,吾弟宋俨、宋佑本事皆强过微臣。” “再者,陛下在宫中,总要有几个贴心的人。” “微臣愿意在宫中,侍奉陛下!” 宋俊是个聪明人。 皇帝既然说了,要让宋家满门勋爵。 实际意思是,要放宋伟出京了。 宋伟担任御林军总兵,御林军乃是禁卫组建的,皇帝不可能放于别人手中。 所以宋俨和宋佑,执掌的就是御林军。 “你呀。” 朱祁钰叹了口气:“罢了,先在宫中伺候吧。” “等有了好职位,再放出去,总在朕跟前,得不到爵位的。” “对了,宋玹可还在人世?” 宋玹是宋琥,宋琥于洪武三十五年娶安成公主为妻,安成公主是太宗皇帝嫡三女,位分尊贵。 偏偏宋琥站在汉王那边,洪熙元年,就被以大不敬之罪削爵了。 “回禀陛下,玹兄已经不能下床了。”宋俊回禀。 宋玹是太宗皇帝亲外孙,原名宋福寿,被太宗皇帝改名为宋玹,可见太宗皇帝对他的喜爱。 “可有子嗣?” 既然要大肆提拔宋家,自然要用先用亲戚。 “玹兄因四伯父之事,身体一直不好,至今只有两女,没有子嗣。” 宋俊却说宋玹有三个庶弟。 但都不是安成公主的血脉,朱祁钰也就没了提拔的意思。 “可有本事?” “微臣不敢欺瞒陛下,皆是中人之姿,但都是老实本分的。”宋俊道。 “皆入宫做侍卫吧,朕考校考校。” 说完了宋家。 朱祁钰则看向了陈韶,他已经收到消息,是陈韶找其他三家,主动献上世券的。 “陈韶,你的本事不比李瑾差。” 朱祁钰赞扬他:“明年东北要打仗,云南也有仗可打,你是想去东北呢?还是想去云南?” 陈韶也想说留在宫中伺候皇帝。 但宋俊已经说了,他再拾人牙慧,就贻笑大方了。 “回禀陛下,微臣愿意去东北,率领骑兵驰骋,才是微臣的愿望!” 陈韶永远也忘不了土木堡。 他的兄长死在土木堡。 遂安伯的荣辱,全毁在土木堡之战上! 一日不能雪耻,遂安伯府就永远无法抬头。 再者,去云南清剿土司,战功远不如在马上更大,陛下想重开西域,自然要一路往西打。 陛下还要恢复蒙元疆域,那肯定是马上的战功最多。 “好!” 朱祁钰笑道:“东北打仗,朕让你去!” “陛下,微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陈韶立刻道。 “说!” “微臣想请陛下赐婚!”陈韶把情况描述一遍。 李琏和沈淮满脸震惊。 “陈埙的女儿,乃是正派伯爵之女,此二女在贵妃宫中伺候。” “朕见过的,确实如陈韶所说,贤良淑德。” 朱祁钰看向李琏和沈淮:“你二人可有福了,此二女颇有礼法,又是名门嫡女。” “在宫中历练三年,嫁出去自然还要高人一等。” “朕下旨赐婚,此二女出宫时,便封孺人,宫中再补贴一份嫁妆。” “从宫里出去的宫女,那肯定要高人几等的,体面不能丢。” “李琏,沈淮,你俩怎么看?” 朱祁钰看向他俩:“你俩要是不同意,如此佳女朕可赐婚给别人了。” 沈淮感激涕零。 他家焦头烂额,没想到陈韶还愿意和他家联姻,足见患难之交。 别看陈埙死了。 陈韶只是叔叔,但陈韶视若己出,连带着和陈韶不睦的陈瑄,也疼爱两个侄女。 所以说,这两个女儿,和陈韶之女,没有区别,甚至还要更尊贵一点。 李琏啜泣道:“微臣面丑,连累了孩儿。” “以前家中冷清,无人愿意说媒。” “直到吾弟李瑾被陛下看重,媒婆恨不得踩烂吾家门槛儿。” “但微臣却深知人情冷暖。” “不愿意让微臣之子,娶那阿谀奉承之徒。” “遂安伯不嫌吾貌丑,推己及人,吾自然愿意为吾子迎娶佳女。” “又有陛下赐婚,又钦封孺人,如此浩荡恩泽,微臣若拒绝,岂不是傻子?” 李琏这话,惹得朱祁钰哈哈大笑。 孺人是命妇中的七品,最底层的命妇。 沈淮也不拒绝啊。 这好事,拒绝了岂不是傻子? 宋俊看在眼里,颇有些嫉妒。 他宋家女儿更多,是不是也该和陈韶、李瑾联姻呢? “冯孝,传下圣旨,赐婚!”朱祁钰本想扶持李瑾做新山头,看陈韶这意思,有心抢山头啊。 这陈韶背后有高人指点。 也好,良性竞争即可。 “朕打算重建金吾军,整合金吾四卫,定额三万人,沈淮,你出任右总兵。” 朱祁钰沉吟:“左总兵朕还需要思量思量。” 沈淮没想到,升官了。 朱祁钰把四卫合一,虽是军,其实还是四卫,只是在指挥使的官职上面加左右总兵。 意思是,禁卫也可能随时出兵打仗。 出兵打仗时,四卫就会整合成一军,这是给四卫立功的机会,安四卫兵卒的心。 同时,朱祁钰还有一层深意。 二十六卫,朱祁钰要打造成六军,合计十八万人,从各军中挑选精锐,入京填充。 再加上九门提督府,养马军、侍卫军等等,合计超过三十万人。 合称京营。 这样一来,京营就完全攥在皇帝手中了。 原京营则慢慢替换出去,去新占的领土充当边军去。 以后京营的基层军吏,则由讲武堂出来的人担任,军纪司纠察风纪,使得军权完全攥在皇帝手中。 又聊了一会对军中的构建。 四人磕头退下。 朱祁钰看了眼冯孝:“把厂卫、巡捕营的赏赐发下去吧。” “奴婢遵旨!” “回来,调王诚入军纪司担任提督太监,怀恩出宫,暂任九门提督府镇抚太监。” 冯孝讶然。 按理说,怀恩是得不到皇爷百分百信任的。 为什么派去担任九门提督府的镇守太监呢? “怀恩有能力,想做事,却得不到施展的机会,去军中试试吧。”朱祁钰调王诚去做军纪司太监。 足见皇帝对军纪司的重视。 冯孝猜测,军纪司是用来挟制整个军中的。 “让王诚入宫。” 朱祁钰活动一番,然后继续处置奏章。 而在宫外。 王爷一条街。 整条街原来是商贾的住宅,后来商贾没了,被收归宫中,目前用来暂时安置诸王和宗室。 为了方便诸王,皇帝又在这里设了临时宗人府。 其实是不允许诸王出这条街的。 “许公公,陛下是什么意思?”周王害怕。 刚被皇帝收拾完。 诸王现在还心有余悸。 许彬代表宗人令朱祁镇,淡淡笑道:“皇爷请诸位王爷商量,咱家可不敢揣测天心。” 周王吃个软钉子:“敢问宗人令是什么意思?” “漠北王也没有意见,请诸位王爷参详。”许彬笑道。 恶人就是让我们诸王来当喽? 皇帝是真损啊。 他要干掉庆王,让诸王背锅,令其自相残杀。 “这……”周王也不好说啊。 鲁王抬头,仰望星空;蜀王装痴呆;秦王干脆看着自己的鞋尖,诸王谁也不想背锅。 “皇爷就给了一个时辰,如今已经过半了,咱家还要入宫向皇爷禀报呢!” 许彬完全代入了太监这个新身份。 他不代入也不行啊。 他儿子多,都在宫中当侍卫,敢不用心,儿子遭殃。 “耽搁了皇爷休息,谁也吃罪不起!”许彬冷笑两声。 周王咬了咬牙:“就处死庆王妃,再令庆王闭门思过!” 诸位颔首,仿佛在说,这已经是最大的惩罚了。 “完了?” 许彬没想到,诸王隔靴搔痒,完全在敷衍。 皇爷的心思,你们是真不懂呢?还是装傻呢? “公公,按照祖制这已经是很重的惩罚了。”周王舔着脸道。 “谋害亲母,处死一人,就结束了?”许彬觉得诸王在耍他,轻视他。 许彬也不知为何。 变成太监之后,他特别看重别人的目光,变得十分敏感、脆弱、充满怀疑。 “要不就诛其族!” 反正一个王妃的家族是外族,死了就死了,周王也不心疼。 许彬看周王一本正经的样子,忽然笑了。 “咱家便将周王所说,禀报入宫了。”许彬懒得扯皮,作势要走。 周王赶紧拉住他:“许公公,这不是讨论嘛,您这么着急干嘛!” 连南宫的一个太监,堂堂周王都得巴结。 宗室彻底没落了。 许彬瞥了他一眼:“周王,做不了主就闭嘴!” 周王脸色一变:“这不是讨论嘛……” “你讨论出什么了?”许彬质问。 “这……” 周王年纪大,虽不是宗室里最年长的,那也是长者。 被皇帝羞辱,也就忍了。 偏偏连个南宫的小太监,都敢用这种语气说话,他堂堂亲王,难道连个太监都不如? “这什么?不会说话就闭嘴!” 许彬陡然爆喝:“还有一刻钟,抓紧拿出个结果,皇爷在等着呢!” “一群不知忠孝的东西!” “让皇爷等尔等,尔等算个什么!” 许彬破口大骂。 本来义愤填膺的诸王,竟慢慢垂下了头,眸中愤懑,手脚很老实,不敢动弹。 “哼!” “咱家是给尔等脸面!” “换了厂卫在这里,早就大耳掴子抽你们了!” “敢让皇爷等着,活腻味了!” “快点,拿出个章程来!” 许彬厉喝。 然后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上。 盯着站立的诸王。 周王心中愤懑,太监何时能骑在王爷的头上了?这还是大明朝吗? 朱祁钰,你的子孙,早晚也会被太监欺辱! “只能请宫中做主了。”蜀王小声表达不满。 “皇爷的口谕,是怎么说的?” “忘了!” “没肝没肺的东西!” 许彬厉喝:“快点拿出个章程!咱家入宫还要需要时间呢!” “若让皇爷苦等,咱家遭殃,回来就让你们遭殃!” 诸王面露不忿。 凭什么太监,也敢骑在诸王头上撒野? 晋王小声道:“要不就赐死庆王,让世子继位便是。” 顿时引起诸王怒视。 许彬看着时间。 慢慢站起来,直接出了宗人府。 “许公公留步啊!”蜀王赶紧追上去。 许彬回眸,怪笑道:“时间到了。” “你们是王爷,皇爷不能把你们怎么样。” “但咱家就不一样了,咱家是做奴婢的,若惹了皇爷不快,就是自己皮子紧了,咱家可不敢怠慢。” 蜀王装傻:“还有一点时间,再商量商量!” 许彬拂袖而去。 乘坐娇子入宫。 “你们死保庆王,想过没有,若陛下震怒,咱们怎么办?”晋王恼怒。 诸王怒视他。 今天保不住庆王,明天倒霉的就是我们! 皇帝要削掉亲王爵,想过没有,你变成了郡王,嫡长子是郡王,其余儿子就都成了镇国将军了! 什么郡王能参政,那都是皇帝收回爵位的新花样! 就算宗室当了大臣,又能如何? 真能像汉朝那样,当大将军吗? 不可能的! 皇帝对亲哥哥、亲侄子都那么苛刻,我们算什么? 今天收回亲王爵。 明天呢? 谁知道皇帝明天会做什么! 而在成国公府。 一片哀鸿。 朱佶闻听皇帝追封先祖为亲王,又哭又笑。 追封是给外人看的! 活人是得不到实惠的。 反倒是世券,才是成国公府的根本。 朱佶回想着老母亲临死时的叮嘱,他决定改变自己,为母亲挣回世券来。 他连夜入宫谢恩。 与此同时。 于谦正在泰宁侯府上。 陈桓恭恭敬敬将世券奉上。 他父亲陈泾,实在没什么可吹的,宣镇之战,设伏还屡战屡败,没被训斥就不错了。 要不是皇帝垂怜,泰宁侯就被扫进历史垃圾堆了。 陈桓在宫中担任侍卫,三个儿子都在讲武堂里学习,他自知能力不济,反而希望儿子能成才。 所以于谦过府,他就立刻奉上世券,同时有巴结之意。 “汝父泰宁侯被派去镇守甘肃,可见深得陛下垂爱,尔等在宫中侍奉,尽心尽力才是。” “下官谢首辅提点!”陈桓跪在地上磕头。 于谦听说陈韶等四人将世券奉于宫中,他松了口气。 最后一站,平乡伯府。 而平乡伯和永顺伯,已经将世券追着于谦送来了。 而在户部。 耿九畴下了朝,便大发雷霆。 “尔等真以为本尚书不会杀人?”耿九畴气炸了。 他真没想到啊。 户部竟然欺上瞒下到了这个地步。 就在他眼皮底下糊弄他。 问一个人,就装傻充愣。 把他耿九畴当傻子一样耍。 “查,给本官细查!” 耿九畴坐在府衙上:“传令下去,所有人不许擅离职守,何时自查完毕,方能下值!” “无论病痛,无论何事,都给本官忍着!” “不将户部犁清,本官无颜面见天颜!” “累死在任上,本官为他请一个好谥号!累不死的,就给本官查!查清楚为止!” 耿九畴带过兵,一身煞气。 户部瑟瑟发抖。 第一步就是查账。 他从国子监借来监生,让监生来查账。 六部都在自查中。 而在宫中。 朱祁钰收到宗人府的奏报。 “既然周王要处死庆王妃,就由他亲自动手吧,让诸王去围观。” 朱祁钰没得到满意答案:“让许彬做监斩。” “至于庆王……先暂时这样吧。” “诸王是不想顺着台阶下啊。” “让锦衣卫去查查周王,给周王一个惊喜。” 冯孝赶紧磕头:“奴婢遵旨。” 朱祁钰问:“宫门落锁了吗?” “回皇爷,已经落锁。”冯孝回禀。 “让朱佶入宫,毕竟死了母亲,朕安慰安慰他吧。”朱祁钰对朱仪在广西的战绩不满意。 那是因为有欧信、陶成这个怪胎,珠玉在前。 其实朱仪的战绩和以前比,是可以的。 “奴婢遵旨!” 朱祁钰嘴角翘起:“宫中四个嫔妃怀有身孕了。” “皇爷,净室房已经准备好了女子。”冯孝秒懂皇帝的心思。 “朕记得宋家送入宫一个老姑娘,可有此事?” “皇爷好记性,乃是故西宁侯嫡二女,名叫宋淑清,今年已过三十,如今在尚食局任官。” 年龄大了些。 但适合拉拢宋家。 “今晚送朕这来。”朱祁钰道。 “奴婢遵旨!” 这时,朱佶进来,含泪谢恩。 “朱佶,平阴夫人性情刚烈,乃女子楷模。” “你乃平阴王嫡子,自当奋勇直追,不可轻怠。” 朱祁钰沉吟:“朕看你对带兵实在没有兴趣,正好朕要建军纪司,你入军纪司吧。” 朱佶一愣,没想到,皇帝竟真要重用他。 难道皇帝收回世券,真的只是敲打? “微臣谢陛下恩典!”朱佶哭着说。 “进了军纪司,好好干,朕自然不吝惜赏赐,若你有功,也可赏符赐爵。” 朱祁钰道:“平阴王妃下葬之时,朕会亲自去扶灵。” 朱佶感激涕零。 成国公府还是要安抚一番的。 而在广西,思恩府。 方瑛正在包围思恩府土司,思恩府土司覃氏,号称广西三大土司之一。 方瑛率领重兵,一个寨子一个寨子的清剿。 难度非常大。 越靠近云南的土司,越没有开化,越难清剿。 此时,方瑛收到中枢的旨意,对着紫禁城的方向磕头谢恩。 战事还在继续。 但他已经开始思考,如何治理广西。 “总督大人!” “学生有一个想法!” “不知该不该说!” 一个不足二十岁的少年人,在帅帐里,脸上带着稚嫩,嘴角尚有绒毛,却一本正经的行礼。 方瑛来了兴趣。 这孩子叫陶鲁,是陶成的儿子。 因为陶成数次举荐其子,说其子早慧,必有作为,求方瑛代为调教。 而圣旨中明示,恩准陶鲁入讲武堂学习。 “说来听听。”方瑛笑道。 而帅帐里的将军哄堂大笑,笑话这个嘴上没毛的小崽子,懂什么治理国家啊。 陶鲁不听其他,慨然道:“总督大人。” “我军虽攻克广西所有土司。” “但是,土司如星火,虽然衰弱,却未熄灭,未来仍有燎原之势。” “此战之后,陛下必然封赏广西诸将。” “这些将领,多为屡立战功的蛮将、土人。” “朝堂封赏之后,他们就会成为新的土司,照样不听中枢之令。” “所以学生说此战乃徒劳无功也。” 这话引起帐中将领大怒。 方瑛却摆摆手,陶鲁这小子不简单啊。 他可不一个简单的将军。 他不止会打仗,更懂政治。 陶鲁说得非常对。 把这些蛮将分封下去,就会形成新的土司,广西此战看似功高,其实徒劳无功,损兵折将。 “你有何办法?”方瑛问。 陶鲁呲牙而笑:“总督大人,此事易解。” “教化,移民,迁徙!” “做好了,广西此战,才能竟全功!” 方瑛慢慢站起来,看着陶鲁的眼光充满赞赏:“你入了京师,必然会入陛下法眼,届时你必鹤鸣九霄!” “陶成不止自己能打仗!” “还生了个好儿子!” “我方瑛不如也!” 方瑛哈哈大笑。 帅帐里的将军一个个傻眼,哪里厉害了? 陶鲁却谦逊地拜服:“小子不敢当总督大人如此盛赞,此生只求精忠报国,别无他求!” “好!” 方瑛把他扶起来:“你所说的教化,是让本督教化蛮将,令蛮将归心。” “然后再从江浙移民,填充广西。” “那迁徙呢?” 陶鲁明白,方瑛在考校他。 若通过方瑛的考校,方瑛一定会上书给陛下,夸赞他的才华,他的未来会畅通无阻。 所以他短暂思索后,恭恭敬敬一礼,认真道:“学生浅见,请总督大人品鉴。” 方瑛让他说。 “学生虽在学,却也知圣天子之豪气。” “圣天子想收复交趾,全我汉家疆土。” “是以学生在想,将不受教化之人,迁徙去交趾之地,这些人不仰我天朝文化,尚未开化。” “便让其去做一只搅扰交趾安宁的鱼儿。” “让安南乱起来。” “等安南内部打至筋疲力尽,吾军便能轻易收复交趾。” 陶鲁说到一半,表情犹疑,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全都说出来,你年少轻狂,说错了也不是罪责。” 方瑛想看看,这个陶鲁的才华边界到底在哪。 陶鲁躬身行礼,认真道:“我朝抛弃交趾,乃前车之鉴。” “盖因交趾不服王化,不愿意内附为汉民。” “此乃人之野心也,人之常情。” “是以,再次复交趾之地,不宜循规蹈矩,应行厉法,鞭策其民,令其知痛。” “知痛方能伏威,伏威方能仰慕天朝。” “所以学生认为,应该尽可能地让安南内乱,让安南流血,直至鲜血流干,方能为吾大明所用!” 陶鲁这个办法,就是挑唆安南内斗。 把广西不服王化的蛮族,赶去安南,让他们在安南厮杀,在安南内乱。 说白了,就是打代理人的战争。 给广西休养生息的时间。 至于谁不服王化,就是强干弱枝,族群大的,不好吞并的,就往南赶。 让他们去安南当土霸王。 安南也是个统一国家,面对内乱,自然要抚要剿,大明在后面使坏,安南一个小国,能有什么办法? 方瑛慢慢露出了笑容,赞赏道:“国朝又要多一位常胜将军了!” “小子不敢当!”陶鲁讶然,没想到方瑛给他这样的评价。 但他自小苦读圣贤书,他不喜欢做武将,喜欢当文官。 “本督会亲自给陛下写信,举荐你入宫做侍卫。”方瑛赞赏道。 如此美少年,可不能放过啊。 陶鲁没想到,方瑛竟这般错爱。 “学生虽不敢拂总督大人美意。” “但学生还是想入讲武堂学习。” “学生虽有口才,却不过是纸上谈兵,不值一提。” “尚需苦学,方能做出一番功业来!” 陶鲁的回答,让方瑛更加满意。 若陶鲁兴奋得手舞足蹈、自骄自满,反而说明,他的能力就仅止于此了。 “好!” 方瑛打量陶鲁:“陶鲁,年纪几何?可有婚配?” 陶鲁讶然:“回禀总督,学生年十七,尚未婚配。” “吾家幼女年方十四,如今在宫中侍奉,正好与你年龄相配,本督愿招汝为婿,你可愿意?” 方瑛可不打算放过陶鲁。 陶鲁这个人,注定要大放异彩的,注定是赫赫名将。 “啊?” 陶鲁惊住了,赶紧跪伏在地:“自古婚事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学生如何做主?” “还请总督大人告之学生之父,由父亲大人决定。” 他明显十分慌乱。 毕竟还是少年人。 “哈哈哈,刚才侃侃而谈的陶自强,怎么脸还红了?” “你这个女婿啊,本督招定了。” “还要请陛下赐婚,哈哈!” 方瑛哈哈大笑。 帐中将军皆在笑,但明显在苦笑,嫉妒地笑。 这位是两广总督啊,陛下的亲家。 那是简在帝心的大人物。 能做他的女婿,未来仕途必定平步青云。 谁不嫉妒? 陶鲁傻笑。 方瑛是越看越满意。 “这恩思府,你看该如何平定?”方瑛又问陶鲁。 陶鲁看着地图,也不知道该让一让其他人,直言不讳道:“学生认为,恩思府应该和田州府一起处理。” “此两府最大的土司乃古零土司,覃氏。” “学生认为,直接平定覃氏,十分困难。” “不如先剪其羽翼,逼其内附,然后用他们的兵,去打庆元府。” “等其军远去,我军再令人偷偷攻克其老巢!” 陶鲁这办法十分阴损。 同时也在彻底败坏明军建立起来的信誉。 土司能和大明相安无事。 主要是大明用了百年时间建立起来的良好信誉。 但从朱祁钰下旨犁清广西开始,信誉已经正在逐渐崩塌。 陶鲁这个办法,虽然取巧。 却容易让明军在本地失去小土司的支持。 方瑛沉吟:“那未来如何治理呢?” 陶鲁却笑了:“全都赶去云南,何必治理呢?” 这个办法也太损了。 但确实如此,他方瑛是两广总督,管不到云南,把广西境内的土司,赶去云南,最多被皇帝申斥。 “小子愿意去说服覃氏投降!”陶鲁自告奋勇。 方瑛却舍不得。 陶鲁却道:“总督安心,覃氏半汉化,绝非那种目不识丁的土人,而且学生是本地人,他们总能相信学生几分。” 方瑛只能同意。 派给陶鲁一千人,陶鲁去白山,说降古零土司。 与此同时。 欧信已经到了广东肇庆。 一路强打过来。 部众已经高达十几万。 沿途城池补给,已经愁坏了各地知府、知县。 广东本来没有战事。 被欧信这么一搅和,风声鹤唳。 欧信却不管不顾,一路强打,见着土司就打,但他打完之后不许土司洗劫,把土司的土地交给当地县官。 这一点让各地县官赞赏不已,一方面是保留人口,最重要的是分润战功。 欧信是会做人的。 所以不等方瑛报功,各地县官已经报功给知府上,知府又层层报与中枢。 导致欧信的战功,是广西诸将里,传到中枢最快的。 在肇庆府的他,收到了皇帝的圣旨。 双手捧着铜符,激动地拜服在地,这段时间的苦并没有白吃,皇帝在中枢都看着呢。 他偷偷计算一下,以自己的功劳,应该能当广西副总兵了。 若是能再平定广东土司。 一定能获封爵位。 他完全放飞自我了,开始绞烂整个广东。 老子要的是爵位! 就用土司的脑袋换! 广西不断报捷。 朱祁钰正在享用宋淑清。 还是成熟的有风情,他最喜欢。 “为何不嫁呢?”朱祁钰想不通,作为宋瑛的嫡女,怎么可能嫁不出去呢? 而且宋淑清虽不是国色天香,但起码长相正常,性格温婉,颇有大家闺秀风范。 不应该嫁不出去啊? “臣妾不敢欺瞒陛下!” 她要爬起来跪下,朱祁钰则揽住她:“就在这说。” “臣妾有疾,自小便体弱多病。” “家父在时,爱护臣妾,不忍臣妾外嫁。” “就留在家中,留到了现在。” 宋淑清道:“臣妾也是入宫之后,在尚食局每日操劳,本以为会病死的,却不想,身体竟然好了许多。” 朱祁钰明白了,闲的。 “而且,臣妾恐无法生育,还请陛下千万不要责怪臣妾家人!” 宋淑清说到这里顿时哭泣起来。 更多的是惊恐。 她这是暗疾,没有报与宫中。 她被皇帝临幸,又是皇帝临时起意。 所以,没有报备的机会。 朱祁钰则安抚她:“莫急,朕不会因此而苛责你的,有病便要医治,医治不好也无妨,朕会疼爱你的。” 宋淑清讶然。 她以为,说出这句话,皇帝会立刻厌恶她的。 却不想皇帝在安慰她。 她很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被选中,是皇帝要拉拢宋家,可看皇帝的眼神,不太像拿她做筹码。 “怎么?不信朕说的?” 宋淑清赶紧请罪。 朱祁钰翻身坐起来:“朕之前也没有子嗣,天下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朕,所以朕能理解你。” “无法生育,不是你的错。” “是命也。” “你已经这般可怜了,难道朕还要奚落你一番?” “朕是男人,选择你,纵然有诸多考虑,但既然朕纳了你,自然不会轻视你。” “过些年,朕会想办法封你为妃,不让你在宫中受了委屈。” 朱祁钰安抚她一番。 宋淑清眸中流露出感动。 她虽得父兄爱护,但终究因为疾病,没法外嫁,在家中肯定受了很多白眼,那些婆子丫鬟都在私下里议论她、讽刺她。 她都知道,但为了不给父兄添麻烦,她就权当忍耐了。 入宫后,她反而畅快。 因为在这里,她不必面对流言蜚语。 而被皇帝看重后,流言蜚语一定会席卷而来。 她反而害怕。 “你就住在淑妃宫中吧,淑妃医术高明,为人宽和,说不定能治愈你的身体,起码她不会欺负你便是。” 朱祁钰环着她,温声细言。 看着她充满忧虑的眼神,顿时心生怜悯。 命运总是对人这般刻薄。 “臣妾谢恩!”宋淑清眼角含泪。 “在宫中也不必在乎谁的眼光。” “你是朕的女人,虽封为选侍,但也不允你逆来顺受。” “谁敢欺辱你,打罚便是。” 朱祁钰叮嘱:“莫要怕谁,有事便找朕,朕给做做主!” 在宋淑清眼里,皇帝一直都是极为严厉的。 不苟言笑,动不动就发怒。 她第一次见到如此和颜悦色的皇帝。 原来,他竟这般温柔…… 说了许多,才睡下。 翌日早晨,他神采奕奕锻炼。 身体是最重要的。 他过苦行僧般的生活,就是想要拥有一副健壮的体魄,身体好才能长寿。 上了早朝。 “广西又传来捷报,这个欧信啊,有名将之资!” 朱祁钰让阁部封赏。 “今日怎么六部尚书都没来呢?”朱祁钰讶然。 “回陛下,六部尚书都坐镇六部衙门,正在自查,昨晚上一夜没睡。”姚夔禀报。 朱祁钰颔首:“议事吧!” 户部。 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啊。 账目,全都对不上! “哈哈哈哈!” 耿九畴失心疯似的大笑:“本官还在奉天殿上,为尔等说情,却没想到,本官才是那个大傻子!” “你们要干什么!” “孟鉴,你来告诉本官!” 孟鉴是户部右侍郎,在户部有十几年了。 他赶紧跪在地上:“大人,微臣也不知道啊!” “你是右侍郎,你不知道?” 耿九畴看向倪谦:“你也不知道?” 倪谦赶紧跪地:“下官刚调入户部不久,哪里知道啊!” 耿九畴乐了。 “那你就一点都不查吗?”耿九畴问倪谦。 倪谦更傻眼,您都不查,我查个屁啊。 “你们是不是也和倪谦一样,一问三不知呢?” “一定是!” “本官都想到了。” “呵呵!本官发现了,尔等都是滚刀肉!” “本官一问,尔等便一问三不知!” “想糊弄本官?” “还是想让本官背锅啊!” 耿九畴彻底爆发了:“以前本官以为,厂卫做事,祸国殃民,现在看来,厂卫不做,尔等贪得更狠!” “刀来!” 耿九畴也是带过兵的。 一伸手,就有人把刀送上。 他直接放在孟鉴的脖子上:“你说,账目为何不对?” 孟鉴是宣德年六年的进士,在户部十几年了,资历老身份老,却一问三不知。 “尚书大人!” “这是户部,您是户部尚书,不是东厂番子!” “您要走正当程序!” “不能对下官用私刑!” 孟鉴厉吼:“您不能……啊!” 忽然,一声惨叫。 耿九畴直接把他的耳朵切下来了! “本官确实是户部尚书!” “确实不能用私刑!” “但是,本官受不了了!” 耿九畴暴跳如雷:“剐了你,本官亲自去奉天殿上请罪,求陛下剐了我耿九畴!” “本官告诉你!” “本官不怕死!” “就算本官死了,陛下也会查!” “把六部,查个干干净净!” 耿九畴发疯。 孟鉴捂着耳朵惨叫。 耿九畴却把刀换到了另一边。 “不要割了,不要啊!”孟鉴惨叫个没完。 “说!” 耿九畴厉吼。 整个户部,几百个官员,全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203章 主打的就是一个人情世故!看我陶鲁如何破敌! 孟鉴则看向同为户部右侍郎的高峻。 高峻是宣德五年进士,从户部给事中,一步步升入户部右侍郎,如今左侍郎有缺,高峻很快就能补入左侍郎的位置。 耿九畴则看向了高峻。 高峻浑身一抖:“跟下官无关,下官不知道!” 耿九畴揪住孟鉴仅剩的一只耳朵,作势要划下来。 “你问高峻,问高峻!” 孟鉴惨叫。 耿九畴一脚踹开孟鉴。 凶厉地将年老体衰的高峻拎过来,把刀架在他的耳朵上:“说!” 疯子? 这个耿九畴,不像文人,更像厂卫番子! 高峻哆哆嗦嗦道:“此事还需要问沈翼。” 沈翼本是南京户部侍郎,被调入京中不久。 “你倒是会踢皮球!” 耿九畴揪住高峻的耳朵,狠狠一划。 “啊!”高峻惨叫个不停。 耳朵被生生割下来。 高峻痛得满地打滚,但耿九畴却将刀刃架在他的脖子上:“再动一下?试试?” 高峻浑身抽搐,冲着耿九畴摇头,不敢动了。 但太疼了。 “不许互相推诿,就你说!”耿九畴用刀身,拍高峻的脑壳。 高峻脑瓜子嗡嗡的。 “这是明账,还有一本暗账……” 高峻说,户部真正的油水,在清吏司。 所以左右侍郎手里,都会掌握一本暗账,是地方进贡给户部清吏司的暗账。 明账是给上面看的,暗账才是户部自己看的。 耿九畴明白了。 难怪他主政户部几个月,却总觉得上下都在敷衍他呢。 原来他没掌握暗账。 “以前暗账掌握在谁手里?”耿九畴要搞清楚。 “以前掌握在张尚书手里。”高峻哪里敢隐瞒。 张凤? 耿九畴眸中闪烁着怒气:“把暗账拿来,查!” “大人,您真要查吗?” 啪! 耿九畴用刀身狠狠抽高峻的脸:“就因为尔等这样的蛀虫,国家才连年亏损!” “查!” “今日本官必须查个清楚,给天下人一个满意的交代!” 耿九畴豁出去了。 不查明白,他如何彻底掌握户部? 别看他鲁莽,其实耿九畴有自己的算盘,皇帝让清理户部是假,敲打文官是真。 其实是想彻底犁清各部,使得皇帝能彻底掌控六部。 这才是真正目的。 暗账在沈翼手里。 他从地砖里拿出来的。 耿九畴看向他。 沈翼跪伏在地:“大人,您也不是官场愣头青了,这里面的门道难道还不清楚吗?” 耿九畴随便翻阅两页,顿时怒火上涌。 “伱们疯了!什么钱都敢动?” 这账目,让人触目惊心。 若呈报上去,户部必然人头滚滚。 “大人,没这些钱,户部官员如何支撑下去?”孟鉴痴痴地问他。 户部所有官员,全都垂首不语。 “军械之事,尔等参与多少?”耿九畴知道真的捅破天了。 “户部绝无参与,丝毫都不曾参与啊!” 孟鉴立刻道:“这些都是孝敬,户部上下最多睁一眼闭一眼而已,都没有直接参与。” 比如,景泰五年,清查浙江,户部明账写着清缴纹银120两,暗账里写着清缴纹银78万两! 钱呢? 不止户部贪了,阁部、太监全都拿了应得的一份。 本来浙江官场应该大地震的。 却因为做了假账,导致浙江上下平安无事。 这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唯独大明不好。 可谁会管大明死活呢? 换口锅照样吃饭。 “孟鉴啊孟鉴,你也是人才啊,在广州打过海盗,在山西查过边储,在湖广总理军饷,你是样样能干啊。” “怎么会说出如此天真的话啊?” “户部,掌管天下财货,睁一眼闭一眼,有多少国朝的财货,会消失于无形啊!” “你是进士出身啊!” “宣宗皇帝如此爱你?” “当今皇帝如此信你!” “你怎能如此轻描淡写的说出,这等不知羞耻的话呢!” 耿九畴嘶吼。 他环视整个户部:“当年本官出京履历地方,就是看不得朝中昏聩当道,朝廷昏庸无道,所以本官才远走地方。” “如今,本官重回中枢,本以为大明豁然一新!” “原来,都是本官自己骗自己啊!” “是本官眼瞎!” “原来,昏聩还是一样的昏聩,只是在本官眼前,遮了一道帘子!” “天下人都知道,唯独本官这个户部尚书不知道!” “可笑啊可笑!” “本官在奉天殿上,大言不惭,向陛下保证,结果才知道,我户部才是最脏的那个!” 耿九畴颓然坐在地上,泪流不止。 孟鉴自知没有活路。 他傻笑几声:“谁不曾年轻过?谁不曾身怀理想,为理想而奋斗过?” “可是,有理想,你就能不吃不喝吗?” “你就能没有裙带关系吗?” “你就能彻底泯灭人情关系吗?” “不能!” “耿九畴,本官告诉你,不能!” 孟鉴朝着他嘶吼:“你不贪,家人能填饱肚子吗?出行能讲究排场吗?出行入宅能不打点小厮吗?” “这些不是钱吗?” “谁家没个三姑六少,谁家没个草鞋亲?谁家没个不争气的族亲?” “他来求你谋个职位,你能不应吗?” “他来求你接济些银子,你能不借吗?” “他来求你帮衬帮衬,你能不帮吗?” “这天下,谁能圣人?谁能不求不借不帮不问?能吗?” 孟鉴泪流不止,哭泣着说:“人活在世,谁不需要走个人情啊。” “好!” “不说私事。” “就说公事。” “你去吏部、刑部、礼部办事,为何别人对你笑脸相迎?为何愿意协助你办事呢?” “你以为是摄于你的官威吗?是害怕得罪于你吗?” “不是!” “这是人情!这是用钱打通的交情!” “没有钱,谁会在意你的感受,谁会管你是否要办公?谁会管这大明亡不亡!” “大家都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罢了!” 孟鉴把所谓的人情世故,掰开了揉碎了,说出来: “耿九畴,你来告诉我,户部不贪,哪来的钱啊?” “靠朝中的赏赐吗?” “你不觉得很可笑吗?指的上吗?” 孟鉴笑着笑着,嚎啕大哭:“难道我就真的想贪吗?” “我就没读过圣贤书吗?” “我就天生是恶人?是混蛋?是贪官吗?” “不是!” “耿九畴!” “你不贪,你当圣人,那不得有人撑着你吗?耿九畴!” “是我,是户部这些人,撑着你!让你当这个圣人!” “没有我们,你耿九畴什么都不是!” “好!” “我贪,我拿!我抛弃了圣贤书,我忘记了理想,我不配当人!” “但那些钱都是大家分润的。” “我孟鉴拿回去多少?” “你去看看我家!我二儿子的彩礼,到现在还凑不齐!连亲家都瞧不起我!” “我孟鉴是贪!” “但我孟鉴贪得堂堂正正!” “我无愧于天地!” 孟鉴嘶吼之后,一头撞向了墙。 嘭! 血光迸溅,人软软滑到在地上。 耿九畴傻傻地看着孟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高峻眼泪止不住地流,抬头:“尚书大人,孟大人没说谎,为了凑彩礼钱,他家小女儿嫁给了商贾。” 堂堂户部右侍郎,进士出身的读书人家,竟然把女儿下嫁给了商贾,孟鉴也是够傻的。 耿九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本来也不是那种大清官。 但他认为,皇帝虽然残暴,却是个有为的明君,朝野众正盈朝,天下应该焕然一新,大明蒸蒸日上。 结果,他才发现,天下还是那个天下,没有因为几个人的努力,而改变的。 孟鉴确实没拿多少,也就几十万两银子。 都不如地方一个知府贪得多。 但是,贪了就是贪了。 “把账本核算出来,本官要入宫禀报!”耿九畴神情萎靡。 而在广西。 陶鲁正在古零土司寨子里优哉游哉。 古零覃氏,算是半汉化的土司,但越是汉化,越是抗拒大明。 整个恩思府和田州府,都在古零覃氏的控制之下,拥兵二十余万,连朝堂都得安抚的存在。 覃树曾经参与过太宗皇帝征伐安南,只是个小小的指挥使。 五十年后,却成为两府之地的土皇帝。 “小大人,本官乃是朝廷钦封的指挥使。” “两广总督为何不分由说,忽然攻伐大明腹地。” “难道要造反不成?” 覃树反咬一口。 陶鲁笑道:“我家总督大人剿匪,误剿到了贵司境内。” “但贵司寨主不愿意放行,甚至收容匪类。” “是以总督大人震怒之下,决定给那些土寨主点厉害尝尝!” 覃树有点佩服这小子了,真会颠倒黑白。 明明十分年轻,在他面前,却怡然不惧。 就这份气度,一般人都没有。 “此乃圣旨,总督大人也是听命行事。”陶鲁加了一句。 言下之意,就是方瑛也只是糊弄糊弄上面。 只要过得去,他便睁一眼闭一眼。 大明官员都这样。 欺上瞒下。 覃树懂了,方瑛要做样子,需要他配合。 顿时赞扬地看着陶鲁:“听你口音,是本地人吧?” “学生乃郁林州人。” “那和本官也算是老乡,可曾婚配?” 陶鲁登时一阵恶寒,赶紧说已有婚配,覃树却道:“吾家有一孙女,和你年龄相仿,正好可做你妾室。” 这把陶鲁整不会了。 他不是瞧不起土人,而是明军要剿灭覃氏,他怎么娶人家孙女? 而覃树也老谋深算,用亲事笼络陶鲁,只因看陶鲁年轻,以为少年心性,用美人笼络他,让如此美少年为他覃家卖命。 “小大人,莫要看本官长成这样,吾家孙女可是出落得漂亮。” 覃树让人把孙小姐请来。 很快,一个小美人款款而来,说话是本地口音的汉语,还读过书,可谓是知书达理。 陶鲁清楚,若不同意,覃树不会信任他的。 “那就谢爷丈大人美意了!”陶鲁很不要脸,美人投怀送抱,他是乐意的。 覃树则哈哈大笑。 有了亲戚,就好办了。 两人相谈甚欢。 “贤孙婿,此事你真能做主?”覃树还举棋不定。 陶鲁承诺,古零土司出兵泗城府和庆元府,所有缴获归古零土司,总督府再支援两千支火器。 “此乃总督令信,爷丈大人若不信小子,总该相信这令信吧?” 陶鲁拿出令信:“而且,孙婿初来造访,带来二百支火铳,当做见面礼。” 覃树如树皮一样的脸上露出笑容,大黄门牙还丢了一颗,偏偏他才是两府皇帝。 火器可是好玩意啊。 他寨子里也有,但都是老掉牙的玩意儿。 “罢了,本指挥使愿意出兵两万。” 陶鲁脸色微变,笑道:“爷丈大人,我家总督想请您出兵十万,一应补给皆由总督府补给。” “贤孙婿啊,你是我古零土司的孙女婿,总该为我家谋利呀。” 覃树无非想多要一些好处。 他手里有壮丁二十四万人,打仗时都能推上战场,他更想从明军手里得到一些武器,淘汰的武器就行。 陶鲁无奈道:“既然爷丈大人如此说了,孙婿就再去求一求总督,争取给贵司多些好处。” “什么叫贵司,是咱们家!”覃树佯怒。 陶鲁赶紧应答。 当天晚上,古零土司对陶鲁热情招待,还送给他两个美人,解解乏。 他又返回总督驻地。 和方瑛定下计划。 又奔波回到白山,一番交谈,覃树决定派遣十万大军襄助。 定在三日后开拔,覃树让儿子亲自领军。 陶鲁则被留下来,美其名曰是和小孙女增进感情,其实是留下当俘虏。 但他这个俘虏,当得实在舒服,夜夜笙歌。 覃树极为谨慎。 担心被明军偷家,在大军离开后,反而加强巡逻,并且多多派出探马,确定方瑛率领大军离开了恩思府。 而那个小使者,已经完全埋没在女人堆里了,没什么大志向。 到了约定的时间。 这天晚上,纸醉金迷的陶鲁忽然睁开眼睛,一刀一个,把伺候他的两个小美人送上了路。 这两个小美人,是覃树的间谍,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报上去。 覃树还把他和他的部下分离,让覃家仆人伺候他。 他把几个仆人叫进屋舍,一刀一个,全都宰了。 然后钻出了房间。 他在这寨子里生活近一个月,全都摸熟了。 岗哨几时巡逻,陶鲁一清二楚,而且这条路他已经算过几万遍了,任何可能遇到的意外,他都在脑海中反复推演。 他快速离开这间客宅。 和他的人汇合,他带来一千人,但大多被安置在寨子外,带进来的只有十几个人。 “陶六,你去打开寨门,把咱们的人迎进来。” “其他人跟本官走!” 陶鲁打算学欧信,来一招擒贼先擒王。 覃树不放心让陶鲁住自己家,干脆安置在客宅里,但陶鲁对覃家却知之甚祥。 哪道墙底下有狗,夜里几时有土兵巡逻,他都一清二楚。 都是从覃家仆人嘴里套出来的。 陶鲁年纪小,翻不过覃家大墙,干脆从狗洞里面爬过去,给狗送上喂了药的鸡腿。 狗不叫了,他再让手下跳进来。 一路摸到了覃树的卧房。 他用刀慢慢拨动门栓。 陶鲁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也低估了覃树的警觉。 当门栓响动。 覃树立刻睁开眼睛,拿着刀,慢慢靠近门口。 但房门被推开的一刻,他立刻一刀刺过去,陶鲁作势一滚,刀尖刺破了衣服,胸口有点痛。 “来人啊!”覃树厉喝。 两个兵卒一拥而上,把覃树按在地上。 陶鲁则冲上去,把鞋塞进覃树的嘴里:“不许叫!” 覃树怒瞪陶鲁。 千防万防,没想到陶鲁竟敢冒死刺杀他。 “放信号,让人杀进来!” 陶鲁则去带两个人去后宅,把覃树的家人全都抓起来。 覃树有两个儿子,一个带兵随方瑛出征了,另一个则镇守田州府,覃家老宅只有覃树的几个孙儿和孙女。 “贤孙婿,别开玩笑,放了老夫。”覃树冲陶鲁在笑,嘴里的鞋不知何时掉了。 陶鲁抹了把脸上的汗珠,天热又紧张,一只脚穿着鞋,一只脚赤着,过于紧张之下,浑然不知。 放了信号,等待寨外的大军进来。 “覃树,你听调不听宣,陛下圣旨,要斩你覃家满门,还恩思府、田州府朗朗乾坤!” 陶鲁厉声道。 而在覃府巡视的土兵,纷纷涌进来,陶鲁则把覃树薅起来:“谁敢过来,你们敢往前一步,本官就杀了他!” 覃树知道,自己栽了。 但凭借陶鲁的一千人,动不了古零土司的根基。 “都退下,这是吾家内事,无妨事,都退下。” 覃树冲陶鲁挤出一抹笑容,十分有气度:“贤孙婿,你想当这两府之王吗?” “爷爷这就许诺你,让你当两府之王。” “如何?” 陶鲁在他肩膀上,划了一道血线。 “你是谁的爷爷?”陶鲁一口吐沫,喷在覃树的脸上。 覃树闷哼一声:“难道你真不顾亲情?” “本官和你有个屁亲情?” “你张嘴贤孙婿,闭嘴贤孙婿!” “却把本官当犯人一样管着,处处防备!” “再说了,本官可曾纳了你的孙女?” “真是自作多情。” “本官再告诉你,你派到本官身边的几个贱人,已经被本官手刃了!” “你覃树,就束手就擒吧!” 陶鲁装作面色如常,把自己渲染成杀人狂魔。 覃树彻底看清了陶鲁的枭雄之真面目。 他之前还以为,这孩子被瑟娱冲散了心智。 却不想,都是装出来的。 “好!” “不叙亲情!” “就说实力,凭你手下的一千多人,又能如何?” 覃树也是枭雄:“本官再给你一个机会,放过本官,本官将你礼送出境,此事到此为止!” “覃树啊覃树,你可真天真啊!” 陶鲁冷笑:“本官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和你闹着玩呢?” “少啰嗦!” “让所有土兵,放下武器,放本官部下进来!” “给你一刻钟时间,晚了,本官杀你个孙子!” 陶鲁厉喝。 欧信的凶劲儿和疯劲儿,他确实学到了。 覃树不想死。 也不能死。 一旦他死了,一个儿子在外,一个儿子在田州府,恩思府必然大乱,后果不堪设想。 “好,放人进来!”覃树在想办法自救。 但是。 陶鲁却一刀扎在他大腿上:“想什么幺蛾子呢?” 覃树痛得站不起来。 院里的土兵叫唤个不停。 陶鲁听得也一知半解:“再叫唤,老子再扎他一刀!” 土兵顿时消停了。 很快,陶鲁手下进来。 这里面只有五百是卫所兵,其他的都是各个寨子收拢上来的土人,做不到令行禁止,只能凑合着用。 “出去,把整个寨子点了!”陶鲁下令。 用通天的火光,告诉埋伏在外面的兵卒,可以动手了。 覃树亲眼看到,自己亲手建起来的山寨,燃起了熊熊烈火,他的族人纷纷逃亡,有的葬身火海。 “杀了他们!不要管老子!杀了他们!” 覃树眼珠子血红,如野兽般嘶吼。 陶鲁却将一刀扎在他另一条腿上。 鲜血,溅了陶鲁一脸。 状若修罗。 “试试啊!” 陶鲁厉喝:“看看是老子先死,还是你家先绝嗣?” “拖上来一个,杀了!” 陶鲁在刀尖上起舞。 “老子还有俩儿子,死了几个孙子孙女又如何?杀吧!” 覃树冲着自己的人嘶吼:“给老子上,弄死他们!” 但是,土兵们不知该不该动手。 因为陶鲁抓着一个小孩子。 这小孩子前几天还和他说笑来着。 他咬了咬牙,一刀割下去,一颗大好的头颅,丢在那些土兵的面前。 用蹩脚的当地话,说:“谁敢往前一步,老子就杀光覃家人!” 那些土兵瑟瑟发抖。 陶鲁得势不饶人:“都听老子的命令!” 陶鲁更狠,抓了覃树,还得让古零土司的土兵,听他的命令。 “不行!”覃树可不傻。 陶鲁又扎了他腿上一刀,冲着土兵厉吼:“跪下!” 这些寨子里的人。 一辈子都没出过大山,从小就被土司驯养,最听土司的话。 自然担忧土司老爷的安危。 被陶鲁这么一吼。 竟然真的跪在了地上。 覃树想说话,陶鲁又把鞋底子塞进他的嘴里。 “王受,你领着他们,和我军汇合,快去!”陶鲁让王受带着覃树一个孙子,若这些土兵不听话,就弄死他孙子。 那些土兵想救覃树,只能听命。 陶鲁松了口气。 他的任务,算完成了。 浑身都是冷汗,手脚都是软的,一切都是装出来的。 唯独杀人时候的凶性,不是装出来的。 他父亲陶成,从小就训练他的狼性,从杀鸡开始,杀猪、杀牛、杀狼、杀人。 但这是他第一次做这么大事。 身处敌营,能做到这一步,已经足够优秀了。 天色蒙蒙发亮。 寨子的火渐渐熄了,而隐隐有砍杀声传来。 覃树看向陶鲁,问他哪来的明军? “总督确实已经离开了恩思府。” “这支明军,乃是家父从浔州府千里迢迢赶来的。” 陶鲁终于露出笑容,他拿掉覃树嘴里的鞋底子。 “明军哪来这么多人?”覃树大惊失色。 “打仗嘛,就如滚雪球,自然是越滚越多。” 陶鲁轻描淡写。 但覃树却大惊失色:“明军把恩思府东面的所有土司,都推平了?” “差不多吧,只是剩些藏在山沟里的小土司,最多一年,整个广西便是汉人的天下!” 陶鲁满脸得意,他父亲凭此一战,怕是能封爵了。 他也要入京进讲武堂了。 前途一片光明。 他凭此战之功,一定会得到陛下亲自诏见的。 他要好好想想,如何应对陛下的考验。 覃树愣了好久好久,都没反应过来。 土司间消息闭塞,互不通信。 所以,覃树只以为方瑛是打他来了,顺便收拾几个不听话的小土司。 却没想到,大半个广西,都被推平了。 愣了半晌,他挣扎着跪下:“陶先生!” “能否看在吾孙女的份上,求求你,给吾子孙留一条活路!” “吾子孙愿意归顺大明!” “愿意归顺大明啊!” 覃树是识时务的。 反正他清楚,大明要的就是一个名义。 只要归顺,最多让他去京城居住,他儿子照样管着两府之地,照样当着本地的土皇帝。 因为皇帝不会在乎这等边陲之地的。 “覃树,你可能还不知道。” “陛下的圣旨,是教化广西。” “让广西人皆说汉话,如内地无二。” “更不许任何人不服王命,不许任何人拥有私人武装,这是皇命!” “你脑子里的不切实际的想法,都收收吧。” “这一仗,没人能活!” 陶鲁一字一顿告诉他。 覃树张大了嘴巴,皇帝要干什么啊? 广西这等不毛之地,皇帝也能看得上? 为啥啊? “只要在大明境内,就不容许存在任何人,听不到皇命的!” 陶鲁恭恭敬敬对着紫禁城跪下:“陛下乃如太祖、太宗一般的圣天子!眼里不揉沙子!” “而小子,不过区区一个乡举人罢了。” “大明如我一般的人物,比你寨子里的人都多!” 陶鲁朝着覃树笑了。 覃树目瞪口呆,难以想象。 当年,大明征安南时。 他远远看到了一眼太宗皇帝,至今印象极为深刻。 那是他如日月一样的大帝啊。 当今皇帝,又是一位如太宗皇帝一样的皇帝吗? 噗通! 覃树摔倒在地上。 他知道,大明若想拿走土司的兵权,天下间没有任何一个土司,会同意的。 必须硬打。 一座寨子一座寨子的夷平,一点点吃掉。 才是彻底犁清土司的关键。 猛地! 他瞪大了眼睛:“那吾古零土司十万大军北征,征的不是庆元府?而是我古零土司?” “覃树啊覃树,你才知道啊!” 陶鲁笑了起来:“你以为吾父千里迢迢来这恩思府是干什么的?” “他想获封爵位,只能苦一苦土司了。” 覃树张着嘴,好久好久,嚎啕大哭:“我是罪人啊!我是古零土司的罪人啊!” 这时,陶六回来。 说已经应了大老爷入寨了。 大老爷已经开始清剿附近山寨了。 陶六是陶家的家奴,和陶鲁一切长大,伺候他的贴心人。 而方瑛。 在庆元府汇合朱仪,解救了朱仪,把有异心的土兵直接杀掉,整合了朱仪手中的势力。 然后当天夜里,攻伐古零土司的兵卒。 杀了整整一个晚上。 死者不计其数。 覃树的长子殁于军中。 然后一路往西,讨伐泗州府。 与此同时。 陶成分兵多路,用半个月的时间,把整个恩思府和田州府犁清。 方瑛收到情报,立刻下令:“婴孩者尽量不要杀,挑些资质好的,阉割后送入宫中,侍奉陛下。” 他一直都在这样做,从大藤峡后,就开始物色资质的孩子,阉割掉充入掖庭。 陶成和陶鲁正在拜别。 覃树已经被处死了,临死前,他苦苦哀求陶鲁,不要杀害他的孙儿,给覃家留一道香火。 陶鲁终究动了恻隐之心,将覃树的孙儿覃益,阉割后,送入宫中,算是全了覃树的心。 而盘踞在恩思府最大的土司,也彻底土崩瓦解。 方瑛、朱仪、陶成,率军合计四十余万,继续清剿泗州府、安隆司、镇安府、归顺州、太平府、思明府等等。 “孩儿入京,不知何时才能侍奉父亲了!”陶鲁拜别陶成。 陶成是狼爸。 从小到大,对陶鲁都是狼姓教育。 但离别时,还是泪洒当场,抓着陶鲁的肩膀:“好男儿志在四方,圣命眷顾,乃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 “为父想封爵,你想走科举,为父本不该拦着你。” “但为父有自己的理想抱负。” “曾经为父也是举人,却还是走上从军之路,盖因在交趾的那些年,为父心有余而力不足。” “鲁儿,为父为了封爵,对不起你了。” 陶成第一次和儿子交心。 他有预感,此生怕是再也见不到儿子了。 陶鲁嚎啕大哭:“父亲是举人,儿子也是举人,父亲要从军,儿子也从军,此乃延续父亲之志!” “以后的日子,儿子不能在身边侍奉,求父亲注意身体。” “您畏寒怕冷,不能为了行军而强撑着,您要为自己着想啊。” 陶成拍拍儿子的肩膀,叮嘱道:“为父知道。” “你去了京中,不比在家中,吃了些亏,倒也无妨,男子汉忍了便是。” “在京中为父不能做你羽翼。” “你岳家虽有权势,但人要仰仗自己,不能仰仗别人的权势!这不是君子所为。” “知道吗?” 陶鲁磕头表示明白。 “你去京中,要刻苦学习,莫要因为一点小胜仗,便自骄自满。” “只有学习才能提高自己,每日还需三省吾身,为父教导的,你一刻都不准忘。” “为父的资质很差,这辈子也就混个伯爵。” “但你自幼聪慧,为父又对你严加教导,你的未来,不可限量,为父希望你能成为名臣良相,名帅大将,流芳百世!” 陶成不停叮嘱。 陶鲁哭着点头。 “见到陛下,万勿代替为父,向陛下问安!” 说着,陶成对着紫禁城跪下:“微臣陶成,谢陛下提携之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恭恭敬敬行三拜九叩大礼。 陶鲁泪如雨下。 因为又来圣旨催促,他不能回家拜别母亲,必须马上上路。 他还要押解重要俘虏,和一些被阉割后的孩子,这些孩子要充入掖庭。 还有镇国军兵卒给家里寄的信。 以及一些广西特产,是方瑛献给陛下的。 他率领队伍,浩浩荡荡北上入京。 他一步三回头。 想再看一看父亲,再看一看家乡,再回来时,不知道何年何月了。 宫中。 朱祁钰收到耿九畴送上来的暗账。 耿九畴跪伏在养心殿里。 “贪腐就是贪腐,哪来这么多理由?” 朱祁钰语气不善。 但看完孟鉴的供词,又结合厂卫的调查,竟有几分唏嘘:“孟鉴倒是大公无私,把所有锅都抢过来,扣在自己头上。” “然后一死了之。” “其人确实有才华,朕还外放他去做一任督抚呢,可惜了。” “孟鉴已死,就不要深查了。” “留个身后名吧。” “唉,几十万两银子,竟都不够花销的,他家都干什么了?” 朱祁钰忽然问:“耿九畴,你跟朕说实话,你一家一年花销多少?” “回禀陛下,微臣不曾算过,但估摸着,要百万两银子。”耿九畴小声道。 “这么多?”朱祁钰讶然。 “陛下,孟鉴说的对。” “官员都有自己的排场,就如微臣现在是户部尚书,比之前,光在排场上,每月就多花上万两银子。” 耿九畴小心观察皇帝的脸色,才道:“近来微臣又纳了个小妾,妾室家里也要给些的。” “还有家族中的亲戚,外家的亲戚,逢年过节的,都要走动的。” “家中的小厮丫鬟,都要打点的。” “以及门亲故就,都要走动。” “微臣家里算是节省的,否则一年得几百万两银子。” 这个数字,着实把朱祁钰吓了一跳。 别以为养那些下人,都是纸片人,那都是吸金窟。 哪个不用银子照顾到了,都不会忠心办事,有些明知道贪,也得装作不知道。 驯养下人,掌握人心,不是件容易事。 “就算朝中提高了俸禄,那也是该贪还得贪啊。” “朕上哪弄钱,一年给他们发几百万两银子去啊?” 朱祁钰知道,只要当官,就得贪。 不然怎么体现和百姓不一样呢? 优越感从何而来? 贪来的。 “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朱祁钰问。 “回禀陛下,户部已经是虫豸成群了,既然查了,就一查到底!” “把户部那些老油子全都赶出去。” “启用新人,重新整饬户部。” 耿九畴是想当真的户部尚书。 他也在猜皇帝的心思。 皇帝没处罚张凤,就说明皇帝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 “朕打算改制。” 朱祁钰的目的,是抓住阁部。 而不是处置一些贪污犯。 让他们把钱退回来即可。 换上谁,还不一样贪污? 只要把钱吐出来,国库丰盈,皆大欢喜。 本人则去新建的省份任职吧。 耿九畴眸光一暗,就知道,皇帝没有大刀阔斧的意思。 “耿卿莫急。” “六部改制,和清查贪污,并不冲突。” “户部按照职能,拆分成户籍司、农业司、财政司、军需司、仓储司和杂司六司。“ “户籍司管户籍;” “农业司管田土;” “财政司管税赋、收支、俸禄等等;” “军需司管军饷、军械等等;” “仓储司管天下仓库;” “杂司管其他。” 朱祁钰缓缓道:“把六部的清吏司拿出来,单独成一司。” 清吏司是各部里面负责监管地方的。 自己监管自己,有用吗? 耿九畴听出来了,皇帝要利用改制,彻底收权。 “右侍郎担任各司主官,左侍郎负责协助尚书处理公务。” “在司下设局,把六司再进行详细划分,划分成各局,让郎中去做各局的主官。” 朱祁钰已经想很久了。 如何收文官的权柄呢? 改制,收权。 “陛下深思熟虑,微臣没有意见。”耿九畴能说什么? 只能说皇帝太过于贪权。 过于贪权,容易招来祸患啊陛下。 “明日早朝再议,朕先跟你通个气儿。”朱祁钰笑道。 翌日早朝上。 惹得巨大反响,朝中多数人反对。 “朕详细划分了内部职能,有错吗?”朱祁钰轻描淡写地问。 奉天殿内顿时消停了。 大家屁股底下都是屎,不经查的。 皇帝现在打出清查六部的旗号,就是等着看谁赞成谁反对,反对的就查,一查到底。 “陛下,细分职能确实可以。” 胡濙苦笑道:“但陛下又要清查六部,又要改制六部,北方在打仗,南方也在打仗。” “陛下啊,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朝臣也是有数的。” “您能不能等哪方消停了,再执行下一个决策呢?” 没错。 朝臣一个个累得脚打后脑勺。 还心中恐惧,不知道哪天就被干死了。 皇帝简直不把朝臣当成人用。 “老太傅此言有理。” 朱祁钰笑道:“那就改制结束后,休息一段时间,朕不折腾了。” 这话谁能信? “此事就定下来,具体如何划分,阁部重臣再商量,年底之前改制结束。” 朱祁钰一锤定音:“尤其是清吏司,朕打算用都察院、监察司、清吏司,做纠察天下的职责。” “具体的,阁部重臣再议,议好了递上来,朕看完再行商议。” 不给朝臣反对的余地。 “对了,李瑾又传来捷报,其大军已经到达和林,朕也在犹豫,是不是该停下脚步,消化现在占有的领土?” 消化个屁啊! 那些草原,不毛之地,你用什么消化啊? 占下来有什么用啊! 朝臣一个个腹诽。 如今京中又多了几百万张嘴,漕运已经快支撑不住了。 若再一个劲地往北方运粮。 中原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啊。 王竑慨然跪下:“请陛下下旨令襄城伯停下脚步!” 朱祁钰讶然。 “陛下,如今京畿口粮压力巨大。” “若边境再一味往北推。” “疆域是扩大了,咱们管不过来的。” “食不厌精,不如慢慢消化掉热河,再图和林之地。” 王竑认真道:“微臣劝谏过陛下,陛下当知,今年全国粮食怕是都不够食用,不能再浪费在路上了,北方应该停止移民,就地宰杀牛羊,准备过冬。” “如今九月还没到,过什么冬?”朱祁钰这就外行了。 九月的漠北,已经有寒气袭来了。 仪铭给解释一番。 朱祁钰颔首:“是朕莽撞了,王卿说的正是。” “确实该准备过冬了。” “那逃离的鞑靼兵,会不会袭扰边境呢?” 王越瘸着腿站出来:“启禀陛下,微臣以为不会的。” 朱祁钰看到王越,神采奕奕,那个自信的王越回来了。 “说来听听。” 朱祁钰非常看重王越。 “陛下,鞑靼鼠胆鼠辈。” “据情报说,鞑靼分散,要么西移,要么往东北跑,抢占兀良哈的地盘,唯独不愿意和大明接壤。” “所以微臣断定,鞑靼绝不敢打来。” “反倒是西北,要防备瓦剌掠边。” “今年大明不好过,瓦剌也一定不好过。” “宣镇之战,固然打疼了瓦剌,但也仅仅打疼而已。” 王越说完,诸卿颔首同意。 朱祁钰笑道:“西北不必担心,有范广、郭登、寇深、王来、赵辅、龚永吉等人坐镇,瓦剌来了也讨不到好处。” “就依王卿所说,让北方各省、都司准备囤积冬粮吧。” “方瑛上平广西三策,朕看完,也不知道该如何安置上百万的蛮兵啊。” 方瑛手下,已经有了上百万土兵。 照他预计,明年开春,就能彻底夷清广西。 剩下的就是慢慢教化。 不出三年,广西就彻底成为大明腹地。 白圭跪在地上:“启禀陛下,方总督上的三策,俱是良策,但都难以实行。” “教化,那些蛮兵连汉字都不认识,如何教化?” “移民,如今湖广缺人、云贵两广闽都缺人,甚至西北还缺人呢。” “给了广西,各地督抚都得上奏章要人,中枢去哪弄人去呀?” “再说迁徙。” “用此策乱安南国,确实是好办法。” “问题是,安南国国泰民安,咱们把人放过去,万一引起战争,凭借广西,如何打外战?” “今年大明绝对不能再打仗了,不止粮食无法支撑,兵卒也十分疲惫,也该休养生息,让兵卒休息休息了。” “三策都是极好的,偏偏中枢无法实行啊!” 白圭苦笑。 “白卿有何良策?”朱祁钰看向他。 “微臣也没有办法。”白圭磕头。 朱祁钰则看向于谦,于谦也报以苦笑。 夷平土司容易,治理难啊。 “广西缺人?” 朱祁钰喃喃自语:“京畿不缺啊……” 胡濙脸色一变:“请陛下断绝此心思!” 您是朕肚子里的蛔虫不成? 朱祁钰苦笑:“老太傅,朕就想让宗室去广西。” “绝对不行!”胡濙斩钉截铁。 于谦也跪在地上:“陛下,宗室不可轻易放出京师,漠北可去,广西是万万不行的。” 因为广西多山,又是土司盘踞的地方。 造反容易,平定难。 万一弄出个南明,会产生极为恶劣的政治影响。 朱祁钰斟酌:“河南、山东无险可守,把宗室放去这两省呢?再从这两省移民去广西。” “陛下,如此移民,怕是耗费甚巨啊。”胡濙觉得可行。 一说钱,朱祁钰都乐了。 那天晚上的缴获,宫中清点到现在,还没有具体数字呢,你说有多少钱? “诸卿,尔等看这样安置如何?” “朕从河南、山西征召一批无家无业的壮丁,征其从军。” “然后在广西多建卫所,将其移入广西。” “不设军户,仍为民户。” “其实就是把他们变成新广西人。” “而方瑛手下的蛮兵,也不解散,全都改为正规军,打散后,充入天下卫所。” “尤其是南直隶、浙江。” “再令卫所里的光棍,去广西娶土人女子为妻;蛮兵则娶汉家女子为妻。” “这样一来,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嘛。” 广西移走百万男丁,土司还算个屁啊。 朝臣目瞪口呆:“陛下,那些土人,如何配娶汉家女子?” “那你说怎么办?” “想令其汉化,只能娶汉女啊。” “朕也舍不得,没办法。” 朱祁钰很无奈:“而且迁移蛮兵,不知道还要闹出什么事来呢,只要他们肯离开广西,问题就解开了。” 胡濙跪在地上:“陛下,此策怕是耗费极多啊,内帑确实有钱,但如此花费,未免太过浪费了。” 在朝臣眼里,没人把底层百姓的命,当成命。 尤其是那些土人。 按照朝臣的观念,直接活埋,一劳永逸。 “出些钱就出些钱吧。” 朱祁钰财大气粗:“重点是江浙女子,怕是会嫌弃又丑又黑又不会汉话的土人啊。” 这倒是。 王竑却笑道:“陛下之前下旨,令罪犯到漠北塞边,这些罪犯家中多有妻子,不如将其妻赐予土人,一劳永逸。” 论狠,还得看你啊。 “这个办法好,反正都是些罪人,去了漠北,也回不来了,要妻子也没用了,干脆嫁给那些土人。” 朱祁钰还有一层深意,他要搅乱江南士绅的根基。 这些蛮兵,就是好人选。 “广西也缺教化,传旨从民间招募一些秀才,去广西任官。” “而山西、河南、山东空出来了。” “把革除宗室的朱家人,填充进去。” 朱祁钰也在缓解京畿的压力。 “陛下,山西不行!” 胡濙认真道:“山西乃形胜之地,不能让宗室进入。” “那就去河南和山东,湖北可以吧?去湖北一些。”朱祁钰道。 “陛下圣明!” 朝臣磕头。 “西北地广人稀,寇深总给朕上奏章,说甘肃贫瘠,人太少了。” “朕打算把些宗室派过去。” “诸卿意下如何?” 朱祁钰其实就问胡濙。 胡濙认真思考。 关中之地,已经彻底没落了。 就算有宗室试图造反,成功率也小,关键西北正有被染绿的风险,让宗室去西北做士绅,说不定是好事。 北方除了山西外,都可以让宗室去。 “陛下。” “老臣以为治理西北,当首治宗.教。” “西北胡汉杂居,多为胡,少为汉,甚至已有胡化的风险。” “陛下以宗室填充西北,乃是扭胡为汉,是大好事。” “只是老臣觉得,当将佛道移入西北,和宗室一起去,让汉风席卷西北。” “若想大治西北,甚至还要改其教义。” 胡濙说得很小心。 因为西北很复杂,距离京师较远,不浴王化。 重点是西北土地贫瘠。 无法支撑太多人口。 就算移民过去,土地也承担不起。 想治理,难之又难。 “邢国公呢?”朱祁钰看向于谦。 于谦犹疑:“微臣不敢妄加置喙,不如您询问寇督抚,看看他的意见。” “也是,移民之事不急。” “朕就让寇深说说,该如何大治甘肃。” 朱祁钰笑道:“王卿所担忧是对的,宗室及其庞大的姻亲关系,聚集于京师,如今京外又有百万民夫云聚。” “京畿的粮食压力实在太大了。” “酌情外移,看看哪里缺人口,就往哪里填充。” 看得出来。 皇帝心情极佳。 因为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通过改制,皇权进一步膨胀,文官集团从副皇帝,跌落成打工仔,皇帝能不开心吗? 看得出来,皇帝的目光已经移到了北方。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204章 不遵圣旨的后果,就是杀无赦!筑京观,把蒙人杀怕了! 河套。 经过四个月的建设,在长城外建设了一片城池。 建造速度不快。 主要原因是缺建筑材料。 关中不再是汉唐时代的关中了,经过一千多年的糟践、摧残,关中残破,一眼望去,光秃秃灰蒙蒙,荒芜陈旧破碎。 曾经肥沃的关中,正在沙化、黄土化,建筑耗材,几乎找不到。 原杰上书朝堂,求中枢想办法,调建材到河套。 如今木材多的多在南方,如云贵两广,木材都是极多的,但运送到河套,运输成本太高了。 再就是东北,运输成本也高。 近的山西,被京畿连年砍伐树木,从景泰年间开始,京畿过冬找不到树木,就跑到山西砍伐,导致山西水土也在沙化。 现在的江西,找棵树都难,何况是成材的老树呢。 漠北倒是有大片的树林,但要翻越沙漠,没有水路可走,运输成本更高了。 皇帝御批,令从云贵两广运输木材到河套。 皇家商行成立木材行,亲自管这事。 当然了,既然是商行来做,就是商业行为,河套是要付钱的。 督抚陕甘的寇深听说了,也向皇帝上书,求中枢调拨木料入陕甘。 皇帝全都批了。 据说云贵两广的木材生意大热,多少商人做木材生意。 为了方便运输木材,皇帝下旨令地方浚疏河道,勾连水系。 而范广,则在包头练兵。 范广赤膊着,和兵卒一起操练。 包头和五原两城是最先建成的。 沿着黄河构建棱堡,辅以墩台,构成一道道防御阵线。 大仗没有,小仗不断。 但让范广头疼的是,皇帝要拆分鄂尔多斯部。 谈了多少次了,都没有效果。 操练结束,他也不穿衣服,拿起水囊灌水,喊了声爽,然后哈哈大笑,兵卒跟着哄笑。 西北缺水,没有洗澡的条件。 他也不含糊,和兵卒一样,兵卒不洗澡,他这个当总兵的也不洗澡。 “总兵大人,那老头还是不愿意。” 范昇看见范广走过来,从大帐里小跑过来禀报。 范昇是范广长子,本来被皇帝钦封为把总,但被范广给撸了。 盖因范昇本事不佳。 尤其听说于康已经封了侯爵了,他儿子范昇和于康一比,丢人丢到了姥姥家了。 于康是范广的女婿,陛下赐的婚,等于康回京便要操办。 “你个废物,这点事都办不好!”范广对儿子没个好脸色。 范昇嘴里的老头,就是鄂尔多斯部的族长,改名叫李特。 范昇捂着屁股跑。 他也生气。 他自幼便和于冕、于康一起厮混,说好了一起躺平的,结果于康这么优秀,让他这个真躺平的纨绔子弟怎么办? “滚回来!”范广厉喝。 范昇立刻停下脚步,蹑手蹑脚地转过身,露出一个很尴尬的笑容: “爹呀,那北鞑子不乐意。” “儿子的舌头都快磨掉了,人家就是不听,死不松口。” “儿子有啥办法?” 范昇很无奈。 “完蛋货!” “你小子怎么就不能和于康学学?” “人家都封侯了,爵位比你老子都高,伱怎么还不成器呢?” 范广真想抽死他。 “爹呀,于康那是好运气,让儿子跟随邢国公打仗,儿子也能取得……” 范昇情急之下,说实话了,赶紧住嘴。 范广的脸直接就黑了:“你的意思是说,你爹不如邢国公?” 跟着范广的诸将,竟然点了点头。 范广直接恼了,踹了范昇两脚。 旋即跟泄气儿皮球一样坐在椅子上:“老子确实不如邢国公,但老子也没打过败仗吧?” “来漠北有小半年了吧?” “大大小小战争,有过百场了吧?” “老子打败过一场吗?” 这倒是没吹牛。 范广镇守河套以来,确实打了不少胜仗。 “爹呀,一场震古烁今的仗,比你打一万场小仗都行,儿子也能凭此功封侯了!”范昇小声道。 范广听着咋这么别扭呢? “这不还是拼爹吗?” 范广回过味了,冲过去抓住范昇就是一顿暴打。 然后气汹汹回来。 “你们说说,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就是一块滚刀肉!” “打仗不行,读书不行,他还能干啥?” 范广气得不行。 他没架子,在军中颇受爱戴。 “总兵,范昇虽然嘴上吊儿郎当,其实打仗也含糊。”延安卫指挥使神英帮范昇说话。 范广看了神英一眼:“神英,要不你当老子女婿吧?” “老子算看出来了,指望这个货,我范家门楣是光耀不了了。” “老二范炅也够呛。” “老三在讲武堂,也不知道能学成啥样。” “干脆,你当老子女婿!” 范广非常欣赏神英,神英有名将之资。 神英登时面露苦涩:“总兵大人又拿标下说笑,标下是家中独子,岂能入赘?” “不用入赘,老子是武人,不搞那一套,就当老子女婿就成。”范广实在看上神英了,念叨招婿几百次了。 神英打仗稳扎稳打,颇有古之名将之风。 “神英,你就答应算了。”在一旁的房能打趣他。 “滚一边去!”神英和房能厮熟。 房能是延绥西路左参将,也是今年袭职。 “我想当总兵女婿,关键总兵看不上我啊!”房能起哄。 范广脸都黑了:“你小子三十几了?比我闺女大一轮,还有十几房妾室,把我闺女嫁过去,岂不被气死?” 帅帐里哈哈大笑。 这天房子里太热,干脆支帐篷,在外面议事。 他也欣赏房能,房能也是一员智将。 “娘的,老子女儿国色天香,你们娶不上都得哭。”范广这话,连自己都不信。 他长得五大三粗的,女儿好看就怪了。 神英长得玉树临风,还想娶个文官之女呢,起码要知礼懂礼,对下一代有好处。 最好建立功勋,求陛下赐婚,那才威风呢。 “都别闹了,说正事吧。”张文质摆摆手。 作为文官,他也和武将打成一片。 在河套颇受爱戴。 范广登时收敛了笑容:“都肃静,说正事!” “陛下圣旨,要拆分鄂尔多斯部,必须想办法完成。” 这是难题。 磨嘴皮子十几天了,没有效果。 鄂尔多斯部的李特,死不松口,不同意拆分,也不愿意融入明军,还想在河套放牧。 就效仿朵颜三卫,充当客军。 大明强大,就在大明碗里吃饭,大明衰落,掉头就撕咬大明。 完全阐释养不熟的白眼狼。 “要不求求原布政使,让他想想办法,咱们除了来硬的,还有啥辙?”兴安伯徐贤拱手道。 他被皇帝丢给范广,跟随范广学习打仗。 如今范广手下可是人才济济。 神英、房能、徐贤,都是会打仗的。 张文质苦笑:“原布政使的意思是,斩草除根。”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河套汉人本就少,再招降这些人,河套成为多族聚居区。” “更加不好管了。” “这是动乱的根源,河套乱了,西北就要乱,咱们不能给朝廷添麻烦啊。” 张文质也是个狠人,从土木堡跑回来的。 “原布政使说得对,就该斩草除根。” 谭序道:“那些蒙人,就是看我大明强大,暂时依附罢了,等咱们大军撤回内地,他们立刻占领河套,和咱们翻脸!” “不如趁着咱们强盛,干掉他们!” “什么怀柔,怀什么柔,强吃即可!” 谭序的爹是谭广,乃永宁伯,没有世券,他想拼下一份世券,所以自告奋勇,来到河套,立功之心十分迫切。 “陛下的圣旨传来十几日了,那些蒙人仗着有兵有将,敢视圣旨于无物?” “这是大不敬之罪!” “试问哪个汉人敢无视圣旨?” “照老子看,他们压根就不想变成汉人!” 房能冷笑:“干脆都杀光,这河套,凭咱们汉人能守得住。” “把他们全都变成奴隶,给咱们建房子、疏通河道、修驰道,然后统统杀掉!” 帐内都同意强行收编鄂尔多斯部。 然后按照圣旨拆分迁居。 至于剩多少,没人在乎。 于谦三大仗,让明军挺直了脊梁。 范广皱眉:“该如何杀呢?” 诸将一听,范广也想杀。 神英自告奋勇:“那太容易了,标下愿意单刀赴会,直接火并了李特!” “别看李特府里层层伏兵,在标下眼里,如同无物,那李特也是个废物。” 神英想借机立功。 房能翻个白眼:“你是水浒传看多了吧,还火并,你咋不上天呢?” “滚滚滚,老子说的是正事。” 神英笑道:“总兵,那鄂尔多斯部的两万兵,都是骑兵。” “若招降一万,打散了之后成为咱们的人,咱们实力大涨。” “还不用每天窝在营帐里斗心眼,何不快哉?” 他就是想封爵。 “你想怎么化胡为汉?”范广问。 神英冷笑:“当然是学孙尚书了,先把鄂尔多斯部的权贵杀光,然后派兵火并一场,让兄弟们不封刀,嘿嘿,能剩多少,听天由命呗。” 这货更狠。 孙原贞做了一个错误的示范。 边将发现怀柔无用,把蒙人杀怕,剩下的自然就归顺了。 现在边将都这么想。 虽然皇帝在奉天殿上反复强调,蒙人亦是华夏苗裔,不能烂杀。 问题是朝中按人头算军功啊。 不多杀几个人,哪来的军功? “本将看你的办法不错。”范广看向张文质。 这些蒙人,听调不听宣,来河套当土司来了! 敢轻视圣旨? 全都该杀! 张文质刚要说话,夜不收来报。 “总兵大人,在西方发现不明骑兵,正在朝包头快速靠近,具体数目不明。” “距离多远?”范广不得不终止讨论,让人拿来地图。 帅帐里气氛一穆,旋即喜气洋洋起来。 这是送功劳来了。 “末将请战!”神英立刻跪下。 房能、徐贤、谭序等人全都请战。 范广摆摆手:“先弄清楚骑兵是谁,究竟有多少人,又距离包头多远!” “夜不收来报,大概距离二百里。” “在沙漠里?” 范广立刻确定,这是瓦剌骑兵。 明军骑兵穿行沙漠十分困难,只有漠北的牧民,才能忍受风霜,从沙漠中走出来。 “再探!” 范广皱眉:“镇远关可有黑烟预警?” 很快,墩台上的夜不收来报。 镇远关没有黑烟。 要么这股骑兵绕过了镇远关,要么是还没有抵达镇远关。 后者的可能性很小。 宁夏镇没这么烂,有骑兵过境,一定会示警的。 “总兵,可不可能是瓦剌一部来投降我大明?”房能道。 “也有可能,等等看吧。” “传令,快些做饭,把饭菜都准备好了。” “先填饱肚子。” “一旦有变,立刻出征。” “给兄弟们开开荤,吃点好的!” “让牧民贡献些牛羊上来,娘的,养那些不就是给大军打牙祭的嘛。” “大明给他们地盘活着,那就得供养着我军!” 范广亲自登上瞭望台。 范昇小跑过来,单膝跪地:“求总兵允许标下范昇出战!” “好,你有这个勇气就好!” 范广赞扬道:“把你二弟也带上,上阵亲兄弟,一起上!” “标下遵令!” 范昇立刻退下。 晚间时,夜不收再次来报。 骑兵约莫过万,已经穿过了镇远关,似乎没有攻打关城的意思。 “打什么关城。” “咱们在这里就建了两座城,后面没有补给。” “要打,当然打我们了!” 范广骂那夜不收蠢。 他心中痒痒,想亲自打这一仗。 赶紧召集军议。 这支骑兵预计后天清晨能攻城。 “神英、房能、徐贤、谭序、范昇、范炅,你六人,各领三千兵卒,一千骑兵、一千步卒、一千火铳手。” 一听有仗可打,就有功劳要立了。 “本总兵亲自掠阵。” 范广也想打。 但他是统帅,不能轻易上战场。 他手下有汉军五万,多是骑兵和火铳兵,步兵主要是盾牌手、长枪手,用来护卫火铳手的。 真正的王牌,还是骑兵。 “标下等遵令!” 今天休息,明天出城。 这新建的包头城,守城几乎没什么意义。 何况范广手握五万雄兵,外加收服的蒙兵,拥兵十万。 就是要熬练胆气,要敢打野战,打赢野战,壮汉儿雄风。 等众将下去准备。 张文质道:“总兵大人不提番将,是想做什么?” “嘿嘿,什么都瞒不住张先生。” 范广小声道:“本将也想学孙尚书,强收蒙人之心!” “这些蒙人虽被我军强行收服,还是口服心不服,听调不听宣。” “索性,本将借机做掉这些王八蛋。” “收其兵,首领全都干掉!” “不服的,直接送去见也先!” “神英那小子说得对,本将单刀赴会,看看那李特有没有种!” 范广和张文质想一起去了。 皇帝把张文质派来,就知道张文质不是普通文官。 他是能打仗,敢打仗的。 “总兵大人既然做了决定,便要快,一旦事泄,于我军不利。”张文质发狠。 “张先生的意思是?” 范广尊称张文质为先生,真心敬重张文质。 张文质乐了:“今晚就动手!” “啊?”范广反而懵了。 “那些番将,也不是傻子,慢则有变。” 张文质更狠:“正好,夜不收来报,外面有骑兵袭营,那些番将必然心中没有警惕。” “咱们借机整合蒙军,化整为零,为大明所用。” 张文质把范广吓到了。 “可,可是不是太仓促了?” 张文质道:“仓促才能让他们始料未及,总兵大人没有准备,番将自然也没有准备。” “正好我军行事,神不知鬼不觉。” “就你知我知。” “总兵大人不要调动大军,只将亲兵调归本官执掌,用最快速度,拿下瓦剌各部权贵,全部杀掉!” 张文质低声道:“咱俩大吵一架,把戏做足!” 范广坏笑。 然后,帅帐里发生激烈的争吵。 范广气汹汹走出帅帐,钻进李特的屋舍。 李特正在吃席,桌子上都是好菜,正喝酒呢。 他还不会说汉语,需要翻译。 “总兵大人因何大吵?”李特明知故问。 “那些文人娘们唧唧的,就这点事还要上书告本将一状,张兄你来评评理。” 范广灌了口酒:“菜好酒也好。” “张兄,拆分你部,是陛下的意思,你既然归顺了,便顺着陛下的心思,拆了吧。” 一听范广是劝说来了,李特有一百套说辞等着他。 “总兵大人,我族一定是无比尊敬皇帝陛下的,不然我族不会千里迢迢内附大明的。” 李特打死也不愿意拆分。 达拉特的下场,他已经知道了。 对明军恐惧。 但对未来更害怕。 “张兄,只要遵从圣旨,本官亲自上书给陛下,求陛下封你爵位。” 李特登时翻个白眼。 若是几个月前,大明皇帝真能敕封爵位。 但现在鞑靼被一战打崩了。 瓦剌一心向西。 草原空虚,无法给大明形成巨大压力,怎么可能给他一个异族封爵呢? 他可听说了,那谭序,父亲是伯爵,传到他身上爵位没了,还得奔波。 范广算明白了,磨破嘴皮子也没用。 那就对不起了张兄。 “罢了,先不说这糟心事了。” “夜不收来报,有大股骑兵靠近包头。” “我军即将出征。” “本将要征鄂尔多斯部出战!” “张兄意下如何?” 范广没直接强征。 而是跟李特商量。 “这……” 李特可不愿意部民拿出去被明军消耗,正在想搪塞之词时候。 范广放下酒碗。 慢慢站起来:“李特,这是打仗,只要你在大明的领土下,就得遵从圣旨,遵从本总兵之令!” “否则呢?”李特反问。 “杀无赦!” 歘! 李特的怯薛军抽出腰刀。 范广是自己进来的,没带扈从。 所以李特也不把他放在眼里。 但范广则伸出脖子,拍拍自己的脖子,满脸凶厉道:“来呀,往这砍!” “一刀就能削掉本总兵的脑袋!” “这大好的脑袋,就在你们刀下,来啊!” “但是!” “你整个部族,都得陪葬!” “这是大明的领土!” “谁敢违背陛下的圣旨,谁敢擅杀上官,就是诛九族的重罪!” 啪啪啪! 范广使劲拍自己的脖子:“来呀!往这劈!” 李特脸色一变,赶紧让手下收了腰刀。 赔笑道:“总兵大人,您怎么能说出如此伤和气的话呢?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 啪! 一个响亮至极的耳光响起。 范广结结实实一个耳光,抽在李特的脸上。 歘的一声,蒙兵腰刀出鞘。 “一家人?” 范广毫不在乎,反手又一个耳光,把李特抽倒在桌子上,一桌子酒菜稀里哗啦撒了一地。 碗碎杯裂的声音传来,屋舍之外,无数明军把屋舍包围,明火执仗,照得通明。 “他娘的,你们那的一家人,用刀指着家人啊?” 范广又给李特一脚。 李特也是壮汉,但和范广比起来,就是狮子和野兔。 “谁他娘的敢砍老子!” “过来啊!试试啊!” 范广厉喝:“都他娘的把刀给老子收了,听没听着!” 蒙人不听。 范广快速走过来,劈手夺刀,一刀就把那个蒙人给劈翻了。 凶性大发。 见血了! 怯薛军纷纷举刀相向。 “别!”李特嘴里都是血,脸蛋子肿得通红。 “想劈老子?” 范广用刀尖指着一个蒙人,扬手就劈。 那蒙人举刀相迎。 范广使劲猛劈,劈,劈,把那蒙人的刀劈断了,刀尖划开了蒙人的胸口,惨死当场。 然后他得势不饶人,连着劈翻两个人。 而门外的明军快速涌进来。 “都杀了!”范广浑身是血。 “不要啊!”李特惨呼。 但是,明军人多势众,顷刻间,就把李特府内的所有兵卒杀光。 其中还有李特的儿子。 倒在血泊里。 “范广!” 李特怒吼:“老子率领部众投靠大明,不是任尔等砍杀的!” “他们造反,老子就有杀他们的理由!” 范广反手一刀,架在李特的脖子上:“你他娘的有意见?啊?” 李特脸色一白。 眸中俱是怒火。 这些都是他的心腹啊,他儿子是要继承部落的啊,全都被范广给杀了。 他下意识要造反逃跑。 可是,明军五万强军,俱在河套。 他鄂尔多斯部所有人丁口加在一起,不足五万人,可战之兵两万,能打得过明军? “我也是明人!” “你凭什么杀我!” 李特嘶吼:“不公平!本官要上书陛下!求陛下给我一个公道!” “还公道?” “老子苦口婆心劝你十几天了!” “你听进去了吗?” 范广冷笑:“现在跟老子讲公道了?以前干什么去了?” “把陛下搬出来!” “你遵从陛下的圣旨了吗?” “你看看整个汉军,陛下圣旨一下,谁敢不服?” “哪怕陛下的圣旨要砍了老子的脑袋,老子的儿子范昇,就得乖乖砍了老子脑袋,双手奉上!” “这是陛下的圣旨!” “谁敢不从!” 范广嘶吼。 用刀指着李特:“你敢不从?” “仗势欺人,我不服!我求陛下做主,求陛下……”李特用汉语说出来。 这时,张文质押着十几个还活着的鄂尔多斯部权贵,死了的不计其数。 全都押进屋子里。 李特直接傻眼了:“大明是要招降我们?还是要杀了我们啊!我们是主动内附的,内附的!” “去你娘的内附!” 范广拿刀就劈那些鄂尔多斯权贵,一刀一个。 “你们是求着大明,收容你们的!” “狗屁的内附!” “你们就是乞丐!” “跪着求大明,赏你们一口冷羹残饭!” “还敢说不服?” “你们算个屁啊!” “陛下下旨让你们去死,你们自己就得抹脖子!” “这才叫感恩!” 一刀一个,一边骂一边杀。 所有权贵,都被范广给杀了。 鄂尔多斯部没了! 范广的刀,指向了李特。 刀尖还不停滴血。 “明人不讲信用,不讲信用,杀我部民,血债血偿……”李特张牙舞爪,想扑过来。 噗! 范广直接一刀,劈在他脑门上。 “你敢辱明人?” “老子把你挫骨扬灰!” “永世不得为人!” 范广抽出刀,使劲劈他的脑壳。 把李特整张脸都砍烂了。 “陛下只对明人讲信用,不会对狗讲信用的!” “你算个屁!” “狗东西!” 咔嚓! 范广一刀砍了他的狗头。 把脑袋提在手里,才用刀拄着地,气喘吁吁。 他浑身都是血。 杀的人实在太多了。 “总兵大人,既然做了,就把事情做绝!”张文质厉喝道。 “传令,神英等六将率军攻伐鄂尔多斯部大营,一个时辰,不封刀!”范广厉吼。 所谓不封刀。 就是见人就杀。 蒙人最喜欢用这个办法屠杀汉人。 现在,一报还一报。 神英等人带兵,直接把鄂尔多斯部给围了。 神英神采奕奕。 听说范广单刀赴会,他十分眼馋,这么好的机会,被范广得到了。 这鄂尔多斯部的兵卒,被安置在一起。 范广为了控制他们,让他们把兵器交到兵器库里,身上带着腰刀。 神英、房能六将,把鄂尔多斯部给围了。 直接开铳。 营盘是范广建的,他最清楚。 很多鄂尔多斯部民还在傻眼呢,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营盘就炸了。 神英等人率军进去屠杀。 “杀!” 神英哈哈大笑:“死了的筑成京观!儿郎们,立功喽!哈哈哈!” 后面的汉军,传来阵阵大笑声。 听着营盘里的惨叫声。 他们笑得更厉害。 张文质捋须而笑:“陛下交给的难题,迎刃而解。” 范广看着张文质,多少有些害怕。 这个文人就是个疯子。 根本不把蒙人的命当成命。 他之前上书表功,收降鄂尔多斯部两万兵,今晚这么一杀,能剩下一万人就不错了。 “他娘的!” “这边交给你们!” “老子去杀其他部去,干脆,今天晚上,全都杀干净了!” “省着让中枢安置,让陛下头疼!” “这些狗娘养的,都去见阎王吧!” 范广凶性大发。 这回彻底把蒙人归化。 因为不愿意归化的,都会被筑成京观,就放在自己的领地里,看着当一乐。 与此同时。 巡捕营里。 嘴硬的秦老汉怕了,他眼皮上支着棍,只要他眼珠不动弹,就用刀割他的肉。 “求求你了,让我睡觉吧,让我睡觉吧!” 铁打似的秦老汉,被困意折磨疯了。 曹吉祥要审。 范青不许,还继续折磨秦老汉。 终于熬了四天四夜,秦老汉熬不住了:“我都说,都说,你们听听啊,我都说啊!” 范青姗姗来迟。 进了审讯室时,就听见了秦老汉的求饶声。 范青慢悠悠坐下。 “范大人,我都说,我都说啊!”秦老汉撑不住了。 “这大半夜的,劳动本官来。” 范青抻个懒腰,让营丁搬个凳子过来:“让本官睡一会!闭嘴,本官不想听!” “大人!” 秦老汉都哭不出眼泪来了。 只要他眼珠不动,就割他的肉啊。 这还不算什么,那两支柴火棍,撑着眼皮子,扎眼珠子疼,已经出血了。 “求求大人了,让小人说了吧!”秦老汉反复哀求。 哀求了半个时辰。 范青才睁开眼睛,伸出一根手指:“就给你一次机会。” “我都说,我都说!” 秦老汉招了。 他本名董哲,乃是浙江衢州人。 本来只是个商贩,后来被吸纳进入一个商帮,叫江左盟,商人彼此互助,互通消息。 但后来就变味了。 被一股势力渗透,渐渐地,开始帮那股势力做事。 他们的财富也水涨船高,也不止在江左做生意,生意遍布全国,越做越大。 但是,他们赚的钱,要上缴盟里一半。 不许任何人脱离盟里。 “如何渗透官场的?”范青问。 “其实都是常规路数,一者是支持贫困举子,为入京科举提供盘缠,收为己用;” “再者,就是批量培养师爷,地方官都要配几个师爷的,让师爷一点点渗透官员,进而收为己用;” “三者,则是用当铺,给新科进士贷款,用利滚利的方式,用钱逼迫让那些新科进士为盟里卖命。” “也有作弊的,但不多,因为不敢批量作弊。” “还有很多办法,比如在外地做官的官员,清明没人扫墓,盟里代为扫墓;喜欢女人的,喜欢珠宝的,都会投其所好。” 秦老汉说得是实话。 “我刚开始也以为,盟里不断收买官员,是为了赚取更多的钱。” “但后来我发现自己错了。” “他们不是想赚钱。” “而是想掌控大明,做地下皇帝。” “这次鼓动民夫造反,就是例子。” 秦老汉全都招了。 范青觉得触目惊心。 一旦查的话,恐怕大明官场,都会被一网打尽。 科举作弊,反而是小儿科。 这个江左盟,无孔不入。 “你可有上峰?如何联络?”范青问。 “没有,真的没有,我入京,做的就是死间,没有活路的!” 秦老汉嚎啕大哭:“他们控制了我的家人,我不听话,他们会死得非常惨!” “所以我不敢招!” “因为江左盟的惩罚,比你们巡捕营里,残酷百倍!” 秦老汉崩溃大哭:“大人,我全都招了,让我睡觉吧!睡醒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范青又反复审问一些细节。 然后报与宫中。 九月的天,京师仍旧十分闷热。 朱祁钰收到秦老汉的供述。 “江左盟,是不是还有琅琊榜啊?” 冯孝不明所以:“皇爷,奴婢愿意出宫,坐镇南直隶,把江南翻个底儿朝天!” “没必要了!” “这些人估计在秦老汉被抓之后,就会金蝉脱壳,就算现在去抓,也都是小虾米。” 朱祁钰并不在乎:“魑魅魍魉,成不了什么气候。” “这个秦老汉,被洗脑了而已。” “哪有什么地下皇帝,这天下就朕一个皇帝。” “真当什么江左盟是万能的?” “传旨,令巡捕营把江南商贾,全都抓起来,一个个查!” 冯孝眼睛一亮:“皇爷圣明!” “再给南直隶传旨,令江南每县,征入京中一百个商贾,做不到的,县官诛族!从属诛族!吏员诛族!全县人强迁入广西,不问死活!” “每县再征一百个文人。” “强征入京!” “再令士绅准备好了,随时迁入广西,违令者诛族!” “李震在哪呢?” “令李震原地扩军,南直隶拥兵十万,调宋伟出京,做南直隶守备,李震做副守备。” 冯孝瞳孔微缩。 皇爷这是要巡幸南京了。 “最晚后年,朕要去南京坐一坐。” “朕倒要看看,什么江左盟,什么魑魅魍魉,看谁能逃出朕的手掌心?” “一群异想天开的笑话!” 朱祁钰冷笑。 他还真不把什么江左盟放在心上。 只要他活着,什么盟也翻不起风浪。 “皇爷,这江左盟的真正魁首,一定在朝中。”冯孝这话反倒点醒朱祁钰了。 “宣张凤入宫。” 朱祁钰要在江南布局了。 “奴婢遵旨!” 朱祁钰开始处置奏章。 天快黑的时候,张凤进入养心殿叩拜。 “张卿,委屈你了。” 朱祁钰让他起来,赐座。 “老臣为陛下效忠,并不觉得委屈。”张凤心里是有怨气的。 户部的确是烂摊子。 但这个烂摊子是从永乐朝开始烂的,跟他关系不大。 他也贪了,但哪个官员不贪呢? “张凤。” “朕用你去砍勋贵,不是让你去死。” “你对朕的忠心,朕能不知道吗?” “朕还有用意。” 朱祁钰解释道:“朕想派你督抚浙江。” 张凤瞳孔微缩:“陛下要……” “没错,最晚后年,朕就要巡幸南直隶,亲自坐镇南直隶。” “所以你去给朕打前站。” “本想让你去南直隶的。” “但南直隶势力错综复杂,你去,怕是镇不住场子。” 朱祁钰站起来,亲手把他扶起来:“张卿啊,你去浙江没有危险,但去南直隶,怕是凶多吉少。” “老臣不怕!”张凤倔劲儿上来了。 听说皇帝是派他去南方,做一任督抚,他反而心结打开了。 别以为放去地方是贬谪。 看看放去地方做督抚的,都是皇帝看重的人。 张凤也想做一任。 “好!” “朕就命你做南京吏部尚书,兼兵部尚书!” “朕赐你天子剑!” “再赐你王命符牌,还有朕的御笔圣旨!” “你坐镇南直隶,为朕整饬南直隶!” “等待朕巡幸南直隶!” 朱祁钰招手。 冯孝送上天子剑,朱祁钰郑重放在张凤手中。 他走到御案前,奋笔疾书。 “朕已经令宋伟出京,担任南直隶守备,扩军征召十万大军!” “朕给你王命旗牌,你可随时调军。” “浙江备倭军、护漕军、包括南直隶、浙江所有卫所,全都归你调动!” “朕给你最大的权力!” “你为朕扫清南直隶!” 朱祁钰掷地有声。 圣旨写成,送到张凤的手上:“朕就将南直隶,托付给你!” 张凤泣然而拜:“陛下信任老臣,老臣必不负陛下信任!” 朱祁钰扶她起来:“天子剑在手,圣旨在手,王命旗牌在手。” “谁都可杀!” 朱祁钰温声道:“张凤,放你地方,朕绝不是贬谪你,你的功劳,朕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 “你儿子张景、张林,朕都会重用!” “一个入户部做郎中,一个入都察院做御史。” “无论事成与不成,朕都绝不会薄待你家!” 朱祁钰非常清楚,南直隶是天下最难整饬之地。 所以他给了张凤这么多好处。 他本以为需要于谦亲自坐镇呢。 “求陛下收回成命!” “老臣之子,皆是中人之姿,揠苗助长对他们不利。” “依老臣之意,日后能做个富家翁,已经很好了。” 张凤说得没错。 他两个儿子,确实没什么资质。 “无妨,朕亲自调教他们,使其成才。” 朱祁钰无比认真道:“南直隶极难整饬,朕非常清楚。” “张卿,万勿以自己人身安全为重。” “朕不要求你一定完成,只要你能活着。” “等朕临幸南京,便可!” “若受了委屈,就暂且受着,等朕去,给你出气!” 朱祁钰拍拍他的肩膀:“张卿,你活着,等朕去!” “老臣谢陛下挂怀!”张凤哽咽。 “朕见过你小孙女,品貌极佳,朕亲自下旨,许配给于冕做正妻。” 张凤张大嘴巴。 皇帝这是在保护他。 天下间,除了皇帝,只有于谦,才能护住他。 “可于冕已经有了正妻。”张凤道。 “朕听说于冕之妻,结婚数年尚无子嗣,就贬为妾室,你之嫡孙女嫁给他做正妻,朕下旨赐婚,由不得他。” 张凤再次磕头。 皇帝对他庇护至极。 之前的任务,没有顺利完成,他心中有愧。 打发走张凤。 “两京十六省,只剩下浙江无人督抚了,朝中适合谁去呢?”朱祁钰踌躇。 浙江的难度,排在第二。 朱祁钰犹豫的时候,净室房太监进来:“皇爷,今天该翻牌子了。” 名字都很陌生。 都是新物色的美人。 冯孝立刻将资料奉上。 “毛胜的孙女?” “皇爷,此女国色天香,是太后娘娘送过来的。”冯孝回禀。 这是走吴太后的门路。 毛胜是懂得博取圣心的 但毛胜长得五大三粗的,孙女能多好看? 朱祁钰直接翻了牌子。 晚上,扛进来一个被卷。 露出脸来,确实长得不错。 “你祖父是毛胜?”朱祁钰问。 “不敢欺瞒皇爷,奴婢祖父确实是毛胜。”毛氏声音中姓。 其实毛胜长得很勇武,但其血脉高贵,归附大明后,又找漂亮女人稀释血脉,后代自然就漂亮了,朝中勋贵都是这样,一代比一代好看。 “封选侍吧。” 朱祁钰还算满意。 巡捕营收到圣旨,再次猛虎出匣。 京中再次乱起来了。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205章 抠出来当泡踩,有眼无珠的东西! 河套。 所有蒙人营盘,全都遭殃了。 被火铳炸开寨门,汉兵冲进去一顿砍杀。 天色亮起。 整个包头城外渐渐恢复平静。 “总兵,这些人头,都是战功啊。”神英动了歪脑筋。 “咱们缺战功吗?” 范广冷笑:“别搞那些邪门歪道,把人头砍下来,沿着黄河筑成京观!震慑河套!” 神英暗呼可惜。 凭这几万颗脑袋,范广能晋升侯爵,说不定他们也能摸到勋爵的门槛儿。 你当范广不想冒功呢? 军中有文官,有厂卫,最近又入驻了监察司官员,你敢冒功试试,看皇帝怎么砍了你的脑袋。 范广收到战损,汉兵损失一千余人。 蒙军从五万人,下降到一万八千人,遍地都是尸体。 范广让人收拢蒙军。 他在想,今晚这一战后,肯定不能用蒙人了。 干脆,将其打散后移入山西和北直隶。 河套上安置的牧民暂时不变。 但需要从山西移一批人过来,稀释异族的数量。 “神英,房能!” “整军,令兵卒吃饭。” “休息三个时辰。” “然后出城,去堵来袭的大股骑兵。” 范广传下命令。 “标下遵令!” 范广派人去找舒良,争取得到舒良的同意。 别看俞山、俞纲做山西的主官,其实整个山西,还是舒良说了算的。 同时,给中枢上奏章。 讲清楚原因。 原杰最先收到奏报,整个人都傻了:“为何没提前和本官联系呢?让本官做个准备也行啊!” 河套收拢了二十几万牧民,汉民不足两万。 可以说,河套是蒙人的河套,而不是汉人的。 伱范广贸然把牧民的家人给杀了。 我这个河套布政使怎么办? 是杀了所有牧民? 还是等着牧民造反? 关键镇守此地的是延绥两路,王祯和王斌。 兵力仅一万有余。 如何把牧民全都杀光? 这些牧民分散在河套上放牧。 毕竟立刻把河套从草原变成耕地不太现实,需要时间一点点改变。 所以,原杰就让牧民继续放牧,维系河套脆弱的生态平衡。 想靠一万兵,杀光二十万牧民,无异于做梦。 最蠢的是,你把蒙兵杀光就杀光呗,为什么把人头筑成京观呢?你在震慑谁啊? 震慑的是河套牧民吧? “这武夫!” 原杰真的无语了。 河套需要的是稳定,而不是频繁的战争。 听范广说,还要从山西移民过来。 山西百姓过得好好的,凭啥翻过长城,到长城外讨生活呢? 动点脑子啊大哥! 而神英、房能六将,已经整备兵马出城了,分为六路,兜成一个圈子,埋伏在草原上。 那支神秘骑兵,首领姓拓跋。 祖先是鲜卑人,也是突厥人。 从西而来,想去鲜卑山朝圣。 途经河套,看见汉人正在大肆建造城池,也不敢惊动,反而绕道黄河外,沿着草原向东而去。 鲜卑山在大兴安岭附近,噶仙洞里尚存北魏太武帝拓跋焘祭祀文壁。 拓跋惕也是最近才恢复了本名。 他们一直在谦河(叶尼塞河)上游游牧,以秃巴思人自居。 说的是蒙古语,也以蒙古一支自居。 但随着西逃的准噶尔部大肆掳掠,带来了中原的消息,导致本部在谦河上处境艰难,便一路往东。 先洗劫了吐鲁番汗国,从吐鲁番得到了大明的消息。 尤其碰上了大明驻在吐鲁番的使臣。 得知大明的消息。 一番交谈之后,拓跋惕才得知,自己是鲜卑人的后代,乃是华夏苗裔。 又知道大明强大,所以动了歪心思。 先改回鲜卑姓,就是希望大明接纳。 然后,借着大明的威势,在漠北草原上,分得一块牧场。 他更倾向于去祖先的领地。 主要原因,是他听说兀良哈部很弱,凭他的实力,吞并掉兀良哈部,就能强大自身。 说不定,鲜卑人能重现北魏荣光。 拓跋惕率领这一万骑兵,只是前锋。 后面还有十几万人,有部民有兵卒,还有他这一脉人的千年积蓄。 “大王,前面可能有埋伏!”有骑兵来报,说的是流利的蒙古语。 拓跋惕让前军放缓速度,多多派出探马,摸清楚伏击情况。 他不是秃巴思人的首领,哦,不是鲜卑族的首领,而是首领的弟弟,被称为大王。 对面的明军。 “徐大人,咱们可能被发现了!” 手下禀报徐贤。 徐贤目光一闪:“火铳手都准备好了吗?” “回大人,准备好了,随时可出战!” 徐贤派人告诉神英等五路,伏击地点被发现了,让他们快点围拢过来。 “盾牌手在前,火铳手躲在盾牌后,长枪手列于两侧,骑兵负责游斗,把敌人往阵里面赶!” 徐贤下令,出击。 “大人,还未探听出敌方情报,万一是投降大明的部队呢?”手下担忧。 “先打再说!” 徐贤需要证明自己。 他打头阵,率领骑兵先出。 给火铳手和盾牌手整理战阵的时间。 骑兵从山坡上倾泻而下,向着拓跋惕大股骑兵汇聚。 “徐贤瞎逞什么能!” 在附近山坡上的神英怒喝:“敌方骑兵约莫有一万两千人,一人三马,看似人困马疲,其实都是假象。” “凭着一千骑兵,硬抗一万两千骑兵,那是蠢货啊!” “你是三国演义看多了吧,把自己当常山赵子龙了?” 他清楚。 徐贤是打算把骑兵往盾牌阵里面引。 但拓跋惕是傻子吗? 明知道陷阱,还往里面跳? 而且,双方兵力差距巨大,一万两千骑兵,吃你一千人,那不就是白送的? “他娘的!” 神英上马:“全部上马,跟老子冲!” 骑兵打仗。 可没有这样打的。 蒙古骑兵,都是用袭扰战术,冲天放箭,然后驱赶,放箭、驱赶、放箭、驱赶。 如此反复,等到敌军人困马疲之时,再一股脑的以人数碾压。 拓跋惕虽然是鲜卑人的后代,但他骨子里是蒙人。 打仗也是蒙人那一套。 看见徐贤靠近,便开始放箭。 一万两千骑兵动起来,整个草原都在颤抖。 徐贤却不在乎。 因为他放完箭就跑,主打的就是一个袭扰。 显然,徐贤高估了自己。 在蒙古骑兵面前,班门弄斧。 结果被教做人了。 拓跋惕的骑兵迅速切分徐贤骑兵,一千人迅速减员到三百人,很多兵卒徐贤都没看到是怎么没的。 瞬间落败。 “随老子冲!” 神英一马当先,身披重甲,双腿夹马,舞动长槊,一骑当先。 这种长槊已经没几个人会用了。 隋唐是用槊的巅峰。 但因为使用难度巨大,需要施展者个子高,手长脚长,力气还要大,还需要最好的御马术,才能用槊。 渐渐地,长槊已被历史淘汰了。 神英从小便苦练长槊,得名师指导,才有所成。 槊长四米,槊锋是长剑。 他轻轻一抖,便有骑兵的喉管被割开。 身后,仅仅有七十一人。 跟随神英的身后。 个个都使用长槊,七十二个人如翅膀一般,三十六个槊锋在左,三十六个槊锋在右。 左右收割,直接凿穿拓跋惕的骑兵包围圈。 使槊骑兵后面,跟着五百火铳手。 分割开拓跋惕骑兵后,火铳手左右开铳,拓跋惕骑兵大面积倒地。 在骑兵对战下,下马就意味着死亡。 “突围!”神英朝着徐贤大吼。 徐贤看着神英的神威,又羡慕又嫉妒。 这七十一个使槊骑兵,全都是神英的家丁,从小和神英一起练槊。 他爹几乎把家底儿砸进去了,练成的堪堪百人,活到现在的只剩下这七十一个人了。 对面。 房能不会使槊,只会用火器。 他带着一千火铳手开路。 拓跋惕的骑兵,很少装备火器,关键他们装备的火器是用竹筒做的,十分落后。 “包围,不许让他们脱离战场!” 拓跋惕对房能手里的火器非常感兴趣。 准噶尔血洗谦河时,他见过准噶尔使用火器,但和明军比起来,准噶尔的就是玩具。 明军的火器射程远,威力大。 还加了木柄,一个人两只手就能操作,骑兵能互相协作,战术配合默契度很高。 “他娘的,净来添乱!” 神英救了徐贤,发现房能陷入危机。 他吹哨,召唤使槊骑兵。 组成战阵之后。 一马当先,切割拓跋惕骑兵。 但这次拓跋惕已经做好了准备,不停放箭,射击神英。 神英成个刺猬。 但他身披重甲,伤不到身体。 他们七十二骑兵的胯下马,也是整个河套上最优良的战马,否则驮不起三百多斤的重量。 徐贤压后。 范昇和范炅兄弟也赶到战场。 “杀!” 神英持槊收割人命。 有使槊骑兵坠下马了,因为战马马力不足。 神英也不回头。 一路收割。 房能一千多人,只剩下二百多人了,干脆下马步战,用战马做遮挡,勉强支撑,已到崩溃的边缘。 “上马!跟老子冲!” 神英冲到房能面前。 房能毫不犹豫,纷纷上马。 调头按原路返回不行了。 杀出来的一条血路,已经被后面的骑兵堵上了缺口。 那就杀个对穿。 “他娘的,回去老子也练槊!”房能不服气。 范昇和范炅,也被骑兵淹没了。 但范昇和范炅都是猛将。 带头往骑兵堆里面扎。 谭序刚刚赶到战场,谭序收拢所有火铳兵,率军往骑兵群里面冲。 “这是明军?” 拓跋惕完全惊呆了,如此悍不畏死的部队,是明军? 别看六路损失很大,但拓跋惕的骑兵人数不停锐减,转眼就不足一万人了。 “散开,散开!” 拓跋惕下令,不能这样消耗下去了。 这股明军应该是前军。 支援的军队还没到。 若陷入泥潭,等明军主力赶到,吃亏的就是他们了。 还真被他料中了。 距离战场二十里外,范广正在命令骑兵吃饭,休养马力。 “报!总兵大人,这股骑兵火器十分劣质,擅长用弓弩。” 范广不停收到情报。 他正在分析这股骑兵的来源,以及弱点。 休整半个时辰。 范广下令,全军上马。 他率领两万骑兵,是整个河套上的主力。 人人配箭弩、火铳。 打法学的也是蒙军,疲敌战术。 “撤!撤!” 拓跋惕收到有大股主力进入战场的消息,就下达命令,鸣金收兵。 “想跑?问过你爷爷没有!” 神英浑身是血。 七十一使槊骑兵,死了十八人,损失惨重。 六路大军,合计一万八千人,如今只剩下五千多,个个挂彩。 但拓跋惕的骑兵也不好受,战损了超过四千。 “老子打头,你们跟着老子冲!杀死这些狗娘养的,给兄弟们报仇!” 神英疯了。 一马当先。 完全不顾战马的马力。 但这种追击战,显然不适合神英这等重甲骑兵,跑了几里地,战马就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他娘的!” 神英大怒:“这战马质量太差了!” 他换了匹马,结果没冲几步,战马就累垮了。 换成房能领军。 房能擅长用火器,他让三个骑兵火铳手互相配合,三骑轮流射击。 后面穷追不舍,拓跋惕也懵了。 我们就正常走草原,你们明人要疯咋的? 凭啥不要命似的打我们啊! 无冤无仇的?为啥啊? 来的时候一人三马,投入战场后,刚开始还有人管着空马,后来越打越乱,空马就被冲散了。 跑了一个时辰,真的是人困马疲。 关键箭筒射光了。 房能一直缀着,范广渐渐和房能汇合,变成范广领军。 神英负责收敛战利品去了。 “总兵,末将猜测,这股骑兵不是瓦剌兵。”房能和范广汇聚。 “怎么看?” “装备老掉牙的,像是大元朝的装备。”房能回禀。 范广颔首:“应该是西边来的。” 徐贤过来请罪。 房能怒目而视,要不是你擅自做主,用一千人去硬抗一万多骑兵,战况至于这么惨烈吗? “罢了,回城再决定是赏是罚。” 范广必须把这股骑兵留下。 损失了一万多人啊! 才吃下四千人,传扬出去,他范广岂不被人笑掉大牙? “敌人耐力是真的好。” 谭序气喘吁吁道:“咱们的兵砍杀一阵,都疲倦了,看看对方,一路风尘仆仆,还有脚力。” 范广也发现了。 徐贤确实指挥失误,但损失这么大的原因,还是明军不擅长野战,在草原上打仗,蒙人能以一敌三。 明军反而处处受限。 范广认为,得练、得杀,只有不停杀戮,才能锤炼出一支铁血的军队。 “总兵大人,这是敌方丢下的信件。”有兵卒来报。 范广打开,全是蒙文,看不懂啊。 倒是徐贤,认得一些。 “总兵大人,这是封乞降信。” 拓跋惕想以和为贵,不要打仗了。 他是真的冤枉,路过河套,也没想过攻伐大明城池啊,结果被一群愣头青上来一顿砍杀。 四千多人战损啊,损失了两万多匹战马。 他还怎么去鲜卑山啊。 “去他娘的,老子的兄弟们,不能白死!” 范广熟悉这条路,往镇远关方向走,会经过一片小沙漠。 他已经派人令镇远关随时出关,截住这股骑兵。 但是,拓跋惕换了方向,往北走。 范广令房能等将回师。 河套也需要镇守,尤其杀了这么多蒙人,要防备牧民造反。 拓跋惕算碰到狠人了。 在沙漠口,他率军直接钻进沙漠,看明军会不会铤而走险进沙漠。 范广在沙漠口处停下了。 足足在沙漠口守了七天。 拓跋惕哭着从沙漠里出来了,不出来不行了,马肉干吃光了,而且沙漠风沙太大,他的部众开始得病。 杀马果腹的话,肯定无法走出沙漠。 不如趁着体力还在,拼杀一波。 刚出来,就和以逸待劳的范广军撞上。 骑兵碰撞,鲜血遍地。 战斗持续一天。 拓跋惕被押到了范广身前。 啪! 范广一巴掌抽在拓跋惕脸上:“狗娘养的,敢袭扰大明?活腻味了!” 说着,又啪啪两个巴掌。 拓跋惕满脸懵。 翻译给他。 他嚎啕大哭:“我们只是路过的,没袭扰过大明啊,是你们莫名其妙攻击我们。” 啪! 范广拿刀鞘抽他的脸:“少废话,明军即正义!” 正义你妹啊。 拓跋惕最担心的,是后面的部民。 就不该横穿草原,应该去阿尔金山西簏游牧。 大明太可怕了。 难怪强大的准噶尔部逃去了谦河,和大明做邻居太可怕。 范广多少有点尴尬:“从实招来,你们是什么人?” 拓跋惕说是鲜卑后裔,去鲜卑山祭祖云云。 “北魏?鲜卑?” 范广讶异:“那你怎么说蒙语呢?鲜卑话呢?” 拓跋惕只能解释说,他也是最近得知自己是鲜卑后裔的,以前以为是秃巴思人。 范广登时乐了:“你倒是会给自己冠个好祖先!” “陛下金口玉言,鲜卑乃我华夏苗裔,乃我华夏人!” “你个秃巴思的二狗子,算个屁啊!” “推出去杀了!” 范广决定,在沙漠上下铸成京观,立下石碑,告诉过往的商人、兵卒。 这里是汉人领土。 谁敢越境,只有条路一条! “不要啊!”拓跋惕求饶,说愿意归附大明。 “你愿意归附就归附?” 范广直接用刀鞘抽他的脸:“你当煌煌大明,是瓦剌那等垃圾货色?什么垃圾都收降?” 秃巴思人就在瓦剌的统治之下。 但如今谦河上游,被准噶尔部占据,回不去了。 “大人,我部部民超过二十万。” 大鱼啊! 范广不想安置,而是想全部吃掉,凭此封侯。 但转念一想,拓跋惕等人算是迁居,不是本地人,倒是容易被怀柔。 可大明哪里有地方安置呢? 可不能像鄂尔多斯部一样,拆分也不肯,非要来硬的,让本总兵难做。 他立刻写下奏章,禀明中枢,求中枢做决定。 “总兵大人,俘虏该怎么处置?” “押入包头,用来修驰道。” 范广垂涎背后的更多部众。 女婿于康都封侯了,他范广真的着急了。 京师。 曹吉祥率领营丁,进了一家审核无误的江南籍商贾家中。 “大人,是来归还我家的家产?”家主叫秦兆。 曹吉祥瞥了他一眼。 秦兆赶紧摸钱袋,但钱袋都是空的。 他家所有家产,都被抄走了。 好在只是审查,审查之后,自然会归还家产的。 倒是有惊无险。 进了厅堂。 秦兆连招待客人的茶叶都没有,上的是白水,用的是破陶碗,掉了片碴。 “大人见谅,我家家财都被抄走了,只能先用这个。”秦兆说道。 “谁抄的你家?”曹吉祥看了眼水,实在没喝的兴趣。 “是东厂。” 八成是龚辉干的。 雁过拔毛。 “家产都登记了吗?”曹吉祥又问。 “全都登记了,只等着官府返还呢,敢问大人,什么时候能返还家产啊!” 秦兆觉得十分冤枉,我家本本分分做生意,凭什么被抄家啊。 “你是庐州府人?” “大人,我家的家资何时能返还啊?”秦兆又问了一遍。 “本督问你,可是庐州府人?” 秦兆无奈点头:“大人,家资的事……” 啪! 曹吉祥直接一个耳光抽在他的脸上:“家资家资,你是江南籍商人,还想要家资?能保住命就不错了!” “啊?”秦兆满脸懵,不解其意。 这人也是可怜。 曹吉祥昨晚正在佛堂礼佛,今日就动一动恻隐之心吧。 “带走!” 曹吉祥不想喊打喊杀了,忽然叫住:“等等!” 他发现个怪事,这秦兆家里,好像没别人,就秦兆自己独居。 独居,住这么大的宅子吗? 他家这么大个商贾,难道没几个女人伺候? “你是江左盟的人?”曹吉祥目光如炬。 秦兆都懵了,什么盟? “这偌大的府邸,就你一个人住?”曹吉祥发现不对劲了。 “大人,贱内亡故多年。” “小人并未续弦,家中有两子一女。” “儿子在外地忙生意,女儿嫁在庐州府,没跟随入京。” “还有些家仆,出事后,都被小人遣散了。” 秦兆说得很详细。 但漏洞百出。 “你的儿媳呢?” “你这个岁数,该当爷爷了吧?” “孩子呢?” “你别告诉本督,你儿子不能生育?” “你年纪也不大,一点都不想女人?” “一个人住?糊弄鬼呢!” 啪嚓! 曹吉祥把陶碗狠狠砸在他的脑袋上。 脑袋出血了。 陶碗没碎。 秦兆惨叫一声:“大人冤枉啊,冤枉啊!” 啪! 曹吉祥又砸一下! 陶碗还没碎。 这玩意够硬的啊,曹吉祥嘭嘭嘭狠砸,秦兆脑袋上全是血。 碗还没碎。 “去,把他左右邻居带过来,本督亲自审问!”他怀疑这个秦兆,是江左盟的人。 因为和秦老汉一样,都是一个人在京。 “啊!” 秦兆陡然惨叫,叫声凄厉。 曹吉祥把破碎的碗片,放在秦兆的胸口上,然后他用叫踩,使劲踩。 鲜血激射。 这破碗太坚固了,砸不碎,踩不烂。 “不要说话!”曹吉祥的食指放在嘴唇上。 疼啊! 秦兆哭嚎,我究竟犯了什么罪啊,要受这等苦头?王法何在啊? 这时,邻居被带过来。 曹吉祥随便一指:“你,认识他吗?” 那人赶紧跪下,说认识。 “你何时搬到这条巷子住的?”曹吉祥问。 “回大人的话,小人搬这里有小十年了。” “他呢?”曹吉祥指着秦兆。 “今年搬来的。”那人回禀。 “你可曾见过他的儿子,或者是家人?” 那人犹豫,半晌道:“小人还真没注意过。” “见过就是见过,没见过就是没见过,什么叫没注意过呢?”曹吉祥冷冰冰问。 那人吓得哆嗦:“回大人,他家经常紧闭府门,很少与人往来,小人虽是邻居,但所知实在不多。” 曹吉祥又指一个人问。 回答大同小异。 连问了三个人,都好像没见过秦兆的家里人。 这还不奇怪吗? 再看秦兆。 这家伙倒是会编故事啊。 看来江左盟的人,都会讲故事。 “带回去,严审!” 曹吉祥发现目标了,凡是没有家人的,都有问题。 他一连抓了两三个人。 有几户已经逃跑了。 但都派人去抓了,他们跑不掉的。 丁府。 曹吉祥站在大门口,这家是松江府的纺织商人。 “营督,这家人多,应该不是那伙人。”刘玉回禀。 “进去看看。” 曹吉祥进了宅子。 丁瑄带着老少恭迎曹吉祥,他刚从巡捕营诏狱里面出来,对曹吉祥恐惧到了极点。 “你倒是乖巧。” 曹吉祥落座品茶,讶异道:“茶哪来的?” “朋友周济的。”丁瑄则跪着。 “本官来是查案的,起来说话。” 曹吉祥仔细品茗:“味道不错。” 丁瑄不敢说话。 “周济你的朋友,很有钱吧?不然喝不起这么贵的茶。”曹吉祥笑道。 “大人,是小人的岳丈大人。” “别紧张,本督就是随便问问。” 曹吉祥环视整个大堂。 别人家被抄走家产后,家里毛都不剩了。 因为家人被抓走后,家丁、邻居都会洗劫一番,估计还会被乞丐光顾,肯定不剩什么了。 这家倒是富丽堂皇,家里基本没有遭到破坏。 “这家是谁抄的?”曹吉祥看向刘玉。 “回营督,是汤大人抄的。” 汤序。 这个王八蛋,肯定收了这家的银子。 可西厂为什么没来二次抄家呢? 奇怪。 他的岳丈,怕是是朝中官员吧? 找了关系的。 曹吉祥站起来:“都去巡捕营诏狱坐坐吧。” “啊?” 丁瑄吓了一跳:“大人,为什么还要进去啊?” “怎么?心虚了?” 曹吉祥掠身时,瞥了他一眼:“别这么紧张,只要你心中坦荡,自然会放了你。” 丁瑄脸色发白。 咬了咬牙,膝行追上曹吉祥,给曹吉祥手里塞了块玉。 “这是什么意思?” 曹吉祥把玉拿出来,问他:“贿赂?” “大人,是小人的一点孝敬。”丁瑄浑身都在抖,显然十分害怕。 “你在怕什么呢?拿块玉贿赂本督?” 曹吉祥忽然凑近他:“你不会是江左盟的人吧?” 丁瑄脸色瞬变。 啪! 曹吉祥直接把玉拍在他的脸上。 “啊!”丁瑄惨叫一声,那块玉被拍在他的眼珠子上。 玉碎裂开来,扎穿了他一只眼睛。 “贿赂就贿赂,拿块假玉诓骗本督!” “是什么意思?” 曹吉祥厉喝:“当本督没见过好东西啊?” “还是把本督当成汤序那个蠢货了?” “什么都不认识!” 玉从丁瑄脸上滚落。 “小人冤枉啊!不是假的啊!”丁瑄满地打滚惨叫。 “不是假的?” 曹吉祥满脸讶异,把碎裂的玉捡起来。 玉上染血,血色妖异。 “脏了,你来擦擦。”曹吉祥把玉丢在地上。 丁瑄一手捂着眼睛,一手把玉放在身上,反复擦拭,想擦干血液。 但他用一只眼视物,十分模糊。 “不干净啊。”曹吉祥怪笑。 丁瑄还在擦,浑浊的.液.体.混合着血水,顺着指缝流了出来。 “越擦越脏了,本督不喜欢。” 丁瑄只是在哭。 “既然碎了的玉,那只能当成假玉处理了吧。” 曹吉祥摊开手:“要不你再拿出一块,此事就此作罢,你看如何?” 丁瑄后悔了,不该拿玉贿赂曹吉祥的。 怕是要事发了! “没,没了!”丁瑄摇摇头。 “真没了?” 丁瑄十分肯定道:“真没了!” “本督不信呢。” “大人,小人知错了,但真的没有了!”丁瑄捂着眼睛磕头。 “那你给汤序多少东西啊?”曹吉祥问。 丁瑄下意识说没给。 但这玉的事又解释不清,只能说:“给了些银票。” “那怎么不给本督呢?本督可是汤序的上官啊。”曹吉祥挑理。 丁瑄哭着说:“家里真的没了?” “没了?” 曹吉祥立马变脸。 戳! 他狠狠一根手指头,戳进他另一只眼眶里:“有眼无珠的东西!这玩意留着有什么用!” “还不如踩了!” 抠出来后,丢在地上。 曹吉祥啪嚓一下,踩碎了。 丁瑄捂着眼睛,凄厉惨叫。 “汤序给本督提鞋,你却给他好东西,不给本督!” “这双招子有什么用?” 曹吉祥厉喝:“哼,有眼无珠的东西!全都带走!” 巡捕营在行动同时。 奉天殿正在早朝。 “范广简直胡闹!” 胡濙气得跳脚:“他为什么要杀掉李特呢?好好的鄂尔多斯部,被他给灭了!” “他要干什么?” “难道要把漠北所有人杀光吗?” 今早收到河套的奏章。 还有原杰的请罪书。 范广所做所为,简直不堪入目。 “陛下,当严惩范广!”胡濙怒发贲张。 “老太傅先消消火。” 朱祁钰也觉得范广鲁莽了。 好在范广没有冒功,没本文官抓住把柄。 否则,那可真的大祸临头了。 “老臣快被他气死了。” “大好的局面,他非要闹什么幺蛾子。” “这下整个河套都不稳了。” 胡濙高声道:“求陛下加封原杰为河套总督,管辖范广!” 朱祁钰眼睛一眯。 原杰是能臣,但终究是文官啊。 范广是做事莽撞,但他是朕的人啊。 “老太傅先消消火。” 朱祁钰笑道:“不就几万蒙人嘛,杀了就杀了。” 看吧,这才是皇帝的真面目。 他压根就没想过,百族一家亲。 而是想化胡为汉,将天下全都变成汉人,不愿意变的,就下地狱吧。 “陛下,杀些兵卒事小,但河套板荡事大,不可不防……”胡濙认真道。 “能板荡到哪里去啊?” 朱祁钰冷笑:“河套本就是新收之地,就算有人造反,也不奇怪。” “就算造反的人,攻克了几座城池,咱们也损失不了多少。” “陛下!”胡濙不服。 “老太傅!” 朱祁钰沉声道:“非要朕说得明白吗?” “区区河套,掀不起风浪来。” “告诉俞山,从山西迁人去河套,用征兵的方式,迁人。” “那些蒙人死了那么多,媳妇该空出来了吧?” “都嫁给兵卒。” “让兵卒在河套安家立业。” “朕再迁些除名的宗室过去。” “河套都是良田,多多给汉人分地。” “至于蒙人。” “勒令今年年底之前,学会简单汉语,否则就令范广大开杀戒。” 朱祁钰慢慢站起来:“诸卿,朕跟你们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朕从未将汉人之外的人,当成人。” “不想当汉人,就去当羊吧!” “在长城之外,汉人杀非汉人,只需要赔偿一个铜板。” “只有会说简单汉话的人,方能发下汉人商籍,三年后通说汉语,才能变成民籍。” 就是说,归化为汉人,也需要从贱籍开始,完全精通汉话,才能变成真汉人。 朱祁钰第一次说出了肺腑之言。 “陛下,此举怕是会激化汉蒙矛盾。”胡濙认真道。 “哼,还用激化吗?” “这不是天然矛盾吗?” “蒙人打我大明多少年了?杀了我大明多少百姓?侵占我大明多少领土?” “怎么?” “现在变成弱势了,就不想承认了?” “还想享受高人一等的待遇?” “这是哪个傻子想出来的?” “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在朕这里,汉人永远是第一等的,其余人,皆是三等人!” “要么彻底变成汉人,要么去当鬼吧!” 朱祁钰慢慢坐下,语气森然:“朕,讨厌异族人。” 这才是皇帝的真心话。 以前皇帝不敢说出口。 因为,大明战力很一般。 但随着于谦打了三大胜仗,京营、边将屡战屡胜。 朱祁钰顿时有了底气。 “那陛下是要归化蒙人,还是要杀绝蒙人啊?”胡濙问。 “一手归化,一手杀!” “这大明,是我汉人江山!” “这天下,是我汉人说了算的!” “要么快速变成汉人,要么就被杀!” “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朱祁钰一锤定音。 谁都看得出来,皇帝为了袒护范广,无所不用其极。 “传旨天下百官,所有罪犯往北押送,优先热河、河套,加快速度,不要等朕下圣旨再催!” “朕打算拆分甘陕。” “把河套划入陕西,把宁夏府、庆阳府、平凉府、巩昌府、临洮府、岷州卫、洮州卫、甘肃镇合并建立甘肃省。” “诸卿意下如何?” 朱祁钰想把陕西变成内陆省份。 然后往陕西移民,从京畿移民过去,让汉人充盈西北。 先让陕西繁荣起来,再繁荣甘肃,然后是河西,一点点繁荣丝绸之路。 “陛下,拆分甘陕可以。” “但微臣以为,不如拆分巩昌府,将巩昌府一分为二,一半划归陕西,一半划归甘肃。” “而河套不划归陕西,而是成立宁夏省,把河套划归宁夏。” “宁夏卫和榆林卫,加上河套,成立宁夏省。” “而甘肃省,则从兰州出兵,越过内长城,把守外长城,在两道长城中间建大城。” “再阔以沙漠,于沙漠中建城,如此一来,甘肃北面无忧。” 王竑出班道。 拆分陕甘宁三省。 “王阁老,拆分成三省,恐怕又要增加行政负担啊。”胡濙认为拆分两省就够了。 王竑却指着地图说:“下官坚持要拆分成三省。” “您来看地图。” “一旦河套丢掉,最多损失宁夏,甘陕还在手中,守住内长城即可。” “可一旦把河套划归陕西,卫所是设在长城外呢?还是长城内呢?” “无论设在哪,都吃力不讨好。” 王竑认为。 这话说服了胡濙:“老臣认为可行。” 于谦则走到地图前:“西面,收回西宁卫,沿着西海(青海湖)构建防御。” “整个西面便有所依托。” “再令甘肃镇北进,沿着沙漠构建防线,用沙漠阻挡来自北面的强敌。” “南面,让朵甘割让一块地方,把北黄河北岸全部交给我大明管理。” “如此一来,整个甘肃也就如铁桶一般。” “陛下想繁荣陕甘宁,则没有后顾之忧。” 于谦缓缓说完。 朝臣皆围着地图看,缓缓颔首。 “敢问陛下,陛下想以几年为期,拆分陕甘宁?”耿九畴跪下问。 “三到五年吧,太快肯定不行,先囤积建城的木料,一点点建城,主要以建城、建造棱堡、移民为主。” 这话让朝臣松了口气。 皇帝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很冷静的。 “陛下,恐怕五年未必能成型。” 于谦认真道:“您来看,我军难免最好将岷州扩大到岷山东簏,连结松潘卫,这样一来,南北都能沟通上,不需要从朵思都司借路了。” “临洮府需要往西、往南推几百里,最好能依托到南黄河。” “西面则要重新控制西宁卫,西宁卫已经荒废多年了,重整旗鼓需要时间。” “东西南北,全部需要建城。” “而且西北荒芜,建城十分困难。” “还需要移民等等杂事。” “微臣以为,起码需要十年时间。” 于谦认真道。 朱祁钰颔首:“用十年积蓄西北,三年就能重开西域,二十年后,整个西域尽是我大明疆土!” “十年就十年!” “朕等得!” 朝臣尽皆跪下:“陛下圣明!” “传旨,令寇深为宁、甘总督,原杰为宁夏巡抚,刘广衡出京任陕西督抚。” 朱祁钰决定,调刘广衡出京,督抚陕西。 下了朝。 朱祁钰在养心殿,诏见陶鲁、欧镗、段元琰。 段元琰是段思娥的儿子,名字是路上起的,他没有大名,就叫伢子。 名字是算命先生给起的。 “你就是方瑛屡屡向朕举荐的陶鲁?”朱祁钰寒着脸。 陶鲁打了个激灵,赶紧磕头:“回禀陛下,家翁提携小子,乃是为了小子能面君,非小子之才。” 这回答有点意思。 朱祁钰故意吓他:“那是欺君之罪啊,他方瑛不知道吗?” “皆是学生立功心切,想在陛下面前表现,所以才求家翁力荐学生,求陛下饶命!”陶鲁瑟瑟发抖。 他实在搞不懂,皇帝为什么对他喊打喊杀的。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206章 明军雄起,截断秃巴思部!放大皇帝的疑心病! 过了良久。 竟传来皇帝的大笑声:“好你个陶鲁啊,倒是伶牙俐齿,不怪能深入敌营,忽悠敌酋,拿下古零覃氏!” 陶鲁吓得身体发软。 “深入敌营的少年郎,怎么还被朕吓到了?”朱祁钰打趣他。 “陛下龙胆虎威,如真龙在世,学生不过肉眼凡胎,在陛下面前,自然恐惧非常。” 陶鲁是会拍马屁的,其实后背全透了。 朱祁钰哈哈大笑。 “欧镗、段元琰,尔等父母皆是名将!” “都起来。” “赐座。” 陶鲁是能坐在养心殿里,最年轻的一个。 但他可不敢坐。 只是屁股稍微沾了个边。 欧镗还好一点,段元琰不停哆嗦。 他只是个小土司的儿子,立下功劳的还是母亲,路上他已经得知,大明没有女将军,他母亲就显得很尴尬了。 “段元琰,你娘是个好将军啊。” 朱祁钰看到他紧张,轻声道:“朕打算晋她做都指挥同知,虽是妇人,却有穆桂英、梁红玉、李三娘等先例,大明也可有女将军,你当好好向母亲学习。” 段元琰没没想到,皇帝竟对母亲有如此高的评价。 他从小受母亲教导,懂汉语,看过戏曲,知道穆桂英,但不知道梁红玉是谁。 但是,读过书的陶鲁却满脸讶异,他知道梁红玉和李三娘,但穆桂英是谁? 穆桂英是嘉靖年间的汇编里的人物。 现在是景泰朝,还是冷门戏曲里存在。 倒是梁红玉和李三娘,是响当当的人物。 梁红玉是韩世忠的妾室,韩世忠是历史级别的名将。 李三娘是李渊的三女儿,娘子关就是以她命名。 “小子拜谢陛下天恩!”段元琰感激磕头。 “欧信有封爵之资,欧镗,伱入了讲武堂,可不准给你爹丢脸。”朱祁钰朝着欧镗笑道。 欧镗赶紧跪下保证。 朱祁钰对此三人寄予厚望,尤其是陶鲁。 “朕考考你们,今日早朝上,朕决定拆分西北为陕甘宁山四省,朕想重开西域,尔等有何建议?” 欧镗和段元琰满脸懵逼,我们都没去过西北,哪里知道西北要如何繁荣啊? 陶鲁在路上也做足了功课,但没做过西北的功课啊,还是被皇帝的问题问到了。 “敢问陛下,学生可否看一下地图。” 陶鲁绞尽脑汁,但脑海里对西北没什么印象。 十分尴尬。 养心殿的墙壁上,还是没拆分的地图,很快就要重新涂鸦绘画。 冯孝告诉陶鲁,新划分的边界。 陶鲁咬咬牙,跪下:“回禀陛下,学生以为可移民陕西,先繁荣陕西,求陛下重建长安!” 朱祁钰眼睛一亮:“仔细说来。” “我大明占据河套之后,陕西就成为完全内陆省份,不再和敌人接壤,变得十分安全。” “所以西北的核心,将会从形胜之地太原,移到西北明珠,长安。” “而长安,位处关中之中央,虽然疲敝多年,但只要上下一心,重建长安指日可待。” “长安建成,便可以长安为中心,向西寥廓河西,过吐鲁番,征服西域。” 陶鲁看似说了很多,其实就一句话,建设长安。 看得出来,这道题把他难住了。 “言简意赅的说。”朱祁钰不喜欢听废话。 “陛下,其一兴建长安,重建关中要塞。” “其二,多多移民,振兴关中商业。” “其三,关中疲敝,承受不住太多人口,所以要保护水土,也要重开路上丝绸之路。” 陶鲁说得算老生常谈。 朱祁钰对陶鲁的战略眼光略有不满。 “陶鲁,关中之弊,在于人心。”朱祁钰也不为难他,毕竟是个孩子。 陶鲁知道,皇帝对他的答案不满。 “你没去过关中,也没看到多少资料。” “不知道也很正常。” “历经辽金蒙元,关中已经是色目人、胡人的天下了,早已经不是汉唐时代的关中了。” “所以朕说,要治理关中,首在治心。” “只有让关中人,从内心里认同大明,认同自己是汉人,而非回回,真心愿意为大明抛头颅洒热血,那任何困难,都不是困难。” 朱祁钰展颜:“起来吧,你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见解,已然不错了。” “进了讲武堂,要戒骄戒躁。” “你在郁林,可谓人中龙凤,但在京中,天下英才齐聚于此,你仍想出类拔萃,便要比其他人更加努力。” “学习,是你通向成功的唯一钥匙。” 朱祁钰劝学。 陶鲁赶紧磕头谢恩。 “你们两个也是,进了讲武堂,必须要努力学习,不可辜负朕、辜负尔等父母一片冰心。” “小子等谢陛下教诲!”三人齐齐叩拜。 陶鲁又跪下,诉说其父陶成的谢恩之词。 朱祁钰大为感动:“陶成对朕的忠心,朕看在眼里。” 打发走三人。 冯孝禀报:“皇爷,方总督送来七百多个已经阉割完毕的孩子,您认为应该安置在哪?” “方瑛有心了。” 朱祁钰颔首道:“去内书堂吧,以前内书堂请翰林院翰林讲课,从今天开始,由有学识的太监讲课。” “宫中是宫中之事,不许外朝插手。” “明白吗?” 侍讲学士给太监授课,慢慢的就把太监带歪了,太监会成为文官在宫中的傀儡。 朱祁钰让这些不懂汉话的土司孩子学汉话,学知识。 就是杜绝这些人,被文官侵蚀,日后会成为他的羽翼。 “奴婢明白!”冯孝磕头。 “读懂多少大道理都是没用的,要学会脚踏实地,踏踏实实做事即可。”朱祁钰叮嘱。 朱祁钰刚打开奏章,又想起一件事:“欧信上书,想纳段思娥为妾。” “皇爷的意思是?”冯孝小心问。 “段思娥是个将才,做欧信的妾有点委屈了,赐平妻吧,赐其特许随军打仗,先赐四品恭人,未来可按照战功封爵。” 冯孝讶然,没想到皇爷竟对段思娥如此垂爱。 也是,皇爷对妇人多有垂青,听说京中很多妇人,在家里为皇爷立长生牌,感激着皇爷呢。 “奴婢这就去传旨!” 朱祁钰颔首:“告诉欧信,朕希望他做韩世忠,段思娥是大明的梁红玉!” 冯孝看出来了,皇爷是故意太高欧信和段思娥的身价。 没人吹捧欧信,干脆他这个皇帝亲自下场吹捧。 而在山西,大同。 舒良怒拍案几:“该死的龚辉!竟和叛臣搞在一起,他要干什么?造反吗?” 他这个太监,其实是山西督抚。 他正在犁清山西。 俞山和俞纲,也得听命行事。 此刻,他正在大同,亲自募军。 郭登亲自陪同。 “厂公何事震怒?”许宁小声问。 许宁是许贵的儿子,永新伯许成的孙子,因为没有世券,所以没有袭爵。 “东厂的私事。” 舒良收敛怒容,想着晚上写请罪书,陈于陛下: “说正事吧,皇爷下旨,令山西以征兵的方式,移民广西和河套,二位怎么看?” 他知道,皇爷看重许贵,所以对许宁另眼相看。 郭登不用说了,那是皇帝的心腹。 “厂公,标下以为此事并不容易。”许宁什么话都敢说。 “为何?” 许宁苦笑:“朝堂把山西治理得太好了,百姓虽然过不上什么富裕日子,起码不饿肚子,饿不着肚子,谁愿意做异乡鬼啊!” 这倒是,山西虽然不富,但肯定不穷。 因为山西人善于经商。 地下还蕴藏着海量的煤矿,百姓不缺吃不缺穿,自然不愿意离乡了。 他看向大同巡抚杨宁。 杨宁苦笑:“许游击说得对,山西百姓愿意经商,不愿意当兵。就算中枢征兵,怕是也徒劳无功。” “那有什么办法?”舒良也没辙了。 中枢看到的只是数字,看不到民间真实情况。 “怕是只能强征了。”山西巡抚沈固苦笑道。 “强征绝对不行,万一皇爷追责下来,谁都吃不了兜着走!”舒良犯难了。 就在舒良犯难的时候。 范广却已经率军西进,先传信镇远关,和镇远关联络信息,又联络在甘肃镇的寇深。 从入甘肃开始,寇深看到的是一片荒凉啊。 想繁荣甘肃,没个百年,恐怕都难。 关键此地位于前线,就算重建起来,一场战火,就会沦为灰烬,所以重建不如不建。 寇深也头疼。 他给中枢上书,皇帝御笔批复,兴建甘肃,不计后果。 寇深知道,当初皇帝承诺他的,没有食言。 这时,寇深收到甘州卫信报,有一股规模庞大的骑兵,正在越境。 “看来前面的一万多骑兵,只是前锋。” 寇深看向河套的方向:“不知道原布政使收没收到本官的传信。” 他离京之前,带来了三将,陶瑾、杨杰和李端。 此三人皆是都督,参与过北京保卫战,均有战功。 尤其是陶瑾,有能将之称,本来在山西任职,被皇帝调来随他入甘肃。 “大人,这股骑兵会不会像帖木儿汗国的骑兵那样,来草原上投靠谁的呢?” 陶瑾身材高大,浓眉大眼,拱了拱手道:“标下愿意和这股骑兵接洽,询问清楚目的。” “不可!” 寇深摇头:“甘肃镇兵卒不多,不能随意出征。” 陶瑾看了眼杨杰和李端,都感觉十分憋屈。 本以为来甘肃,是要一展身手的。 结果谁能想到,甘肃镇就两万来人,都是老弱,能打仗的三千不足,还要分守要塞。 寇深来到甘肃,就大刀阔斧改革。 裁撤老弱,重新征兵,操练战阵。 但现在手里也就一万多人。 经不起消耗。 还都是新军,上战场容易不战自溃。 这时,范广传信而来。 寇深知道秃巴思部原委,竟眼睛一亮:“汉人嫌弃甘肃荒凉,但这些夷人,肯定不嫌弃啊。” “若咱们鲸吞掉十几万人,甘肃就不缺丁口了。” “本官就能一展抱负了。” 他也想治理甘肃啊。 问题甘肃没人啊,他治理谁去啊。 干脆,他也想学孙原贞,强留蒙人,归化成甘肃人。 孙原贞起了个坏头。 “大人,咱们就一万多人,拿什么打仗啊?”陶瑾让他快点醒醒吧,别做梦了。 “借鸡生蛋。” 寇深故弄玄虚。 让人准备纸墨,他立刻回信。 等这股骑兵越过,甘肃镇就出兵,切断其后路,但所有俘虏,甘肃镇要分一半。 陶瑾目瞪口呆,您这也太能骗了吧? 一万多人,断十几万人后路? 范广能信吗? “兵不厌诈,咱们这叫善意的谎言。”寇深沾沾自喜,派人传信。 “抽调所有兵力,集中在巨野泽,本官亲自打这一仗!”寇深也是军政全才。 “大人,抽调全部兵力?边关不守了?”杨杰傻傻问。 寇深给他一个白眼:“这么破的甘肃,你说谁能来抢?抢黄土吗?” “快点去传信,除了肃州卫留守一千人,其余兵卒全都调过来!” “等收降了十几万人,咱们这些甘肃的官员,起码有人管啊。” 陶瑾、杨杰、李端都点点头。 都知道甘肃贫瘠,但不知道贫瘠成了这副死样子,丁口不足二十万,汉人也就四五万人,谁能信? 甘肃镇动起来了。 宁夏卫也动了起来。 范广则沿途将大军分散,神英做前锋。 神英家中的七十一骑,就剩下五十个人了。 使槊骑兵一人三马,战马空乘,一匹马驮载盔甲,一匹马骑乘。 收拢了两万六千匹战马。 河套现在战马特别多,而随着大同镇、宣镇出关,越过长城,版图北推之后。 战马的价格,在大明极速下降。 但养马的价格,却急剧飙升,还诞生了伺养马匹的马倌产业链。 范广手里约三万人。 全是骑兵火铳手。 天边,狼烟燃起。 “总兵大人,镇远关传来信号,那支骑兵已经靠近镇远关了!”传令兵来报。 范广决定在都思兔河沿线设伏。 结果,等啊等啊,那股骑兵竟然折返向西而行了。 “坏了!” “肯定是长时间没收到拓跋惕的消息。” “把猎物惊走了!” 范广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宁夏卫已经切断了那股骑兵的归路。 当范广赶到的时候,宁夏卫已经被冲垮了。 那股骑兵浩浩荡荡,如黑色洪流一般,向西而去。 范广率军而追。 在长城外的草原上,两股洪流,一追一赶。 秃巴思族钻进了阿拉善沙漠。 阿拉善沙漠在西夏时,曾是沟通东西的要道,十分繁华,但被连年战争破坏,如今已经成为一望无际的大沙漠。 蒙人擅长奔袭,进入沙漠里,也能凭借超强的意志力,走出沙漠的。 最重要的是,秃巴思族对迁徙做足了准备,食物带的非常充足,在沙漠里走一年,他们也能活下来。 因为他们驱赶着马牛羊行军,饿了的时候可以吃马牛羊果腹。 范广却犯了难了。 他出兵没有粮食补给,最近的补给在镇远关上。 “总兵大人,标下愿意深入沙漠!”神英请战。 范广并不着急做决定:“把地图拿来。” “秃巴思人应该是从沙漠里走出来的,所以对沙漠十分熟悉,进去也不会迷路。” 地图做的并不详尽。 好在镇远关送来详尽地图。 阿拉善沙漠,分为巴丹吉林沙漠、腾格里沙漠和乌兰布和沙漠。 巴丹吉林沙漠和腾格里沙漠中间,地段狭窄。 走这条路,就能到达巨野泽。 那是走出沙漠的关键,是一片绿洲。 穿过巨野泽,往西走就是一片坦途了。 “若甘肃镇出兵,扼守敌人咽喉,会在哪里设兵?”范广问神英等人。 神英等人惊道:“大人的意思是,寇大人就在巨野泽里设伏?” “一定。” 镇远关已经被坑惨了。 四千多兵,损失殆尽。 倘若甘肃镇再被绞杀,他范广就脱离不了干系。 “大人,救不救?”房能抹了抹脸上的汗,沙漠边上的天气太热。 “救!” 范广没啰嗦,必须得救,没得商量。 “可补给怎么办?”谭序问。 范广咬牙道:“咱们没补给,就抢他们的牛羊吃!” “活人不能被尿憋死!” “传令,去最近的地方取水,取足了水,就进入沙漠!” “从宁夏卫调来最多粮食,再多多借马,有多少马要多少。” “范昇,你亲自拜访宁夏卫,找几个向导,领着咱们走出沙漠!” 与此同时。 曹吉祥对丁瑄严刑拷打。 “别打了,我说了,我说!”丁瑄惨叫个不停,而对他上刑的,是他的妻子、儿女! 相反,对秦兆这等无儿无女的人,审问他纯属浪费时间。 丁瑄的女儿是真狠啊。 拿烙铁,烙他亲爹的下面。 丁瑄浑身都是血,凄惨无比。 曹吉祥则美滋滋喝茶,喝茶配着肉香味,美。 皇爷下旨,逮捕所有江南籍的商贾,一个个排查。 巡捕营的诏狱已经放不下了。 借用了锦衣卫诏狱。 “继续。” 当值期间,不能饮酒。 否则曹吉祥就得小酌几杯,看着这场景,有点小爽。 丁瑄的女儿哆哆嗦嗦,继续烙,除了手法生疏些,眸中俱是冷漠。 肯定废了。 反正他也出不去诏狱了,要那玩意有啥用呢? 烙着玩吧。 “我都说,我都说……”丁瑄不断求饶。 但曹吉祥就喜欢听这声。 “曹铉,再沏一壶。” 曹铉受不了这股肉香味,冲出去一阵呕吐。 “真是废物。”曹吉祥就想起了嗣子曹钦,曹钦才能继承他的衣钵,其他侄子,都十分平庸,可惜了。 “我说!我说!”丁瑄想说。 问题是曹吉祥不想听啊。 他女儿就烙。 惨不忍睹。 曹吉祥肚子撑着了,出去如厕,过了好一会才回来,摆摆手,让人把丁瑄拖过来。 丁瑄不停哀嚎。 他的妻妾儿女也在抹眼泪。 “这些人不是你妻妾儿女吧?”曹吉祥问他。 丁瑄傻眼。 那些妻妾儿女,全都跪在地上,满脸惊恐。 曹吉祥指着那个行刑的女儿:“你烙你的亲父,竟无半分负罪感,手法越来越娴熟。” “还有你,眼泪能不能哭出来?别干打雷不下雨,本督看着难受。” “还有你,眼泪能不能哭出来?别干打雷不下雨,本督看着难受。” 曹吉祥指着丁瑄的二儿子。 “你也是,哭的时候用手捂着眼睛,结果手拿下来时,手上没有半滴眼泪。” “破绽太多了。” “本督看你,身上的秘密也多。” 丁瑄张大嘴巴,没想到这么多破绽。 “你是想要个痛快呢?还是继续被折磨呢?”曹吉祥盯着丁瑄。 丁瑄绝望地闭上眼睛:“小人就是江左盟的人!” “仔细说来。” 丁瑄口中,江左盟无所不能。 江左盟有一份名单。 名单掌握在盟主手里,盟主靠这份名单,单线联系盟里成员。 前期江左盟会扶持盟里成员,从政从商,但盟里成员要等待唤醒,必须要做好为盟里付出一切的准备。 曹吉祥却目光一闪。 这是死间! 宣宗皇帝最爱用死间,尤其是宣德八年之后,他埋下很多死间,安插在很多部门,等待开花结果。 而这江左盟,不像是某个商人的手笔。 更像是站在朝堂上的,某个人的手笔。 目的是什么呢? 曹吉祥又突击审问了秦兆。 又将丁瑄妻妾儿女全都进行了审问,以及抓捕的很多成员,都进行了审问。 结果汇聚成一本奏章,送入宫中。 曹吉祥亲自去送。 “皇爷,奴婢猜测,这是先帝的手笔!”曹吉祥请朱祁钰屏退左右,偷偷禀告。 朱祁钰凝目:“仔细说来。” “奴婢也是听兴安说起过的。” “宣德八年,十五国使团入京朝觐,扬我大明国威。” “但宣德九年,先帝再派王景弘下西洋,无奈先帝没等到王景弘回来。” “宣德九年,先帝巡边后,宣德十年正月猝死。” “兴安说,在这段时间里,先帝曾想,扩大松江造船厂的规模,再大肆增造船支,加大巡航规模,继续扩大下西洋的规模。” “甚至,先帝曾构想,用繁荣的商业,替代农业税,恢复蒙元时代的税法,让百姓不至于如此疲累。” “但这仅仅是一个构想,因为先帝猝然驾崩了!” 曹吉祥娓娓道来:“兴安曾说过,这段时间里,先帝曾动用厂卫,频繁出现在南直隶。” “奴婢怀疑,这个所谓的江左盟,就是当年先帝埋下的暗棋。” 朱祁钰暗恼。 兴安要是不死,那些死间,就都是他的手段。 可惜。 “你的意思是,这江左盟,是先帝的棋?”朱祁钰自然而然就怀疑到了朱祁镇。 “回皇爷,奴婢有八成把握确定。” 曹吉祥说。 只有特殊训练过的死间,才能如此忠诚。 江左盟规模庞大,绝不是普通商人能做到的,而朝臣,年纪最大的就是胡濙。 难道胡濙有不臣之心? 根本不可能。 曹吉祥不敢细说了,但剑指朱祁镇。 “若真是死间,为何要造反朝廷呢?”朱祁钰纳闷。 “皇爷,您是皇帝,还有人,也是皇帝啊!”曹吉祥趴伏在地上。 朱祁钰沉吟。 他在考虑,朱祁镇搞这些幺蛾子,干什么呢? 什么江左盟,等朕犁清一遍江南,看还有什么盟能存在? 这是不是江南士绅,借机向朕示威呢? 海禁之后,谁是最大的获利者? 难道还用细说吗? “曹吉祥,你也认为先帝的驾崩,不同寻常?”朱祁钰却把重点放在这里。 “回皇爷,奴婢不敢揣测。” 朱祁钰皱眉:“这殿中俱是朕的心腹,你放心说,不会传出去的。” “皇爷,先帝于宣德九年九月巡边刚归,路上还生龙活虎呢。” “甚至说,先帝在驾崩前,身体十分康健。” “就如皇爷您,忽然就病重了,三日后就龙驭宾天了!” 曹吉祥说这些,都是忌讳的话。 朱祁钰代入其中,喃喃自语:“三天,先帝就没了。” “朕也是,莫名其妙就病了,差一点也没了。” “仁宗皇帝也是。” 朱祁钰目光森冷如冰霜:“这大明的皇帝,注定不长寿吗?” 养心殿里,伺候的宫人俱吓得匍匐在地。 “皇爷,从先帝驾崩后,就再无下过西洋。”曹吉祥加重皇帝的疑心病。 冯孝却说:“正统八年,漠北王令马云等再下西洋。” 曹吉祥反驳道:“虽下西洋,但船队离散。” “只有寥寥数支船支回归大明。” “而当时已经是正统十三年了。” “足足五年时间,才回来寥寥数人!” “而船队的首领太监洪保,生死不明。” “回来的初旺,也是从陆路走云南回国的,回来时那初旺却已经出家为僧,被漠北王留在南京报恩寺。” “但初旺却在正统十四年,消失了!” “宫中本来是要查的,但就发生了土木堡之败,此事再也没查过。” 曹吉祥看向冯孝:“冯公公,您说说,这是下西洋吗?” 冯孝蠕了蠕唇。 确实,正统八年下西洋,只能用一场笑话来形容。 回来的赵旺等人,连去了哪里,都说不清楚。 浩浩荡荡的宝船,回来的,都是小船。 宝船去哪了? “皇爷,正统十四年,大明的船队,都离奇失踪了。”曹吉祥又加重皇帝的疑心病。 朱祁钰皱眉:“正统十四年,多事之秋啊。” 曹吉祥匍匐在地,不敢多说。 “你的意思是,先帝死于下西洋和巡边?”朱祁钰听明白了。 “奴婢不敢揣测先帝啊!”曹吉祥赶紧磕头。 但意思很明白,先帝就死在这两点上。 先帝也是大意。 因为他根本想不到,宣德大帝,会死于一场莫名其妙的病。 就如景泰帝,也死于一场病。 正统皇帝、成化皇帝、弘治皇帝、正德皇帝,哪个是正常死亡的?谁活过四十岁了? “朕知道了。” 朱祁钰沉吟:“若按照你的推测,丁瑄应该是,江左盟故意留给朕的人,给朕看的,敲打朕呢。” 没错。 用丁瑄间接告诉皇帝,宣宗皇帝的死因。 让皇帝害怕。 “求皇爷下旨,奴婢亲赴南直隶,将所有江南籍商贾抓捕!”曹吉祥磕头。 “江左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朱祁钰冷笑:“曹吉祥,你给朕看着京畿便可。” 他慢慢站起来,走到曹吉祥面前:“你是朕的爪牙,朕能给你权势,给你富贵,换了皇帝,可就没了。” 他什么心思? 朱祁钰能不明白? 做厂卫番子的,只有皇帝疑心病越重,他们才能发挥真正的作用。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 “求皇爷安心,奴婢永远忠诚于皇爷!”曹吉祥重重磕头表忠心。 “忠心不是说出来的,要做出来。” 朱祁钰亲手把他扶起来:“巡捕营表现优异,朕赐你铜符一枚。” “奴婢谢皇爷天恩!”曹吉祥冷汗涔涔。 皇爷在敲打他。 告诉他,别耍小心思,朕的西厂能收拾你。 “下去吧。” 朱祁钰问冯孝:“财货可清点完毕?” “回皇爷,还未清点完毕,目前得出的数字是1200万两。” 朱祁钰惊住了:“这么多?” 冯孝也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着实是非常多。 “皇爷,才清点了七成,总数约摸着有两千万两。” 有钱了,不知道该怎么花啊。 朱祁钰嘴角自然而然扬起,心情雀跃:“清查完毕,确定无误的,把家产归还,再给他们一些生意,弥补一番。” “皇爷,真还啊?”冯孝心疼了。 “朕是皇帝,岂能做强盗之事?” 朱祁钰瞥了他一眼:“该还的还,不该还的,不还,明白吗?” 冯孝明白了。 皇爷的意思是,把现银留下,珠宝古董什么的,尽量都归还,若不够的,赐个宅子抵账即可。 反正古董什么的现在市场价格低。 不如直接作高价,卖给商贾。 朝堂处处都要银子啊。 没看嘛,阁部重臣天天眼巴巴地看着皇帝呢,各地督抚,都哭着要乃喝呢。 “对了,宣石璞入宫。” 朱祁钰目光闪烁:“朕很久没去仁寿宫问安了?你去安排一下,晚间朕去请安。” “奴婢遵旨!”冯孝明白,皇爷的疑心病又犯了。 在巨野泽。 寇深蒙圈了:“你确定?那股骑兵正在横跨沙漠,往咱们的方向行进?” “大人啊,标下亲眼所见!”李端嘴里发苦。 他们在这里吃了十几天沙子。 就等着立下大功呢。 结果,大功没来,大祸来了。 “为什么回程啊!”寇深真懵了。 那谁知道? “大人,咱们撤吧!”杨杰看了眼部队,一个个懒洋洋的,丝毫没有军队的样子。 这支军队刚组建不足两个月。 打顺风仗没问题。 打逆风仗,分分钟投降。 “可知范广在何处?”寇深又问。 李端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若范广坠着那股骑兵,咱们说不定有一战之力。”寇深反复看地图。 “大人,凭这些人打仗?” 杨杰十分无语,甘肃镇老卒不足三千人,这三千人可上战场。 其余人,再练一年吧。 “莫急。” 寇深钻研地图:“咱们这里,是西进的要道。” “若咱们让开。” “万一范广在后面坠着,可能永远就无法追上这股骑兵了。” “若不让开,只要对方一个冲锋,咱们必败无疑。” “难抉择啊。” 寇深陷入深思:“令夜不收再探,看看这股骑兵气势如何?是否有追兵?我明军究竟在哪里?” 而在沙漠里。 范广脱了上衫,赤膊着,整支骑兵,都大同小异,盔甲都穿不住了。 沙漠里实在太晒了。 他们训练时,没进过沙漠训练,所以很多人不适应气候,病倒了。 沿途不停减员。 他留下人照顾,把伤员运出沙漠,运到最近的城镇救治。 随身携带的粮食快吃光了。 耐心也磨光了。 军中产生了抱怨的声音,想迫切打仗。 “大人,我军已经没有耐心了,将心比心,秃巴思部怕是更加人心涣散。” 房能过来禀报。 范广颔首:“咱们兵力少,就得抓住一切机会。” “大人,标下愿意去取粮!”房能请战。 进沙漠有十四天了。 明军已经渐渐习惯了沙漠的环境,虽然坠着秃巴思部,但明军在沙漠中演练,如何策马奔腾,如何开铳。 范广喝了口水,不敢浪费一滴。 他问向导:“还有多长时间能到达巨野泽?” “回大人,最多四天。”向导回答。 范广看向房能。 “大人,现在一定是秃巴思部最脆弱的时候。”房能认为。 秃巴思部是整个部落迁徙,里面有很多老人、女人、小孩,行军速度慢,消耗也大。 人越多,人心越乱。 而且,他们是从谦河而来,走了几个月了,还在走,关键此刻后面有追兵,前军又杳无音信,难免心中惴惴。 心态必然已经到了临界点。 “房能,出战!” 房能收到指令,点齐两千人,马蹄卷起黄沙,策马奔腾。 快速接近秃巴思部。 秃巴思部的首领改名叫拓跋元。 因为北魏时,拓跋改姓为元,所以他以“元”自居。 拓跋元已经知道,弟弟拓跋惕兵败被俘。 他准备去阿尔金山东麓游牧。 不去明军势力范围内。 但因为是部落迁徙,给他带来很大的牵绊。 他手上有两万骑兵。 若损失太大,部族里的牧民也能征召起来,只要有足够的兵器,就能拉起五万大军。 秃巴思部很穷的,没有足够的武器。 拓跋惕就看上了明军火铳。 结果自己千里送人头,把两万多匹马送给了明军。 房能率军眨眼即到。 他的目标是秃巴思部驱赶的牛羊。 蒙人远征欧洲,靠的就是这四脚羊,用羊做军粮,一边驱赶,一边吃掉。 “他娘的,防备够森严的!” 当房能靠近时,秃巴思部骑兵将牛羊团团围住,牧民开始驱赶牛羊,往安全方向走。 用骑兵将牛羊和房能军隔开。 房能却朝着他们笑了。 “开铳!” 啪啪啪! 火铳响起。 那些秃巴思部民满脸懵逼,还在迎接那火光呢。 结果,无数人翻身落马。 房能率军眨眼即到,斩马刀落下。 无数马匹倒在沙漠里。 秃巴思骑兵惨叫个不停:“鬼啊,鬼来了!” 騒乱传到了骑兵中间。 拓跋元急声问:“发生了什么事?” “大王,那明人是鬼变的,他们距离我们那么远,就开铳了,我们的人转眼就死了。” 秃巴思人语无伦次。 拓跋元却听明白了,明军火铳威力大、射程远。 “老子亲自督阵,看谁敢乱!”他策马跑到阵前。 结果发现明军举铳。 他赶紧快跑。 本来拓跋元赶来,军心大震。 结果拓跋元转头就逃,军心立刻崩了。 啪啪啪! 火铳开火,击中无数秃巴思部兵卒的后心。 房能亲率长刀军,快速俯冲而至,挥舞着刀锋,如死神的镰刀一般,不断收割性命。 秃巴思部的后军瞬间崩了。 而房能也不追赶,直接哄抢牛羊。 这时,范炅拍马赶到。 追了几里,发现根本追不上秃巴思部的败兵。 “这群鞑子太会逃命了。” 房能让范炅帮着收拢牛羊,大军这四天的吃喝,都靠这些牛羊了。 范广率众赶到,统计牛羊数字,约莫一千多头。 “才这么点?”范广不爽。 “大人,咱们的人不会驱赶牛羊,都跑散了。”房能抓了抓头发,十分尴尬。 本来战果很喜人。 结果明军不会牧羊啊,羊跑了,幸好牛跑得慢,还剩下几头。 “火药用了多少?”范广没问战果。 在沙漠里,只要有火铳,明军就有优势。 “还剩下一半。”房能认为用的很省。 范广有些不满:“下次省着点用,咱们前后都没有补给,带来多少,就得用多少。” “打仗才刚刚开始,不知道要打多久呢。” 范广虽然脾气不好,但是真心对待部下的,也愿意宽容部下的过错。 所以部下愿意效命。 “标下知错。”房能告罪。 范广拍拍他的肩膀:“记住便可。” “神英!” 神英正在拆解一头牛,打算来个庖丁解牛,实际上就是馋坏了。 “标下在!”神英快速过来。 “秃巴思部肯定不会甘心,今晚说不定会袭营,你来做守备,巡夜。” “标下遵令!”神英不在乎,能吃上牛肉,比啥都强。 “大人,那伙贼子太能逃命了,想把他们全都留在沙漠里,恐怕困难。”范炅不叫爹,而是称官职。 范广瞥了他一眼:“会动脑子了?” 范炅抓了抓头发,十分尴尬。 “本将何时说过,用拼杀的办法,把他们留在沙漠里了?” 范广反问:“咱们坠着他们,是等着他们筋疲力尽,再将其吃掉!” “可他们逃得快啊!”范炅不解。 “那是他们还能吃饱饭,自然有脚力跑了。” 范广笑道:“等到他们吃不饱,就会想饿疯了的狮子,会和咱们决一死战的!” “到时候决战的时候,你小子别哭,你老子就知足了!” 范广哈哈大笑,儿子长进了。 唉,养了近三年的狗,送人了,心烦!作者喜欢狗,但讨厌收拾狗屎什么的,都是我妈在管,但我妈身体很不好,今年身体更差了,天天发烧。我觉得她因为养狗又增加很多工作,就心里过意不去,只能决定不养了,决定送走了,找个好人家送走了,但心里十分难受,但也没办法,唉,难受~ (本章完) ------------ 第207章 强吞秃巴思部,那个令世界闻风丧胆的大明回来了! 秃巴思部也准备了大量肉干、干粮。 奈何横跨万里,近二十万人人吃马嚼,储备再多,也顶不住消耗。 “他娘的,明军疯了吗?为什么盯着我们不放?”秃巴思部大将宇文燕暴跳如雷。 啪! 拓跋元一巴掌抽在他的脸上:“你他娘的不知道管着点牛羊?就知道抱怨?” 宇文燕也是刚改的名字。 为了更像鲜卑人,他们还换上了吐鲁番人的服饰,以为鲜卑人都穿这个。 结果贻笑大方。 “大王,您能怪我?”宇文燕气坏了,要不是你临阵脱逃,至于崩溃得这么快吗? 但他不敢说。 本来秃巴思部回程,就人心离乱。 吃了一场败仗,士气再次大跌。 拓跋元的威望暴跌。 “滚出去!” 拓跋元气得不想说话。 他觉得自己被驻扎在吐鲁番的明朝使者骗了! 明朝使者告诉他,大明皇帝关爱华夏苗裔,华夏苗裔当亲如一家。 所以他才费劲巴力改了鲜卑名字,就是想去忽悠大明皇帝,骗取一块牧场。 结果倒好,明军看见他们,一个个眼珠子发红,跟看见金银财宝似的。 追了他们二十多天! 秃巴思部真的人困马乏。 还得防备被明军突袭。 “召集酋长议事!” 先确定粮食能撑多久。 “大王,咱们的粮食怕是撑不到回去了。”管财政的叫昂格尔。 此言一出,军心动摇。 “能撑多久?”宇文燕问。 “也就两个月。” 按照这个脚程,两个月也就走到吐鲁番。 “大王,吐鲁番势弱,不如咱们吞并了吐鲁番,吐鲁番富饶,就留在吐鲁番放牧,您看如何?”昂格尔说出很多人的心声。 他们恐惧于准噶尔部。 担心去阿尔金山东麓,还会遭到瓦剌的袭扰。 拓跋元也不想回去了。 但他想去鲜卑山,吞并了兀良哈部,恢复鲜卑荣光。 他是真把自己代入鲜卑人了。 “可吐鲁番距离大明太近了。”沃斯是拓跋元的心腹,帮拓跋元说出心声。 “无妨,大明知道咱们是秃巴思部,吞并了吐鲁番,咱们改个名字,叫土默特部,再派遣使者向大明内附。”昂格尔很有远见。 大明对漠北诸族十分不了解。 他们改头换面,改名叫土默特部,当大明的邻居,大明肯定不知道。 “内附?咱们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地盘,送给大明?凭什么?”宇文燕嚷嚷道。 昂格尔懒得搭理这个莽夫。 瓦剌强不强? 鞑靼强不强? 还不是该内附的时候就内附? 反正大明也管不到这里,给大明一个宗主国的名头,还能得到大明的赏赐,有什么不好的? “倒是可以。”拓跋元深思熟虑之后,觉得可行。 拿出沿途绘制的地图。 随手一圈:“咱们就要这里!” 西宁卫往西,青海湖往东,就是土默特部的领地了。 还给吐鲁番留下一半领土。 因为吐鲁番汗王,是瓦剌权贵,他开罪不起。 “但身后的那群明猪实在恶心!不彻底摆脱他们,咱们怎么建立自己的王国?” 拓跋元气坏了,因为临阵脱逃,导致他的威信摇摇欲坠。 “大王,臣下愿意夜里袭营,戴罪立功!”宇文燕跪下。 拓跋元不想消耗实力。 真论战兵的话,他和明军半斤八两,明军约莫有两万七千人,他们只有两万。 武器的话,明军显然强了不是一个级别。 这股明军,实力应该仅在准噶尔部之下,绝对比秃巴思部更强。 昂格尔给拓跋元使个眼色。 如今牛羊不够吃,消耗掉一些人,是好事。 “好吧,本王给你戴罪立功的机会!”拓跋元也觉得宇文燕碍眼。 宇文燕整军,准备袭营。 他觉得汉名拗口,还叫自己的蒙名。 而在明军大营。 打了小胜仗,自然要庆祝一番,给大家开开荤,吃羊肉。 明军上下欢庆一堂。 好久没吃到肉了。 兵卒们这回狠狠的开一次荤。 范广让兵卒们敞开了肚皮吃,羊肉管够。 沙漠里缺水,就用火烤,香喷喷的烤全羊的味道,飘散整个沙漠。 明军上下大快朵颐,欢声笑语。 沙漠里没有酒,只能给大家发了少量的水,让大家多喝点水。 吃饱喝足后,军汉们报团取暖。 沙漠里昼夜温差大。 神英披着马皮,率领军士巡夜。 战马被吃掉后,马皮则留下当衣服穿,毕竟环境艰苦,能取暖便好,颜值不重要。 “大人,敌营有动静!”夜不收来报。 神英让人再探。 他则钻进帐篷里,找房能:“房大哥,刚才夜不收来报,秃巴思部真的要来袭营。” 房能顿时羡慕嫉妒恨了。 功劳又被神英得到了。 这小子运气真好。 “大哥,兄弟有个想法。” 神英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他袭咱们的营,咱们也袭他的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房能一愣,旋即兴奋道:“老弟的意思是,让老哥我去袭营?” 这是好事啊! 神英却按住他:“老哥,兄弟的意思是,您替换兄弟守营,兄弟去敌营转一圈。” “滚!”房能不愿意了。 凭啥功劳都让伱得了,老子就算把敌军打退,能得多少战功? “房大哥,事后功劳咱俩对半分。”神英商量。 谁信呐。 朝堂可不按这个记功。 房能不愿意,重新躺下:“总兵大人命你守营,你就好好守营得了,老哥我去跟总兵大人请令,我去袭营!” “大哥!” 神英赶紧按住他,讨好笑道:“听兄弟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兄弟知道你婆娘去了,尚无续弦。” “正好家妹尚待字闺中。” “大哥要是把这次功劳让给弟弟,弟弟就说服家妹,给大哥当续弦。” 房能立刻翻身起来,眼睛里放光:“当真?” 神英长得如此英俊,其妹必然是不差的。 关键小呀。 他就好这口。 “当真!”神英咬咬牙。 他也是看重房能这个人的本事,才想将妹妹嫁给他,妹妹嫁给他,早晚当个伯爵夫人,必然是不差的…… 好吧,编不下去了。 神英就想封爵,妹妹嫁谁不是嫁呢? “但小弟有个条件。”神英还算有点良心。 “你说!”房能两眼放光。 这是政治联姻,他娶了神英的妹妹,就和神英家族捆绑了。 “得求陛下赐婚,才不辱家妹。” 房能理解,毕竟他家里有三个孩子,神英妹妹刚嫁过来,就给三个孩子当后妈,换谁都不愿意。 “没问题,老子拼了老命也得博个大功,求陛下圣旨赐婚!”房能兴奋了。 神英有名将之资。 两家门当户对,和神英结成亲家,他房家自然水涨船高。 但房能并不满足于此。 “等神英老弟有个孩子,必有一子娶我房家一女,我房家必有一子,娶神家一女,你看如何?” 房能有点得寸进尺了,想和神英深度捆绑。 显然是看好神英的未来。 他房能虽是将才,怕是侯爵就到顶了,但神英恐怕有国公之资。 神英闷声答应下来。 “老弟痛快,老哥这就去跟总兵求情……哦,对了,你才是兄长,兄长在上,受房能一拜。” 房能哈哈怪笑。 “快去!”神英狂翻白眼,她妹妹今年才十六。 委屈妹妹了。 得到范广同意后。 神英率军悄悄出了营盘。 “真他娘的冷!”谭序打了个哆嗦。 “忍忍吧,一会就热血澎湃了!” 神英带着两千余人,都是能夜间视物的。 若带着夜里看不到路的兵丁,那不是袭营,而是送死。 全是步兵。 不带马匹,带马匹容易被发现。 看看秃巴思部袭营,骑马袭营,隔几十里都知道了,还袭个屁营了。 秃巴思部不仅弱,还蠢,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生存下来的。 他们没走多远,明军营盘里就传来火铳手。 嘭嘭嘭! 房能指挥开铳。 “被发现了,快跑!” 秃巴思部跟玩一样,到明营点个卯,上马就开溜。 这营袭的就是一场笑话。 宇文燕率军后撤,但是,徐贤却堵在必经之路上,拦腰切断宇文燕前军和后军。 两千多兵回去得寥寥无几。 宇文燕倒是逃过一劫,率领亲兵撤出战场。 却被神英逮住了。 宇文燕看着也来袭营的神英,色厉内荏道:“你们要干什么去?” 啪! 神英一个耳光甩过去:“不会自己看吗?” 袭营? 明军打了胜仗,晚上还要袭营? 这是把秃巴思部往绝路上逼啊。 “老子问,你答!” 宇文燕刚开始不配合。 但神英抓了条沙蛇,塞进他的裤裆里。 宇文燕被吓坏了,小蛇实在不老实,对着不该对着的地方,吐出舌头。 “我都说啊!”宇文燕一个壮汉,哭得像个娘们似的。 神英塞着他的嘴,不许他喊出来。 “你敢喊出声,老子让你死得很难看!”神英吓唬他。 谭序冲神英竖起大拇指。 宇文燕不停点头。 神英问秃巴思部的大营是怎么构建的,牛羊等食物储存在哪。 得到详细情报后。 神英给谭序使个眼色,弄死他。 “不要杀我啊,我投降,我投降!”宇文燕求饶。 神英懒得理这软骨头。 “我是华夏人!”绝望之际,宇文燕用蹩脚的汉语说出这句话。 神英摆摆手:“让他带路。” 路上,谭序小声问:“为啥放了他?” “杀了没价值,等咱们掏了秃巴思部的老巢后,就把人放了,让他们狗咬狗去。”神英笑道。 “还是你够坏。”谭序坏笑。 “滚!” 神英很能和人打成一片,虽然认识谭序时间短,但关系很不错。 “听说你要把妹妹嫁给房能那莽汉?”谭序小声问。 “谁嘴巴这么松啊?” 神英直接恼了,一个时辰没到,谭序怎么知道的? 明白了,房能那货说的。 “问这干啥?”神英没好气道。 “你还有妹妹吗?” “滚!” 神英气坏了,你都多大岁数了?还惦记老子的妹妹? 谭序十分尴尬:“老哥的情况你也知道,没有世券,没有袭爵,所以拼了命想挣个爵位和一张世券回来。” “家中犬子,在宫中侍奉陛下,虽然没有吾父永宁伯之能,但也是敢打敢杀,行事果断。” “如今年过二十,尚无妻室,老哥这个当爹的,能不发愁吗?” 神英苦笑:“老哥的情况,兄弟一清二楚,但家中真的没有妹妹了。” 谭序顿时十分失望。 谁都看得出来,范广要招神英为婿,而范广又是陛下心腹爱将,别看现在爵位低,早晚封为国公,成为勋贵中的新山头。 范广三个儿子,都是猛将。 女婿是于康,已经是侯爵了,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未来范家必然富贵永存。 所以谭序就想巴结神英,借机巴结上范广。 “老哥,家中倒是有一堂妹,尚未婚配,不知老哥是否嫌弃?”神英也想扩大自己的势力。 谭序虽然年老,但以陛下之垂爱,必然赐下爵位。 俩人一拍即合。 “犬子无甚才德,能求娶佳女,已然是三生有幸了!” 谭序当然乐意了:“兄弟,以后咱俩各论各的,老哥绝对不占你便宜。” 神英的脸登时就沉了下来:“你个老小子,还想当我长辈不成?” “哈哈哈!”谭序大笑。 越来越接近秃巴思部大营。 “是否让军卒歇息片刻?”谭序问。 “不,要快,迟则生变!” 神英亲自打头阵。 令身强力壮的兵卒掌旗。 后面的人跟着大旗走。 “冲!” 神英用枪,左腰间挎火铳,右腰间挎着腰刀,背上背着弓弩。 冲开营寨。 用枪戳死一个卫卒。 “跟着大旗走!”神英目标非常明确,就是秃巴思部的牛羊等食物。 但秃巴思部扎营的时候,把牛羊围在了营盘中间。 想冲过去,就得杀开一个缺口。 但这是晚上。 又是袭营。 当然要放火了。 顿时,整个营盘都乱了起来。 拓跋元从睡梦中惊醒:“宇文燕不是去袭明军大营了吗?怎么明军来袭我军大营呢?” 他有点懵。 明军就不累吗? 打仗十分疲累的,怎么明军打了一仗,晚上还有余力夜间袭营呢? 拓跋元想不通。 他喝了口酒,让自己清醒,登上高台。 看见一个步战猛将,手持长枪,一路拼杀,身后有壮士扛着大旗,如一条长蛇一般,在营盘里逶迤。 “沃斯,你带兵去杀他!”拓跋元恼怒。 善战的秃巴思人,怎么堕落成这副模样。 神英浑身是血。 挥舞着长枪,一枪一个。 谭序也不甘示弱,虽然年老体衰,但还有一手弓术,他躲在盾牌后面,不时射箭。 箭箭连中。 旁侧有哨声,沃斯率领骑兵眨眼而至。 将明军长队切分为两段。 咻! 一道箭矢,扎到了沃斯的头盔。 吓了沃斯一跳。 他以为分割明军,令其首尾不能相顾。 不想,神英和谭序,两个人一头一尾,一旦被切断,谭序就会打出谭字大旗,分成两队。 神英不管后军。 直接穿插到牛羊圈口。 而谭序看见沃斯的装扮,就知道是大功。 命令盾牌手靠近骑兵。 这是非常危险的,又是夜战,不留神就会被骑兵踩死。 谭序不停射箭。 沃斯恼怒,挥手让骑兵攻击谭序。 “用铳!” 谭序厉吼,七百人放下弓弩,举起火铳,对着骑兵开铳。 骑兵中铳后。 很多人倒在地上。 但是,骑兵的冲击力巨大,即便倒在地上,也有盾牌手被扫中,盾牌阵出现一个缺口。 沃斯下令放箭。 不少兵卒倒在血泊里。 沃斯则一马当先,顺着缺口冲进来,弯刀左右收割,明军倒在地上。 谭序丢掉火铳。 取下弓箭,不停后退,同时在瞄准:“中!” 咻! 箭矢掠过夜空。 刚巧沃斯抬头,他手里的弯刀飞舞,撕开一个明军的胸口,而箭矢却巧而又巧地扎在他的面门上。 沃斯摇摇一晃,应声落马。 正在往缺口冲进来的秃巴思骑兵,忽然发现主将没了。 顿时崩溃。 “合上缺口,装弹,快!”谭序没去捡人头,他要先稳定战阵。 就这么眨眼的功夫,他这一队人就死了四百多。 骑兵冲进来真的恐怖。 “废物!” 高台上,拓跋元急了,他亲眼看到沃斯被射杀,切分明军的骑兵崩溃了。 而另一支明军,却要断了他的粮草,逼其决战。 他立刻派人去阻拦。 却看见,神英扛着长枪,拿出火铳。 一排明军,将火铳对准了牛羊。 嘭嘭嘭! 火铳开火,牛羊惊惧之下,四处冲撞,瞬间整个营盘炸开。 “快撤!” 神英炸开羊圈,立刻撤走。 而牛羊受到刺激后,四处乱走,导致秃巴思营盘愈发混乱。 不少秃巴思人开始去抓羊。 导致营盘更乱。 神英却神兵天降,手持长枪,杀出一条血路。 拓跋元站在高台,赫然发现,神英率军朝他而来! “撤,快撤!” 拓跋元知道大势已去。 就算堵住明军,也毫无用途。 干脆,率领战兵撤出大营,将十几万人的大包袱,丢给明军,看明军如何收拾? 拓跋元十分聪明。 他知道自己最大的弱点是十几万人。 只要抛弃掉部众,他拓跋元就自由了。 而得到大包袱的明军,就会深受其害。 届时,攻守转换,就是他回师报仇的机会。 匆忙之下。 他撤出去一万多人。 然后马不停蹄西逃,一路上又收拢了一些人,不足一万五千人。 神英和谭序都懵了。 袭营,怎么把整个营盘攻占了呢? 关键那些秃巴思人还不逃,眼巴巴地等着明军过来当俘虏。 范广收到战报,也懵了。 连夜拔营,到达秃巴思部的营盘。 黑压压跪着十几万人。 黑压压跪着十几万人。 全都在哭泣。 他们也想逃啊,问题这是沙漠,逃跑了,吃什么啊?怎么走出沙漠啊? 还不如当明军的俘虏,起码能活。 “这个拓跋元好算计啊!想让老子养他们的人,是不?”范广大怒。 神英明明立下大功,却一声不敢吭。 惹祸了。 十几万人,根本喂不饱。 他把牛羊都给放了,抓回来不到一万只,能支撑明军活着,根本养不活十几万人。 若杀了的话,拓跋元一定会回来,杀明军一个措手不及。 反正他范广吃个哑巴亏。 “总兵大人,这是好事啊!”范昇讶异。 “好个屁!” 范广冲过去就是一脚:“你个没脑子的东西,你养这些人啊?” 范昇吃瘪,哭丧着脸道:“大人,您想啊,向导说也就四五天,就能走出沙漠了。” “走出沙漠,就是咱们的地盘,补给就都有了。” “再说了,那些跑走的牛羊,肯定没跑远,等天亮之后,咱们派人去找,还能找回来一些。” “这十几万人里,多是妇人、孩童。” “咱们兄弟们很多都没家室呢,这要是给他们当婆娘,个个不知道美成啥样呢。” 范昇说得条理有序。 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范广却瞪了他一眼:“就知道女人!你咋不给老子立下战功呢?” 范昇赶紧缩缩脖子:“陛下也说了,给兵卒成亲是大事。” “拿陛下压你爹是吧?” 范广又给他一脚。 踢一脚还不解气,连踹几脚。 也没人敢帮范昇求情。 结果,范广竟觉得儿子说得有道理,清了清嗓子:“本将看啊,给咱们的兵卒成亲,告诉他们,陛下没辜负他们。” 范昇给他爹使眼色,提提我呀,这是我的计策。 范广没搭理他,当成自己的用了。 神英小心翼翼道:“大人,那标下的战功?” “你还想要战功?” 范广瞪了他一眼:“要是走不出沙漠,老子把你剁了!滚滚,都滚!” 神英缩缩脑袋。 好好的立功,结果捅个马蜂窝。 这十几万人,一个处理不好,就是大祸。 “大人,天亮让兵卒去寻找牛羊,然后就把喜事办了呗。”房能提议。 “成,今天就办!让兄弟们好好放松放松!” 毕竟兵卒们在河套苦了这么久了。 也都立功了,该得到点甜头。 消息刚传出去,全军庆贺。 没媳妇的先挑。 有媳妇的后挑。 反正这些妇人,全都分了。 明军这边敲锣打鼓。 拓跋元却郁闷了,他的决策没错,十几万人绝对是拖累。 但是! 他忽略了人心。 抛弃的那些人,都是兵卒的亲人,那些妇人,都是他们的媳妇啊。 结果被大王给扔了。 尤其听说,明军正在娶他们的媳妇,直接气晕过去了。 秃巴思部弥漫着不满的心思。 “到了吐鲁番,所有女人都是你们的,大丈夫何患无妻?” 拓跋元绝不回头,那明军战斗力奇高,他真的怕了。 走了三天。 快要走出沙漠了。 但是,探马来报,在沙漠口处,竟然还有一支明军潜伏。 “他娘的,这明军跟老子没完了?” 拓跋元变得十分暴躁。 酒囊里的酒没有了,他三天没有喝酒了。 而且,他们严重缺水,只能靠饮血活命。 喝了羊血之后,人会变得浑身燥热,自然而然十分暴躁。 最关键的是,他压不住部下了。 “冲出去!” 秃巴思骑兵嚷嚷着。 压根不听拓跋元的布置,一心想冲出沙漠,去吐鲁番找媳妇。 而在沙漠口处,寇深还在苦苦等待。 “大人,不太对劲!” 陶瑾来报:“刚刚夜不收来报,俘获了敌军探马,敌军似乎只有一万多人,毫无气势,像是败军。” 寇深眼睛亮起:“一定是范广!” “大人,若一支毫无战心的败军,咱们有把握,完全吃下来!”陶瑾本来也不想打。 现在看,敌人是软柿子啊。 也想立功。 “先别急,按照预定地点做好埋伏,不要轻举妄动,再派夜不收去探。” 寇深打仗就是稳。 绝不冒险。 陶瑾有点佩服寇深的果决。 依着他,肯定不敢埋伏在沙漠口,如今明知道大功近在咫尺,寇深还能忍住诱惑,按部就班。 这才是名将。 陶瑾知道,自己需要学的东西有很多。 马蹄声越来越近。 陶瑾率军挡在第一道上,全是老卒。 直接开铳! 甘肃镇的老卒,也打不了硬仗。 放了一波铳后,立刻撤下战场,第二道顶上。 杨杰率领第二道,开始第二轮射击。 李端则是第三道。 三轮射击完毕。 陶瑾率军冲入沙漠里。 拓跋元看着如此凶残的明军,整个人都傻了。 为什么明军这么强? 这支军队又是从哪来的呢? 就在拓跋元犹豫的时候,陶瑾已经率军冲到了阵前,他骑马发铳,一枪正中昂格尔的脑袋。 打在铁盔上,昂格尔应声落马。 而陶瑾马快,马腿瞬间踩到了昂格尔的胸口,把昂格尔瞬间踩死。 陶瑾速度不减反增。 抽出长刀,左劈右砍。 拓跋元一万五千人,被三千人冲的兵败如山倒。 不是秃巴思部太弱,而是明军火器犀利,被扫射三轮之后,士气大跌,全无战心。 但是,秃巴思部最擅长逃命。 拓跋元收拢败军,迅速撤离战场,往沙漠里面逃。 陶瑾不敢深入沙漠,他知道自家的本钱,这三千老卒,啃不了硬骨头。 提着昂格尔的脑袋,回去报功。 而拓跋元损失了三千多人,快速后撤。 但是! 神英、范昇率军已经到了。 “用槊!” 神英怒吼一声,驮了一路的盔甲,终于派上用场。 他全副武装,登上战马。 “老子在前面冲!你们跟在后面!” 神英举起长槊。 范昇眼里充满羡慕嫉妒恨,他怎么就没学这么拉风的兵器呢。 五十余骑,披着重甲,马腿插进沙漠二尺深,奔驰起来,速度并不慢。 嗤! 长槊撕开一个人的喉管。 神英一马当先。 这次他的目标是拓跋元。 谁也不能阻挡他用拓跋元的脑袋报功! “杀!” 神英的使槊骑兵如一道洪流,插入敌方骑兵之中。 秃巴思部连连遭遇战败,人心离散,早已在崩溃的边缘,被这支重骑兵穿入,登时就崩了。 本来还有战术配合,崩溃之后开始乱杀一气。 但神英不管这些小虾米。 直接往最核心地带冲。 长槊如死神镰刀一样,不停收割性命。 “本王要投降……” 拓跋元话没说完,长槊就扎进他的脖子里。 顺势一削。 一颗大好的头颅掉落下来。 神英顺势一抄,直接把头颅抓在手里,高高举起:“还不投降!” 整个秃巴思部,瞬间崩溃。 范昇立刻让人收拢俘虏,此战大胜,战果极大,损失很小。 但是,神英却摇摇欲坠:“范昇,扶着老子点!” 范昇吓了一跳。 凑近才看见神英腹部的铠甲瘪下去,应该是被重物击中了,怕是受了内伤。 “你不能倒下,再撑一会,总兵大人就来了!”范昇让人收拢俘虏,不停告诉神英。 “老子知道!” 神英强撑着。 他不能倒。 一旦倒下,刚投降的秃巴思人,立刻就会叛乱。 大胜的局面,说不定会立刻大败。 “神英,你靠这颗脑袋,一定能封爵了!” 范昇羡慕嫉妒恨:“要不你就当我妹夫得了。” “老子疼成这样,你还惦记老子?你还是人吗?”神英喉头一甜,却死死闭着嘴,把血咽回去。 “老子妹妹如花似玉,乃女中诸葛。”这话范昇自己都不信。 神英眼神渐渐迷离:“总兵怎么还不来啊?” “你他娘的撑住啊,马上你就要获封伯爵了,伯爵啊,我爹才是伯爵!”范昇羡慕嫉妒恨。 “滚蛋!” 神英也高兴地笑了起来,结果有鲜血流出来。 他又抿着嘴,不让血流出来。 范昇给他擦嘴。 神英骑在马上,挺直腰杆,居高临下,装作旁若无人的样子,看着明军懒洋洋的收拢俘虏。 “大人怎么还不来呢?”神英又有血流出来。 “马上就来了,你再忍一忍。” “忍忍忍,换你来试试!”神英可是猛汉,不疼到一定程度,他都不会哼一声的。 “老子回去就练槊,下次老子也跟你一样威风!” 范昇恼怒道:“神英,你别闭上眼睛啊,再忍一忍!你万一死了,老子的妹妹,岂不要守寡了?” “滚蛋!” 神英听见了,有骑兵的声音。 但方向似乎不对啊。 好像是对面。 难道拓跋元还有援军? 范昇也脸色一变,赶紧让兵卒警戒。 “自己人,自己人!”陶瑾和杨杰靠近后,发现是明军装备,顿时打出旗语。 看见是自己人,神英就知道甘肃镇的援兵到了。 身体摇摇一晃,从马上掉了下来。 实在撑不住了! 而当秃巴思部看见如战神一样的神英坠马,登时产生了叛乱的心思。 但是,房能率两千人奔袭而至。 陶瑾杨杰率领五千人也到了。 秃巴思部的人就知道了,部族将不复存在。 在沙漠口的寇深,十分焦急。 他其实不太放心把本部兵马放入沙漠的,但陶瑾再三保证,只是打探情报,绝对不和秃巴思部交手。 等啊等啊,有大军浩浩荡荡出来。 “大人,是我军!”李端惊喜高呼。 “看到了,看到了!” 寇深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他快速迎过去。 陶瑾和杨杰下马跪地行礼,然后把情况描述一遍。 “快令军医去救治神英。” 寇深知道,大明又有一颗将星,冉冉升起了。 神英这仗打得非常漂亮。 三千大破一万两千骑兵,杀掉秃巴思部大王拓跋元,此功绝对可以封爵。 又听说范广押解着俘虏,还在路上。 嘴角勾起笑容:“甘肃镇要繁荣了。” “大人,真能留下这些俘虏?” 李端也眼馋,他这个都督,来了甘肃,就管几千人,你说气人不? 寇深胸有成竹。 而在沙漠里,慢吞吞行军的范广,听说神英立下大功,心里酸溜溜的:“这小子!要是不当老子女婿,老子就不报他的功劳,不让他封爵!” 旋即哈哈大笑。 这一仗,损失着实不小。 但收获是巨大的。 就这十几万俘虏,就是很值钱的。 其中,壮丁约有三万人,老弱不多,因为秃巴思部迁徙的时候,老弱已经淘汰了。 妇人和孩童就超过十万啊! 总人数在十六万左右。 范广带着三万人进的沙漠,出沙漠的时候,只剩下两万一千人了。 有五千人,永远留在了沙漠里。 有一千人重伤,不知道能不能活。 向中枢报功吧。 他范广也能凭此功,晋升侯爵了。 出了沙漠。 和寇深碰头,寇深在巨野泽准备了酒菜,让吃腻了羊肉的兵卒吃一顿蔬菜。 “范总兵,此次之功足以封侯!” 寇深讨好范广:“兄弟们去甘肃镇坐坐,美酒好菜都准备好了。” 范广却鸡皮疙瘩都出来了:“督抚大人,咱们都是为陛下效命的,您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既然总兵和老夫不见外,老夫就直言不讳了。”寇深就眼馋这些人口啊,眼睛都绿了。 范广能看不出来? 可河套也缺人啊,尤其是妇人。 “您还是直接叫我范广吧,在您面前,这总兵可当不起。” 范广之所以这么客气,要不是寇深堵在沙漠口,他们不可能吃掉拓跋元一万五千兵。 把秃巴思部放出大明,必然会来报仇的。 到时候后患无穷。 “既然范广你和老夫论旧情,那老夫就直说了。” “甘肃贫瘠啊,千里无人烟。” “老夫就想和范老弟商量商量,这些俘虏分甘肃一半。” 寇深也拼了。 堂堂文官,和一个武将称兄道弟。 范广却不干了:“大人,您这一口也太狠了,张嘴就是一半,这些都是妇人和孩童,我河套也缺呀。” “这不是商量嘛。” 寇深也没想到,这十几万人,都是优质人口。 妇人,哪里都缺。 孩童,那最好了,教化的好,很容易归化为汉人。 还有很多女童,长大了都是能嫁人的。 永不了几年,河套就繁荣了。 “那些兵卒俘虏,归甘肃如何?” 这一点倒是无所谓。 河套壮丁可不缺,他也不想再引入更多人。 “兵卒倒是可以。” 范广没说完,寇深立刻道:“壮丁你们河套也没用,也没地方安置,还得麻烦中枢,不如就留在甘肃。” “中枢传来圣旨,西北拆分为四个省份,甘肃单独建省了。” “老弟你也该清楚,这甘肃根本就没人,别说汉人了,胡人都没有!实在太穷了!” 寇深不停诉苦。 范广略微犹豫:“壮丁留在甘肃吧,但妇人和孩童,都要带回河套。” “老弟你看啊,这些壮丁,来的时候都有媳妇吧?都有孩子吧?” “要是让他们妻离子散。” “未来如何甘心归化为汉人呢?” “不如你就好人做到底,把这些壮丁的家人,留在甘肃,你看如何?” 范广有点傻眼,中计了。 “大人,壮丁有四万人,算上妻妾儿女,超过十万人啊!” 范广坚决摇头:“全都归甘肃了,我们河套得到啥了?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寇深尴尬笑道:“老弟你不能这样看,听老夫慢慢说。” “如今陛下更改了行政划分,河套划归宁夏,陛下命老夫担任甘宁督抚。” “甘肃和宁夏,手心手背都是肉。” 一听这话,范广有点傻眼。 你是甘宁督抚,老子也得听你的,你直接下命令不就完了? “你想呀,为何陛下让老夫担任甘宁督抚呢?” “因为甘肃太穷了,宁夏又太乱了。” “两省都不足以建一省,但中枢还是建两省。” “陛下的意思是,让甘宁中和中和,把宁夏的杂乱的人口,往甘肃移。” “宁夏清净了,甘肃也繁荣了。” 范广还接受不了,寇深变成他的顶头上司。 这就是寇深的高明之处。 没用官职强压范广,而是跟范广叙私情。 循序渐进,让范广入套。 “督抚大人,那河套能得到什么好处?”范广只能退让一步。 寇深登时笑了:“好处肯定有呀,你看看,河套的兵卒不都娶了媳妇了吗?” 这是我们拼杀出来的好嘛! “哈哈哈,老夫不逗你了。” “好处什么的老夫确实拿不出来。” “但是,从南方运来的物料,全都优先供应河套,其次才是甘肃。” “你看如何?” 寇深正色道。 范广觉得有点亏。 “这次朝堂的赏赐,甘肃也都分文不要,全都归河套战陨的兵卒,你看如何?” 寇深又退让一步。 范广看得出来,寇深一定要将俘虏留在甘肃,因为甘肃太缺人了。 只能用这些俘虏当做人情。 毕竟河套得仰寇深鼻息生存。 “大人,我河套还有些兵卒没有媳妇,得让下官挑些妇人回去。” “成交!” 寇深喜气洋洋。 但庆功宴,范广吃的不香了。 寇深则安慰他,人口肯定会有的,陛下看重西北,西北就一定能重建起来的。 忙乎半天,范广就带回去六万人。 甘肃留下十万人。 寇深先给参与此战的兵卒娶媳妇,再酌情释放俘虏,贬为军户,为大明效力。 甘肃开始渐渐恢复。 但是,寇深的目光,却看向了残破的吐鲁番。 吐鲁番被秃巴思部祸害之后,大明收降了秃巴思部,两相战力对比,就知道吐鲁番汗国是土鸡瓦狗。 不如趁势吞并吐鲁番? 因为狗送走了,我妈看出我不舒服来,跟我说她不累,有病也跟狗没关系,要不把狗拿回来吧。当时我眼睛都湿润了,我就说我不在乎,送走更好,我讨厌这条狗什么的。但我妈以为我是真讨厌,跟我说要不就再养一条,我赶紧说,我这辈子都不养猫狗了,唉,真的,这辈子都不会再养了。 (本章完) ------------ 第208章 皇太后,乖,当狗才会有富贵! 养心殿。 石璞跪在地上,丢失了权力,人苍老了不少。 “老臣对陛下忠心耿耿,是太傅冤枉老臣!” 石璞和胡濙各执一词。 彼此矛盾。 朱祁钰心中有数,看向他:“京畿云聚百万民夫,差点就出事。” “你没及时控制事态,也没及时止损。” “终究是有罪的。” “朕也得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啊。” 石璞一听,皇帝这是要启用他。 “浙江无人督抚,朕想派你出京。”朱祁钰直截了当。 石璞脸色微变,立刻道:“老臣毕竟犯了错,若不惩不罚,恐怕无法服天下人心!” “求陛下,重罚老臣!” 石璞是真不想去啊,浙江可最难督抚。 朱祁钰眯着眼睛:“不愿意去浙江?” “老臣绝对不是,老臣确实有罪,有罪便当罚。” 石璞敢说什么? “而且老臣不愿意被闲置在家,想为国朝做事!”石璞磕头。 “有罪没罪,朕一言定之。” 朱祁钰目光凌厉:“朕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明白了吗?” “老臣明白。” 石璞知道,不去也得去了。 南直隶、浙江、半个江西是江南士绅盘踞的老巢,别看皇帝在京师喊打喊杀的,圣旨在江南未必管用。 他这个工部尚书,去了江南,怕也是一场笑谈。 “你去浙江,为朕清查浙江。” 石璞只能应答。 “不必担心,最晚后年,朕会巡幸南京,为伱撑腰的。” “近来许贵身体好转,朕打算派他做浙江军总兵,为朕重整浙江卫所。” “调礼部侍郎邹干和成安侯郭晟,去为朕掌浙江备倭军。” “邹干是有能力的,能文能武,郭晟是勋贵,为人还算老实听话。” “再调郭璟、新昌伯唐定入浙江军做副总兵。” “令郭璟从京营中调五千人,随你入浙江。” 朱祁钰看着石璞:“够不够?” “陛下垂爱之心,老臣感同身受。”石璞磕头谢恩。 他没敢问皇帝要干什么。 浙江是第二难督抚的省份。 南直隶由张凤去督抚。 他石璞本可在京中做舒舒服服的工部尚书,结果却被踢去了浙江。 “在浙江,有困难可向南直隶求救,李震随时能驰援浙江。” “若军中有变,你要写密旨给朕。” “等待广西蛮兵入驻江南,你再行动便是。” 朱祁钰叮嘱一番。 便打发走了。 天下省份,皆从中枢派去督抚。 犁清了地方,天下也就抓在手中了,也该全力发展大明了。 朱祁钰站起来:“去仁寿宫。” 孙太后刚收到口谕,就收到皇帝驾临的消息。 仁寿宫宫人有些紧张。 “紧张什么?按部就班便是!”孙太后呵斥一声,然后仔仔细细的品尝茶点。 朱祁钰从正殿进入,恭敬见礼。 他发现孙太后面庞红润,嘴角抿着笑,看得出心情是不错的。 “陛下可要用点心?”孙太后指了指碟子里的精致糕点。 “朕用过了。” 孙太后点头。 咀嚼的时候,孙太后用宽袖挡着嘴,这是礼。 朱祁钰也不看,坐在床桌的右侧:“还未谢皇太后出手相助。” 孙太后放下糕点,喝了口茶水,才缓缓道:“小事罢了,听说两位张太妃,都追随两位先帝而去了?” “太妃住在慈庆宫多年,仍与青灯古佛为伴,可谓心诚。” “吊着一口气不过是为了太宗皇帝、仁宗皇帝祈福罢了。” “追随而去,也是人之常情。” 朱祁钰说的是汤太王妃的事情。 孙太后轻轻点头,看了眼伺候的宫人:“都下去吧,哀家有些体己话要和陛下说。” 她是懂事的。 朱祁钰不好开口,毕竟要维持体面。 “陛下,如今后宫里有四个嫔妃怀孕。” “都是哀家的孙儿,哀家便免了晨昏定省,让她们安心养胎。” “哀家事务繁忙,也不便去探望。” “陛下切莫挑理才是。” 孙太后捡好听的话说。 皇帝能让她去看孕妇才是怪事。 “皇太后有心了,等诞下婴孩,朕第一时间抱来让皇太后瞧瞧。”朱祁钰笑道。 你是想气死哀家不成? 孙太后侧目看向朱祁钰。 朱祁钰却在笑,慢慢转过头,四目对视,悠悠道:“如今宫外并不安宁。” “有个什么劳子的江左盟,在京中兴风作浪。” “搅得前朝不得安宁……” 话没说完。 “陛下,朝政之事哀家不感兴趣,也不敢去听。”孙太后端起茶水,轻啜一口。 “此事涉及到先帝埋下的暗探,所以说给皇太后听。” “朕来此叨扰皇太后。” “就是想皇太后将暗探名单给朕,朕一并拔除,还天下安生。” 朱祁钰见宫人全都出去,直截了当。 孙太后放下茶杯的手一抖。 幸好殿门是开着的。 她害怕被皇帝折磨。 “先帝所做之事,从不和哀家商量,哀家从何而知啊?” 孙太后面露苦笑:“若陛下不信,可令人搜宫!” “皇太后,不至如此。” 朱祁钰笑着摆手,连说严重了:“皇太后既然不知,朕便能理解。” “但请皇太后下一道口谕,让漠北王把名单交给朕。” “自此安生。” 孙太后瞳孔一缩! 原来皇帝打着漠北王的主意! 他敲打完了宗室,敲打完了勋臣,敲打完了文臣! 下一个,就是漠北王吗? 让他认清自己?不要再垂涎皇位? “陛下,这偌大的大明,真的就没有你亲哥哥的容身之地吗?”孙太后眼泪流了下来。 “在皇太后眼里。” “朕就是刻薄寡恩之君吗?” “连亲哥哥都容不下吗?”朱祁钰反问她。 孙太后却不理他,任由眼泪滚落:“哀家在宫中苦苦支撑,不就为了让他能安安稳稳地活着吗?” “陛下!” “如今你富有天下,子嗣又临近诞生。” “没人能抢走你的帝位!” “为何不能给你的亲哥哥,一处安身立命之所呢?” 孙太后实在高明。 皇帝要名单,她跟皇帝谈亲情。 风马牛不相及。 “皇太后误会朕了。” 朱祁钰拿起茶杯,打开盖子,却没喝:“朕只是想要名单罢了。” 孙太后闭上眼,绝望而笑:“陛下又要发疯吗?又要逼哀家给你跪下吗?啊?” 坏了! 中算计了! 朱祁钰下意识看了眼殿门。 殿门开着呢。 若皇太后给他跪下,他的名声就彻底毁了,好阴损的毒妇啊! 朱祁钰猛地看向她,压低声音嘶吼:“皇太后,你在恐吓朕吗?” 孙太后痴痴而笑,凤眼斜瞄着他:“哀家敢恐吓陛下吗?” “您是大明的皇帝,是景泰大帝!” “哀家算个什么东西?” “不过是丈夫死了的寡妇罢了,被庶子欺凌的嫡母罢了!” “哀家不是你的生母,所以你才肆意侮辱哀家,好啊,这次又有什么新花样?” 孙太后慢慢站起来,作势要跪下:“哀家陪你玩!” 朱祁钰赶紧拉住她,整张脸冰寒冰寒的:“皇太后小心一点,莫要摔倒!” 孙太后却朝着他笑了:“若这时,哀家叫出声,陛下会是什么下场?” 朱祁钰心虚地看了眼门外。 她真叫出声,可就黄泥掉裤裆了。 这妇人实在狠毒! “那你能得到什么?” “若丑闻传出去,你必死无疑。” “而漠北王,也会陪你而去!” “你能得到什么呢!”朱祁钰急了。 孙太后笑得很得意:“陛下怕了?” 旋即,收敛了笑容,恶狠狠道:“哀家能得到尊严!” “朕何时不给你尊严了?”朱祁钰后悔了,就不该开着门,否则她已经跪下求饶了! 孙太后却盯着他。 “朕给你太后尊荣,又给你太后权柄,哪里不给你尊严了?”朱祁钰额头冒汗。 “陛下急了!” “陛下真的急了。” “哀家还是第一次看到陛下如此着急呢!” “哦,不是第一次,上一次是哪一次呢?你跪在哀家面前,求着哀家,不要喝那碗汤,是吗?” 孙太后脸上的笑容在扩大。 憋在胸中的那口气,正在纾解。 朱祁钰目光凌厉,却转瞬消失不见:“皇太后是朕的嫡母,朕着急嫡母,是很正常的呀。” “咯咯咯!” 孙太后脸上洋溢着得意:“陛下还要名单吗?” “不要了!” 朱祁钰想松开她,但这个毒妇,竟然下坠着身体,只要朱祁钰松开,她就跪在地上。 偏偏从殿外看,二人形态暧.昧。 真是解释不清了! 孙太后计谋得逞,嘴唇翕动:“跪下!” “什么?”朱祁钰没听清楚。 “哀家让你跪下!” 朱祁钰仿佛一直都没看透这个妇人。 做事不经过大脑,想一出是一出。 “你让朕给你跪下?” “哀家是你的嫡母,儿子给母亲下跪,有什么错吗?”孙太后就想拿回尊严。 “有你这样不知检点的嫡母吗?” 朱祁钰双手托着她:“有让庶子托着的嫡母吗?你起来!” 孙太后却笑容灿烂:“哀家不起来,除非你给哀家跪下。” “做梦!” 朱祁钰眸光一厉。 孙太后却扬起脸:“打呀!” “打你的嫡母,打当朝皇太后!” “让殿外伺候的宫人都听听,让天下臣民都看看!” “这就是大明的皇帝,如此不孝!” 孙太后怡然不惧。 “朕怕了你了。” 朱祁钰闷哼:“朕给你跪下,可以,但朕跪一次,就让漠北王跪一辈子,你信不信?” 孙太后唇角一紧,手攥起拳头,又松开。 “那又如何?”她兀自强硬。 “不能如何?朕能让他死,也能让你的孙儿全死了!” 朱祁钰目光森然:“还有常德,也会没命!” “到时候朕让你一个人,住进慈庆宫里,滋味如何?” 慈庆宫是奉养太妃的宫殿。 孙太后脸色微变,还犹豫不决。 “起来!”朱祁钰低吼。 孙太后慢慢站起来。 朱祁钰往殿外瞧了一眼,确定没人,才松了口气,想喝茶压压惊,刚拿起来又放下。 他看了眼孙太后喝过的茶,直接调换。 才喝了一口。 “陛下可真谨慎啊,哀家能在自己宫里给你下毒不成?”孙太后冷笑。 哗啦! 茶碗里剩余的茶水,全都泼在孙太后的脸上。 孙太后神色一惊:“你、你敢?” 泡软的茶叶,贴在脸上。 茶水洒入发髻里。 狼狈至极。 “贱人!”朱祁钰把茶碗丢在桌上。 孙太后作势站起来,就要跪下。 “你敢跪,朕就赐漠北王死!”朱祁钰厉喝。 孙太后刚扶着桌站起来,又颓然坐下。 朱祁钰又想喝茶。 指了指那碗没动的茶:“你喝一口。” “你这么怕,就不要喝嘛。”孙太后气乐了。 “朕让你喝,你就喝!贱人!”朱祁钰肝火大动。 “陛下骂哀家是贱人,却还要喝哀家喝剩下的,不讽刺吗?”孙太后轻轻喝一口,放在桌上。 “哼,讽刺朕吗?” 朱祁钰看了一眼:“再喝一口,喝大点口。” “陛下如此鼠胆,怎么统治天下?”孙太后怪笑。 “朕能统治你,统治漠北王,统治常德,还不够吗?”朱祁钰反唇相讥。 “陛下只能窝里横吗?” 孙太后喝完一口,往茶里吐了口口水。 朱祁钰一阵恶心:“你全部喝掉!” 孙太后也犯恶心,拿起茶杯,哗啦啦倒在地上,把茶碗丢在桌子上,胸口起伏。 “朕让你把地下的茶汤舔了呢?” 朱祁钰话音未落,孙太后就要蹲下去,真的舔。 “打住!” 孙太后算抓住皇帝的小辫子了。 歪着头挑衅地看着他,哀家不要脸了,你又能如何? 该死的门。 怎么就没关呢! “皇太后,朕是想跟你和平相处的。” 朱祁钰有些渴,吞了口吐沫,润润嗓子:“把名单交出来,你继续做你的太后,朕不再踏入仁寿宫。” “呵呵,这样的傀儡,当着有什么意思呢?”孙太后将脸上一片一片的茶叶捡下来,丢在茶碗里。 “朕当了七年傀儡,不也过来了吗?” 朱祁钰眸光便厉:“七年来,你是如何对朕的?朱见济是怎么死的,你这么健忘吗?” “你能当狗,哀家也能吗?”孙太后凤目瞥着他。 朱祁钰冷笑:“那你没当吗?” 登时,孙太后气息不稳,作势要大叫出声,毁了皇帝。 “皇太后,咱们像小孩子一样争辩,是没用的。” “朕只拿到朕想要的而已。” “你给朕,朕自然就走了。” 朱祁钰目光幽幽,看着殿外的天空:“否则,朕确实不敢对你怎么样,但漠北王就要遭罪了。” “你敢!”孙太后厉吼。 “朕有什么不敢的?” 朱祁钰扭头,森然地看着她:“那个什么江左盟,要谋朝篡位,背后是谁,还用朕说明白吗?” “朕只要名单,没有罚他,已经是皇恩浩荡了!” “你要记住了,你还当太后,是因为朕,不是他!” “他只是亲王!” “从他那论,你最多是个王太妃。” “汤太王妃的辈分高不高,什么下场?” “常德,只是郡主罢了!” “天下有多少郡主,就这次被强迁入京的有多少郡主?” “你想让常德变成那样?” “你们的富贵,都来自于朕!” 朱祁钰状若吃人:“可你非但不感恩朕,还和他同谋害朕?你还要什么尊严?你配吗?” 孙太后面露惊恐。 当年迎立朱祁钰登基,就有这一层考虑,她还是皇太后。 可让亲儿子登基,她还是太后,比现在更尊贵! “你这五十年,是活到狗身上去了吗?” “脑子都不如个三岁小孩?” “他做的那些事,就差直接告诉朕,是他干的了!” “在朕临死之前,一定会带着他走的!” “到时候,便宜了谁呢?” “宗室里的谁,你看看谁登基,还能让你当太后?” 朱祁钰叱骂她:“你个蠢货,帮着别人害朕?有脑子吗?” 孙太后抿了抿唇。 “哼,你说说,周王登基能尊你当皇太后?” “还是淮王登基能啊?” “宗室哪个王登基后,还能尊你当皇太后?” “只有朕,才能敬着你,给你现在的富贵!” “换了别人,你就得讨饭吃!” 朱祁钰冷喝:“也许,你还有几分姿色,能给新帝一点别样的感觉呢。” “你,你岂敢如此辱骂哀家?”孙太后大急。 “既然知道,你还敢算计朕?” 朱祁钰死死盯着她:“动动你那猪脑子,朕和朱祁镇厮杀,能便宜谁?先帝还有儿子吗?” “尚有孙儿……”孙太后怔怔道。 “你哪个孙儿能尊崇你?” “人家没有母亲吗?” “太子的母亲周氏,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心里没数吗?” 朱祁钰打破她的美梦:“信不信,周氏得势,第一个杀的人,就是你!蠢货!” 孙太后靠在软背上,眼神迷茫。 “只有朕才需要你。” 朱祁钰长舒口气:“等皇子诞生,朕的皇位稳固,自然要给你百年富贵的!” “朕活着一天,就得敬着你、尊着你一日。” “死后也是极尽哀荣,和先帝合葬,受后代世代供奉。” “诚然,朕说话不好听。” “但你是朕的嫡母,朕虽非你生,但也要永远尊崇着你,这是礼法啊。” “有朕在,天下所有妇人,都要听你的。” “如此权力,难道你真舍得放弃吗?” 朱祁钰语气充满蛊惑力。 孙太后蠕了蠕唇:“天下妇人吗?” “当然了,你是皇太后,是先帝的皇后啊,朕见了你不也得行礼吗?” “试问天下人,谁不尊崇你?” “你告诉朕,朕去杀了他!为你出气!” 朱祁钰连唬带骗。 “你生母吴氏呢?”孙太后看向皇帝。 “说句不好听的,她是妾,你才是妻,你调教她,谁能说出个不字来?朕能吗?” 朱祁钰告诉她,你才是母仪天下的皇太后。 孙太后真听进去了。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朕和漠北王,是亲生兄弟。” “朕记得,朕是郕王时,他对朕百般爱护,他终究是朕的兄长啊。” “朕能亏待自己的亲哥哥吗?” 朱祁钰苦口婆心:“只要朕有了皇子,皇位稳固,如何容不下他?” “还有常德!” “朕对她如何?” “可以说是千依百顺,她要天上的星星,朕也得给她摘下来。” “朕有妻妾,但妻妾哪里赶得上亲姐姐呀。” “朕和她,才是真的血脉相连。” “皇太后,照这么说,你和朕也是血脉相连的。” 朱祁钰蛊惑着她。 孙太后竟然点点头:“是啊,你和镇儿厮杀,两败俱伤,便宜的只有那些宗室,得不偿失啊。” “皇太后能想通此节,便是最好的。” 朱祁钰展演而笑:“把东西给朕吧。” “什么?” 孙太后傻傻地看着皇帝。 看着皇帝的脸,眸光竟渐渐清明,眸子愈发凌厉:“你敢诓骗哀家?” “朕哪句话骗你了?”朱祁钰十分无辜。 “不对,哪里不对!” 孙太后眼里茫然,却又想不明白:“不对,你说的不对!” “皇太后啊,你对朕的戒心太重了。” 朱祁钰站起来:“来,朕帮你将脸上的茶叶拿下来。” 孙太后往后仰头,不想让朱祁钰碰她。 但当朱祁钰站在她的面前,巨大的身影笼罩着她,仿佛深渊笼罩着她一般,让她喘不上气来。 “你不要碰哀家,让开,让开!”孙太后感到的是恐惧! 朱祁钰则摘下一片茶叶,放在茶碗里:“只有朕,才能尊崇着皇太后啊。” “不对!” 孙太后察觉到了逻辑漏洞:“你怎么就断定,你和镇儿,会两败俱伤呢?” “朱祁镇是朕的对手吗?” 朱祁钰反问她:“现在的朕,和宣宗皇帝比起来,谁的权力更大?” 不用说,朱祁钰的皇权,几乎和宣宗皇帝差不多。 “就算朕忽然病了,可否一道圣旨,要了朱祁镇的命?”朱祁钰又问。 孙太后恍然。 所以皇帝说,会便宜宗室。 还让她以瑟娱人,简直不当人子! 孙太后看向皇帝,目光竟柔和了一些。 皇帝说的对呀。 他是皇帝,自己就是太后,永远有权势。 “陛下说的都是真的?”孙太后脸上绽放出笑容。 “自然是真的。” 朱祁钰不想对孙太后喊打喊杀的,因为没关门,没法处置她。 否则,朕才不多废话呢? 几个耳光就教她做人。 孙太后将脸上的茶叶拿掉,拿来铜镜照照自己靓丽的容颜,确定仪表端正,看不出什么异样,脸上绽放出笑容。 “拿来吧。”朱祁钰道。 “什么?”孙太后讶异。 “名单!” 孙太后放下铜镜,皱眉道:“哀家说了,没有名单呀。” 朱祁钰看着她。 她满脸坦诚。 倏地,朱祁钰笑了起来:“皇太后觉得朕有闲情逸致,在哄您老人家开心吗?” “陛下刚说完的话,就要反悔吗?”孙太后反问。 “朕没让你反问朕!” “哀家也说了,真的没有!”孙太后道。 朱祁钰拿起铜镜,用铜镜照着孙太后:“镜子里的皇太后,容貌仍是一等一的呀。” 孙太后听得出来这是讽刺。 讽刺她和先帝青梅竹马,先帝崩逝多年,她依然美丽。 她心里真的有先帝吗? 啪! 朱祁钰忽然将铜镜贴在孙太后的脸上,冰凉的铜镜,惊得孙太后惊呼一声,身体后撤,旋即掩住嘴,不敢发出声。 “皇太后这么爱照镜子。” “这么欣赏自己的容颜。” “若朕毁了你这张脸呢?” 朱祁钰收回镜子,慢慢站起来:“殿门开着,朕不能处置你。” “但是,你还是去地下,享受皇太后的尊荣吧。” 孙太后站起来,下意识要跪下。 朱祁钰冷盯着她:“你敢跪下,朕就刮花了你的脸,不许你和先帝合葬!” “哀家真的没有名单!” 孙太后委屈地哭了起来:“陛下需要别人的时候,就温言细语,净说好听的。” “等陛下不需要别人时,便弃之如履。” “你这样,会有人真心为你卖命吗?” “哀家若有名单,便让上苍责罚哀家,让哀家后半生不得安生。” “够了吗?” 孙太后想跪下。 但又不敢。 尊严,再一次被踩在脚下。 她以为自己行了,但仅仅是她以为而已。 “给漠北王下懿旨,让他交上来。”朱祁钰不能长时间和嫡母共处一室,即便开着殿门,也容易传出闲话。 朱祁钰走出大殿。 看见仁寿宫的宫人,全都跪着。 “都用心伺候好皇太后,皇太后乃朕之嫡母,谁敢怠慢,朕诛谁九族!” 朱祁钰凌厉扫视一圈:“罗氏呢?” “奴婢给皇爷问安。”罗秀娥爬出来。 “皇太后说你是她的贴心人。” “你要用心伺候,朕自然会重用罗绮。” “等你出嫁时,朕自然会多多赏赐的,懂了吗?” 罗秀娥没想到,皇帝会关注她。 赶紧磕头谢恩。 “皇太后有眼疾,迎风流泪,这是老毛病了,以后有风沙的天气,不许皇太后出殿,都听清楚了吗?” 罗秀娥一愣,圣母有这病吗? “再宣太医入宫,给皇太后调理身体。” 朱祁钰叹了口气道:“虽然皇太后怜悯后宫,免了晨昏定省,但后宫嫔妃仍要侍奉婆母,方是孝道!” “奴婢等遵旨!”仁寿宫宫人都懵了。 都知道皇帝和圣母不睦。 难道和解了? “装模作样!” 孙太后听到皇帝的话,真想把手里的铜镜砸了:“你欺辱哀家,哀家夜夜向先帝禀告,先帝一定会降下灾罚,让你早死!” 她正在梳理妆容,不能让人看出来。 她还要当这天下最尊贵的皇太后。 权力的滋味呀。 得到了,就放不下啊。 “不,他死了,镇儿不能登基的话,哀家算什么?还能是皇太后了吗?” 孙太后觉得自己好悲凉啊。 当皇后的时候,盼望着婆母死了,她好当后宫之主。 千盼万盼,熬死了婆母,她才当家,但好日子没过几年,镇儿就把江山葬送了。 她也苦啊。 那个该死的皇帝,何时才能不折磨她呀。 这时,宫人进来。 她赶紧露出笑容:“陛下倒是关怀哀家。” “后宫嫔妃怀有身孕,哀家怜悯她们,免了晨昏定省。” “但陛下以此认为媳妇不孝,那便由着陛下吧。” “传哀家懿旨,令那些没有身孕的嫔妃,日日来伺候便是。” 宫人们都没看懂。 皇太后和皇帝真和解了? “再给南宫传一道口谕,令漠北王遵循陛下之意便是。” 孙太后慢慢站起来:“哀家乏了,要睡一会,一些小事莫要搅扰哀家。” “奴婢等遵旨!” 罗秀娥看着圣母,竟觉得有些陌生了。 懿旨晓谕后宫。 咸安宫的吴太后直接摔了个花瓶:“她倒是会拿把做样!” “后宫的嫔妃,是哀家的儿媳妇,不是她的!” “就她能传懿旨?” “哀家就没有懿旨了吗?” “皇儿也是,和那个贱人走得近,不亲近自己的亲生母亲!” “他到底知不知道,是从谁的肚子里爬出来的?” 吴太后满腹牢骚。 而此时,孙太后的懿旨传到漠北王府。 在山西大同。 舒良还在商讨如何移民。 “厂公。” “下官听说,今年朝堂征的夫役,陛下宽宥,每人一天给一个铜板。” “山西百姓虽然不饿肚子。” “但家中有余钱的肯定不多。” “只要咱们说是去河套做工,只招那些没有家眷的,尤其是没成亲的壮小伙子。” “朝堂花一笔工钱。” “让他们去河套做工,干个两三年,在河套娶个媳妇,成家立业,也就能留在河套了。” 郭登受了朝堂的启发。 舒良皱眉:“两三年,朝堂要花多少钱啊?” “厂公,征兵的话,不也一样花钱嘛?”郭登笑道。 刚见到舒良时,他心中惴惴。 以为舒良和其他太监一样,只知道伸手要钱。 但接触一段时间发现,舒良是愿意做实事的,当然了,搜刮钱财搜刮得也凶。 “花了军饷,是能打仗啊。” 舒良犹豫:“而夫役,是天下百姓必须负担的役,给他们一个铜板,都是亏的。” “厂公,那您说有什么办法?”郭登算领教过舒良的抠儿。 舒良清理掉山西所有商贾后。 掘地三尺,搜刮十遍以上,一枚铜板都不放过。 而山西的矿山,全都被舒良攥在手里。 究竟赚了多少银子,连山西督抚都不知道。 “先这样征吧。”舒良没法子。 这钱还得内帑出。 其实就是舒良口袋里的钱。 这些钱都没运出山西,一部分运去了宣镇和河套,剩下的则留在山西。 舒良管着的。 忙正事的同时,舒良也在忙私事。 他每走一个地方,都悄悄征召一千个家世清白的百姓从军,如今已超过五千人。 在太行山里开辟一个据点,日夜操练。 这笔钱,是舒良自己掏的。 不走内帑的账。 所以他四处搜刮钱财,全都砸进军队里,京师定期会有一批军械秘密送到他的手里。 这支军队,挂在东厂之下,是番子的编制。 其实是按照正规军操练。 完全听命于皇帝。 舒良坐镇山西,表面犁清山西,其实是在秘密训练这支军队。 郭登也十分忙。 大同镇北移,如今正在集宁海子旁边建造集宁城。 集宁城往西,则是卓资城、归化城(呼和浩特)等等城池,都在修建的范围内。 黑河往南,黄河以东,全被划归为山西省。 按照中枢的意思,要大肆兴建归化城,将归化城打造为草原上的枢纽城池。 大同镇已经拆分成南北两路,一路镇守归化城,一路镇守大同。 瓦剌败走,鞑靼被灭后,山西控制归化城后,已经变成了内陆省份,不再和敌人接壤。 山西北面是热河,西面是宁夏,东面是北直隶。 大同镇、宣镇都会北移。 当然了,这是要守住北方草原的情况下,一旦丢掉,还是会退守长城的。 山西也要迁徙人口到长城外。 良善百姓肯定不愿意。 但舒良抓了那么多商贾,大部分没杀,用这些人充实这些城池的人口。 这也是舒良坐镇大同的原因。 而在广西。 方瑛正在清扫泗城府、田州府和安隆司。 陶成亲率一路,合计十万大军,围攻安隆司。 结果安隆司的土司越境跑贵州去了。 导致贵州变得人心惶惶。 贵州督抚项文曜,正在整军,却听说土司结寨自保,切断交通,不和汉人联络。 他整个人都懵了。 立刻给方瑛传信,互通信件才知道,方瑛已经快要把广西犁清了。 而贵州动荡,他只能给朝廷上书,求中枢支援。 方瑛很快就厘清了广西西部。 然后兵势南进。 像镇安府、归顺州、太平府、思明府等广西南部府,其实是广西和安南的分界线。 这些府在大明地图上,是大明的府。 但在安南的地图上,他们又是安南的府。 都是些随风倒。 “朱仪,你来打这场仗!”方瑛给朱仪一个机会。 成国公府的世券被收走。 朱仪需要立功,拿回世券。 “总兵大人,咱们真的不吃掉?就把人驱赶到安南去?”朱仪觉得全部吃掉,战功才大。 如今方瑛手里的大将,陶成镇守桂西,镇守广西和云贵边界。 欧信在广东,杨屿等将镇守桂北。 能用的将领不多。 “咱们手下有多少蛮兵?”方瑛问。 “120万。” 朱仪抓了抓头发:“朝堂下旨,令打仗之后,将这些人移入江南嘛?” “你猪脑子啊,咱们手上有多少汉人啊?再收降的话,如果不打仗的话,咱们能镇得住吗?” 方瑛呵斥他。 朱仪迫切想立功,拿回世券。 他祖父朱能被追封为亲王,是收回世券的补偿,也在告诉他,立下功劳,就赐回世券。 朱仪率领蛮兵平推。 方瑛懒得理会这场战争。 广西本就贫瘠,经此一战,倒退二十年。 但广西不残破,如何能彻底变成汉地呢? 等把这些蛮人移去江南,广西就安生了,全是汉人的天下了。 他不停催促江西,移民过来。 江西督抚马瑾十分头疼。 湖南、湖北、广西全都伸手跟江西要人。 江西人是多。 但也不能随便给啊。 何况,他犁清江西,也面对巨大的困难。 江西士绅盘根错节。 要说南直隶犁清难度第一高,第二是浙江,第三就是江西。 不止有士绅,江西也有土司! 但都是半开化的,比广西土司强一些。 好在有金忠坐镇。 锦衣卫可不管那些。 如今,他正在庐陵费氏家中做客。 费氏传承千年,仅宋元就出过十几个进士,家学渊源。 分支盘踞整个吉安府。 梅林费氏,才是费氏主宗。 金忠造访梅林费氏,在费氏家中转一圈,他才知道园子也能建的这么大。 还不违制。 因为人家把一个庞大的园林切分开来,变成一家一家的园林,中间有一个拱门,当做一户。 梅林费氏近主宗就有几十房。 分支不计其数。 每一房拥有一部分园林,组建起来,就是浩荡的一片大园林。 还不违建,钻大明律的空子。 在皇宫里当差二十多年的金忠,都会迷路。 “费氏不愧是千年世家。”金忠看了眼费鹤。 费鹤赶紧拱手:“不敢当,哪里是什么世家呀,只是小门小户罢了。” “江南的奢靡之风,已经传到了江西喽?”金忠笑问。 费鹤摸不清锦衣卫的路数。 以前的锦衣卫,只会伸手要钱。 这个新晋的锦衣卫指挥使金忠,要什么,他费鹤也不知道。 “算不上什么奢靡,和江南的园林比起来,我家的只是小巫而已。” 费鹤引领着金忠到正堂,上最好的茶水。 喝茶更是十分讲究。 按理说天下最讲究的该是宫廷。 其实不然,是江南。 江南的士绅是天下最会享受的人,没有之一。 在费府中,泡茶的是专属茶道师傅,按照费鹤说的,他府中养着一百多个茶道师傅。 想喝什么茶,就得让专门的茶道师傅来泡。 在江南,这样的茶道师傅,比当朝首辅的俸禄还高。 好的茶道师傅,更是供不应求。 能令茶道师傅委身做奴的,那都是显贵人家。 金忠喝了一口,如鲸吸牛饮,喝不出两样来。 费鹤笑他无知。 不懂这茶汤的美妙。 “提督大人,可知这茶叶,有何特殊之处?”费鹤笑着问。 金忠当然不知道,喝了几口,却喝不出个一二三四来。 有点上火,好像发烧了,心太软不是好事,容易受伤!人还得变得人狠心硬,我这人是嘴狠心软,在别人眼里,我特别洒脱,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其实我很敏感,对别人的眼光、语气、语言等等都很在意,但我装作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在乎,别人都以为我是社牛,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自己是社恐。而且我嘴不好,什么话都说的死,说出去就死犟着不认错,就像狗送走,我说送走,立刻找个人家就送走了,跟谁都说我不在乎,一条狗我在乎它干啥,其实我心里很不舒服,唉,嘴硬的人真可悲~ (本章完) ------------ 第209章 用金饼砸死人,是什么体验? “这是本地的凤冈茶,大人您细品,能品出乳香味。”费鹤先闻,后喝。 金忠也有样学样。 却如刘姥姥进大观园,品不出什么特殊味道来。 “这是乳.前茶。” “要先挑选十六岁以下的美貌玉女,在谷雨前采摘。” “把摘得的茶叶放在胸前用体温滋润着,让茶叶吸收少女的体香。” “晒青、晾青、做青、杀青、揉捻等过程,全都由该少女一己之力完成。” “每次触碰茶叶,都要焚香数日,诵读经文,方可制作。” “更不许经男人之手,不许沾染任何异味,哪怕品茶的你我,都不能触碰茶叶,会坏了香气。” “品茶时,方能喝出少女的体香。” 费鹤陶醉地摇头。 金忠一碗下肚,没喝出任何异样,却提出异议:“少女就有体香吗?” 费鹤一愣:“提督大人的意思是?” “少女也拉屎放屁,和常人无异,何来体香?” 金忠笑道:“所谓的体香,莫不是用的是胭脂水粉泡制的吧?” 费鹤的脸登时沉下来,这是雅! 你个太监懂个什么雅! 登不上大雅之堂的死太监! 太监最擅长察言观色,虽然费鹤仅有一丁点异色,金忠就注意到了,假笑道:“费先生,那摘茶的少女,您见过吗?” “是否听商人介绍说的是美女呀?” “您想想,哪个大家闺秀会亲自摘茶呢?” “就算是些小门小户,家中有规矩的,也不会允许女儿抛头露面,还嫁不嫁人了?” “而那些奴籍的女儿,倒是能做这粗使活计,但长相嘛,啧啧,实在和美貌难以挂钩。” “本督倒是听说,很多民间青.楼里,那些伎子的女儿,倒是长得貌美,又放得下身子,说不定您口中的美貌少女,就是她们呢。” 费鹤嘴里的茶汤,顿时不香了。 “还有呀,卖茶的说全程不经男人的手。” “那卖给您府邸上的茶商,是男是女呢?” “本督可没听说过,有女子抛头露面经商的。” “再说了,全凭他们一张嘴,就算真沾了手,他们能承认吗?” 你笑本督不懂雅,本督笑伱智商低。 费鹤看了眼奉若珍宝的茶,多少看着有些膈应。 “啧啧,确实有那么一丝丝香味。” “本督虽是个太监,但也见多识广,这味道怎么像是牛乳的味道呢?” “莫不是那些少女,喝完牛乳,排泄出来的牛乳味道吧?” 金忠忍俊不禁。 也许是嗝,也许是……屁? 费鹤有些反胃。 从有商业活动开始,造假就时时刻刻存在,智商税啥年代都有。 “本督也说了,这人都吃五谷杂粮,都会拉屎放屁。” “少女也没高贵到哪去。” “本督在宫中伺候着,陛下的皇女那可是天下间最尊贵的人了。” “呵呵,本督还把过公主出恭呢。” 金忠掩嘴轻笑:“这熥茶叶的少女,赶上拉肚子,这茶叶,啧啧……” 呕! 费鹤想吐。 细思极恐的恶心。 “费先生,都吃五谷杂粮,谁没个屎尿屁?” “何必如此在意? 金忠笑道:“这制茶工艺如此繁琐,经过多少工人的手,谁能保证那些工人出恭之后,净没净过手呢?” “就算净过了,就真干净了?” “本督还听说,有茶商用厕筹搅拌茶叶,这世间的东西呀,哪有十成十干干净净的呢?” 呕! 费鹤忍不住了,涌上来了! 见金忠还要说话,费鹤赶紧摆手:“不、不许说了!不行了!” 吐出来了! 间隙时,费鹤指着桌上的茶碗:“都给我丢出去,砸了!把那个茶商抓起来,呕……” “啧啧啧,好大的威风呀!” 金忠掩着口鼻。 酸臭味太冲鼻子。 “提督大人见怪!”费鹤说了句话,接着吐。 金忠冷笑两声,用这破茶,羞辱咱家这个土包子? 你也配! 过了好半天,费鹤吐完了。 让人快点打扫,换了个偏厅,接待金忠,奉上十两黄金。 看着黄金,金忠两眼放光:“何意?” “一点压惊费,学生给提督大人赔礼道歉!” 费鹤给管家使个眼色,立刻又备上十两。 二十两黄金的压惊费,可是不低的。 可见梅林费氏财大气粗。 金忠挥挥手,让人收了。 费鹤登时笑了起来:“时候不早了,学生准备了宴席,请大人赏脸。” “可还有新花样?”金忠笑眯眯问。 费鹤面露尴尬,知道自己轻狂了:“必然让大人满意。” “呵呵。” 金忠收敛了笑容:“但本督可有新花样等着费先生呢。” “啊?”费鹤一愣。 “跪下!” 金忠忽然爆喝。 费鹤吓了一跳,这太监收了金子,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呢? 啪! 金忠一个耳光甩过去:“本督让你跪下,聋了?” 费家管家要帮费鹤挡着打耳光。 金忠瞥向他:“你要干什么?阻碍锦衣卫做事吗?啊?” 费家管家连道:“小人不敢!” “你不敢?” 金忠伸出手,番子递上刀来。 金忠抽出刀,直接一刀劈向那管家。 那管家下意识躲开。 “你敢躲?” “要造反了!” 金忠爆喝:“来人!费家造反作乱!” “把宅子封了!” “拿本督调令,令吉安卫所出兵!” “快去!” “大人,切莫大动干戈,切莫大动干戈!都是误会,都是误会!”费鹤懵了。 他以为是金忠嫌钱少。 赶紧让人备上一百两黄金。 “本督让你说话了吗?”金忠冷眼俯视他。 有下人端着黄金进来。 “好多黄金啊!” 金灿灿的金子,谁能不喜欢呢? 金忠嘴角扬起,招手让下人把金子送过来。 是十两重的金饼,一共十个。 金忠拿在手里一个,掂量掂量,啪的一下,打在那管家脑门上。 管家惨叫一声。 鲜血顺流而下。 “躲呀!这回再躲呀!”金忠拿金饼再砸他的脑门。 力道实在太大。 管家倒在地上,脑袋上血流灌注。 啪嚓! 金忠把全是血的金饼丢在地上,指了指费鹤:“过来,舔干净。” “啊?”费鹤大吃一惊,这是人血啊。 他平时连蚂蚁都不敢踩死,哪里敢喝人血啊! 那不是畜生嘛! “大人,学生究竟哪里冒犯了您,您就算让学生死,也死个明白吧?” 费鹤让人多取些银子,给锦衣卫番子,每人五十两。 有钱能使鬼推磨。 “本督这土包子,还是第一次拿钱砸死人呢!” 金忠笑容古怪:“本督也是从宫里出来,也是见过大世面的。” “可用钱砸死人是什么滋味,真是第一次体会。” “看看,你们费府,建得金碧辉煌,宅子比亲王府都大!” “逛这么大的园子,本督真真儿体会到了,当土包子的感觉!” “这茶这水,本督是连听都没听过呀!” “还锦衣卫提督太监呢。” “本督都丢陛下的脸!” 费鹤知道,这是露富了。 立刻让人再备上一百两金子。 只要把锦衣卫打发走了,就好办。 这些金子,他金忠带不出吉安府。 “大人,这些金子是学生的一点心意,学生知错了,求大人网开一面。” “这宅子您要是喜欢,学生全家搬出去,您在这住着,住多久都成。” “求大人高抬贵手!” 费鹤能屈能伸。 金忠指了指那个管家:“没砸死啊!” “学生立刻让人处理掉,必然给大人一个满意的答案!”费鹤让人把管家处理掉。 虽然是他的心腹,但在生死面前,他果断选择保自己。 “不劳烦你的人了。”金忠给番子使个眼色,让人拿着金饼出去,砸死他。 费鹤明白,金忠担心他藏私,不杀死这管家。 “再去取一百两金子!” 见金忠还不肯松口,费鹤只能又让人去取。 三百两金子了! 这是金子,不是银子! “你哪来这么多金子呢?”金忠问。 “大人,这是家中积蓄,您也知道,费家家族庞大,都是祖上传下来的。” 金忠颔首:“看得出来,费家主颇为通情达理,这样吧,给本督一千两金子,此事到此结束。” “什么?” 费鹤瞪圆眼睛:“大人,一千两?金子?” “你费家盘踞吉安府,已有千年,区区一千两金子,对你费家来说,还是钱吗?” 金忠笑道:“本督也不为难你,若是不愿意,等着吉安卫所的兵卒来了,怕是还要破费一番啊,每个兵卒都得给打点啊。” 狗太监,就知道敲诈勒索! 费鹤阴鸷地挑了金忠一眼,今天来的要不是锦衣卫提督太监,谁都别想走出我费府! 这吉安府,是我费氏的! 不是朝廷的! “大人,能不能折成银两,学生家里实在没有这么多金子。” 费鹤很明白,若是直接答应金忠,金忠还会继续敲诈。 就变相压价。 “那你怎么不折换成宝钞呢?” “还方便本督带走呢?” “而且,你们费府还不用损失一金一银,多美的好事啊!” 啪! 金忠一个耳光甩过去:“本督是给你活命的机会,你不想要吗?”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费鹤惊恐,因为金忠的刀,搭在了他的脖子上。 “去取!去取!” 费鹤只想自己活得舒坦,他不想管费氏百年存亡,跟他没关系,只要自己活得快乐就够了。 啪! 金忠用刀背拍费鹤的脸,直接把脸拍肿了:“你刚才不是说,家中没有吗?” “大人,家中确实没有,但费家支脉中可能有存着的祖传黄金,只能拿着银子跟他家兑换,我家吃点亏而已。” 金忠一听,就知道这是骗人的鬼话。 心里纳闷,这费家怎么这么富啊? 他家也没有朝中大员,倒是有些官员在地方任职,这也太有钱了。 “大人,能不能让学生死个明白,我费家何处得罪您了?”费鹤捂着剧痛的脸颊。 “真想死个明白?” 金忠挪开刀锋,竖起一根手指头:“那就先说公事。” “陛下下旨,令天下士绅拆分出一支,移民去湖广,你家做到了吗?” 一听这事。 费鹤苦笑:“大人啊,我费氏对大明是忠心耿耿,陛下有圣旨,我费氏自然奋勇争先,报陛下之皇恩。” “但我家族势力庞大,让谁迁走,他家都不愿意啊,还跟我这个家主闹呢。” “这件事学生已经上报给江西督抚马大人了,求马大人强迁一支,学生作为费氏族长,双手赞成。” 这不还是没迁吗? 都是借口。 金忠冷笑:“本督看你这一支就合适,去湖北吧。” “啊?” 费鹤赶紧摇头:“不行啊大人,学生这一支是费氏家主,您迁走别的支脉,学生必然双手支持,我这一支不行啊。” “本督就看你顺眼,你去湖北吧。” 费鹤还要辩驳。 但金忠把刀架在他脖子上。 费鹤哽咽哭泣:“求大人能不能高抬贵手,换一支走?” “能啊,一千两金子。” 费鹤被这价格吓到了。 他去哪弄这么多金子呀! “这只是第一件事。” 金忠道:“费先生,您这庐陵费氏,可不简单呀,本督仔细打听才知道,你家和宁王还有联姻,藏得真够深的呀。” 费鹤张大嘴巴。 刚刚传来消息,宁王造反,已经被斩首了。 和宁王有关联的人,都有罪。 “这……”费鹤想辩驳,但话到嘴边,说不出口。 越说错的越多。 他家还和靖江王联姻了呢。 朝廷迁居诸王亲戚,他家上下贿赂,把他家名字勾掉了。 这要是查出来! 整个费家都没了! “怎么不解释了?”金忠笑眯眯问。 费鹤立刻磕头:“那是东山费氏之事,求大人秉公执法,和我梅林费氏没有关系!” “一笔写不出两个费字,费先生狡辩的水平不高呀。” 金忠叹了口气,伸出第三根手指头:“这还不算什么。” “本督来此,还有第三件事。” “你家是宁王姻亲,为何没有入京呢?” “为什么在府册里,也找不到你家的名字呢?” “你来告诉本督原因!” 完了! 查到了! 费鹤身体一软,趴在地上。 当初那事,还是他出面办的,还吞了东山费氏一万两银子呢。 “大人……”费鹤绞尽脑汁想狡辩。 “先别急,一会算总账。” 金忠笑着竖起第四根手指:“你家可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啊。” “你家和陈循还有联姻呢?” 轰! 费鹤脑袋直接炸开了! 这才是灭顶之灾! 陈循那是皇帝钦定的天字号第一大奸臣! 可他家,却和陈循家中,有联姻! 当年,陈循因为埋葬妻子的土地,和乡人争闹,被拿上朝堂。 朝堂上是皇帝维护下来的,而在吉安府,则是他费家帮着平的事。 陈循死后,皇帝没往下追查。 他还以为自己家捡便宜了呢。 却不想,不是不查,是时候未到。 “大人,您想要多少?” “您开个价,我费鹤就算砸锅卖铁,也给您!” “求求您开恩吧!” 费鹤最瞧不起太监。 但此刻,却对着金忠磕头。 “这是四件公事,还有私事呢,都没算完呢。”金忠淡淡笑道。 还有? 费鹤哭着说:“大人您就直接开个价吧!” 我心脏不好,别折磨我了。 “财帛动人心啊。” 金忠咂嘛咂嘛嘴儿,却问:“费先生,本督拿了钱,能不能带回京师啊?” “能!” 费鹤赶紧磕头:“只要大人保我家无虞,以后每年费家都给大人送十万两银子,永远送,提前送,只求大人开恩!” 他一直自称为学生。 因为他也是读书人,并且考取了举人。 江西文风蔚然,明初多少名臣出在江西,哪怕如今,江西籍的官员,仍旧泛滥。 这也是皇帝派锦衣卫坐镇的原因。 挖了文臣的根子。 “区区十万两,就想让本督当你家的后台?本督这么廉价吗?”金忠反问。 “一百万两!不,五百万两!” 费鹤的开价,把金忠吓了一跳。 内帑有多少钱啊? 皇爷玩命似的搜刮,两千万两也就那么多了。 区区吉安费氏,一个民间的土财主,竟然张嘴就是五百万两,他哪来的钱? 就算让费家有十个人在外面当官,玩死里贪,也贪不来这么多钱的。 金忠知道,钓到大鱼了。 “那这笔账,就作价一千万两,本督就帮你家遮掩下来。”金忠慢慢坐在椅子上。 费鹤想说,这钱太多了。 “大人,能不能分期支付?”费鹤想用五年,支付一千万两银子。 “你家有现银二百万两?”金忠心里卷起万丈波澜。 这江西是来对了。 太富了! 江西也不是粮食大省,也不是矿产大省,也不是食盐大省,还不靠海,哪来的钱呢? “大人,我家确实没有,但那大园子,却值二百万两的,我家只能把这宅子卖掉,把钱给大人。” 费鹤哭泣道。 金忠知道,这家伙在藏私。 他家里绝对有这么多银子。 哪来这么多钱呢? 金忠把费鹤扶起来,按在椅子上:“照这么说,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费鹤想一拳打死他。 哪有一家人,拼命勒索我家这么多金银的? “费兄,用这个眼神看着本督干嘛?心有不满?”金忠坏笑着问他。 “不不不!” 费鹤下意识要跪下:“大人,您是我家救命恩人啊!是活菩萨啊!” 他含泪哭着说。 这是真哭。 “费兄可抬举本督了,本督哪里敢和菩萨相提并论呢?”金忠对这吹捧十分受用。 费鹤说了一箩筐肉麻的吹捧话,嘴皮子都磨破了。 心里在流泪。 被人勒索,还得供着人家,滋味难受啊。 “费兄,本督是菩萨,心里感激本督就好了。” “把本督供起来,就太过了。” “本督十分好奇,咱家有什么发财的路子?” “能不能带着本督一起干呢?” 就这一句话,费鹤的脸色一僵,吹捧的话堵在嗓子眼,说不出来了。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既然都是一家人了。” “费兄就别藏私了。” 金忠笑道。 费鹤气得哆嗦:咋的,我家赚钱的生意也要抢走? “提督大人,学生也不敢隐瞒您,我家确实是做纸生意的,就靠着纸张,方有如今的家业。” 金忠反唇相讥:“做纸能做出几千万两的家资?” 费鹤还要绕圈子。 “本督是从宫里出来的。” “本以为见过大世面,但和您聊天之后,方知本督才是井底之蛙啊。” “是不是啊,费先生?” 金忠眼睛看着金饼,慢慢拿起来。 费鹤可不敢说,瞄了眼方位,想着怎么避开金忠砸他。 “说说,都是一家人,有钱一起赚嘛。”金忠笑着说。 费鹤不想说。 这时,费鹤的弟弟费鸾带着金子进来。 费鹤给金忠介绍。 费鸾不读书,在外面经商,还做土匪生意,附近的山头,都听命于他。 一声令下,就有无数山匪下山,把金忠千刀万剐。 “参见提督大人!”费鸾跪下行礼。 他是商人,可不是举人。 现在大明虽然舞弊频繁,却还不是举人能用钱买的,还没烂到那个地步。 “本督和你兄长,好的跟一个人似的,你也不要见外了。” 金忠说着,却没让他起来。 把玩着金饼。 发现这金饼上还有官印,仔细再看,这官印造得有点假呀。 而且,黄金是不允许流通的,并不是官方货币。 大明也没有这个官印。 金忠来了兴趣,谁会仿造官印呢?为什么要仿造官印呢? 这金饼有点意思。 “大人,都是成色十足的金饼。”费鹤以为金忠怀疑黄金纯度呢。 费鸾也不知道是该起来,还是继续跪着。 “这金饼是哪来的?” “是学生家中祖传的!”费鹤回答。 “你家十八辈祖宗也是大明人?用大明的官印?” 金忠那金饼给他看:“你当本督瞎啊?” 费鹤登时语塞。 啪! 金忠拿着金饼直接拍在费鹤的面门上。 费鹤惨叫一声,鼻血长流。 啪嚓! 金忠嫌脏,丢在地上。 “说实话!” “真是祖上传下来的,这官印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啊!”费鹤捂着鼻子,疼啊。 金忠却又拿起一枚金饼。 费鹤吓得站起来,捂着鼻子后退几步:“大人,咱们都是一家人了,别用这个,疼啊。” “你说!” 金忠跟费鸾说。 费鸾赶紧低下头,死太监,老子让你出不了吉安府! 啪! 金忠直接用金饼拍他的脑袋。 费鸾眸中凶光一闪,凶厉地看了金忠一眼。 “你想杀本督?”金忠站起来,一手按着他的肩膀,一手狠狠将金饼砸在他的脑袋上。 “来啊!” “你动本督一下试试!” 费鸾凶,金忠比他更凶。 啪!啪!啪! 金饼狠狠砸在费鸾的脑袋上,鲜血暴流。 费鸾被砸懵了。 本来还想反抗的,被砸了几下,整个人晕乎乎的了,而且鲜血不停往下流,整张脸上全是血。 啪嚓! 金忠退出几步,狠狠把金饼砸在他的脑袋上。 费鸾被击倒了。 脑壳明显凹陷下去。 人也废了,进气少出气多了。 “大人,这是学生亲弟弟呀!”费鹤满脸惊恐。 “怎么?你也想跟他去作伴?” 金忠冷笑:“再提醒你一遍,费鹤,本督是锦衣卫提督太监,是皇爷贴心人。” “本督有密奏的权力。” “别以为你费家是吉安府的土财主,在本地为所欲为。” “怎么?你能挡住虎豹军?” “哼!本督一纸调令,就能命令吉安府卫所,平了你费家!” 金忠又拿起一个金饼,直接砸向费鹤。 费鹤不敢躲,被砸到了胸口,痛得咳嗽。 “别说是你弟弟,本督就算把你满门杀了,你敢说个不字?” “你算个屁啊!” 金忠慢慢坐下,又拿起一块金饼:“说,金饼是哪来的?” 虎豹军驻扎在龙虎山上。 正在整饬江西卫所,建立江西军。 这就是金忠最大的底气。 看看谁敢反? 费鹤吓得跪在地上:“学生知罪……” “别废话,说正事。”金忠用金饼瞄他。 “能不能让人救治学生的弟弟。”费鹤哭泣道。 “看你说得快不快了。” “若慢了,他的死就是你造成的。” “是你!” “把你自己亲弟弟拖死的!” 金忠冷喝:“说!” 费鹤也想雄起啊。 但江西可不是广西,他家也不是土司。 他家里的家丁几百人,土匪也就几千人,真打仗的话土匪全都逃之夭夭。 用脑袋打虎豹军啊? 就算杨信是猪,打过了,难道整个费家十几万人不要了? 他清楚,太监就是索财。 破财免灾便是。 “在莲花山下有一个金矿,这些金子都是从那里得来的。” 费鹤说了。 刚开始金子挖出来,流通到市面上,买家不认。 他家就想个辙,烙印上大明官印,金子反而加价卖出去,那些蠢货以为是国库流出来的呢,花高价买回家藏起来。 “莲花山?是栗传寨?那是土司的地界啊!” 金忠对江西地图了如指掌。 “是,是。” 怪不得呢。 原来江西有金矿啊。 金忠森然的眼神看向他。 费鹤跪在地上:“大人,这金矿学生家里愿意全部交给大人,所有出产的黄金,都交给大人,学生家里一分不要。” 那费家可太富了。 一个金矿都看不上。 “你家究竟有几个金矿啊?”金忠小声问。 费鹤登时变了颜色:“就一个,就一个。” “小声告诉本督,本督不传出去,几个?”金忠又拿起金饼。 都说太监喂不饱! 费鹤真的领教过了。 他磕头:“大人,真的只有一个啊,若大人不信,可派人去搜整个吉安府,只有这么一个金矿啊。” “本督不信。” 啪! 金饼狠狠砸在费鹤的脑壳上。 费鹤被砸晕了。 “吉安卫所到了吗?”金忠厉喝。 “回提督,已经到了!” 金忠来江西,只带着一个心腹,叫霍亮。 “围起来!” 霍亮却道:“提督,这费氏势力十分庞大。” “吉安卫所究竟是听命于大明,还是听命于费氏,都未可知。” “标下猜测,大人调动吉安卫所,恐怕已经被他们知道了。” “若大动干戈,对咱们不利。” 霍亮是有脑子的。 “你有什么办法?”金忠问。 霍亮拱手道:“提督,咱们既然是来索财的,自然收了钱财便走,不要大动干戈。” 金忠看着他。 霍亮面色坦然。 “就依你,你带着本督令信,去龙虎山,调杨信来。”金忠脸上露出恶笑。 锦衣卫在江西的第一把火,就要烧起来了! 文官的根子,在江西! 而在甘肃。 寇深正在议事。 甘肃左都督范瑾、总兵王玺、镇守太监覃礼,全都在。 “督抚大人,这些俘虏,全都贬为军户!” 王玺搓着手,满脸兴奋,这回不缺人了。 “瞧你这点出息。”范瑾冷笑。 “你好,你昨天晚上都没睡觉,不就想着把人留在甘肃都司这边嘛!”王玺反唇相讥。 “本来就是嘛,像平凉、巩昌都不缺人嘛,就咱们这边都司缺人。” 寇深摆摆手:“都别吵了,人口暂时不往内地迁了,哪怕是临洮,也比这边富裕。” “就安置在甘肃镇里。” “甘肃镇恐怕也要撤镇为府了。” 王玺笑道:“那是好事呀,改为凉州府就好了,人也不缺了,只要能开垦出足够的耕地来,就能吃饱饭了。” 范瑾脸色一紧。 西北为什么荒凉? 就是吃不饱肚子嘛。 曾经最富饶的关中之地,不也成了黄土高原了? “中枢既然划分新省,就不会短了吃穿的。” 寇深道:“当务之急,是兰州卫北推,重修外长城。” “陛下定兰州为治所,就必须要守住外长城,才能守住兰州。” “其次,是重建西宁卫。” “再和朵甘借地,南推疆域。” “快要入冬了,今年肯定不能再打仗了。” “本督抚以为,入冬之前,要做好两件事。” “其一,和朵思都司去谈,朵思擅自撤都司,改为宣慰司,令朝堂极为不满。” “如今我大明在漠北节节胜利的消息,也已经传到了朵思,甘肃要派使者去朵思,和朵思交涉。” “其二,根据俘虏供述,秃巴思部洗劫了吐鲁番。” “本督抚已经请奏圣上,万望陛下允准甘肃出兵吐鲁番。” 众人一愣。 谁也没想到,寇深还想打仗。 吐鲁番是富饶,但中间夹着朵甘都司和哈密,出兵容易,占领难。 “督抚大人,咱家愿意走朵思一趟,会一会这朵思的寨官!” “问问他们,为何撤都司,改为宣慰司?” “是要造反吗?” 一直不说话的覃礼忽然说道。 覃礼也想立功。 不想在这荒凉的甘肃吃沙子了。 “好,就请覃公公劳动一趟。”寇深笑道。 覃礼回礼。 “督抚大人,您想出兵吐鲁番?那哈密王会答应吗?”陶瑾讶异问。 因为大明和吐鲁番中间还隔着哈密呢。 旋即,陶瑾就明白了:“大人是想假道灭虢?” 借哈密的道,把哈密给吞了? 寇深笑道:“哈密疲弱,吐鲁番强势,以前哈密仗着瓦剌的势,现在瓦剌往西走,哈密就成了一颗糖果,我们想吃掉就吃掉。” “可秃巴思部并没有吃掉哈密。” 陶瑾这就外行了。 哈密王那可是也先的外孙! 借拓跋元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打哈密啊! 大明就不一样了。 “可惜了,今年快要入冬了,怕是这仗打不成了!”王玺苦笑。 “无妨,就算不打,咱们也要开关收拢土、哈人口入关。” “督抚大人,若是收进来一些探子,可就要泄密了呢。”范瑾道。 “凭借朵思、吐鲁番、哈密那些散兵游勇,能是咱们的对手?” 寇深反问:“让他们看看咱们的实力,反而能震慑他们!” “甘肃贫瘠,要多多收拢人口进入甘肃,才是正事。” 寇深上书中枢。 而在河套。 和甘肃的喜气洋洋不一样,范广垂头丧气的。 俘虏都被勒索走了。 宁夏正在筹建,原杰快要忙疯了。 他不理解,中枢为何让寇深做两省督抚? 按理说,他原杰应该是宁夏督抚啊。 好在寇深把宁夏交给原杰来管,他几乎不插手。 他收到消息,山西移民,正在往宁夏来。 还有京畿移民。 多是被开革出来的宗室,全都姓朱。 这些可都是宝贝啊。 他们起码有知识有文化。 西北文脉衰微,虽然皇帝数次强迁,但仍是沧海一粟。 原杰不断上书朝堂。 西北什么都缺。 缺人才、缺物料、缺人、甚至水都缺,没有不缺的。 求中枢多多调拨。 而在中枢。 朱祁钰住在永和宫里。 “爱妃,你是说,这腹中的孩儿是男孩?”朱祁钰喉咙发干。 谈允贤是医者,她最清楚脉象。 如今怀孕三个多月,虽然无法百分百确定,但几乎可以肯定,是个男孩。 “陛下,如今臣妾有三成把握。” “等五个月时,臣妾就有六成把握。” “七个月,臣妾就有十成把握。” 谈允贤不敢把话说得太死,展颜笑道:“如今臣妾怀胎三个月,从脉象、吃食习惯来判定,应该是男孩。” “好,哪怕有三成把握,那也是好的!” 朱祁钰猛地扫视伺候的宫人:“任何人不许传出去,若传出去丝毫,小心你们九族!” “奴婢等遵命!”永和宫伺候的宫人全都跪在地上。 “都出去!” 等宫人全部退出去,朱祁钰才道:“爱妃,以后这等事,不能当着宫人的面说,人多口杂,对孩儿不利。” “陛下,臣妾知错!”谈允贤也明白过来了。 她受孕后,从未见过唐贵妃。 因为皇帝不许她见。 四个受孕的嫔妃,彼此不允许见面。 所以,谈允贤也不知道唐贵妃腹中胎儿是男是女。 “不要行礼,快起来。” 朱祁钰把她扶起来:“等你诞下龙嗣,朕就封你做皇贵妃。” 越过贵妃,直接做皇贵妃。 谈允贤眸中却闪过一丝不满。 若她先诞下长子,为什么不能做皇后? “这后宫并不平静,暂时……朕不打算设皇后之位。” 朱祁钰在防着嫔妃。 她们为了让自己儿子登基,万一让孩子早产呢? 就算这个孩子死了。 只要某个人成为了皇后,她的儿子就是嫡子,第二个儿子就能顺利登基了。 后宫里,什么事都会发生的。 千万别把女人想得多善良,男人有多坏,女人就有多坏,都是人,不分男女。 “陛下……”谈允贤不明所以。 朱祁钰拉住她的手:“爱妃,你该知道,皇太后的心,不在朕身上,朕要提防着冷箭。” “两宫太后关系不睦,彼此勾心斗角。” “还有个常德在中间裹乱。” “还有那些公子哥、贵女们,这宫里实在太乱了。” “所以呀,朕暂不设皇后,是为了你们好,等皇太后薨逝,后宫彻底整饬完毕,朕自然要设皇后的。” 谈允贤的脸色稍微好看些。 皇后的儿子,才是嫡子,才是太子。 “云燕就是皇贵妃,你也是皇贵妃,位分不比她差,朕对你们都是一样的。”朱祁钰在笑。 但是,依着皇帝的性子。 怕是要把诞下男婴的妃子,都封做皇贵妃的。 那皇贵妃就不值钱了! 物以稀为贵,都是一样的,值什么钱? “好了,睡吧。” 因为有了身孕,不能同睡一榻。 朱祁钰倒是睡得香甜。 谈允贤却辗转反侧,睡不着。 谁不想坐上那个位子呢? 看看诸王,再看看皇帝,天壤之别啊。 梦里,她梦到了自己的儿子,被唐云燕的儿子杀掉了…… 她从梦中惊醒,捂住小腹,脸色发白。 “怎么了?”朱祁钰也醒了。 “陛下,无事。” 朱祁钰却来到她的塌上:“怎么坐起来了?可是哪里不舒服了?宣太医来看看?” “臣妾做了噩梦,不碍事的,您朝务繁忙,还是多睡一会吧。”谈允贤不敢将梦中事告诉皇帝。 “嗯,朕揽着你睡一会。” 朱祁钰作息时间严格。 暖玉在怀,睡得更香。 但他发现,谈允贤一直没睡,起床时问:“可是想娘家人了?朕让你母亲、姊妹入宫,伴着你一日。” “陛下不必……”谈允贤眼睛发红。 朱祁钰明白,谈允贤还在惦记着皇后之位呢。 若让先诞下子嗣者,当皇后。 怕是这四个孩子,都得夭折。 他千盼万盼的大好局面,还会葬送。 他决不允许! “让你母亲入宫,多多安慰安慰你,孕期不稳定是正常的,朕把你父亲也诏回京,让你随时能见到。” “陛下……” 朱祁钰摆摆手,走出寝殿:“就这么定了。” 谈允贤看着他的身影。 竟忍不住想哭。 他骗了我! 在他心里,只有江山社稷! 没有其他! 他答应过我的,谁生下第一个儿子,谁就是皇后,这个孩子就是太子! 可他食言了! 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在给自己画饼! 让她生儿子。 生出来后,又变了! 他心里,难道就一点都不在意我的感受吗? 和她一样哭泣的。 有唐贵妃、庄妃和敬妃。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210章 鸡同鸭讲,这些人都是漠北王让杀的呀,跟奴婢有什么关系? 漠北王府。 孙太后贴身伺候太监王政传懿旨口谕。 “什么名单?”朱祁镇满脸懵。 “漠北王,这是圣母皇太后的口谕,奴婢可不知道。”王政是新补入仁寿宫的太监。 算是孙太后的心腹,但并不十分牢靠。 其人嗜酒好赌,几次宫中查赌,都被孙太后隐瞒下来,所以王政对孙太后还算忠心。 朱祁镇知道了,这是那个废人的把戏! “去禀报太后,说朕……本王不知道!”朱祁镇拂袖而去,关闭房门。 那个废人要有儿子了! 本王的皇位,岂不彻底没希望了? 朱祁镇看着这简单得不像话的正殿! 本来南宫也是富丽堂皇的,都好东西都被那个废人收走了! 只留下孤寂的房梁! 连伺候的人,都越来越少! 朕就是个囚犯! “请漠北王开门!”一道冰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朱祁镇心头一跳,是许彬。 这条本来是他的狗,但被阉了之后,竟倒向了那个废人! 养不熟的白眼狗! 该死! “本王累了。”朱祁镇插上门,直接进内堂睡觉。 他也悲催,身边连个伺候的宫人都没有。 都被赶出宫不说,很多事情都靠自己动手。 嘭! 朱祁镇还没躺下。 房门就被踹开了。 许彬虎着脸进来,跪在堂前:“请漠北王遵从圣母懿旨!” 嘭! 朱祁镇窝心一脚,把许彬踹翻,怒吼吼道:“滚出去!” “请漠北王遵从圣母懿旨!”许彬爬起来。 朱祁镇又踹了一脚。 许彬又爬起来,正色道:“请漠北王遵从圣母懿旨!” “你到底是谁的狗!”朱祁镇暴怒。 “奴婢是天家的狗。”许彬说这话的时候,眼中充满怨毒。 我从好好的文官,变成了太监。 不就是因为您吗? 我亲爱的太上皇! “本王也是天家!” 朱祁镇暴跳如雷:“你岂敢逼迫本王?” “请漠北王遵从圣母懿旨!”许彬又规矩跪下,像复读机。 “滚!” 朱祁镇踹不动了,气喘吁吁。 许彬还要说话,朱祁镇嘶吼:“本王让你滚!出去!本王不想听到伱的声音!” 但许彬不动弹。 “好,你不走,本王走!” 朱祁镇实在没辙,他不能杀人,不能授人以柄。 结果,他刚走,却被许彬抱住一条腿:“请漠北王遵从圣母懿旨!” “你没完没了了?”朱祁镇凶性上来,一脚踹在许彬的身上。 许彬还重复这句话。 “你这条不听话的狗,本王踹死你,踹死你!” 朱祁镇不停踹他。 累得气喘吁吁,有些站不稳,想扶着墙壁,但距离墙壁很远。 许彬脸上、身上都是脚印。 还是重复这句话:“请漠北王遵从圣母懿旨!” 话音方落,顺势一带。 噗通一声,朱祁镇失去平衡,啪嚓一声摔在地上。 朱祁镇被摔得七荤八素,脑子嗡嗡作响,完全没想到,许彬敢放倒他? 指着许彬:“你、你敢伤害本王?” “奴婢不敢伤害王爷!是王爷没站稳摔倒了,和奴婢无关!”许彬却还抱着他不放手。 “松开本王!你给本王滚!滚!” 朱祁镇觉得五脏六腑都痛。 但看见许彬,心里更痛。 气得暴跳如雷。 许彬立刻松开大腿,然后欺身而上,跪在了朱祁镇的腿上:“请漠北王遵从圣母懿旨!” “你、你……下去!下去!” 朱祁镇腿抽筋了。 关键这个姿势……恶心。 许彬却看着他,模样十分气人:“请漠北王遵从圣母懿旨!” “你能不能闭嘴!” 朱祁镇被这句话折磨发疯了:“本王也是天家,圣母是本王的亲母!本王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轮不到你个太监指手画脚!” “请漠北王遵从圣母懿旨!”许彬更拧。 “来人,把他杀了!把他杀了!”朱祁镇指着许彬,恨本王手脚无力。 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这个该死的奴婢欺负本王手无缚鸡之力! 嘭! 许彬更狠,一头磕在朱祁镇肚子上。 朱祁镇痛得想弯曲起来,但身上压着一个人呢,根本起不来,他不得不平躺。 腹部更痛了! 这个老头练铁头功了吗? “请漠北王遵从圣母懿旨!” 嘭! 许彬又一头磕在朱祁镇肚子上。 王政进殿一看,不忍直视:多疼啊。 朱祁镇竟觉腹中翻涌,像是什么东西要返上来一样。 “你、你别磕了……” 嘭! 许彬又一脑袋磕下去。 朱祁镇终于忍不住了,一张嘴,喷了许彬一脸。 “本王哪来的什么名单!没有啊!本王去哪给她!”朱祁镇胃里舒服了,但是味道难闻啊。 “奴婢不信。”许彬说话更气人。 关键他唾面自干,脸上的恶心玩意儿,就这样挂着。 也不拿下去。 也不擦擦脸。 结果…… 嘭的一下,他一头磕在朱祁镇肚子上,脸上的恶心玩意儿,全都蹭在朱祁镇身上了! “啊啊啊啊!本王要杀了你!”朱祁镇发疯了! 这时,王政缩头缩脑的进来,刚巧看到这一幕,也觉得胃中不适。 “快,快来救本王!”朱祁镇看到了王政。 王政掉头就跑。 这种事,可不能瞎看,有点恶心。 “回来,你回来!” 朱祁镇眼泪流了出来:“抽筋了,真抽筋了,你起来!起来,有话好好说,真抽筋了……” “请漠北王……” 这话就像魔咒一样,朱祁镇怒吼:“闭嘴!本王没有什么名单,没有!” 嘭! 许彬狠狠用脑袋撞他的肚子。 那恶心的玩意儿,又沾到许彬的脸上了。 然后又磕一下。 又蹭回去了。 朱祁镇惨叫个不停。 这时刘夫人、周夫人等人全都过来,场面不忍直视。 “救我啊!”朱祁镇脸上全是鼻涕眼泪,十分狼狈。 尤其是蟒袍的胸口上,那一滩,实在是精彩。 “好个狗奴,快点起来!”刘夫人是真的关心朱祁镇,也不嫌弃他埋汰。 嘭! 许彬却狠狠用头撞朱祁镇的腹部。 朱祁镇两眼一翻,差点晕厥过去。 刘夫人等人赶紧把许彬拉开。 好在许彬岁数大,换做壮汉,这几个头,肯定把朱祁镇送去西天了。 周夫人给朱祁镇顺气,把朱祁镇扶起来:“养不熟的白眼狗,本王对你这么好,你却反咬本王一口!” “请漠北王……” “闭嘴!” 这话仿佛是魔咒,朱祁镇一听就暴跳如雷:“把他的嘴堵住,不许他说话!” 许彬嘴巴被堵住后,则朝着朱祁镇流泪。 “你个白眼狗还知道哭?” 朱祁镇爬起来,扬手几个耳光,甩他脸上。 又觉得身上恶心,赶紧脱了蟒袍,罩在许彬的身上:“你喜欢,就让你闻着去吧!” 许彬则有话要说。 呸! 朱祁镇一口痰吐他身上:“狗东西,憋死你!” “你们,把他丢出去,本王永远不要见到他!” 许彬却疯狂摇头。 王府伺候的太监实在不多,不到十个。 被叫来,把许彬绑起来,丢出去。 而王政却跪在门口:“请漠北王遵从圣母懿旨!” “你个狗奴,还敢回来?” 朱祁镇气坏了,冲上去就是一脚。 王政应声栽倒,却还是坚持道:“请漠北王遵从圣母懿旨!” “你有病吗?为什么只会说这样一句话?” 朱祁镇一听这话,就想杀人。 王政爬起来,哭着说:“漠北王,今日完不成懿旨,奴婢就不准回宫!” 话音方落。 在漠北王府伺候的宫人,全都过来跪下,不停磕头:“请漠北王遵从圣母懿旨!” “你、你们!都反了不成!” 朱祁镇指着他们,怒不可遏。 “这是都知监许提督的命令,若漠北王不遵懿旨,就打死我们这些奴婢!”王政磕头。 朱祁镇明白了,是那个废人的手段! “本王没有什么名单!没有!你们就算把头磕破了,也没有!”朱祁镇爆吼。 可是,宫人都在磕头。 “都反了不成!” 刘夫人叱骂:“连漠北王的话都敢不听了?都起来!不许再说这句话了,听到了没有!” 她就是原来的刘敬妃。 心里是向着朱祁镇的。 “谁这么大的威风啊?” 吱嘎! 漠北王府打开角门,许感慢慢走进来:“这不是刘夫人吗?怎么?训斥奴婢呢?” 刘夫人看到他,惊惧地后退几步。 “哟,怎么还被绑着呢?” 许感看见被绑着的许彬,登时笑道:“啧啧啧,瞧瞧这脸上,怎么这么脏呢,在唾面自干呢?” 许彬被解开后,匍匐在地上:“奴婢无能,不能劝说漠北王遵从圣母懿旨。” “废物!” 许感也不难为他了,毕竟岁数这么大了。 皇爷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就留他一条狗命。 “奴婢知错!”许彬跪到一边去。 许感则慢慢走下台阶,走到朱祁镇面前,恭恭敬敬行礼:“奴婢参见漠北王!” “滚!”朱祁镇别过头去,不想看他。 许感则笑了,慢慢转过头,看向在漠北王府伺候的奴婢,厉喝道:“一群废物!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拖出去,都杀了!” 那些宫人磕头求饶。 朱祁镇的王妃们惊恐万分,全都悄悄退到了朱祁镇身后。 毕竟许感是老朋友了。 “求本督有什么用啊?你们的命,在漠北王手里!” 许感慢慢转过头,向朱祁镇行礼:“奴婢请问漠北王,在哪里行刑呀?” “你,滚出去!”朱祁镇指着许感大骂。 “哦,漠北王的意思是,就在这里行刑呀!” “承蒙漠北王厚爱。” 许感躬身行礼后,转过头来厉喝:“都听到了吗?动手吧!” 都知监的太监抓出个宫女。 周夫人捂住嘴巴,这是她的贴身婢女。 “夫人救命啊,夫人救命啊!”那宫女向周夫人求救。 周夫人不敢说话。 眼巴巴地看着朱祁镇。 在这漠北王府伺候的宫人,都是贴身的,一旦被杀一个,人心就彻底散了。 倘若王府内再无人为他漠北王卖命? 他在府外有再多布置,又有什么用呢? “住手!”朱祁镇压住怒气。 “漠北王让快些,别让她痛苦,给她个痛快。”许感笑道。 啪! 朱祁镇狠狠一个耳光抽在许感脸上:“本王让你住手!本王看谁敢动!” 歘! 都知监的太监,一刀划开了宫女的脖子。 鲜血如注。 朱祁镇眼前一片殷红。 跪着的宫人,瑟瑟发抖。 王妃们惊恐地捂着嘴。 许感,竟敢在王府内杀人? “下一个!别让漠北王等得太久!” “漠北王不快,就得拿咱家撒气,咱家可交代不起!” 许感揉了揉脸颊,直接跪在地上,磕个头道:“奴婢杀得太慢,请漠北王恕罪!” 又一个宫女被拉上来。 那是刘夫人的贴身婢女。 刀刃放在她的脖子下,她惊恐大喊大叫。 鲜血,溅起来。 又一个人没了。 朱祁镇终于回过神来,一脚踹翻许感:“本王让你停下,停下!” “漠北王让大家快点?都聋了吗!都快点!”许感爬起来,又跪下。 “你听不懂本王的话吗?你个死太监,听不懂人话吗?本王让你别杀了!”朱祁镇暴跳如雷。 “奴婢知错!” 许感磕个头后,森然地看向都知监太监:“都聋了吗?没看见漠北王生气了!再手慢的,也都拖出去砍了!” “本王让你别杀了!” 朱祁镇越说,死的人越多。 眨眼之间,七八个老太监都被砍了。 “本王手上没有什么名单,真的没有!”朱祁镇自己都崩溃了。 连王府内的奴婢都保不住。 谁还会信他? 他还有可能登基吗?有吗? “都听见了吗?漠北王发怒了,一起动手,全都杀了!”许感厉吼。 然后又磕头请罪。 这是鸡同鸭讲。 所有宫人都被拉出来。 刀架在脖子上面。 许感则看向朱祁镇,仿佛在说:没事,奴婢杀完了,还有王妃呢?您女人多,死几个也不心疼。 “本王给你!” 朱祁镇惨笑几声,走进内堂,把阁部重臣名字都写上,然后交给许感。 许感刚要看,朱祁镇厉喝:“你敢看?打开试试,你主子得先撕了你!” 许感觉得这张纸很新,像是假名单。 但真的不敢看。 他慢慢回头。 歘! 刀刃划破脖子的声音。 “你怎么不守信用!”朱祁镇爆吼。 他亲眼看到,很多张熟悉的面庞,倒在血泊里。 整个漠北王府,只有许彬一个活着的奴婢。 所有奴婢,都死了! 许感慢慢站起来:“这都是漠北王的吩咐呀,奴婢只是听命行事罢了!这回可全了您的心愿了。” “你、你……无耻!” 朱祁镇憋了半天,最后只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和漠北王比起来,奴婢是小巫见大巫。” “毕竟您一动手,可是几万几万的人死呀,前赴后继的。” “瞧瞧奴婢这张嘴,净说什么大实话?” 许感使劲扇自己两个耳光,然后磕头:“求漠北王恕罪!” “本王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朱祁镇死死盯着他,要是眼光能杀人得多好。 “谢漠北王夸奖,奴婢就不打扰漠北王了。” 许感又磕个头,行礼。 慢慢退下。 又想起什么,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奴婢将漠北王的府邸弄脏了,却无暇收拾,只能求漠北王见谅。” 嘭! 角门开启,又关闭。 留下漠北王府满地尸体。 朱祁镇看着那些张熟悉的面庞,一会笑一会哭,人似乎是哭了。 许感入宫禀报。 而在江西,龙虎山。 龙虎山属于广信府,算是广信府、饶州府、抚州府三府交界。 杨信正在山上练兵。 以龙虎山为根基,辐射三府,在三府境内剿匪。 一面剿匪练兵,一面整饬江西卫所。 他先将宁王府军和靖江王府军控制在手,优胜劣汰后,并入虎豹军,然后再整饬卫所。 正一道北迁之后。 此地仍是道教总坛,来参拜者不计其数。 杨信可不敢招惹道君老爷,虽说是在龙虎山练兵,其实是在山下,山上的东西他一点不敢乱动。 虎豹军人数暴增到了两万六千人。 多是江西本地匪类。 他本想释放为民。 但马瑾却说,当过土匪的百姓,是不会当农民的。 干脆,放在卫所里养着,等虎豹军回京后,将这些人拆分出来,移到关外去。 杨信不敢擅自做主。 上书朝廷,得到皇帝御批。 准许扩大虎豹军,人数不限。 剿匪越多,虎豹军随之壮大,但虎豹军也不能良莠不齐的吸收,就将一部分人移去了湖广。 湖南湖北因为这些人,吵到了朝堂上去。 杨信看得热闹。 “总兵大人,锦衣卫提督大人有密信来报!”简陋的江西总兵衙门,霍亮匆匆赶到。 拿出密信和调令。 “地图拿来!”杨信不敢怠慢。 金忠是锦衣卫提督,更是陛下的心腹,绝不能有失。 “霍大人,我军抵达梅林,最快要三天时间。”杨信让人清点船支。 江西号称水乡,水路四通八达。 张善就在鄱阳湖岸的都昌,督建造船厂。 “越快越好!”霍亮苦笑。 而在梅林。 金忠住得好睡得香,天天都有美人相伴,各种意想不到的玩意儿,供他娱乐。 他个太监都沉醉在温柔乡中了。 “银子准备好了吗?”金忠觉得十分疲惫,像是昨天做了重活,今天昏昏欲睡。 但昨天开了宴会,庐陵各路士绅都来拜访。 宴会之后,他们好像用了一种草药,难道是御米? 御米,是宋朝宫廷对一种药物的特殊称呼。 如今叫乌香。 金忠出自皇宫,他是知道乌香的。 敬妃娘娘就常年用此药,导致其人面如缟素,状若疯魔。 他登时打了个激灵。 这个费鹤莫不是用乌香害他? 算算时间,虎豹军应该到了! “回大人,已经准备好了,先给您二百万两银子。”费鹤天天陪吃陪玩,人都瘦了,精神着实不错,脸上的伤也好了。 金忠觉得身体紧,哪里都难受。 费鹤却道:“大人是否身体不适?” “嗯,本督疲乏,你退下吧。”金忠知道,自己中招了。 肯定是乌香! 这个费家,不简单啊。 大明没有乌香,皇宫里的乌香是通过海外贸易,朝贡给大明的。 这不恰恰说明,费家的钱,是从海上赚来的嘛。 “都滚出去!” 金忠不让女人留下。 他觉得浑身很冷,很难受,特别渴望。 “应该毒素不深吧?” 金忠凭意志力忍着。 他亲眼看到过,敬妃娘娘因为用了乌香,后果多么可怕。 园子外,费鹤脸上挂着笑。 “爹,咱真给那个死太监那么多钱呀?”费纶小声问。 “你怎么说话呢?不要命了?” 费鹤脸色一紧。 “爹,你怕什么?他用上了那东西,以后还不乖乖听命于咱们?”费纶满脸不屑。 “那是锦衣卫提督,你脑子进水了?” 费鹤瞪了蠢儿子一眼:“以后嘴上有个把门的,不要什么话都乱说,要掉脑袋的!” “切,这偌大的吉安府,谁能动得了我们费家啊!谁敢啊!”费纶满脸不屑。 整个吉安府,都是他费家的天下。 曾经的首辅陈循厉害吧? 家乡有事,不还得他们费家出面摆平? 这吉安府,皇帝的圣旨都没有费家一个屁管用。 “不好了,家主大人不好了!” 却在这时,家丁急匆匆跑进园林,急得摔倒在地上。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没个正形!”费鹤摆出家主的架子。 “军队!” 家丁惊恐道:“不知道哪来的军队,把咱们家给围了!” “军队?” 费鹤吓了一跳,下意识看了眼金忠的房间。 “你干什么去啊!”费鹤发现儿子往外跑。 “爹,我先出去躲躲!过些日子再回来!”费纶害怕,想翻墙出去,去别家躲躲。 “不孝子,没用的东西!” 费鹤一边骂,一边追着,也想出去躲躲。 可是,费府上下都收到消息,纷纷涌出来,把他拦住了,都问出什么事了。 却在这时。 有兵丁翻墙进来,为首的剑眉入鬓,面容冷厉,一身总兵官袍,跨步进来。 “大人,那个就是费鹤!”霍亮指给杨信看。 杨信抽出腰刀。 后面跳进来的兵卒,全都抽出腰刀,朝着费鹤等人走来。 费府上下跪在地上:“饶命啊!” 有兵卒去开门,遇到家丁阻拦,挥刀直接砍杀,打开大门,顿时涌进来上千兵卒。 “你就是费鹤?”杨信居高临下地看着费鹤。 费鹤满脸懵。 这是哪来的军队啊? 肯定不是吉安府的,也不是江西的,口音不对。 难道是,驻扎在龙虎山的虎豹军? “提督大人在哪?”霍亮喝问。 费鹤一怔,指了指那个园林里的房间。 他心里后悔,他见过霍亮,这几天霍亮消失,他问金忠,金忠说去南昌办事了,他也起疑心。 “把费家人全都集中起来,本总兵一个一个审问!”杨信紧绷着脸。 霍亮则进园林里找金忠。 发现金忠神色萎靡,脸上有血,像是自己挠的。 “提督!”霍亮一惊。 金忠摆摆手,擦了擦脸上的血:“本督没事,可是杨信来了?” “是!”霍亮把路上的经过,简单描述一下。 “扶本督起来!” 金忠吐出一口浊气,强提起精神:“走,去看看。” 当看见金忠出来,杨信起身行礼。 “见过杨总兵!” 金忠面色惨白,勉强笑道:“让总兵见笑了,本督偶感风寒,没什么大事,是不是啊费先生?” 费鹤知道,灭顶之灾来了! 他以为用上千万两银子,已经喂饱了金忠呢。 却不想,金忠早已去调兵。 从一开始,金忠就没想过善了。 让费鹤想不通的是,一个太监不要钱,要什么呢? “大人,这小子想翻墙逃跑!被标下抓回来了!”有兵卒将费纶摔在地上。 费纶惨呼,面露绝望。 “逃?往哪逃啊?” 杨信冷笑:“本将率两万大军而来,整个江西姓费的,都被围起来了,你能逃哪去?” 费府上下一片惊呼,都觉惊恐。 费鹤脸色一白:“大、大人,我家犯了什么罪啊?” “犯了什么罪?你还用问本将吗?”杨信反问。 “可、可……”费鹤看向金忠。 金忠却朝他露出诡异的笑容:“费先生,你就是这样报答本督的?是吗?” “来人,把这个小子,凌迟!” 金忠指着费纶。 费纶惨呼:“跟我没关系啊,要凌迟,凌迟他啊!” 他指着他亲爹说。 “畜生!”费鹤厉喝。 金忠乐了:“原来你家也有败家子啊,你过来。” “本督问你,你家是做什么生意的?” 费纶蠕了蠕唇。 却有个老头在咳嗽。 金忠勾勾手指,把他拖出来:“你咳嗽什么?” “回大人,小老儿嗓子不好。”那老头叫费如俭,长费鹤两辈,费鹤得叫他爷爷。 “嗓子不好?” 金忠给霍亮使个眼色。 霍亮则捏开费如俭的嘴,把刀柄塞进去,然后使劲往里面捣。 很快,就有鲜血流出来。 费如俭还在挣扎。 但霍亮按住他的关节,让他动弹不得。 “见笑了,一点小手段。” 金忠朝着杨信拱手,旋即俯视一周:“还有谁嗓子不好,本督给他治治!” “本督妙手回春,你们看看,他的嗓子是不是被本督治好了?” 霍亮松开了费如俭。 费如俭倒在地上,嘴里发出“哈哈”的声音,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嘴里不停涌出鲜血。 费纶被吓傻了,这手段太狠了。 “说吧。”金忠朝着费纶笑道。 “小、小人不知道!”费纶想说,但又不敢说。 “不知道也是罪呀。” 金忠扶着块石头,强撑着:“费先生,你给本督用的药,还有了吗?” “什么药?学生不知!”费鹤还嘴硬。 金忠看向杨信:“总兵大人,就劳烦你搜一搜了,把他家的奴仆都抓起来,不说的都杀了,说的留下!” 锦衣卫人少,没法做。 杨信不愿意沾手这种事。 他是军人,应该攻城夺寨,建功立业,而不是把时间浪费在这点小事上。 金忠压低声音道:“这个费家贿赂本督两千万两银子,一定是大案,办成之后,本督会向陛下报功。” 杨信吃了一惊。 两千万两啊? 还只是贿赂,那他家得有多少啊? 他立刻让人去办,很快,就搜出来一包黑乎乎的药。 “这是什么?”金忠问费鹤。 费鹤满脸惊恐:“不、不知道!” “霍亮,抠一块,随机喂给费家人,问问他们,这是什么东西!”金忠有气无力 霍亮抠一块,抓住一个青年,就往他最里面塞。 他死死抿着嘴,不肯张嘴。 霍亮把嘴唇都撕出血了,他还是不肯张嘴。 嘭嘭嘭! 霍亮给他几拳,让他呕吐,然后把东西塞进他的嘴里。 “不、不,会死的!”这个费家人还知道这玩意会要人命。 “不准吐出来!” 霍亮够狠的。 捂住他的嘴,使劲晃他的头,逼他咽进去。 “接着喂。”金忠浑身不舒服。 “不要啊,会死人的!”每个人都非常抗拒。 “既然知道会死,为何给本督吃呢?”金忠闻到了这个味道,也想来一口。 “没有给大人吃过啊!” “还敢骗本督!” 金忠厉吼:“当本督没见过这是什么东西吗?” 金忠抓起来一块,抓起说话的那个人,直接塞进他的嘴里! “全都给本督喂了!” 金忠瞪着眼睛,凶厉地看着费鹤,一把捏住他的嘴巴,抠下一块黑东西。 费鹤不停摇头,十分抗拒。 “你们家都说没事了,那就都体验体验。”金忠塞进他的嘴里。 “哈哈哈哈!” 第一个吃这东西的忽然大笑起来,手舞足蹈,十分兴奋。 把杨信吓了一跳。 渐渐的,那些吃过这东西的人,都会发疯似的手舞足蹈。 “这、这是五石散?”杨信大吃一惊。 他是读书的,知道这五石散曾经风靡魏晋权贵,直到唐朝的孙思邈,竭力阻止使用五石散。 五石散之风,才渐渐消弭。 这等毒物怎么又出现在大明了? “五石散和这个比起来,五石散简直就是小儿科。”金忠也想吃一口。 但这东西不是吃的。 吃多了,会立刻死。 果然,第一个吃的,七窍流血而死。 手舞足蹈也就片刻功夫,人就死了。 量大了。 杨信目瞪口呆:“这是毒药!” “会上瘾的毒药!”金忠喘着粗气,要不是他意志力强大,怕是也跟着吃了。 “这么恐怖的东西,究竟是哪来的?” 杨信短暂震惊之后,恢复了理智:“他家似乎都知道,这东西会弄死人。” “提督,东西没了,有的人还没吃到呢!”霍亮手指头都是黑乎乎的,他下意识也想舔舔。 啪! 金忠一个耳光打在他脸上:“不想活了,快去洗了!” “谢大人救命之恩!” 霍亮是不由自主的去舔,这玩意好像有魔力。 费府园林里,不分男女,全都宽衣解带,手舞足蹈,开心大笑,一个个仿佛坠入魔幻世界。 虎豹军的兵卒都被吓到了。 这些人还是人吗? 杨信一把将费纶揪起来:“这东西是哪来的?” 费纶满脸惊恐:“海、海上。” “海上?哪个海上?你家是江西人,怎么去的海上?”杨信问完自己就明白了。 这个费家的钱,也都来自海上。 可海上怎么会用如此可怕的毒药呢? “这不是毒药。” 金忠帮他解惑:“这叫乌香,宫中便有,乃是药材,如果错误使用,就能令人上瘾,一日也离不得此物。” “陛下曾明言,决不许大明出现此物。” 杨信也博览群书,转瞬明白乌香的另一个名字。 “原来是毒花!” 杨信看着那一袋子,估计有几斤:“你们弄这么多干什么?来控制谁吗?” 金忠摆摆手:“杨总兵,交给锦衣卫吧,你带着军卒先出去。” 杨信欲言又止。 “本督是为了你好,知道太多对你不利,杨总兵。” 金忠知道,皇爷非常看重杨信。 要当做名帅来培养的人物。 不能沾染这些脏东西。 “谢大人关怀!”杨信行礼后退下。 “弓弩留下几把。” 金忠让锦衣卫番子们持弩:“本督指谁,便射杀!” 他随手一指! 一个正在欢跳的人,瞬间中箭。 但没射死,番子又补了一箭。 “费纶,本督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说说,你家的生意是怎么做的?上线是谁,下线是谁,一年收入多少?” 金忠看向费纶。 费纶浑身一抖。 “只要你实话实说,本督就宽恕你一家。”金忠有气无力。 费纶不敢隐瞒,全都招供了。 若把海商,形容成一个金字塔,费家只是中层。 江西手工业又极为发达。 尤其是纸业,江西纸便宜。 费家就做纸生意,但费家不亲自出海,而是卖给海商,他家只是工厂,以及收购商。 他家几乎垄断了江西的纸。 大批的纸张,从江西运到港口,然后再由海商外销。 但费纶说,最赚钱的还是景德镇的瓷器商人。 那一件劣质瓷器,在海外那都是价值连城,赚得不知道多少了。 还有垄断江西铁矿的商人,铸成铁锅,畅销海外。 费家和他们比起来,都是小意思。 算不上什么巨富。 金忠本以为,费家就是海商呢。 原来是原料商啊。 “和你家合作的海商都有谁?” 费纶报出几个名字,都是浙江商人。 审问了一个下午。 又从费家挑出几个人,单独审问。 又审问了其他支脉。 接连几天,都在审问。 而杨信是闲不住的,把人撒出去,在吉安府境内剿匪。 “费氏,统统抄家!” 金忠下达命令。 让锦衣卫着手。 “吉安府上下官吏,全部逮捕!一一查问!” 所谓官匪是一家。 这费家出事,官府别想跑,那些山里的土匪,也都是费家养的走狗,也活到头了! “不,整个吉安府所有人,全都要查!”金忠看谁都像是勾结海商了。 肃清吉安府的同时。 金忠将所有事实,写成奏章,送入中枢。 再抄送给马瑾一份。 而在宫中。 朱祁钰收到了朱祁镇的名单,嗤笑出声:“许感,你看看。” “奴婢不敢看!”许感心里咯噔一下,听皇爷的语气,就知道出事了。 冯孝递过来。 许感一看,眼前登时一黑:“奴婢这就再去索要!” “去要他也不会给的。” 朱祁钰目光微冷:“得让他知道怕,明白吗?” “奴婢明白!” 许感这回没去漠北王府。 而是从他夫人的娘家入手。 第一个拜访的就是周家。 净室房太监高得善叩见:“皇爷,该翻牌子了。” “去毛选侍那吧。” 朱祁钰没抬头,继续处置奏章:“这个欧信,可是一条过江强龙啊,这是要把广东搅得天翻地覆啊!” 冯孝小心观察皇帝的脸色,发现他带着笑。 这欧信简在帝心啊。 “传旨,告诉朱永、刘震海,全力配合欧信,朕要广东完全是汉人的!” “岭南再也不是蛮夷之地,而是成为我汉人的生存空间!” “再传旨方瑛,不要怕慢,一点一点把广西给朕犁清了。” 朱祁钰在司礼监批复的后面,用朱笔御批。 然后心满意足地合上。 又让伺候笔墨的太监拿来一本空白奏章,他用朱笔,笔走龙蛇,快速写完。 “盖玺,再加盖军机处大印,一并交给欧信。” 这是一道调兵密旨。 “再传旨方瑛,战后将手里的120万大军,移去浙江,沿途不许袭扰百姓,违令者斩,蛮人不许回头,违令者诛族。” “沿途卫所谨守城关,不许开城,不许迎广西军入城,一旦发现异动,可派兵征伐!” “令方瑛、陶成、朱仪亲自压阵,不许出错!” “奴婢遵旨!”冯孝把记下来的送去内阁,由内阁整理措辞后,传下旨意。 朱祁钰继续看奏章:“四川热死了人?唉!” “人力无法和上天抗衡啊。” “告诉何文渊,热死的人家免去三年税赋,再酌情给一些钱粮补贴。” 朱祁钰不愿意写。 就让乾清宫伺候的太监往后面加字。 越看越糟心。 他干脆站起来,去庭院里转转:“这九月的天也不凉快啊。” “皇爷,过了十月就好了。”冯孝知道,皇爷这是心烦意燥,不是天气的原因。 四川是督抚西南的重中之重。 绝不能有变。 “让何文渊给朕上密奏,朕要看。” 朱祁钰忽然问:“京畿的秧苗如何?” “回皇爷,尚能有收成,近来天气不错。”冯孝回禀。 “天下民心,就在肚子呀,肚子填饱了,心才能在大明这边。”朱祁钰背着手踱步。 却在这时。 有太监小跑着进来,看见朱祁钰,立刻跪下:“皇爷,辽东急报,是徐太监传来的!” 徐珵? 朱祁钰一把接过来。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211章 欧信杀官,供给大军的粮食去哪了? 徐珵奏章里,写着在辽东环境下,御米也照常生长,已经有早熟的御米,结出了果实。 还有详细的栽种经验,在不同地区,栽种的不同成果。 朱祁钰脸上露出笑容:“快,宣阁部重臣,都宣来!” “皇爷,皇宫快要落钥了。”冯孝提醒。 “无妨,正常落钥,到时候用吊篮放出去即可。” 朱祁钰继续看,后面是土豆和地瓜的栽种情况,基本可以确定,辽东能栽种土豆和地瓜。 徐珵还挪去吉林都司几盆,正常生长。 可见这几样农作物,是可以在北方栽种的,而且还耐旱。 但辣椒害怕特低温,挪去吉林都司的辣椒,有一棵冻死了,在辽宁的安然无恙。 徐珵还画了图,这四样农作物生长的各个阶段。 十分详尽。 正看着呢。 于谦等人陆续而入,于谦先到的,入殿行礼。 “都免礼,看看这个!” 朱祁钰递给于谦,说道:“这是徐珵,将御米、土豆、地瓜、辣椒四样农作物,在辽宁的栽种情况。” 于谦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若能在吉林都司栽种,应该也能在漠北栽种,根据徐太监的记录,这御米等三样,适合干旱寒冷的气候。” 胡濙也赶到,行礼后,和于谦一起看。 朝臣陆陆续续才到。 他俩看完,往后传阅。 “朕的梦境,要实现了!” 朱祁钰认真道:“在梦中,朕看到整个漠北,漫山遍野是金彤彤的御米。” “入冬时候,则从地里挖出土豆和地瓜,漠北的丁口,不亚于中原城市。” “朕早就说过,这御米三宝,会成为大明的命脉!” “陛下圣神文武,得道多助,方有神仙点示!” 于谦跪在地上:“微臣等肉眼凡胎,方不知陛下乃真神也!” “哈哈哈。” “朕虽未看清那指点朕的神仙是谁。” “但朕以为得道多助者乃大明。” “极有可能是太祖、太宗皇帝显灵,为大明指明未来路!” “等御米三宝结出果实,朕要开太庙,奉告于祖宗!” 朱祁钰就喜欢听文人吹捧他。 国之大事,在祀在戎。 “陛下,此乃大事,应该大办。”胡濙认真道。 “找个好日子,朕要奉告祖宗。”朱祁钰道。 传阅完毕。 “诸卿,朕打算明年在漠北推广种植,湖广、广西、云贵也可种。” 朱祁钰选的,都是荒地多的地方,不耽误米麦种植。 他已经迫不及待迎来盛世了。 “陛下爱民之心,天下皆知。” 胡濙拜服道:“但这御米三宝,乃是新鲜事物。” “一来朝堂缺乏种植经验,难以快速推广;” “二来朝堂没有多余的种子,想一口气推广全国,怕是需要些时间啊。” 朱祁钰道:“种子不成问题,今年结成的果实,就是明年的种子。” “但也不足以推广全国呀!”胡濙笑道。 朱祁钰恍然:“是朕着急了。” “只要能确定此物能在漠北种植,那么漠北、西北就都不缺粮食了。” “关中之地,可能再次繁荣起来。” “倘若漠北成为大明的粮仓。” “莫说光复蒙元疆域,就是囊括宇宙,朕也能做得到,哈哈哈哈!” 朝臣一愣,旋即笑了起来。 但都是苦笑。 士绅能控制地方,一靠政治关系,二靠土地钱粮。 倘若漠北真成为大粮仓,中原土地还会值钱吗? 一旦全国粮食产粮大量增加,老百姓能填饱肚子,就断士绅一臂。 会倒逼士绅,向资本家转移。 “诸卿,先不说远的。” “朕要整个辽宁,种满御米三宝。” “这御米,过于拗口,改名玉米便是。” 朱祁钰笑道:“明年普及辽宁,后年普及整个漠北,大后年则普及全国……” “三年,只需要三年,大明就不缺粮食了!” 说着,走到地图前。 “以前大明占据漠北,全靠中原输血,所以不得不放弃。” “这回不一样了。” “三宝在手,整个漠北就是朕的粮仓。” 朱祁钰目光看向西边:“朕要来了,你们准备好了吗!” 朝臣面容苦涩。 皇帝的心太大了。 天下朝臣喜欢宋徽宗这样的皇帝,兴趣爱好可称雅,好糊弄; 而天下百姓喜欢昏君,日子好过; 但后世之人,则喜欢千古一帝,因为说出去霸气。 但皇帝自己呢,谁不喜欢做昏君呢? “徐珵有功,赐铜符一枚,加授农业教谕。” 朝臣不明白,农业教谕是什么官职? “虚职,以后在国子监、讲武堂等地任职的高等教谕,皆授教谕虚衔,以资奖励。” 朱祁钰走到案前,拿出李瑾的奏报,递给于谦。 “李瑾说,和林往北,还有一部在草原上,不知是鞑靼还是瓦剌,但势力应该不小。” 今天收到的密奏。 朱祁钰道:“快要入冬了,今年先守住长城外的城池即可,不宜外扩,诸卿怎么看?” 您可算当一回人了。 “陛下圣明!”朝臣全都跪在地上。 “但物料要抓紧时间运输,尤其是西北,天天来催。” “广西参天大树遍地都是,而广西又贫困,正好给土人些生计,让他们砍伐树木贩卖。” “令商人收购,运去西北,当地官府买,钱从内帑出。” “热河若缺,也一并送去,城池要加速修建。” “至于平整土地的事,暂且不必做,要等玉米三宝实验出来,再行平整土地,推广种植。” 朱祁钰说到这里,停顿一下:“新建的城池,都由蒯祥亲自设计,再多派工匠和蒯祥学习,多多培育类似蒯祥这样的人才。” “朕打算在漠北修建二百座城池。” “东北再修建百座!” “这些城池,必须坚固,不要吝惜物料,务必坚固,彼此之间还要互为联系,彼此协防。” “在塞外的城池,必须做好兵临城下的准备。” “一层层防线,在城池构建之时,就要搞清楚,不要出现漏洞,有漏洞就有棱堡来填充。” “内阁要注意,每建造一座城池后,都要派人去核验。” “发现城池不合格的,参与建造者都有罪,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不要手软。” “内阁核验完毕后,要落印、归档。” “年底都察院和监察司会再次核准。” 说到这里,朱祁钰指着地图:“还有地名问题!” “你们看看这些城名,宁、定、安、思、抚、昌,要么就是南北东西,要么就图省事,在后面加个州字。” “以后起名的时候能不能用点心!” 朱祁钰提起这事就生气。 “臣等有罪!”朝臣跪在地上请罪。 觉得皇帝纯属没事找事,城池的名字,随便叫一叫就好了,何必如此追根溯源呢?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说白了,城池靠的是文化积累,不靠城池名字。 “陛下,每一处地名,都是遵循古名,实在没有古名的地方,也是按照当地人的习俗,起的名字。”白圭苦笑。 “当地人懂什么雅?他们认识几个字?能叫出什么好名字来?” 为何说华夏名字,每一个都土气。 就是起名的时候太过于随意。 朱祁钰呵斥道:“华夏历史源远流长,难道就起不出好听的名字吗?” “不是,是你们懒,有这功夫还回去抱小老婆呢?” “谁会在乎一个破名字啊!” “朕说的不对吗?” 看看中原的地名,都是有象征意义的,再看看后占领地区的名字,那起的叫一个烂啊。 历朝历代都烂! 没有一个好的! 没人把国家放在心上!都把国家大事当成工作,没人真心爱这个国家! “臣等有罪!” 朱祁钰吐出口浊气:“还有,这地名重复的这么多,阁部就没发现吗?” “全都改!” “还有一些难听的名字,都改了!这个安、那个定的,全都给朕想个好听的字,放进去!” “现在改城池的名字!” “等过几年,村名也得改、山名也得改、山河湖海的名字也得改,尽量做到完全不重名,还要好听,有意义!” “尔等学富五车,这点事还做不到?” “把伱们吟诗作画的本事拿出来,这是流芳百世的好事,你们起的名字,是要用几千年的!” “谁起的好,朕就把他的名字,刻在城墙上,流芳百世!” 不给好处,谁愿意卖力的。 这就是国人的心态。 “臣等遵旨。”朝臣叩拜。 “尔等多起一些名字,呈报给朕,朕看完之后,御笔写允,才可通用。” 其实对汗牛充栋的大学士而言,起名字就是小菜一碟。 可人家士大夫不愿意费这功夫。 没甜头。 “都起来吧。” 朱祁钰又道:“还有一事,朕近来读兵法,知道行军打仗,最重要的是军粮。” “但军队行军,不可能带足军粮,而且军粮不适合储存。” “邢国公的打过仗的。” “咱们军中军粮五花八门,有肉蛋,什么都有。但真正能熬过艰苦时候的,还靠炒面。” 说着。 尚食局送来一份炒面。 按照军中样式做的。 于谦拿起一块,尝了尝:“味道比军中的强不少,陛下是什么意思?” “朕让尚食局仿造了军中的炒面。” “主要是压缩成本的同时,提升味道。” “让军卒吃得舒心点。” “朕会让配方给军中,让军中全都用这个配方。” “都拿上来。”朱祁钰前些日子去讲武堂巡查,才偶发奇想。 太监端上来一个托盘。 里面有三个碗。 朱祁钰让于谦打开。 第一个碗里面是腌肉,第二个是面饼,第三个是馒头。 “陛下,这肉过于奢侈了。” 于谦拿着馒头,是死心馒头,又重又硬,闻了闻,味道不太好,但是扛饿。 耿九畴等人凑近来看,不明白皇帝葫芦里卖什么药。 “诸卿猜猜,这些东西放几天了?”朱祁钰笑道。 “回陛下,看样子有三四天了。”耿九畴道。 朱祁钰笑着伸出手指:“七天了!你尝尝,还没坏。” 耿九畴也不客气,这腌肉放进嘴里,非常难嚼,特别咸,顿时苦笑道:“陛下,这得浪费多少盐啊!” “把这个当菜吃怎么样?”朱祁钰问。 于谦嚼了一片,也觉得很奢侈。 肉贵,还用盐腌制的,太奢侈了。 但确实好吃。 胡濙笑道:“老臣家里,都舍不得晒腊肉,太费盐了。” “尚食局做的腌肉,非常好吃。” “老臣牙齿嚼不烂,却舍不得吐掉,生吞进去了。” 朱祁钰大笑。 “诸卿,其实盐没那么贵,只是朝堂卖的贵而已。” “给朕三年,朕就让天下百姓,都吃得起盐!” “这腊肉虽然奢侈了些。” “看看这面饼和馒头,都放了七天,毫无问题,朕估摸着,能放一个月。” “味道肯定不佳,但这玩意扛饿。” 于谦掰了一块,给大家分分。 都尝尝。 馒头有一股酸臭味,但能吃。 “再配上水和咸菜,是不是能当军粮?”朱祁钰笑道。 “陛下怎么为军粮操心了呢?”于谦问。 “以后打仗,不一定在咱们家门口啊。” “再说了,朕也想丰富兵卒的餐桌。” “你们觉得味道还行,朕就让尚食局将配方给军中,让军中按此配方做。” 一边说着,朱祁钰找出程信的密奏,关于朝鲜的。 李满住果然向南,攻掠朝鲜城池,兀良哈也是帮凶,在朝鲜大抢特抢。 朝鲜彻底遭殃了。 于谦皱眉,内阁没收到这份奏章啊。 “这是锦衣卫传来的,大明和朝鲜已经隔绝了,应该传不来奏章了。” 朱祁钰没说具体门路。 但这封密奏,走的是盖州。 “陛下想援助朝鲜?”胡濙充满担心。 “朕是多管闲事的皇帝吗?” 朱祁钰反问:“朝鲜君臣不恭上国,朕没派兵征伐,已经是法外开恩了,还救他?” “他娘的!” “大明从他国买点粮食,还高价卖给朕!” “当朕是二百五啊!” “大明有难,他不恭顺!还趁火打劫!” “如今他落难了,让朕救?” 朱祁钰提起来就生气,从朝鲜高价购买的粮食,还没等用呢,仗已经打完了。 亏死了! “朕本来还想宽恕朝鲜臣民。” “但既然朝鲜君臣不识相,就没必要了。” “朕打算传旨李贤,令其关闭辽宁边境城门,就当做不知道。” 胡濙松了口气,以为皇帝还要打仗呢。 他笑道:“陛下当秉承仁心,哪怕朝鲜不恭顺,上国也要宽恕,但宽恕的办法有很多。” 佛口蛇心,口蜜腹剑。 “老太傅深得朕心啊,哈哈哈!” 朱祁钰大笑:“诸卿,倘若玉米三宝,能在朝鲜种植,那么朝鲜就不是荒凉之地了。” “中原摒弃朝鲜,就因为朝鲜穷乡僻壤,没有油水。” “如今不一样了,有土地就能栽种粮食,朝鲜不该独立建国,侧塌之卧岂容他人鼾睡?” 于谦让太监取来朝鲜地图。 “陛下此言甚是,我中原改朝换代之时,朝鲜都会侵吞我中原领土。” “而当中原文明强盛,朝鲜又装作恭顺,做我天朝附属国。” “其实历朝历代,咱们对朝鲜的恩赏都是极多的,偏偏朝鲜是养不熟的。” “以前是朝鲜贫困,国朝看不上那烂地。” “如今不一样了。” “微臣以为,等女真离开朝鲜,朝鲜必然满目疮痍,只能求助于国朝。” “国朝可水路两路,入驻朝鲜。” “以帮助朝鲜为名,侵吞朝鲜!” 于谦认真道。 他说的水路,指的是盖州造船厂。 毕竟等朝鲜求助,再出兵,一来一回的,怕是要三年后了。 “邢国公之言,深得朕心。” 朱祁钰指着地图:“倭寇之所以在国朝沿海泛滥,是因为我国距离我国甚远。” “但朝鲜就不一样了,朝鲜在倭国头上,派遣小船则可进入倭国。” “等国朝占据朝鲜,则可随时挥师杀入倭国。” “朕要下旨质问倭王,褫夺倭王王位!” 倭寇是谁,您还不清楚吗? 您是想剪除倭寇呢,还是想剪除海商呢? 而且,您之前说要让百姓三年内吃得起盐,这是要对两淮盐商动手了。 胡濙想劝。 但看见皇帝正在兴头上,便没说什么。 但眼神中充满忧愁。 于谦跪在地上:“侵吞朝鲜,微臣请战!” 耿九畴、白圭也跪在地上。 “朝鲜算不上强敌,无须邢国公出战。” 朱祁钰笑着说。 “陛下,侵吞朝鲜毫无难度。” “但我大明积累百年的良好口碑可就要崩塌了。” “您让朵干都司、乌斯贜都司、安南、东吁等国如何看大明?”王竑跪在地上,认真道。 “王卿,你认为大明的口碑,还有吗?” “连麓川都打不过。” “天朝上国,无非是咱们自吹自擂。” “那些夷国,根本就不把大明放在眼里。” “朵甘和乌斯贜就老实吗?他们私自撤了都司,改为宣慰司,这是要脱离我大明而去啊!” “至于什么口碑,这些国家的土地,朕都要了,他们的国民,朕不要。” “朕就这么霸道,他们又能如何?” 朱祁钰反问王竑。 王竑哑然:“陛下……” “王卿,以前说这些领土,种不出粮食来,咱们大明不要。” “现在有玉米三宝在手,哪里都能种出粮食来。” “那么天下的土地,就都该入我大明之手。” “只有汉人,才配拥有阳光下的土地!” “朕讨厌汉人之外的人!任何人,朕深恶之!” “他们不配为人!” “朕也不把他们当成人!” 朱祁钰语气平淡,这才是他的真心话。 “陛下要学蒙古人,攻打一城,便屠一城吗?”王竑虽然善出毒计,却觉得如此做法,有伤天德。 正因如此,大元国祚才不长久的。 朝臣都看向皇帝。 朱祁钰则沉吟:“朕还没想好如何处置异邦之民,若蒙元之法好,便用蒙元之法;若不好,咱们再商议吧。” 王竑松了口气。 “但有几个国家,朕不要看到任何人活着,比如倭国、东吁、安南……” 王竑表情僵硬,您这不是还行蒙元之法吗? “好了,今天是个好日子,不提这些烦心事。” 朱祁钰笑道:“如今诸王在京师,地方上的王府封地,全都划归地方,阁部看情况合并进入各府。” “还有,有些府太大,有些府太小,小的合并,大的拆分,阁部重新划分天下各府。” “臣等遵旨。”朝臣跪下。 而在广东。 欧信正在清扫罗定州。 他几乎每日都能收到朝堂封赏旨意。 他都习惯了。 和维嫉妒得眼珠子都蓝了,但他只得到一封恩赏圣旨,还只是赏了些财货。 他已经被方瑛调任做欧信的副手。 现在欧信到底什么官,谁也搞不清楚,因为朝中天天都有奏章升官。 欧信收到儿子欧镗的信件,脸上露出了笑容:“这混小子……陛下君恩深重啊。” 报答皇帝的唯一办法,就是做出更大的功绩。 “出兵!” 欧信手中兵马近二十万。 扫平罗定州后,兵进高州府,推平土司。 雷州府和廉州府,已经被划入广西,而高州府被一切两半,东边归广东,西边归广西。 而广东布政使则上书朝堂。 认为这样划分后,广东面积锐减,不利于税收。 朝堂便把梧州府和平乐府划归广东。 梧州府南部的陆川、博白划给广西,方便广西控制雷州府。 就使得广东丢了块富庶的沿海地,多了块贫穷的山地。 所以广东官员上下不满。 对欧信的军粮补给,十分不上心。 导致欧信行军速度变慢。 “又不够吃了?” 欧信看了眼信宜城头:“他娘的,不给军队吃饱饭,难道让军队哗变吗?” 欧信晒得皮肤黝黑,光着膀子,和土人兵卒一起吃饭。 他没架子,还在学土话,土人兵卒比较敬爱他。 “大人,此事不宜大动干戈!”和维抓住欧信。 欧信拂开他:“你懂什么!” “大人,咱们毕竟是广西兵,来了广东,自然要看人家脸色。”和维懂官场里的弯弯绕绕。 欧信也懂。 但是,他手下二十万大军啊。 从罗定州出来一路南行,又累又饿,都靠沿途城池补给。 在函口就没吃饱,到了怀乡也没吃饱,好不容易到了大城信宜,想吃顿饱的,结果送来的饭更少了。 难道信宜知县,就不怕这二十万大军哗变,打破了这个破县城吗? “看什么脸色?” “本官受两广总督节制,方总督下令让吾等清理广东。” “为何广东官员不听话?” 欧信恼怒。 和维拽着他:“你小点声!” “小声什么!” “他们敢做,还不让本官说了?” 欧信目光森然地看了眼这破城池:“当兵的要是吃不饱,可就指不定干出点什么了!” “我的祖宗啊!” 和维吓惨了:“攻打县城,就是造反!你疯了?” “再压一压,说不定过了信宜,就有足够吃的了。” “要不你先写信给方总督,等方总督回复,再说。” 若都是汉兵,吃不饱也就罢了。 偏偏这些都是土兵啊。 都是从各地收拢来的土兵,能让他们听话,就得让人家吃饱饭。 吃饱了还不好管呢。 你现在不让他们吃饱了,那就等着他们打破了城池,吃你们的血肉吧! “等方总兵的信来了,你我都尸骨无存了!” “半个月了,都吃不饱饭。” “再压的话,都得死!” “亲兵卫,跟本官走!” 和维还要劝,欧信推开他:“你在这里管着兵将,没本官命令,不许擅动,一旦本官传令,就全都听令!” 欧信愤然进入城池。 但在城门口,却被卫兵拦住了。 两个守城的官兵,懒洋洋的打着哈欠:“没有县尊大人的手令,尔等不行进城。” “滚开!”欧信懒得和这些小喽啰纠缠。 官兵瞥了他一眼,冷笑两声。 嘭! 欧信一脚踹在一个官兵肚子上,直接把一个人踹飞出去。 然后一巴掌抽在另一个官兵的脸上! “你、你要造反吗?”那官兵捂着脸惨叫。 欧信拿出腰牌:“认识字儿吗?你是哪个卫所的?告诉本官!” 腰牌上,写着广东参将!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两个官兵趴在地上。 他们两个傻了,知县大人不是说,这支大军是广西的兵吗?管不到广东吗? 可腰牌怎么是广东的? 还是参将! 参将上面是副将,副将什么是总兵,广东最大的武将就是总兵。 “领路!” 欧信收了腰牌,率军入城。 “大人去哪?”官兵赶紧磕头谢恩,站起来战战兢兢问。 “知县大人的府上。” 欧信还不信了,没地方说理了。 本官辛辛苦苦推平土司,尔等不帮忙也就算了,竟然拖后腿! 难道不知道,二十万土人,一旦造反,整个广东生灵涂炭吗? 有没有脑子? 本来他是广西参将,但今天早晨,方瑛调任他做广东参将,方便他清理广东。 而这广东本地官员,竟敢不听总督之令? 疯了? 两个官兵领着欧信到县衙。 过往的百姓,看见上千亲军入城,吓得纷纷回家。 府衙正在审案子。 “好了好了,都别说了。” “你有罪。” “对,就是你,就你有罪。” “不要狡辩了。” “就这么判了!” 知县十分不耐烦,随便指一个人,就说他有罪。 看见府衙门口一个人走进来。 啪! 重拍惊堂木,怒吼道:“何人敢闯公堂?” 堂下被判有罪的人,大呼冤枉,他是苦主啊,怎么自家被欺负了,自己还有罪了呢? 上哪说理去呀? “你儿子要是不去找人家理论,能被打死吗?” 知县冷笑:“就是你儿子的罪,他已经死了,本官就不判他了,你代为服刑吧。” 那个行凶者都懵了,我没送礼呀,就这么偏袒我吗? “知县大人就这般审案子吗?”欧信让亲兵在外,他孤身进入府衙内。 几个皂吏拿着杀威棒走过来。 “干什么?不认识这套官服吗?”欧信大怒。 他这身官府常年穿着征战,总弄一身血,洗了又洗,褪了颜色,实在看不出是官服来。 啪! 欧信扬手一个耳光打过去:“抬起廷杖干什么?” “敢殴打朝廷命官?” “形同造反,你不知道吗?” 那皂吏吃痛,看向知县。 皂吏是夫役,是从民间征召的,官府是不给发钱的。 当然了,报名者趋之若鹜,皂吏油水很大,都是托关系才能进来当皂吏的。 啪! 欧信又一个耳光过去:“看他干什么?” “大胆狂徒,敢咆哮公堂?打骂差人?” 知县站起来:“把他拿下!” 皂吏听到命令,挥舞着廷杖砸过来。 欧信顺势一躲,抄手将廷杖攥在手里,反手一夺,廷杖瞬间离开那个皂吏的手掌。 他使劲一挥。 只听嘭的一声,那个皂吏脑袋开瓢。 欧信顺势一扫,打在皂吏腿上,皂吏们应声即倒。 “就这两下子?” 欧信把廷杖丢在地上,踩着一个又一个皂吏,走进公堂。 知县直接傻眼了,来人身上穿的好像是官袍? 因为褪色严重,暂时无法分辨。 “知县大人好大的威风啊!” 欧信直接走上台阶,吓得知县连连后退:“本官若是没有亲自来这信宜,怕是别人跟本官说,本官还不信呢。” 他大喇喇坐在知县的位子上。 “你、你是何人?”知县也蠢。 “你连本官是何人都不知道,就敢克扣军饷,胆子不小啊!”欧信正襟危坐。 知县恍然:“你是那广西军头?” “你广西军借道我广东。” “我信宜供尔等吃喝,尔等不知回报也就罢了。” “竟然騒扰公堂,窃据本县之位?” “你、你要造反不成?” 知县恶人先告状。 “知县大人颠倒黑白的本事不怎么样嘛。” 欧信冷冷道:“没错,本官就是欧信,陛下钦封的昭毅将军,如何?” “下来!” 知道是官儿,知县反而不怕了,指着欧信:“你乃武官,竟敢坐县尊之位,本县要参你一本!” “本官乃陛下钦封的昭毅将军,正三品的武官!” 欧信问他:“你是几品?” “本县乃文官,这府衙乃是文官管辖之内。” “和你武官有甚关系?” “和品级有甚关系?” 知县冷笑:“你欧信咆哮公堂,阻挠本县办案,还打伤皂吏,恐吓本官,更是枉坐这县尊之位,本县看你是要谋反!” “伶牙俐齿,颠倒黑白!” 欧信懒得和他掰扯:“本官问你,为何不遵从方总督之命,配足军粮?” “哼,欧将军才是颠倒黑白,我信宜县何曾没给贵军提供军粮了?” “若是没有军粮,你们早就饿死了!” “怎么还会跑到本县的县衙质问本县呢?” 知县冷笑:“本县看啊,是你欧将军克扣了军粮,反而把罪责栽到本县头上,真是可笑。” 欧信发现,自己嘴皮子笨,竟说不过他。 “哑口无言了,被本县说对了吧?”知县洋洋得意。 啪! 欧信站起来,扬手一个耳光,直接抽在他的脸上:“不要脸的东西,颠倒黑白!” “你,你敢打本县?” 知县对着县丞说:“记下来,都记下来,本县要去御前告他一状!” “还要去御前告状,好啊,去啊!” 欧信走下来,逼视着知县。 知县连连后退,碰到台阶,一下子栽倒在地上。 “你知不知道,二十万大军吃不饱肚子,会是什么下场?”欧信一把将这个知县提起来。 县衙内惊呼一声,县城、主簿、典史等作势要跑。 “谁也不许动!” 欧信厉喝:“来人,把县衙围起来!接管县城!任何人不许异动!” “你、你、你疯了?”知县傻眼。 “本官在问你,知不知道二十万大军吃不饱肚子,是什么下场?” 欧信见知县目光呆滞,扬手两个耳光抽在他脸上:“回答本官!” “不、不知道!”知县只觉得脸疼。 “你呢?知不知道?”欧信看向县丞。 县丞惊恐摇头。 “二十万大军会踏平你这座破县城!” “你们,都得死!” “整个广东,都会乱!寸草不生!知道吗?” 欧信厉喝。 知县傻乎乎问:“那你怎么会管不住他们呢?” “都是蛮人,你他娘的给老子管一个!” 欧信把知县高高举起来,狠狠砸在地上:“他娘的,大明就是被你们这样的蛀虫给祸害坏了!” “难道你们运送粮食的时候,没看看吗?” “那些是明军吗?” “是吗?” “都是土人!” “土人,你知道吗?” “分不清五谷杂粮的废物!” “还想去御前告本官?” “本官就算把你们全杀光,陛下还会给本官撑腰,你信不信?” 欧信厉吼,活脱像个魔王。 知县被摔个半死,嘴里都是血:“你、你怎么这么霸道啊?你是广西的将,凭什么管到广东来了?” 欧信把腰牌拿出来:“看清楚,这是什么腰牌?” 广东参将? 知县脸色一变:“那、那又如何,你是武官,本县是文官,互不统属……” 欧信狠狠踩他一脚:“你他吗是蠢王八吗?” “刀子卡你脖子上了,你他娘的还什么都不知道!” “还问那他娘的是哪里的官!” “什么文官武官!” “都他娘的阎王殿的官!” “蠢货!” “槽!” 欧信爆炸了:“来人,给本官接管县城,去搜粮食!这些粮食都藏在哪了!” “今天搜不到粮食,就把这些王八蛋都给本官煮了!” “给大军解馋!” 知县这回害怕了:“不、不能搜!你没权力搜县城!没权力!” 欧信都被气乐了:“你这官儿到底是怎么上来的?” “你是怎么躲过京察的?” “你到底有没有脑子啊?” “你是不是个弱智啊!卧槽!” 简直是九漏鱼,人语不懂。 “大人饶命啊!” 县丞急忙跪下:“大人,不能搜查啊,不能搜查!” “为什么?”欧信不想搭理官场那些腌臜事,但大军嗷嗷待哺,他没办法。 “没有粮食,搜也搜不到粮食的,不要搜!”县丞满脸惊恐。 “总督大人调的粮,从广东各地调过来的,供应二十万大军人吃马嚼,粮食呢?” 欧信问。 县丞摇头:“下官不知道,下官不能说,不能说!” 欧信气乐了。 “你们没见过土人啊?” “本官昨天剿的黄寮寨是不是土人啊?” “他们疯起来,是什么样子!” “你们不知道吗?” “啊?” “外面有二十万这样的人啊!你们是不是想死啊!” 欧信把县丞薅起来,左右开弓,往死里抽他。 县丞嚎啕大哭:“不能搜,不能搜!” 这时,手下来报,仓库空空如也,没有一粒粮食。 欧信变了颜色:“粮食呢?” 他之所以这么暴躁。 是因为他也压不住了,已经有半个月吃不饱饭了,从来到广东,几乎没吃过饱饭。 再这样下去,土人就要造反了。 土人反噬,他欧信第一个死,整个广东就都完了。 所以他冒着被撸掉官职的风险,发疯。 “粮食去哪了!”欧信爆吼。 所有人瑟瑟发抖。 欧信薅起主簿:“你管粮食,告诉本官,信宜的粮食去哪了!去哪了!” 主簿摇头。 “槽!” 欧信后退两步,抽出腰刀,直接一刀,把主簿脑袋劈下来。 “啊?” 知县躺在地上,被溅了一身血,满脸惊恐:“你、你敢杀朝廷命官?你真要造反?” “造反你马拉个头!” 欧信把刀架在他脖子上:“说,粮食去哪了!” 他虽是参将,但绝对不能杀官的。 主簿是官,不是吏。 吏,也不是他能杀的。 只有朝堂之命,才能杀掉的。 欧信功劳再大,因为此事,怕是也要被装入囚车了。 摆在他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条路乖乖入京服刑,另一条路,就是聚众这二十万大军造反。 “粮食呢!” 欧信把刀压在他的脖子上:“本官的耐心已经耗光了,本官要杀人了!说!” “别别别,我说!” 知县惊恐道:“在黄老爷家里,黄老爷!” “哪个黄老爷,在哪?” 欧信厉吼。 知县看得出来,欧信确实发疯了。 啪! 他用刀背狠狠磕知县的脑壳:“你他娘的能不能说清楚点!” 鲜血。 从知县的脑门上流出来。 感谢上个月投月票和打赏的兄弟们,这个月有月票加更和打赏加更,感谢你们!求订阅! (本章完) ------------ 第212章 朕若有不虞,就让大明陪葬! 知县软软倒在地上,不敢惨叫,害怕欧信凶性大发,把他剁了。 “哪个黄老爷!” 欧信能气到爆炸,直接用刀使劲劈他的脑壳:“草拟娘的,说话能不能说明白点!” “来人,把他的家人都给本官拉出来!” “本官豁出去这身官袍,今天也要弄死你!” 知县满地打滚惨叫。 打仗都没这么憋屈过,但在自己人身上,却倍感愤怒。 从县衙后堂,竟然拉出来三四个年轻貌美的女人。 “难怪你不分对错,随便审案,原来你着急回去玩女人啊!” 欧信厉喝:“拉出去,给兄弟们开开荤!” 知县面露惊恐:“不、不行的,这是黄老爷家的人!” “他娘的,黄老爷比陛下还大是不是?” 欧信把知县扶起来,后退两步,狠狠一刀劈在他的脑壳上。 知县惨叫一声,脑壳凹陷下去。 “他家的妇人呢?也赏给伱们了!”欧信胸中的怒火没办法平复。 用刀背,狠狠劈在知县的脖子上。 知县被劈翻,惨叫个不停。 “不许叫!” 欧信目光森然地看向县丞。 县丞磕头:“大人,下官是朝廷命官,是钦封的官员!” 咔嚓! 欧信直接一刀背砍在他脑壳上。 力道不大。 但县丞脑袋也嗡嗡直响,疼痛难忍。 “带本官去找那个黄老爷!” 欧信懒得纠缠,让人把府衙所有人都带着。 却得知这个黄老爷,不在城内。 而是在城外的庄子里。 “尔等把守县城,不许进出!” 欧信杀了主簿,毕竟主簿不入流,但若杀了县尊和县丞可就不一样了,这两者都是朝廷钦封的官员。 骑马一路赶到黄老爷家中。 这个黄老爷,住在黄寮寨不远。 欧信剿灭土人时,还在这个村子留宿过。 亲军卫包围黄家村。 欧信打马闯进庄园,有家丁围拢上来,他则把知县丢在地上。 “何方强人?敢问阁下高姓大名?”家丁颇有几分豪气。 “广东参将,欧信!” 欧信抽出腰刀:“把黄老爷叫出来,快点!” “大人是不是有什么误……啊!” 那家丁话没说完,欧信双腿夹马,顺手一割,直接割开那家丁的喉咙。 “都杀了!”欧信下令。 眨眼之间,二三十个持刀的家丁,全都殒命。 县丞、典史等几乎被吓晕过去。 有的皂吏已经开始尿裤子了。 “传令,冲进去,把人都抓出来!本官要亲审这个姓黄的!”欧信驻马扫视。 很快,黄老爷一家都被抓过来。 黄老爷满脸惊恐。 “粮食呢?”欧信懒得废话。 “大人如何称呼?”黄老爷想套套近乎。 欧信动动手指。 一个年轻人直接被割喉,脑袋被剁下来,丢在黄老爷的面前。 黄老爷被吓傻了。 “回答!”欧信又挥挥手指。 又一个年轻人被拖出来,一刀没弄死,砍了两刀,然后又把脑袋割下来。 “哪来的粮食啊?你们是强盗,还是朝廷命官啊?”黄老爷惨呼。 “驾!” 欧信忽然驭马,战马驰骋起来,对着黄老爷碾压过来。 “不要啊,我说!”黄老爷吓尿了。 欧信勒住缰绳,但这马是驽马,还是踩到了黄老爷,黄老爷胸口肉眼可见的凹陷下去。 “粮食呢?”欧信也不废话。 黄老爷呕出一口鲜血:“没有粮食啊!” 他是本地粮长。 负责每年收缴赋税的。 欧信嗤笑两声,从马上跳下来,用黄老爷的衣服擦了擦腰刀,腰刀归鞘。 黄老爷以为没事了呢。 谁也想不到,欧信薅着他的耳朵,直接拖过来。 黄老爷惨叫个不停。 耳朵,被生生揪掉了。 欧信又揪另外一只。 “到信宜的只有三千石粮食!”黄老爷痛得不敢隐瞒。 1石等于155斤(明斤)粮食。 这个数字也不对。 军粮要多多准备,毕竟地方官府不知道欧信会停留多久。 “送给本官的有多少?”欧信揪住他另一个耳朵,继续拖拽。 黄老爷惨叫:“一千石,一千石!” “一千石?”欧信讶异地看向在趴在地上的知县,送到他手的,可没这么多啊。 县丞惊恐地跪在地上:“有400石换成了钱。” “到本官手就600石对吗?” 欧信嗤笑:“你们可真是人才啊,600石够二十万大军吃的吗?够吗!” “这是土人军队!” “吃不饱饭,会造反的!” “哦,对了,你们只负责贪,不负责埋。” “就算明知道造反,你们也敢贪!” “谁会管广东死活呢?” “都是人才!” 欧信已经不想骂了:“你手里的两千石呢?” “卖了……” “卖给谁了!”欧信一使劲,把他另一只耳朵也揪掉了。 然后捏住他的鼻子。 使劲往上提! 黄老爷的脑袋被硬生生提起来,然后欧信使劲一掼,把人狠狠砸在地面上! 如此反复。 “粮商陈忠!” 欧信使劲,把他的鼻子也撕下来! 不顾黄老爷惨叫。 “搜!” “一粒粮食都不许放过!” “全村充入军中,女子充入营寄!” 欧信猛地看向县丞:“你拿走的400石粮食,去哪了?” “也是卖给了粮商陈忠!”县丞战战兢兢回答。 “站好了!” 欧信一个俯冲,抽刀一劈,刀背嵌入脑壳里。 人还不死,但流血场面非常吓人。 “这个粮商运这么多粮食,肯定走不远,去找水路,追回来!” 因为信宜在水边上建城。 水路方便。 出了黄家村,欧信回营。 把知县等人都放了。 “欧信啊欧信,这回你惹了大祸了!”和维非常清楚,文官心胸狭隘,一定会报仇的。 而且,广东根本就不欢迎他欧信。 广东土司,不是在明面上,而是在心里。 广东上下,都十分抗拒这次清扫。 “本官知道。”欧信十分平静。 方瑛肯定护不住他。 之前的战功,怕是也得不到封赏了,能用战功抵过,都算好事呢。 “知道你还如此发疯?”和维表情苦涩。 “再吃不饱饭,大军就要造反了,和大军造反比起来,本官受过,弄来粮食,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欧信不是伟大。 而是怕死。 这些土人可不懂黄袍加身,他们就知道饿了要吃饭,看见漂亮女人就想那啥,完全是禽兽。 他们造反第一件事,就是杀了欧信。 和维语塞,终究化作一声叹息:“在朝中无人能帮你支应,这次你怕是难了。” “依着本官看,这是广东不欢迎咱们,怕是另外有原因。” “你这般冲动,正好落下把柄。” “此事必然闹到中枢去,方总督也镇不住。” “唉,你欧信啊……” “是能打仗,但朝廷中能打仗的将军比比皆是。” “就算陛下有心保你,怕是也难了。” “此事牵扯太大了,咱们这个层面的,根本看不透。” 欧信站起来,脱下褪色的官袍。 然后躬身一拜:“听天由命吧。” 说不后悔,那是假的。 他先给方瑛写信,然后向中枢主动请罪。 而在京师。 许感正在拜访周能。 周能是周夫人的父亲。 最近内城房价暴涨,他卖掉了内城的宅子,搬去了朝阳城。 置办个大宅子,还有余钱。 周能本来是指挥使,但因为朱祁镇被降格为亲王,他女儿周夫人算不上外戚了,他只能上书求朝堂革除指挥使之职。 但朝堂一直没有批复。 因为他的亲外孙,朱见深还是太子。 他还是太子的外公。 地位更加尴尬。 “大人,寒舍招待不周,请大人不要见怪。” 许感在喝茶,周能全程站着伺候,无微不至。 和他一起伺候的,还有周能两个儿子,周寿和周彧。 “怎么会见怪呢?” 许感放下茶碗,笑眯眯道:“咱家刚从漠北王府出来,周夫人托咱家给您带句话,这不,就造访贵府了。” 周能脸色一变! 他女儿是疯了吗? 要祸害死整个周家人? 漠北王只是亲王,难道还有不该有的心思? 噗通! 周能跪在地上:“求大人放过卑职,卑职和漠北王府没有任何干系,求大人放过卑职!” 周寿和周彧也吓得跪在地上请罪。 “指挥使大人快起来,就是几句家常话,没什么大不了的。”许感笑道。 “卑职不敢听,也不该听!”周能谨小慎微。 废话。 以前他还敢咋呼一下。 现在的皇帝就是活脱脱的暴君,最喜欢用残暴手段杀人。 他家和漠北王牵扯太深,谁也不知道何时就落下灭顶之灾? “大人过于自谦了,快快起来。”许感依旧在笑。 周能打死也不敢起来。 他也不敢贿赂许感。 因为许感是皇帝的人,一旦贿赂,就被拿住把柄了,更难办。 “大人不必谨小慎微,皇爷夸奖过您。” 许感笑道:“您身为外戚,却闭门谢客,与勋臣等断绝来往,可见其清白。” “皇爷说,您是太子的外公,血脉是断不了的。” 周能直接傻了。 皇帝这话,是让他自尽吗? “咱家是做奴婢的,本来是不敢说天家的坏话。” 许感笑道:“但周指挥使待人以诚,咱家就要唠叨几句,不知周指挥使愿不愿意听呢?” “愿、愿意!”周能磕头。 “这漠北王,频频惹得皇爷生气。” “咱家在宫里面当差,可不好当啊。” 许感站起来:“你是漠北王的岳丈,又是太子的外公,可要帮着规劝规劝漠北王啊。” “这血缘,是人心里最重要的东西。” “周指挥使,你说,咱家说的对不对啊?” 周能直接傻了。 许感给他发布的任务是,规劝漠北王。 可他根本进不了漠北王府啊。 如何规劝? 再说了,他女儿是妾,不是妻! 他这个妾老子,算哪门子岳丈啊? “好了,咱家就来贵府喝杯茶,不必恭送了。” 许感走了一段,慢慢回眸:“对了,有些差事呀,万一做不好,惹得天家降怒,日子可就不好过喽。” 周能身体一软,又跪在地上。 庭院都是硬石板铺就的,这么一跪,膝盖都能跪碎。 许感的话,翻译过来,就是你办不成就去死吧。 周能在两个儿子搀扶下,追上许感:“请问大人,卑职可否造访漠北王府?” 许感看了他一眼,这是聪明的。 “漠北王乃宗人令,管束整个宗室,公务繁忙,若有时间,自然会传唤你的。”许感笑道。 周能连连感谢:“卑职随时恭候漠北王传唤。” 朱祁镇女人多。 许感一家一家造访。 时间悠悠而过。 转眼就过了九月,步入十月,京师天气尚热,但已经有了秋后的凉爽。 河套报捷奏章,终于传到京师。 “范广壮哉!寇深壮哉!” 奉天殿上,朱祁钰站起来:“这一仗打得漂亮!” 朝堂上议论纷纷。 群情振奋。 “老太傅,您可知这秃巴思部和鲜卑有何关联?”朱祁钰问。 “这秃巴思部,最早要追溯到柔然了……” 胡濙娓娓道来。 柔然被灭后,北迁至捕鱼儿海,自称檀檀(塔塔儿),又和蒙人通婚,最终被成吉思汗所赶走。 残余的族人向西,游牧至康国(撒马尔罕),在康国短暂定居,又在附近游牧。 直到大元崩塌后,和成吉思汗十二世孙联姻,方有秃巴思部。 秃巴思部再次北移至谦河,在谦河流域放牧。 未来这一支会成为图瓦.共.和.国。 “地图呢?” 朱祁钰听得一知半解。 朝臣也对谦河没有概念。 谦河是从北冰洋自北向南流的河流,上游被称之为剑河,分叉的下游叫谦河。 现在统称叶尼塞河。 “陛下,我朝没有谦河地图,大元地图里面有。”胡濙苦笑。 朱祁钰看向冯孝:“去取大元地图,在奉天殿西墙,画上我大明地图,东墙画上大元地图!” 很快。 地图被取来。 但大元的地图非常简陋。 还是胡濙等人帮着参谋着看。 “根据拓跋惕供述,他们是被准噶尔部祸害,被迫南迁东游。” 朱祁钰道:“就说明准噶尔部在谦河流域。” “今年应该不能袭扰大明了!” 一听皇帝不是为了打仗。 朝臣全都松了口气。 “范广是会打仗的!一战打崩秃巴思部,俘虏十六万人!” “大功!” “可封侯!” 朱祁钰笑道:“传旨,晋升范广宁武侯,赐一世世券,再赐银符一枚。” “神英、房能、谭序、范昇、范炅、陶瑾、杨杰、李端,俱官升一级,赐铜符一枚。” “其中,神英、房能官升两级,赐银符一枚。” “寇深有大功,赐少保,加授文勋正治上卿。” 朱祁钰还是克制了。 没有直接给神英和房能封爵。 也没提徐贤,因为徐贤有过,在大功遮掩下,就不奖不罚。 “婚也一并赐了,神英之妹赐孺人,嫁妆宫中出一份。”朱祁钰心情正好。 “寇深用俘虏填充甘肃是对的。” “甘肃地广人稀,多多收容丁口是正确的。” “但是!” “俘虏终究是俘虏,令其在甘肃劳动三年,修缮城池,增修城池,三年后改为军户。” 朱祁钰刚说完。 于谦出班:“陛下,微臣以为,甘肃外无强敌,在准备过冬的同时,应该先兴修水利,后修城池。” “哦?” 于谦笑道:“陛下,最晚后年,玉米三宝就要在西北推广,而在此之前,咱们应该做好准备。” “微臣以为,修缮城池,增加城池,都是后话。” “西北干旱,应该兴修水利为先。” “一者,沟通内陆水系,方便运输,也方便管制;” “二者,灌溉农作物,必然是需要水的,甘肃若能防患于未然,自然是好的。” 叶盛出班:“微臣赞同邢国公此言,水利方是农作物第一要务。” 朱祁钰颔首:“没错,西北没有强敌,修缮城池也是浪费资源,不如把这些俘虏,用在兴修水利上。” “陛下!” 姚夔出班,问道:“邢国公,西北本就缺水,再兴修水利,也不能把南方的水,调去西北呀。” 确实,西北没水啊。 真正困扰西北最大难题,就是水。 若有水,西北不至于如此穷困。 “陛下,诸位同僚。” “近几日,微臣一直在藏书阁里面找书。” “因为玉米三宝,微臣这几天激动得,睡不好觉啊。” “微臣在想,西北缺水,但地下并不缺水呀。” “微臣记得年幼时读过一本书,说康国用一种井,能引地下水灌溉地上农作物。” “所以微臣一直在翻阅大元的典籍。” “终于不负所愿。” 于谦把袖兜里的奏章呈上来:“请陛下阅览,这是一种井,能将地下水引入地上,用来灌溉用。” “原书的大食语,微臣看不懂,请了火者帮忙翻译,这才知道。” “这种井,在大食、康国、玉兹等国都在用。” 这就是坎儿井。 朱祁钰看不懂修建过程:“工部,可有人懂得建造?” 这才意识到。 工部被他赶出京师了,工部各个职位都空悬,由礼部兼着呢。 “陛下,微臣看过了,建造应该是不难的。”于谦笑道。 看得出来,朝臣对玉米三宝,寄予厚望啊。 “好,这井若能改善西北干旱环境,就叫景泰井吧。”朱祁钰善于往自己脸上贴金。 “陛下圣明!” 朝臣叩拜。 于谦又道:“陛下,除此之外,微臣发现,藏书阁里很多书,都没有翻译过来。” “大元不慕文化,对书籍嗤之以鼻。” “但我大明以文化为先。” “翻译过来,没用的继续馆藏,有用的则用于正途。” 朝臣全都赞同。 “邢国公提议甚好,就交给四夷馆通译吧。” 提起书籍,朱祁钰笑道:“诸卿都知道,书籍保存不易,华夏衣冠尚未断绝,主要就是还有这些藏书,证明我们还是汉人!” “朕想在澹台,建立一座巨大的藏书阁!” “将天下书籍,藏于澹台!” “而且,还对外开放,允许天下人誊抄,学习!” 胡濙却要制止。 朝臣都觉得此举不行。 书籍何其珍贵,其实那些庸人可以阅览的? “朕从不敝扫自珍,书籍是大明的瑰宝,也是全汉人的瑰宝!” “朕能看,天下人也能看!” “朕不希望,这些书籍永远是孤本,倘若再历经战火,彻底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 “就叫澹台藏书阁!” “对天下人开放!” “允许抄录!” “但不允许传于国外,谁敢将书籍传出国外者,诛十族!” 朝臣激动起来。 皇家藏书阁里的书籍,有非常多的孤本。 若能看一遍,都死而无憾了。 “诸卿,报纸办得就非常好。” “尔等的才华不止在治政治国之上,在琴棋书画上,也博览众长,首屈一指。” 朱祁钰笑道:“朕支持尔等著书立说,朕希望诗词歌赋、戏曲、全都兴盛起来!” “让我大明成为煌煌盛唐,绝美诗篇传于万世!” 传扬文教,这是好事。 古之圣人一直致力于此。 “臣等谢陛下天恩!”朝臣躬身下拜。 “朕再说两句掏心窝子的话。” “写诗写词是高雅,但也是高雅的!” “等朕有了闲暇时间,也要写几本流芳百世的。” “诗词言简意赅,但故事性不如,朕还是喜欢听故事。” “尔等都办了报,完全可以在报纸上发表。” “若朕看得好了,直接封你们的官。” “如何?” 都说华夏文化之渊源。 但仔细数一数古代,才有几本名著啊。 归根结底,明朝人以写为耻,鞑清更是大搞文.字.狱,不允许写。 这就导致了,瑰宝是有,但真的很少。 明朝进士,哪个不是学富五车之辈? 那种流传千古的,可以说是手到擒来,只要皇帝喜欢,会瞬间泛滥。 华夏文明在不停断层,远远不复汉唐之风。 朱祁钰想扶起大明的文化。 “,戏曲,朕都喜欢。” “从宫中兴起,传于民间,甚于唐宋,可否?” 朱祁钰豪迈。 又讨论些琐事。 便下了朝。 刚进养心殿,朱祁钰就收到了覃礼出使朵思的奏章。 还有就是欧信请罪奏章。 “欧信糊涂啊!” 朱祁钰皱眉:“杀官是什么罪?他不知道吗?” “哪怕是不入流的官,那也是官!” “是你能杀的吗?谁给你权力杀官了?” “做事不动脑子吗?飘了?” “朕大力提拔武官,文官正在牟足了劲等着你们犯错呢!” “这下可好,直接将把柄送到人家手上了。” “让朕难办!” 朱祁钰又翻开奏章来看:“广东布政使是谁?” “回皇爷,是侯臣。” 冯孝禀报:“侯臣本是布政司右参议,于景泰五年,提拔做左布政使。” “侯臣是哪年进士啊?”朱祁钰印象中,此人好像不是进士出身。 “回皇爷,侯臣不是进士,是金濂举荐的。” 金濂的人啊。 自然就成为陈循的人了。 陈循死了呢?现在是谁的人? 为何要给方瑛上眼药呢? “欧信写奏章也含含糊糊的,那批粮食是否追回来了?” 朱祁钰站起来,来回踱步。 没有立刻下定论。 侯臣状告的奏章还没送来呢,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文臣和武官,终于碰撞到一起了。 冯孝也在思考,若文官和武官斗起来,宫中如何渔翁得利呢? “推平广东后,欧信就能封伯了,可惜了。” 朱祁钰重新坐下。 继续处置奏章。 终于在第二天,广东左布政使侯臣的奏章,姗姗来迟。 朝臣竟都默不作声。 竟是于谦开口:“欧信该罚!” 朱祁钰有点没看明白。 文官不应该借机大肆打压武官吗? 怎么不说话了呢? 打开侯臣奏章一看,这个侯臣竟然在请罪,承认故意克扣军饷,贻误战机。 后面居然还帮着欧信说情。 这是什么操作? “老太傅,您怎么看?”朱祁钰不动声色。 “回陛下,老臣以为各打五十大板。” 胡濙认真道:“主簿虽不入流,但终究是官,欧信是参将,文武分流,泾渭分明,乃是祖训!” “欧信犯罪,必须要罚,否则不能服众!” “侯臣嫉贤妒能,延误军饷,必须要罚!” 明白了。 这是兑子啊。 用一个文官,兑掉一个武官。 高明啊。 广东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不让武将去查呢? 海上吧,藏污纳垢的海上啊。 朱祁钰有点看明白了。 “就按照老太傅说的,全都褫夺官职,押解入京,再行发落。”朱祁钰道。 “陛下!” 于谦出班,跪在地上:“欧信手中拥兵二十万人,绝不能立刻解散,否则霍乱广东!” “就算要罚,也要等着欧信推平广东之后,再罚!” 胡濙撑开眼眸,寒声道:“邢国公此举怕是有包庇之嫌。” “老太傅可有解决二十万土人的办法?”于谦反问。 还真没有。 若是汉兵,那没有问题。 可都是土人。 只有欧信镇得住的土人。 “就让欧信继续清理廉州府、雷州府吧。”胡濙看似退一步。 其实暴露了真实想法。 广州不能动! 因为广州里面藏着大秘密呢。 朱祁钰嘴角翘起:“段思娥正在清理廉州府和雷州府,不必动用欧信,欧信还是在广东吧。” “传旨,褫夺欧信一切官职,代任广东参将,率领二十万土人一路往东,清扫整个广东!” 这是罚吗? 胡濙跪在地上:“陛下此举,怕是赏罚不明。” 朱祁钰颔首:“收回赐给欧信的铜符,并以功代过,收回一切封赏,贬为庶人。” “老太傅,如此重罚,可够了?” 胡濙嘴中苦涩。 皇帝扶持武勋之意,不会动摇。 可广东,不能这样清洗。 “此事阁部再商议吧。” “至于信宜的知县,细查,怎么当的知县?走谁的门路?” “本人先别弄死,朕派缇骑去查。” 朱祁钰拿出金忠的密奏:“都看看,这是金忠上的密奏,吉安府费家,家资三千万两啊!” 嘶! 朝堂上下,倒吸一口冷气。 “三千万?”耿九畴惊呼。 叶盛在扳手指头算,最后吞了吞口水,太多了,数不过来啊。 “这费氏,盘踞整个吉安府。” “要说姻亲,遍布整个江西。” “势力庞大,盘根错节。” “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三千万两白银啊。” “诸卿,你们谁见过这么多银子?” “反正朕是没见过,大明一年才收上来多少税赋啊,都不如人家一个土财主的家资多!” “匪夷所思啊!” 朝臣一听是江西,全都垂下了头。 江西和大明关系太深。 大明建立之初,至永乐朝、洪熙朝,乃至宣德朝,江西籍官员都比比皆是,掌控中枢。 可以说,现在站在朝堂上的官员,也都和江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皇帝这招,可是砍到根子上了。 朱祁钰嘴角翘起:“可你们知道,这钱是从何而来的吗?” 还用问吗?自然是海上! “尔等竭力不允许开的海上!” “没想到吧?” “内帑得不到的钱,却被江西士绅弄到手里了。” 朱祁钰语气幽幽:“甚至这个费鹤,扬言一年拿出一千万两,贿赂金忠。” “你们说说,谁家这么阔气?” “一千万两啊。” “耿九畴,你说说,去年户部收上来多少税收啊?” 耿九畴被点名了,出班,行礼道:“回陛下,去年户部共收入1200万两。” “啧啧啧,都不如人家贿赂太监的钱多!” 朱祁钰冷笑:“这大明皇帝当的真没意思,都不如一个民间土财主有钱。” “一千万两啊,要是一年给朕这么多钱,朕能把疆域推到康国去!” 朱祁钰忽然爆吼:“贿赂太监,都敢用这么多钱!” “他家究竟还有多少没抄出来的钱呢?” 朝臣默默吞了口唾沫。 皇帝要捅海上的马蜂窝了? “好,朕不说钱!” “除了这么多钱外,金忠还挖出了些好东西。” “乌香,诸卿想必不陌生吧?” “他家有几斤。” “你们说说,谁家用那么多乌香啊,干什么啊?” 朱祁钰脸色慢慢阴沉下来:“你们猜猜,这个费家,用这么多乌香干什么?” “用来控制官员!” “控制官员!” 朱祁钰又重复一遍,爆喝道: “金忠就中招了!” “现在还戒不掉!” “这个费氏要干什么?” “当吉安府的皇帝吗?” 朝臣吓得跪在地上。 信息量太大,要消化一会。 三千万两银子。 几斤乌香。 江西费氏,简直可怕。 “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力,又有乌香此等邪恶之物。” “是不是在积蓄实力,图谋造反呢?” 朱祁钰目光森然:“诸卿,尔等说说,朕该怎么做?” “请陛下重罚!”胡濙道。 朝臣知道,江西要地震了。 就怕江西被挖出太多银子,到时候皇帝都没法收场。 尤其是海上的银子。 拿着烫手啊。 “传旨!” “调广西二十万兵,入驻江西,归杨信管辖。” “虎豹军原地扩军,兵额五万人!” “整饬江西卫所,建立江西军,兵额三万!” “令虎豹军征召江西一切商船,江西所有水上,禁止通航,船舶不许行驶,违令者射杀!” “江西各条驰道,戒严,不许通行!通行者,诛九族!” “江西省各府各县,关闭城门!擅开城门者,杀无赦!” “省内各地官吏,每日在衙门内当值,不许出衙,擅自出衙者,可杀!” “勒令江西境内村落,封村,不许出行,出入者,杀!” 朱祁钰慢慢站起来:“朕看江西不整治,是不行了!” “天下各省,就从江西开始!” “杀个人头滚滚!” “今年的进士,全部去江西,等着当各地主官!” “朕倒要看看,这个江西能挖出什么个东西出来!” “朕也想看看,这江西究竟是不是朕的江西!” 朱祁钰眸光凶厉:“再传旨!” “令锦衣卫在江西本地征召扩招,按察司归锦衣卫管辖;” “布政司归江西督抚直辖;” “卫所归虎豹军管辖。” 这是要彻底钉死江西。 胡濙觉得事情大条了:“陛下,江西不能轻易动弹啊!” “为何?”朱祁钰明知故问。 “陛下,大明所有官员,都跟江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包括老臣,也跟江西有联系啊!” 胡濙豁出去了。 按照皇帝这个架势,整个江西官场、士绅,要一网打尽啊。 江西肯定完了。 “那又如何?”朱祁钰反问。 “陛下,您要犁清江西,老臣是支持的,但烈火烹油,并非好事啊!”胡濙不敢说透。 言下之意非常明白,您要顾及自己的性命啊。 “烈火烹油?” “江西人占据半个朝堂的时代,早就过去了。” “朕也不是要杀绝江西人。” “朕只是要查!” “要查出一个真相。” “难道不行吗?” 朱祁钰觉得各省犁清太慢了,干脆,来个雷霆行动,告诫天下各省,快点行动。 朕派你们出去犁清地方,不是派你们公费旅游的。 “陛下!” 胡濙咬牙道:“江西牵一发而动全身,可以查,但不能如此彻查。” 说白了,你要是这么查。 你必死无疑。 朱祁钰听明白了。 看看吧,皇帝算个什么? 大明皇帝说死就死,哪个有杰出作为的,就一定会死。 看看鞑清,放任贪污,放任士绅往口袋里面搂钱,把士绅供起来,把百姓往死里剥削,皇帝个个都是明君,个个都被史书称赞。 鞑清唯一一个好皇帝,雍正帝,却被史书黑成了屎,然后不明不白的死掉了。 这才是真相! 天下真是皇帝的吗? “区区一个江西,就吓破了老太傅的胆子?”朱祁钰冷笑。 看见皇帝执迷不悟。 胡濙只能继续往深了说:“陛下已经有了子嗣,天下欣欣向荣。” “只求陛下愿意耐心等待,等待时机!” 胡濙就差直接说透了。 朝臣如跪针毡。 仿佛都快明牌了,皇帝您就收收不该有的心思吧。 大家坐一艘船上,睁一眼闭一眼,也就罢了。 水至清则无鱼啊。 “等待时机?” “等着等着,朕就老了,人老了还会有雄心壮志吗?” “朕也是人,终究会有疲劳的时候。” 朱祁钰缓缓道:“有时候朕也会怕,害怕有一天,变得懦弱了,变得随波逐流了,变得不这么尖锐了,变得……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大明皇帝还在抗争。 所以大明皇帝全都早死。 宣宗皇帝的抗争,换来了三天就病死。 漠北王在抗争,换来了土木堡之败。 朕也在抗争! “传旨!” “调范广、于康回京!” 朱祁钰目光坚定:“于谦,朕若死了,你会如何?” 于谦脸色一变。 按理说,这种事他从来不会搀和的。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成为了邢国公,被皇帝强按着头,成为了勋贵,自然就成了皇帝的基本盘。 皇帝死了,他还能有好吗? 会被凌迟处死,然后钉在历史耻辱柱上。 “微臣必追随陛下而去!”于谦跪伏在地,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胡濙,你呢?” 胡濙叹了口气,重重磕头:“老臣宁愿被钉在耻辱柱上,也永远效忠于陛下!” “耿九畴、白圭、叶盛、王竑、王复、姚夔,你们呢?” “臣等誓死效忠陛下!愿与君绝!” 阁部重臣匍匐在地。 “诸卿,你们呢?”朱祁钰高声喝问。 “臣等必不负皇恩!”朝臣全都跪地。 “有卿等如此,朕怕什么?” 朱祁钰厉声道:“谁敢暗害朕,放马过来!” “朕必让你九族不得安生!” “传旨,调范广、于康回京!” “河套由原杰主政,神英、房能为左右副总兵,管河套事。” “顾荣、牛珍代替于康!” 朕若有不虞,就让大明陪葬! 朝臣趴伏在地,冷汗涔涔。 范广和于康都是宿将。 调回京中,是为了拱卫中枢。 可见皇帝整饬江西的决心。 差一百字,以后还一千字!求订阅! (本章完) ------------ 第213章 朱祁镇:该死的老东西,这回完蛋了吧! “都起来吧!” 朱祁钰平复心情:“传旨,吉安府费家,首恶凌迟,帮凶斩立决,其余人等贬为军户,流放热河。” “吉安府所有姓费的,都不许留在江西,在热河劳动改造三年,无关此案人等,可做平民。” “令曹泰率玄戈军出京,协镇江西!” 皇帝决心挖文官的根子。 文官除了盘根错节的联系外,就是无比强大的财力。 财力来源,一是盐,二是海上贸易。 朝臣明明想阻止。 但皇帝要调范广和于康回京,就说明决心已下。 “廉州府、雷州府清理出来的土人,全部移入海安所,朕要修建一条从徐闻去琼州府的陆路,让琼州府不在是孤岛,孤悬海外。” 朱祁钰话音方落。 就遭到朝臣的强烈反对。 尤其是掌管户部的耿九畴:“陛下,跨海修路,所耗甚巨啊。” “琼州府贫困,也无称王称霸的根基。” “修建一条跨海的路,有何用处呢?” 朱祁钰不止要修通徐闻连通琼州府的路; 还要修去澎湖、宝州府的路; 还要修荣成去朝鲜的路; 还要修从旅顺到登州府的路。 让孤岛不再孤悬在外。 有能力的话,用西北的沙子和黄土把渤海填平,填出一个省份出来。 把徐闻到琼州府、荣成到朝鲜、朝鲜到倭国,全都填出一条通道出来。 “陛下,耿尚书所言甚是。” “琼州府距离大陆很近,海安所行船两个时辰即可到达海口。” “没必要花费甚巨,修建一条陆路啊。” “陛下,过于浪费呀。” 胡濙反对。 阁部重臣全都反对。 于谦道:“陛下是否担心琼州府会脱离大明掌控?” “其实陛下完全无须担心。” “琼州府虽是土人盘踞,但向来归附中原,而且本地穷困至极,毫无称王称霸的可能性。” “我朝耗费甚巨修建一条陆路,不如用这笔钱,攻伐安南!” 于谦只能转移皇帝视线。 填海造陆,造价是极高极高的。 关键是不划算啊。 大明是农业国,填海就是为了种地,一年田土能出产多少粮食? 有这些钱,不如攻打一个国家,侵吞安南领土,那多划算啊。 群臣侧目,怎么看于谦,都像是赵高! 忽悠皇帝,指鹿为马的那个赵高! 领土打那么大,能守住吗? 就算景泰帝能,后世之君呢? 能不能别折腾了! 把实控土地控制好了,做安安分分的一代明君不香吗? 非要断了文官的根子? 等武官当朝,看大明还姓不姓朱! “邢国公认为几年可打安南?”果然,于谦的话,成功吊起皇帝的兴趣。 “微臣觉得,十年内可打!” 于谦可不敢说得太近了,担心北方没整饬完毕,皇帝就贸然再南征,那是学杨广,亡国之兆。 “二十年可完全汉化,并将交趾重新迎回怀抱!” 于谦说出三十年规划。 朱祁钰却摇了摇头:“二十年太久了,朕怕看不到交趾重回大明怀抱。” “交趾,自祖龙始,便是我华夏领土!” “安南乃窃国小人,侵吞我汉人疆土!” “太宗收回交趾,但交趾人都被安南同化了!” “早已不复我汉人之风!” “我大明以国士待之,他们却以小人之心报以大明!” “使得交趾脱离中枢。” “干脆,留地不留人。” “朕不要安南人,从汉地移民过去便是。” “十五年!” “朕要十年内,占领安南,五年内,清空安南!” 朱祁钰定下国策。 一听皇帝没着急立刻南征,朝臣算松了口气。 至于清空安南人,终究非德行,不宜做啊。 但此刻没人劝。 毕竟等皇帝征伐安南的时候,已经是十年后,让以后的朝臣头疼去吧。 下了朝。 朱祁钰目光一闪:“宋诚还在讲武堂里学习吗?” “回皇爷,是的。”冯孝立刻道。 “诏宋诚入宫。” 宋诚是宋杰的长子,魁颀隽爽,善骑射,有勇略,乃是天生将种。 这是边将的评价。 虽有吹捧之嫌,但宋诚确实长得帅,又真的有才能。 在讲武堂里,月考次次第一,遥遥领先。 讲武堂设在太液池上,宋诚来得特别快,他一身短衣,身上全是臭汗。 “微臣不修仪表,求陛下恕罪!”宋诚磕头。 “无妨!” 宋诚有五绺长髯,面庞俊朗,身材魁颀。 “朕每日也练得一身臭汗,男人若一味阴柔,算不得大丈夫!” 朱祁钰笑道:“近来在讲武堂,学得如何?” “回陛下,所学匪浅。” 朱祁钰和他话家常。 按辈分来算,朱祁钰算是宋诚的姑父。 他纳了宋瑛的二女宋淑清做选侍。 而且,他宋家本就和皇帝连着姻亲呢,关系近着呢。 “朕要组建府军,整合府军四卫,你来做总兵!” 朱祁钰说回正题:“即日起,府军负责宫中宿卫,朕将安全交给你了,你能做得到吗?” 宋诚没想到,他接替老爹,又当起了侍卫头子。 但这也说明,他是皇帝心腹。 “回禀陛下,微臣必不负陛下所望!” 宋诚是将种,他在讲武堂里竭力表现,就是想和于康、李瑾一样,出兵打仗。 奈何兜兜转转,还是当上了侍卫头子。 “朕知道,让伱这个将种,来当朕的侍卫,有些委屈你了。” “但事急从权。” “等下次有战事,朕必派你出战。” 朱祁钰安抚宋诚。 “微臣谢陛下天恩。”宋诚磕头。 “你可让宋俊来帮你。” 朱祁钰调范广和于康回来,前者要执掌京营,后者执掌九门提督府。 朱祁钰又宣陈韶、沈淮入宫。 又令新宁伯谭佑、新昌伯唐定、富昌伯房通达、应城伯孙继先、武城伯孟俊、永康侯徐安等人入禁卫。 “传旨,调马昂暂任工部尚书,刑部员外郎杜铭夺情启用,暂任工部左侍郎;调绍兴知府彭谊回京,暂任工部左侍郎。” 工部不能一直空着。 马昂是陈循的人,本人是非常有才能的。 坐了几个月冷板凳,也该启用了。 杜铭以善断邢狱闻名,因为母亲去世,在家中守丧,所以被夺情启用。 彭谊就更厉害了,能治水能掌兵还能治国,但因为朝中没人,被屡屡弹劾,所以得不到重用。 朱祁钰本想启用彭时。 想想还是算了,让彭时帮衬着石璞吧。 “调山东副使涂谦暂任工部右侍郎。” 朱祁钰也不跟人商量,直接道:“内阁补入刘广衡、薛希琏。” “传旨吧!” 这个时候,陈韶和沈淮先到的。 “沈淮,金吾军掌控得如何了?”朱祁钰问。 “回陛下,金吾军皆心向陛下!”经过这么多挫折,沈淮学老实了,也变得心细起来。 “养马军掌控得如何?”朱祁钰又问陈韶。 李瑾给他打了一个非常好的基础。 “陛下,养马军尽在掌握!” 朱祁钰颔首:“朕已经调范广和于康回京了,让宋诚组建府军,再加上金吾军、羽林军,三军轮流值守宫中!” 陈韶一愣:“陛下,可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不瞒你们。” “江西查到了大案子,朝堂上下皆劝朕息事宁人。” “朕想看看,这天下是朕的,还是那些地主老财的!” 朱祁钰目光闪烁:“所以,这宫中的安全至关重要。” 说白了,就是较劲。 陈韶匍匐在地:“微臣在一天,必保宫中无虞!” “宋伟离京后,养马军无人可执掌,你可有人选举荐?”朱祁钰问。 陈韶匍匐在地:“陛下不如从宫中派太监掌军。” “不行,坏了规矩,太监可监军,却不可掌军。”朱祁钰也在防着太监,不能重蹈中唐覆辙。 太监只能用来监军,不能直接掌军。 朱祁钰一直在构建三角架构。 勋臣掌军,文臣参赞军事,太监监军,厂卫协查,军纪司纠察军纪。 达到一个平衡。 不管军队走多远,依旧掌握在宫里。 这才是长治久安之策。 所以,他一边打压文官,又在提拔文官; 提拔勋臣,又在打压勋臣; 重用太监,却又不给太监绝对权柄。 都是为了平衡。 “陛下,不如启用毛佺。”陈韶讨了个巧。 毛佺是毛忠的长子。 朱祁钰纳了毛忠之女,毛佺就是皇帝的大舅哥,是亲戚了。 而且毛佺敢战,指挥能力一般,算是有勇无谋。 目前他也在讲武堂里学习。 毛忠征战塞外,带着侄子毛海。 不是毛忠偏心,而是毛海比毛佺厉害。 “可毛佺只是百户,如何当得了总兵?怕是难以服众啊。” 朱祁钰觉得毛佺可用。 陈韶笑道:“陛下可调安远侯(柳溥)为总兵,毛佺做副总兵,而安远侯依旧在讲武堂中执教。” 朱祁钰笑了起来:“就依你所说,让柳溥做总兵,调毛佺、毛儆和毛铠掌控侍卫军。” 毛儆是毛忠的次子,毛铠则是毛佺的长子,毛忠的长孙。 “陛下圣明!” 朱祁钰没发现,陈韶也是有脑子的。 “陈韶,你有时间也去讲武堂任教,教教那些毛头小子。” 朱祁钰笑道:“朕让你两个侄女远远看了眼李鄌和沈兰,贵妃说她们还满意,挑个良辰吉日,把婚事就定下吧。” “微臣谢陛下天恩!” 陈韶和沈淮跪地谢恩。 看得出来,皇帝比较重视女儿家的心思。 至于李鄌和沈立敬愿不愿意,敢不愿意?大嘴巴抽你俩!天降好媳妇,美死你俩了。 而圣旨发到广东。 欧信都懵了,贬为庶人,理所应当。 但皇帝给他的密旨,却只有两个字,勉之。 朱笔御批,勉之。 “简在帝心,这是简在帝心啊!”和维羡慕嫉妒恨啊。 “和兄,陛下的意思是?”欧信有点摸不准。 虽被问罪。 却还戴罪领军,说明皇帝帮欧信挡住一切灾祸,可谓简在帝心。 欧信将密信置于案上,恭恭敬敬行大礼:“臣欧信,必不负圣望!” 只要继续领兵,功劳还不手到擒来? 和维知道,这是自己嫉妒不来的,欧信靠的是真本事。 “欧兄,陛下怕是还有一层深意。”和维要抱紧欧信的大腿。 “快说!” 欧信远在广东,根本无法揣测皇帝的心思。 而且,他是武官。 不擅长揣测圣上心思。 “信宜知县,如此不济事,怕是整个广东官场,都如此颓废。” “陛下必是有心整饬广东官场。” “而你敢打敢杀,所以陛下有心用你,整饬官场。” 和维大胆揣测。 欧信大吃一惊:“怎么可能?我是武官,如何能整饬得了官场?那不乱套了吗?” “可朝中敢说真话的,又有几个人呢?”和维反问。 皇帝用的不是他的身份。 而是敢说真话的劲头。 若有一天,天下间连一个敢说真话的人都没有了,何其可悲。 欧信目光一闪,这是另一条封爵的路啊。 他是武官,只要有皇帝撑腰,他才不怕得罪文官呢! “和兄,你说兄弟该如何上书陛下?”欧信又问。 “不上书,不说,只做。” 和维分析道:“既是密旨,陛下必然也不想公之于众。” 欧信颔首。 目光狠辣:“调头,去肇庆府!” 老子去广州转一转! 而在这时。 十几艘战舰,穿过零丁洋,炮击香山。 刘震海正在广海卫造船。 得知消息,已经是炮击第三天了。 这支舰队炮击香山后,横冲直入,冲入虎头关,在虎头关才遇到大明战船的拦截。 一番炮战后,大明战船被击沉二十几艘。 敌方才损失一艘。 刘震海闻听消息立刻震怒,率领二十几艘新式战船杨帆回程。 新式战船,结合佛郎机战船和大明战船,集合优点,创造出来。 目前在广海造船厂,有几百艘这样的战船正在建造中。 朱永率领五千人,驻扎在造船厂,负责防守。 赶到零丁洋。 确认这股敌人战船是佛郎机战船。 登时了然,报仇来了! 这支舰队无法突破虎头关的火炮,就炮击福永、西乡、屯门等地,并没有登陆。 “撞!撞沉!” 刘震海在坐船上指挥。 大明的海战战术非常简单,大船胜小船,大铳胜小铳,多船胜寡船,多铳胜寡铳。 就是用大船,直接撞击对手,将对方船只撞沉; 如果没有大船,就需要形成数量优势,包围对手,尽量利用火器进攻。 这种战术其实就是江战,用于海战,也仅限于近海海战。 刘震海手下的新式战船比佛郎机战船坚固,数量也多,全部散开,形成半圆状,直接冲撞过去。 轰! 对面战船发来重炮,刚好击中刘震海的坐船。 “不要慌,撞!” 刘震海临危不乱,打出旗语,让所有战船联动。 佛郎机战船不断发炮。 嘭! 近四十艘战船撞到一起,场面壮观。 大明海军提刀带铳,打起了接舷战。 铳声和炮声接连不断。 刘震海看到一艘又一艘战船沉没,鲜血染红了海水。 “半步不许退!” 刘震海厉吼:“这是广东海军成军第一战!许胜不许败!战胜后,全军皆赏一两银子!” “战死了不可怕,朝廷会管你们的妻儿子女!” “你们的儿子,会袭你们的职位!” “这是陛下的恩德!” “任何人不许退半步!” “杀啊!” 刘震海嘶吼。 明军半步不退,杀上佛郎机人的战船。 因为明军兵员多、战船多,几艘佛郎机战船见势不妙,已经逃之夭夭了。 战斗进入尾声。 刘震海面露肉痛之色。 带来27艘战船,被击沉12艘,7艘破损不堪,3艘中度破损,五千海军,损失了2200余人。 而敌方,只有16艘战舰,逃走5艘,总兵额不超过三百人。 却把明军打得落花流水。 岸上的损失,更是难以估计。 被炮火击伤的百姓就近万人,焚毁的房屋上千间,官兵战死者过百,损失惨重。 “提督大人,不如驱赶广州一切夷人!不许夷人停靠!”市舶司太监乔远松小声建议。 “这佛郎机人如此强大,若再闭关锁国,下一次就炮击京师了!” “咱们能承担得起责任?” 刘震海叱骂道:“以后不许胡说,更不许有这样的心思!” “皇爷的心在四海,这种窝囊至极的话,不许多说!” “乔远松,本督问你,但这支舰队,如何突破沿海火炮的?” 按理说,就算有夷船突破防线,也应该燃起狼烟,报告广州,给广州一个准备。 这次完全打了明军一个措手不及。 要不是虎头关的官军勇猛,悍不畏死,不知道广州会被打成什么样子呢! “回大人,珠海卫并未传来消息。”乔远松回答。 “去,把珠海卫所指挥使叫来!” 刘震海令船支入港。 他则乘坐去市舶司,同时给京师写密奏。 朱祁钰收到刘震海奏报。 “大明海军羸弱至此?珠海卫连敌方船支入港,都不知道!留之何用?” “传旨,褫夺珠海卫指挥使之职,全家移去吉林塞边!” “珠海卫上下,贬为庶人,不许当官!” 朱祁钰目光凌厉:“传旨刘震海,令其在零丁洋入海口处的小岛上,修建炮台,再有敌兵入境,他这个提督太监就别当了,回宫里送恭桶吧!” “五千海军,打成这个熊样子!” “再传旨,满朝野给朕找,看谁能打水战,去广东当总兵去!” “翁信干什么吃的?罚俸三年,闭门思过一个月!” 朱祁钰大发雷霆的时候。 阁部重臣全都被诏来觐见。 “你们都看看,这就是我大明海军打得仗!把永乐皇帝的脸都丢光了!”朱祁钰把密奏丢过来。 于谦捡起来,看到打了胜仗,但看到战损和战果,不由得头大:“斩杀120人,俘获21个人,我军战损2200人,上万人受灾?” 其实战果还算不错的。 毕竟年年倭寇犯边,海边百姓全都遭殃,这次怎么说还打胜了呢。 往常是倭寇在岸上烧杀掳掠,明军都不敢管。 没逃跑,那都是勇士了。 这个太监刘震海有点东西。 “这是在零丁洋里打得仗啊,要不是虎头关官兵奋勇,佛郎机战舰就炮轰广州了!” “下一次是不是炮击京城呢?” “啊?” 朱祁钰怒不可遏:“你们说说,让朕的脸往哪搁?” “还天朝上国呢!” “朕看是地朝狗屎!” “这仗打得这么难看,朕都不好意思拿到朝堂上去说,朕都不敢开太庙告诉列祖列宗,太宗皇帝知道,非得抽朕的脸!” 朝臣有点明白了。 其实这仗打得真不错,虎头关官军奋勇争先,刘震海海战打得可圈可点,虽然损失比较大,却是胜仗。 本来应该表彰刘震海才对呀。 皇帝却骂刘震海骂得狗血喷头。 这在释放一个信号,等着倭寇入侵,江浙沿海地区,谁打了败仗,恐怕全都要处斩! 皇帝要借机收拢南直隶、闽浙卫所的心啊。 而且,皇帝还要借机扩大海军兵权。 “臣等万死,求陛下息怒!”朝臣叩拜。 “朕息不了怒!” “朕长这么大,就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被瓦剌、鞑靼欺负,朕也就忍了!” “那佛郎机国,弹丸之地,又跨过万里海洋,攻打我国,我国却全无办法。” “这口气朕咽不下!” 朱祁钰飙演技,真的是影帝。 倭寇欺负你们大明几百年了,你说个屁了! 哪年倭寇不洗劫海边百姓,你听了吗? 卫所就在边上看着,看着倭寇烧杀掳掠,哪年朝堂不是掩盖下去? “陛下是否想扩大海军?”胡濙只能给皇帝递台阶。 “难道还不该扩吗?”朱祁钰反问。 “老臣认为应该扩。”胡濙能说什么?皇帝搜刮完了江西,钱肯定不缺。 这钱要是花不出去,皇帝指不定要闹成啥样呢? “不止要扩,还要大扩!” 王竑高声道:“老臣以为,应该将广东军全部改为海军。” 这话朕爱听。 “但是陛下,有海军就得有战船啊,没有足够的战船,征召再多海军,也没用用处呀。”王竑话锋一转。 “王卿的意思是,多多督建造船厂吗?”朱祁钰装作没听懂。 老臣是这个意思吗? 这是反话,陛下听不懂吗? “陛下,就算兴建几千艘战船,也需要装备大量的火器……”王竑又道。 “无妨,军器局日夜生产,多少都生产得出来。”朱祁钰铁了心发展海军。 王竑语塞:“陛下,今天富庶,过几年朝中还能这般富庶吗?” “韭菜多的是,割不完的。” 朱祁钰懒得兜圈子:“海军要大建,战船要大建,火炮要多造。” “佛郎机人打到家门口来了,朕没有当缩头乌龟的习惯!” “来而不往非礼也!” “朕也要派遣船队,灭了佛郎机之国!” “诸卿意下如何?” 群臣傻眼。 您莫非是慈禧大帝? 转瞬,大家又明白了,这无非是借口罢了。 佛郎机距离大明不知几万里,哪怕是郑和时的宝船,也很难航行那么远,凭什么去打人家? 无非是个借口,大肆发展海军而已。 您直说得了,绕这么大圈子逗谁呢? “传旨,广东军改为广东海军,实额五万人,俱是海军。” “朕要求每个海军,能打海战,悍不畏死,奋勇争先,不许后退一步!” “海军给多发一份军饷,每个月多发二十个铜板!” 这话刚说完,就引起朝臣的反对。 军饷花这么多,如今朝堂负担得起,以后如何负担? 朱祁钰懒得理他们,继续道: “广东、广西督建造船厂,大肆建造新式海船,朕给广东三年时间,给朕建造上万艘海船!” “三年后,朕要看看,佛郎机可还敢在大明近海挑衅?” “十年后,朕要十万艘战船,为朕征伐佛郎机!” “朕要踏其国,灭其民,捉其君!” “押解到京师,跪伏在朕的面前!” 朝臣脸色一变。 这是剑指佛郎机? 还是剑指海商啊! 上万艘战船,规模比郑和船队还要大,这绝对不是针对佛郎机,而是海商! 而皇帝嘴上说三年。 但以他的急切性子,一定会在全国各地督造海船。 比如山东、辽宁,肯定都有大规模海船在秘密建造中。 等江西抚平后,江西是否也会建造呢? 而且。 皇帝不停将南方木料往北方运,里面会有多少可建造海船的木料呢? 谁也不知道! 如今南北生意频繁,做什么的都赚钱。 导致湖北成为南转北运的中转站,武昌府和襄阳府商业变得极为发达。 尤其是云贵两广的木料,日以继夜的运输。 这里面有多少能造船的,根本算不出来。 但是。 有心人却可以通过艌料,计算出来。 何为艌料?填补船壳木板空隙的技术称为艌缝,专用的填充材料叫艌料。 艌料技术,早在隋朝就十分成熟。 发展到明朝,最简单的就用桐油和石灰调制而成。 也有加入麻丝的,还有加入贝壳粉的,五花八门。 艌料用来保证船的水密性,还可密封船壳上的钉孔和其他的细小空洞、缝隙,可以防止铁钉锈蚀。 核心就是桐油。 沿海地区不产桐油。 一般都用云贵湘鄂出产的桐油。 现在都用云贵的桐油,从土人手中买,这也是云贵土司的专属收入来源。 所以,通过桐油的销量,就能计算出皇帝究竟造了多少艘船。 造船必须装备火器。 也可通过军器局使用的硝石数量,来推算出皇帝要造多少火炮。 也能通过运送火炮的车马来计算。 “陛下,钱从何出?”王竑只能问。 “从江西出,朕出。” 朱祁钰本想在南直隶也要用松江造船厂,但江南士绅是海商的主要构成,不能把造船厂放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 他在想,能否把造船厂放在洞庭湖,或鄱阳湖里? 怕是也不行。 海船太大,遇到长江枯水期,没法运送入海。 还得斟酌。 “尔等多多举荐善水战的将领,为朕执掌海军!” 说完这事。 薛希琏美滋滋禀报:“陛下,微臣家中的玉米,已经结出了果实。” 提起三宝,朱祁钰脸上笑了起来:“宫中的也都成熟了,三宝都结出了果实。” “但朕没舍得吃。” “留着明年当做种子用。” “说到佛郎机,你们说这佛郎机人,是不是遍地都是玉米三宝呢?” 朱祁钰问了一句,皇帝家的扁担都是金的吧? “陛下,不然佛郎机如此小国,哪来的如此强大实力呢?” 胡濙善于推理:“老臣认为,这三宝产量应该是极高的,佛郎机人没有国朝一省之地,却拥有如此强悍的武力,必然是三宝高产。” 重臣全都表示同意。 “陛下,我朝能否走通陆地丝绸之路,派遣使者去佛郎机?”叶盛忽然道。 海上丝绸之路,因为海盗袭扰,肯定走不通了。 “难,国朝已经太久没有去西域了,也不知道西域如今是何情况?” “今年我朝倒是派遣使者,驻守哈密和吐鲁番。” “信报来看,吐鲁番对西域情况也知晓不多。” 胡濙苦笑:“我们很难再走通海上丝绸之路了。” 说到哈密和吐鲁番这对难兄难弟。 朱祁钰倏地笑起来:“寇深给朕上了本奏章,竟想胁迫哈密,让出西海。” “哦?” 提及西边情况,养心殿里气氛轻松。 胡濙抚须而笑:“这个寇文渊是想迫不及待立功啊,瓦剌西走之后,哈密和吐鲁番彻底失去了保护伞。” “上一任哈密王死于宣镇,其弟卜列革继承王位。” “但其实权柄,仍操于其母弩温答失里手里。” “陛下,不如我朝将哈密王尸身完璧归赵,让哈密国为国朝修建城池。” “西北快要入冬了。” “甘肃又荒凉,什么都缺。” “让他们快速占领西海,怕是极难的。” “不如咱们借用哈密国力。” “让哈密王,给咱们修缮城池,沿着整个西海修缮城池。” “西海附近若有异族不恭顺,寇文渊派兵绞杀便是。” “这样一来,咱们不耗国力修缮西海城池,又能耗光哈密元气,让哈密为我大明做嫁衣!” 胡濙娓娓道来。 “老太傅此计甚高。” “那哈密新王天天上奏章,请求朕册封。” “朕迟迟不许。” “正好,咱们借机消耗哈密国力。” 朱祁钰笑道:“就按照老太傅说的办!” “修建城池的材料,还是我大明出,只要哈密出人力和粮食即可。” “陛下圣明!”朝臣笑了起来。 “陛下,您说这玉米三宝,能在乌斯贜种植吗?”于谦忽然问。 他没问朵思。 西北要是能种,朵思应该没问题。 “邢国公是何意?”朱祁钰也不知道啊。 “若乌斯贜能种三宝,那么乌斯贜可就不敢变成宣慰司了!”于谦看得最通透。 想彻底控制草原,光靠武力是不够的。 必须要借用喇嘛教。 “若辽宁能种,乌斯贜应该也能种吧。”胡濙还真没去过乌斯贜。 朝臣都没去过。 于谦喃喃自语:“就凭三宝,乌斯贜就能彻底变成大明领土!” “邢国公为何如此说?”朱祁钰讶异。 “陛下,乌斯贜地广人稀,又是高山林立,人口不丰。” “您令四川各个安抚司上高原练兵,不就是想实控此地吗?” “倘若三宝能在高原上播种,乌斯贜就永远脱离不了大明。” 于谦的意思是,一手粮食,一手强军。 乌斯贜除了地缘优势外,其他的没什么好处。 但若朱祁钰想控制身毒,那么就必须掌控乌斯贜。 “朕对三宝已经迫不及待了。” 而在漠北王府。 周能跪在朱祁镇面前,哭个没完。 他整张脸通红通红的。 被朱祁镇打的。 “不许哭!” 朱祁镇气不打一处来。 那个废人实在能折磨他。 让他的老丈人,轮番哭求他,那个该死的太监许感,在殿门口充当观众。 看他的笑话! 然后去宫中禀报,告诉那个废人,让那个废人笑话朕!让天下人笑话朕!让史书笑话朕! 周能带着两个儿子,周寿和周彧。 哽咽着哭泣。 “能不能别哭了!不要哭了!” 朱祁镇发疯似的大吼大叫:“本王的话不管用吗?你仗着外孙是太子,就不把本王的话放在心上了吗?” “微臣不敢,微臣不敢!”周能赶紧收了眼泪。 但又小心翼翼看了眼站在门口的许感。 眼泪又出来了! 嘭! 朱祁镇发疯似的一脚踹在周能心口,周能应声即倒,他也不敢惨叫,也不敢让儿子扶起来。 就小声啜泣。 朱祁镇又踹,连踹了几脚,只觉得气血上涌。 呜呜呜! “别哭了,别哭了!” 朱祁镇觉得浑身燥热,怒火翻涌。 竟觉得喉头有一股甜意。 整整十三天了! 他十几个老丈人,天天到他耳朵边来哭诉,哭得他头大! 那个该死的太监,就在门口看热闹。 本王的脑瓜子都快气炸了! “滚,都滚!” 朱祁镇忍不了了。 只要睁开眼睛,就有人在哭。 他心里也难过! 他是皇帝啊! 现在却当了囚犯,当了八年了! 你们的委屈大,还是本王的大? 朱祁镇怒气冲冲出了大殿,结果看见所有妃嫔和孩子,跪在门口。 本来心头一软。 但又听见了隐隐的啜泣声,瞬间怒火填满整个胸腔:“谁也不许哭!谁敢哭出声,本王就杀了谁!” 啪嚓! 一把刀被丢在了地上。 朱祁镇慢慢看向许感。 许感则跪在地上,低着头在笑。 “你当本王不敢杀你?”朱祁镇知道,这一切都是这个该死的太监搞出来的。 许感却抬起头:“请漠北王处死奴婢!” “你!” 朱祁镇气得跳脚。 能杀吗? 他敢杀许感,那个废人就会折磨死他! 用太监的命,换自己的命,实在不值得。 周能从殿里爬出来:“漠北王心里有气,要杀就杀微臣吧!” 他的称呼还没转变过来。 自称微臣时,只能对皇帝。 “你真当本王不敢杀你?” 朱祁镇发现,周能还在哭。 周寿和周彧也在哭。 周夫人也在哭。 儿子朱见泽也在哭! “好啊,你们可真是一家人啊!血脉相连啊!” 朱祁镇暴跳如雷:“都不听本王的话,是不是?” 铿锵! 他直接拔出了刀。 凶光四射地看着周能。 “王爷,您要杀就杀了臣妾吧!”周夫人赶紧爬过来。 “滚!” 朱祁镇一脚把她踹开。 把刀架在周能的脖子上:“你真当本王不敢杀你?” 周能想求饶。 眼光却瞄向了许感。 许感眼观鼻鼻观心,事不关己。 “王爷饶……” 周能求饶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许感森冷的眸光看过来。 周能登时一怔,把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 “你!” 朱祁镇感受到了强烈的不尊重! 周能害怕许感,却不怕他。 怕一个太监,不怕亲王! 这就是在故意激怒朱祁镇。 “那你就去死吧!” 朱祁镇刀刃高高举起,顺势要劈下来。 “请漠北王刀下留人!”许感阴恻恻的声音响起。 朱祁镇顺势要劈。 许感反而不说话了,只是怪笑地看着他。 啪嚓! 腰刀丢在地上,朱祁镇愤愤走进寝殿,胸腔快要气炸了,那又如何?他还得忍着! 周能如蒙大赦,竟吓得失禁了。 “谢、谢大人救命之恩!”周能朝着许感拱手。 许感则冲他笑了,给他个口型:继续。 “呜呜呜!” 周能嚎啕大哭。 怕朱祁镇听不清,他爬进了寝殿,在寝殿门口哭个没完没了。 “本王不听,本王不听!” 朱祁镇反复告诉自己,听不到听不到。 可是。 那哭声如影随形,哭得他闭不上眼睛。 倏地,他嘴角勾起一抹恶毒的笑容。 他翻身起来。 拿起茶碗,走出寝殿,抓了一把土,放进茶碗里,端进来,递给周能:“本王赐给你的,吃掉。” “啊?”周能一看碗里的土就懵了。 他还是哭。 “本王让你吃掉!”朱祁镇目光森寒。 他还是哭! 朱祁镇却一把抓住他的头发,把碗口按在他的嘴上:“本王让你吃掉!聋了!” 他使劲按周能的嘴。 周能的脸上,印上一个碗沿印,青紫青紫的。 漠北王其他夫人,全都意味深长地看着周夫人。 周夫人看着亲爹被摧残,抱着儿子无能地啜泣。 虽说嫁夫随夫。 但在宫中,也需要外戚支撑啊。 漠北王夺门,他爹也没少出力,可现在得到什么了? 得到了无穷无尽的羞辱! “吃!吃!本王让你吃!”朱祁镇使劲往他嘴里灌。 周能忽然不挣扎了。 像是窒息了。 在朱祁镇发癫的时候,周能身体已经开始打摆子,眼看就不行了。 “王爷饶命啊!” 周寿和周彧也不敢阻止。 关键他爹,好像真的不行了。 朱祁镇也感觉到了,脸上露出解恨的表情,该死的老东西,这回完蛋了吧! 求订阅1 (本章完) ------------ 第214章 遇伏,谁敢杀我欧信? “爹啊!”周夫人捂住嘴,不敢哭出来。 所有夫人面露惊恐。 将心比心,漠北王能对周能如此残忍,自然也能对她们家人这般。 而且,周能的亲外孙,还是太子呢。 其他夫人家眷,算个什么东西! 漠北王疯了! 周能在地上打摆子,进气少出气多。 周寿和周彧想去救,但撞上漠北王森然的眼神,只能低着头哭。 朱祁镇侧目看过来。 周夫人立刻垂下头,所有夫人都不敢看他,跪伏下去,神情惊恐。 朱祁镇看向许感:“拖出去!” “漠北王,是否请太医诊治?”许感装好人。 “拖出去!” 朱祁镇把地上的碗捡起来:“难道你也想吃吗?” “奴婢不敢吃!” 许感磕头:“奴婢只想救周指挥使,他怕是不行了,求漠北王开恩,让太医给他诊治。” “你倒是会装好人!” 朱祁镇清楚,这都是许感在演戏:“是逼他来的,是你故意刺激本王,也是伱逼疯本王的!” “漠北王冤枉奴婢了。”许感自然不会承认。 “冤枉?” 该说冤枉的是本王吧! 朱祁镇弄死了周能,烦躁的心情平复不少,他需要一口锅,扣在许感头上,让他继续当个干干净净的好人。 这是他的老套路了。 出了事就甩锅,然后告诉天下,他是个好人。 那些为他死的人,都是被他的“好”感动的。 啪! 朱祁镇忽然将碗扣在许感的脸上,使劲地按:“吃掉!” 许感终于体会到了窒息感。 但他的眼睛却在笑。 笑漠北王的无能,只会折磨他这个奴婢! 奴婢生来就是下贱的,被折磨了那又如何? 你漠北王何其高贵,却沦落到折磨奴婢取乐的地步,何其可悲? 许感在笑。 闷在碗里的笑声,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 “吃掉!”朱祁镇明显色厉内荏。 他需要有人给他递个台阶。 问题是没人给啊。 他的那些妾室们,全都趴在地上,丝毫不顾及他的感受。 嘿嘿! 许感毛骨悚然的笑声传来。 笑声漏气儿了! 朱祁镇手松了,不敢真的憋死许感。 要是他敢,许感早就死了。 朱祁镇次子德王立刻道:“求父王放过许公公!请父王医治周指挥使!” 德王朱见潾母亲是万夫人,极得恩宠。 “本王做事,何时轮到你这小儿指手画脚了?” 朱祁镇气势汹汹地使劲按碗,许感真感到了窒息,但他斜着眼睛瞅着朱祁镇。 朱祁镇生出几分毛骨悚然。 愤愤丢下碗:“看在德王的面子上,本王放你一马,滚出去!” 许感嘴上印了一圈红印,嘴唇剧痛。 他恭恭敬敬谢恩,却道:“漠北王,周指挥使已经去世了!” 用你说? 朱祁镇侧头看去,周能瞪圆了眼睛,死死盯着他。 周寿和周彧哭成个泪人。 他俩更多的在哭自己的前程。 有老爷子支撑门楣,他周家还有翻身一日,因为周能毕竟是周夫人的父亲,太子的亲外公。 他俩只是弟弟和舅舅,关系自然远了一层。 “狗太监,滚!” 朱祁镇不想提及此事。 他的好人人设,不能崩溃。 “漠北王,周指挥使虽然地位不高,但也是太子的亲外公,人已经去世了,总要让周家人收尸吧。” 本王没让吗? 朱祁镇挤出一抹笑容:“周寿、周彧,你二人扶灵出去吧。” 就是把尸体抬出去。 周寿和周彧只觉得漠北王性情凉薄。 偏偏周家人,为了这位凉薄的王爷,出生入死。 却落到这个下场。 “那奴婢明日再拜见漠北王!”许感咬死了,只要朱祁镇不松口,他就天天来。 不止他来,还要带着您老丈人来。 反正您老丈人多。 他目光扫视,下一个就选德王的外公和舅舅吧。 德王脸色一白。 万夫人差点晕厥过去。 周夫人则怪笑起来:天道好轮回,报应不爽啊。 打开角门,许感回宫禀报。 一路上,他收到很多嘲笑的眼光,心中怒极,他明日就去拜访万家。 而在宫中。 朱祁钰正在诏见范广。 范广先到的。 刚刚入京,立刻入宫拜见。 “范广,朕不得不诏你回京啊。” 朱祁钰叹了口气,河套形势一片大好,只要范广熬个几年,估计就能荣封国公。 现在被诏回来,封国公怕是要推后几年了。 “万望陛下宽心。” “刚过十月中旬,河套已经下雪了。” “今年的雪来得早,河套已经没有战事可打,微臣回京正好。” 范广恭敬道:“再说了,微臣也想念陛下了。” “哈哈,朕也想你了。” “你不在京中,朕睡不安稳啊。” 朱祁钰笑道:“你在河套这几仗打得都非常漂亮,虽说打残了招募过来的鄂尔多斯部,那也无妨。” “只要河套安稳,杀了多少人都可以。” “化蒙为汉,任重道远啊。” 范广赶紧谢恩。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朝堂上肯定对他口诛笔伐。 必是皇帝一力保举下来的。 再说了,武将打仗,若都是大功,让中枢怎么赏? 就像岳飞和韩世忠,前者洁白无瑕,却死无葬身之地;后者贪财好色,却得以善终。 于谦是岳飞,他范广就是韩世忠。 “这一年,朕把心腹全都调出了京师。” “京营也打算废除掉。” “但现在看是不行的,没有京营镇守,这京师就缺少屏障。” “你去京营,为朕掌管京营。” 朱祁钰目光闪烁:“如今京师人口众多,粮食压力必然是极大的。” “朕担心有不法之徒,会在京畿闹事。” “马上就要入冬了,这个时候若把人赶去他省,那是逼他们去死。” “只能在京师过冬了。” “京师的粮食、薪柴压力太大了。” 朱祁钰道:“这些不必你担心,朕自然会妥善安置的。” “你只要给朕练出最好的兵卒出来。” “一旦有事,能为朕平叛,震慑京中。” “微臣必不负陛下重望!”范广慷慨激昂。 “从民夫中,酌情招募一些兵卒,不能耽误其他省份的农耕,人数在两万人左右。” “全部配备新式火铳。” “铅子,朕给你们供足了。” “战马朕也给你们养着。” “要能骑射,能上战场。” “必须是以一当十的强军!” 如今战马实在太多了。 朝堂在长城外建了很多马场,把牛羊马全都养起来。 羊肉供给朝堂所需。 “微臣遵旨!”范广了解皇帝,皇帝只提大方向,具体如何施为,完全放权。 在这样的皇帝麾下打仗,实在太舒服了。 他在河套,很多次仗,都十分离谱,但皇帝从未下旨申斥过他,完全放权。 奖赏更是大方。 就这一年,军中兵卒全都能吃饱饭,无不对皇帝感恩戴德。 以前别说边军了,就是京营,有几个兵卒能吃饱肚子? 现在,吃得饱,还有饷银和赏银,战陨了会把钱发给家人,完全发足。 这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这也是明军战斗力飙升的原因。 以前打仗都饿着肚子,战死了就啥都没有了,谁愿意拼命? 范广知道,朱祁钰还在犯愁,给兵卒们分地的问题。 今年没做完。 明年一定要完全推广下去。 所以军心向着陛下。 陛下能给他们好日子,自然愿意给大明卖命了。 “来,朕给你看个好东西!”朱祁钰把徐珵呈上来的密奏递给范广。 奏章卷边了,说明皇帝不知道看了多少次。 范广越看越震惊:“陛下,这玉米,就是您梦境中的东西吗?” “对!” “朕是仙人指路。” “这玉米三宝,已经确定,能在辽宁的土地上生长。” “辽宁比河套还要寒冷。” “只要咱们有足够的种子,河套就是宝地!” “不止河套,整个漠北,都能种这三宝。” “十年后,咱们大明就不缺粮食了!” 提及此事,朱祁钰神情振奋。 从他第一次处置朝政开始,就被饿肚子的问题缠绕。 大明看似强盛,实际上却在饥饿的边缘。 “陛下,一定是祖宗显灵,赐下如此至宝给大明!”范广语气哽咽。 河套多么穷困,他实在太清楚了。 夏天里,才够二十万人填饱肚子,冬天呢?灾年呢? 所以河套被放弃,是历史的必然。 “现在种子奇缺呀!” 朱祁钰叹息:“咱们统共就这么点,想让全国都种植起来,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陛下莫急,咱们已经等了几千年,几百年了,不差这几年!” 范广认真道:“只要能在漠北种植粮食,微臣愿为陛下驱车向西,重开西域,光复蒙元疆域!” 他郑重磕头。 “好!” 朱祁钰把他扶起来:“范广,朕活着,朕就能踏平整个天下;朕活着,你们武人就永远用用武之地!” 范广打了个激灵,赶紧跪下来:“陛下万寿无疆,万岁万岁万万岁!” “所以朕把你诏回来了!” “有人想让朕死!” 朱祁钰目光凶厉:“朕这个皇帝,为了延续大明国祚,为了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却触犯了太多人的利益,所以他们想让朕死!” 范广匍匐在地,语气高昂: “这天下是大明的天下,是陛下的天下!” “谁敢咒骂陛下,微臣必率重兵,屠其九族!” “微臣誓死保护陛下!” 他就知道,皇帝突然诏他回京,一定是有大事发生。 “起来!” “朕活着,整个朝堂上,想做实事的官员,都有展露才华的机会。” “朕活着,大明将成为真的天朝上国!” “朕活着,这天下才是朕的天下!” 朱祁钰就差说白了。 这是一次角逐。 只有这次赢了,他才是真的皇帝。 “微臣誓死追随陛下!”范广是皇帝的铁杆,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甚至,整个勋臣,都被逼到了皇帝这一边。 不管皇帝之前如何打压,只要是勋臣,就必须拱卫皇帝。 “传旨,范广任京营总督,冯孝任提督太监,总督京畿内所有军队。” 朱祁钰将安危彻底放在范广手中。 “微臣谢陛下隆恩!” 而在广东。 十月的天气,依旧炎热。 欧信出现在肇庆。 这一路,他十分憋屈。 粮食确实运到了,但都是陈米,吃完闹肚子,多少土人兵卒死在路上,欧信也生了场大病。 他沿途质问官府,得到的答案十分无奈,说广东缺粮。 但广东真的缺粮吗? 信宜县,收购粮食的陈忠。 竟是安南人! 他收购粮食回安南! 大明粮食还不够吃呢,却卖给安南人! 可不可笑? 欧信追回来的,都是新粮。 肇庆知府叫林灏,宣德八年进士。 因为大批广西军过境,导致肇庆粮食紧张,他就想了一个办法,用新粮换陈粮。 这年头,老百姓家里肯定没粮食吃。 但士绅家里则不一样了,有的家里陈粮堆积如山,宁愿喂老鼠,都不肯分给平民百姓。 林灏就用新粮换陈粮,大赚了一笔。 把陈粮转运给欧信。 他还给欧信写信,告诉他肇庆府没有土司,不必劳烦大驾了。 “府尊,那个广东参将递了名帖,想求见您。”有下人来报。 林灏一愣,哪个广东参将。 旋即想起来是欧信。 “那就请他过府一叙吧。”林灏本打算勾栏听曲,今天来个江南花魁,他想去好好品鉴品鉴。 他心里念叨着可惜,就走去府衙。 他衣着朴素,不在肇庆设大宅子,而是住在府衙的后院,只有几间破旧的房子。 夫人经常跟他磨叨,说连个知县都住多少进的大宅子,你堂堂一府之尊,却住这么差的宅子,她出去都没面子。 妇人懂个什么,招摇过市,是长久之计? 有钱不贿赂上官,如何能高升? 林灏出府迎欧信。 欧信态度恭谨,林灏十分满意。 文官耳聪目灵,皇帝看似免了欧信的官,却还让他领兵,说明简在帝心。 他也想拉拢拉拢关系。 “府尊大人,在下就直说了,还是陈米的事……” 林灏打断欧信的话:“欧参将,此事不归本官管,这是布政使大人的命令,本官也没有办法。” 欧信笑道:“请大人听在下说完!” 林灏一愣。 “二十万大军在广东,所耗甚是巨大,在下心知肚明。” “所以在下此来造访,是想请府尊大人,报与广东布政使侯大人,供应我军吃食,用陈米即可。” “不必浪费新米。” 欧信的话,把林灏整不会了。 问题是,布政使转运的粮食,都是新米,去哪弄陈米去呀! 不信你去查查常平仓,里面有一粒粮食,都算我输! 地主老财家里米粮堆积如山。 这叫藏米于民。 这叫智慧。 “欧参将这是气话?”林灏真蒙了。 “当然不是,在下初来乍到,不懂官场规矩。” “这不,因为信宜知县之事,被中枢褫夺了官位。” “人也学乖了。” 欧信姿态放得很低,从袖兜里拿出来一张银票:“所以想跟府尊大人取取经。” 一万两! 林灏吞了吞口水,想要啊。 这欧信出手太阔绰了。 “这是?” “在下的一点心意。” 欧信笑道:“在下虽是愣头青,但也知道给自己谋些利益。” 就是说,老子也贪。 土人看似穷,但打破那么多寨子,金银财宝肯定是不缺的。 林灏真不会了,不知道该不该收。 他是个穷知府,一年能赚个两三万两银子,还不够送礼的,所以他当了几年知府,再往上一步,难之有难。 一方面是朝中无人,更多原因是贿赂得少。 想贪得多,得去富裕府啊,但去富裕府,得使银子,使的多,才能捞到肥差。 “请大人收下。”欧信塞进他的手中。 林灏想还给欧信,但又舍不得,但还是咬咬牙塞回欧信的手中。 欧信讶然:“大人是嫌少?” “无功不受禄,欧参将究竟有何事?” 林灏是想要。 但得和欧信产生牵绊。 说白了就是拖下水,同流合污,才不会被举报。 欧信笑了:“在下自然是有事相求。” “一者,在下误伤了信宜知县,心中过意不去,所以想化解恩怨。” “二者,也想走一走门路,恢复官职。” “毕竟广东和广西不一样,在下是个武将,打仗可以,搞政治可就落入下乘了。” 欧信一拜到底:“所以在下是来投石问路的。” 林灏恍然,盯着那银票,吞口水。 欧信双手奉上。 林灏收了,登时露出亲切的笑容:“让内人布置一桌好菜,你我边吃边聊。”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林灏还把肇庆府的官员都召集过来,觥筹交错。 欧信酒量极好,把林灏灌醉了,大部分官员都被欧信喝趴下了,剩下的也都醉醺醺的。 欧信脑袋也发懵,文人孱弱,但喝酒真猛啊。 到了深夜,欧信才骑马出城。 本来城门是不能开的,林灏家里的下人打个招呼,这点小事算什么。 肇庆府上下官员都要留宿欧信的。 欧信却说,军营离不了人,执意出城。 回到简易营盘。 欧信洗了把脸,清醒清醒,看见和维进来:“查的怎么样?” “都打听明白了。” “从广州府运来的粮食,一半新一半陈。” “运来的新粮,和当地士绅换掉了,吃了差价。” “都是十年以上的陈粮。” “吃完不坏肚子才怪了呢!” 和维也洗了把脸,这天实在太热。 他也重病一场,十年的陈粮啊,等于是跟耗子嘴里抢食吃了。 “一半陈粮?”欧信讶异。 “肯定是广州府那边做的手脚。” 意思是,从广州府库出来,账上批全是新粮,结果新粮被换掉了一半,这笔钱就公然进了某人的口袋。 剩下的一半,是给肇庆府分润的。 但林灏狠啊,全都贪了。 正常他分润不了多少,毕竟得给欧信留一点贪头。 最后将新米和陈米混一起。 军队当中也是层层贪污,到了底层兵卒嘴里,估计就剩一碗粥了。 但是,皇帝数次下旨,必须给兵卒吃饱,军中不容许贪腐。 他欧信是想争功的,不是想多搂钱,他家也不缺钱。 所以他是一分不动,军中自然无人敢动。 上面不动,下面动了,那就是找死。 上下一起贪,才是真贪。 欧信点头:“都有哪些地主参与了?” “还没查实,但肇庆、高要、四会、新兴、高明几个县的地主,全都参与了。” 和维问他:“非这么麻烦干什么?要么抓,要么上书给陛下便是。” “不行,陛下远在京师,鞭长莫及。” 欧信冷笑:“再说了,这点小事何必叨扰陛下?” “你想怎么办?”和维问。 “你累不累?” 和维苦笑:“能不累吗?天天走,腿都细了。” “哈,看你这么能说,就是不累喽?” 欧信嘴角翘起:“抓贼抓脏,今天晚上就行动,你来指路,本官亲自率军,清洗肇庆!” “啊?” 和维被吓到了:“现在就清洗肇庆?是不是太早了?” “陛下如此厚爱,本官当如何报之?” 欧信厉声道:“陛下要这天空郎朗乾坤,那欧信就是陛下的马前卒,百死不屈!出征!” 他立刻出帐,点齐两千人。 之所以选两千人,是因为二十万大军没有兵器啊。 朝堂明显在防着土人。 不给土人足够的装备,只给配备狼筅。 广西军中全是这样,汉兵则有火铳和腰刀,土人则只有狼筅。 欧信挑出两千精锐,一半土人。 骑马出营。 欧信把肇庆府知府、同知、通判、推官等人灌醉的好处来了,骑兵出营,没人阻挠。 和维挑的最近的黄家。 肇庆有三大姓,最大的就是黄家,其家出过两个进士,最大的官做过侍郎。 黄家的土地,绵延肇庆、高要、四会三县。 生意更是别说了,不会小的。 但黄家乃书香门第,其家有两个举人,十几个秀才。 还在县城,开了书堂。 资助贫寒学生。 其实,就是投资有能力但家境贫寒的生员。 如果考中举人,就会把嫡女嫁给他,招其为婿;若是秀才,就将旁系嫡女嫁给他,总之要变成自己人。 这都是地主老财掌控话语权的老套路了。 嘭! 欧信率兵,踹开黄府的大门。 此地叫黄家镇,毗邻肇庆和高要,依水而建。 骑兵闯入宅子。 明火执仗的家丁被吓到了。 本以为是强盗,却发现都穿着官府。 这年头,兵卒和强盗无异,兵卒走到哪里,祸害到哪里。 黄家家丁以为欧信是索财的。 号召起人,阻拦兵卒。 “都杀了!” 欧信懒得废话。 火铳手开铳,弓弩射箭。 转瞬就有上百人倒在血泊里。 这是正规军啊! 家丁临死前,眸中闪烁着哀嚎。 而铳声吓到了黄家人。 欧信派人进去抓。 黄老爷满脸懵逼,被兵卒从屋子里拖出来。 “咱们抓几个黄老爷了?”欧信跟和维打趣。 广东姓黄的多。 “朋友,在下举人黄珏,您是哪年举人?”黄珏看见院子里的血,触目惊心。 “本官是代广东参将,欧信!” 欧信冷冷道:“别套近乎,不是你朋友!” 同一年的考生,会彼此称之为朋友。 黄珏脸色一变:“欧、欧参将?” “知道本官?” 欧信下了马,把马鞭别在裤腰带上,一把抓起黄珏的头发:“那你该知道,本官是来干什么的?” “晚生不知道!”黄珏是举人,但也怕如土匪似的兵卒啊。 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啪! 欧信后退几步,抽出马鞭,狠狠一鞭子抽在他的脸上:“最后给你个机会,自己说,本官为何来此?” 黄珏脸上出现一道鞭痕,痛得直咧嘴:“大人是朝廷命官,如何能夜闯家宅……” “啊!” 他话没说完,一个青年被一铳射杀。 那是黄珏的儿子。 黄珏身体一软,趴在地上:“大人饶命啊!” “说!” 欧信再次举铳,这次对着黄珏:“最后一次机会,想全家死绝吗?” “是陈米的事!” 黄珏全都撂了。 他家用陈米,换了新米。 “但都是我家买的,一分钱都没少了官府啊!”黄珏言下之意,是林灏贪了。 “粮仓在哪?”欧信问。 “那是我家的粮食……” 嘭! 铳响了,黄珏瞪圆了眼睛,胸口被打穿了。 人倒在血泊里。 “谁回答,谁活!”欧信胆子大得很,皇帝给他的两个字,就是让他在广东闹,尽情地闹。 江西是半个江南,又不近海,最多是和海商勾连。 但广东可就不一样了。 广东就在海上。 皇帝放任欧信去闹,就是让广东乱,把海商都引出来,全都杀光! 广东军将铳口对准了黄家人。 立刻有人吐口了。 “派个人回去,按照他们说的,把粮食拉走!” 欧信看了眼黄家人:“至于他们,全都押入军营,不许杀戮!” 他则去第二家。 这家姓陆,主要靠经商起家的。 照猫画虎。 照葫芦画瓢。 他不管其他,只负责将新米运回营地,然后留下供状。 至于其他的,他一概不查不问。 一个晚上,端了十几家士绅。 大清早,肇庆就乱了。 “你说什么?”林灏还没醒酒呢,就听到晴天霹雳的坏消息。 欧信派兵挨家拷问新米。 “完了!” 林灏只觉得天昏地暗,这是彻底完了。 不管欧信会被如何处置。 他的官帽子肯定保不住了,依着皇帝的狠辣,他估计会被诛九族! “大人,不如铤而走险!”通判楚珍是他的心腹。 林灏脑子懵懵的。 “大人,中枢追查下来,您怕是要完了。”楚珍是绍兴人,算是林灏的师爷,稍加运作之后,当上了正六品通判。 林灏浑身一跳:“楚先生,陛、陛下会诛了我的九族吗?” “下官也逃不掉!”楚珍神情恐惧。 “那该怎么办?” “铤而走险!” 楚珍面露狠辣:“截杀欧信,再给布政使大人送礼,求侯大人帮忙遮掩下来。” “截杀欧信?那欧信手里有二十万大军啊,谁能为咱们卖命?”林灏觉得,他只有死路一条了。 “未必!” “你快说,别兜圈子了!”林灏大急。 “大人,海朗所千户和您有姻亲呀。” 没错,海朗所千户庄芳,娶了他的堂妹,算是他的妹夫。 “远水解不了近渴,庄芳在海朗所,就算现在传信过去,几天才能来?” 林灏摇头:“可否动用府军?” “大人,城中军队皆知欧信是朝廷命官,谁敢杀他?” 楚珍却道:“大人,其实庄芳在烂柯山。” “什么?” 林灏吃了一惊:“庄芳岂敢擅离职守?这是掉脑袋的事啊,他为何去烂柯山?” “大人,现在就别问这么多为什么了,就看您想不想孤注一掷了?” 楚珍的话,十分具有煽动力。 “本官横竖都是死,没有选择了,就按照你说的,去调庄芳……” “大人放心,下官一定说动庄芳,让庄芳率兵攻杀欧信!”楚珍让林灏写了封亲笔信,又拿走了知府官印。 林灏心烦意乱。 他把脑袋扎进水缸里,过了好半天,才拿出来,让自己清醒过来。 庄芳为什么会在烂柯山呢? 烂柯山在新江以南,距离肇庆很近。 楚珍为什么撺掇他杀官造反呢? 楚珍到底要干什么? 林灏忽然想起来,昨天晚上楚珍一个劲地帮着欧信劝酒,还和欧信勾肩搭背;而用新米换陈米的主意,也是楚珍出的。 到底怎么回事? 而在城外。 欧信一个晚上没睡,整个人神采奕奕。 他一马当先,踹开一座府门。 和维却拉住欧信,道:“欧兄,你是整只军队的灵魂。” “万一出现什么事情,整只军队就彻底乱了。” “所以你不应该身先士卒,而是要躲在中军之中,发号施令。” “这才是为将之道。” 和维拿夏侯渊举例:“曹魏名将夏侯渊,就是战战身先士卒,结果战损于战场之上。” “现在打仗,已经不需要将军冲杀了。” 他苦口婆心。 但欧信听不进去:“哈哈,兄弟血里来血里去,已经习惯了,阎王爷可不敢收兄弟的命。” 欧信没当回事。 率军进去。 新江以北,士绅都抓了。 新粮也找回来了。 这是烂柯山下的韦氏。 在肇庆府,韦氏十分神秘,没有人知道韦氏是做什么生意的,但其家之富,号称是肇庆第一富。 新江到仓步水,所有土地,全姓韦。 家主韦杰,不入仕途,却是知府大人的座上宾,连广东布政使都得给他三分薄面。 这样一个商业巨擘。 在大明非常罕见。 可能因为韦氏太低调了,皇帝强征天下商贾入京,这个韦氏只是派了个偏支入京,本族没去。 朝堂还不知道,可谓神通广大。 韦氏狡兔三窟,欧信打破了四个镇子,攻克十二个府邸,还是没找到这个韦杰。 而韦家家丁战斗力强大,全都悍不畏死。 咻!咻!咻! 闯入这宅子的瞬间。 无数道箭弩,瞬间就把欧信骑乘的驽马射成了刺猬。 欧信腿部中箭。 但箭矢不停,哪怕欧信挂在战马后面,用战马挡住箭矢,还是有无数箭矢扎过来。 一道箭矢,从欧信藏身那面射过来。 欧信余光扫到,想躲,但对面的箭雨过于猛烈。 若翻身过去,会被瞬间射成刺猬。 他无路可退。 也躲闪不及。 嗤! 箭矢破胸,鲜血殷然。 “和兄!”欧信瞪大了眼睛。 没想到,千钧一发之际,和维忽然冲过来,帮他挡了一箭! 是和维,帮欧信挡住了箭。 “别动,我帮你挡着!”和维声音断断续续。 咻咻咻! 无数道箭矢,瞬间把和维射成了刺猬。 “欧兄,要以自己安危为重,你是帅,不是将,不能身先士卒!” “记住了,不要打蠢仗,要以自己的安全为重!” “广东不能没有你欧信,你死了,两广就会大乱,破坏容易,建设难,广东不能乱!” “有人设计杀你,说明他们怕了,你已经触动了他们的利益……” “欧兄,坚持下去,不要愧对陛下知遇之恩!” 和维断断续续道:“大明可以没有和维,但不能没有你欧信!” “你、你有朝一日见到陛下,告诉陛下,我和维对得起陛下,对得起大明!” “我……死得其所!” 和维没了气息。 但是,人却还站着。 为欧信挡住无数箭矢。 欧信眼珠子血红血红的:“来人啊!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从未有过的愤怒,冲昏了欧信的头脑。 欧信整个人状若疯狂。 噗通! 战马摔倒,他顺势一滚,躲开了战马躯干,否则他会被砸成肉酱。 欧信抽出腰刀,左右开弓,挡住箭矢。 他实在太轻敌了。 因为天太热,没有穿铠甲。 又是第一个踹开府门,身先士卒。 为了爽,他不顾自身安危。 将广东置于水火之中,他真是蠢啊! 结果,敌人就利用他轻敌的弱点,借机射杀他! “和兄,和兄!”欧信看见仍在站立着的和维,泪水不止地流。 他狠狠扇自己两个耳光! 都怪自己不听劝! 自己蠢!才中了计! “参将大人!” 属下来报:“射箭的都是蒙面人,已经撤走了。” “都跑了?”欧信双目充血。 “回大人,没有活口,活着的都跑了!” 欧信死死咬着牙:“好啊,有人要杀我欧信,我欧信就在这里等着,看谁敢杀我!” 他慢慢抚平和维的眼睛,让他闭上。 “和兄,汝妻子吾养之。” “你说的对,本官已经触动了他们的利益,本官查对了!” “本官必以死报君恩!” “当吾面君时,必告诉陛下,你死前的壮举。” “你的仇,欲穷碧落下黄泉,我欧信誓报之!” 欧信站起来,不顾腿上的伤:“把这宅子里的人,都给本官抓出来,一个一个审!” 他眺望直耸入云的烂柯山。 “查,一查到底!” 而在肇庆,林灏听说欧信从大营调兵,率兵三万余,加速清理烂柯山附近农庄。 一听烂柯山,林灏浑身一跳。 “发生了何事了?” “听说是和维死了,为救欧参将死了。” 林灏脸色一白,完了,三万大军啊,越是土人越可怕。 土人可不管谁的死活。 他们只想抢夺。 说明欧信已经震怒,不顾肇庆府士绅的死活。 庄芳派人伏击欧信的秘密,怕是也瞒不住了。 烂柯山。 过了三天了,欧信却再也没笑过。 他一直在喝酒。 医者劝他不要喝酒,喝酒伤身,不利于伤口愈合。 但欧信不听。 他整个人十分颓废,眸里充满杀光:“韦杰呢?” “回大人,还未抓到!” “所有韦家人,全都给本官抓住!抓过来,本官亲自审!” 欧信站起来。 亲兵要搀扶他,他推开亲兵。 一瘸一拐走到后宅。 好好的大宅子,前堂还算正常,后宅却充满了凄厉的惨叫声,完全形成一个刑场。 里面都是在韦家势力范围内,抓到的人。 “说,韦杰在哪?” 他在韦家的宅子里遇袭的。 而那座宅子里,还是个空宅,说明这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陷阱。 为了这个陷阱,他们用了十二个宅子,给欧信制造一个假象,故意引欧信上钩。 这个宅子姓韦,必然和韦家脱不了干系。 他不在乎自己被刺杀。 但和维死了! 为救他而死,他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你小子嘴巴够硬啊。” 欧信看着一个年轻人,但这人黑瘦黑瘦的,身上一股子海腥味,像是在海上讨生活的人。 “本官再问你一遍,韦杰在哪?”欧信又问。 “嘿嘿!” 浑身都是伤的年轻人,却冲着欧信露出一抹怪笑,然后一口血痰,吐在欧信脸上。 欧信直接烙铁烙他。 他却不停在笑。 丝毫不在乎。 这是亡命之徒,韦杰家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不止一个,狡兔三窟,从很多宅子里,都抓到这样的人。 恰恰说明,这个韦家有问题,有大问题。 “真是硬汉啊!” 欧信也乐了:“对付你这种硬汉,本官也很有心得。” 他不是不会折磨人,而是不屑于折磨人。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215章 陛下,才是大明的天! “去弄点水蛭来。”欧信放下烙铁。 被吊着的莽汉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 稻田里有很多水蛭。 用竹筐装着,很快送上来,有密集恐惧症的不能看。 “把他裤管系好了。”欧信说的是土话。 土兵用绳子在腿根上系上。 两条腿腿根系上,腰上系牢,然后把上万条水蛭倒了进去。 莽汉两眼发懵,旋即传来惨叫。 水蛭喜欢往人血肉里面钻,吸血为生。 男人最脆弱的地方,被倒满了水蛭。 有调皮的,往眼儿里钻。 “啊啊啊啊!” 莽汉不怕疼,被打得浑身是伤,他都不惨叫,但这玩意往身体里钻啊,尤其是特殊位置,把他真的弄怕了! “拿出来,拿出来,我说!” 莽汉身体形成一个诡异的角度,像是在防御。 但水蛭可不懂读心术,认为这地方好玩,有沟壑有丛林还有水池,就是水蛭生存的天堂。 “说!” “先拿出来!”莽汉不受控制地颤抖。 好多水蛭,钻进去了! 后面,也中招了! “不够多,再去抓。”欧信灌了口酒, “我说!” 莽汉也不莽了,全都招了。 他们是海盗! 韦杰就是广东海盗林杰,盘踞在阳江对面的海陵岛上。 “海盗?林杰?” 欧信对广东不甚了解。 但本地人却知道,海盗林杰,是响当当的海盗头子,每年都会劫掠近海百姓。 朝堂通缉二十余年,却抓不到这个林杰。 民间传言林杰会隐身术,才能躲过朝廷大军搜捕。 认为林杰是神仙转世,反正十分离谱。 “大当家的就是林杰!” “接着说!” 林杰在肇庆府,化名为韦杰,深居简出,洗白自己,变成良民。 因为欧信绞杀韦氏,韦杰就派海盗杀了欧信。 合情合理。 但越合理,越有问题。 欧信却道:“韦杰,既然是林杰,名声在外的海盗头子,看不上这点米钱吧?” “这我就不知道了,求求大人,给小人拿出来吧,疼啊!”莽汉哭饶。 欧信懒得理他。 莽汉哭嚎,不停诅咒他:“你说话不算数,你该天打雷劈!” 欧信哂然一笑。 本官就是太仁慈了,才害得和维惨死。 一个一个审。 几乎可以确定,韦杰就是林杰,是盘踞在海陵岛上的海盗头子。 林杰也不在肇庆府。 而是在海陵岛上。 “大人,有新情报!” 欧信正在犹豫的时候,一个土兵急匆匆跑来:“大人,在死人堆里,找到了这个!” 一枚腰牌,海朗所百户腰牌,叫黄静。 欧信脸色微变:“和兄……” 他下意识要问和维。 这才发现,和维已经死了。 他幽幽一叹:“发现几枚腰牌?” “就一枚,但有几具尸体,穿着大明卫所的军服。”土兵只服欧信,并不服大明朝廷。 欧信皱眉:“果然,刺杀本官,不是林杰一家所为!” “海朗所和双鱼所,对盘踞在海陵岛上的林杰视而不见,如今又勾结在一起谋害本官。” “看起来,这是蛇鼠一窝啊!” “派人去查查这个黄静,海朗所黄静。” 欧信势单力孤,他需要帮手。 他立刻给方瑛写信,求方瑛派来几个帮手。 此刻,方瑛正在太平府。 教坊司派来很多戏班子,唱戏给土兵听,让土兵学会简单的汉话,明年就要调入南直隶和浙江,方便沟通。 “臣方瑛,叩谢陛下天恩!” 方瑛复爵,并赐下一枚金符。 方瑛成为当朝第一个拥有金符的官员。 皇帝赏赐铜符比较多,但对金符和玉符,那是极少极少赏赐的。 于谦赏了一枚玉符。 方瑛赏了一枚金符。 仅此两枚。 主要是方瑛被除爵后,在广西战功够大,只是复爵,无法尽赏全功,所以就赐下满朝第一枚金符。 朱祁钰在密旨中写着:朕已令教坊司排三国演义的戏,俱是教导忠君报国的戏份,尔要擅加利用,加速教化土兵,日后去南浙,广西土兵会是朕手中利刃。 寓教于乐,是最好的教学方式。 方瑛能从奏章中,看出陛下对广西的重视。 他派朱仪率领二十万土兵进入江西。 而在京师。 养心殿里,朱祁钰正在发脾气:“让广西进献薪柴,亏你想得出来!” “让那些土人给朕砍柴?” “信不信,那些土人瞬间造反,广西都没了!” 阁部重臣全都跪伏在地。 “陛下,实在没别的办法呀。” 耿九畴苦笑:“京畿的树木实在没有了。” “前些年还能从山西、河南、山东去砍。” “但今年您大肆兴建全国,木料本就不够用,自然就没烧的。” 的确。 景泰年间,京师年年春天都会刮几场狂风,整个京师光秃秃的,没有丁点绿色,水土流失非常严重。 甚至水质也在败坏中,整体环境都遭到严重破坏。 “陛下,今年木料价格疯涨,只能从云贵两广运输过来了。”胡濙帮耿九畴说话。 “往年都烧什么?”朱祁钰问。 “木炭。” 景泰年间,每年要消耗1.2万吨的薪柴。 如今京师人数翻倍,薪柴数量也要翻几倍。 木炭,材质颇有差异,有长装炭、坚实白炭、白炭之分,其中又尤以长装炭,即所谓“红螺炭”为最上乘。 是由硬木烧制而成:曰青信,曰白枣,曰牛肋,总谓之甲木。 每根长尺许,圆径二三寸不等,气暖而耐久,灰白而不爆。 “为何不烧煤?”朱祁钰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 耿九畴一愣:“陛下,民间穷苦人家,倒是有些人烧煤,但黑煤不易点燃,而且冒烟厉害,此烟有毒,会使人至死。” 朝臣颔首。 朱祁钰愣神:“烧煤冒烟,煤烟会至死?” “陛下,您可以去问惜薪司的太监。”耿九畴这个户部尚书,做得十分合格。 凛冬将至,他也在考虑冬天取暖问题。 他还特意烧了一次煤,结果差点把他呛死。 那黑煤疯狂冒烟。 但等冒烟之后,再使用比较不错。 “去把惜薪司掌事太监宣来,再去军器局,诏个管事的过来。” 朱祁钰百思不得其解,烧煤不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嘛? 他以为宫中烧炭,民间烧煤呢。 之前还纳闷,每年为何会消耗如此多的薪柴? 原来烧煤冒烟? “陛下可是神人梦中指引?”胡濙小心翼翼问。 “梦中之人,冬日皆烧煤炭,没有冒烟中毒一说呀。”朱祁钰百思不得其解。 胡濙语塞。 以前不相信皇帝的梦,但玉米三宝,确实给皇帝披上一层神秘外衣。 耿九畴满脸不可思议:“绝不可能!” “陛下,耿尚书所言甚是,微臣在宣镇就烧过煤,在外面烧还可以,但在室内,那浓烟滚滚,必使人中毒。” 于谦开口。 他当然知道,他还写下一首诗,叫《咏煤炭》。 凿开混沌得乌金,蓄藏阳和意最深。 爝火燃回春浩浩,洪炉照破夜沉沉。 鼎彝元赖生成力,铁石犹存死后心。 但愿苍生俱饱暖,不辞辛苦出山林。 阁部重臣七嘴八舌,都说媒有浓烟。 穷困的百姓,只能忍着浓烟,或者开门放一会,等黑煤充分燃烧之后,浓烟散去,就可以关门取暖了。 而且,大明不许私自开采煤矿。 皇帝用木炭,所以也不知民间烧柴艰难,自然就不许开采煤矿。 正说着,惜薪司太监石贵进来,磕头行礼。 “回皇爷,那煤确实不能烧呀。”石贵也说,浓烟过多。 军器局也来了个管事的,也说煤不能烧。 “宫中可有煤?”朱祁钰不信邪。 “回皇爷,宫中没有。” 朱祁钰瞥了石贵一眼,颇有不满:“打发人出宫去买!” “奴婢遵旨,奴婢遵旨!”石贵吓坏了,连滚带爬出去。 “朕记得宋史记载,金朝人便烧煤了吧?为何到了大明,不能烧了呢?”朱祁钰问。 “陛下,金人也是要忍受长时间浓烟后,才能正常使用。”于谦回答。 就是说,黑煤是可以取暖的,但点燃后,有短暂的浓烟期,过了浓烟期,就能正常燃用了。 朱祁钰明白怎么回事了。 “如今市面煤价几何?”朱祁钰问。 “回陛下,煤的价格是所有薪柴中最低的,倘若陛下放开山西煤矿,任由开采,价格还会下降!” 耿九畴的意思是,若黑煤能取代木头,薪柴问题就解决了。 山西煤矿,开采权在朝堂手里,但不在皇帝手里。 如果黑煤取代木头,成为新燃料,煤矿价格暴增,该如何能利益最大化呢? 朱祁钰斟酌。 此时,石贵打发人买回来一包黑煤。 让人点燃,果然浓烟滚滚。 耿九畴看向皇帝,看吧,微臣没说谎吧? “冯孝,去,打盆水来。” 朝臣以为皇帝要灭了黑煤呢,立刻说:“陛下,烧个一会,浓烟就散去了。” 小太监打来一桶水。 朱祁钰让人把煤丢进水里,洗一洗。 “晾干后,再烧,看看有没有浓烟了。” 朝臣一愣。 胡濙反应最快:“陛下的意思是,黑煤产生的浓烟,是黑煤外的附着物引起的,只要洗掉附着物,就没有浓烟了?” “老太傅聪敏,就是如此。” 朱祁钰笑道。 朝臣将信将疑,这可能吗? “把黑煤放到太阳下晾晒,朕和诸卿讨论完事后,再点燃试试。”朱祁钰进了养心殿。 进殿,落座后。 “树木肯定不能砍了,不止不能砍,还要大规模种树!” 朱祁钰认真道:“一旦解决了薪柴问题,所种树木就不许砍伐。” “陛下所言甚是,京畿年年刮大风,就今年因大风殒命者多达百人。” 胡濙道:“老臣仍记得,永乐朝刚迁都至此时,郁郁葱葱,漫山遍野全是树木,如今树木安在?” 保护水土,是一个亘古难题。 从汉朝始,汉人就用保护水土的先例,但关中被异族蹂躏残破,中原也被异族搞烂。 大明接手一个烂摊子啊。 又供养大明权贵。 五十年不到,燕山已经见不到一株成材的树木了。 “朕来解决这个问题吧。” 建设,永远是历史看不到的。 真正让历史铭记的,永远是秦皇汉武这样的天骄,有谁知道,秦始皇奋六世余烈,但那六代君主的名字,谁会记得呢? 保护水土,绝对是个福泽后世的大事。 “皇爷,黑煤晒干了。”冯孝禀报。 石贵把黑煤砸碎了,这样晒起来快。 “走,诸卿去看看。” 朱祁钰率领群臣出殿,让人点燃。 奇怪的是,这次竟然没冒烟! 又把几个渣滓全都点燃,都没冒烟。 “天降祥瑞啊!” 耿九畴匍匐在地上:“陛下圣神文武,苍天眷顾,给我大明带来如此取暖圣物,臣替百姓,万谢陛下!” 朝臣全都跪在地上。 乾清宫伺候的宫人全都跪下,奉承话一箩筐。 “都起来吧。” 朱祁钰笑道:“有煤还不够,还需要取暖用的炉子。” “陛下,微臣会组织民间匠人,研究火炉。”耿九畴大包大揽。 这是生意啊。 制成之后,户部就能多一笔进项。 白圭也跟着抢。 制造火炉方面,大明可深得精髓。 因为权贵喜欢各式各样的炭火炉,稍微改造就能变成煤火炉。 “各部都可研制,能卖多少,看伱们的本事了,所赚的部里留一半,剩下的给官员发福利。” 朱祁钰走进养心殿:“今年宫中也用黑煤取暖。” “陛下,宫中不急用,民间先用几年,看看是否安全,宫中再行采用。”于谦认真道。 朝臣全都反对,认为安全最重要。 朱祁钰只能听从:“诸卿,既然这煤能替代薪柴,煤矿可就值钱了。” “陛下当恢复太祖祖制!” 洪武朝,矿山属于朝堂,大部分由朝堂开采,少部分由有实力的富户开采,但要征收每三十分取其二的税赋。 “朕不是太祖啊。” “太祖在时,这大明上下,谁敢说个不字,谁敢糊弄他老人家。” “朕没那个能力。” 朱祁钰直截了当道:“朕打算将矿山,该卖的卖,该赏的赏,皇家占一份股即可。” “陛下!” 胡濙疾声道:“矿山乃国之大事,如何能卖掉呢?” 耿九畴、白圭也坚决反对。 “陛下,若民间掌握了煤、铁、盐,可就有能力造反了!” 王竑阴恻恻道:“请陛下为江山社稷着想!不可不防!” 于谦也认为卖掉矿山,是饮鸩止渴。 “诸卿莫急,听朕说完。” “就说山西的煤矿,由朝堂开采,能落到户部的钱,能有多少?” “中间层层侵吞,到朕手上,又剩几何?” “这些年,中枢下旨,不许矿山开采,可是挡住了吗?” “就说刚刚买回来的媒,哪来的?” “禁矿令十几年了,朕从未允许过开采矿山,可煤是哪来的?总不能是自己蹦出来的吧?” 朱祁钰笑道:“挡是挡不住的。” “不如朕直接卖掉。” 他摆摆手,示意朝臣听他说完:“以十年为期,十年签订一次契约,一次性支付十年的开采钱。” “中枢还要十抽二的方式收税,以开采量估算出税钱,中枢每年都派人去计算、估算矿山里有多少存储,按照存储计算出税钱,多退少补。” “今年先卖煤矿。” “全国探明的煤矿,全都卖掉!” “没探明的,谁敢私采,诛九族,举报者奖励一万两银子!” 朱祁钰致力于私有制。 人,都有私心,不是自己的东西,谁会那么卖命干呢? 而且,要鼓励竞争,不能保护。 温室里的花朵是长不大的。 朝臣还是没法接受卖掉矿山。 “陛下,放开煤矿,得一时之利,却会丢掉百年之计。”胡濙十分悲观。 “老太傅,您还没算明白一笔账。” 朱祁钰笑道:“矿山是宝,但开采是要花钱的,朝堂如果下场经营生意,还像话吗?” 这是既当运动员,又当裁判。 能好才怪呢。 “可也不能卖掉矿山呀,朝政又不是缺钱到了极致。”胡濙还是接受不了。 耿九畴却笑道:“老太傅,陛下是调动矿山的积极性,给百姓一条赚钱的生计。” 胡濙摆摆手,他听不进去。 “陛下,那矿山收入该如何分?”耿九畴问。 “你倒是脑筋转得快,惦记上这钱了?” 朱祁钰笑道。 耿九畴傻笑。 朱祁钰让冯孝换茶,给朝臣都换一杯。 “由宫中和前朝设一个矿藏司,隶属于……” 看着朝臣眼馋的样子。 朱祁钰笑道:“设在户部下,卖矿所得,户部和内帑各占一半。” “微臣谢陛下隆恩!” 耿九畴没想到啊,这馅饼也太大了吧,能直接砸死他。 他以为,要大部分归内帑呢。 “内帑里的一半,再拆分五成,朕要一成的钱,四成则留着矿,朕要赏给功臣。” “修改大明律,赏赐的矿山,是永久性的,除非革爵,否则不许以任何方式收回。” 朱祁钰认真道。 这是要鼓励勋贵,为皇帝卖命。 “陛下,如今卖煤矿,银矿、铁矿是否也出售?”于谦比较担心这件事。 “暂时不出售,银矿、铁矿和铜矿,都不对外出售。” “任何私采之人,诛九族!” 朱祁钰暂时不能放开银山。 “陛下圣明!”朝臣跪地高呼。 卖掉煤矿可以接受,但卖掉银铁铜可就要出大事了。 “陛下,那今年是否派人去砍柴?”耿九畴问。 “不必了。” 朱祁钰道:“矿藏司立刻组建起来,然后召集商贾,把山西的煤矿先卖了,令他们快速开采,今年民间就用黑煤取暖。” “阁部重臣带个头,朕会让宗室也带头的,除宫中外,不许烧木炭。” “让黑煤尽快推广起来。” “微臣遵旨!”耿九畴跪地。 “价格方面,第一年酌情减免,毕竟商贾也要试试水,等下一个十年,才是赚大钱的时候。” 朱祁钰还在思考,这些他培养起来的商贾,以后形成财团,后世之君该如何应对呢? 能像他一样,想杀就杀吗? 又商量一会,朱祁钰把他们打发走。 “去把董赐宣来。” 朱祁钰认为到变革的时候了。 而在江西。 金忠刚刚收到圣旨。 但手中兵力捉襟见肘,他和杨信商量:“能否快速扩军?” “督公,扩军容易,但征召的都是江西人,能靠得住吗?”杨信也被皇帝的圣旨惊到了。 足见皇帝之震怒。 费鹤家里抄出了两千万两啊! 换谁都得疯! “咱们手中兵力捉襟见肘,如何封锁整个江西?” “只有等广西军入境了。”杨信苦笑。 “不能等!” 金忠目光凌厉:“再等下去,其他人家里,恐怕什么也抄不到了!皇爷辛辛苦苦,为吾等争取机会,吾等不能让皇爷失望!” “督公的意思是?” “学广西!” 杨信脸色一变:“督公,广西那都是土司,而江西的士绅,都是达官显贵之后啊!” “那又如何?他们是叛臣!” 金忠目光凌厉:“这费氏,不沐皇恩,私自与海商勾结,他们要干什么?” “这样的家族,还会忠君报国吗?” “他们的书,都读进狗肚子里了吗?” 金忠强制戒掉了乌香。 如今身体十分虚弱。 费氏,那天吃了乌香的人,都死得极惨。 “杨总兵!” 金忠目光森然:“你只要封锁住饶州府和广信府即可!” “这两府和南浙接壤!” “必然盘踞着大量渣滓!” “你只要够快,封锁住要道,令船支停泊,不许任何人东迁。” 金忠目光看得很准。 本来还应该控制九江府和南昌府的。 问题是,兵力严重不足。 因为靖江王被固定在京师,封地的南康府,已经和九江府合并。 “标下遵令!” 杨信无奈。 金忠则在吉安府,收拢所有姓费的,全部移民去热河。 也在等待广西军。 而在广东。 欧信派人去和刘震海联络,希望能借用水军。 他则出现在海朗所。 “卑职见过参将大人!”庄芳十分恭敬。 参将是正三品的官员,庄芳只是一个卫所的指挥使。 而且,欧信的战功摆在那,若非打死了芝麻官,他已经封爵了。 “把海朗所所有人召集起来!”欧信阴沉着脸。 卫所,卫所,卫是卫指挥司,所是千户所。 海朗所就是千户所。 和维死后第七天。 他从未笑过。 还瘸着腿,日日饮酒。 “卑职遵令!” 在校场上,海朗所所有兵卒站成几排。 欧信拿着名单,一一核对。 一个人都不缺。 那死在烂柯山的黄静是怎么回事? 他检查兵卒的手,手上都有老茧,证明都是真的兵卒。 欧信反复查验,什么破绽都没有。 “庄千户,令所十分齐整。”欧信道。 “谢参将大人夸赞,陛下圣旨,不许喝兵血,卫所兵卒必须实额,卑职不敢忤逆陛下旨意!” 这是个聪明人。 说话没有破绽,但越完美的事情,越全是破绽。 欧信倏地笑了:“魏六,出列!” 这个名字,让庄芳一愣。 却有个人走出来。 “你叫魏六?”欧信走过去问他。 庄芳脸色一变,他所里没有魏六这个人啊! 那人收到手势,赶紧跪下:“回大人,小人听错了,小人不叫魏六。” “那你叫什么?”欧信问。 那人瞄了眼自己的腰牌:“小人叫黄静。” “听错了?”欧信发现破绽了。 太完美的事情,反而藏着猫腻儿。 他随便一炸,果然炸出来了。 “小人家是阳江的,大人说的是广西话,小人听不懂。” “本官说的是官话,不是方言!” 欧信懒得掰扯:“好,你听错了就听错了吧,回去吧。” 那人磕了个头,归队。 “等一下!腰牌给本官看看!” 欧信接过腰牌,从怀里又拿出来一块,和这块一模一样,都是木质的。 递给庄芳:“本官在路上捡到这块腰牌,你看看,是不是一样的?” 庄芳脸色一变,欧信拿出来的腰牌,上面写着百户黄静的名字。 他没想到,黄静这么大意,带着腰牌去的! “回大人,可能是哪个不怕死的,仿造百户腰牌。”庄芳苦着脸解释。 “庄千户,你发现没有,这两块腰牌一新一旧。” 欧信把腰牌拿回来:“本官捡的是旧的,那个黄静给本官的,是新的。” “大人,这个可能是做旧工艺吧。” “你敢仿造百户腰牌吗?”欧信问他。 庄芳吓得跪在地上:“卑职绝对不敢。” “那谁敢呢?” “卑职不知道。”庄芳满脸惊恐。 “黄静是千户所的百户,家是阳江的,将其家人带过来,本官有事询问。” “回大人,黄静家中没人了,只有他一个人。”庄芳额头上的汗水越来越多。 “你怎么这么多汗啊?”欧信问。 “有、有吗?”庄芳抹了一把,发现额头上全是汗。 “大人,可能是天太热了。” 庄芳找借口。 欧信则指了指天空:“今天是阴天,哪里热了?” 庄芳已经乱了心智。 他想不通,欧信是怎么知道假冒黄静的人,叫魏六的! “魏六,过来!” 欧信又点名了。 那个佩戴黄静腰牌的人小跑过来。 “你到底叫什么?” 欧信指着庄芳:“他已经招了,你不是黄静!” “大人!” 啪嚓! 欧信手中的酒壶,直接砸在庄芳的脑袋上,鲜血直流,打断了他的话! “大人饶命啊!” 那兵卒登时魂飞魄散,吓得跪在地上:“小人是魏六,不是黄静啊!” “你敢冒充百户,是要杀头的!”欧信厉喝。 那兵卒指着庄芳:“都是他,是他,让小人冒充百户大人的,小人不是黄静,不是!” 庄芳知道,事露了。 他看向他的兵,示意动手杀了欧信。 欧信却一把薅住他的头发,将他拎起来。 猛地转过身:“本官谁敢造反?” 同时。 欧信带来的军队将整个校场给围住。 海朗所的兵卒吓得跪在地上。 庄芳知道,彻底完了! “说!”欧信瞅着那假冒兵卒。 “小人是双鱼所的兵卒,被大人派过来,冒充黄静,小人什么都不知道,真的,小人是冤枉的!” 欧信问他:“那真黄静呢?” “小人不知道!” 欧信则看向庄芳:“庄千户,你知不知道啊?” “卑职不知道,黄静好赌,不知道去哪赌博去了,卑职真的不知道!”庄芳被欧信拎着,战战兢兢。 “那你为何让人冒充呢?” “卑职担心被参将大人责罚,所以找人冒充黄静!”庄芳借口很多。 但话没说完。 欧信就将刀把塞进庄芳的嘴里。 庄芳惊恐摇头。 “再不说实话,你这张嘴就留着没用了!” 抽出刀把。 “大人,卑职绝对不敢诓骗大人,说的都是实话!”庄芳以为是虚惊一场。 铿锵。 腰刀出鞘,欧信一刀割了他的耳朵。 庄芳捂着耳朵惨叫,满地打滚。 “再说一遍!”欧信质问他。 “大人,卑职说得是实……大人,我说!” 庄芳看见欧信又来割他另一只耳朵。 欧信就是个疯子! 他连文官都敢杀,何况他区区一个千户了! “黄静死了!” 庄芳立刻推卸责任:“黄静是受了肇庆知府林灏的撺掇,去杀害您去了,结果被您给杀了!” “本官能信你吗?”欧信问。 “卑职不敢欺瞒上官啊!”庄芳忍痛爬起来磕头。 “知道本官为何知道,他叫魏六吗?” 欧信反问他:“因为你这千户所的一切,本官早就打探清楚了!” “你是林灏的妹夫!” “还用本官继续说吗?” 忧郁的眼睛却死死盯着庄芳,等待他一个解释。 庄芳脸色一白:“大人,就算卑职和林灏有姻亲,也不敢擅杀朝廷命官啊,给卑职一百个胆子,卑职也不敢做啊!” 这倒是实情。 “因为你也有秘密,害怕本官查到!” 欧信把刀刃放在他另一只耳朵上。 庄芳惊恐后退。 “不许动!” 欧信声音轻柔,告诉他:“只要轻轻一下,就掉下去了,很快的,一点都不疼。” “大人饶命啊,饶命啊!”庄芳真的不敢动啊。 整个校场都被团团包围了,他就算逃,能逃哪去啊? 歘! 刀割了下去。 但就割一半。 庄芳痛得后撤,带着刀跑,那刀不知怎么的,顺势一甩,把他的耳朵全割掉了。 “啊啊啊!”庄芳看着地上的两个耳朵,更是惨叫个没完。 却戛然而止。 因为欧信将火铳对准了他。 “大人,您不能杀了卑职啊,卑职是千户,是官啊!”庄芳满脸惊恐。 “本官以前没疯,就杀掉了信宜主簿。” “现在,本官疯了。” “能豁出一切去。” “谁,本官都敢杀!” 欧信这话大不敬,却语气森然:“你要不要试一试呢?” 但庄芳没地方去告啊,他惊恐地惨叫:“我说,我说,别杀我!” “本官不想跟你浪费时间,只给你一次开口的机会。”欧信冷冷道。 庄芳说。 十月十二,韦杰(林杰)定期给肇庆府的官员送钱的日子,他也分到一份。 他去烂柯山取钱。 趁机结交人脉关系。 结果被通判楚珍找到了,说林灏犯了诛九族的大罪,求他帮帮忙,杀死欧信。 他刚开始不愿意的。 但楚珍说,一旦林灏被抓,他也逃不掉。 当他得知欧信率领二十万大军,屯守于此,凭他几个心腹,能杀得了欧信? 所以就去找韦杰,请韦杰帮忙。 韦杰也不敢公然杀官,他之所以搞出一个韦杰来,就是想洗白自己,从海盗,变成一个正经商人。 杀害欧信,那就是杀官造反。 结果,欧信在大肆追查新米,而他家也牵扯其中。 欧信还抓着他家不放。 韦杰迫于无奈,只能设下杀局。 欧信明白了,整个肇庆府,都是林杰的保护伞。 “大人饶命!” 庄芳哭嚎:“都是林灏,若没有他,卑职如何敢杀您啊!求大人开恩,卑职愿意给您一百万两,一百万两!” “你知道谁死了吗?” “本官最好的朋友,和维,为了救本官而死!” 欧信一把抓住他的头发:“你说,本官的朋友,就值一百万两吗?” 听在庄芳耳朵里,以为欧信是嫌少呢。 “卑职只有这么多了!” “但卑职的姐夫林灏家里还有。” “实在不行,卑职去找韦杰借一点。” “凑二百万两……” 嘭! 欧信用火铳砸他:“和兄岂是能用脏钱侮辱的?他是大明的官!是清清白白的官!” 嘭!嘭!嘭! 欧信把火铳当成烧火棍用,使劲砸他的头! “大人饶命啊!”庄芳满头是血。 “林杰在哪?” 庄芳一愣,他怎么知道,韦杰就是林杰呢? “在、在海陵岛上!”庄芳不敢隐瞒。 “你何时开始,就勾结海盗的?”欧信问。 庄芳脸色一变。 “你肯定死定了,不必痴心妄想了。” 庄芳哭泣。 他是千户啊,有大好的前程啊。 “卑职愿意戴罪立功!” 庄芳乞求:“卑职可死,能否求大人放过卑职全家?” “你有脸求本官放你全家吗?” “那和维的死,本官该找谁去算账?” “你是大明的千户,吃着圣上给的俸禄,却勾连海盗,谋杀朝廷命官!” “事到临头,却求着本官放你家人一命?” “你怎么净想美事呢?” “当初做这些腌臜事的时候,怎么不为自己的九族考虑好呢?” 欧信爆喝:“本官放过你,将大明律置于何地?本官如何向陛下解释?” 难怪陛下要查。 广东,已经烂透了! 再不查,整个广东都不属于大明了,而是属于海盗,属于贪官污吏! 庄芳崩溃大哭:“我没有选择啊!我没有选择啊!” 欧信冷眼瞧他。 哪有什么没有选择,无非是被权力所控制罢了。 “从一开始,我就没有选择啊!” “都怪那个楚珍!” “害我庄芳全家啊!” 欧信一愣:“楚珍?肇庆府通判楚珍?” “就是他!” “我那个傻姐夫,至今还被蒙在鼓里呢!” “他根本就不知道,当年我求娶他妹妹,是楚珍安排好的。” “也是楚珍,让我堕落成为海盗保护伞的!” “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庄芳崩溃大哭。 但信息量有点大。 欧信皱眉:“你仔细说明白。” 庄芳本来只是个百户,袭父职当上百户,心中尚有理想抱负。 那时林灏还只是恩平知县,他带着温州人楚珍,到恩平上任。 这个楚珍找到百户的庄芳,说要给他一场大富贵。 当时庄芳半信半疑。 但没过多久,原海朗所千户莫名其妙死亡,他被朝廷任命为千户。 他知道,这是楚珍给他运作的。 从那之后,他就惟楚珍之命是从,他求娶了林灏的堂妹,和林灏成为姻亲。 他仕途坦荡。 要权有权,要钱有钱。 而这个时期,林杰也成为广东数一数二的海盗,老巢在海陵岛上,之所以一直没被绞杀,都是他和双鱼所的千户,帮着遮掩下来的。 按照庄芳的意思,林杰也是这个楚珍一手扶植起来的海盗。 欧信猛地回眸:“派人去肇庆,把这个楚珍控制起来!” 庄芳却惨笑两声:“怕是你们去,也晚了。” “有一次醉酒的时候,楚珍说漏嘴了。” “他只是一个庞大组织中的小虾米。” “他也是迫不得已的……” 欧信满脸震惊。 庞大组织? 在大明能有什么庞大组织? “事到临头,卑职劝大人一句吧。”庄芳知道,九族都遭殃了,没缓儿了。 欧信看着他。 “他们的力量太大了,您还是趁早放弃为好。” “您抓了卑职,向上面交差便是。” “不要往下查了。” “您是将军,打好自己的仗,比什么都强。” “有些事,不要瞎管……” 话没说完。 欧信却一把刀把塞进他的嘴里,一字一顿道:“本官是大明的官!是陛下的官!” “陛下给本官做靠山,这大明的天,是陛下!” “谁敢说不!” 庄芳眸中闪过讥讽。 陛下真能做主吗? 那为什么不来解救我庄芳呢? 曾几何时,在庄芳难道不是个好千户吗? 陛下,无非是个空架子罢了。 “说,你的卫所里,都有谁和你同流合污?”欧信懒得理他。 他倒要看看,这个海朗所里,究竟还有没有大明的人! 脑袋疼!不知道为什么脑袋疼,终于坚持写完了! (本章完) ------------ 第216章 出手就千万两银子,这才是藏富于民! 江西饶州府。 鄱阳。 饶州知府李郁招待金忠。 李郁是四朝老臣,历经洪熙、宣德、正统、景泰四朝。 仍只是一地知府,是他不愿意升迁,多次拒绝升迁,在地方当了三十年知府。 “陛下圣旨,下官已经收到,已经下令关闭城门,官吏坐在府衙,听候差遣,不敢有任何异动。” 李郁虽然官职低,但资历老。 “本督来时,鄱阳湖上尚有商船移动,都被本督强制扣押了。” 金忠皮笑肉不笑:“陛下圣旨,天下莫敢不从。” “督公所言甚是。” 李郁向他禀报,饶州府官吏数目,多少人坐衙云云。 金忠听得细致。 汇报时,李郁也在打量这个太监。 都说此人是陛下的忠犬,来江西几个月,没有动静,一动便抖动风云,惹得陛下震怒。 江西被明旨戒严,官吏坐衙,城门关闭,任何人不许擅动。 搞得人心惶惶,人皆恐惧。 “李知府做的不错。” 金忠目光淡然:“饶州是好地方啊,这是本督第二次来,这次显得过于萧条了。” 能不萧条吗? 陛下不许开城门,不许人流流动。 什么原因您还不清楚吗? 见李郁不搭话,金忠笑道:“景德镇分御窑、官窑和民窑,本督已经下令,将中官都抓起来了!到这鄱阳审问!” 李郁瞳孔微缩。 真想去审问,该去浮梁啊,或者直接在景德镇审不更好? 御窑和官窑,都是朝中派太监做提督,都陶官被太监管着,一应进项,按理说该归宫中。 但宫中不但得不到进项,还年年往里面贴钱。 即便如此,底层役工对宫中不满,虽未造反,但也消极怠工。 上上下下都不满意。 上次金忠来景德镇,还是景泰二年。 “陛下对景德镇的御窑和官窑十分不满。” “派本督来,也是要整饬景德镇!” 金忠淡淡道:“借贵衙宝地,本督审一审那些太监、都陶官,李知府不会有意见吧?” “下官不敢。”李郁咂摸着其中的含义,他觉得金忠故意针对他。 “以李知府的资历,入中枢为官都可以。” “但李知府一心为民,愿意在地方,为百姓做事。” “陛下对您,评价很高呀。” 金忠一边喝茶一边绕弯子。 李郁越绕越迷糊:“督公,有话请直说,我李郁若一心为功名,也不会做三十年知府!” 金忠放下茶碗,开门见山:“知府大人,你在饶州府四年,可知饶州府最富的几家啊?” “自然知道,鄱阳方家、浮梁岳家、德兴陈家和白沙鲍家,俱是本地巨富。” 李郁报上来的四家,都是纯商人。 说白了,就是白手套。 “可知这几家,靠何为生啊?”金忠又问。 “鄱阳方家靠跑船、浮梁岳家靠烧瓷、德兴陈家靠转运、白沙鲍家则是做镖局的。” 一条供应链。 “大人可查过这四家?”金忠问。 李郁苦笑:“下官只是知府,管一府之事。” “若这四家作奸犯科,下官倒也可管得。” “关键这四家皆是守法商贩,定期缴纳税赋,又是地方粮长,乃是良民。” “下官实在不知为何要调查啊?” “真不知道?”金忠笑眯眯问。 李郁摇头说不知道。 金忠沉下脸来:“你在饶州四年,会不知道这饶州商贾背后的人吗?” “本督再提醒你一句,姓胡!” “记起来了吗?” 李郁吃惊道:“可是胡文穆公的后人?” “想起来了?” 金忠冷笑:“胡广可没白当首辅,整个饶州到底姓什么,伱心里没数吗?” 李郁吓得跪在地上:“下官真不知道。” 啪嚓! 金忠把茶碗砸在李郁的头上:“本督手上有圣命,可请天子剑,诛杀你!还不说实话!” 李郁面部剧痛,知道这种事,不承认就得咬死了。 否则后患无穷。 切忌反复横跳。 “下官真的不知道,若督公以为下官有罪,便请天子剑诛杀下官,下官绝无怨言!” 金忠算发现了,李郁人老成精,不吃恐吓这套。 “快,请医者给府尊大人瞧瞧。”金忠又变脸了,露出笑容。 “不必,小伤而已,督公息怒便可。”李郁主打一个嘴硬。 金忠还真拿他没办法。 这时,锦衣卫将一个人请进来。 就是请,这个人来头太大,金忠也不敢动粗。 正是胡广第三子胡穗。 胡穗年过七旬,走路蹒跚,被锦衣卫请来公衙,并不怯场,反而有理有据地行礼。 “胡老先生请坐。”李郁满脸恭维。 别看胡广死了,他的影响是巨大的。 杨士奇是他一力推举出来的。 而杨士奇就是吉安府人。 而且,胡广的二女儿嫁给了解缙的儿子,解祯亮。 解缙被冤杀,同情者不在少数。 所以在饶州府,说了算的不是知府,也不是那几个商贾,而是胡广的儿子,胡穗。 这个颤颤巍巍的老头。 金忠也不敢喊打喊杀,他不知道陛下的边界在哪里。 是要彻底断了江西文官的根子,还是小打小闹,抄些钱出来即可,所以他也畏手畏脚。 他已经写信给皇爷了,回信差不多也该到了。 “胡老先生上座。” 金忠站起来。 “老朽残躯而已,仗着先父遗泽,在家乡尚有一席之地,不敢高坐公堂之上,于理不合。” 老头更精,作势还要跪下。 李郁可不敢受他的礼。 “好了,不必互相客气了,今日不算升堂,就当话家常罢了,您岁数大,便高座于上,旁人也挑不出理来。” 金忠亲自把胡穗扶到了主位上。 胡穗连连说不敢。 李郁却在观察金忠的表情。 金忠也无奈啊,他不知道陛下要干什么,万一陛下就想要钱呢,他把胡广儿子给弄死了,事情可就大条了。 他在吉安府,连杨士奇府邸,都得去拜访,而不敢乱动。 想想,吉安府费家,没有靠山,能做那么大吗? 金忠不敢深查啊。 江西这个地方太特殊了,明初半个朝堂都是江西人,现在朝堂上的人,都和江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必须要得到皇命,才知道如何行事。 胡穗问李郁额头上的伤,从何而来。 “不小心撞的。”李郁苦笑。 胡穗笑着安慰两句,说起中枢传来的圣旨。 胡穗恭恭敬敬跪在地上:“陛下乃大明的天,陛下震怒,则天下板荡,人臣者当遵从君命,万死不已!” 金忠心里腻味。 那所谓的饶州府四大商贾,都是你胡家的白手套。 陛下要查,查的就是你胡家! 你装什么忠君报国! 却在这时。 有番子急匆匆进来,压低声音道:“提督,宫中密旨。” 金忠赶紧去偏听接旨。 展开一看,心中大定。 再次踏进公衙正堂,脸上露出皮笑肉不笑的假笑:“请胡太公再说一遍。” “什么?”胡穗一愣。 “对陛下效忠的话呀。” 胡穗又站起来,朝着紫禁城的方向跪下:“草民胡穗,日夜沐皇恩而生,自当日夜感沐圣恩……” 啪! 忽然之间。 兜头一个耳光,抽在胡穗的脸上。 胡穗整个人都懵了,把手放进嘴里,竟然拿出一颗牙。 拿着牙的手,不停颤抖。 他七十岁了,就剩下几颗牙,却被金忠扇掉一颗。 “金督公,您要干什么?”李郁大惊。 金忠却盯着胡穗问:“你感沐圣恩了吗?” “金公公这是何意?”胡穗不解。 “本督在问你,可有感沐圣恩!” “自然有!”胡穗的意思是,我就算没感沐,你能知道似的! “拿出来给本督看看!” 胡穗无奈地看向李郁,李郁咬牙道:“督公为何如此无理取闹?” 啪! 金忠一个耳光,扇在李郁的脸上:“你是感沐皇恩啊,还是感沐胡恩啊?” 一字之差,千差万别! “督公不可造谣啊!”李郁惊恐地对着紫禁城方向跪下。 啪! 金忠反手又一个耳光,抽在他脸上:“本督造谣了吗?你是陛下的臣子,还是他胡穗的臣子啊!” 胡穗惊恐地张大嘴巴:“公公不可污蔑人清白,草民也是陛下的臣子!不可胡说呀!” “你是陛下的臣子?”金忠质问。 “草民对陛下忠心,日月可鉴!”胡穗能说什么?敢说什么? “好,本督问你。” “鄱阳方家、浮梁岳家、德兴陈家和白沙鲍家。” “这四家,和你有什么关系?” 金忠直接追问。 胡穗脸色微变,却据实道:“这几家都和胡家有姻亲。” “若这四家触犯大明律例,草民愿意上书给陛下,求陛下秉公处置。” “不要看在先父的面上,法外开恩!” 直接承认了。 金忠扬起手掌,胡穗却把脸迎过来:“公公看老朽不顺眼,便打死老朽,老朽绝无话说!” 这是个高手。 金忠嗤地笑了。 “提督,景德镇的中官、都陶官等人被押到。”有番子进来禀报。 金忠这个人十分狭隘,讨厌被人叫督公。 因为带着公这个字,仿佛在提醒他,他是公公。 公公喜欢被人称为大人,而不是公公。 武将管他叫大人,文官就管他叫督公、公公,视为一种蔑称。 “押进来!” 很快,二十几个太监和很多都陶官,都被押进来。 昨天早晨,他们就被锦衣卫番子给控制了,然后被押上船,被带到了鄱阳。 之所以没查景德镇。 既然要查,就得从根上先查,后面的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胡穗和李郁都跪着。 二人都在蒙圈,金忠似乎去偏听接旨,接旨之后,就变了脸色,圣旨里究竟写了什么? 难道皇帝要断了文官的根基吗? 难道他不怕被文官反噬? 不怕把太监和武将扶持起来,再现中唐时可随意废立皇帝吗? 金忠端坐于上:“尔等都是宫中的内侍,不管在外面做了什么,终究都要回宫的,宫里才是你们的根儿。” “你们已经没了自己的根儿,难道还要没了安身立命的根儿吗?” “谁先说呀!” 他指尖敲打桌面。 每敲一下,仿佛敲在太监们的心头上。 十几个太监,披头散发,一身騒臭味。 “金公公,奴、奴婢先说!” 这个太监叫谭琦,是正统朝被派到景德镇的,在景德镇呆了十几年,近两年在宫中使钱,想调回中枢。 他没少给金忠送钱,所以认识金忠。 “奴婢在景德镇没少贪,一年有一百多万两银子进项!”谭琦不敢隐瞒。 金忠却打断他:“本督对你的家底儿不感兴趣,说点本督感兴趣的。” “啊?”谭琦一愣。 您来不就是来肃贪吗? 还有什么是感兴趣的? 他下意识看了眼胡穗,脸色微变,宫中要和文官决裂了吗? 还是想单纯地榨干胡氏的钱? 皇帝想钱想疯了吧? “看来你也不知道,换个人说吧。”金忠失去了耐性。 “奴婢知道!” 谭琦疾声道:“有人走私御窑里的东西!” “御窑烧制陶器后,会有一部分次品。” “为了从御窑里走私瓷器出来,就把好品变成次品,倒卖出来。” 金忠对这点小事不感兴趣。 这种倒卖,自古有之,能贪多少? “御窑烧制一件瓷器,送入宫中,就会产生十件次品。” “这些次品,每年会卖几百万两银子!” 唰! 金忠陡然站起来:“你说什么?” 所有跪着的太监,面色惨白。 “几百万两?” 一件破瓷器,怎么可能值那么多钱呢? 不可能啊! 谁会花这个价格买啊。 金忠满脸懵。 谭琦磕头:“奴婢不敢撒谎,都是真的,都是真的!” “御窑一共卖几百万两,还是一个窑?”金忠问。 “一共!” 金忠又问:“具体几百万两?” 谭琦看向一个管事太监,咬牙道:“去年卖了六百万两!” 嘶! 金忠倒吸一口冷气。 皇爷在宫中,鸡蛋都舍不得吃,龙袍也舍不得换。对臣子的赏赐也十分吝啬,因为实在太穷了。 这区区景德镇的御窑,竟然倒卖了这么多钱? “卖给谁了?为何能卖出这么多钱?”金忠被震了好久,才堪堪缓过神。 “正统朝,每年都能卖上千万两银子!” “如今因为福建德化的兴起,景德镇已经没落了。” “卖给谁奴婢不知道,但都是浙江商人在收。” 就是说,都出海了。 德化应该是得了景德镇的配方。 再加上德化近海,方便运输,还能做到悄无声息。 不像从景德镇外运,要经过很多地方,不便于打点,容易被发现。 所以德化瓷兴起了。 金忠目光一闪:“钱呢?” “分润分润,就没了!”谭琦惊恐。 报到陛下那去,江西怕是要大乱了。 这么多钱,依着陛下的脾性,整个江西都得玩完。 “几百万两银子,分润给谁了!” 金忠陡然爆喝,指着他们:“你们,是不是都收到了?” 那些太监吓得哭泣。 “不对,这只是御窑,官窑呢?”金忠看向管官窑的太监尹寿。 尹寿浑身一抖:“大人……” 啪! 金忠一个耳光扇在他的脸上:“说!” “官窑的瓷器,没有御窑多,但也能分个三四百万两银子!” 加起来就是一千万两! 一年啊! 啪! 金忠又一个耳光:“吃里扒外的东西!为何不报与宫中,为何?” “刀来!” 金忠伸手接刀,用刀身使劲抽尹寿的脸。 “你们是宫中的太监!” “是给皇爷做事的!” “生是皇爷的人,死是皇爷的鬼!” “为何心里没有皇爷!” “为什么?” 金忠发疯似的拿刀身抽人,抽完了尹寿,抽其他太监,一个个抽。 所有太监,脸上都带着伤。 “吃里扒外的狗奴,忘记了主子的白眼狗!” “没有皇爷,你们连条野狗都不如!” “为何不报与宫中!” 金忠想到皇帝舍不得吃鸡蛋的模样,心中就酝酿着怒火。 这些该死的奴婢,都该被凌迟! 不! 凌迟一百年才解恨! “大人,我们不敢报啊,不敢啊!”尹寿惨叫个不停,整张脸高高肿起。 金忠拄着刀,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皇爷养着你们,你们却欺上瞒下,心里就没半点忠心吗?” “皇爷对一条狗这么好,狗都知道报答皇爷!” “你们呢?” “辜负皇爷的信任,诓骗皇爷!你们连狗都不如!连畜生都不如!” 金忠目光森然:“说,今天把你们知道的,都说出来!” 尹寿怆然惨笑:“大人,说了又如何?” “奴婢们就算心向陛下又如何?” “陛下远在京师,能为奴婢们做主吗?” 啪! 金忠用刀背使劲劈他脑壳:“丧心病狂的白眼狗!” “皇爷赐予你们一切,你们还敢怨怼皇爷?” “啊?” 金忠劈一刀不解恨。 连着劈几刀。 尹寿趴在地上,金忠就使劲劈他的后脑壳:“起来,说!” 脑壳肉眼可见的凹陷下去。 公衙之上的人,瑟瑟发抖。 “公公息怒,公公息怒,奴婢说,奴婢说!” 谭琦战战兢兢道:“奴婢们拿了人家的钱,就没有退路了。” “不敢说的,真的不敢说。” “前几年,有个太监心里过意不去,给、给宫中写信,没过几天,他人就消失了,宫中也没派人来查,此事就过去了。” “没人敢说的,公公,没人敢说的!” 金忠嗤笑起来:“现在本督在这里,你还不敢说吗?” 所有太监都低下头。 仿佛在说,你金忠也走不出江西地界。 “本督乃锦衣卫提督太监,你们以为有人敢杀本督吗?他杀得了吗?” 金忠冷笑。 对付太监,拿家人威胁是没用的,严刑逼供用途也不大。 因为已经当了太监,六根不得不清净啊。 没有破绽。 毕竟皇爷不可能法外开恩,饶了这些太监的性命的。 他从怀里拿出密旨,大声宣读: “金忠,朕将江西尽付于你手中,为朕清扫江西。” “任何人皆可查,任何事必须查清,任何人皆可杀。” “无须恐惧,朕为你撑腰。” “朕已下旨朱仪率二十万大军入江西,归你提督,江西翻不起风浪来!” 读完。 金忠置于案上,恭敬磕头谢恩。 公衙内,所有人张大了嘴巴。 皇帝的决心,大得可怕。 两千万两银子,把皇帝刺激到了。 “胡太公!”李郁扶住胡穗,胡穗栽倒在地上,神情惊恐。 “说吧!” 金忠冷冷道:“本督死了,陛下还会派新的太监来,直到把江西搞清楚,谁敢忤逆陛下的意思,就诛谁九族!把江西杀光了,也在所不惜!” 谭琦听出皇爷的决心。 “是他!” 谭琦指着胡穗:“整个景德镇的瓷器,都跟他有关系!” “你住嘴!”李郁疾呼。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谭琦厉喝:“你们同流合污,都分到了银子!” 李郁指着他:“你这条疯狗,胡乱攀咬,攀咬!” “我有证据!”谭琦冲着他笑了。 李郁则看向胡穗老爷子。 胡穗仰面栽倒,直接装死。 “泼醒!” 金忠有皇帝密旨,谁都不怕。 哪怕是胡广重生,也得乖乖跪着。 胡穗算个屁。 “把证据拿出来!”金忠看向谭琦。 “在、在奴婢的住处。” “本督让人去取。”金忠道。 “他们找不到,奴婢亲自回去一趟,什么都能拿回来,都是证据。” 谭琦发现金忠眼神怀疑:“奴婢不敢跑,也无处可跑。” “去吧。” 金忠只能答应。 而这个当口,李郁则在胡穗耳边说:“老太公,为了大家好,您就一死了之吧。” 胡穗瞪大眼睛。 这是让他把祸事背下来。 “胡家会没事的,您放心去吧。”李郁正襟危跪。 胡穗留恋地看了眼这世间,慢慢闭上眼睛,咬住舌头,使劲…… 啪! 泼他的番子发现胡穗要自杀,扇他两个耳光。 噗! 胡穗张开嘴,喷出一道血箭,和半截舌头。 鲜血往喉咙里面灌。 “快,快救他!” 金忠疾呼,但来不及了。 胡穗年纪太大了,就算不被鲜血灌死,就断了舌头,他也活不成了。 李郁松了口气。 但是,金忠的眼睛却看过来:“李知府,你好像很轻松啊!” “没有,下官也很悲伤。” 只要胡穗死了,就给了他们销毁证据的时间。 至于谭琦,他一定会死在路上的。 等金忠彻底查明白。 所有证据消失了。 所有钱财也消失了。 甚至,人也不见了。 看他金忠能查出个什么来。 皇帝决心在大,找不到敌人,又能怎样?难道真能不分由说,把江西人都杀光吗? 啪! 金忠使劲一个耳光,扇在他的脸上:“本督看你就是奸贼!” “来人,过刑!” 李郁直接懵了:“督公,下官犯了何事,为何要动刑?” “陛下圣旨,本督管辖整个江西。” 金忠瞪着他:“本督想怎么查,就怎么查!” “想查谁,就查谁!” “你敢抗旨?” 机关算尽太聪明。 李郁以为胡穗死了,他反而放松了。 谁知道,金忠要拿他过刑。 不管结局如何,蛋疼啊。 他真没想到,锦衣卫竟猖狂到了这个地步,能拿一个知府随便过刑,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 整个公衙,泛滥着李郁的惨叫声。 好好的饶州知府,四朝元老,却被在自己公堂之上,被太监严刑逼供。 “去,把谭琦给本督带回来。”金忠觉得,这江西水下,藏着大怪物啊。 本来,他以为胡穗就是大boss。 现在看,胡穗不过是推上前台的人,背后另有其人。 “别、别弄那里啊!” 李郁惨叫。 他好好的知府,在自己的公堂上,被剥光了,那些该死的番子,扎他那里啊! 他是读圣贤书长大的,历经四朝,数次拒绝入中枢为官,一世清明啊,全都没了! 关键下面还有观众。 除了从景德镇押过来的太监、官员,还有饶州府上下的官吏,都在公衙内跪着呢,都看着呢。 金忠让人上了茶,喝茶,品鉴。 品鉴惨叫声。 “跟本督说说,你们的家里,都有多少家当啊?”金忠还得给皇帝搞钱呢。 那些太监在哭。 “怎么?舍不得那些身外物?”金忠眉头拧起。 “不是、不是!” 尹寿哭泣:“大人,我们都是太监,也没个后人,要那些黄白之物,又有何用啊!” “那怎么还护着呢?”金忠放下茶碗,品鉴着好茶。 尤其搭配着这惨叫声。 真是好听啊。 “奴婢家里有现银四百万两……” 金忠噗的一声,茶水全都吐出去,霍然起立:“现银?不是宝钞?你哪来的现银?” 大明不产银啊。 皇帝想印银元,改用银元,都舍不得火耗钱。 因为大明奇缺银子。 这江西动不动就几百万两银子,是纸吗?哪来的银子啊! “奴婢也不知道,是倒卖瓷器赚的。”尹寿惊恐道。 他们不是舍不得黄白之物。 而是不敢报啊。 家里的银子太多了。 “你们家中,都有这么多银子吗?”金忠的声音在颤抖。 倒是没有尹寿这么富。 但最少的也有几十万两现银。 合计超过1200万两! 金忠还十分震惊:“你们到底哪来的银子啊?” “奴婢等也不知道啊,那些商贾阔绰得很,直接付现银,好似银子不值钱一样。” 等等。 他们说这些只是现银。 肯定还有值钱的东西。 “家中还有宅子、美人、古董字画、铺面、庄子,林林总总的,也得有个百万两!”尹寿小声道。 这些人的财富加起来,超过两千万两。 江西这么富吗? 金忠都懵了,江西地底下有银矿不成? 怎么可能呢? “奴婢愿意将一切上交皇爷,求皇爷开恩,饶奴婢一条狗命吧!”尹寿磕头。 金忠则看向李郁。 李郁可惨了,那玩意享福了,这辈子都没玩过这么刺激的,上面全是针,还被人拨弄着玩。 “去把他的家人,都拉过来。” “让他们看看,自己敬爱的丈夫、父亲,这般恶心的模样!” 金忠目光森然:“把他们的家人,也都一并带过来,都看看,犯罪的下场!” 公衙外面,跪着的饶州同知、通判、推官、经历等等。 一听自己家人也要过来看。 登时吓晕过去。 “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把那些昏过去的,抓起来严审!”金忠隐隐猜测,整个饶州府的官员,估计没有干净的。 他还要求问皇爷,要查到什么地步。 万一把江西上下官员,全都给抓空了,皇爷该如何收场? 他还在担心一件事,自己送去中枢的奏章,会送到皇爷手上吗? 此时。 宫中。 朱祁钰正在承乾宫。 “爱妃,看你的肚子,像是个男孩。”朱祁钰脸上含笑。 “谢陛下宽慰。” 唐贵妃也收到了风声,陛下不打算立皇后了。 一种欺骗的感觉,萦绕于心头。 “若是皇儿长大了,就能为朕分担朝政了,朕就清闲喽。”朱祁钰又开始画饼了,老饼皇了。 唐贵妃眼睛一亮:“陛下,万一臣妾腹中胎儿是次子,岂能僭越?” “爱妃无须担心,朕的儿女,朕都会妥善安置的。” 之所以后宫为了后位,争到了白热化。 主要原因,藩王太惨了。 皇帝把藩王诏在京中,随便杀戮。 谁不会为自己孩子考虑? 皇帝在时还好,等新君即位,他还不照样学样,对自己兄弟下手? “知道朕为何要打下这么大的疆域吗?” 朱祁钰笑道:“就是要分封给自己儿子的。” “所以不管是否是太子,都不重要。” “都会划地为王,不会在京师当个窝囊废的。” 唐贵妃眼睛一亮,旋即暗淡起来:“陛下,那等不毛之地,当个什么劳子王,又有什么意趣呢?” “爱妃可就不懂了。” “你以为大明占据的就是膏腴之地?” “朕告诉你,错了!” 朱祁钰笑道:“朕调元史出来,有时间你好好详读。” “再对照着郑和下西洋的归档看。” “就知道大明,也是井底之蛙。” 天选之地,一个美洲一个澳洲,都是称王称霸的根基。 唐贵妃讶然:“陛下的意思是,天下还有比大明更富庶的地方?臣妾不信!” “哈哈哈,那你说瓦剌为何往西去呢?成吉思汗时代,分封去西边的诸王,为何不东归?” 大明早就开眼看世界了。 不像鞑清,对外面一无所知。 郑和才死几年啊,大航海时代可是大明开启的,佛郎机也是个弟弟。 “爱妃,朕还要和你多生几个孩子。” 朱祁钰笑道:“朕和漠北王是亲兄弟,到头来是什么模样,你还不清楚吗?” “只要大明有藩王存在,皇帝必须防着。” “这等小富贵,哪有去称王称霸舒服呀?” “朕是皇帝,知道当皇帝的好处,所以朕希望,朕的所有儿子,都可以去当皇帝。” 唐贵妃眸中闪烁着期许:“陛下,咱们的儿子不会兄弟阋墙的。” 世人总认为自己儿子好。 等儿子长大了,才知道,所有儿子都一样。 “陛下为何不信任自己的孩儿呢?”唐贵妃面露不快。 “朕不是不信任,而是朕看透了人心啊。” 朱祁钰站起来,吹了灯,走过来躺下:“皇家哪有什么亲情啊?朕和漠北王、和常德,都是最亲近的人啊。” “到头来,走到何等地步。” “朕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兄弟杀戮,姐弟成仇。” “所以,朕要打下最大的疆域,把儿子们都分封出去。” “女儿们都嫁得好,等她们的孩子出生,再嫁给朕的孙儿们。” “如此反复联姻,方能保全女儿们的万世富贵啊。” “朕这个皇帝,太自私了。” 朱祁钰心情低落。 他这样做,也是为了让未来的太子安心,不要把刀对准自己的兄弟。 太祖、太宗、仁宗、宣宗皇帝都这样想过。 但他们的子孙,都互相厮杀。 何其悲惨。 “陛下,您太累了。”唐贵妃环住朱祁钰。 “爱妃,朕闭上眼睛之前,会把这些事做好的,这也是朕唯一能为孩子们做的事了。” “朕是皇帝,天下人皆是朕的儿女。” “朕不能只挂念自己儿女,忽略了天下啊。” “爱妃,不要怪朕。” 朱祁钰慢慢闭上眼睛。 唐贵妃眼角划过眼泪,看着皇帝英俊的面庞,呢喃着:“陛下,您想过臣妾做母亲的感受吗?让母子分离,才是世间最大的痛苦……” 她摸了摸小腹,眸中闪烁着异常坚定。 翌日早晨。 朱祁钰锻炼,吃饭,上朝。 “煤矿卖得怎么样?” “陛下,想买煤矿之人,趋之若鹜。”耿九畴高声回答。 这是公有制私有化。 他还要想,如何防范彻底私有化,不能为了让国家进入发展的快车道,而忽略了百姓的生计。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百姓过得好,大明才能真好。 朱祁钰沉吟:“要快些,京畿这么多人口取暖问题,乃至整个北方取暖问题,都是大问题。” “明年,中枢就下旨,不许砍伐树木。” “朕要下最严厉的砍伐令,并且给天下百姓,免费送树苗,令其栽种,伺候长大。” “三十年后,朕希望大明遍地是绿色,甚至让黄土高原,再现生机。” 王复出班:“陛下,保护水土,极为重要,但陛下要免费送树苗,微臣以为,户部负担不起这么重的费用。” “你有何良策?”朱祁钰问。 “陛下,像云贵两广辽宁热河吉林等地,当大肆砍伐树木,方便治理。” “而京畿、河南、山东、西北等省份,又当大肆种植。” “不如中和一下。” “从边疆省份运来的木料,栽种起来。” 王复笑着说。 他的意思是,移植成年树木到京畿,让京畿先郁郁葱葱起来。 朱祁钰笑道:“你这办法耗费更大。” “陛下喜欢郁郁葱葱,便当速成,将边疆的树木,移栽京畿便可。”王复这是恭维呢。 “成,明年开春先试试,行的话,就在京畿先种。” 议论完这事。 朱祁钰笑道:“诸卿,改名之事效率很高,尔等送入宫中的名字,朕都很喜欢。” “不限于两个字,三个字、四个字都可以用。” “华夏文明向来兼容并蓄,五个字、六个字的朕也能接受。” “所有重名的,必须改掉。” “还有一些什么宁、化、定、兴、东南西北的,全都加一个字,改个有寓意的名字。” 朱祁钰道:“就比如福建德化,境内有戴云山、九仙山、石牛山、岱仙等山川,名字如此动听,为何不从中取一个呢?叫德化多难听!” “陛下,德化乃古名,以德化名,后唐长兴四年取的,用了几百年了,从未改变过。”白圭苦笑。 “改!” 朱祁钰淡淡道:“这种名字全国有多少个,你统计过没有?肯定重名。” “尔等都是饱学之士,用点心思。” “朕相信,一定能改好的。” “大家商量着改。” 说完这件事。 “诸卿,朕打算重新划分南直隶。” 一石激起千层浪。 朝臣激烈反对,认为大明是两京制,南直隶必须存在。 “朕不是要取消南直隶,而是缩小南直隶的领土。” “虽然是两京,但朕不在南京。” “完全没必要多花一大笔钱在南京上。” 朱祁钰道:“去年,宫中花了678万两银子,其中南京花了233万两。” “朕从出生开始,就一日没在南京待过。” “这些钱,是怎么花的?” “朕百思不得其解。” 一提钱,朝臣全都低下头。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朝堂上公然议论钱,士大夫不再有羞耻感了,而是愿意在铜臭里打滚。 “以前北京是行在,南京需要维持这么大规模的支出。” “但在正统朝,已经确定定都北京了。” “如今又过去二十余年了。” “南京没必要花这么多钱了。” 朱祁钰剑指江南。 “陛下是要放弃南直隶吗?”胡濙问他。 “并不是放弃,而是朕要削减支出。” “陛下削减支出可以,老臣十分支持。” 胡濙大声道:“但陛下要放弃南京,绝对不行!” 耿九畴、叶盛等人都支持胡濙。 “朕不是要放弃南直隶,而是想着用那么大的地方,供养着南京,浪费民力,空耗国力,得不偿失。”朱祁钰气势一软。 “陛下关怀民间,关爱子民,乃是天下百姓之福。” “但是!” “南直隶的存在,更大的是政治意义!” 胡濙坚决反对:“绝不能轻易动弹。” 朱祁钰皱眉,表示不解:“请老太傅教朕。” 确定是发烧了,因为狗送走上火了,我说这几天难受呢。这人呐千万不能上火,病从火来,绝不能心情不好,心情不好就一定会得病,开心最重要!希望朋友们引以为戒,想养宠物的,或者正在养宠物的,大家要考虑清楚~ (本章完) ------------ 第217章 秋天的第一件毛衣,金忠遭难! “陛下,南直隶乃南方经济、文化中心。” “太祖皇帝划分直隶时,将江南北部的精华,一吞而下,形成现在的南直隶。” “站在南直隶西看南望,大明精华之地,俱在南直隶旁侧。” “南直隶的存在,为了辖制整个南方。” “陛下虽从未巡幸南直隶。” “但因为南京的存在,江南就永远在大明掌握之中!” “乃至整个南方,都不会叛乱!” 胡濙认真道:“陛下,您的圣旨,能震慑江南,归根结底是南直隶的存在!” “如果您削弱南直隶,十年后,您的圣旨在江南就会失去作用。” “二十年后,江南乃至南方,随时可能脱离大明。” “三十年后,南北必有一战。” “大明分崩离析。” 胡濙的话,惹得于谦赞同。 于谦出班,躬身道:“陛下,南直隶非但不能削减,还要加强!” “陛下想清查天下。” “无非是想强干弱枝,削弱士绅对地方的掌控力,加强中枢对地方的掌控力。” “那陛下怎么能削弱南直隶,削弱中枢,而加强地方呢?” 于谦一语中的,说得更加直白。 中枢集权还来不及呢,哪有像朱祁钰这样,要裁撤南直隶呢。 朝臣争相说话。 都认为南直隶绝不能削弱。 想控制江南士绅,核心是要控制南直隶。 朱祁钰颔首,只能暂退一步:“是朕莽撞了。” 想削弱南直隶可以,但必须要搞定江南士绅,加强集权之后,再削弱南直隶,再行拆分建省。 他要拆分南直隶,其实是效仿鞑清。 但大明和鞑清不一样的,大明接手的是从大元江山,南北分裂百年的天下。 大明用了百年,尚未抚平南北裂痕。 太祖皇帝定都南京,也是因为太祖刚定江山时,遭到江南士绅的强烈反对,江南士绅极为讨厌太祖皇帝。 所以,太祖皇帝用自己,镇压江南士绅。 现在还没到裁撤南直隶的时机。 又讨论了些事,便散了朝。 而在漠北王府。 万贤跪在殿门口,哭泣道:“求王爷遵从圣母懿旨!” “你也来烦朕?”朱祁镇胸口起伏。 万贤是万夫人的兄长,是德王的亲舅舅。 “微臣不敢!”万贤磕头。 “你是不敢吗?你来几次了?本王说了让伱滚,你滚了吗?”朱祁镇暴跳如雷。 那个废人,手段实在狠辣。 让他夫人的家人们来烦他,逼他就范。 “求王爷遵从圣母懿旨!” “本王没遵从吗?你是想指责本王不孝吗?” 朱祁镇怒不可遏:“好,你愿意跪着念经,那你就念吧,本王当做听不到!谁也不许进来烦本王!” 他悻悻进了后堂,蒙被睡觉。 “求王爷遵从圣母懿旨!” 万贤就像念经一样,反复念叨着这一段。 许感让他在这念,他就得念。 许感嘴上的伤还没好呢。 还有一圈印痕,不知惹了多少人耻笑。 也不敢在殿内讨人嫌,漠北王发飙,他这个做奴婢的只能忍着。 也站在庭院里。 小雨淅淅沥沥。 秋雨下得寒冷,淋着雨,浑身都不爽利。 而朱祁镇的夫人们,全都站在庭院里面淋雨。 “夫人,您也进去劝劝漠北王吧。”许感冲着万夫人笑道。 万夫人眸中恨意昂然。 我们都落到这个境地了! 皇帝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们! 万夫人袅袅入殿,看了眼哥哥万贤,万贤像和尚似的念经,叹了口气,进去内堂。 登时传来朱祁镇的暴怒:“连你也想让本王死吗?” “王爷恕罪!”万夫人立刻跪在地上。 她发髻上全是水珠,淅淅沥沥,如雨珠般落在地面上。 朱祁镇心生怜悯,脸色微松:“起来吧,本王沦落至此,你还不离不弃,是本王之福啊。” 万夫人不敢劝。 她虽受宠幸,但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朱祁镇也不听她的。 “让你哥哥抓紧滚,本王不想见到他。” 朱祁镇目光森然:“再逼本王,本王也是会杀人的!” “妾身遵令!”万夫人赶紧跪下。 不得不走出内堂。 万贤满脸是泪,他也不想念经啊,但不念,许感就会收拾他,他家也不经收拾。 万夫人忽然觉得活着好累啊。 走出大殿,向许感行礼:“许公公,漠北王真的累了。” “本督也累了,但本督叫苦了吗?” 许感叹了口气:“既然万夫人不愿意,就请德王走一趟吧。” “你!” 德王刚要说话,却被万夫人拉住,让他听话。 德王愤愤进入大殿。 看了眼舅舅,暗骂舅舅没出息,非来烦漠北王府,搅得家里不得安宁。 你怎么就不能一个人背负下所有呢? 负重前行,你没学过吗? 但进了内堂,德王就怂了,小声唤了句:“父王!” 朱祁镇翻过身,瞥了他一眼。 德王吓得跪在地上。 “没出息的东西!” 当初,朱见深驳逆,他还在想,扶立二儿子做皇帝呢! 结果呢,被个太监威胁着,来烦扰他的父亲! 不孝顺的玩意! 本王如此聪慧,怎么生出这么个废物? “父王,要、要……” “要什么?”朱祁镇满腔怒火,被许感逼到悬崖边上了,只要他不交出名单,许感就永远烦他。 外戚不管用。 就用他的儿子? 然后呢?是不是把他的夫人们都杀了? 德王吭吭哧哧,说不出来什么。 这窝囊样子。 朱祁镇翻身起来,窝心一脚,把他踹翻:“没用的东西!以后如何承嗣王位?” “你出去,把那个狗太监,给本王杀了!” 德王眼睛一突,我杀? 你怎么不杀呢? “怕什么?你是本王的儿子,是那个……皇帝的亲侄子,他能因为个太监,而杀了亲侄子吗?” 朱祁镇暴怒,没出息的东西。 你爹被太监欺负成这般模样,你不为亲爹出气?还知道孝道吗? 一点都不懂审时度势。 窝囊废。 “爹呀,儿、儿子还小,没、没杀过人啊。”德王今年九岁,让一个小孩子去杀人,实在不人道。 关键朱祁镇不敢自己杀啊。 “没用的废物!” 朱祁镇又一脚把他踹翻:“你老子让你去杀,你就得去杀,这是父命,圣贤书读狗肚子里去了?” 那您怎么不自己动手呢? 怜子如何不丈夫。 您就不能关爱关爱自己儿子? 自己动手不香吗? “父王,孩儿不敢杀人。”德王也不傻。 大明谁说了算,他是知道的。 把叔父舔好了,他才能好好当自己的藩王。 毕竟他是老二,太子位和他没关系,就算他亲爹登基,他也还是亲王,他叔父当皇帝,他也是亲王,有什么区别? 啪! 朱祁镇一个耳光扇过去:“废物!没用的窝囊废!本王英明神武,怎么有你这样的废物儿子!” 这不随您嘛,一毛一样。 德王只是哭泣。 朱祁镇眼珠一转:“也罢,杀人之事确实过于血腥,但你舅父万贤吃里扒外,本王要给他点厉害尝尝。” “父王……” 朱祁镇把手放在他肩膀上:“你听父王说,你出去后,装作愤怒的样子,用头撞万贤的胸口,把他撞晕,父王就记你一功。” “啊?”德王摸了摸自己的头,那不是玉石俱焚吗? 头多疼啊。 “怎么?这点小事都办不到吗?枉费本王疼爱你一场。”朱祁镇佯怒。 德王小声道:“父王,不如就交上去吧。” “你懂什么!” 朱祁镇厉吼,然后看了眼门外,压低声音道:“潾儿,只要你听爹的,等爹荣登大位,你就是太子。” 德王瞪圆了眼睛! “爹没骗你,你大哥跟爹不亲,太子之位,爹是不可能传给他的。” 朱祁镇语气蛊惑:“想一想,你也是皇帝了。” 德王的唇角在哆嗦。 我不想当皇帝,我就想当个浪荡亲王,不想当皇帝。 虽然印象里,他对大哥朱见深没有什么印象,但能在宫中隐忍八年,当了八年太子的大哥,肯定不是酒囊饭袋。 他能争过大哥吗? “爹,孩儿真能当皇帝?”德王也心动了。 身在皇家,谁能不对那个大位垂涎呢? 朱祁镇重重点头:“只要你按爹说的做,咱们一家一定不会永远在这里的。” 德王吞了吞口水,也点了点头。 朱祁镇笑了,朕的儿子,果然没有孬种! “去,撞你舅父!”朱祁镇就是在拖,拖时间。 德王兴冲冲跑出去。 朱祁镇站在后堂门口看戏。 已经死了一个周能了,若是万贤死了,朝中必然有人为他发声。 到时候那个废人,一定不会继续残害他的外戚了,这南宫也能消停段时日了。 他苦等的时机,也会来了。 可旋即,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了。 德王没有撞万贤。 而是跑出了内堂,大声道:“我爹要当皇帝!我爹要谋朝篡位!” 朱祁镇大跌眼眶。 这、这他吗是我儿子? 噗通一声,朱祁镇摔倒在地上,老子做了什么孽啊,生出两个孽种! 一个朱见深,骂他不仁不孝不慈不义不悌。 一个朱见潾,把他卖个干净。 许感都懵了:“你说什么?” “大人,漠北王要造反,本王要去宫中举报,漠北王造反!”德王大声嚷嚷。 庭院里,朱祁镇的夫人们,表情精彩。 纷纷看向万夫人。 万夫人直接社死。 “快,带德王入宫禀报!快!”许感也懵了,挖出大新闻了。 立刻派人控制整个南宫。 他也快速入宫。 朱祁钰刚刚下朝,正在回养心殿的路上:“这场秋雨之后,天气就转凉了。” 他穿上了秋衣,但仍觉得寒冷。 董赐正在养心殿外候着。 “你怎么有空来了?”朱祁钰进殿。 董赐在后面跟着,脸上带着笑:“回皇爷,请容奴婢卖个关子。” “哈。” 朱祁钰回眸:“心情不错呀,是皇家商行赚了大钱?” 进了正殿,朱祁钰喝了口参茶,祛清寒气。 董赐却跪在地上,拍了拍手,就有个太监,端着一个托盘进殿。 “奴婢给皇爷献宝,求皇爷圣目阅览!” 说着,将红布掀开。 托盘里是一件玄色的毛衣,展开一看,还是开襟的,上面织日、月、龙、星辰、山、火、华虫、宗彝八章。 这是按照冕服的制式做的。 “呈上来!” 端着托盘的小太监膝行过来,冯孝将毛衣拿起来。 朱祁钰摸了摸:“这是毛衣?还算柔软!” “皇爷,仍有几分粗糙感,但已经是目前针织得最好的一件了。” 董赐笑着介绍。 详细叙说织造的过程。 “造价几何?”朱祁钰最紧张这个问题。 “皇爷,您这件造价自然是极高的。” 董赐拍拍手,让人又呈上来几件,毛衣分成上中下三等,颜色也是五颜六色的。 下等毛衣十分粗糙,但成本价格才十五钱。 “这么便宜?”冯孝大吃一惊。 “冯公公,若是有充足的羊毛、毛线、织工,价格还能往下降一降。”董赐笑道。 “若是个人买毛线回去自己织,造价也就十钱。” “甚至可能更低。” 嘶! 养心殿内,所有人都倒吸口冷气。 这价格太低了。 民间有福了,能穿毛衣过冬了。 “中等的呢?价格多少?”朱祁钰问。 “下等和中等唯一的区别,就是柔软程度。” 董赐介绍:“您看看,中等毛衣柔软度要高一些,因为有软化的工序,造价也就高了,但成本在1.2两银子。” “那也便宜呀。” 冯孝看着眼馋,不知道穿在身上,是不是暖和。 “上等的就贵了,因为要染色,成本超过了十两银子。” 那属于奢侈品了。 董赐还说:“受皇爷点醒,纺织厂特意设计不同规格的毛线,能纺织出来不同厚度的毛衣,应对不同的季节,哪怕是寒冬腊月,也能穿一件厚毛衣取暖。” “好!为朕更衣!” 朱祁钰张开双手。 冯孝则看了眼董赐,董赐重重点头。 显然,这件衣服经过反复测验了,不会出问题的。 就在养心殿里更衣,是不合礼数的。 但朱祁钰见猎心喜,不顾繁文缛节了。 开襟毛衣,用的是盘扣。 还是紧身的,保暖,有型。 外面又套上常服。 “暖和!” 朱祁钰活动活动,虽然有些箍身,却能接受,脸上露出笑容:“都是开襟的吗?有套头穿的吗?” “皇爷,自然是有的,套头的毛衣造价更低,像下等毛衣,一件能节省一个铜板呢。” 这样算的话,造价又低了。 老百姓肯定都能穿得起了。 大明百姓苦啊,穿棉衣基本上是痴心妄想了,穿几件单衣过冬,是常态。 所以冬季基本都是猫冬,除非被朝堂强征夫役,否则就是在家里蹲着。 没有棉衣服穿。 “毛线的原材料呢,羊毛可用草原羊?” 朱祁钰在殿里来回走,还到殿外转悠一圈,发现确实保暖。 但毛线还是十分扎皮肤。 软化工序没做好,要一点点改进嘛。 “回皇爷,在草原俘获的羊,羊毛比较短,取之困难,不如长毛羊划算。” 朱祁钰颔首:“明年让热河、河套都养长毛羊,把价格进一步往下降。” “奴婢遵旨!” 朱祁钰从外面转一圈进殿,额头上出现汗珠:“哈哈,这东西暖和,纺织厂可有存货,去给阁部重臣都送一件,明天早晨让他们穿着上朝!” “皇爷,自然是有的。” “天天跟着朕上朝的太监,也都赏一件,明天穿着!” 朱祁钰心情大好:“对了,一件下等毛衣需要多久能织成?” “回皇爷,一个成熟织工,大概需要七八天的时间,便能织成。”董赐回禀。 “成熟织工需要多长时间能练成?”朱祁钰又问。 “回皇爷,织毛衣简单,织个四五件,就是成熟织工了。” 董赐道:“但纺线比较困难,需要大量织工劳作才行。” 朱祁钰又详细问了很多问题。 “赏!大赏!” “传旨,董赐献毛衣有大功,赐银符一枚,赐银一万两;” “纺织厂内参与研制织工集体赐一枚铜符,功劳大者叶四娘、刘二娘等四人,皆赐一枚铜符,赏银千两!荫一子入宫做侍卫!” 董赐瞪大眼睛,这赏赐也太大方了。 “皇爷,朝中正是用钱的时候,如何能赏这么多钱呢?” 董赐觉得赐下一枚银符,已经是大赏了。 “这是大事,献毛衣之功,绝不比在漠北打了一场大胜仗,功劳小!” 朱祁钰认真道:“董赐,你是读过书的,该知道我朝想统治漠北,难之又难。” “就算朕用强权,统治漠北几十年。” “等朕驾崩了呢?” “后世之君,恐怕也难以彻底统治漠北。” “等我大明衰落之时,漠北还会叛乱。” “但有了毛衣就不一样了,天下人都需要穿毛衣,而漠北牧民养长毛羊,就有了进项,彼此都有收益。” “国朝绝不会放弃漠北,因为丢了漠北,大明百姓就得挨冻。” “漠北牧民也不想脱离大明,因为脱离大明,羊毛就没人要了,牧民也是人,能赚到钱,能过上好日子,自然就不会离开大明了。” “这毛衣,才是朕统治漠北的利器啊!” 董赐是读过书的。 立刻明白其中厉害。 所以皇帝不遗余力的发展毛纺,就是想用毛纺,控制草原上的羊,用羊控制牧民。 “董赐,你有大功,一枚银符,表述不了全功。” 朱祁钰来回走动:“你想封爵吗?” 董赐瞪圆了眼睛,怎么可能? 郑和那么大的功劳,都没有封爵,他算个什么东西! 永乐朝,多少有名的太监,都没有因功封爵。 “赐你武勋,武骑尉。” “日后你养一养子,为你延续血脉。” “等你再立下功劳,朕就赐你爵位。” 朱祁钰许诺。 董赐眼珠通红,爵位呀,太监也能封爵吗? 冯孝欲言又止,太祖祖制,军功封爵,太监封爵算个什么事啊? “这毛衣,不比打了胜仗功劳小啊。” 朱祁钰又道:“这样,你回去后,大规模生产毛线,然后教会京畿妇人织毛衣,让京畿妇人全都织毛衣,争取在入冬之前,织出来几十万件毛衣,发给兵卒。” “皇爷,如今已经十月中旬了,马上就过冬了,如何能织出这么多件啊?” “只要你能完成,朕再赐你一枚银符,如何?”朱祁钰激将。 调动一个人的积极性,得给人家功劳。 调动一个工厂的积极性,就得私有化。 “还有。” “朕打算在礼部下面成立专利局,你将毛衣所有工序,包括织机的制成,都拿去申请专利。” “然后,就将织机的制造方法,毛线的制造方法,织毛衣的方法,公之于众。” “让百姓随便开毛纺厂,中枢鼓励百姓开毛纺厂。” “但是,开毛纺厂的商贾,则要交使用专利费,这个专利费收多少钱,朕还要思量,要低一些。” “等民间开多了毛纺厂,皇家商行就把织机卖掉,专心收专利费即可。” 董赐听着觉得天方夜谭。 他们毛纺织厂费劲巴力研制出来的,凭什么公开呀?凭什么让商贾随便做呀! 谁敢模仿皇家商行的东西呀! “毛纺厂的织工,优先把织机卖给她们,让她们自己纺织赚钱去。”朱祁钰道。 但董赐迟迟不应答。 朱祁钰低头:“怎么?没听明白?” “皇爷,毛纺织是咱们先做的,凭什么让给商贾啊!”董赐觉得可惜。 “你不是收了专利费了嘛。” “专利费才几个钱?咱们自己做才赚大头呢!”董赐道。 养心殿所有宫人都颔首。 自己做才赚钱嘛。 这就是小农经济和商品经济的鸿沟。 “起来。” 朱祁钰心情好,给他解释:“朕问你,你一个人,能经营多少家毛纺厂?” “只要皇爷下旨,天下任何地方,都能设厂经营。” “那你能保证,没有贪腐吗?”朱祁钰问。 董赐语塞:“人皆有私心,自然是要拿一些的,但我们也占了大头。” “朕再问你,一个人,是种自己的土地卖力气,还是种别人的土地卖力气?” “自然是自己的!”董赐有点明白了。 “朕让天下人都开毛纺厂,是让他们给自己赚钱,积极性必然是比给朕打工更高。” “至于贪腐,那是他们厂的问题,跟朝堂无关。” “还有一条,若是天下人都开毛纺厂,毛纺厂还会赚钱吗?” “同时,皇家商行业务这么多,怎么可能管一个小小的纺织厂呢?” “若朕在天下开毛纺厂,是征税呢?还是不征税呢?” “会不会有人打着朕的旗号,在民间招摇撞骗,坏了朕的口碑?” 这些不是没有的。 而是伴随着有明一朝的事。 为什么明朝口碑崩塌,就是因为皇帝与民争利。 不止争,还剥削得比谁都狠。 “若是由天下商贾做毛纺厂呢?” “中枢照常征税。” “皇家商行呢,就负责收专利费。” “用这笔专利费,开发更多的产品出来,然后继续收取专利费。” “你说说,哪方面能造福大明?” 宫人了然。 皇爷的心是天下,而不是蝇头小利。 同时心思活络,毛纺厂前景是极好的,他们得到了第一手消息,能不能大赚一笔? “奴婢愚钝,谢皇爷点拨!”董赐明白了。 “董赐,皇家商行,不是与民争利的商行,是与民谋福的商行,明白了吗?” 朱祁钰忽然道:“单独赐下铜符的叶四娘等人,等卖掉织机的时候,送给她们一批,让她们开一家自己的厂子。” “还有,今年完成三十万件下等毛衣的制作,制作最多的十个人,把剩余的织机,分成十份,送给她们。” 这叫竞争机制。 “皇爷,若想完成三十万件毛衣制作,怕是需要海量的织机,您说送就送了?”董赐心疼了。 “舍不得?” 朱祁钰笑道:“这叫千金买马骨,好处在后面呢。” 皇帝大方,这个行业就会风起云涌。 想博得圣恩的人,不知凡几。 而摸清了皇帝脉搏后,民间创造自然会风起云涌,形成风潮,就如给皇帝献祥瑞一样。 董赐了然:“皇爷,毛衣是否还需要优化?” “不需要了,等明年遍地是毛纺厂,自然就优化了,不必咱们操心。” 朱祁钰道:“明年,你去民间搜罗一批怪才,专门给朕研究天方夜谭的东西。” 董赐没明白,啥意思? 显然皇帝不想说透,董赐刚出来,冯孝就追上来,寒暄一阵。 董赐送上来一个包裹。 冯孝顿时笑了起来,这才懂事嘛。 里面有两件,都是上等货色。 而养心殿伺候的宫人,都眼馋地看着皇帝。 皇帝鼻尖有汗珠,显然是热的。 “毛衣是好玩意啊,你们不必羡慕,后天就都赐一件。” 朱祁钰心情好:“再过些天,整个宫里人都穿着过冬。” 这时,德王进来。 “微臣参见陛下!”德王岁数虽小,但有礼有节。 朱祁钰心情不错:“起来吧,坐。” “朕热得慌,把里面的衣服除去。” 刚想去内殿更衣,才问德王:“何事见朕啊?” “回陛下,我家父王要造反!”德王还纳闷呢,这天已经凉了,皇帝怎么还热呢? 朱祁钰的脸登时沉下来:“他跟你说的?” 德王赶紧点头,直接把他爹卖了。 “好个漠北王啊!” 朱祁钰眸中寒光闪烁:“他没说,如何造反啊?” 噗通! 德王却跪在地上,哭泣道:“求陛下饶过父皇吧。” “您是皇帝,他是微臣的亲生父亲。”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微臣只能不守孝道,状告亲生父亲,已然是不孝了!” “求陛下看在微臣的面子上,放过臣父吧!” 演技不过关。 你为了求富贵,才出卖父亲的。 说出这番话,一是想摘清自己,二是想获得更多的恩赏。 朱祁钰脸色微缓:“德王,你是好孩子,他对朕不仁,朕不能对他不义,他毕竟是朕的亲哥哥,你放心吧。” 德王却在等待,您快封赏我呀。 朱祁钰也想放他出南宫。 但担心德王是不是和朱祁镇串通好了,演戏呢。 “传旨,加封万夫人为漠北王妃。”朱祁钰投桃报李。 把德王变成嫡子。 但这个封赏显然没达到德王预期。 打发走德王,朱祁钰问许感:“你怎么看?” “皇爷,漠北王一定藏着名单,他在拖延,像是在等什么机会。”许感已经看出来了。 “等什么机会呢?” 朱祁钰想诏他入宫,但如今不安全,他不想折腾。 “你去审他,晚上朕要拿到名单。” “皇爷……” 许感想问,能不能动刑。 但朱祁钰瞥了他一眼:“不能过分,他毕竟是漠北王。” 许感明白了,能审问,但不能动刑。 可以用软暴力。 听说范青就让人不睡觉,把人折磨疯了,什么都招了。 他也可以用这个办法。 “奴婢遵旨!” 看着许感离去的背影。 朱祁钰琢磨着,朱祁镇等的,是那些海商吗? 而在江西,饶州府。 “招了,招了!”李郁十分绝望。 他的妻妾儿女看着他。 金忠最狠的是,从刑房里拿出一匹木驴,让他骑。 金忠摆了摆手指。 李郁浑身哆嗦,还骑在木驴上,不止疼,而是羞耻啊! “说吧。” 李郁嘴角却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整个江西,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参与了!全都该杀!” 就知道,江西官场没有一个好人。 这么大的生意,没人能独善其身。 关键江西这个地方恐怖啊,官僚盘根错节,士绅都和官僚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是极难控制的地方。 他猛地看向府外。 “自作自受!合该有今日!” “哈哈哈!” “金忠,本官看你如何走出江西!”李郁怆然而笑,然后使劲撞向墙壁。 鲜血覆盖了李郁的头颅,门外响起他家人的哭嚎声。 但金忠顾不得他了。 因为府外有厮杀声。 有人公然造反,不,准确地说是杀掉他金忠,以及在江西的锦衣卫! 销毁证据! 让金忠所调查的一切,传不到中枢去! 金忠扫视堂下的一应官吏:这里面有奸细。 从胡穗的死,到李郁的拖延。 都是在给那些人准备时间。 可消息是怎么走漏出去的呢? “听本督命令!” 金忠临危不乱:“把大门插上,把这些人控制起来,都不要乱!” “死不可怕,本督陪你们一起死!” “是尔等的光荣!” 金忠稳定人心。 他要先把饶州府上下官吏控制住,这些人可能是他最后的底牌。 咻咻咻! 外面有箭矢射进来。 把守府门的几个番子中箭,惨叫个不停。 金忠观察着府衙,哪里能设置第二道防线,再设置第三道防线,尽量的拖延时间。 “提督,怎么办啊?”番子没打过仗,没见过这般阵仗。 “怕什么!本督什么阵仗没见过?” 金忠厉喝:“连叛军攻打紫禁城,本督都怡然不惧,这点阵仗怕什么?” “大不了一死,朝堂会恩养尔等家人,无须挂怀!” “皇爷何等英明神武,一定会为咱们报仇的!” 能动用弓弩的,八成是卫所军队。 他还真料错了。 弓弩早就流到民间了,地主老财家里都有。 金忠是打过仗的。 他知道,当务之急就是能拖多久拖多久。 若按照卫所的路程算,卫所不可能这么快到鄱阳啊。 消息是怎么走漏的呢? 等等! 谭琦! 金忠一拍脑门,大意了,被谭琦算计了。 金忠看了眼饶州府上下官吏:“把他们驱赶出去,让外面的箭雨,射死他们!” 官吏们满脸惊惧。 这里面还有他们的家眷呢。 金忠不论忠奸,全都弄死。 “大人,下官是忠臣啊,是忠臣啊!”不少官吏磕头求饶。 “这天下哪有什么忠臣?” “一群为了自己利益,口蜜腹剑的蠢物罢了!” “动手!” 金忠不论忠奸。 他就想看看,是谁敢造反! 这江西是皇爷的江西,还是这些反贼的江西! 有的官吏要跟金忠拼了,结果被锦衣卫劈死,有的刚到庭院中间,就中箭了。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充斥着整个府衙。 金忠把番子分为三拨,第一拨守府门,第二拨守衙门,第三拨受内堂。 他在第二拨上。 把弓弩和火铳全都架好。 “地图拿来!” 金忠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张善在双港口,该想个办法,调张善来!” 他能仰仗的只有最近的张善了。 可消息如何送出去呢? 圣旨令江西戒严,城门戒严。 本来是方便查案,现在却成为桎梏,皇命不许任何人出城,他金忠如何派人出城? 而且,外面的强人究竟是谁? 若是官军的话,整个鄱阳城就出不去了,就算张善来了,也要先攻打城池。 金忠心中绝望。 难怪那些太监们说,就算知道了又如何? 他金忠也送不出去! 这些人真的够狠的,敢在府衙内猎杀锦衣卫提督太监,真的是无法无天了。 “提督,府门守不住了!”有番子来报。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退!” 金忠也没有好办法。 眺望天空,夜幕悄悄降临。 唯一的活路,就是熬过这个晚上,明天早晨再做打算。 轰隆! 府门被冲开,涌进来无数黑衣人。 手中持刀,腰间挎着弓弩。 “提督,不是卫所兵!但都是高手!” 因为卫所兵用的都是制式装备。 这些人手里的刀剑、弓弩,都不是制式的,乱七八糟,什么样的都有,也有火铳,但都是老铳,而且没有铠甲,说明不是卫所兵。 “把铳藏好了,咱们就一次机会,开完铳就退到后堂去。” 金忠也紧张。 他是参与过打仗,但没有临阵指挥过。 这伙人的头儿看了眼满地尸体,有些错愕。 这些人都穿着官袍,像是饶州府官员呢。 锦衣卫番子呢? 看见衙门关闭,他只能派人攻打。 这些人还就是鄱阳士绅,用家里的家丁,凑出来的乌合之众。 领头的叫方启新,是鄱阳方家的老二,专门在江上行商的,其实是半商半匪,啥事都干。 里面的金忠紧张。 外面的方启新也紧张啊。 这是杀官,是造反。 这年代一旦造反,就只能隐姓埋名,过不人不鬼的生活,想去别的国家是不可能的,因为国外都是不毛之地,去当野人吗? 但锦衣卫查到的太多了。 摆在面前只有一条路,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掉锦衣卫,再栽赃出去。 胡家已经派人去做城守的工作了。 让锦衣卫神不知鬼不觉消失,需要饶州府上下共同隐瞒。 嘭! 方启新仗着有攻城兵器,破开衙门。 衙门被破开的瞬间。 轰轰轰! 火铳声此起彼伏。 冲在最前面的家丁全都倒在血泊里。 金忠手上约莫有二百多个番子。 轮三番放火铳。 打了六轮。 然后迅速撤到后堂去。 “敌军就是乌合之众!”金忠确定了。 当火铳射击的时候,敌方明显是发愣的,显然是没被火铳射击过。 但身手很厉害,说明是做打家劫舍买卖的。 “提督,卑职闻到了土腥味。” “恩?”金忠看向闫方。 闫臣小声回禀:“常年在江上漂的人,就会有这股土腥味,他们像是江匪。” “鄱阳湖江匪?” 金忠目光一闪:“若是江匪,咱们说不定有一拼之力!” 敌方没有几杆火铳。 这是锦衣卫的优势。 “提督,敌方大概一千多人,被咱们射死了三四百人,应该有八百多人。” 闫方道:“咱们有232个人,真血拼的话,咱们未必没有胜算!” “还剩多少铅子?”金忠问。 出京时,皇爷特地给锦衣卫装备了火铳,备足了铅子。 一路上,锦衣卫也在练火铳。 “提督,铅子足够,就是咱们人少,没有装填的时间!” 闫方苦笑:“若是还有一道防线,就能吃掉敌人!” “无妨!” 金忠冷笑:“江匪不过是鼠辈,只要咱们再来一轮火铳,声势造大,他们自然会畏惧,就算比咱们兵多又如何?必然会崩溃!” 将是兵的胆。 主将不怕,兵卒自然敢打敢拼。 “拼了!” 而在鄱阳城墙上,胡穗的长孙胡可培,正在说服城守。 “只要事成,胡家愿给千户大人,十万两白银!” 鄱阳城守隶属于南昌左卫。 饶州府没有卫所,由南昌四卫负责协防。 城守叫冯以浈,是千户。 冯以浈吞了吞口水:“十万两?” “现银!”胡可培道。 “需要本官做什么?”冯以浈动心了。 他是本地人,只知道胡氏,不知道皇帝。 胡可培笑道:“需要大人做两件事,其一关闭城门,不许任何人入城;其二,率兵剿匪!” “需要本官用兵?”冯以浈犹豫。 那些家丁、江匪、土匪组成的队伍,欺负欺负老百姓行,打正规军怕是不够格。 他担心一旦方启新失败。 必须请冯以浈率领千户所出兵,不留一个锦衣卫活口,不许江西的消息,传出江西! “大人,不过是走走过场了,锦衣卫再厉害,能厉害过千户所?” 胡可培笑道:“听说大人家中虎子尚未结亲,晚辈家中尚有一女,可配大人虎子。” 冯以浈动心了。 能娶胡家的女儿,未来他家在饶州府,那也是进入上流社会了。 当士绅的走狗,可比当个千户威风多了。 “先生没有诓骗本官?” “自然不敢,胡家之女,随时恭候冯千户提亲。” 胡家向来是瞧不起武官的。 他家贵女,都要和官员之子结亲,或者嫁给书香门第。 嫁给冯以浈之子,也是无奈的选择。 “好!” 冯以浈做出决定:“本官这就出兵,去公衙剿匪!” 胡可培笑了起来,这回做好了完全准备。 锦衣卫,必须留在鄱阳,不惜任何代价。 发烧中,太难受了,好不容易写完,求订阅! (本章完) ------------ 第218章 贼老天,若让我金忠活着,必踏平江西! “杀啊!” 嘭嘭嘭! 后院门打开的瞬间,火铳声此起彼伏。 锦衣卫轮番开铳。 当方启新率领的家丁寻找掩体时,闫方率人杀出来,左劈右砍,气势如虹。 “暂停放铳,用刀!” 金忠抽出腰刀,刀尖指着门口:“跟着本督冲!” 将是兵的胆。 金忠敢豁出去往前冲,锦衣卫自然人人奋勇。 而方启新见金忠率兵杀出来,竟吓得后退。 本就松散的家丁,瞬间崩溃。 纷纷溃走。 “开铳!” 金忠乘胜追击,留下敌人几百具尸体,重新把府衙打下来,夺回主动权。 看着满地尸体,锦衣卫上下雀跃:“赢了!打赢了!” 闫方激动地过来:“提督大人,我锦衣卫斩首六百余人,战损一百五十人!” “好,本督会为你们请功!” 压在金忠心口的大石头挪开了。 主动权,重新回到他的手上。 他可以从容调张善入鄱阳城,再通知杨信调兵过来。 看了眼遍地尸体,幽幽一叹:“把兄弟们的尸体收集起来,战后本督亲自安葬。” “受伤的兄弟们安置在内堂养伤,明天一早,本督会把鄱阳最好的医者,全都召集过来,为尔等医治。” “闫方,你持本督手令,去调千户冯以浈,过来听令!” 金忠立刻做好调度。 让人把府衙门修一修。 至于被杀死的饶州府官吏,他也得想个办法遮掩过去,不能给皇爷添麻烦。 当然了,密旨要写明白的。 打了胜仗,锦衣卫上下欢欣鼓舞。 精神面貌大不一样。 金忠脸上也绽放出笑容,锦衣卫和以前不一样了,也是敢打敢杀,没有孬种。 却在这时,闫方连滚带爬的跑进来:“大人快撤!” 府衙内气氛忽然凝固,庆祝的锦衣卫动作僵硬。 “提督!” 闫方中箭了,他带着五个人走的,只有他一个回来。 金忠就知道出事了,快步走过来,急声问:“怎么了?” “冯以浈叛乱了,已经杀过来了!” 闫方抓住金忠的胳膊:“大人快撤!” 什么? 千户所叛乱了? 那么整个鄱阳城,还有可信任的人吗? 锦衣卫番子们听到这话,大胜后的喜悦荡然无存,只剩下无尽的彷徨和惊恐。 毕竟不是正规军,让锦衣卫调查、搞破坏、当间谍都行,唯独在正面战场上打不了仗。 “都别慌!” 金忠让人把闫方扶到后堂,让他修养。 “大人,撤吧!”有番子跟金忠说。 “往哪撤?城守背叛,整个鄱阳城都在他掌握之中,咱们能往哪撤?” “那怎么办?”番子们都慌了。 “怕什么?咱们是锦衣卫,是皇爷的人!” 金忠厉喝:“把府门插好了,大不了咱们再打一场!” “已经打了一场胜仗了!” “再打一场!” “在你们的功劳簿上,再添一笔,凭此仗,说不定就有人被封爵!” 金忠鼓舞士气。 天色漆黑,不利于打仗。 这是最大的弊端。 “提督,咱们的铅子不够了,有的铳连续开火,不能使用了。” 弹尽粮绝。 第二大不利之处。 两个死穴,都是死结。 金忠沉喝道:“诸君,死又何惧,本督陪伱们一起赴黄泉!” “皇爷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中枢一定会派重兵荡清江西,为吾等报仇!” “你们的家眷,皇爷一定会恩荫子嗣,入宫做侍卫,你们是大明的忠臣,陛下永远不会忘记尔等!” 金忠扶刀而立:“今天,本督陪尔等赴死!有何惧哉!” 这是十死无生的局面。 金忠也怕死,他有大好的未来,权势金钱,他应有尽有。 最不想死的应该是他。 但他没有选择。 效忠皇爷,是他唯一的路。 嘭! 有大军攻门的声音,还有兵卒翻墙而入。 这是正规军,多数披着棉甲,武器全是制式的,好在皇帝不放心卫所,没有配备火铳。 否则不用打,就必败无疑了。 “放铳!” 这是金忠唯一翻盘的机会。 找准时机,放火铳。 结果,冯以浈的卫所兵举盾,挡住了大部分铅子。 “兄弟们,本千户没骗你们吧!” 冯以浈在院里大声嚷嚷:“这些官大人都被杀了,可见里面匪寇实力不容小觑,绞杀他们,本千户为尔等报功!” 城防的千户所兵卒也是将信将疑。 直到看见府衙里,满地官员们的尸体,兵卒们终于信了。 这太平盛世谁敢杀官呀? 这些饶州府的官吏,那都是他们仰视的存在,结果都死了,肯定是遭了贼了。 杀了这些贼,他们就立功了,等着受赏吧。 方启新朝着胡可培露出讨好的笑容。 啪! 胡可培一巴掌甩过去:“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养你有何用?” 方启新要跪下。 别看他方家是本地大商贾,他方启新也是少爷,但和胡可培比起来,他家就是胡家的狗。 但被胡可培瞥了一眼,立刻不敢跪下。 低眉顺首站在一旁,不敢说话。 “还不带人去帮忙!”胡可培呵斥一句。 方启新立刻率兵去协助。 “胡大公子,咱家该何去何从啊?”谭琦小心翼翼凑过来。 多亏了谭琦报信。 否则他胡家还不知道,老太公出事了呢。 但是,谭琦是太监,私蓄阉人,那是大罪,他哪里敢让太监住他的家啊。 胡可培做这么多,不就是想把这件事遮掩过去嘛。 安安稳稳当他的忠臣后代。 “公公安心,晚辈自然有所安排。”胡可培笑容可掬。 谭琦松了口气。 当时,他借口回景德镇取证据,就是想迷惑金忠,然后趁机逃走,向胡家报信。 原因很简单,他不想把辛辛苦苦贪的钱,吐出来! 能保住这些钱的,只有胡家。 噗嗤! 胡可培把手中的刀,插进了谭琦的肚子里。 谭琦满脸懵,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胡可培会杀他? “为何?”谭琦神情诧异。 “私蓄阉奴,是什么罪?你不知道吗?” “我胡家是忠臣后代,如何会造反呢?” “我做这些,都是为了销毁证据,让我胡家继续做大明的忠臣,而不是叛贼!” “还有,景德镇所有太监都死了,你却活着,不觉得很奇怪吗?” “你让本公子如何帮你遮掩?谭公公?” 胡可培朝他笑了:“所以,你也该死。” 打死谭琦也想不到,他会死在胡可培的手上。 早知如此,他为何要背叛金忠啊? 他仿佛看到了金山银山,但他本人,却距离金山银山越来越远。 噗通! 谭琦砸在地面上。 胡可培用绢帕擦手,歪头看了眼还没走的方启新:“处理好。” 方启新浑身一抖,他在鄱阳湖上做江匪,自认为心狠手辣,但和胡可培比起来,他实在小家子气。 “是!”方启新赶紧点头。 而金忠已经退到了内堂。 铅子被盾牌手挡住,火铳威力减半。 而千户所的兵战斗力并不弱。 双方丢下几十具尸体后,金忠也摸清了冯以浈的实力。 冯以浈是千户,但手上可战之兵也就三百人,武器都是永乐朝的制式,和锦衣卫配备的相差甚远。 但锦衣卫可战之兵,也就150人。 人人带伤,战斗力越来越低,自然节节败退。 仗着地利优势,尚且周旋。 “提督,标下护着你突围!”几个番子跪在地上。 金忠摇头:“本督绝不会抛弃任何一个人!哪怕本督死在江西,也死得其所!” “提督!”诸多番子眸中含泪,大受感动。 有受伤的番子爬起来:“提督,标下还能再战!” “提督,标下还能提得起刀!”闫方忍痛跪下,脸上却装作没事人一样。 金忠按住他:“节省体力,你们负责压阵,我锦衣卫,战死到最后一个人,也绝对无人投降!” “这是陛下设立锦衣卫的初衷,吾等必报皇恩!” “陛下,必为吾等报仇!” 金忠厉吼。 锦衣卫跟着嘶吼:“陛下为吾等报仇!” 在外面攻伐的兵卒愣神,一个鼠头鼠脑的兵卒,讶异地看向冯以浈:“千户大人,他们好像在说陛下!” “陛下是谁?”有个兵卒问。 “不要命了!” 鼠头鼠脑的甩他一巴掌:“那是皇帝!对皇帝咱们才能敬称陛下!你脑子秀逗了?” 那兵卒吓得跪在地上,不停磕头告罪。 冯以浈也吓到了。 他没想到,锦衣卫竟如此难缠,他以为这些锦衣卫养尊处优,一战就崩,谁知道这么难啃。 竟要玉石俱焚。 关键还喊着陛下。 他也心虚:“你们都听错了,哪里喊的是什么陛下!他们是伙毛贼,咱们是兵,他们是贼,咱们是在为陛下效忠!” “陛下必为吾等报仇!”里面传来嘶吼声。 鼠头鼠脑的兵卒,小声道:“千户,真喊的是陛下,他们不会也是官军吧?咱们打错人了吧?” 不少兵卒跟着点头,都听到了,喊的是陛下。 “肯定是叛军,对,是叛军!”冯以浈也词穷,额头上都是汗,求助似的看向胡可培。 这时,方启新率领着家丁。 跟在千户所的兵后面。 方启新传话给胡可培,胡可培骂了声废物,不得不过来解释。 内堂却推开了门,锦衣卫高举着火把,高举绣春刀。 火把通明之下。 千户所的兵卒看到了穿着官服的锦衣卫,个个发懵。 “坏了!” 胡可培暗叫不妙:“放弩,杀死他们!” 家丁这边先放弩。 而那个鼠头鼠脑的兵卒看了一眼,惊呼道:“这是锦衣卫!这是锦衣卫啊!” 噗! 冯以浈一刀扎在他后腰上:“就你话多!” “兄弟们,他们冒充锦衣卫,杀了他们,本千户为你们请功!”冯以浈举刀命令兵卒往前冲。 兵卒也不知道听谁的,但千户让冲,他们不往前冲,就是罪。 “杀!” 金忠一身麒麟服,手扶绣春刀。 缓缓抽出鞘,一手高举提督腰牌:“锦衣卫提督太监金忠在此,谁敢往前冲,往前者形同造反!” 很多番子一起喊。 用正宗的官话喊。 很多兵卒听清楚了,吓得停下脚步。 但是! 一道箭矢破空而来,朝着金忠射来。 噗! 正中胸口! “邱仑!”金忠大吼。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番子挡在金忠身前,帮他挡住了这一箭。 很多番子,把金忠团团围住。 “射杀锦衣卫,形同造反!还不束手就擒!”番子们大吼。 千户所的兵卒纷纷看向冯以浈。 冯以浈也懵了。 他的确是千户,但这些兵卒不是给他这个千户卖命的,而是给大明卖命的。 诓骗他们速战速决可以,现在打上了持久战,如何骗下去呢! “废物!” 胡可培推开冯以浈,厉喝道:“就算是锦衣卫,又如何?” “你们已经杀了,杀了锦衣卫就已经造反了,你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现在,你们只有一条路,杀光这些人!” “才能免你们的死罪!” 摊牌了。 千户所的兵卒们全都懵了。 他们刚刚杀的都是锦衣卫! 这是造反啊! 虽然军户很惨,但也比当反贼强啊。 “杀了他们!” 金忠当机立断,知道这些兵卒已经沾了血,一定会将错就错。 锦衣卫一拥而上,砍杀了大批兵卒。 胡可培则嘶吼道:“你们再不反抗,所有人都会被杀,你们的家人也会被诛杀!” 兵卒们回过神来,不得不和锦衣卫打在一起。 但战斗力却下降了几个档次。 “胡先生,怎么办啊!” 冯以浈慌了:“咱们的人怕是打不过锦衣卫了,这些番子怎么这么能打呢!” 废话,卫所都烂成什么样子了。 换做永乐朝的卫所看看。 “无妨。” 胡可培道:“等到天亮,你打开城门,让我的人进来,这些锦衣卫肯定没活路了。” “你还有布置?”冯以浈露出惊喜之色。 “当然!” 胡可培瞥了眼这废物。 其实,他布置的最后一手,是处理掉冯以浈的。 毕竟做了脏事,这个千户所的所有兵卒都不能留下,全部杀掉后,用他的人冒名顶替。 却没想到,金忠手下战斗力这么强,几百人打得上千人束手无策,还占据上风,真是怪胎。 “胡先生,那咱们之前的约定?”冯以浈有点不好意思。 “自然是算数的。” 胡可培还需要他,他的人顶替军户,需要冯以浈配合的。 冯以浈顿时笑了。 却在这时,快马来报,一个兵卒匆匆跑进来:“千户大人,城外出现一支军队,递上来印信,令小的开城门!” “什么?” 冯以浈一惊。 胡可培却把印信抢过来,上面写着江西参将朱仪。 “朱仪是谁?”冯以浈满脸懵。 江西没有什么参将啊。 哪来的参将? 是假的吧? 胡可培却喃喃自语:“成国公朱仪?” “成国公?” 冯以浈一屁股坐倒在地上:“他、他、他怎么跑江西来了?” 天下卫所的指挥使,都得投靠英国公府和成国公府,他这样的千户,连站队的资格都没有。 听说成国公本人就在城外,他能不慌乱吗? “我怎么知道!”胡可培厉吼。 他看了眼内堂还未结束的战斗,身体打晃,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就杀个锦衣卫提督太监,哪来这么多意外呢? “外面有多少人?”胡可培问。 “小的不知道呀。” 啪! 胡可培一个耳光:“你他娘的什么都不知道,禀报个屁啊!” 小兵也懵了。 人家递上来印信,当然要禀报了。 他眼馋地看了眼兄弟们,都在领功劳呢,他则苦哈哈守城,人比人气死人啊。 “再去探,探明城外有多少人马?”胡可培厉喝。 小兵更懵了,都是一家人,探什么啊? 你们直接去问就得了。 再说了,你谁啊?干嘛命令我? 小兵看向冯以浈。 “按照胡先生交代的去做。”冯以浈万分恐惧。 皇帝圣旨,成国公朱仪率军入江西。 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沿途为什么没有人禀报呢? 朱仪忽然来鄱阳,是金忠传出去消息了吗? 冯以浈后悔啊,为什么就听了胡可培的鬼话,这回完了! “杀!” 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金忠亲自上阵,麒麟服染血。 他斩杀了两个兵卒,大震气势:“兄弟们,本督和你们一起赴死!” “赴死!赴死!” 锦衣卫番子中爆吼。 不少受了重伤的番子,全都提刀参战,但都没什么战斗力了,被人一刀一个,全都倒在地上。 但锦衣卫士气大振。 “报仇!报仇!”闫方带着人嘶吼。 锦衣卫们丢掉了火铳,操着绣春刀,决一死战。 为了给兄弟们报仇。 “人不够用了,再去调点人过来!”冯以浈惊恐地跟胡可培说。 “人在城外,如何进城?” 胡可培嘶吼。 胡家也住在城外,胡家镇上。 他家老爷子胡穗住不惯城里,就在城外庄子里住,他家人自然住在城外。 但城内有胡家旁支,他在考虑,要不要将所有胡家人都拖下水。 “咱们打不过了,快跑吧!”冯以浈被锦衣卫的气势吓到了。 那些重伤的锦衣卫,报以死心,发起最后的冲锋,倒在战场上,马革裹尸还,这样死得极为壮烈,大大提振士气。 而自己的兵卒,正在快速崩溃。 方启新的家丁更指望不上,他们本就不是锦衣卫的对手,这个时候完全是战场上的阻碍。 “跑得了和尚,跑得了庙?” 胡可培也心乱如麻,他对付小场面还行,面对大场面,他远远不够看。 “那怎么办啊!”冯以浈像丢了魂儿似的。 “我怎么知道!” 胡可培厉吼:“你是十万个怎么办吗?就知道问怎么办,怎么办!老子知道怎么办吧?” 啪! 冯以浈一个耳光打在他的脸上:“要不是你,老子怎么可能上你胡家的贼船!” 狗咬狗了。 胡可培却被一个耳光抽醒了。 他知道,这个时候,他必须依仗冯以浈。 他咬着牙,躬身一礼:“晚辈莽撞了,请千户大人莫要生气。” 眼里却闪烁着杀意。 “说怎么办!”冯以浈也懒得耍小孩儿脾气。 “必须把锦衣卫杀绝,消息绝不能出鄱阳城!” 胡可培眸中闪烁着狠辣:“火攻,把这个宅子,烧得什么也不剩!” “那、那本千户的兵……” 胡可培瞪了他一眼:“你想让自己活,还是他们活?” 冯以浈自然选择自己:“可凭咱们两个,如何放火啊?” “你能不能调出火油来?”胡可培问。 冯以浈点头。 “你在这里指挥,我去调火油,然后就烧他个一了百了!”胡可培心狠。 “行,你拿了火油就通知我,咱俩一把火,烧了这个府衙!” 胡可培带几个人,匆匆而去。 在门口时,回眸看了眼冯以浈,你可真够天真的。 城外。 朱仪的大部队尚在船上。 船上粮食不足,他下船催粮。 至于为何跑到鄱阳城催粮。 是因为前两天,他们被江上巡逻的张善拦截。 核对印信之后,互相见礼,张善告诉他,鄱阳城堆积着大量粮食,让朱仪去鄱阳催粮。 告诉他金忠就在鄱阳城,粮食方面绝对不会难为他的。 所以,从广西来的船队就在双港口停靠。 朱仪率领一万人,乘坐小船,赶到鄱阳催粮。 几经战阵的朱仪人黑了,瘦了,也变得稳重了。 走船到鄱阳城外。 在城外扎营。 同时拿出印信,让鄱阳城开城门。 但城墙上的兵卒说天色太黑,要等明日验明身份后才能开城。 朱仪颔首:“这个冯以浈千户是个谨慎性子,做的不错,当上书陛下,予以表彰。” 成国公府的事情,自然传到他的耳朵里。 但他不敢怨怼皇帝。 收回世券,对他家打击巨大,他弟弟朱佶已经出来做事了,发誓要一雪前耻。 据说皇帝开军纪司,纠察军纪,朱佶就入了军纪司。 母亲的死,他心中没有怨气是不可能的。 但他不敢怨恨皇帝。 皇帝追封了其祖父朱能为亲王,是在告诉他,用心办事,自然会能拿回世券的。 所以,朱仪非常看重这次犁清江西。 广西几战,他打得很糟糕,来到江西,他要一雪前耻。 却在这时,有夜不收来禀报:“大人,城外有一股鬼鬼祟祟的部队,正在靠近鄱阳城。” “约莫有多少人?” “回大人,上千人。” 朱仪瞳孔一缩:“不对劲啊,陛下圣命,令江西戒严,不止城池戒严,乡间也不许行动,哪来的上千人呢?” “靠近城池,是要攻打城池,聚众造反吗?” “再去探!” 朱仪把手下召集起来。 中枢为了教化蛮人,令教坊司派来大量戏子,给兵卒们唱戏。 行军这段时间,每艘船上都有个戏子,唱三国演义。 尤其是义薄云天的关二爷,那可把土兵听得眼珠子溜圆,都想当关二爷呢。 本就不服管教的蛮人,却将戏子奉若神明,十分尊重。 这些戏子也不是普通人,都是官眷,有男有女,多是识字的。 皇帝明旨,不许军将欺凌戏子,允诺这些人十年后还其自由身,不再追究其罪,优秀者可赐下官身。 有了动力的戏子们,到了广西,还学了广西土话,他们唱的戏,夹杂着土话和广西方言和官话,形成新的广西话。 让土人们能听得懂一些,不懂地方则跟着戏学,学的就都是汉字和汉文化了。 所以,各艘船上,戏子唱得卖力,土兵们听得向往,十分和谐。 冥顽不灵的土兵们,也学会了些简单汉话。 皇帝一招闲棋,却起了大作用。 朱仪有时候都在想,皇帝真是鬼才。 重用戏子,大量编改戏曲,用戏曲教化土人,另辟蹊径,效果却是极佳的。 从广西过来不到一个月时间,大部分时间都在船上。 土兵没闹,也没聚众造反,反而学会了汉话。 只是三国演义唱完了。 据说戏子们正在编排杨家将,剧本是从宫中传出来的。 蛮兵最难管制,尤其调派他们出省,朱仪最害怕他们不服管教,然后逃回广西。 好在这些戏子,管住他们的心。 “国公,确定了,人数在一千五百人上下,人衔枚马摘铃,应该是攻打城池的叛军!” 朱仪倏地笑了,功劳这不就来了嘛! 广西土兵,悍不畏死,最能打仗。 别看在广西分不出高下来,跑到山西,那就是称王称霸! “还有几个时辰亮天?” 白全回禀:“回大人,一个半时辰吧。” “加强巡逻,不要让人发现咱们扎营在此,等一个时辰后,咱们就出兵,剿灭反贼!” “是!” 白全也很郁闷。 本来他是员战将,但广西的风头都被欧信和陶成抢走了,皇帝压根就看不到他的闪光点。 他和孙琪、孙震、高瑞走了不少路子,才从广西调入江西的。 就是想在江西,大展身手。 以前明军将领毫无战心,因为打了胜仗,也没个出头之日。 当武将都不如当狗舒坦。 如今皇帝千金买马骨,大肆封爵,谁不想当个伯爵,博一个世代富贵啊! 关键打仗的机会多,谁都有出头的机会。 朱仪先眯一会,养精蓄锐。 而城外领兵的,是胡可培的弟弟,胡可增。 他手里的都是各家凑的家丁,兵器也都是各家凑的。 白天时候收到兄长的密信,让他召集家丁,在城外等待,天一亮就会有官兵打开城门,他们入城时,自然有人接应。 胡可增就在城门口等待着。 结果等啊、等啊。 却等来了家丁匆匆禀报:“二少爷,有军队向咱们靠近!” “靠近个屁啊,睡觉去!” 胡可增咀嚼嘴巴,刚闭上眼睛,转瞬打了个激灵:“你说什么?” “有军队!” 胡可增抹了把脸,登时精神了,看了眼外面漆黑漆黑的:“哪来的军队呢?你确定不是我大哥召集的人?” “乌漆嘛黑的,小的哪知道啊!” “还有多长时间亮天?”胡可增问。 “半个时辰吧。” 胡可增站起来:“不太对,我大哥若有其他布置,一定会告诉我的,他没说,就说明不是咱们的人。” “二少爷,要不回去?” “不行,大哥让咱们来,一定是碰到无法解决的麻烦了,何况爷爷进了城,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胡可增反复踱步:“一定是出事了。” “把咱们的人都叫醒,打起精神来,咱们往城池方向走,让城墙上的兵卒开门!” “咱们提早进城!” “最好别和这伙人起正面冲突。” 胡可增没选择回去。 他怀疑,这伙人是打家劫舍的劫匪,但饶州地面上,哪个劫匪敢打劫他胡二公子啊? 正纳闷的时候,就清晰听见奔跑的声音。 奔跑声如雷,不受夜色影响。 说明这伙人常年在山中奔跑,跑山地如履平地,绝对是一股强人,怕是江西绿林地界上,无出其右。 “快撤!” 胡可增当机立断。 他察觉到来的人都是狠角色。 没必要玉石俱焚。 等天亮,他找对方领头的,套套交情,大不了就花点钱,他胡家不差钱。 可是。 咻咻咻! 漫天箭矢覆盖了胡可增的营地。 “不是土匪,是正规军!”胡可增立刻意识到出事了。 一定是过路的明军,认为胡可增是土匪,所以杀他们立功呢。 大水冲了龙王庙啊! 胡可增着急,让人守卫的同时,他派人去和对方交涉,告诉他们都是一家人啊。 胡家虽不是卫所兵,但胡广也是名臣啊,他胡家是大明的忠臣啊。 朱仪也懵了,当他得知,这是胡家的家丁。 胡广后人啊! 这回捅马蜂窝了。 他赶紧鸣金收兵,但土人杀性大气,根本就不管命令,大杀一气。 那些家丁欺负欺负良善百姓还行。 碰到凶厉的广西土兵,卫所兵都得麻。 土兵在广西看不出厉害来,但拉到江西、浙江打一打,就会发现,广西土兵个个都是头子。 自然就遭了殃了。 一千五百人,转瞬就剩下三四百了。 要不是朱仪亲临战场,强制全军停手,怕是这些人也没了。 胡可增嚎啕大哭。 “可是胡文穆公的后人?”朱仪问。 “大人是?” “本官乃成国公朱仪!” 胡可增哭得更凶了:“大人啊,您为什么要杀我们啊?咱们是一家人啊!” 朱仪也尴尬了。 他是想功劳想疯了。 以为靠近城池的,就是叛军呢。 谁知道是胡家的家丁。 问题是你们三更半夜的靠近城池干嘛? “胡先生请坐,本官手下的都是蛮兵,不太听话,给先生造成了莫大影响,本官先告罪一声,请胡先生莫怪。” 朱仪也服了自己的运气。 以为是大功劳呢,结果把胡广后人给干了,这不自找不痛快呢嘛。 像金忠、舒良敢和文官对着干。 那是因为人家背后站着皇帝呢。 他朱仪后面站着谁,漠北王,皇帝就想找茬收了他的官职呢。 这不自己送上把柄嘛。 “大人,我家冤枉啊!”胡可增还在哭。 朱仪能说啥,把人家家丁弄死这么多,还不让人家哭几声了? 却在这时。 夜不收来报:“大人,城里有火光,像是出事了!” 朱仪脸色微变,撩开营帐门帘,向城中方向眺望。 太阳刚刚升起。 而城中火光大作,照亮了天空。 朱仪发现,自己对鄱阳城不熟悉,不知道究竟是哪里着火了。 他下意识回眸,看向帐内哭泣的胡可增。 胡可增也过来看热闹,家丁损失了虽然心疼,但胡家想招些家丁,还不轻松加愉快? 他也好奇。 “胡先生您看看,这是哪个方向着火了?”朱仪问他。 胡可增一愣:“那不是府衙的方向吗?坏了,我家老太公在府衙做客,万一……” 朱仪更慌了:“锦衣卫提督太监,就在府衙里面啊!” 这火实在太大了。 万一金忠死了。 朱仪不敢想象,皇帝会如何震怒,他朱仪就是被第一个处置对象。 完了完了! “快,派人令鄱阳城开门!” 朱仪疯了:“本官以江西参将的身份,命令开城门,违令者斩!” “整军,虽本官入城,快!” 胡可增也疯了,他爷爷和哥哥都在府衙内啊,不会被烧死了吧? 而在城内,府衙。 本来互相正在厮杀。 但府门忽然被关上,然后有大量的火油被丢进来,丢进来大量火把。 转瞬,整个府衙燃起了大火。 厮杀的双方登时消停了。 “胡先生,胡先生,我呢!我还没出去呢!放我出去啊!” 冯以浈疯狂的拍门,结果府门被钉上了,压根不给他开。 外面也没人搭理他。 他被胡可培给抛弃了。 胡可培用鄱阳城储备的火油,烧死自己。 和他一样懵逼是方启新。 “大少爷,大少爷啊!我还没出去呢!”方启新呜呼哀哉。 还是胡可培够狠。 他带着自己家的家丁出去,打开火油库,搬运火油过来,在府衙内放火。 凭着他带出去的几个人,是做不到这些的。 但胡家祖辈在鄱阳城内开枝散叶,很多偏房住在城内,他动员起他们来,帮着运送火油,又借来一道门板,把府衙给封上。 “哈哈哈哈,好毒的胡可培啊,本官信了你的鬼话,哈哈哈!” 冯以浈状若疯狂。 手舞足蹈,哈哈大笑。 “是你害了老子,你他娘的去死吧!”一个兵卒一刀劈在冯以浈的身上。 冯以浈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手下的兵卒。 一战之后,他带来的三百人,就剩下二三十个人了。 一个兵卒劈了他一刀。 那二三十个人全都冲过来,乱刀劈死他。 “是你害了老子成了犯罪!” “你个狗贼!” “你才是叛臣!” 兵卒们往他脸上吐吐沫,然后嚎啕大哭。 冯以浈挨了很多刀,倒在血泊里。 眼珠子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逃啊!” 那些兵卒哭累了,丢了刀,想翻墙逃生。 结果刚爬到城墙,就看见下面有通天的火焰蹿起来,直接把他吞噬。 外面运来很多柴火,把火油浇在上面,火光通天。 很多兵卒被火焰吞噬。 吓得后面的人不敢爬出去了。 外面不停往里面丢火油,丢火把。 火焰通天。 整个府衙,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开始燃烧。 很多人被火油击中,浑身燃起了火焰,他们四处乱冲,导致建筑物烧得更快。 整个府衙成为一片火海。 战斗彻底停止了。 方启新找了口水缸钻进去,而他带来的家丁们,也因为一口水缸产生了口角。 这些家丁都是江匪,死到临头,谁管什么仁义礼智信。 直接对同伴挥刀。 火还没烧过来,就已经自相残杀了。 “咳咳咳!” 闫方吐出一口血:“提督,标下护送着您杀出去!” “出去也没用的,打不开城门,就没法调张善来援!” 金忠苦笑:“咱们只能共赴黄泉了!” 他看了眼番子们。 两战过后,还能站着的不足七十个人,个个挂彩,但个个都是好样的,没有一个人退后半步,都是英雄好汉! “可皇爷会知道江西的事吗!”闫方流出眼泪。 “笔来!” 金忠伸出手:“本督之所以不突围,就是要将这里发生的一切,记录下来,藏起来,等着陛下派人来查!” “能查明此事的,要么是东厂范青,要么是大理寺周瑄。” “只要此二人能来到江西。” “一定能将本督写的奏章找出来的。” “江西事,藏不住的。” 番子们流出泪水。 金忠不选择逃生,就是要记录下来。 呈交给皇帝。 让皇帝给他们报仇。 “本督伺候皇爷多年,皇爷英明神武,本督一旦没了音讯,皇爷一定会派人来查。” “必然会派范青或周瑄来!” “到时候,真相就会大白于天下!” “本督死了,也无愧于皇恩!” “尔等之仇,皇爷必报!” 金忠退到后堂,奋笔疾书。 “咳咳咳!” 浓烟冲进了后堂,金忠剧烈咳嗽起来,他还在坚持,字已经歪了,写的越来越凌乱。 文章也不成章法,想到哪里说到哪里。 他以前不识字,但皇爷叮嘱过他,不识字就永远不能再往上走一步了。 他金忠就开始识字,学知识,读文章。 “去找水,都去找水!”闫方派人出去。 可是,房顶的架子不停坍塌。 根本出不去了。 锦衣卫番子里传来悲拗的哭声。 他们是英雄好汉,却要葬身火海! 落个粉身碎骨的下场,何其悲凉! “捂住口鼻,都捂住口鼻!” 闫方撕下一块布,蘸着伤口,使劲挤出血来,把整块布都浸透了,然后放在金忠的鼻子上。 “闫方!”金忠眸中露出不忍。 闫方摇头:“大人,如此才能活命!闫方死了不打紧,您要写完奏章,等着给陛下看,请陛下为我们收尸,收尸……” 他已经不奢求活下去了。 只希望有人给他们收尸,甚至收尸,排在报仇的前一位。 金忠重重点头。 闫方看向哭泣的番子:“兄弟们,咱们不能在这后堂里,再等下去,都得被熏死!冲出去,去空旷的地方,能多活片刻,就多活片刻,起码留个全尸!” “闫大哥,我们还能剩个全尸吗?”有番子问。 英雄就该粉身碎骨吗? 他们不想做英雄啊。 当英雄,是被迫的。 “能!” 闫方挣扎着:“老子在前面冲,你们护住提督,跟着老子冲!” 闫方从后堂里找出几床被子,先披在金忠身上,然后披在轻伤的人身上,希望让他们活下去。 “跟老子冲!” “闫大哥!”一个番子把被子放他身上。 闫方拒绝,他却说:“大哥在前面冲,最是危险,你死了,兄弟们怎么出的去啊?” 闫方没有拒绝,披上被:“冲啊!” 他当头往外冲。 蹚过火海。 金忠被放在队伍中间,他披着棉被,眼里全是恨意,若我金忠还能活着,必踏平江西! 啪嚓。 烧趴架了。 房盖上的梁柱坠落下来,把那个推让棉被的番子砸中了。 “小三!” 闫方回头。 “出去啊!给俺收尸啊!”小三朝着闫方说。 后面的人想拖他出来,小三却推开别人:“别管我,给我收尸!照顾我娘!” “你娘就是我锦衣卫的娘!” 金忠跑出后堂,面容凶恶:“贼老天,你敢再让我金忠活十年吗?我金忠若能活着,必踏平江西!” 庭院里同样浓烟滚滚。 “提督!”闫方扶着金忠。 金忠拂开他:“你带着人找地方藏起来,活着,都活着,本督把奏章写完,陛下必为我们报仇!” “提督,标下不走!”番子们全都跪下。 “去找水,咳咳咳……本督就在这里等着你们,去找水!” 金忠坐在庭院的石凳上,用染血的布捂着口鼻,然后奋笔疾书。 人被浓烟呛得已经昏昏欲睡了。 那种窒息感,萦绕在金忠脑海中。 但他用最大的毅力,坚持把奏章写完,然后埋在土里,等着朝堂派来人找到奏章。 至于出去,可能吗? 他只希望有人找到他写的奏章,将江西案原原本本诉诸于朝堂之上。 在府衙外。 胡可培面露紧张,若是一把火还烧不死锦衣卫,胡家就真的大祸临头了。 “贤侄,能行吗?”胡家人也孤注一掷在赌。 谁让皇帝太狠了,动不动就诛人九族呢。 他们也是自保啊。 主宗倒了,他们也要跟着倒霉。 “尽人事听天命吧。” 胡可培看着天色大亮:“伯父,你亲自去打开城门,把我二弟迎入城中,只要我二弟到了,就大事可定了。” “好,老朽这就去!” 只要胡可增到了。 就算一把火没烧死锦衣卫,凭借他家的家丁,也能让漏网之鱼彻底消失在江西。 那么盖子就彻底捂住了。 他还要考虑,如何将此事彻底平息,该找谁呢? 祖父的人脉广大。 但他不想用祖父的人脉,他胡穗这一脉,也有自己的人脉,也能将此案彻底捂住。 当然了,替罪羊不能少了。 饶州府马上就要恢复平静了。 “大少爷,不好了!” 却在这时,一个连滚带爬的家丁,打断了胡可培的思路。 转瞬之间,他就看到一伙大军冲出了街道,朝着府衙方向而来。 但让胡可培震惊的是,这伙人里面怎么有弟弟胡可增呢?似乎是来救火的…… 还在发烧中,本以为今天不能写了,白天一滩烂泥,脑袋疼身上疼,但一直没断更过呀,从上架时候就说过日万的,从来没断过,要是断了就太可惜了,坚持一件事不容易。晚上吃了一片去痛片,就精神了,把欠的一千字还上了,终于又坚持过来一天,希望明天能不发烧吧,发烧太难受了!吃药身体其他地方难受,太难了! (本章完) ------------ 第219章 用毛衣控制漠北还不够,胡濙要用李代桃僵! “何人在此,还不救火?” 朱仪快马先到,用马鞭指着胡可培。 “兄长?”胡可增转过胡同,顿时看见胡可培,以及很多胡家偏支长辈。 他们的手里还拿着火油、火把,正在往府衙里面添柴火呢。 胡可增直接就懵了。 “四处找水,灭火,派人进去看看金提督是否还活着,快去!”朱仪自己都想冲进去救火。 金忠死了,他没法交代。 转瞬,目光森然地看着胡可培:“是你放的火?” “他是你哥?” 朱仪厉喝:“把他们都抓起来,抵抗者死!” 广西土兵一拥而上。 用狼筅戳人。 胡可培立刻指挥人和土兵打在一起,边打边退,心中郁闷至极,这就是时也命也。 而在府衙里。 金忠在晕厥之前,终于把奏章写完,他抠出块石板,又挖了很深的土。 把奏章用衣服包好,放在里面,然后盖上石板。 浓烟快把他呛死了。 一般死于火灾的人,都是先被呛死了,然后才被烧的。 “大人,外面好像有厮杀声!”有番子提着条浸湿的被子,艰难地走过来。 披在金忠的身上,金忠的鼻子塞进被子里,清醒了不少。 他们找了一缸水。 本来有几缸的,但那些家丁互相残杀,砸碎了几个水缸。 就剩下最后一口了。 闫方把方启新揪出来,一刀劈了,然后他把被子浸湿,所有人裹在被子里。 忽然听到外面的喊杀声。 还有人在撞门。 隐隐约约的,看见府外有人闯进来,像是在找人。 “在这,在这!” 番子们发出呼唤声,但一说话,就被浓烟呛到,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敲缸!” 闫方环顾四周,发现用木头敲缸,制造声响,吸引人过来。 朱仪担心土兵不懂救人,把汉兵全都派进去,务必要把金忠带出来。 “你们岂敢焚杀锦衣卫?伱们胡家是要造反?” 朱仪难以理解。 这是胡广的后人啊,难道不知道锦衣卫是干什么的吗? 胡可增也懵了,他没想到兄长火急火燎地让他带兵来,竟然是杀锦衣卫,而且还是锦衣卫的提督太监。 那是皇帝的心腹啊! 一旦死在饶州府,整个江西都得板荡! 啪! 朱仪一巴掌抽在胡可增的脸上:“你会不知道?装什么装!” “成国公,我真的不知道啊!”胡可增十分冤枉。 啪! 朱仪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你们胡家完了!九族都完了!” 胡可培嗤笑两声,终究是功亏一篑啊,上天都不帮他。 不怪他,怪命。 “你笑什么?” 朱仪走过来,刚要惩治胡可培。 火中传来疾呼声,一个兵卒背着个太监出来,那太监头发、眉毛都被烧了,人也半昏半醒。 “提督?”朱仪心里的石头落下。 金忠慢慢睁开眼睛:“里面还有本督的人,去救!” “在救,在救!”朱仪让人把金忠放下来,赶紧拿些水过来,喂给金忠。 “你叫什么名字?大赏!”朱仪问那个兵卒。 “小的没名字,小的家里排老六,都叫我六子。”那兵卒露出憨厚的笑容。 “从今日起,你随本官姓,叫朱六,本官升你做百户!” 朱仪环视一周:“本官绝不亏待自己的兄弟,谁立下功劳,就有大赏!” 将士们跪地称是。 “朱仪!” 金忠清醒过来了,慢慢睁开眼眸:“本督承你个人情,把本督的兄弟们都救出来,本督必有重报。” 朱仪早就想攀附金忠了。 赶紧躬身道:“不敢担提督大人的谢,大家都是为朝堂做事的,提督有难,卑职自然尽心竭力。” 他堂堂成国公,却在金忠面前自称卑职。 却毫无违和感。 金忠点点头,对朱仪的观感在变好。 慢慢站起来。 朱仪赶紧搀扶。 金忠朝着胡可培走了过来,脸上露出恶笑:“胡先生,又见面了!” 胡可培身体一抖。 “这些都是你胡家人吧?哈哈哈!” 金忠不停在笑:“老天不收本督,他告诉本督,回来报仇!” “哈哈哈哈!” 金忠笑得前仰后合。 忽然,就收了笑容:“来人,把姓胡的,全都吊起来,再架起火来,他们不是喜欢放火吗?就让他们体会体会做烧鸡的滋味!哈哈哈!” 朱仪浑身一颤,他觉得金忠像是疯了。 都是现成的火。 把人吊在墙上就好了。 还烧不死,腿会被烤熟,也可能被呛到窒息。 这叫烤鸡。 胡家人不停求饶。 金忠却看向朱仪:“你派人,去胡家镇,把姓胡的,都给本督控制起来!” “还有,这城里,姓胡的,也都抓起来!” “鄱阳城守冯以浈协同造反,你去将冯以浈家眷控制起来,不许走掉一个人!” “再帮本督送信给张善,令张善滚过来见本督!” “再传令给杨信,让杨信封锁所有要道,一个江西人都不可出境,他们想跟本督玩,本督就好好陪你们玩玩!” 朱仪看着面容狰狞的金忠,心中惊惧,赶紧称是。 “还不快去!” 金忠厉吼,拂开了朱仪:“本督是残废吗?还需要扶着?去!” “是是是!” 朱仪赶紧布置人动手。 “你的兵在哪?”金忠厉声问。 “回提督,在双港口。” “散在各要道把守起来!” 那可是二十万大军啊,实打实的二十万人。 金忠说了这么多话,十分疲累,挑个地方坐下,席地而坐。 锦衣卫的番子都被背了出来,还剩下51个人。 “去找城里的大夫,给本督的人治伤,一个都不许死!” 金忠目光森然:“本督的人死一个,本督就杀大夫一家!” “把这些人的脚往下面放一放,离火那么远干什么!” “烤死了更好,还不用收尸了!” 府衙墙上,挂着一片人。 惨叫是此起彼伏。 金忠缓了缓,让人伺候笔墨,他要将江西的原委,全都写成密奏,禀告皇爷。 “提督,您气色极差,要不歇歇吧?”朱六小声宽慰。 金忠神色微缓:“江西的情况,必须汇报给陛下,晚一刻都不行。” “六子,你要知道,咱们都是给皇爷效命的。” “咱们可以丢了性命,但必须恪尽职守,誓死为皇爷效忠。” 朱六立刻跪在地上:“小的一定恪尽职守,为皇爷效忠!” “你给本督研墨。” 朱六犯了难了,他也不会啊。 赶鸭子上架,使劲划墨块。 金忠瞥了他一眼,实在浪费墨,字迹墨汁太浓,穿透纸张,一股戾气跃然纸上。 而在京师。 煤矿卖得如火如荼,海量的银子运入内帑。 因为买煤是要花钱的。 百姓平白增添了取暖负担,肯定不愿意买煤,而是继续上山砍柴。 朱祁钰告诉矿商,煤的价格要低,让普通百姓全都买得起。 今年先试验,明年禁止砍伐树木,煤自然就好卖了。 进入十一月,京师已经入冬。 但京畿却热火朝天。 因为各家妇人,都在织毛衣,织两件毛衣给织女一个铜板的手工钱。 织毛衣的手法快速扩散,整个京畿都会织了。 只是毛线供应不上。 而毛纺厂如雨后春笋般在京畿开业。 松江商人也想做毛纺,结果发现,南直隶气候湿润,不适合毛纺,造价也比北方高。 但人家聪明,不做低端,做高端毛衣。 他们发现专利是个好东西。 转而研发软化剂,并且去专利局注册专利。 一时之间,毛纺厂遍布大明,很多人发现毛纺是个新风口,大量资金进入毛纺厂。 如今宫中,人手一件高档毛衣。 有的官小姐都有四五件换着穿,宫中攀比之风因毛衣而起。 朱祁钰是毛衣不离身。 宋淑清也在学着织毛衣,她掀起了宫中织毛衣的风潮,怀着孕的几位嫔妃也想给皇帝织一件毛衣,展示自己的爱意。 “诸卿,暖和吗?” 坐在早朝上,朱祁钰心情不错,毛纺会成为控制草原的一只大手。 但想彻底控制草原,靠毛纺还不够。 “陛下圣神文武,发明毛衣,不啻于嫘祖之功!”耿九畴的官袍里,就裹着件高档毛衣,浑身暖呼呼的。 不止毛衣,他还穿了件毛裤。 虽然这东西扎身子,但他们都穿着亵衣,隔着亵衣穿,感受不到扎身体。 “哈哈哈,朕岂能和古之圣贤相提并论?” 朱祁钰站起来:“诸卿,想过没有,用毛纺控制漠北。” “陛下的意思是让漠北全部养长毛羊,咱们用羊毛控制漠北?” 耿九畴却道:“微臣想过这个问题,但凭借区区羊毛,能让漠北彻底归心吗?” “当然不够,这只是其中一个手段。” 朱祁钰笑道:“你们说说,牧民为什么愿意打仗啊?” “归根结底,就是穷!” 胡濙却打断朱祁钰的话:“陛下,漠北其实并不是您想的那般穷困,而是蒙人不爱攒钱,不会理财,有了钱就吃喝嫖赌,全都花掉,所以漠北人穷困。” “老太傅听朕说完。” 朱祁钰也不恼,笑着说:“您说的这个问题,和他们的生活习性有关系。” “他们逐水草而居,没有固定居所,所以才不爱攒钱,因为攒钱没用。” “朕控制漠北,打算半耕半牧,给牧民建房子分土地,不许其游牧!” “控制在一地生存。” “再大量移民过去,让汉胡杂居,不许人说蒙语,只许说汉话,强制变成汉人。” “鼓励牧民养长毛羊,毛纺厂去收购。” “羊肉咱们也收,中原每天会消耗多少肉啊?怕是整个漠北的肉,咱们中原都能吃光。” “让牧民的腰包鼓起来。” “人富了,就懒惰了,胆子也变小了,自然就好统治了。” 朝臣颔首。 胡濙却道:“陛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若是让他们富了,又和内地通航,盐铁重器都不设限制,老臣担心养虎不成,反受其害啊。” 敢在皇帝兴头上撒盐。 满朝也就胡濙、于谦等寥寥数人。 朱祁钰兴冲冲的话头憋在嗓子眼里,认真思索一番,竟觉得有理。 “老太傅有何高见?” “李代桃僵。”胡濙说出这四个字。 朱祁钰不寒而栗:“老太傅,您、您这未免太狠辣了吧?” 就是用汉人替代蒙人。 “陛下清扫天下,必然清理出来大量人口,难道都杀了不成?” “干脆,填充去漠北。” “玉米三宝在手,漠北就乱不起来。” “一手粮食,一手羊毛,强制定居,三十年后,漠北就彻底汉化了。” 胡濙的意思是,舍不得杀汉人,干脆拿蒙人开刀。 真别说,胡濙是蔫狠。 “老臣可没说要杀掉蒙人呀!”胡濙摊摊手。 惹得朱祁钰大笑:“老太傅啊,您可真是人精,用蒙人填充其他地方。” “老臣看京畿、河南、山东就不错,正好人口互相交织,彼此融成一体,才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啊。” 挑的都是平原地带,都不是王霸之基。 蒙人进来只能被迫同化。 “陛下,太傅此言甚是。” 叶盛道:“只是如此一来,移民又要花一笔钱了。” “漠北人逐水草而居,让他们迁徙,有什么难的?”耿九畴坏笑。 朝臣也跟着笑起来。 奉天殿内气氛轻松。 正说着,江西奏报传来。 朱祁钰展开一看,登时暴怒:“好个景德镇,好个胡家!” 朝臣一愣,吓得赶紧跪下请罪。 “都起来,跟你们没有关系!” 金忠饶州府的情况全都禀报上来。 第一件事,景德镇的管事太监,就有超过两千万两的家产。 第二件事,胡广的后人,为了掩盖犯罪证据,竟然联合千户冯以浈,绞杀锦衣卫,导致锦衣卫损失惨重,金忠险象环生,差点就死了。 一共两本奏章,还有一份密奏。 “江西的银子是真多啊。” “费家抄出两千万,景德镇的太监还有两千万?” “哪来的银子呢?”朱祁钰费解。 他把第一本奏章交给冯孝,给朝臣阅览。 于谦和胡濙对视一眼,都觉得难以置信:“陛下,锦衣卫统计错了吧?哪来这么多银钱呢?” 大明非常缺银。 就算中官能贪到两千万两,那也应该是宝钞啊,不能是银子啊。 大明正处于严重银荒。 大明立国百年,商业滚雪球似的发展,百姓生活水平提高,远盛于明初水平。 但银子却越来越少,市场上远远不够用,由此产生银荒。 造成银荒的原因很多,本身银子稀少; 地主老财把银子埋到地窖里不拿出来通行; 奢靡陪葬之风等等。 “哪来的银子呢?”耿九畴也喃喃自语。 能通过税收估算出民间银子的。 市场上流通的银子,应该在1.5亿两左右,所以大明处于严重银荒期。 这些银子,远远不能满足市场需求。 叶盛却道:“陛下,海外一定有个大银山!” “难以想象的大银山,银子多的就像土石一样。” “江西的银子,就是从海外银山来的!” 这句话,提醒了朝臣。 基本可以确定,浙江商人收购景德镇瓷器,就是销往海外,换取现银。 而海外多么贫困,朝臣是心知肚明的。 海外市场消耗不掉这么多瓷器。 除非,海外有大银山,银子多的相当于石头,才把银子不当钱用,才在大明如此疯狂消费。 “海外怎么可能有大银山呢?” 胡濙坚决摇头:“不可能的。” “大明尚且缺银,那些贫瘠的国家,怎么可能有大银山呢?” “不可能的,一定不可能!” 很多朝臣跟着点头。 郑和下西洋的归档,大家都读过的,海外都是穷国。 怎么可能有大银山呢? 要是有,宣德朝怎么可能不知道? “老太傅,可不可能是最近发现的银山呢?”叶盛这话提醒了朝臣。 朝臣眼睛亮起,旋即暗淡下来:“不太可能,这个谭琦说过了,正统朝景德镇能收入上千万两呢,说明正统朝就这么多钱了。” “最后一次出海就是宣德八年了!” 叶盛却道:“至今过了这么多年,咱们对海外一无所知,万一就在哪里,发现了大银山呢?” “不然根本没法解释,江西的银子是哪来的!” “也许,南直隶、浙江的银子,更多!” 朱祁钰嘴角翘起,叶盛是想开海了。 这是个聪明人,善于揣测皇帝的心思,就想用开海,来名垂青史,或者遗臭万年。 他想博一把,博赢了就名垂千史。 顺便,站在皇帝这边,赌自己的前程。 “再看看这道奏章。”朱祁钰把第二道奏章递下去。 朝臣脸色急变:“胡家安敢如此?” 这道奏章,给了奉天殿上的文臣致命一击。 胡广是首辅啊。 他的后人,怎么敢杀锦衣卫造反呢! 而且,整个饶州府的背后,站着的是胡家,那些太监们分润的钱,大头都进了胡家的口袋。 胡家是书香门第啊,怎么能做这种事呢? “会不会是假的?”有朝臣提出质疑。 “金忠差点没命了,他能认错?” 朱祁钰慢慢站起来:“这个胡家,仗着先祖遗泽,敢杀锦衣卫?” “他们在京师,是不是也要杀朕啊?” “啊!” 朱祁钰爆喝。 朝臣全都跪在地上。 “胡广,乃贰臣也!” “他本是建庶人的臣子,却转头投降了太宗皇帝!不是忠臣!” “当时说身不由己,可以。” “太宗皇帝对他一路提拔,给他施展才华的恩准,让他担任首辅,让他执掌朝政。” “可他呢?” “世受国恩,却生出个孽障!” 朱祁钰差点脱口而出,将胡广挖出来鞭尸。 “传旨,胡穗一脉,凌迟,杀绝!” “胡穜、胡穆一脉,留一子,承嗣香火,其余人,杀!” “胡氏宗族,参与谋反者,凌迟;参与贪赃枉法者,杀!其余人,流放吉林!” “至于胡广,朕念在他生前之功,便不行处置,但其后人,不许为官!” 朝臣松了口气。 没褫夺胡广的封号,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这是皇帝告诉群臣,功是功,过是过。 只要你有大功于朝堂,犯大罪时,可恩免一子,承嗣香火。 “至于冯以浈……” “江西兵已经不认识朝堂了吗?” “传旨,冯以浈九族诛杀!参与谋乱者,念其兵卒不知内情,其家流放吉林!仍为军户!” “南昌卫,指挥使眼瞎用人,赐死。” “一应卫所千户,停职审查,令锦衣卫细查,无事者则官复原职,查出问题者,杀!” 朱祁钰目光阴鸷:“小小一个饶州府,就冒出这么多大不敬的混账,连锦衣卫提督太监都敢杀!” “令朱仪接手江西卫所,收回江西十二卫指挥使、千户、百户调兵之权,任何人不许调江西兵!调兵者,形同造反,杀!” 朝臣瑟瑟。 觉得皇帝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胡家,抄出来的家财,哼,朕猜测啊,会超过三千万两,甚至更多。” “等着吧,一定会给中枢一个巨大的惊喜。” 朱祁钰话锋一转:“敢杀金忠,怕不是想掩盖区区家财吧,而是想掩盖这些钱的来路。” “朕看叶盛说得对,这海外一定有一个无比巨大的银山。” “那里的银子,就是石头。” “多得数也数不清。” “所以他们害怕被朕知道,害怕朕将那银山据为己有,所以要杀掉金忠灭口。” 果然。 皇帝是想开海! “陛下所言甚是!” 叶盛站出来附和:“若是因为区区家财,这胡可培为什么要杀锦衣卫呢?” “微臣猜测,他们就是在掩盖钱财的来源。” “请陛下下旨,令锦衣卫严查财源!” 朱祁钰颔首:“叶卿人间清醒啊。” 君臣一唱一和。 “圣上,微臣以为,当务之急是找出银子的源头,朝堂方可派兵去占有银山。” 叶盛跪拜在地:“微臣请命,愿去江西,辅佐金提督!” 您脸面彻底不要了? 去舔个太监? 朱祁钰反而犹豫了,中枢也需要叶盛啊。 叶盛是能臣干臣,在内阁里不可或缺,又善奇谋,是朱祁钰的左右手。 “马上就要过年了,江西的天湿冷湿冷的,不如等年后,再劳烦叶卿一趟,如何?” 叶盛却跪在地上:“陛下,清查银山,刻不容缓!” “微臣在京师享受一日,便让那些不法分子逍遥一日!” “年中时,陛下想刻银币,但又舍不得火耗,等微臣找到银山,陛下便可直抒胸臆了!” 叶盛是绝顶聪明人。 他知道,在中枢做再多事,皇帝也看不到的。 看看于谦、范广,都是地方上做出的成绩。 以他的本事,走这一趟,必然扶摇直上。 “外面天气寒冷,叶卿之言,却暖朕的心啊。” 朱祁钰抿着唇:“传旨,升叶盛为钦差大臣,持天子剑,巡视江西,为朕查清海外银山一案,令玄戈军曹泰,听命于叶盛。” 海外银山? 皇帝又偷换概念了。 叶盛心领神会:“微臣此去,必不负皇恩!” 朱祁钰脸上露出笑容:“朕希望你快些回来,回来过年。” 他环视朝臣。 “令金忠,押解银子入京。” 皇帝又要发财了。 摆摆手,让朝臣起来,归位。 “陛下,那江西罪犯如何安置?”于谦出班。 朱祁钰刚想说移去吉林。 但转念一想,这大冬天的,走到吉林肯定冻死了。 过于残忍,汉人是宝贵的,不能这样浪费掉。 “邢国公有何看法?”朱祁钰问。 “回陛下。” “如今广西清理完毕,百废待兴。” “正是需要丁口建设的时候。” “不如陛下开恩,令江西其民迁入广西。” 于谦躬身道。 朱仪从广西带出来的二十万人,肯定要留在江西了。 “邢国公之言有理。” “广西确实需要填充汉民,移民过去又花费巨大,不如把罪犯流放过去。” 朱祁钰颔首:“但有罪不可不罚,就罚其教会十个人说汉话吧。” “这些人虽是罪犯,到了广西也要分田亩,和移民同等对待。” “有家眷的不要拆分,去广西继续过日子。” “按照人头分地,愿意从商的广西布政司不准阻拦。” 说白了,这就是移民。 “陛下圣明!” 江西去的,都会说话,而且很多士绅子女,都是会写字的。 没有大杀特杀。 而用这些人去教化广西,能加速教化广西。 朝臣全都点头,认为这是圣明君主该做的事情。 “陛下,根据奏章所写,广西土兵战斗力很不错,朝堂应该擅加利用。”王竑出班。 “王卿有何高见?”朱祁钰问。 王竑跪伏在地,道:“陛下,我朝卫所废弛,军备涣散,难以形成战斗力。” “而广西一百五十万大军,唾手可得。” “若陛下赐下军号,再辅以教导,日后必形成一股强大战斗力,可为陛下开疆拓土。” 王竑是真阴啊。 用战争的方式消耗掉人家。 朱祁钰颔首:“就赐号广西狼兵,填充到各地的,皆以狼兵为名。” “礼部设计一套狼兵军服,彰显气势。” “军备也按照明军制式军队提供。” “每人多赐一枚狼兵徽章,彰显不同。” 反正您有钱,就折腾呗。 “海边倭寇连年袭扰,就让狼兵会会他们。” “用狼兵,也得用狼将。” “令方瑛、朱仪、欧信,从部下中遴选将才,为中枢所用。” “都是汉人,没有你我之分,都是一家人。” 朱祁钰笑道。 很快,就会出现浙江狼兵、江西狼兵、湖南狼兵。 他又偷换概念了。 大汉族主义。 “对了,方瑛和朱仪上的奏疏,诸卿看了吧?”朱祁钰道。 “回陛下,伶人唱戏的方式,虽然不雅,却有大用,微臣已经责令礼部,编改更多的戏曲。” 白圭出班道。 朝臣也没想到,戏曲的作用这么大。 “戏曲要多编,尤其是忠君报国的戏曲,历朝历代,可歌可泣的故事不胜枚举。” “还要配合连环画,朕会令宫中画师多多画,然后刊刻出来,送去天下各地。” “诸卿都是饱学之士。” “朕就给你们个任务,回家后给礼部编一个忠君报国的故事,可以是历史存在的,也可以是虚构的人物。” “不限题材,不限人物,天马行空,想到什么就写什么,朕相信你们的能力。” “本朝的也可以编,比如于谦,挽大明于水火。” 于谦吓得跪在地上,连说不敢。 朱祁钰笑着让他起来,继续道:“戏曲要多,不止要用在教化蛮人上,教化汉民,也可以用戏曲。” “除了忠君报国,就是尊崇孝道、尊师重道等等,都要弘扬,大明以孝德治国,民间也要学习。” “再去南京,找些庙观,移去广西,朕让僧录司和道录司去做。” “还有,伶人稀缺啊。” “以后被充入教坊司的,以后不许拿出来接客,全都学戏,去各地唱戏去,唱得好的,不止还其清白身,还可做教坊司的官!” “以前教坊司的奉銮是九品官,以后提为和僧录司同级,为六品官。” “民间的孤女,由内帑供养起来,统统进入教坊司学唱戏,吃穿用度朕包了。” “教坊司的奉銮呢?” 朱祁钰叫了一声。 九品官,站在外面都没资格。 尤其是教坊司的,哪里有资格进宫呢。 “传旨,以后教坊司,不许男人出入,奉銮及教坊司所有官吏,由太监和妇人担任。” “教坊司不再是藏污纳垢之地!” “进入教坊司的,是清白妇人,出来的也是清白的,任何人不许歧视。” “具体如何行事,礼部拿出个章程,然后内阁拟定圣旨,昭告天下,让天下百姓知道,教坊司是学戏的地方,而不是腌臜地。” “以后被充入教坊司的妇人,无特殊情况,不可轻辱,男子犯错,和妇人何干?” “教坊司下设教坊局,里面可招男子学戏,学戏的人要多多的。” “以后僧录司和道录司合并,为宗录司,不止分佛道、还有景教、回回教、喇嘛教等等,都要有人任职。” “不止要任职,还要对宗.教书籍精通、教义精通,还要嘴皮子利索,善于辩经,能言善辩。” “别招一帮酒囊饭袋!” “朝堂不养酒囊饭袋,被朕发现了,招他的人诛九族,他本人诛十族!” “招天下精华入宗录司,天下所有宗.教,传道传教者,必须要有度牒,度牒就由宗录司发放。” “信仰者,香火、祭祀品必须去巡捕营购买。” “任何教,不设田亩,不许占有任何田地,发现者,杀无赦!” “无度牒传道者,诛九族!” “宗录司派人下去查,一年查一遍。” “具体的章程,由礼部拟定,拟定后送去内阁,内阁修改后,送去司礼监,最后送到朕这里。” 朱祁钰要把宗.教.权攥在中枢。 尤其是修改教义的权力,这个权力是最大的。 白圭跪在地上:“微臣遵旨。” “对了,钦天监也不能永远空着。” 朱祁钰道:“从民间征召一批天文历法的人才,充入钦天监,修订历法。” 修订历法极为重要。 历朝历代就非常非常重视。 一直有很多谬论,认为华夏历法落后。 其实这是西方给东方灌输的理念罢了,华夏历法是最先进的。 比如说华夏古人以为天圆地方,那是巨大的错误。 汉朝时就已经有了地球是圆的这种说法,张衡的浑天仪就是佐证。 长久以来,古人一直争论。 直到元朝,郭守敬制定《授时历》时,在27个点观测北极星高度,最南端在南海,最北端在北海,发现两者之间相差50°,不同地点北极星高度存在差别,由此确认纬度存在。(唐朝僧人的《大衍历》时就发现了) 制定《西征庚午元历》时,耶律楚材同时测量了寻斯干城和开封城的月食,发现寻斯干城的月食比开封的早了约1更半,由此发现了经度的存在。 赵友钦在《革象新书》中指出,“测北极出地高下(纬度差异),及东西各方月食之时刻早晚(经度差异),皆地体浑圆,地度上应天度之证。” 元朝造出了世界第一颗地球仪。 《元史》记载:“其制以木为圆球,七分为水,其色绿,三分为土地,其色白。画江河湖海,脉络贯串于其中。画作小方井,以计幅圆之广袤、道里之远近。” 明朝的天文历法,仍然远远领先于世界。 “陛下,您朕要重修历法?”胡濙语气颤抖。 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啊。 只有盛世,皇帝才能花费巨大的人力物力财力,修正历法。 历法是要不断修正,才能不断精确。 “要修的。” 想航海,就要有最精确的历法。 而且,时间也要重新修改了,时辰实在是太粗糙了,时间是非常准的,但不如用分秒更舒服。 明朝的历法已经测算的很精确了,只是没有用到而已。 “老太傅,就请您为朕征召天下善于历法的人才。” “齐聚京师,重修历法。” “以皇宫为子午线,为朕重修经纬度,朕要更精确的时间,更精确的节气、日期。” 朱祁钰道。 胡濙跪在地上:“老臣必为陛下延揽贤才!” 朝臣喜笑颜开。 皇帝第一次,把钱用在正事上。 下了朝。 朱祁钰步行回养心殿。 天气阴蒙蒙的,怕是要下冬天第一场雪了。 宫中已经用上了火炉。 朱祁钰晨练,也在殿内晨练了,他不会傻得出去傻练,最后闹一身毛病。 顺从节气,是锻炼的最好方式。 刚进养心殿,就看见常德在门口候着,他登时头疼。 “常德拜见陛下!”常德乖乖行礼。 朱祁钰进了殿,殿里燃起了火炭:“坐,给公主倒杯参茶,驱驱寒。” “谢陛下。”常德倒是乖巧。 气氛有些尴尬。 朱祁钰烤烤火,褪下龙袍,歪头问她:“何事啊?” “常德想念陛下了,就过来看看。”常德端庄而坐。 信了你的鬼话。 “朕要看奏章了,你坐在看着朕?”朱祁钰换上常服。 当着公主的面更衣,是一件很失礼的事。 但朱祁钰懒得去后殿。 冬天穿那么厚,有什么可看的,还是亲姐弟,能看出什么来? 常德跪在地上。 “怎么了?谁惹你不开心了?你说出来,朕收拾他们。”朱祁钰让太监扶她起来。 常德拂开太监的手,就跪着,还不说话。 朱祁钰头疼啊。 朝中现在避常德如虎,谁也不想娶这位任性公主。 算砸手里了。 “有事就跟朕说,你是朕的姐姐,血脉相连,朕还不为你做主啊?” 常德冷笑:“和陛下血脉相连的,怕是只有皇子皇女吧?” “可是固安和你吵嘴了?” 朱祁钰叹了口气:“朕回头处置她,你也消消气,当姑姑的,别跟侄女一般见识。” “对了,尚服局可将毛衣送去你那?” “穿着舒服吗?” 常德啜泣起来:“本宫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谁会在意本宫的感受呢?” 朱祁钰凌厉地看向冯孝。 尚服局没给送吗? 冯孝也懵了,这位姑奶奶在宫中兴风作浪,哪个宫人敢给她脸色看啊。 敢不送吗? 朱祁钰走过来:“你是朕的姐姐,朕的家,不就是你的家吗?” 伸手扶她起来。 常德拂开他的手,朱祁钰哄了几句,才任由皇帝把她扶起来。 “要是宫里住得不舒坦,就回公主府住吧……”朱祁钰实在烦她,还拿她没辙。 噗通! 常德直接跪在地上,哭泣道:“陛下也嫌本宫碍眼?” “本宫一个寡妇,住在宫里被人嘲笑。” “住回公主府,指不定多少人戳本宫脊梁骨呢!” “您还口口声声说本宫是您的亲姐姐,什么血脉相连,结果却把本宫踢出宫去,让人看笑话。” “本宫看呀,本宫就是人憎狗嫌的寡妇!” “本宫这就去死,去见父皇!” 常德越说越不像话。 朱祁钰真想一个耳光抽死她。 好好的日子不过,就是他娘的闲的! 就该让她出去好好吃吃苦! 但还得忍着脾气说:“姐姐说什么呢?” “朕的意思是,派人修缮公主府,等你嫁出去时候再住,之前就住在宫里。” “住在弟弟家,也是你的家。” 常德哭个不停。 朱祁钰心烦:“去,把固安宣来。” “她惹你生气,朕修理她,如何?” 常德扭过头去。 朱祁钰又哄了几句,才把她哄起来。 他也在琢磨常德。 常德敢跑到养心殿使小性子,手里一定有他想知道的东西,想做一场政治交易呢。 看来朕把常德留在宫里,不停拉拢她的好处,凸显出来了。 她要背叛某人了! “姐姐,两个孩子都好吧?” 常德脸色微变:“自然是好的。” “朕也在满朝物色娴儿的婆家,看看谁能配上朕的外甥女。”朱祁钰笑道。 “陛下,他们还小……” “不小了,女孩总要嫁人的,看看固安,几岁就定了亲了,你不也是吗?” 朱祁钰笑道:“早点定个好婆家,比什么都强,是不是呀姐姐?” 常德强颜欢笑:“陛下……” 她环视宫人一周,欲言又止。 朱祁钰挥挥手:“都出去候着。” “陛下,臣妾在母后宫中,听到了一些闲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常德可是聪明人。 想用消息,换自己的前程呢。 当初种下的种子,终于发芽了,她要出卖自己的母亲了,真好啊。 发烧中,还没好,醉了!又是吃药码字的。 (本章完) ------------ 第220章 用烛台帮漠北王修理睫毛! “陛下!”常德笑盈盈地看着他。 “满朝文武,家中俊杰,你给娴儿看着挑婆家,相中谁朕下旨赐婚。”朱祁钰道。 但常德还不满意:“厦儿能否迎娶方瑛的孙女?” 常德真的聪明啊。 固安要嫁给方瑛的次子方涵,说明皇帝要扶持方瑛,而薛厦娶了方毅的女儿,也就和方涵沾亲带故。 就算日后犯了错,也能靠固安的面子,揭过去。 为了自己的儿子,常德可是豁出去了。 “你是皇姐,该和方瑛一辈的,薛厦却迎娶方瑛的孙女,岂不乱了辈分?” 朱祁钰不想让常德和方瑛攀附过重。 “陛下,辈分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亲缘。” 常德笑道:“您是臣妾的亲弟弟,厦儿是您的外甥,固安又要嫁给方涵,方家皇恩之重,世所罕见,这是皇家提点方家呢。” 朱祁钰目光一闪,薛厦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常德口中的信息,值多少钱。 “陛下,母后宫中有一个小匣子,匣子斑驳,有些年头了,里里外外有四把锁。” “臣妾想看,母后都不允。” “从那之后,在母后宫中臣妾再也没看到过那匣子。” “臣妾四下打探,宫人都没见过那个匣子。” 常德让朱祁钰掂量掂量价格。 朱祁钰目光一闪:“你把匣子拿给朕,厦儿和娴儿的事,朕允了。” 常德却笑起来:“那这宫中……” “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伱可与皇贵妃一起协理六宫,如何?” 朱祁钰隐隐猜测,那个匣子,就是他一直想找的东西。 他也豁得出去。 公主与贵妃一起协理后宫,传出去什么事啊。 常德明白了,那匣子无论对母后,还是皇帝,都十分重要。 那她的价值又升高了。 “常德,刀切豆腐两面光,做人呐,切忌两面讨好。” 朱祁钰看透常德的想法,淡淡道:“这天下是朕的,你所要的,只有朕才能赐给你。” “但陛下能赐,同样也能收回来,不是吗?”常德算看透了皇帝。 皇帝毫无信誉可言。 反正是讨价还价,什么难听的都说。 “姐姐,朕能收回别人的东西,你的,朕能收回来吗?朕舍得吗?”朱祁钰打亲情牌。 常德冷笑两声。 忘了当初要剁了本宫的模样吗? 本宫跪下苦苦哀求,才博得一次活命的机会,那时候你想过和本宫的亲情吗? “姐姐需要如何保证?”朱祁钰眸中寒光一闪。 “匣子放在本宫这里……” “你想死吗?” 朱祁钰声音陡厉。 常德吓得身躯一抖,抹着眼泪道:“那总不能让您写个条子给臣妾吧?” “你想让史书纪录下来,嘲笑朕吗?” “臣妾不敢!” 常德跪在地上:“弟弟,姐姐就想要一个保证。” 她就知道那匣子一定会卖个好价钱。 同样的,收益越高,风险越大。 她拿到匣子后,皇帝也许会杀她灭口的。 “干脆算了吧,厦儿好好当他的阳武侯,等成年了,朕赐下一门婚事,也就罢了。” 朱祁钰淡淡道:“娴儿长得像你,未来去了婆家也不会受气,你说呢?” 去婆家? 难道要嫁出京师? 薛厦的阳武侯,是靠着皇帝来的,等她没用了,皇帝一道圣旨,就会收回爵位。 他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陛下,他们是您的亲外甥啊!”常德磕头。 “那你还想要什么保证?” “朕能给你保证,也能撕毁保证。” “不是吗?” 朱祁钰冷冷道:“朕不想跟你啰嗦,你若不愿,有多是人愿意为朕卖命。” 常德蠕了蠕唇,磕头在地:“请陛下万勿信守承诺。” 朱祁钰将她拉起来,轻轻帮她擦了擦泪:“你是朕的亲姐姐,厦儿和娴儿是朕的亲外甥啊,朕不疼你们,还能疼谁呢?” 您也能送把我们娘仨送去地下,让先帝去疼爱。 “天气这般寒冷了,怎么不添件衣裳呢?” 朱祁钰指了指椅子,让她坐下:“冻坏了,朕会心疼的,亲姐姐。” 噗通! 常德跪在地上,身体哆嗦成一团:“臣妾有罪,臣妾不该要挟陛下,求陛下恕罪,求陛下饶命!” 朱祁钰把她提起来,面容冰冷:“别跟朕耍小聪明,你没资格讨价还价,姐姐!” 啪! 他一松手,又将常德丢在地上。 常德又趴在地上,像条狗一样。 “朕会下旨给厦儿和方毅家定亲,迎娶方毅的嫡女,做阳武侯夫人。” “你在宫中为娴儿物色夫婿,朕会封娴儿为郡主,以郡主礼下嫁。” “也给自己挑挑,看看喜欢谁,你喜欢谁,就嫁给谁,朕不强迫你。” 朱祁钰端起茶杯:“过年之前,朕要看到匣子。” “那后宫协理之权?”常德是个权力动物,她想要拥有权力。 “给你。” 朱祁钰大方道:“等你办成,过年时朕就封你为长公主,让你风风光光的……” 给朕当狗。 后半句,他没说出来。 “臣妾谢陛下天恩!”常德磕头。 “打个一模一样的匣子,换出来,别让皇太后察觉到;” “还有,你千万别看,那是只有杀身之祸的匣子。” “朕是为你好呀,亲姐姐。” 朱祁钰提醒她。 “臣妾知道。” 正说着呢,固安觐见。 看见常德跪着,轻哼一声,然后跪下请安。 “怎么不拜见姑姑呢?”朱祁钰问。 固安脸色一怔,不情不愿地向常德行礼,行礼后就站了起来。 朱祁钰皱眉:“朕允你站起来了吗?” “没规矩!” “贵妃就是这般教你的礼吗?” “教习姑姑是怎么教的?” “女儿知错!”固安又跪在地上,小脸十分委屈。 “冯孝,把公主的教习姑姑处死,伺候固安的宫人各抽二十鞭子,长长记性,再把公主教坏了,全都赐死!” 冯孝从殿门外闪身出来:“奴婢遵旨!” “父皇,这不干宫人的事啊。” 固安指着常德:“是她,经常去女儿宫里作威作福,女儿才讨厌她!” 趴伏在地的常德嘴角翘起:这蠢货,和你爹是一点都不像啊。 “你亲姑姑去探望你,那叫作威作福吗?” 朱祁钰面色阴沉:“长辈叫你站规矩,那是害你吗?” “只要不顺你心意的就都讨厌,你还有什么大出息?” “今天讨厌姑姑,明天就讨厌你父皇吗?” “没规矩的东西!” “女诫是如何教你的?” “滚出去!站规矩!” 固安浑身一颤,眸中闪烁着怨色,兀自嘴硬:“父皇,明明是常德姑姑来女儿宫中,说些难听的话,您不罚她,却罚女儿,是何道理?” 从她母亲死的那一刻始,她的心里就对整个皇宫充满怨怼。 尤其是她的父皇。 常德抬起头,辩解道:“臣妾尚是孩童时,嘉兴姑姑便入宫管教臣妾,姑姑管侄女,有何不妥之处?” “难道本宫还能害你不成?” “小小年纪,便如此骄横,待日后嫁出去,不知要如何兴风作浪呢?” 嘉兴公主是张太皇太后的亲女儿,时常入宫,她嫁给的是井源。 固安气得要死,你那叫管教吗? “好了!” 朱祁钰摆摆手,拉偏架道:“朕是皇帝,对宗室里的年长诸王,也是极尽恭敬,这是礼法!” “常德是你亲姑姑,莫说说你两句,就是打你,你也得忍着、受着。” “她是朕的姐姐,哪怕是教训朕,朕也不能说什么!” “何谓礼法,这就是礼法!” 固安满脸不屑。 您哪件事按礼法做过了? 您哪次恭敬过长辈了? 这不都是跟您学的吗? 常德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在本宫头上作威作福? 固安越想越气,但下句话,直接让她脸色僵硬。 “贵妃近来身子不爽利,固安无人管教。” “常德,就由你来代为管教吧。” “朕这个女儿,不听话得很啊。” 朱祁钰为了拉拢常德,把女儿给卖了。 “父皇……” 固安脸色惨白,落到常德姑姑手里,还能有好? 她想说话,求父皇开恩。 可,朱祁钰瞪了她一眼:“滚出去,站规矩去。” 常德掩嘴轻笑,挑衅似的瞪了眼小屁孩。 固安跺跺脚,到承乾宫外站规矩。 没让她在养心殿外站规矩,那是不能丢皇室的脸,否则她固安还能嫁得出去? “满意了?”朱祁钰漂着常德。 “谢陛下为臣妾出头。”常德盈盈跪拜。 “以后莫说酸话了,你在朕的心中,和朕的皇子皇女,分量是一样的。” 朱祁钰站起来:“固安就交给你管教了。” “臣妾谢陛下天恩!” 常德仰起高傲的头颅,脸上洋溢着笑容。 如一只骄傲的孔雀走出了养心殿。 别以为她让薛厦娶方毅的女儿,就是想攀附固安的势了,大错特错,她攀附的是方家的势。 再说了,能管教皇女,那才是权力的象征呢。 冯孝进殿,低声问:“皇爷,是不是过了?” “玉不琢不成器。” “固安受了其母的影响,人格扭曲,行事偏激,心中充满怨怼。” “她在宫中什么样子,朕一清二楚。” “朕想管,却有心无力。” “就让常德帮她矫正矫正吧。” “以毒攻毒,让她知道,做公主的使命是什么。” 朱祁钰懒得思考这些细枝末节。 心里琢磨着,那匣子,是皇太后的烟雾弹呢,还是真有这个匣子? 在漠北王府。 一间破旧的柴房里,门窗被钉死,没有一丝光线映照进来。 “让本王睡觉,让本王睡觉……本王要睡觉……” 朱祁镇被戴上枷锁,眼皮子合上,就被蜡烛烧睫毛,逼得他又睁开眼睛,整个人浑浑噩噩。 足足过去了三天,不许他闭上眼睛,不许睡觉。 “把东西交出来。”黑暗中,许感的声音传来。 “你个狗奴敢给本王动刑,本王必不饶你!”朱祁镇像定时的闹钟,眼眸忽然清醒过来。 “漠北王说什么呢?奴婢哪敢对您用刑啊。”许感跪在朱祁镇脚下,手里拿着烛台,满脸无辜。 “啊!” 朱祁镇惨叫一声:“本王的眼睛!” 眼睫毛被烧焦后,黏在眼珠上,想用手拂开,发现手被夹住,动弹不得。 许感吓了一跳,赶紧用袖子去帮擦。 皇爷明旨,不许伤到漠北王,若伤了眼睛,把堂堂战神大帝变成个独眼龙,他可交代不了啊。 咔嚓! 朱祁镇张嘴咬住许感的手侧。 狠狠拽下来一口肉来,痛得许感闷哼一声。 “放开本王!”朱祁镇含着肉,双目森然。 像海盗一样,呸的一声,把咬下来的肉,吐在地上。 嘴角含血。 目光森然。 富有气势。 许感手掌颤抖,痛彻心扉,却不敢叫出声。 他却将另一只手,放在朱祁镇的面前。 “漠北王,请用!”许感脸上也在笑。 一个嘴角挂血的凶恶笑; 一个红唇齿白的诡异笑。 没有血珠,没有狰狞之色,但笑容充满了毛骨悚然。 这才是真恐怖。 朱祁镇想张开嘴,但烛火的光照在许感的脸上,映照出一张如鬼的面庞。 他吓得脑袋后退。 许感却把手往前递了一下。 “放本王出去,放本王出去!”朱祁镇歪过头,不去看许感的手。 许感却把手继续往前递:“咬呀,咬呀!” 朱祁镇抿了抿嘴角:“本王眼睛疼,快给本王宣太医,宣太医!” 许感却把手放在朱祁镇的嘴唇上:“漠北王,你不是想咬死奴婢吗?奴婢的手就在这里,你怎么不吃呢?” 他语气凶厉,比嘴唇染血的漠北王凶悍百倍。 可他才是受害者。 “你不要逼本王,不要逼本王!” 朱祁镇被许感逼的也一肚子邪火。 猛地张开嘴,将许感的手侧咬住,刚要用力,却看到烛火中的许感,面色如常,却形如厉鬼。 不张牙舞爪的厉鬼,才是最吓人的厉鬼。 朱祁镇下意识松开牙齿。 许感却使劲把自己的手塞进朱祁镇的嘴里:“你咬呀!咬啊!” “奴婢天生贱种,皮子不值钱。” “您是漠北王,尊贵的狠,咬呀!咬呀!” 许感不断往里面塞。 “啊啊啊!” 朱祁镇吓得惨叫连连。 关键许感把手塞进他的嘴里,他被迫张大嘴巴,涎水流下来,全无半分王者气概。 许感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和皇爷比起来,你连坨屎都不如! “把东西交出来!”许感伸展自己的手掌。 朱祁镇觉得喉咙发痒。 呕吐感随之而来。 许感的手,在划动他的上牙膛,往里深入。 呕! 朱祁镇忍不住呕吐,但许感却不抽出手。 恶心的东西进入他的手里,他则塞回朱祁镇的嘴里。 堂堂漠北王。 曾经的皇帝,却被一个太监糟践成这般模样! 朱祁钰,你就不怕有一天,你的后人也会落到这个下场吗? 你让太监折磨本王,何尝不是在折磨自己! “你不说,就永远不许睡觉!” 许感边塞边说:“皇爷要的东西,就算奴婢豁出性命,也要拿到,这叫拜谢皇恩!” “您曾经是正统皇帝,应该知道呀!” 朱祁镇眸中闪烁着泪光。 曾几何时,多少人为他而死,在土木堡,一个又一个为他身死的身影; 夺门之夜,那么多人为了他复辟前赴后继,流干了鲜血。 结果呢? 他却窝窝囊囊地活着。 那些忠心耿耿的人,却都死了。 “那些人能为您豁出性命,前赴后继。” 许感小声道:“奴婢也能为皇爷不要性命,奴婢什么都豁得出去的!” “就继续耗着吧,奴婢无所谓。” “冒犯了您,大不了就是一死。” “奴婢命贱,有什么舍不得的?” 许感使劲抠。 哇! 朱祁镇实在受不了这个味道,又吐了出来。 但许感的手,却往里面塞。 越塞越吐! 朱祁镇实在受不了了,实在太恶心了。 “别、别弄了!” 把呕出来的东西再吃掉。 朱祁镇已经快要疯了。 许感的手还在里面搁勒,手指转动,就是搁勒嗓子。 “拿、拿出来!”朱祁镇控制不住了。 “这块肉很软啊!” 许感使劲一弹! 呕! 朱祁镇狂吐,嗓子瞬间哑了,说不出话来。 那是悬雍垂,也叫小舌。 许感举着烛火:“漠北王,千万不能闭上眼睛噢!” 烛火在朱祁镇面前照了一圈。 他的丑态,被许感尽收眼里。 “袁、袁彬!” 朱祁镇忍不住了! 真的撑不下去了,再不吐口,只会受到更多的折磨。 “什么?” 许感没听清楚,抽出了手,低头问。 朱祁镇低下头,但枷锁夹着,他低不下头去,导致呕吐物掉在枷锁上,十分恶心。 “给本王打开,打开……” 许彬害怕把漠北王玩死了。 立刻打开枷锁。 朱祁镇吐个不停,然后伸出手,要方巾,要人帮他洗漱。 许感嫌他脏,在门口站着。 朱祁镇用袖子擦擦。 重点是眼睛,眼睫毛都被火燎掉了,好在眼睛还能视物,没瞎。 “漠北王刚才说什么?请漠北王再说一遍!”许感真的没听清。 但朱祁镇却指了指自己的嗓子,摇了摇头。 说不出话来了? 那一弹,把小舌给弹坏了? “您写在奴婢手上。”许感伸出手去。 朱祁镇却背对着他:“水,水……” “您不是说不出话来了吗?” 许感感觉被骗了,走过去:“您先说,再给您拿水。” 朱祁镇指了指自己的嗓子:“若本王哑了,看朱祁钰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你敢直呼陛下名讳?” “水!”朱祁镇就要水,不怕威胁。 嗓子剧痛,他需要喝水。 许感真担心朱祁镇被玩死了,敲敲门,让人送水进来。 朱祁镇发现,许感怕他死。 若他真有什么事,肯定交代不过去。 那他就有办法了! 许感把水接过来,屋里的光线再次消失。 把水递过来。 朱祁镇毫无形象的狂喝。 然后又漱了漱口。 认真擦了擦嘴。 啪嚓! 他把杯子砸碎,拿起一片瓷片,抵在喉咙上:“你再逼本王,本王就死在这!” 许感真想抽自己一个耳光! 为什么用瓷杯子给他喝啊,不能用瓢吗? 朱祁镇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 许感怕他死。 只要他以死相逼,许感一定会就范的。 “您说,皇爷的心里,是希望您死呢?还是希望您活着?” 许感偏不按套路出牌:“只要这一下下去,皇爷就安心了,宫里就安静了,全国就消停了。” “您是自杀,是为了赎罪而自杀的!” “您这一死,史书上一定会夸您壮烈!” “您的死,会永垂青史。” 朱祁镇脸色一变。 他不想死啊! 就算死,也不能让那个废人好过! 啪嚓! 他把手里的瓷片丢在地上,不能死,不能死! 啪! 许感拿起枷锁,啪的一下,就把他夹上! “手拿进来!”许感指了指放手的地方。 朱祁镇摇头,不想把手放进去呀。 许感指了指,让他快点。 “奴婢杀了您,然后把这房子一烧,也能伪装成自焚。” “神不知鬼不觉。” 许感小声问:“漠北王,是不是啊?” 他没有声音,只是嘴型在动。 在烛火照耀下,朱祁镇听懂了。 他慢慢将手放在枷锁里面。 许感在笑。 他又怂了! 本来可以再咬许感另一只手的,许感真不敢把他怎么样的。 可他怂了。 退了一步,就会退第二步。 优势尽丧。 没有翻盘的机会了。 “本王说,本王告诉你……” 许感却打断他的话:“奴婢不想听!” “漠北王不爱睡觉。” “那就一直不要睡。” “千万别说,奴婢听不进去!” 他暗骂自己蠢。 被漠北王给耍了,差点就失去先机。 幸好,漠北王够怂,给了他翻盘的机会。 “呜呜呜!”朱祁镇呜咽着。 想说却没人听。 滋味更难受。 闹了一会,安静之后,人实在累得不行,眼皮子发紧,实在想合上。 但烛火转瞬即到。 这回没了眼睫毛保护。 眼珠子发烫。 那火苗的黑烟扑入眼睛,眼泪哗哗地流。 “本王都要说了,你为何还要折磨本王!”朱祁镇厉喝之后,悲惨的痛哭。 全无王者风范。 许感可不敢真把朱祁镇烫瞎了。 但胸口梗着一口气,不吐不快。 他指了指地上的污秽物:“吃掉!” 朱祁镇惨笑:“本王曾经是皇帝!” “虽当过俘虏,那也是皇帝!” “当今皇帝,也要叫本王一声哥哥!” “本王曾经是太上皇!” “你个狗奴,算个什么……唔! 帅不过三秒。 许感抓起来一坨,直接塞进朱祁镇的嘴里。 “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皇帝?” “要不是你?大明会衰落至此吗?” “奴婢虽是个太监,但也知道,宣宗皇帝时的大明,何其强盛!” “现在呢?” “被瓦剌欺负,被鞑靼凌辱,连南方的土人,都敢作威作福了!” “你还有脸说自己是皇帝?” 许感玩命往里面塞:“若无当今皇帝,大明就没了!” “大明延续至今,皆是景泰皇帝的功劳!” “大明击败瓦剌、消灭鞑靼,都是景泰皇帝的功劳!” “大明收回故土,整饬地方,还天下百姓朗朗乾坤,都是景泰皇帝的功劳!” “你!” “算个什么皇帝!” 许感在嘶吼。 任何一个明人,都有着无与伦比的荣耀感。 因为我们是明人! 我们是天下之最! 曾几何时,我们才站在山顶上! 天下百族,皆匍匐于大明脚下! 但这份荣耀、这份气节,被一场土木堡,给败光了! 大明再也站不起来了! 开始向漠北奴颜屈膝! 开始满朝清谈,开始自我陶醉,开始自认为自己是天朝上国! 都忘记了! 天朝上国,不是说出来的,而是打出来的! 太祖皇帝恢复汉人衣衫,让汉人认祖归宗,创立大明,靠的是军事强大! 而不是鼓吹!更不是夜郎自大! 太宗皇帝拓漠北、收交趾、开西域,七下西洋,那是军事强大! 根本不是靠什么议和! 宣宗皇帝虽放弃漠北,却数次巡逻于边关,数次亲历战场,斩敌酋杀胡虏,展汉家雄风! 靠的是文治武功! 靠的是天下百姓,一心向上! 而漠北王呢? 他做了什么? 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悌,哪样没占全? 朱祁镇泪水划过眼角。 “你当初就该死在漠北!我大明气节方可不断!” “你就不该回来,让祖宗蒙羞!” “你更不配再临帝位,你这种人,连跟奴婢这种奴婢提鞋,奴婢都嫌脏!” 许感松开朱祁镇。 朱祁镇扑倒在地上,枷锁扛着上半身,他呜呜痛哭,痛彻心扉。 这是悔恨的泪水吗? 不是! 这是鳄鱼的眼泪。 朱祁镇喃喃自语:“他做得好,那他就做呀?” “为什么要折磨本王呢?” “本王已经不想登基复辟了,为何还要折磨本王呢?” “你口中的天朝上国,就靠折磨本王做到的吗?” “你口中的煌煌大明,就靠折辱本王,完成的吗?” 看见许感又过来。 他吓得一哆嗦。 “袁彬!” “名单在袁彬手上!” “你去找袁彬,让他交出名单!” 朱祁镇害怕啊,不想再吃那恶心的玩意儿了。 许感动了动嘴唇,还想逼他。 但想了想,还是皇爷的大事重要,立刻让人捉拿袁彬。 倏地,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终究只是奴婢。 漠北王,终究是皇帝的亲哥哥,曾经的正统皇帝,曾经的太上皇。 他一个太监,没有资格指手画脚。 “睡吧,睡醒后,把自己收拾干净再出来,别丢您的脸!” 许感解开他的枷锁,心中颓废萎靡。 推门出去。 停在门口,却道:“您若要报仇,奴婢这条贱命,您随时收走。” 门外的漠北王夫人拥过来。 “漠北王睡着了,请诸位夫人莫要打扰。”许感不敢造次。 刚走两步,他身体一晃,差点晕倒。 他也三天没睡觉了。 朱祁镇三天没睡,他就陪了三天。 “扶着本督上轿,入宫,快!”许感让人去抓袁彬的同时,他必须入宫请罪。 皇帝不让他折磨朱祁镇。 但他还是忍不住地折磨了。 而在江西。 金忠正在审问胡可培。 胡可培被吊在一个火盆上,身上一点伤没受,唯独双脚被烤化了。 骨头都烤焦了。 他已经欲哭无泪了。 火苗越来越高,烤完了脚,就是腿。 整个审讯室,传来好闻的肉香味。 “胡先生啊胡先生,您家里的宝贝是真多呀。” 金忠的头发被烧得一绺一绺的,成为焦炭,贴在皮肤上,显得十分恶心。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已经没了根儿了,不能再损毁头发了。 他请了剃头匠,帮他修理一下,眉毛烧焦了,全都剃光。 此刻,他面白无毛。 脸上一根毛也没有。 “本督估摸着,你家也就抄出个两千万两。” “结果呀,大大出乎本督的预料呀。” “三千七百万两现银!” “本督报上去,皇爷怕是都不敢相信呢。” “你说说,运回京师都要走几百艘船。” “还有数不尽的珠宝古董,还有不计其数的田产、农庄,粗略价值在五千万两以上。” “您家呀,真是太富了。” 胡可培面无表情。 整个胡家人,都完了。 和胡家有姻亲的,一个也跑不了。 甚至,整个饶州府的人,都要遭殃。 金忠就是个疯子。 “你以为你把银子埋在别人家里,本督就找不到了吗?” “你以为狡兔三窟,就能逃过锦衣卫的手段吗?” “你以为的,只是你以为的而已!” “就算你埋去海外。” “本督也给你抠出来!” “就像本督在抠你一样!” 金忠的手抠着胡可培的肚子,生生撕下一块肉来,然后丢进火里,火里蹿出一股焦香味。 胡可培怆然惨笑。 “本督跟你说过。” “阎王爷不收本督,就是让本督荡清世间污秽!” “而你胡家,就是污秽的源泉!” “本督希望这天下,干干净净的,没有污秽!” 金忠又抓住一块肉。 胡可培不吭声,因为哭喊叫骂都没有用的。 金忠就是想折磨他。 折磨死他。 “提督,我没杀死你,是我的命。” 胡可培声音沙哑,被烤了这么久,嗓子早就烤干了。 “我不怨任何人。” “但,杀了我,您除了解气,还能得到什么呢?” 金忠松开他:“你想说什么?” “我胡家的钱,和某些人比起来,不过九牛一毛。” “景德镇的瓷器,铅山的纸,吉安的木雕,哪一个差?” “家家巨富,家财不知凡几。” “而在整条产业链中,生产的人又能赚几个钱?” “大头都被二手贩子赚走了!” “但真正的大头,却是在海上交易的人。” “江西不靠海,想把东西卖出去,就得走南浙。” “他们才是大头!” 胡可培朝着金忠露出讥讽的笑容。 你敢去清理南浙吗? 敢吗? 我江西是软柿子,但南浙绝对不是,信不信,你按照在江西的手段做,你活不过三个时辰。 “你在嘲讽本督吗?”金忠在笑。 手却狠狠撕下一块肉,丢进火盆里。 胡可培咬牙道:“不敢!” “我就想说,提督,咱们还有合作的机会。” “你都这样了,还想活?”金忠反问。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呢?” “我也是人,当然不想死。” 胡可培道:“而且,您可以用胡家人要挟我,我会为您做事的!” 但这些可打动不了金忠。 “您知道这些银子是从哪来的吗?”胡可培仰起头问。 “自然是外贸来的。” 胡可培笑他愚蠢:“外贸?哪来的这么多钱?你就没发现,江西的银子,比大明市面上的都多吗?” “我胡家这么多,铅山刘家会少?” “吉安的李家会少?” “江西十二府,会有多少银子,您算过吗?” 他这么一提醒,金忠察觉猫腻儿了:“你想说什么?” “放过胡家,我帮您找出银子的来源。” “哈哈哈!” 金忠低笑:“来人,烤死一个胡家人!” 胡可培脸色一变。 就听见有人惨叫,那是他的堂弟,是胡穆一支的。 “再烤死一个!” 金忠很怕火,但同样,他也喜欢火。 喜欢用火,烧死人。 在火里的滋味,他永远不会忘记。 也让这些始作俑者尝一尝,相信他们会永生难忘的。 “提督!” 胡可培知道自己打错算盘了:“大人,给我留下一份香火,好不好?” “把他儿子拉过来,投入火盆里!” 金忠可以和任何人讨价还价。 唯独胡家不行! 胡可培亲眼看见,自己的儿子,被投入脚下的火盆,一个好好的孩子,就没了性命。 “金忠!金忠!我与你势不两立!” 胡可培目眦尽裂。 可他忘记了,自己当初放火,烧死锦衣卫的时候了。 “本督会和你站在一起吗?” 金忠指着眉毛:“看看,还有吗?” 他摘下官帽。 头发仍有烧焦的痕迹。 “这些都拜你所赐!” “还有我锦衣卫三百多条性命!” 金忠冷笑:“杀你一子又如何?你家上下,都得死!” 胡可培嚎啕大哭。 一步错,步步错。 但让他再来一次,他一定还会烧死金忠,但不会站在院外烧,而是派人进去烧。 做事不够绝,所以反受其害。 金忠也不再审问他。 走出审讯室。 审讯室是民居,被征用,做成的临时审讯室。 张善却跪在门口。 金忠目光含怒,却压下去。 张善没做错,他督建船支,封锁鄱阳湖,日日巡逻,谨小慎微,没有过错。 “标下知错,求提督大人恕罪!”张善磕头。 金忠目光一闪:“当时你若能神兵天降,该多好啊。” 张善满嘴苦涩,纯纯的无妄之灾。 谁也不是能掐会算,怎么飞到您身边啊? “罢了,起来吧。” 金忠走出院落,门口有个老人家往院里看,仿佛担心锦衣卫破坏了房屋。 “没给赏钱吗?”金忠回眸问张善。 锦衣卫都去修养了。 张善刚来,他也不知道,看向朱仪手下的一个土兵。 那个土兵表情糯糯,眼神躲闪。 “拿出来。”金忠就知道,他私吞了钱。 征用房屋,是给钱的。 这钱是要记账的,上交宫中审计的。 这点小事,不可能金忠过手,朱仪也没工夫管,所以就交给了一个小兵。 那土兵见钱眼开,就私吞了。 “什、什么钱?”那小兵操着土话,对金忠没啥敬重之意,他也不知道锦衣卫是干什么的。 “拿出来!” 金忠确定。 这小兵不给,那户百姓也不敢要。 “什么嘛,我什么都没拿。”说着那小兵就要走。 铿锵! 金忠抽刀,一刀劈在他身后。 抽出刀刃后,反手一刀劈在脖颈上,狠狠把脑袋削下来。 然后金忠亲自去搜。 搜到了一个大钱袋。 里面有碎银子,有铜板,估摸着超过十两。 金忠拿出一两银子,丢给那个老汉。 然后把钱袋系好,丢在死尸的身上。 “把钱寄给他的家里。” 金忠提起这小兵的脑袋,走去城中简单营帐,朱仪在此地办公。 径直走进去。 嘭的一声,把脑袋砸在朱仪的案上。 把朱仪吓了一跳。 发现这是自己兵卒啊。 “此人贪赃,把头挂在城门上,以儆效尤。” 金忠冷冷道:“皇爷组建军纪司,就是要纠察军纪,这军中有军饷、有抚恤,就不许吃拿卡要!” “听到了吗?” 朱仪打了个哆嗦,被金忠的模样吓到了。 苦笑道:“提督,这蛮人和汉兵不一样,要是不让他们占点贪点,怕是要造反的。” 他认为金忠小题大做。 “曹泰率领的玄戈军已经入境,他们敢造反,就造给本督看呀!” 金忠根本听不进去:“人生地不熟的,敢造反?本督接着!” 朱仪叫苦不迭。 蛮兵就是蛮兵,怎么能用汉法约束呢? 再说了,他手里可是二十万大军啊。 别看只配备了狼筅,真要打起来,也就杨信手下的虎豹军不是对手,江西卫所兵,那是横扫的局面。 一旦二十万大军祸害江西,整个江西就沦为一片战火。 您要从大局着想啊! 金忠却道:“肃清军纪,刻不容缓。” “这些土兵还没媳妇吧?” “正好,清扫出一批叛贼,陛下心慈,怕是不会赶尽杀绝,但江西肯定不能呆了。” “干脆,把女人留下,嫁给这些土兵。” “按照军纪优良,择优配偶。” 朱仪一听,这是好事啊! 只要有了婆娘,男人的心也就安定了。 过年再生个孩子,也就是个家了。 都是军户,肯定是要分地分房子的,到时候就能变成江西人了。 “可蛮人丑陋,又不懂汉话,那些婆娘能愿意吗?”朱仪有些担心。 “由不得她们!” “都已经是戴罪之身了!” “还挑挑拣拣的?” “这是圣恩浩荡,否则,她们都该死!” 金忠语气凌厉。 二十万土兵的军纪要搞,江西也要清理。 干脆就一起做。 等江西清理完毕,二十万土兵,就成为新江西人。 而在江西清扫出来的罪人,则迁入广西,成为新广西人。 这是国策。 不容动摇。 今天病好了,结果我出去取快递,回来又发热,晚上又吃片药写的,这病怎么如此诡异呢?三四天了,一直不好,明天再不好我去挂水吧。这个月预计要建峮的,里面会大家喜欢看的内容,我打算写完五篇就建,被病耽搁了,等我病好就开写,写完了就建~ (本章完) ------------ 第221章 刑不上大夫,哪来的狗屁规定! 如何整饬军纪,具体事物,他金忠不参与。 二十万江西土兵,没有军号,要等陛下赐下军号,如何归置,也要等中枢的圣旨。 兵凶战危,他们可不敢留下话柄。 金忠指尖敲打着桌面:“你是朱六?过来。” 朱六因为救金忠有功,被提拔成百户,充作朱仪的亲兵。 “标下参见提督!”朱六像模像样跪下行礼。 金忠挑动手指,让他起来。 “成国公,你想过没有,这江西的银子,是哪来的?”金忠忽然问。 朱仪苦笑:“提督,卑职是武将,不参与政治,犯忌讳。” 他的身份尴尬。 知道也不敢说。 金忠则看向张善。 张善也不敢回答啊。 “你目前造了多少条船?”金忠问。 “回提督,标下造了二百艘战船,一百艘坐船(运输船),还有五百多艘船在建造中,落雪之前,应该能造出来。” 张善效率很高。 鄱阳湖本就有造船厂,但这些年没造出多少船支,效率低下,官员中饱私囊,工匠偷懒。 张善率军驻扎后,或杀或罚了一批人,才扭转局面。 如今鄱阳造船厂刚刚步入正轨。 明年会有更多的船支造成。 但这些都是江船,不能在海上航行。 “不错。” 金忠看向朱仪:“伱带来多少条船?” “两千多艘坐船,没有战船。”朱仪道。 金忠目光一闪:“马上就要过年了,本督是做奴婢的,你们是做臣子的,必须该给皇爷献上一份厚礼。” “成国公,挑出可靠的人,押运银子入京!” “为陛下贺新年!” 朱仪一愣,这是给他立功的机会呢。 在外面立下再多的功劳,不去中枢露脸,皇帝怎么可能记着呢? “卑职谢提督提点!”朱仪拱手拜谢,嘴却乐得合不拢。 金忠却道:“别把这差事想的太好!” “江西挖出来多少银子?” “六千多万两,算上珠宝古玩,价值超过七千万两!” “国朝一年财政才进项多少银子啊?” “这么多钱,招摇过市,怕是要出事啊。” 不是怕! 是一定会出事! 朱仪脸色一变,感情您是坑我呀? “提督是想引蛇出洞?”张善小声道。 金忠看了他一眼,缓缓点头:“本督查抄了吉安费家,又在饶州府弄出这么大的声势。” “整个江西不安,动荡不息。” “换做你们是那些人,会怎么做?” 朱仪回答:“逃!” “逃不走呢?”金忠问。 “把银子埋起来,让咱们永远找不到。” “然后会想尽办法,把咱们苦心抄出来的银子,留在江西!” 朱仪道:“吞别人的钱,壮大自己。” 抄家,朝堂应该是越抄越富。 其实不然,越抄越穷。 原因很多,其中之一,就是被抄家之前,这家一定会收到风声,然后把银子等资产转移,留下固定产。 这些固定产,朝堂肯定不要,只能从民间找德高望重的人拍卖。 谁是德高望重的人呢? 民间就是士绅,谁纳的粮多,谁就德高望重,城市里就是达官显贵,说白了和犯罪者是一撮人。 让他们拍卖,自然是由他们低价购入,肥了自己。 而拍卖所得,交入脏罚库后,还会被层层分润,等到用的时候,钱就会不翼而飞。 而被抄家的人,换个地方,又变成了士绅。 名字都不用改,因为没人会查。 说白了,上上下下演一出戏给皇帝看,然后大家皆大欢喜的数钱,皇帝傻乎乎的在后宫享乐。 而破财免灾的士绅呢,只会在新地方往死里剥削老百姓。 越抄家越穷,老百姓会越恨,民间会越乱。 金忠瞟了他一眼:“没错,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吞掉这些钱!” “成国公。” “你还想不想拿回世券了?” “只要你把这些银子,安安稳稳押解入京,本督就向皇爷求个恩典,还你世券。” 这是还朱仪人情。 世券啊! 朱仪图的不就是世券嘛。 他忽然明白皇帝的底线,清洗江西,就是要钱。 同时,也想削减成国公在军中的影响力。 要扶持谁呢? 他看向了张善。 张善何其好命啊,竟被皇帝如此重视。 “可陛下命卑职封锁江西,若不遵圣命,卑职担待不起呀。”朱仪不想离开江西。 这是立功的机会。 金忠瞟了他一眼,发现他想多了。 你成国公已经是落地的凤凰,皇爷还用算计你?你配吗? “成国公,把银子押解入京,才是重中之重。” 金忠提醒他:“此事只有你成国公能做,你在勋贵中的地位,不用多说,各地卫所都会给你几分薄面的。” “运送银子,也就两个月的功夫。” “整饬江西,才刚刚开始,功劳多的是,不急一时。” 原来是这样啊! 朱仪神情赧然,自己那点小心思,都被看穿了。 “过年时,你亲自将七千万两银子送入内帑,为皇爷献上最好的新年贺礼。” “你说说,皇爷会如何恩赏你呢?” 金忠拍拍他的肩膀:“你的好日子在后面呢。” “卑职谢提督大人提拔,卑职必不忘提督之恩!”朱仪如释重负。 “押送入京后,不得停留,立刻赶回来。” 金忠又交代几句。 才离开简易大帐。 十一月的江西,也不暖和了,一阵阵秋雨下得天气转凉,湿冷湿冷的,金忠、朱仪这些北方人都不适应。 朱仪在想,解送脏银入京,要带哪些人去。 他手中都是蛮兵,汉军很少。 正在思考的时候,孙震和白全进来,听说这事。 孙震立刻道:“大人,不如把军中不服管教的刺儿头,全都带走!” “一来,方便整合军纪;” “二来,拆分这些小团体,等他们离开了大军,看谁敢横?横的就沉江喂王八!” 白全附和道:“大人,说句实话,咱们手中这二十万人,全是不安定因素。” “最好是迅速落户,先挑一部分顺从的,留在江西当地落户,给他们分配媳妇,早点把心定下来;” “那些叫嚷着非要回去的,就答应他们,过完年就放他们回广西。” “然后从这些不听话的土兵里面挑,押解银子入京。” “路上嘛,就轮不到他们耍横了。” 朱仪皱眉:“把他们带出广西,已经费尽口舌了,当初允诺他们沿途劫掠。” “好在一直不许他们下船,这才没贻害地方。” “还能用什么理由,骗他们入京啊?” 蛮兵不好骗啊。 白全和孙震对视一眼,笑道:“大人一叶障目,咱们押解的是银子呀!” “答应他们,到了京师,每人赏一千两!” “至于给不给,有命拿无福消受,可就怪不得咱们了。” 朱仪一拍大腿:“还是你们两个阴!” 赶紧收声,小心地往外看了一眼,脸上露出忍俊不禁的笑容:“就按照你们说的办!” “对了,湖南韩督抚和湖北年督抚,不都说过缺人嘛。” “你们说,能不能留在两湖一批人?” 方瑛对他朱仪不错。 所以他也想借机帮方瑛缓解压力。 方瑛现在手里超过一百四十万土兵。 刨除有家有业的,六七十万人,起码有八十多万光棍,这些人都要移出广西的。 “大人,您用什么理由,让土兵下船啊?” 白全苦笑:“再说了,咱们船支有限,运送如此多的银子,经常停靠岸边,上下船的,十分不安全。” 朱仪道:“凭三千艘船只,不可能一次性把银子全部运入京中。” “本官估计,要七到八次,甚至十次都可能。” “回来不可能是空船吧?” “如今广西战事基本落入尾声,可否从广西、贵州调一批船支过来?” 白全诧异地看了眼朱仪。 难怪陛下调朱仪来江西。 朱仪打仗水平中庸,但治政水平,绝对比一般将军强,他是懂政治的。 “大人写信给方总督,总督一定会欢喜的。”白全笑道。 朱仪颔首:“本官再给年督抚和韩督抚写信,让他们做好接收兵卒的准备。” 其实,官员在地方做的多少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让皇帝看到。 朱仪入京献宝,就是金忠给他一个出风头的机会。 所以,他要做到尽善尽美。 “回程的时候,最好从京师多运来一批火器,还有些北方特产,不能空船回来……” 朱仪用笔全部记下来。 然后再一一梳理。 押解银子的事情,一定要做得漂亮。 而银子要押解入京的消息,不知何时传了出去,在江西传得沸沸扬扬。 金忠这段时间,深居简出。 很少公开露面。 也没有下一步动作。 仿佛在准备押解银子入京。 朱仪已经准备好了,挑选出来一万人,分多次押解。 金忠也在抽调江西所有民间船支。 各地也不断往江西调派船支,下一次押解规模会更大。 白花花的银子,招摇过市。 整个江西,已经处于一片暗流涌动之中。 广东,海朗所。 庄芳的笑容,激怒了欧信。 “去,抓点水蛭过来!”欧信想玩点刺激的。 这肇庆府可有点意思啊。 “大人,这海边没有水蛭啊,有海蜈蚣和海蚰蜒。” 一听这两种东西,庄芳脸色一变:“大人,您让我说的,我都说了呀!” 欧信懒得理他。 “再怎么说,下官也是朝廷命官,你不能给下官动私刑!” 庄芳已经猜到怎么玩了,他不停摇头:“不能啊!不能……” 欧信回眸:“你还算官吗?” “你只是一条狗!” “一条向别人摇尾乞怜的狗!” 啪! 欧信把酒壶狠狠砸在庄芳的头上,陶片四分五裂,庄芳脑袋流出黑色的血。 这时,欧信手下提着个竹篮过来。 里面密密麻麻的海蜈蚣和海蚰蜒,密集恐惧症不能看。 “把他的裤腿儿系上!” 庄芳发现,从大腿根开始系。 他才明白,他想的,和欧信想的不一样,欧信更残忍! 专挑最脆弱部位下手。 “会死人的,会死人的!” 庄芳亲眼看见,上千只海蜈蚣,倒进裤裆里。 然后把腰带系死。 “啊啊啊啊!”庄芳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整个海朗所的校场上,所有人脊背发凉。 庄芳想滚,用身体的重量把海蜈蚣碾死。 但他两只手被人使劲拽着,不许他动弹。 “啊啊啊!” 剧烈的疼痛,让他目眦尽裂,双手攥在拳头,手指甲插入掌心,鲜血淋漓。 回应他的,却是无情的嘲笑。 欧信的兵都在笑话他,笑声很大。 幸好他听不懂土话,否则能气死。 “我说,我说!”庄芳的眼珠子瞪得溜圆,像是要挣脱出眼眶一般。 “本官不想听了。” 欧信满脸笑容:“你的惨叫声,更悦耳。” “他们都是!都是!” 没耳朵的庄芳,再次体会人间炼狱之后,不敢有丝毫隐瞒。 “咱们慢慢玩,本官不会直接玩死你的,因为本官还没解恨呢。” 欧信让人把绳子解开,别真的玩死他。 眼眸却看向了海朗所所有兵卒。 “全都抓起来,严审!” 欧信瘸着腿,席地而坐:“再派人去把双鱼所千户给本官抓来!” 不出所料。 楚珍早就卷铺盖逃了。 欧信的兵把林灏带来。 当林灏看见庄芳时,吓得浑身发抖。 庄芳被挂在海边,被太阳暴晒,遍体鳞伤,是虫子咬的,人已经奄奄一息了。 天气过于炎热,耳朵根的伤已经烤烂了。 流出脓水。 吧嗒、吧嗒,落在沙滩上,眨眼被沙子吞噬。 “他、他是庄芳?”林灏被吓到了。 “这不就是你的好妹夫嘛,认不出来了?”欧信瘸着腿出来。 林灏赶紧跪下:“下官都是被楚珍给害得啊!” “把责任推给一个消失的人,可真有你的啊。” 欧信走到庄芳的身上,伸手薅着头发将脑袋拽过来,看了眼耳朵上的伤,直接戳进去! “啊!” 庄芳发出凄厉无比的惨叫声,眼珠子瞪起来:“杀了我,杀了我……给我个痛快!” 欧信怪笑:“想得美。” 他甩了甩手,用衣服擦了擦手上的血,不在乎脏臭。 慢慢走回来:“府尊,该您说了!” 脸上还挂着笑容,但却是魔鬼般的笑容。 “你、你、你……” 林灏被吓到了,庄芳脑袋耷拉下去,不知是不是死了? “本官也是四品知府,你没资格审问本官,本、本官要回京!”林灏满脸惊恐。 “回京干什么呀?” 欧信恶狠狠道:“恶心陛下吗?” “设圈套埋伏本官。” “本官死不死无所谓。” “但你知道吗?如果本官死了,手下这二十万人,就会霍乱广东!” “整个广东,就会寸草不生!” “你想过后果吗?” “你是一府的父母官,难道心里就不装着半分百姓吗?” 啪! 欧信狠狠一个耳光,甩在林灏的脸上。 用的是戳庄芳的手。 林灏惊恐的后退,万分嫌弃那只手。 “嫌脏?” 欧信一把捏开他的嘴,把这只手塞进他的嘴里:“本官看你敢咬?本官敲下你的狗牙!” 林灏下意识要咬。 但听到欧信的话,却松开了嘴。 不敢咬啊。 但他手上的味道特别恶心,酸臭、腐烂就着脑花的味道,让他胃部翻腾,忍不住要吐。 “你敢吐?” 林灏吓得憋回去,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呜咽道:“本官是文官啊,你敢羞辱本官?” “文官就能逍遥法外了吗?” 欧信抽出手,狠狠一拳轰在他的脑袋上。 林灏惨叫一声,栽倒在地面上。 “你是文官,和维就不是文官吗?” “和维也是进士!” “他被你害死了!” 欧信一拳接着一拳,打得林灏满脸是血。 “去,抓海蜈蚣,喂给他吃!” 在海边这么久了,林灏是知道海蜈蚣的,赶紧爬起来:“刑不上大夫,就算要审,也该刑部、大理寺审本官!” “欧参将,你是武官,没资格审文官的!” “这不是你的权限!” “更不能给本官上刑,不能!” 林灏万分惊恐。 “刑不上大夫?” 欧信惨笑:“那士大夫犯错了呢?” “容忍吗?让他改正吗?” “一次不改正,就再给一次改正的机会,永远给他改正的机会。” “对不对?” 林灏支支吾吾道:“也不能这么理解,但朝堂自有律法,应该走程序才对的,你上奏章给中枢,中枢会责令刑部和大理寺深查本官,一切都要走程序的。” “律法,是对良善人的!” “程序,是要给人走的!” “你算良善人吗?” “或者说,你是人吗?” 欧信问他。 刑不上大夫,这句狗屁话。 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 问题是居然延续至今! 用了几千年的糟粕,到现在还在用! 士大夫犯罪就无罪,百姓犯罪就该死? 欧信提着林灏的脑袋,往海边走。 林灏挣扎。 被欧信踹了一脚,然后像死狗一样往海边拖。 带着盐腥的海风扑面而来。 阳光别样明媚,海浪一波一波的拍打在礁石上。 欧信则抓着林灏的脑袋,将他按在海水里。 官帽被冲飞了。 林灏挣扎惨叫,海水灌进嘴里,腥咸腥咸的。 咕噜噜! 林灏的脑袋被按进去。 海浪冲在他的脸上,让他瞬间窒息。 欧信又把他提起来,直接扯下他的官服,让人把官服拿下去,他林灏配不上四品官服! 然后把林灏绑在礁石上。 海浪不停拍击他的身体。 刚开始没什么。 但随着太阳西移,海浪越来越大,海水的温度也随之下降。 海水开始没过了他的腰。 海浪直接拍打在脸上。 估计等到几个时辰后,就会没过他的脖子。 人是不能泡在海水里的,轻则脱皮,重则至死。 林灏发现身上开始痒。 越来越痒。 “救命啊救命啊!”林灏任他如何惨叫,都没有人理他。 欧信已经回了营帐。 只有一个不知生死的庄芳,耷拉着脑袋,被挂在沙滩上,孤零零地陪着他。 偌大的海滩,连个人都没有! 那种感觉,让人震恐。 “我说了,我都说了!” 林灏哀求。 但没人能听到。 他后悔了,为什么要激怒欧信呢? 而欧信,此刻正跪在地上,看密旨。 然后把密旨,放在案上,三拜九叩后,趴伏在地上,呜呜痛哭。 皇帝批复,授和维正五品奉议大夫,荫长子入国子监,次子入宫中做侍卫。 “微臣欧信,谢陛下天恩!” 欧信痛哭不已。 皇帝赞和维为大明忠臣,命其老家修和维墓,写上大明忠臣四个字。 皇帝还告诉他,在广东放手施为。 广东布政使侯臣本该被除职,但碍于年关将近,不宜派朝臣出京,令其暂代广东布政使,但不必忌讳侯臣。 让他有事找太监刘震海,刘震海自会帮衬他。 欧信哽咽个不停,为陛下的信任哭泣,也为和维的惨死而哭泣。 他将密旨揣入怀里,才慢慢爬起来,他腿伤还没好呢。 广东的核心是广州府。 只要拿下广州府,广东东部都是蛮夷之地,用重兵平推即可。 欧信走出了大帐。 夕阳和海平面交接,把海平面染红,映照出灿烂的色彩。 而海水已经到了林灏的胸口。 林灏已经窒息了。 水没过胸口,水压会挤压心脏,使人窒息。 欧信让人解开绳子,把林灏往上提一提。 这回更难受了。 两只脚悬在水里,而且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咬他的脚。 “我什么都说,不要折磨我了,不要了!”林灏哭得不行。 他的皮肤从爆皮开始,已经呈血色,仿佛随时都能裂开。 “说!”欧信懒得折磨他。 “我年过三十,却考不中举人。” “只能走些旁门左路。” “就花钱作弊,才考中了举人。” “本以为会试还要花钱舞弊的,却不想我十分幸运,一举高中进士,简直我想都不敢想。” “但我在京中,等着分配的时候。” “有不速之客,找到了我。” “他要向礼部举报,我乡试作弊!举人是作弊出来的!” 林灏痛哭流涕:“一旦被查出作弊,我就完了,我家都完了!” “本以为,他就是想要钱。” “但他只提出一个要求,让我不要留在翰林院,最好去地方,广东、福建都可以。” “我求爷爷告奶奶,花了很多钱,大好的前程不要,跑到潮州府大奥,一个穷县,做县丞。” “但我只会读圣贤书,不懂如何治政。” “当时,温州师爷之风,已经悄悄兴起,新中的进士,家中有余财,都会去温州聘请一位师爷。” “上任的路上,转道去温州,千挑万选,选了楚珍当师爷。” “我真的不知道,楚珍会暗中害我。” 林灏罗里吧嗦的,说的都是废话。 “说正事,本官不想听你废话。”欧信听得烦。 刚到大奥,大奥县县尊死于任上。 他是县丞,自然而然升任做县官。 之后几年,他官运亨通,不停升迁。 从大奥,到惠来县,到海丰县,到归善县……一路升迁,做到了高州府知府、然后就是肇庆府知府。 在肇庆府,他做了七年知府! 政绩考核为上等。 下一次京察后,他就能顺势高升。 而作为回报,他养着林杰,养寇自重。 而他所任的县,都是海边的县,都是出海口必经之路,大批的货,都会经过他的县,走出海外。 所以,他下一个谋任的福建布政司右参政。 说不定他运气好,过几年就当上了福建布政使呢。 到时候他就不受那伙人的摆布,反而可能摆布那伙人了呢。 欧信听明白了。 这是一个庞大的组织。 组织的源头在浙江! 从作弊开始,就把一个人吊住,为他们卖命。 这和今年的科举舞弊案,是不是很像? 还有撺掇役夫造反的浙江商人,是不是很像? 还有,地下那个制造军械的地下室,是不是很像? 所有线索,都指向了浙江。 “这些年,你都安插了哪些人?”欧信问。 想把这个组织连根拔起。 就得把藏在沙子里的人,一个一个挖出来。 就如一株花的根系,四通八达,濡养根脉。 不能图快,折断花杆,就以为万事大吉。 那是绝对不行的。 因为根系中的任何一根濡须,都可能再次扎根,形成一株新的花。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我……”林灏说没有,谁会信呢? 他没办法,只能说出一些人名。 欧信目瞪口呆,整个肇庆府,有好的吗? “还有呢?” “没、没了!”林灏赶紧摇头。 噗通! 欧信松了绳子,林灏被抛进水里。 林灏不停挣扎。 眼看不行的时候,欧信又把他提出来。 “你不老实啊!”欧信重新绑上。 但水已经没过了林灏的脖子。 海浪啪啪砸在他的脸上,根本说不了话。 “你的家人很快就到了,你的小女儿命好啊,在宫中伺候着呢。” 欧信说什么,林灏根本听不清,海风呜呜地钻进耳朵,什么也听不到。 把林灏提起来。 “你履历这么多地方,会不留自己的人?糊弄鬼呢!”欧信厉喝。 “我、我还没说完呢!”林灏不想被淹死。 这边有个传说,淹死的人会变成水猴子,泡在水里,追魂索命。 他是文官啊,回到京师。 被刑部、大理寺审查,他也不怕。 后面的人会给他脱身的机会的。 再说了,他女儿在宫中伺候呀,万一陛下看重了呢,他就能脱罪了。 他知道的东西很多,后面的人不会让他吐口的,一定会来救他,一定! 林灏又吐出很多名字。 但有一个名字,让欧信瞬间暴跳如雷:“你胡说!你胡诌八咧!” 他疯了似的蹚水过来,一把抓住林灏的脖子,使劲提起来,目眦尽裂:“你告诉本官,你在胡说!” 林灏瞅着他,傻笑起来。 和之前的恐惧惊恐,判若两人。 “你笑什么!” 欧信抓着他的头,使劲撞礁石。 林灏后脑流血,却在笑:“那你说,我们为什么能掌控你的行踪呢?哈哈哈!” 欧信松开了他,满脸难以置信,却坚定的摇头:“污蔑,这是污蔑!” “你没发现,那个局那么巧吗?” “你身边有我们的奸细。” “你的一举一动,我们都了如指掌。” “呵呵呵!” 林灏在笑。 他被楚珍算计了,但何尝不是他在推着楚珍走呢? 杀了欧信,他的秘密就掩盖住了,这是他必须选择的。 “不可能,不可能!” 欧信陷入回忆,却十分坚定道:“那他为什么要替本官挡箭?他为什么要去死?” 林灏的名单里,有和维! 是和维,给他通风报信的。 欧信不信。 根本不可能的,和维在广西就跟着他了,一路上两人相谈甚欢,可谓是知己。 倘若和维是预先安排好的,难道那伙人能掐会算?还是说,他们早就知道他欧信会名声鹊起? 所以提前安排了和维? 根本不可能的! 他欧信不是傻子。 和维临死前,对大明忠心耿耿,铁血丹心,岂能是叛臣? 他连死都不怕,什么事能威胁他呢! “也许是他良心发现,也许是他疯了吧。”林灏就是笑,眼神中闪烁着恶毒。 若没有欧信,他还好好的当自己的知府。 过几年,他就能去福建当参议了。 所有的一切,都被欧信给毁了。 欧信,那我也要毁了你。 林灏一咬牙,将脑袋沉入海水里,自杀,是他最好的结局。 但是! 欧信手疾眼快,把他从水里捞出来:“想死?没那么容易!” 他直接把林灏从水里拖出来。 把他的脸,按在沙子里。 欧信目光血红。 别人可以诽他、谤他、侮辱他、骂他,唯独不能亵渎和维! 和维铁血丹心,一心为国! 大明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人,才会经久不衰! “和维是大明的忠臣,陛下亲笔御旨,容你污蔑?”欧信泄了底了。 林灏当了这么多年的官。 立刻明白,欧信敢在肇庆府做这些事,完全是皇帝的授意。 那么皇帝就是要清查海商了。 当他被提起来的时候,大声嘶吼:“和维是奸细,和维是奸细!” “你欧信包庇和维,蓄谋造反!” “你冤杀忠良,必遭雷劈!” 欧信知道坏了! 林灏大声嘶吼,附近兵卒都听到了。 若这个时候,杀了林灏,他欧信就解释不清了。 若不杀,任由林灏胡言乱语,他的清白无所谓,陛下怕是要被牵连出来! 陛下大计被毁,他受不起雷霆之怒。 “闭嘴!” 他直接把林灏的脑袋按在沙子里。 让他住嘴。 “你在怕什么?欧信,你才是最大的叛臣!你究竟和谁勾结?” 林灏还在嘶吼,但进嘴的全是沙子。 恰好这时,阳江县的知县赵英赶到。 不顾兵卒阻挠,连跑带颠地到了海边。 手中提着剑,威胁着兵卒。 刚好看到欧信残害林灏,手指颤抖地道:“欧参将,你岂能私设刑罚?” 欧信吞了口吐沫,自己太嫩了。 被人玩了! 林灏用和维乱他心智,其实在拖延时间,等人救他。 摆在他眼前只有两条路:其一,杀了林灏,一了百了,大不了把人命背下来,听候发落。 但这样一来,他必被解职押入京师,所有努力都白费了,抓到的尾巴,也会收起来,什么都查不到了。 其二,让林灏起来说话,在传入中枢之前,把事情清查清楚,大不了他也落个同谋的罪名。 这是玉石俱焚的伎俩,很亏啊。 搞政治是真的累啊! 欧信慢慢松开手,松开了林灏。 林灏抬起头的瞬间,高声道:“他欧信勾结和维,逼供本官,伺机造反!快去布政司禀报,欧信勾结和维造反……” 他声音巨大,罗里吧嗦说个没完。 那些土兵都有点听懂了。 欧信看向阳江知县赵英。 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是林灏名单里的人。 “府尊,现在不是互相指责的时候。” “双鱼所遭了海盗,全军覆没。” “儒洞和太平堡被攻克。” “如今海盗已经朝着阳江而来了!” 赵英急声道:“请欧参将快快援助阳江!” 欧信以为,赵英会抓住不放呢。 继续用言语上的口角。 却不想赵英技高一筹,引海陵岛上的林杰攻打城池,逼得他欧信不得不放弃审查。 引海盗劫掠。 一来是为了救林灏。 二来是让名单里的人金蝉脱壳。 也会清除掉所有证据,等欧信回来再查的时候,什么也查不到了! 好厉害的手段啊! 欧信再次陷入两难。 若现在放弃,他还不如直接杀了林灏,免其后患。 一步走错,步步受制! 他娘的! 欧信咧开嘴狞笑,抹了抹脸上的海水。 让人去打淡水,先冲淡。 身上沾了海水,是要及时冲淡的,否则皮肤会爆皮。 “参将大人!海盗在攻打城池啊!您快出兵呀!”赵英满脸焦急。 他也是举人出身。 没考中进士,路数和林灏一样,他先担任一个穷县的县丞,结果刚到任一年,县尊死了,他就补入知县。 又使了些银子,过几年,就调任阳江这样的中等县,担任县尊了。 林灏皮肤痒得不行。 也想冲淡。 但欧信不给他水。 “欧参将,你不是体恤民生吗?” “关心百姓吗?” “此时为何不在乎黎民百姓安危了呢?” 林灏内涵他:“人呐,说别人的时候,总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责,轮到自己的时候,就想得很多了?呵呵!” 欧信洗干净,又仔细擦干腿伤,重新包扎。 也不理林灏的酸话。 “本官会派人去击退海盗。” 若和维在此。 就可以派和维去了。 现在没有独当一面的人。 他也在思考,派谁去呢? 局面过于被动。 “大人,那林杰聚众一方,势大力强,儒洞和太平堡已经被攻克了,不知道多少百姓要被残害,得您亲自去呀!” 赵英满脸着急。 戏不错。 海盗是你招来的,贼喊捉贼。 “欧参将,若你还是这个态度,本官就要参你一本了!”林灏义正严词道。 猛地! 欧信意识到了什么,失踪的楚珍,会不会出现在林杰的海盗里呢? 海盗来得恰到好处。 他们和林灏是不是形成某种默契了呢? 之前林灏十分惊恐的,为何忽然就强硬了呢? 从何时开始的? 什么事情让他变化的呢? “仲阿思,过来!” 欧信决定提拔蛮将。 一个皮肤黝黑,身体矮壮的男人大步流星走过来,他赤着上身,腰间别着刀,手不离刀,十分珍惜。 恭恭敬敬跪下,用土话说:“大人!” “本将命你带着一万人去阳江,剿灭海盗。” 欧信用土话,哇啦哇啦地说。 这些土司,互相之间语言也不通,彼此交流也得连比划带说,才能明白。 所以,欧信下达命令的时候,一点都没有气势,边比划边说。 “标下遵令!” 仲阿思是猛将。 看看他腰里别的刀就知道,那是赐给他的。 土人中,只有得大功的人,才会被赐刀。 赵英却说海盗势大,一万人肯定不够。 “赵知县,阳江危及,可你这个一县之尊,为何临阵脱逃呢?”欧信才不信他的鬼话。 赵英面容不变:“最先被夷灭的是双鱼所。” “海盗上岸后,残害的是儒洞和太平堡。” “所以下官收到消息,来到您这里求救兵!” 他说得滴水不漏。 “你好好的县官不当,却去当夜不收?不矛盾吗?”欧信还抓不住他小辫子呢。 “大人切莫仗着位高权重,便欺压下官!” 赵英临危不惧:“下官乃一县父母官,若阳江被攻克,下官愿引颈就戮!” “下官来此,乃是为了阳江百姓着想!” “绝非为一己私利!” 欧信真想给他一个耳光。 “欧参将,海盗劫掠,不止要防备阳江,也要防备沿海所有县城,要令百姓快速内迁回城。” 林灏吱嘎吱嘎不停挠,皮肤已经充血了:“本官要调配诸城,防备海盗,为百姓着想。” 本官就没为百姓考虑喽? 欧信憋一肚子邪火,扬手就要抽他。 林灏下下意识躲了一下。 蠕了蠕唇,道:“欧参将,你怀疑本官,本官也怀疑你。” “既然你我互相怀疑,不如各退一步。” “上书给中枢,等中枢评断!” 林灏就是想脱身。 “美死你了!” 欧信瞥了眼赵英:“你不是担心阳江百姓吗?还不回去坐镇!” “下官谢欧参将调兵!”赵英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刚等赵英退下。 欧信就明白过来了:“回来!” 冲出帐门,跑了几步,大吼道:“仲阿思,给本官滚回来!” 一旦仲阿思和赵英一起走,那就是肉包子打狗。 赵英有八百个心眼子。 仲阿思只是一个蛮将,脑子缺根弦,又是被欧信挟制过来的,心中必然不服。 一旦分兵,被赵英撺掇几句,鬼知道会不会造反! 仲阿思满脸讶异地过来,跪在地上:“大人招小的何事?” 欧信到嘴边的话,顿时哽在喉咙里。 想大军不乱。 他欧信就得亲自领兵去。 一旦他走了,林灏这条线就断了! 他娘的! 做事咋这么难呢! 一步一个坎儿,该如何蹚过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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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 第222章 改变历史,重建邺城和晋阳,热河简称赵! “大人,有船支靠岸!” 就在犹豫的时候,有兵卒小跑进来禀报。 “可是海盗来了?”赵英皱眉,计划里没有这一条啊。 欧信走出大帐,跑到礁石上眺望,船支上有人挥舞着靠岸的旗语,是大明的龙旗! 他立刻让人打旗语,准许船舶靠岸。 赵英和林灏也走出来,看见龙旗,脸色微变。 对视一眼,均看到无奈。 很快,船舶靠岸,朱永撩开官袍,走下船支,迎风猎猎而来,拱手道:“本官乃广东副总兵朱永!” “可是抚宁伯?” 朱永是从二品副总兵,欧信是正三品参将,官职高欧信一头。 他笑着颔首:“正是本官。” “标下欧信参见抚宁伯!”欧信态度恭谨。 “你我同僚,无须多礼,先说正事。”朱永雷厉风行。 在海边呆了几个月,他人晒黑了。 看着广西诸将大放异彩,被皇帝连连下圣旨表彰,他嫉妒啊。 此刻,被刘震海派来,辅佐欧信。 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欧信不过一卫指挥使,如今却高居三品参将之位,封爵指日可待。 比官职还是爵位,他都比欧信还高,刘震海却让他辅佐欧信,说这是皇命。 可见欧信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呀。 朱永被迎进了大帐。 欧信也怪,不愿意住房子,喜欢住大帐。 他把情况跟朱永说了一下。 “海陵岛的海盗?可是林杰?”朱永在练海军,但他是旱鸭子,不懂水战啊,何况海战呢? “正是林杰!” 欧信看了眼林灏,咬牙道:“大人,能否请大人率兵绞杀海盗,卑职还有事没做完!” 没等朱永回答,林灏却道:“阳江危在旦夕,当派人急救啊!” “林知府,您不疼了?” 欧信面色一沉:“抚宁伯亲去,什么海盗平定不了?” “还有你,赵英!” “若阳江被打破,你的乌纱帽照样保不住!” 朱永微微皱眉,对欧信的咄咄逼人态度略有不满。 主要是他不会水战。 虽然率领三千水师,但都没打过正经的水战。 他也心慌啊。 “抚宁伯,海盗已经上岸,标下会派三万土兵助阵。” 欧信冲着帐外吼道:“仲阿思、侬智高、岑斗容,进来!” “此三将,虽是土人,但作战勇猛。” “由您亲率,必能平定海盗掠边!” 他现在不得不信任朱永。 三个腰间别着刀的大汉进来,单膝跪地。 朱永有自知之明,广西土兵在欧信手中是绵羊,到了他手中,可能就是猛虎,说不定会反咬一口。 “大人放心,此三人已得官身,不敢造次。” 欧信看穿朱永的担忧。 “好,本官就亲率大军去会一会这个海盗!”朱永还真不怕打仗。 他是有帅才的。 所以皇帝才网开一面,让他活着。 海盗上了陆地,若是还都吃不掉的话,他可就是废物了。 他对战功也渴望啊,想在皇帝面前证明自己。 欧信附耳低语几句,朱永目光一闪,轻轻点头。 然后带着赵英出兵。 林灏想走,但没人理他。 他蠕了蠕唇,忽然想起赵英的话,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我死了,伱欧信也别想好! “抚宁伯,欧信伙同和维,污蔑我林灏,密谋造反,我手中有证据……” 嘭! 话没喊完,林灏一头撞在木椅的手扶把尖儿上。 戳进眼眶,鲜血迸溅。 朱永刚出去,就听见林灏的惨呼,进帐就看见林灏倒在地上,死状惨烈。 “府尊,府尊大人!”赵英很会演戏,抱住林灏哭嚎。 帮着把林灏没说出来的话补全。 没说欧信造反,只说欧信折磨林灏,不知是什么原因。 朱永看过来。 “大人,海盗掠边,乃国之大事,一旦中枢追究起来,咱们谁都逃不过惩处。” 欧信拱手道:“我欧信跑不了,先以大事为重!” 朱永还要问,转念一想,欧信说的对,而且刘震海让他听命于欧信。 他拉不下脸面来,也没告诉欧信,干脆就借坡下驴。 也不再追问。 这让赵英十分错愕。 看着朱永率军而去,欧信一巴掌捶在木椅上:“三番五次中了圈套,老子真他娘的蠢到家了!” 林灏和赵英这么一闹。 朱永肯定会怀疑他,本就势单力孤的他,此刻更陷入绝境。 让人把尸体抬出去,他气恼地坐在椅子上,斗心眼实在太难了,不如打一仗爽快。 等等。 林灏为什么忽然变了的呢? 他接触过谁吗? 欧信反复复盘,是从林灏忽然污蔑和维开始的。 他走出大帐,海平面的晚霞灿烂。 庄芳挂在木杆子上,迎风摆动。 已经没气儿了。 不是他,能是谁呢? 想不通啊。 欧信不思考他,而是打算按名单抓人。 林灏口中,整个广东官场,就没一个好的,虽然有污蔑的可能性,但必须要抓起来严审。 还没办事,他就感受到了巨大的阻力。 他毕竟是将军,只会打仗,这种事该厂卫来办的。 此刻只能硬着头皮硬上。 先抓,再审! 再禀报圣上,请厂卫来办案。 而在京师,毛衣在民间快速传播。 羊毛价格水涨船高。 因为供货困难,导致毛衣价格居高不下。 朱祁钰不止没干涉。 所有厂卫审查后的商贾,都被送了张毛纺厂牌照。 持此牌照,可在全国各地开一家毛纺厂,免一年商税。 算是补偿。 这就导致了毛纺厂雨后春笋般开起来。 朱祁钰还让皇家商行公布纺织毛线的工序,让所有毛纺厂都学会。 京师地价高、人力贵,又有皇帝这只大老虎,鬼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割一刀。 所以,他们看中了天津三卫。 天津三卫设在三角淀岸旁,原直沽。 之所以选择此地,一是此地近海,万一北方来敌,可以随时装载上船就往南方跑。 二来是距离京师近,能在京师做生意,还免于被皇帝收割。 三来,则是靠海的地方,方便运输,降低运输成本,至于海盗嘛,懂得都懂。 大批商贾挤到天津三卫办厂。 朱祁钰干脆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把直沽、大沽、北塘,卫河沿线的所有土地全都划给天津。 撤天津三卫,改为天津卫,简称天津。 天津三卫移一卫屯守大沽,在大沽修建炮台,防范倭寇。 “陛下,为何要设天津?” 养心殿里,喝茶的胡濙觉得多此一举。 “老太傅,您发现没有,近来京师空间逼仄,夜间空气污秽,黑烟滚滚。” “再拥挤下去,整个京师怕是要爆炸呀。” 朱祁钰苦笑:“说到底,都是朕的错。” “强迁天下商贾,强迁诸王及其姻亲,强迁江南文人入京,又征召民夫修缮紫禁城。” “导致京师人口高达四百多万!” “先不说粮食,就说柴火都不够烧啊。” “不知道今年要冻死多少人。” 朱祁钰叹了口气:“朕做事太急了,才有此祸啊。” 胡濙跪在地上:“陛下所行所作,皆是为国为民,不曾有半分私心,您圣神文武,上天必受感化,求陛下万莫自责。” “当初老太傅就劝朕,是朕着急了呀。” 朱祁钰让他起来,苦笑道:“所以,朕要在天津,再设一大城,分担京师压力。” 胡濙看着地图:“为何选天津呢?天津距离京师太远,又靠海,很难发展起来的。” 为难大明的除了北方胡虏,还有倭寇、海盗。 海边是非常不太平的。 朱祁钰站起来,指着京师、香河、武清、东安。 “您看,朕打算沿线建一批大城。” “发展商业。” “这样一来,京师就和天津连成一条线了。” 朱祁钰笑道:“等靖清海盗,朕就重新用海运从南方运粮,而天津,就成为最重要的一环。” “这样一来,运河的压力减轻,海运河运并用,就不必年年耗费巨资,梳理运河了。” “也是这些商贾跑去了天津,不然朕也不会匆匆建天津的。” 王竑也站起来,站在地图前,指着大沽:“若发展天津,必在大沽和北塘设下炮台,防备海盗。” “天津三卫,您可移两卫,填充大沽和北塘。” “留下一卫,屯守天津即可。” “还要练水军,起码不让倭寇上岸造次。” 朱祁钰颔首:“就依王爱卿之言。” “诸卿,李秉和陈泰给朕一个大惊喜啊。” 他让冯孝把奏章拿来,给重臣们看看。 今天外面下了一场冻雨,到中午了,雨还没停。 就取消了早朝,在养心殿奏事。 于谦生病了,今天没来。 养心殿里很暖和,火炭烧着,都穿着毛衣毛裤,手里捧着热茶,暖洋洋的。 胡濙看完后,逐一传阅。 “陛下,这石灰咱们一直在用呀,有什么特殊之处吗?”胡濙诧异道。 陈泰这位建城高手,又改良了古代水泥。 其实,初代水泥,早就在明初就广为使用了,明朝修建城池、长城,都用石灰弥缝。 洪武朝用石灰、秫粥增加城砖和条石之间的凝固度。 “老太傅,您仔细看看。” 朱祁钰笑道:“因为夫役陆陆续续返乡,城池暂停修建,陈泰闲来无事的时候,就琢磨这石灰配方。” 陈泰用黏土和煤渣、陶土碎片等等,配以生石灰,调制成糊状。 再用火炕烘干,碾磨成粉。 石灰粉就制成了。 但这样的石灰粉凝固过快,他就加入糯米和石膏粉,延缓凝固速度。 新一代石灰粉就制成了。 可以算是水泥,但不是工业水泥。 只能是原始版的。 “这个陈泰倒是有才华。”王竑赞叹道。 “传旨,陈泰制作石灰粉有功,赐铜符一枚,表彰嘉奖,令其再接再厉。” 朱祁钰破例赏了一道铜符。 胡濙却道:“陛下,是否恩赏过重?” “千金买马骨!” 朱祁钰道:“而且,建城、修路是重中之重,大明想永远控制漠北,就一定要控制好道路。” “陛下所言甚是。” 胡濙轻轻点头:“但这种石灰粉造价甚高,只能用于弥缝,不能修路,太贵了,负担不起呀。” “老太傅莫急,经验是要慢慢积攒的,过些年自然会厚积薄发。” 说到这里。 朱祁钰站起来,走到地图前:“诸卿,很多古城都消失了呀!” “曾几何时,代表着华夏辉煌历史的城池,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了!” “朕每每看地图时,都觉得十分可惜。” “你们看,这里是丰宁,这里是承德,这里设赤峰。” “朕打算在赤峰往北。” “几条河交汇的地方,重建邺城!” “邺城乃是齐桓公初建,三国故地,六朝古都,却毁于隋文帝之手。” “历史原因朕也不想多说了。” “原址没必要再建,图耗民力,没有意义。” “朕打算在此地,兴建邺城,在此重建邺都,再现曹魏繁华!” 他选的地方是赤峰往北。 过了翁牛特旗,叫扎鲁特右旗的地方。 “陛下,在如此荒凉地方重建邺城?” 王竑忍不住了:“邺城乃华夏重镇,却跑到草原上去了,若后人看史书时,岂不造成混乱?” “曹魏建都于草原上?” “那曹魏是汉族呢?还是草原民族?” “华夏历史究竟发源在哪呢?” 这话让人啼笑皆非。 却是严肃历史问题。 尤其是发源问题,绝不能跑去草原,因为汉人的根儿是汉地,兼容并蓄,也是融别的民族,自己终究是有根儿的。 朝臣皆颔首,认为历史不能随意扭曲,这会造成后人看史书时,对不上号,产生错乱。 一旦邺城建在扎鲁特,那么齐桓公时期就统治了草原? 袁绍盘踞在草原上? 曹操选草原建都?难道因为曹操住不惯中原房子? 后人看完,岂不要骂娘? 朱祁钰忍俊不禁:“王卿,莫急。” “可令人去寻访原邺城遗址,立下石碑,阐明原因即可。” “朕之所以重建邺城。” “因为邺城是六朝古都,这个名字就流淌着华夏血脉,朕不容许宝珠蒙尘。” “朕要统治草原,就要消弭掉成吉思汗给草原带来的一切东西,让其彻底消失。” “否则,草原永远不是朕的,永远不是汉人的。” “全部都要改成汉名!” “你们说说,想威震整个草原,哪个城池的名字能做到呢?” “只有六朝古都的邺城,才有这个资格!” “你们看朕选的地方,这里水网密集,是重要的交通枢纽。” “控制住此地,东面可控东北;” “又是制高点,可控热河;” “北面又能协防汉州都司,天选之地。” 朱祁钰表情认真。 中原消失的城市,他要在天下重建起来。 “朕还在想,各省都有古称呼,如齐鲁大地,燕赵之地,只要一说,我华夏人就知道是此地,可谓是源远流长。” “而热河新建,却没有简称,更稀缺历史。” “既然邺都重建,那么就将此地设为‘赵’!” “北直隶是燕,那么热河就是赵。” “燕赵之地,说的就是北直隶加上热河。” “既然是赵地,就把此县命名为中牟(阿鲁科尔沁旗);” “此地为郾城(巴林),此地为飞廉(翁牛特旗);” “此地为恶来(克什克腾旗),此地为蜚廉(敖汉旗);” “此地为御戎(奈曼旗),此地为武遂(库伦旗),此地为方城(朝阳市)……” 朱祁钰这是用人名和古地名,混合着用,用得不伦不类。 朝臣狂翻白眼,您这起名也挺随意呀。 直接用古人名字,您礼貌吗? 胡濙有点听不下去了:“陛下,老臣回去好好阅读赵国历史,名字先别这么鲁莽的定下,好吗?” 您这也太随便了。 您还骂前人命名地名时候随便,您也没好到哪里去。 朱祁钰赧然,也不犟:“老太傅,就交给您了,尽量多用古地名,古人名。” 胡濙翻个白眼,您太离谱了,把赵国支去草原了。 是不是要把魏国也送去草原呢? 求求您,别祸害春秋战国了行吗! 那是我汉人的根儿啊! 朱祁钰意犹未尽:“这汉州都司,朕要好好起名字,战国时的魏国好呢,还是曹魏好呢?还是用北魏呢?” “魏实在太多了,难道要拆分成东西南北魏?哈哈!” 华夏历史真的太让人喜欢了。 哪个地方,都有好多地名,里面总有一个非常好听的。 胡濙手中的茶汤撒了:“陛下,交给老臣,交给老臣。” 王竑拍拍胸口,虚惊一场,您这起名能力,服了。 求求了,以后别用了。 “邺城不但要建,还要大建!” 朱祁钰高声道:“等邺都建好,热河治所改为邺都,再挑最高的一座山,改为赵山,找一条水,改为赵水。” “热河就有三府了,丰宁府、承德府、邺都府。” “宣镇外,朕打算再建一大城,为晋阳!” “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晋阳城,原本就是赵国的都城。” “正好热河再加一府,为晋阳府。” “地方朕还没选好。” “四府合称热河,为赵地。” 朱祁钰摩挲着地图。 他太爱这张疆域图了。 这是汉人的江山,不容改变的江山啊! 若遍地是汉名,都是古名,叫起来才舒服呀。 朱祁钰缓缓道:“等未来热河完成初建后,朕会将宣镇移入热河……” 他下意识说出了真心话,赶紧回头看朝臣。 见他们苦思冥想,没注意到他的话。 才松了口气。 朝臣却在琢磨,皇帝用邺都,是否有立第三京师之嫌呢? “宋太宗这个狗王八!” “自己打不过人家,就焚毁了晋阳城!” “好在太祖皇帝英明,没供奉他的狗派位!” “要是供奉了,朕直接把他踢出去!” “狗东西!” “不当人子的狗东西!” 朱祁钰最讨厌这位驴车漂移的战神,他和朱祁镇一路货色,还不如朱祁镇呢。 太祖皇帝更牛,只供奉十位皇帝。 十位俱是我华夏人杰! 可见太祖皇帝眼光之高。 “陛下切莫动气,既然晋阳城已经焚毁几百年,您生气也只是伤害自己,不如咱们重建晋阳城便是。” 胡濙劝慰道。 “宋太宗的陵寝可有人守护?”朱祁钰提起来就生气。 “回陛下,毕竟是前朝皇帝,又是我汉人皇帝,自然是守护的。”王竑苦笑。 这是皇帝之间的事,他们哪敢置喙。 “推平了!” “狗都不如的皇帝!” “留着作甚?” 朱祁钰目光森然:“弱宋弱宋,有资格承受香火吗?” “整个弱宋,也就宋太祖一位人杰,其他皇帝,都是屎!连屎都不如!” 朝臣慢慢站起来,跪在地上。 胡濙苦笑道:“陛下,何必和先人置气?如今已经是大明了,不必纠结前朝旧事了。” “老太傅说得对。” “罢了,不提这个狗东西!” “诸卿好好思量,赵国的古地名,消失的地名,都可以找出来用。” “新城没有历史,咱们就给他们编造历史出来。” 朱祁钰看向起居郎:“起居郎,过来!” 在养心殿角落的起居郎爬过来:“陛下。” “你是史官,可知如何编造历史?”朱祁钰问。 起居郎叫车述,侍奉皇帝八年了。 苦笑道:“陛下,如何编造历史呀?对照原有历史,一看便知呀,总不能把原历史焚毁了吧?” “那绝对不行!”胡濙疾声道。 朝臣都站起来。 可不能毁了历史啊。 “自然是不能毁掉历史的,只是创造出一些历史,比如李牧,李牧北击匈奴吧?” “只要改变一下地名,那么热河,就是汉地,因为这是春秋时期的故地,是我汉人祖地。” 皇帝的意思是,把天下都装进先秦里。 用先秦的故事,替换掉原有历史。 “那、那我汉人的血统岂不断了?”起居郎难以理解皇帝的脑洞。 “断个屁!” 朱祁钰想抽他:“老太傅,您去召集一批善于修史的官员、文人,年后就开始编纂热河的历史。” “朕要让赵国的历史,出现在热河,还不能断了我华夏文明。” “只需要告诉后人,热河是我汉人故地,在热河生活的人,都是我汉人后代。” 胡濙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盈盈跪下:“老臣遵旨。” 车述则满脸懵,您多此一举为了什么呀? 再说了,您修改汉史,也得修改匈奴、突厥,甚至蒙古的历史,不然不统一呀。 一处错了,就是处处错。 全是漏洞的。 “你是不是傻啊!” 朱祁钰真想抽他:“匈奴、突厥、蒙古有历史吗?他们会修史吗?蠢货!你见过哪个胡人修史了?” “修史的胡人,都被汉化了!” “枉你读了那么多书!” “这点常识都不知道?” “蠢货!” “滚滚滚!” 朱祁钰懒得跟他废话,转过头看向胡濙:“老太傅,朕苦心造诣找地名,修改历史,为了什么呀?” “为的就是让此地彻底汉化。” “只有有了历史,才能让人彻底归心啊。” “新移民过去的人,才能有了根儿。” 胡濙跪在地上:“老臣懂陛下的苦心,但陛下操之过急了。” “按照您的规划,热河建城四府,起码需要三年时间。” “再移民填充,需要十年啊。” “等人心彻底安稳下来,恐怕要三十年。” “到时候,无论叫什么名字,他们都是汉人了。” 朱祁钰却不赞同:“老太傅,汉人的归属感,来自方方面面,文字、城池名字、人的名字是最重要的部分。” “您不能只考虑眼前。” “等朕没了,也许大明会再次走下坡路。” “等大明不再辉煌时。” “那些和我们长得不一样、说话不一样、甚至地名都是人家的古名的人呢,会不会闹着造反呢?” “大明疆域如此辽阔,一旦造反,就是四分五裂的局面。” “朕不敢想啊。” “苦心造诣,打下来的疆域,最后分崩离析。” 朱祁钰想的更远。 因为他看到了! 若人全是汉名,若全说汉话,会有造反的一天吗? 不会的,因为他们会彻底认同华夏文明。 会遵从皇帝。 哪怕是造反,那也是窝里反,最后还是汉人做皇帝,不会出现其他异族的! 胡濙叩拜:“老臣受教,是老臣目光短浅了,修县史、改汉名是重中之重,老臣必不负陛下厚望。” “快起来。” 朱祁钰又道:“城池有了汉名,有了历史,才会有归属感。” “那些归化的蒙人,也是同理。” “只有他们改了汉名,说了汉话,忘记了他们的语言和历史,才会彻底成为咱们的人。” “怀柔、归化,彻底将异族之地吞并为我汉人之地,是漫长的过程,朕不着急,你们也不要着急。” “咱们君臣合力,换万世太平。” 朝臣全都跪下,贺万岁。 “各地煤矿已经开始采煤了吧?” “不止要供应京畿,整个北方都要供应上去。” “今年最好不要冻死人了。” “皇家商行已经赶制出一批毛衣来。” “朕打算先给廷益之战的兵卒送去毛衣,他们是有大功的,优先给他们保暖。” “争取在过年之前,北方的兵卒,人手一件毛衣。” 朱祁钰没做到每人一件棉衣。 那就送毛衣吧。 “陛下厚待兵卒拳拳之心,北方兵卒必然感激涕零!”王竑拍马屁。 朱祁钰笑道:“年前先发北方兵卒的,年后就发南方兵卒的,朕这个皇帝,要做到公平啊。” “争取人手一件。” “这天一天比一天冷了,毛衣怕是也不顶用了。” 胡濙叹了口气:“是呀,天冷了,不好熬啊。” “倒也无妨,今年有毛衣取暖,应该比每年好过一点。”王竑道。 “王阁老,您发现没有,今年的深秋比去年的深秋还要冷。”胡濙有老寒腿,比其他人敏感。 王竑和王复对视一眼,都没感受到。 “老朽这条腿呀,可灵了。”胡濙苦笑着垂垂大腿。 朱祁钰这才知道,胡濙有老寒腿。 转瞬意识到,朝臣年龄都很大了,京师的冬天也是难熬的,还有什么衣服能保暖呢? 对了! 羽绒服呀! 古代是没有羽绒服的,也没有用鸭绒、鹅绒制成羽绒服来保暖。 “之前陛下所虑甚是,这天气确实一年比一年冷了。” 胡濙苦笑道:“您开辟南方,缓解北方压力,是非常正确的。” “承蒙老太傅夸赞。” 朱祁钰站起来:“今年冬天不好熬啊,京师人口众多,粮食消耗量巨大,治安也是个大问题。” “朕打算令巡捕营扩充人手,维系京师治安。” 朝臣一愣,皇帝还要扩充厂卫? “就算是移民也得等过了年呀。” 人不移走,京师负担不起这么多人口,早晚要出事。 正说着呢。 有小太监快步跑过来,打开门没掀开帘子,跪在地上:“皇爷,江西急报!” “进来!” 有太监挑开帘子,一股凉风灌进养心殿。 好在大殿宽敞,凉气冲不到朱祁钰。 冯孝接过奏章,放在腋下捂了捂,才跪下呈上来。 打开奏章,朱祁钰快速翻阅。 “金忠有心了。” 他递给胡濙。 胡濙看完,脸上露出惊容:“合计七千万两?江西哪来这么多银子啊?” 胡家抄出来的钱,大大出乎朝臣的预料。 实在太多了。 旋即就是喜笑颜开,这么多钱,该怎么分呀! 明年可就要过一个宽松年喽。 “不过冰山一角罢了。” “再查下去,估计得上亿两。” 朱祁钰脸上露出笑容:“好事呀,朕正愁没钱用呢。” “大建天下,这不就有钱了嘛。” 朝臣不寒而栗。 皇帝露出这个笑容,不知道有谁要遭殃。 “陛下,成国公押解银子,分批次送入京师,路上不会太平啊。”王竑担心。 “引蛇出洞罢了。” “金忠有杨信、朱仪、张善辅佐,这点事要是办不好,就回京养老算了。” “还有马瑾呢,凭江西那些狗屁士绅,能翻起什么风浪?” 朱祁钰冷笑道:“江西不必中枢担心。” “回程时,该带什么回江西呢?” 朝臣一愣:“陛下,您不会想趁机移民吧?” “还是王卿知朕心啊。” 朱祁钰笑道:“京畿压力这么大,留些废物在京师干什么?两湖、两广都缺人。” “干脆,全都移过去,缓解漕运压力。” “咱们这边下雪了,人家还过夏天呢。” 能移民的,就是宗室了。 胡濙短暂思索后,立刻跪下:“陛下,绝不能令宗室填充两湖,更不能去两广。” “为何?”朱祁钰皱眉。 “陛下,两湖自古便是粮食重地,我朝因为叛乱不断,导致两湖荒废。” “如今两湖已经再现生机。” “等个十年,两湖就是大粮仓。” “那些宗室虽然被革除了,但也是姓朱的。” “万一有人起了歹心,可就不好制了。” 胡濙担心,南北分裂。 一旦占据两湖,以两广为基本,以江西为缓冲,这就是形胜之地,称王称霸的根基。 “若令其改姓呢?”朱祁钰也不能贸然。 “怕是不行呀陛下,毕竟是留着太祖皇帝的血啊,您若强令改姓,怕是会令宗室震荡,得不偿失。”胡濙反对。 王竑等人也跟着附和。 都认为不妥。 “那空船回去可就太浪费了。” 京畿的百姓不能轻易动。 人家又没犯罪,家里有吃有喝的,凭什么去两湖受苦啊? 民夫已经陆陆续续返乡途中,也不能动。 还得派兵保护其回乡呢。 “陛下,落雪后羊肥了,到了宰杀的时候。” 王复笑道:“国朝俘获那么多羊,不如趁此良机,运去江西,或赏或卖,能赚一笔。” “王阁老,一匹羊值几个钱?船支来回航行的费用多少啊?完全亏本嘛。”白圭反驳。 王复却笑道:“草原上的羊在京师不值钱,可到了南方就值钱了呀。” “不止可以卖去江西,还能卖去四川,去云贵,去两广呢!” “路上还有两湖。” “都是缺羊的,肯定能卖上高价。” 白圭一听,还挺有道理。 吃羊肉,谁能不喜欢呢。 “嗯,如果是空船的话,就运羊吧。” 朱祁钰还是想运人过去:“老太傅,宗室就迁去湖北,不行吗?” “老臣认为不行!” 胡濙十分坚定。 “入京还有一段日子,到时候再议吧。” 又谈论了几件事后,就打发走了。 “冯孝,宫中可有鸭子和鹅?”朱祁钰问。 “回皇爷,宫中不养这些的,您怎么问这些东西?” “朕想做一件衣服。”朱祁钰卖个关子。 冯孝满脸懵,鸭子和大鹅能制什么衣服? “皇爷,京师很多农户都养鸭子的,奴婢打发人出宫采买便是。”冯孝以为皇帝要用上千只呢。 “尚食局不用鸭子吗?” “用呀!” “去把鸭毛拿来,再去找几个会养鸭子的人入宫,朕有事问。” 打发走冯孝。 朱祁钰活动一下,便开始处置奏章。 四平城已经落雪了。 不得不停工。 开始遣返民夫。 民间已经开始收秋赋了。 但因为今年多地受灾,朱祁钰开始思量,哪些地方要减免秋赋。 他已经让内阁进行统计了。 看了一个多时辰。 站起来活动筋骨的时候,发现董赐侯在门口,让他进来。 “怎么不去偏殿等着?”朱祁钰让他烤烤火。 董赐身上被冻雨打湿了。 跪在火前,小心翼翼道:“皇爷,奴婢刚来,听太监说您正在处置奏章,便不敢打扰您。” “找个方巾,给他擦擦。” 朱祁钰道:“下次去偏殿候着,不要冻坏了身子,要爱惜自己。” “奴婢谢皇爷关怀。”董赐哽咽道。 “起来吧,离火盆近点。” 朱祁钰坐在椅子上:“进献这毛衣,你是有大功的,做的非常好。” “承蒙皇爷夸奖。” 董赐切入正题:“皇爷,您让奴婢公开了织法、秘方,如今这毛纺厂是京师最赚钱的买卖……” “说事,别兜圈子。”朱祁钰呵斥道。 “您说过所有厂子用奴婢的秘方,都要付专利费的。” 董赐跪下说:“但最近几家毛纺厂,不愿意付给奴婢专利费,说他们没有用奴婢的专利。” “可奴婢看了他们的毛衣,用的就是皇家商行的专利,不会有错的!” 这么快就有盗版了? 还当着正版的面搞盗版? 朱祁钰冷笑:“是谁?说名字!” “皇爷,是郑王。” 难怪董赐没去礼部呢,而是来宫里诉苦。 “郑王?” 朱祁钰目光幽幽:“他很缺钱吗?” “回皇爷,奴婢不知道,奴婢最近忙得不行,几千架织机,昼夜不停的干,就想完成皇爷交代给奴婢的任务。” 董赐卖惨,他是懂人情世故的。 “起来吧,朕会让人查查的。” 朱祁钰没想到,第一个蹦出来的是郑王。 他哪来的底气呢? “奴婢谢皇爷!” 董赐又问:“皇爷,若奴婢改良了织机,也能纳入新的专利吗?” “当然可以,无论你改良了什么,只要你去专利局注册,就有了你的专利。” “不管谁侵权,礼部自然会责问的。” “当然了,注册专利也是要花钱的,流程你该懂。” 朱祁钰都没想到。 专利局一出现,天下很多商贾抢着去注册专利,想吃专利费。 专利局竟然快速盈利。 随之而来的,则是各种麻烦。 专利局直接向刑部递交状纸,刑部自然会管的。 这也是设立专利局的初心。 “你又改良了织机?”朱祁钰没发现啊,董赐竟这么有经商天赋? 董赐不好意思地笑道:“就是提高了效率,毕竟您给的时间紧任务重,奴婢想完成,只能另辟蹊径。” “好,董赐,只要你能完成任务,过年时,朕赐你个好玩意!” 正说着呢。 冯孝从宫外招养殖户入宫。 刚挑开帘子,就看见董赐在殿里,脸上露出笑容。 董赐很懂事,有新颜色的毛衣,都会送他一件,尝尝鲜。 差一百字,明天补一千字! (本章完) ------------ 第223章 名单里的秘密,先帝的死因! 原来,从永乐朝开始,京师就有了养鸭子的传统。 京师的鸭子全身羽毛洁白无瑕,叫白河鸭,或叫蒲鸭。 正统朝曾在玉泉山散养白河鸭,还独创了填鸭之法。 所谓填鸭,就是把粥状饲料用手工填入鸭食道内,快速催肥鸭子的办法。 但到了景泰朝,因为饲养价格高,又脏又臭,原主不喜欢吃鸭肉,所以就不再玉泉山养殖了。 “你可知鸭绒?”朱祁钰问那养殖户。 养殖户这辈子连知府都没见过,第一次见到皇帝,紧张可想而知: “回、回皇爷,鸭毛中最精华的就是鸭绒。” “用来做衣服的。” 朱祁钰诧异,难道羽绒服早就有了吗? “如何做衣服?你跟朕说说,不要害怕,就是说说家常。”朱祁钰安抚他。 他支支吾吾说不明白。 另一个养殖户说:“皇爷,羽毛都卖给大户人家的。” “听说是用来做衣服和被子。” “小的家中贫困也用不起呀,也不知道是怎么做成衣服的!” 冯孝却知道,就是用鸭毛做的白色羽衣,有些贵人是穿的。 鸭绒则挑出来,做成一副被子,或做成褥子。 鸭绒褥子比较常见。 朱祁钰心里有谱了。 给两个养殖户一两银子当做赏赐,就打发他们两个出宫。 “冯孝,去针工局,挑两个手巧的绣娘,宣过来。” 朱祁钰又道:“对了,让尚食局挑出几斤鸭绒出来,朕要用。” “奴婢遵旨!” 冯孝立刻去办。 朱祁钰则看着董赐说:“天快黑了,陪朕吃完晚饭再出宫。” “奴婢谢皇爷恩典!”董赐跪下谢恩。 “你说,让国人穿如毛衣般的短衣,如何?”朱祁钰忽然问。 “啊?” 董赐吃了一惊:“皇爷,毛衣虽短,但是内衣,不露出来的,若都穿短衣,岂不成了胡人?” 难怪明朝没有羽绒服呢。 羽绒服特别长的话,羽绒会往下堆,穿几次就都掉下面去了。 而且,钻毛问题特别严重,很难解决。 “其实毛衣可以更短一点,护住前胸即可,给兵卒织的话,可以没有袖子,方便操练。” 朱祁钰脑洞大开。 “皇爷,您感觉到没有,毛衣穿几天,就变得特别硬,特别扎。”董赐小声道。 因为不能软化。 朱祁钰却没感觉到:“冯孝,朕有几件毛衣?” “回皇爷,您一共有六件,被洗坏了一件,已经补上了。” 冯孝回禀:“您每天换一件,换下来的都要清洗。” 所以朱祁钰感受不到。 “董公公说得没错。” “毛衣穿两天便扎得慌。” “清洗需要很小心,否则就会洗坏。” “奴婢的一件浣衣局洗后袖子断了。” “还有一件穿着时候没问题,结果走路的时候,忽然就开线了,害得奴婢闹了个笑话。” 冯孝笑着说。 就是说,毛衣是消耗品,造价可就提高了。 “技术需要进步啊,何时大明的毛衣能和丝绸一样,有口皆碑,畅销全天下,才证明毛衣成功了!” 说话间,尚功局司制引领着四个针工局女工进殿。 “朕打算做一件羽绒服,用鸭绒填充,能做吗?”朱祁钰直接问。 “回皇爷,能做的。”司制刘氏是女工出身,心灵手巧,才一步步爬到了尚功局的位置。 宫中大部分宫女被放出去,她却被特意留下,因为她一手极为漂亮的针线活,宫中无出其右。 朱祁钰走到案前,提笔画了个衣服样子。 短衣,贴身式的。 “以前有做过这种羽绒服吗?”朱祁钰问。 “回皇爷,奴婢小时候见过母亲做过。” “但这种衣服不经穿,稍微一动弹,就会开线、断线,羽绒就会钻出来,很是浪费。” “又不易清洗,浑身鼓鼓囊囊的,很不美观。” “所以,民间皆将其卖掉,赚些钱买匹布制衣才好,所以奴婢母亲便不再做了。” 刘司制没敢说,还有股挥之不去的鸭屎味,贵人是不会穿的。 制成褥子,躺在上面也难受。 就像蹲在鸭圈里一样,味道难以忍受。 朱祁钰笑道:“有困难解决便是,鸭子能扛过冬天,靠的就是这身羽毛,若能它的羽毛为人类所用,百姓的冬天就好熬了。” “皇爷怜悯百姓,乃社稷苍生之福!” 刘司制年过五十了,她宫外没有家,想得个安稳晚年,就得寻个靠山,最好的靠山,不就是皇帝嘛。 “伱尚功局也无甚事要做。” “就由你领着针工局的织工,把这羽绒服制成。” “你说的问题,你来解决。” “制成之后,每人都有大赏,有家人的还可封官,没家人的朕封她们做女官!” 大明越来越冷了。 想继续开拓北方,就需要足够的保暖措施。 而且,鸭子浑身是宝啊,吃虫子,能下蛋,肉好吃,羽毛能制衣。 只要羽绒服能制成,就让百姓家里全养鸭子、大鹅,过几年就都能穿上棉衣服了。 “奴婢为皇爷效命,肝脑涂地,不图回报!”刘司制磕头。 朱祁钰脸色一缓:“朕记得,朕刚入宫时,你就在宫中伺候,入宫多少年了?” “奴婢十二岁入宫,距今已有四十二年了。” 刘司制磕头。 “宫外可有亲人?” “回皇爷,老家有个侄子,前些年总跟奴婢要钱,也不知道孝敬奴婢,近几年便断了联系,至今便没有亲人了。” 朱祁钰颔首:“你把羽绒服研制出来,朕封你命妇,宫中给你养老送终,不让人欺负你。” 这就是刘司制想要的。 她磕头道:“奴婢必为皇爷效死命!” 打发走刘司制。 朱祁钰继续处置奏章,很多地方今年秋收不理想啊。 希望今年没有人饿死。 “皇爷,广东急报!”门外有太监送进奏章来。 朱祁钰接过来一看,是欧信的求救信。 “去把逯杲宣来。” 该让缇骑出京了。 与此同时。 曹吉祥正在审问袁彬。 对朱祁镇忠心的人有很多,但最忠心,只有袁彬。 但朱祁镇对得起所有帮过他的人,唯独对不起袁彬。 也许是因为,袁彬见过他最丑陋的一面。 所以朱祁镇可以给任何人富贵,唯独不给袁彬。 在漠北当俘虏的时候,袁彬一直陪着朱祁镇,照顾他、开导他、还帮他捂脚。 要论忠心,袁彬当属第一。 无出其右。 此刻,他被五花大绑地绑在刑架上,但没什么外伤,只是精神非常差劲。 三天没睡觉了。 “袁百户,最近本督学个好办法。”曹吉祥笑意盈盈。 袁彬撑开眼皮子,面露嗤笑:“不让我睡觉吗?” 曹吉祥本来是漠北王的人。 结果呢? 背叛了漠北王,成为皇帝的狗。 这种人是他袁彬不齿的。 曹吉祥嘿嘿怪笑:“有请袁百户的母亲。” 袁彬的父亲叫袁忠,是锦衣卫校尉,正统四年,其父病重辞职,袁彬袭职。 一个老妇人被押着,慢慢走进来。 袁彬已经三天没睡觉了,猛地看到母亲进来,眼珠子瞪得溜圆:“你要干什么?曹吉祥,你非要做如此下作的事情吗?” “本督哪里下作了?袁百户是不是想多了?”曹吉祥让人端进来一匹木驴。 “曹吉祥,你还是不是人!” 若亲眼看到五旬老母坐在木驴上,他袁彬还有何面目存活? 袁彬玩命挣扎,不停嘶吼:“你要报复我,就冲我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叫一声,就他娘的随你曹吉祥的姓!” 吐沫星子隔着几尺,喷到曹吉祥的脸上。 “本督可没你这么混蛋的儿子!” 曹吉祥怪笑:“才刚开始,你媳妇王氏还没来呢!” 袁彬啊啊啊厉叫。 “哈哈哈!” 曹吉祥得意大笑。 “老太太,请吧。”曹吉祥指了指木驴。 袁彬母亲脸色惨白。 上刑她不怕。 但当着儿子的面,上这种刑罚,她真想一头撞死。 “别想着死,想想你的小孙子,你老袁家就这么一根香火呀,断了可就断子绝孙了。” 曹吉祥拍拍手。 一个营丁拎着个孩子进来。 “啊啊啊!”袁彬母亲撕心裂肺痛哭。 “曹吉祥,槽你娘!”袁彬目眦尽裂,青筋暴流。 “本督的娘已经死了,可你袁彬的娘就在这里呀,若袁百户喜欢这口,那本督也能满足你!” 曹吉祥怪笑。 他就喜欢折磨人。 “啊啊啊!”袁彬怒吼。 “老太太,千万别让本督的人动手,他们都是烂人,什么娘们都喜欢。” 曹吉祥打量一番:“也许,他们也喜欢岁数大的呢?” 袁彬母亲扑倒在地:“儿啊,他们要什么,给他们吧,让他们给咱们娘俩一个痛快吧!” 袁彬怔怔地看着,大脑停摆。 眼泪却止不住地流出来。 他的忠心,在一点点瓦解。 “娘给你磕头了,娘求求你了!”老妇人懂什么忠义呀,她就不想丢人。 若这样死了,去了那边,她也抬不起头的。 民间人都知道,人死的时候什么样,去阴间就是什么样子,死前的记忆还会反复重放。 “娘!” 袁彬真是冤枉。 他能扛过最毒的打,却抗不过朱祁镇的背刺,也扛不住母亲的哭求。 “我说!”袁彬招了。 深夜时,名单送入宫中。 朱祁钰在乾清宫睡觉,毛选侍伴驾。 “陛下,出了何事呀?”毛选侍睁开眼眸。 “无事,你睡吧。” 毛氏是毛胜的孙女,乖巧懂事。 跟着爬起来,伺候皇帝穿衣。 “你继续睡吧,朕过会儿就来。” 朱祁钰亵衣外面罩上常袍。 走去前殿,大殿里烧着炭火,十分暖和。 贺知恩跪在地上:“皇爷,巡捕营急报。” 他身上寒,不敢冲撞了皇爷。 冯孝过来取走密奏,送到朱祁钰手上。 是名单! 朱祁钰瞳孔微缩:“怎么有他?” 石璞! 他竟然是宣宗皇帝埋在朝堂里的暗探,他是宣宗皇帝的人。 最可怕的是,各个王府里都埋了钉子。 这就导致了由各王府卫队组成的镇国军,成了个筛子,什么消息都往出漏! 如果名单在手,他收拾宗室,岂用这么麻烦? “这么多人吗?” 朱祁钰本以为,宣宗皇帝就埋了几个暗探。 可没想到,他在宫里宫外,埋了这么多人,多达三百多人! “难怪朕当了八年皇帝,说被夺门就被夺门。” “这皇宫,这天下,从未被朕掌握过!” “漠北王藏得太深了。” 朱祁钰超级后怕。 幸好他当时够狠够绝,清理皇宫,把所有人全都赶出宫,这才躲过了算计。 那时的皇宫,里里外外,超过上百个探子。 整个皇宫,就是个筛子。 只有死路一条。 他把所有人赶出宫后,局面才逐渐掌握在自己手中。 “冯孝,让许感按着名单去抓,放出去的宫人也都抓回来,严审!” 冯孝看到密密麻麻的人名,被吓到了。 好在这些人,基本上都被放出宫了,宫女被嫁出去了,太监都被打发去南京了。 即便有星星点点在宫中的,也被敢去做粗使活计了。 宣宗皇帝在主要部门,都安插下了钉子。 然后用这些钉子,监听天下。 这份名单,传给了朱祁镇,所以朱祁镇能用这份名单,在南宫照样监听天下,寻觅机会,一举翻盘。 “不对呀,都是官署的人,没有商贾啊。” 朱祁钰皱眉:“让曹吉祥再审,名单不全。” “请老太傅入宫,朕有秘事相商,派撵架去接。” 他也没了困意。 三百多人的名单,还不全呢。 通过这三百多人,不知道还会挖出来多少。 这时,太监符渊来报:“皇爷,毛选侍问您,何时安枕?” “让她先睡吧,朕稍后便去。” 朱祁钰靠着椅背,闭目养神:“把灯吹了,别浪费蜡烛。” “去取一套明纳纱绣云纹护膝,老太傅膝盖不舒服,等他离宫时拿给他。” 冯孝打发人去取。 这时,撵架回来,胡濙在门口咳嗽一声,进了乾清宫,跪在地上行礼。 “深夜叨扰老太傅,实在是有要事相商。” 朱祁钰睁开眼睛:“老太傅,近火盆些,莫要受了伤寒。” “陛下,老臣从外面进殿,身上阴寒,莫要冲撞了陛下,是以老臣在这里即可。” 胡濙恭敬道。 “再搬一盆火炭进来,给老太傅取暖。” 该省的要省,不该省的地方不能节省。 “老臣谢陛下隆恩。” 朱祁钰又慢慢闭上眼睛:“把大殿点亮,然后就都出去吧。” 乾清宫前殿重新灯火辉煌。 伺候的宫人全都退出去。 朱祁钰走过来,把名单递给胡濙。 “这是?”胡濙触目惊心。 “这是先帝留下的暗探名单。” 朱祁钰道:“老太傅,可还记得您和石璞争执的事吗?” “自然是记得的。” 胡濙苦笑:“当时老臣和石尚书在城外安抚民夫,石尚书言语中露怯,老臣稍加试探,便发现其人不对劲。” “奈何当时情况紧急,只能避重就轻。” “陛下为何突然提起此事呢?” 胡濙以为,石璞被赶出京,已经是受了惩罚了。 没必要再追究了。 “您看看名单里有谁。” 胡濙真没细看,细看之后,竟看到石璞的名字。 “石尚书是先帝的人?” 胡濙明白了。 皇帝疑心又起,所以找他密谈。 “以前是先帝的人,现在是漠北王的人。” 难怪京畿云聚百万民夫。 工部竟然不知道呢。 石璞就是在装傻,想火中取栗。 幸好朱祁钰足够警觉,没有被他得逞。 “之前老臣就发现他怪怪的,老臣戳破他时,他反咬老臣一口,把水搅浑,事后又绝口不提,真是大奸似忠啊。” 其实。 胡濙早就复盘过石璞了。 石璞是永乐九年的举人,正统初年被重用的。 这个期间,积累治政经验的同时,也在寻找门路,而宣宗皇帝恰恰是永乐九年被立为太孙的。 很有可能,这枚钉子是太宗皇帝留给宣宗皇帝的。 难怪朱祁镇复辟后,石璞得了句“纯臣”的美誉,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坏了,他去浙江,浙江的暗探就查不出来了!” “浙江没有暗探,整个江南都没有暗探。”朱祁钰道。 “不可能!” 胡濙语气坚决:“宣宗皇帝曾想再下西洋的,不可能……” 他止住话头,因为朱祁钰目光闪烁地看着他。 就知道,你个老东西有秘密! 胡濙叹了口气:“陛下,老臣是臣子,哪敢置喙皇帝呀!” “这只是朕与你之间的私密谈话。”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而已。” “说完了就过去了,朕不会怪罪你的。” 朱祁钰又加了一句:“先帝不会怪你的。” 胡濙叹了口气,知道不说不行了。 退后两步,跪在地上:“陛下,宣德九年,宣宗皇帝想再下西洋的!” “实录为何没记载?”朱祁钰问。 “只是有这个念头。” “一来是船队需要休整;” “二来是洪保和王景弘还没回来。” “需要等他们回来,预计是宣德十年,进行第八次出海。” 胡濙说道。 第八次下西洋? “可宣德十年正月就出事了,天塌了!” 胡濙哽咽道:“此事便就此搁浅,再也无人再提,实录也就没有记载。” “就算先帝驾崩,正统朝照样能下西洋啊,为什么不下呢?”朱祁钰问。 这是逼胡濙做出选择。 “不能下!” “陛下,天下清理干净之前,老臣劝您,打消出海的念头!” “否则老臣也护不住您!” 胡濙交实底了。 果然,跟出海有关系。 难道单纯的因为钱吗? 不。 因为出海损害的是士绅的利益,哪怕士绅跟着船队屁股后赚钱,他们也会坚决反对朝堂出海。 原因很多,归根结底就是:阶层下降。 一来,导致士绅社会地位下降,海商地位提高,地位不保。 二来,市场上钱变多了,士绅手里的钱贬值了。 三来,下西洋皇帝吃独食,渐渐脱离了士绅的掌控,而且士绅会被新崛起的海商阶层取代,会像门阀一样被踢出历史长河。 四来,人心思变,一旦海上容易讨生活,他们家里伺候的家丁丫鬟,就都有了别的心思;甚至种田的佃户,也想去海上讨生活。 五来…… 原因实在太多了,不胜枚举。 所以,准备第八次下西洋的宣宗皇帝暴毙身亡了。 本来掌握天下的宣宗皇帝,不至于如漠北王一样,刚提起下西洋就闹出了土木堡。 还有一层重要原因。 宣德九年九月。 宣宗皇帝巡边回京,认为天下私役甚重,想要彻底整顿军中。 导致勋贵惊惧,抛弃了宣宗皇帝。 皇帝连基本盘都丢了,死得不冤。 而宣宗皇帝把这些密探交给朱祁镇,是不是说明,他已经猜中了结局,所以希望用这些钉子,保护朱祁镇。 那宣宗皇帝亲生母亲,张太皇太后又扮演什么角色呢? 她执政七年,从未提过下西洋。 而勋贵的快速堕落,私役成风; 军队战斗力迅速下降; 文官逐渐掌权; 都是从她执政开始的。 她是意识到宣宗皇帝的错误,开始用放开私役来弥补勋贵吗?也用海上的利益换取文官的妥协吗? 还是说,她根本就是个坏的! “朕有了孩子,却有了致命弱点,对吗?” 朱祁钰慢慢退回椅子上,目光深邃。 “陛下,您做事太直白了,旁人不用猜,就知道您的心思。” 胡濙苦笑:“您心思纯粹,不代表天下人都纯粹。” 想当皇帝,就得比天下人更聪明; 比天下人更阴损; 比天下人更坏,才是好皇帝。 “胡濙,朕装了七年,也想做一个守成之君。” “想快快乐乐地做一个昏君。” “起码让朕享受个几十年吧?” “赵构还享受几十年快乐呢,朕不配吗?” “结果呢?” “朕想做昏君,他们也不同意呀!” “非得让朕死!” “那朕还有什么选择呢?” 不装了,摊牌吧! 朱祁钰缓缓道:“既然朕不管做什么都会死,为什么不轰轰烈烈地去死呢?” “带着他们所有人去死!” 宣宗皇帝的死,让他明白一个道理,必须抓一头,打一头。 绝不能两边全得罪。 他想整饬士绅,就必须抓住武勋的心,同时,还要和文官做妥协。 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 至理名言。 “陛下,您不能总将不吉利的话挂在嘴边。” “风马云车,肃焉徘徊。” “神灵无处不在,您要要多说吉祥的话,神灵听到会生气的。” 胡濙苦笑道:“只要您不开海,就有缓和的余地,不碍事的。” 说白了,勋贵也收了海商的贿赂。 一旦皇帝强行开海。 瞬间就会被勋贵抛弃。 什么军功阶层,全都会背叛皇帝。 朱祁钰就成为孤家寡人了。 也怪七下西洋做得太绝了,不给朝臣、百姓一点甜头,导致朝堂、民间都反对开海。 就算朱祁钰想承诺,谁会信呢? 得慢慢来啊。 “就算想开海,没个十年也做不到啊。” 朱祁钰苦笑:“说这些太早了。” 那您还整饬江西和广东? 这不就是要开海的兆头吗? 胡濙叹了口气,只要没有大建远洋的海船,就是有缓和余地的,应该有的。 一旦兴建海船,士绅和皇帝必有一战,拳拳到肉,必有一方倒下。 “老太傅,您说先帝埋了这么多钉子,为什么还是驾崩了呢?” 这才是朱祁钰最想问的。 宣宗皇帝厂卫抓得这么严,怎么还把自己玩死了呢? 他也大肆组建厂卫。 会不会重蹈覆辙? 胡濙磕个头,回禀道:“陛下,人心难测啊。” 忠心,也是有个度的。 就是说,他既然重用武勋,就要不断让渡利益给武勋,让武勋满意,而不是像之前那样大杀特杀。 “那亲情,也不可信吗?”朱祁钰在问,张太皇太后是暗杀先帝的人吗? 宣宗皇帝可不是朱祁镇。 他掌握着天下,就算士绅极度厌恶他,钉子反叛他,也不可能一招制敌的。 宫里一定有内应,这个内应级别极高,能让宣宗皇帝乖乖听话的那个。 这宫中真有两位,一位是薨逝的张太皇太后,另一位就是圣母皇太后。 前者是获利最大的那个。 陛下,您疯了吧? 张太皇太后是宣宗皇帝亲母啊,虎毒尚且不食子! 胡濙惊得张开了嘴巴,赶紧磕个头:“请陛下切莫他想,宫中风平浪静,没有人敢暗害先帝的!” “风平浪静,先帝却忽然暴毙。” 朱祁钰在掂量,胡濙是不知道呢,还是不敢说呢。 倒是有一个人,能给他答案。 “罢了,不说先帝了。” 胡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也不咳嗽了,风寒被吓好了。 “老太傅,您说这些钉子能为朕效命吗?”朱祁钰问。 “陛下。” “这些人本就该为陛下效命的,只不过他们是被漠北王操纵了而已。” “您只要找到他们,他们必然会乐意为您效命。” 胡濙讨个巧。 这种人,是不能留的。 但他不说。 “可朕不放心呐。” 朱祁钰幽幽道:“罢了,既然老太傅求情,那就严审之后,将这些人组织起来,为朕出使西域吧。” 您才是真狠啊,自己不杀,丢去西域给您卖命,累死他们。 “您认为名单还缺多少?” 胡濙凝眉:“老臣以为,先帝龙驭宾天之前。” “心心念念的一是开海,二是整顿私役。” “所以南浙商贾中必然有钉子,还有就是勋贵府中。” 和朱祁钰猜的差不多。 袁彬够聪明的呀,拿出一部分没用的人。 把重点部分留下来。 而在巡捕营。 曹吉祥双目发赤:“去,把袁彬的母亲提出来!” 袁彬也被提出来:“营督,名单我已经交上去了,我知道的也都说了,您还要干什么呀?” 他三天没睡觉,被丢回囚牢,就睡着了。 当他看见,自己的母亲也被抓出来时,整个人都崩溃了。 “干什么?陪你好好玩玩!” 曹吉祥又被皇帝申斥,心里憋着一股邪火。 袁彬母亲被除了衣衫。 站在袁彬面前。 袁彬闭上眼睛,凄厉惨叫。 老太太想撞墙自杀,却被营丁抓回来,按在木驴上。 “扒开他的眼睛!让他看着!”曹吉祥厉喝。 “你他娘的不是人!不是人!”袁彬眼球充血,眼珠子差点迸出眼眶。 “本督是太监,就是个贱种。” 曹吉祥嘿嘿怪笑:“等你的母亲表演完毕,就轮到你的妻子了,啧啧,你的妻子长得不怎么样,但妾室长得不错嘛。” 袁彬嗷嗷厉啸。 回应他的,是他母亲的惨叫声,和羞辱至极的哭泣声。 “我什么都交上去了,为什么还要如此对我?” 啪! 袁彬话音方落,曹吉祥一鞭子抽在他身上:“还敢胡说?交什么了?” “名单啊!” 啪! 曹吉祥又一鞭子抽过去:“你他娘的还敢骗本督?” 啪啪啪! 他玩命似的抽。 袁彬根本不怕严刑拷打。 “把他妻子拉出来!”曹吉祥怒不可遏。 袁彬却愣住了:“不、不可能的,是在我家地板下三尺的匣子里,上面有个柜,你是不是找错了?找错了?” “本督把你家全都翻遍了,掘地三尺,就找到一个匣子!” 被骗了! 袁彬瞪圆眼睛,被骗了! 他被漠北王给骗了! 漠北王给他的名单,就是有缺的。 原来,他一直都被漠北王利用了,自己却不知道。 袁彬惨笑:“我说,我只有这一份名单,你信吗?” 曹吉祥气疯了:“挑几个脏东西进来,让他们享受享受百户大人的妻子!” 嘭! 却在这一刻,袁彬的母亲趁着营丁松懈时,狠狠撞向了墙壁,头破血流,一命呜呼。 “娘!娘啊!”袁彬嘶吼。 整个人都疯了。 然后崩溃大哭。 袁彬的父亲,袁忠,就是先帝挑好的暗探。 他袁彬从生下来那一刻开始,就注定要效忠于皇帝的,所以漠北王挑了他做护卫的。 从生下来那一刻起,父母就教导他忠君报国,不断灌输。 他做到了。 受了很多很多苦,但他不在乎。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使命。 但,今天,他受到了第二次背刺! 他效忠的那个人,第二次抛弃他了。 第一次抛弃他,他能理解。 但漠北王却给了他一张不全的名单,踢他出来当替死鬼,他根本理解不了。 为什么啊? 在漠北一年,他极尽照顾; 回京六年,他备受屈辱; 他图什么啊? 夺门夜里,他没有参与,所以躲过一劫,但他为了漠北王做了一件又一件惊险的事。 结果,得到了什么? 母亲被蹂躏至死! 妻子还在惨叫。 他也快命丧黄泉了! 这就是他的结局吗? “哈哈哈!” 袁彬惨笑:“为什么?为什么?” 但你能背刺我,能出卖我,但我不能不忠! 他将舌头放在牙齿下,使劲用力。 下辈子,绝不做这样的人…… 啪! 曹吉祥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想死?没那么容易!” “说!真名单在哪?” 曹吉祥不打他,而是让人提他的儿子进来。 “我手里只有这一份名单!”袁彬哭泣。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一个小孩子,亲眼看到自己的母亲被…… 袁彬却被绑着,看着这副惨剧。 这才是人间最残忍的事情。 “真的,真的!” 袁彬哀求:“营督大人,求求您,不要让我儿子看了……太、太残忍了!” “你还知道残忍?” 曹吉祥指着他儿子:“下一个,死的就是他!” 袁彬一儿一女。 他最害怕的是,他那个不满十岁的女儿啊。 她的笑容那般纯真。 “真的,我手里只有一份,没有其他的了!”袁彬想死都不行,只能忍受着这一切。 愤怒在他胸口积蓄。 这种做什么无济于事的无奈感,快要把他点燃了。 而在湖北,孝感。 年富正在此地巡视庄稼收成情况。 两湖都被减免税赋。 但百姓太少,需要大量人口填充。 诸王被强征入京,倒是释放出一批人口来,但远远填不满湖北。 押解银子的船队,需要沿途运送补给。 这点事本来不用年富亲自做的。 但年富收到了朱仪的信,对狼兵很有兴趣。 皇帝昭告天下的圣旨,都收到了,广西土兵被称为狼兵。 船队在沦河与马溪河交汇口的港口停泊。 年富骑马赶到时,天已经擦黑。 朱仪请他登船,双方见礼后。 “押解银两入京,本官不便下船,还请年督抚莫要见怪。”朱仪道。 寒暄一番后。 “成国公,广西有多少人口,湖北都能吃下来。”年富胃口够大的。 湖北连年遭灾,年年叛乱,导致原本富庶的湖北,如今一片荒凉。 “督抚大人,狼兵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朱仪苦笑道:“说不定在湖北下船,会霍乱湖北呢。” “那不怕,咱湖北媳妇长得漂亮、又贤惠能干,娶上一个,保准他们都不想要爹娘了。” 年富哈哈大笑。 来湖北小半年,年富一直在安抚流民。 但湖北匪盗甚多,他手里没足够的兵力,只能一点一点剿,怕是剿十年都剿不完。 所以非常眼馋狼兵。 朱仪忍俊不禁:“陛下既然赐名为狼兵,就是希望他们离开广西,填充各省。” “如今广西平定,方总督也着急把这些烫手山芋送走。” “本官看湖北天气转凉了,若安置人口过多,怕是徒耗钱粮啊。” 年富倒是高看朱仪一眼。 难怪这位能从皇帝屠刀中逃过一命,的确有两把刷子。 “成国公所言甚是。” “那本督抚就跟你直说了,湖北卫所兵实在烂透了,难以为战。” “所以本督抚缺兵,狼兵是最好的选择,足够本督抚平定多如牛毛的土匪了。” 年富很难啊。 朱仪却道:“年督抚可别把狼兵想得太美好,这些兵确实能打仗,但祸害老百姓起来,那是一个比一个狠。” “一旦被中枢知道,怕是您也要吃瓜落儿。” “还是需要有强兵压着,不听话的就直接杀,杀到他们怕了为止。” “否则呀,他们可个个是刺头儿,什么都能干得出来,根本就不是人,都是畜生。” 年富抚须而笑:“谢成国公提醒。” 朱仪才想起来,皇帝能把一省交给年富,说明此人是极具才能的,这点小事人家会不懂? “倒是本官班门弄斧了。” “哈哈哈,成国公好心提醒本督抚,本督抚自然领情的。” 年富心情不错,提议小酌一杯。 朱仪也馋酒了,军中不许饮酒,他很久没喝了。 “押运银两极为重要,不敢饮酒啊,还请年督抚见谅。”朱仪拱手笑道。 “可惜了。” 年富问:“这船上可有一万人?” “有的。” “等成国公回程时,能否将这一万人留下大部分人给湖北?事后必有重谢。” 年富是真缺人啊。 看见个人,眼珠子都发蓝。 “重谢不敢当,请年督抚上书给陛下,陛下允诺即可。”朱仪不担心年富镇不住这些土人。 “成国公爽快!” 年富喜笑颜开,心里盘算着,有了七八千狼兵,再从卫所兵里优中选优,凑齐一万两千人。 就能把城池附近的山头先剿了,明年再剿偏远的。 最多两年,湖北就没有匪类了。 把这些匪类变成农户,湖北也就安定下来了。 正聊着呢。 有传令兵匆匆进来:“大人,江上好像有江匪!” 朱仪登时皱眉:“可看清楚了?” “天黑了,看不太清楚,但听声音是没错的,就是不知道有多少?” 朱仪看向年富。 “不对呀,这附近的江匪,都被清扫了呀,本督抚亲自打得这一战啊。” 年富立刻意识到:“莫不是你从江西带来的?” 这话提醒了朱仪。 朱仪看向年富带来的人,眼神怀疑。 “放心,都是本督抚的人,绝不是探子。”年富十分肯定。 “那他们可真能忍啊,出了江西这么远,才敢过来?” “本官还以为他们有什么特殊能耐呢,原来只是劫掠啊!” 听朱仪这口气,像是早有准备啊? “哈哈哈,不瞒年督抚。” 朱仪笑道:“出港之前,本官就和金提督约定好了,本官船上的银子,就是诱饵,钓他们上钩而已。” 年富却觉得朱仪有些轻敌。 “若是江匪,必善水战,狼兵战斗力虽强,但在江上双腿发软,如何打仗?” 年富没说错。 船队之所以这么慢,就是因为有土兵晕船厉害。 虽然从广西过来,也是行船。 但土兵就是晕船。 真要打水战的话,十个土兵都打不过人家一个水鬼。 “这不是靠岸呢嘛……” 朱仪话音未落。 就有传令兵匆匆进来:“大人不好了,有船支被凿沉了!” 朱仪脸色微变:“刚报的,没靠近船队的吗?” 年富一拍脑门。 水战当然先派水鬼来凿船啊,这点常识都不懂? 这朱仪就是个草包! “快,召集孝感卫所的兵卒,快!”年富临危不乱,心里琢磨着,如何把敌人引上岸,利用狼兵的优势。 可朱仪却跟傻了一样,好像还在乐。 这蠢货…… 年富都不想吐槽他了。 地图更新了,打仗地图,重新划分的地图,包括作者在漠北起的名字,都更新了,在彩蛋章里,以后写到一地,我就先把地图更新出来,之前没想到,抱歉。前面缺的地图,这几天作者都会补全的。欠一千字,记着呢,后面会补的! (本章完) ------------ 第224章 真假银案,引蛇出洞!皇帝薅羊毛! “大人,有船支漏水了!” 传令兵又来禀报。 “有船支搁浅了!” “江匪杀上船了!” 坏消息如雪片般传来,朱仪却不慌不忙,让狼兵下船,组织水兵反击,有条不紊。 年富招来孝感卫,水兵才二百人。 两军合并,年富领兵,组织水战。 “开铳!” 年富身披盔甲,站在战船上,迎风猎猎。 别看他年过六旬,须发尽白,但腰不弯腿不瘸,身材挺拔,十分威武。 此刻,江面漆黑一片。 明军看不清匪类,匪类也看不清明军。 但铳声响起,惨叫声传来,明军立刻知道江匪防卫。 行船的艄公驾驶着战船,靠近惨叫声。 装弹,发铳。 有条不紊。 站在坐船上的朱仪,算是看出来了,难怪年富能督抚难度系数极高的湖北,此人允文允武,能力极强。 江上打夜战,不点火,就用铳,靠惨叫声辨别方向,倒是别具一格。 很快,江匪那边节节败退。 年富点燃火箭,用火油、火箭点燃船支,照亮江面,江匪的方位完全暴露。 年富率军乘胜追击,大获全胜。 而朱仪眼中却露出失望之色。 开始派人打捞沉船。 当一箱子一箱子白花花的银子,暴露在江滩之上,军将们全都瞪圆了眼睛,真想抢一波就跑。 被凿穿了十二艘船,一个人没死,一箱银子没丢。 年富驾舟而归。 看见军卒的异样,登时厉喝道:“这是朝堂的银子,谁敢动歪心思?” “督抚大人廉正强直,文武兼备,本官十分佩服。” 朱仪称赞道。 “土鸡瓦狗而已。” 年富并不在意夸赞,转而看向所有军将:“敢私吞官银者,诛九族!” 他让人把银子装船。 朱仪却苦笑道:“年督抚,船支有限,怕是这些银子要暂时留在孝感了,等下次再运时方能运走。” “本督抚必妥善保管。” 这些年湖北纷乱,是以没有造船厂,年富手里也没有足够的船支支配。 留这也不错,以皇帝的性格,八成会交给湖北支配。 然后又交谈片刻,便就此分别。 朱仪补充了足够的粮食,翌日天刚亮,就从孝感出发,走九里关,绕圈子走息县、新蔡入京。 昨晚看到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导致兵卒心中躁动。 谁不知道银子好啊。 问题是,抢了也没用,不能下船,也不会操舵驾驶船支,只能干眼馋。 船队进入河南地界。 在新蔡需要一次补给。 河南的天气明显冷了许多,水面有结冰的架势,朱仪犯了愁了,北直隶的河流肯定结冰了,如何运送银子啊! 嘭! 忽然,坐船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 “大人,撞到了锁链!前方有埋伏!” 传令兵急匆匆进来。 “调头,回航!” 结果后面的船支打出旗语,也撞到了锁链,难以回航。 而且,这段水路江面狭窄,又是枯水期,不利于行驶大船。 被夹在锁链中间,进退不得。 “这是哪条江?”朱仪问。 “回大人,在汝水上,往北没多远就是新蔡了!” 正说着,岸堤两旁传来叫喊声。 甚至,还有火炮的声音! 朱仪从船舱里出来,岸边竟有人在点燃火炮。 “大人小心!” 亲卫护住朱仪。 炮弹发射过来,有船支中招,对岸传来喝彩声。 “登岸!” 朱仪阴沉着脸。 “大人,这伙贼人目标就是船上的银子!” 亲卫周才道:“一旦登岸,咱们手里的土兵,怕是也控制不住了!” “贼人一定没足够的炮弹,轰几炮也就没了。” “派小船去向新蔡卫所求助。” “咱们就在江上漂着,谁也奈何不了咱们!” 他说的是正确的决策。 这些土人可不管大明律法,他们早就想抢银子跑路了。 “登岸!” 朱仪也不解释。 周才欲言又止,认为这样会导致官银被劫,谁也吃罪不起。 但朱仪一意孤行。 打出旗语,令所有船支靠岸。 战船打头,冒着炮火,向岸上射箭,靠近了就用火炮。 看见船支靠岸,把土匪给整懵了,这什么操作? “愣着干什么,钱送上门来,哪有不要的道理?” 一个独眼龙撮着牙花子:“都准备好了家伙儿事,让狗官军见识见识咱们的厉害!” “抢了银子,一人分一百两,拿出去随便玩!” “大当家的你就瞧好吧!”土匪喽啰们发出喝彩声。 朱仪迅速靠岸,令兵卒全部上岸,也不留人驻守船支。 而在江岸的另一边。 还藏着一伙人,一个温文尔雅的公子哥,一袭黑衣,戴着草帽,密切关注着对岸的情况。 “少爷,就说了该先下手为强,这回便宜了黑风寨了,咱们寨子吃什么啊!” 朝堂运送大批官银入京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整个江湖绿林,不知道多少人密切关注着朱仪船队的动向,都想怎么打劫这批银子呢。 这批人也是土匪。 公子哥冷笑两声:“凭他们?切!” 家丁觉得少爷太托大了,打劫朝廷的银子啊,杀头的买卖,却让黑风寨先去蹚道,他坐收渔利。 “放心吧,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公子哥冷笑道。 家丁琢磨琢磨也对。 南方绿林好汉估计都埋伏着呢,就算黑风寨抢了,也会被人抢走。 不当出头鸟才是好事。 “你可看清楚了,那天打捞出来的,都是银子?”公子哥又问。 “绝对没错!全是银子!”家丁十分肯定。 “那就没问题了,等着看好戏便是。” 公子哥吊儿郎当的。 结果,当他看见广西狼兵下船,如宰鸡屠狗般冲杀掉了黑风寨的土匪,眼睛差点没掉出来。 半盏茶的功夫,黑风寨一个喘气儿都没了! 狼兵连汗珠都没出。 “这他娘的是官兵?” 公子哥吓得脸色发白,这他娘的是绿林好汉? 家丁见多识广,但此刻也是两股战战,惊惧得磕磕巴巴:“好、好像不是官兵,像是哪来的土人。” “用土人押送银子?哪来的土人啊?”公子哥完全懵逼了。 还有和他一样懵逼的。 汝水两岸,真的埋伏着各路绿林好汉。 都想打劫朝堂运送的银子呢。 结果,都被狼兵一战,给吓到心态崩溃了。 若是这支狼兵去剿匪,他们只剩下哭爹喊娘的求饶了。 官兵这么能打? 我们之前看到的都是假官兵? 他们不知道的是,卫所兵和狼兵的差距,也不知道狼兵和京营的差距。 就这样的狼兵有一百五十万人,朝堂都没地方安置。 但是。 那些狼兵打完仗,却盯着船上的银子喘粗气,眼珠子都红了。 现在就差一个挑头的。 只要第一个敢抢,所有人都会跟着反了。 朱仪心里惴惴,千万不能考验人性。 “大人,不好了,船被凿沉了!”一声嘶吼,惊醒了红了眼的狼兵。 他们亲眼看到,那些穿着银子的船支,不断下沉。 “保护银子!”朱仪立刻慌了。 然而,在对岸的公子哥,却骂了一声:“槽,被当猴儿耍了!” “少爷,怎么了?” 公子哥却无法从容下去了,脸色惊恐道:“你说朝堂丢了银子,会去哪找?” “当然是两岸搜查了……” 家丁说不下去了,满脸恐惧。 他们就是饵啊! 银子丢了,朱仪一定会率军在河南搜查的,那么这些被银子引来的绿林好汉,就是官军的发泄对象。 再想想狼兵的可怕战斗力,他们还能活吗? “快跑!” 公子哥当机立断,快跑吧。 而当朱仪率军护住银子的时候,江面上射来无数箭矢,阻挡朱仪的回程之路。 然后从南面行来一片楼船,斩断铁索后,将一艘艘装银子的沉船挂在楼船上,大摇大摆的离开朱仪的视线。 派兵去追,就被箭弩射回来。 根本无法靠近楼船。 眼睁睁看着楼船抢走银子。 “完了!” 朱仪目眦尽裂:“给本官追!把船追回来!” 但他率领的都是土人啊,这些土人走山路可以,走平原估计会迷路,而且河南冷啊,他们适应不了河南的寒冷。 只能眼睁睁看着沉银消失在视线中。 “是谁敢打劫官银!” 朱仪嘶吼:“给本官找出来,杀无赦!” 他指挥狼兵沿岸清扫。 绿林好汉们都不是傻子,一看就知道是被人做局给坑了。 当听见朱仪的嘶吼声,他们下意识就逃,这么一逃,动静闹大了,狼兵快速赶到,迅速绞杀。 汝水两岸,被鲜血染红了。 很多好汉被杀怕了,跪地求饶,结果被狼兵一筅戳死。 狼兵也憋着一股火。 本想抢了银子就跑的,结果银子自己跑了。 他们还不能回家,在这死冷死冷的地方受苦。 都是这些人害的! 统统该死! 公子哥带着寨子里的人一路狂奔。 当他回头看的时候,他的人倒在狼筅之下,那筅尖就距离他那么近,差点就戳瞎他的眼睛。 幸好自己跑得快。 关键这些狼兵很擅长奔跑,他都跑不过狼兵,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他的优雅全都不见了,就想活命! 而且狼兵不收俘虏,全都杀光。 绿林好汉一个个哭爹喊娘,哪有英雄好汉的壮烈啊,简直个个怂包。 丢了银子的朱仪,竟然坐在岸边,嘿嘿傻笑。 官银被劫的消息迅速扩散。 河南督抚林聪,听到这个消息,差点晕厥过去。 本官咋就这么命苦呢? 银子偏偏在河南地界丢的! 入阁没多久,就被皇帝一脚踹去了山东。 在山东也挺好,关键来了个朱英,什么都跟他争跟他抢。 结果皇帝又把他踢去了河南。 督抚河南,距离京畿这么近,也是好事啊,结果运送官银的船队被洗劫了,几百万两银子丢了! 林聪真想一头撞死,本官就这么点背? 活该走霉运? 天生倒霉蛋? 伱朱仪也是,有近路不走,非要绕远走汝宁府,距离南直隶近在咫尺,不丢才有鬼呢! 你要是长点脑子,就该从襄阳走新野,走南阳府,又近又没有危险! 可你偏偏往南直隶走! 脑袋有病吧! 盼着银子丢吧? 但你能连累我啊,我林聪冤枉啊! 林聪丢下手头上所有事,心急火燎地从开封去新蔡,因为部分江面结冰,足足走了三天,终于见到了朱仪。 朱仪竟然在喝酒,新蔡县令战战兢兢的伺候。 据说新蔡的监牢都装不下人了。 整个南方绿林,几乎被一扫而空,杀死四千多人,被抓起来的也有四千多人。 一个个哭爹喊娘,求求狼兵别杀了。 狼兵也是杀累了,主要是追的累,每个人只捅一筅,活着的就命大,死了的就死了。 还剩下四千多,全都有伤。 朱仪也不给医治。 关在监牢里,让狼兵看着,不许哭嚎,疼也忍着。 那些平时讲义气的好汉们,也没人敢劫狱。 甚至全都缩了起来。 整个南方,全都消停了。 “这么多劫匪藏在岸边,你就一点都不知道吗?” 朱仪灌了口酒,怒气哼哼:“那么多楼船,从新蔡过去,然后就消失了!” “你竟然说什么都没看到!” “你的眼珠子是泡吗?留着有什么用!” 新蔡知县低着头,眼泪不断往外流。 我真是命苦啊。 任内怎么遇到这种事呢,我不求保住官帽子,能不能保住性命啊?我不想死啊! 朱仪骂个没完。 这时,林聪风尘仆仆进来。 看见是林聪,朱仪总要给三分薄面的。 不是林聪官职高,而是林聪的孙女,怀有身孕,万一诞下长子呢?总要给点面子的。 林聪也不敢端国丈的价值,见礼之后,赶紧问,官银的事情。 朱仪叹了口气,指着新蔡知县:“您问他吧,几百艘楼船,说消失就消失了!” 林聪眼前一黑! 这不废话吗! 你看看地图! 只要船队过了新蔡,就是江岔口,往西走就是汝河,去汝南,往北走就是去上蔡。 继续往北,就是郾城,过郾城往西走就是项城,然后就去南直隶了。 去哪找啊! 完了! 林聪跌坐在凳子上,血压有点高,让本官缓缓。 歪头看见朱仪还在喝酒,呵斥道:“成国公啊,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有闲心喝酒呢!” “几百万两银子啊!” “一旦丢了,你全家都得遭殃啊!” 林聪心急如焚,又站起来:“本官这就派人沿途打听,几百艘大楼船,不可能长翅膀飞了的,一定能找回来,一定!” “六天了,拿什么找啊?” 朱仪叹气道:“这就是命,陛下要杀我朱仪全家,就杀吧!这都是我成国公府的命啊。” 林聪真想锤死他。 你不怕死,别连累我好不好! 可是。 朱仪是不怕死的人吗? 绝对不是! 等等…… 林聪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让新蔡知县出去,把房门关上。 而楼船船队。 从郾城向西,途经商水、项城、沈丘,从界首进入南直隶。 在颍州打捞沉船。 看着一箱子一箱子银子被捞上来,一个身着锦衣的中年人,抚须而笑。 你金忠抄多少银子出来,那也是便宜我们! 这是第一批,后面的银子,会源源不断地送过来。 金忠,谢谢啊。 “家主,一共一千四百箱银子,丢了七十五箱,有四十四箱破损,其他的无碍!” 毕竟在拖在水里走的,总会有损失的。 中年人并不在乎,都是小钱。 让人开箱。 箱子打开,银灿灿的银子在阳光照耀下,折射出灿烂的光芒。 还散发着金钱的味道。 太美妙了。 中年人走到银箱子前,看着银灿灿的银子,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都是钱啊,都是钱啊!哈哈哈!” 楼船上的船丁都看傻眼了。 一千四百箱银子啊! 都是钱啊! 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啊。 每个人的心里的野兽在翻腾,都想抢他娘的。 中年人叫沈瑄。 在浙江经商,他是北人,却在南方经商近二十年,除了偶尔会说出北方口音外,其他的完全看不出是北方人。 他拿起一锭银子,放在鼻子下闻闻,钱的味道,真他娘的好闻! 这些银子,都是他的了。 后面还有几千万两银子,用这个办法,都能拿下来! 做生意赚几个钱,算个什么! 哪有抢钱来得快啊! 抢钱的滋味,实在太爽了。 爱死了这种感觉。 闻不够啊,放在嘴里,使劲一咬…… 牙疼! 沈瑄把银子拿下来,对着阳光看,发现银子上没有牙印。 金银比较软。 咬一下就会有印的。 不对呀? 啪嚓! 他把银子使劲砸在地上,银子应声断裂,露出里面黑乎乎的泥土!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沈瑄拿起银子,银子里里外外都是一个颜色啊,怎么会是黑的呢? 像土不是土。 好像是制瓷的土。 沈瑄又拿起一锭银子,狠狠砸在地面上。 又断了,还是黑的。 “怎么会这样?” 沈瑄手下也慌了,纷纷上手,把银子砸开,发现都不是银子。 每一箱都不是! 每一箱砸了一锭,全都是土! 全是土做的,外面刷了银漆! 沈瑄一把薅住一个手下:“你不是亲眼看到,银箱子打开,全是银子的吗?告诉我,银子哪去了?” “是啊,小的亲眼所见!” 那人也懵了:“真的看到了,都是银子啊,怎么会不是呢?” 在孝感,朱仪打捞银子,那么多银箱子打开,全都是银子啊。 虽然距离远点,但看得真真儿的。 不会有假的。 “家主,不止小的看见了,所有人都看见了,是白花花的银子啊!”那人难以置信。 “都看见了?都看见了吗?”沈瑄厉吼。 其他人也傻傻点头。 他们还担心,运银船里可能不是银子。 所以出了江西,就派兵佯装攻打,其实是想验证真假。 凿穿的船支也是随机选择的。 然后有人在暗处观察,沉船打捞上来,好多银箱子打开,在火光的照耀下,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他们还清楚得记得,那些押运银子的兵卒,一个个都眼红,那样子他们至今难忘。 可银子怎么会变成土呢? 那个手下则看向楼船的主人:“是不是你们调包了!” 只有这个可能! 他们百分百确定,看到的就是银子! 船老大也哭着说冤枉,船丁都可以作证的,到了南直隶才打捞沉船,之前没人动过手脚。 沈瑄目光灼灼:“你真没动手脚吗?” 船老大打死也不敢承认啊,他偷了六十多箱! 沈瑄可不是善茬。 一旦知道他偷了,一定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定是真银子,我们不会看错的,一定是真银子!”沈瑄的手下喃喃自语。 船老大咬定了,他没动过沉船,一定是假银子。 在船上看热闹的船丁们,看见如此戏剧的一幕,一个个都懵了,他们打劫官船抢回来的银子,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瑄也很凌乱啊。 这是什么手段? “再说一遍,你们是在什么情况下看到的银子?”沈瑄拿起一锭银子。 实在太像了。 他放在鼻子下,都没发现,这不是银子。 可再次放在鼻子下,他却闻到了烧制的味道,像是烧制出来的瓷器,然后刷的银漆。 等等! 沈瑄好像明白了。 从金忠做出决定,押解银子入京,到装船航行,有过一段时间的。 而且,这段时间内金忠消失了。 而金忠在饶州府,景德镇就在他手中。 他完全可以让景德镇的工匠,制造出假银子,然后运去鄱阳,装船启航。 从一开始,这就是假银子! 而朱仪为了让他们上钩,故意选择夜间在孝感停靠,就是担心白天被看出端倪。 结果,自己的手下,这些傻子就上了钩了。 看见银箱子打开,白花花的银子公之于众,让所有偷窥的人,看得真真儿的。 他们还认为自己很聪明,制造一场抢银子的打劫。 其实就是想查验银子真伪。 结果被朱仪反算计了。 运银船慢悠悠的,特意选择了距离南直隶更近的汝宁府路线,大摇大摆的等着他们来抢。 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把银子抢到手了。 结果被朱仪狠狠地嘲笑了一波。 “都别争了……别争了!” 沈瑄厉喝,打断手下和船老大的争论。 “让老子静静,老子要静静!”他蹲在银箱子旁。 思绪有点明确了。 可金忠为什么要演这么一出戏呢? 难道还有一支船队,偷偷往京师运银子? 亦或说,运银子自始至终就是一个局? 目的何在? 颍州的阳光有些刺眼,沈瑄逆着阳光,扫向每一个人的面庞。 金忠设局的目的是什么呢? 忽然,眼睛传来灼痛感。 自己! 沈瑄立刻意识到了,金忠在引蛇出洞,在钓自己出来! “坏了!” 沈瑄下意识要走。 可是,这海量的银子怎么办? 还有那些被打捞出来的沉船,如何处置? 就算自己现在跑了,这些人都见到了自己的脸,还能藏得住吗? 却在这时,马蹄声由远及近。 “快、快,上船,快跑!” 沈瑄明白过来了,金忠没从江西派人来抓他,而是用南直隶的人抓他! 从一开始,他就掉进了金忠的算计。 甚至,连他在哪里打劫官船,哪里停靠都算准了。 沈瑄招呼人上船。 而在新蔡。 林聪张大嘴巴:“你怎么不早告诉本官?” “事以密成,语以泄败。” 朱仪笑道:“还请督抚大人见谅。” 他给林聪倒了杯酒:“以这杯酒,敬督抚大人,还请勿怪。” 朱仪把他金忠的计划,原原本本告诉给了林聪。 人是要逼一逼的。 本来金忠也就是中人之姿,但极致愤怒,逼出了更好的金忠。 计划都是金忠制定的。 但打劫地点,打捞沉船的地点,却是朱仪猜测的,全部料中。 “成国公,可还有另外一支船队入京?”林聪忍不住好奇。 朱仪轻笑道:“当然有了,算算时间,此刻应该就在河南。” 明白了。 真正的运银船队,走的是襄阳、新野、南阳一线。 出发时间要比朱仪晚了十天左右。 而且是静悄悄出发的。 运的银子量应该是不大的,大部分是战船,一来是运银,二来是兜底朱仪。 朱仪船队最大的弱点是土兵,一旦土兵哗变造反,朱仪再好的计划也没用的。 所以,后面的船队给朱仪壮胆。 一旦计划被土兵给破坏了,就派兵出来救朱仪。 “那需要本官做什么?” 林聪是聪明人,朱仪设下此计,除了抓人、掩饰真运银船外,还把他调到新蔡来,就是需要他的帮忙。 “督抚大人,确实有一事需要您的帮忙!” 朱仪认真道:“金提督的意思是,本官不入京,只把银子运送到开封,然后由您运送入京。” 因为开封往北已经结冰了。 银子要尽快运,否则就得拖到明年了。 “金提督果然是算无遗策啊。” 林聪苦笑:“这运银可不是个好活儿啊!” 没错,押运银子非常危险,不但防备匪类,还要防备自己人,吃力不讨好。 尤其走陆路,消耗时间长。 中间的变数就越大。 “但银子必须入京,不得有失!”朱仪认真道。 “本官尽力而为吧。”林聪就知道,没好事。 朱仪站起来,恭敬拜谢。 而在养心殿。 啪的一声,朱祁钰把奏章砸在御案上,嘶吼道:“这才刚入冬,热河就有人冻死了?” “等进了寒冬,还能活着几人?” “传旨,令天下煤矿加速采矿,往热河多运一些,钱朕来出!” “还有,进了冬季,热河便停止建造,民夫给钱返乡,不愿意返乡的就住在热河,让吕原妥善安顿。” 朝臣跪地,高呼万岁。 “林聪奏报,开封往北的河流已经完全封冻了,往南的河流也陆陆续续结冰了。” “运河的运力大大加重。” “京师囤积的粮食,可够过冬的啊?” 朱祁钰看向耿九畴。 “回陛下,今年京仓又修建了两座,为了应对灾年,如今粟米充裕,若省着点吃,应该是能勉强过冬的,应该是能撑到明年的。” 耿九畴特意说,节省,勉强,靠撑。 朱祁钰颔首,他已经派都察院和监察司,去巡视京仓了。 “今年年头特殊。” “一来是京畿人口暴增;” “二来是今年秋赋收成太低了。” “朕已经让各地酌情减免税赋,让老百姓度过今年这个灾年,最好别饿死人啊。” 朱祁钰斟酌道:“传朕旨意,即日起,京畿禁止酿酒,禁止饮酒,违令者杖责三十,流放西北。” “京中大户,不许浪费粮食,不许养猫狗等畜生,按照够吃的标准做,不许吃剩,不许扔掉,不许浪费,一经发现有浪费粮食者,轻则鞭刑,重则夺官夺爵,甚至流放。” “禁令执行到明年新粮下来。” “朕以身作则,宫中不许浪费,朝堂不许浪费,民间更不许浪费。” “希望今年不要饿死人啊。” 王竑出班,跪在地上:“陛下。” “粟米之珍贵,不啻于金银。” “浪费粮食之行为,为先圣所不齿,世人所不容。” “老臣以为,陛下惩罚太轻了!” “当用輮刑!” 就是说,剁手剁脚。 “王卿严重了,今年是特殊情况,所以勒令百姓不许浪费,不许酿酒。” “等明年粮食丰收了。” “百姓够吃了。” “禁令也就取消了。” 朱祁钰可不想搞得风声鹤唳,昭告天下时要讲明原委,是今年粮食不够吃,所以要节省。 明年不在此列。 “陛下,浪费奢靡之风,已经悄然盛行于世,陛下当掐住这股势头,不许蔓延!” 王竑坚持道。 像他这样吃过苦的官员,如今朝堂上太少了。 尤其从宣德年间,皇帝带头玩,权贵自然跟着玩,上行下效,奢靡浪费之风盛行。 好的风气难以推行。 但坏的风气,稍微一点拨,迅速变坏,迅速堕落。 人性本恶。 “王卿之言甚是。” 朱祁钰斟酌道:“但若用法令掐住奢靡之风,朕认为很难做成啊。” “人心不古,朕也很难恢复淳朴之风了。” 王竑一肚子空谈之话。 但话到嘴边,却吞了回去。 因为他在家里管教自己儿子,都管教不了。 让他不要去吃喝玩乐了,甚至不许家中给他钱,但他儿子还是偷跑出去。 有多是狐朋狗友给他儿子钱花。 根本无法管教。 他犹然记得,自己儿时连饭都吃不饱,一心学习,发愤图强,现在的人怎么变得这么堕落啊? 朝臣纷纷侧目,皇帝竟说如此丧气话,确实罕见。 “诸卿,奢靡之风朕堵不住,徒呼奈何啊。” 朱祁钰认为,生活水平提高了,必然是要奢靡的,不然社会是没办法继续发展的。 但这个奢靡,不是没有限制的奢靡。 “人心难测,朕控制不了。” 朱祁钰道:“但朕能控制天下,能让奢靡的东西涨价,限制他们高消费。” 朝臣一愣,您把薅羊毛说得这么清新脱俗吗? 不过转念一想,皇帝可把京畿的会馆,全都攥在手心里。 京师倒是有人也开小会馆,但花魁质量太次了,根本无法形成优势,京中的公子哥们还是愿意去会馆消费。 最近,京师又开了一家女子会馆。 卖些女人的玩意儿。 不许男人进入,经营的也是女子。 据说背后是西厂,来往经营的都是从青.楼退下来的妇人,年老色衰,不能以瑟娱人了。 转而做了女子会馆的掌柜的。 一时之间,女子会馆在京中风靡。 里面的一些衣物甚至有趣,胭脂水粉也是最新的,吸引了大量京中妇人去选购。 已经开了第三家了。 至于里面究竟卖什么的,朝臣还真不清楚。 因为自家女儿基本都入宫伺候了,在京师消费的,都是大户人家的女儿。 听说宫中也开了家分馆,给官小姐们开的。 可谓是日进斗金。 所以,皇帝真能拿捏京畿的奢靡之风。 又讨论了一些事。 下朝后,朱祁钰乘坐御辇,返回养心殿。 于康侯在殿门口。 “来了?” 朱祁钰进殿,站在火炉旁烤了烤身上,驱驱寒气,又喝了口姜茶。 “给他倒一杯。” “谢陛下。”于康捧着姜茶,滋溜地喝了一口,有些烫。 “在九门提督府适应吗?”朱祁钰问。 “回陛下,微臣叩见,就是有事禀报。” 于康放下茶杯,就势要跪下。 “坐着说。” 朱祁钰跟冯孝说:“把火炉搬这来,靠近点他。” “陛下,微臣有两件事禀报。” “第一,九门提督府新招募的兵卒,身体素质不太行,需要用大量肉食喂养,才能成军。” 朱祁钰打断于康的禀报:“兵卒质量怎么这么差?” 当兵的肯定是身强力壮,才适合拼杀。 身体素质是第一关。 而且征兵是募兵制,是给钱的,子女是不变成军户的。 所以应募者云集,招募的时候也要精挑细选的。 “陛下,西宁侯应该禀报过,因为多次征兵,京中身强力壮者都被征召入伍。” 于康禀报道:“为了缓解京畿人口压力,只能退而求其次。” 他坐着禀报十分不舒坦。 如坐针毡。 毕竟说正事,没有坐着禀报的先例,他当了侯爷,可不敢骄傲。 若被御史弹劾,不是闹着玩的。 “坐着不舒服呀?就跪着吧。” 朱祁钰笑了笑,歪头问冯孝:“宋杰禀报过吗?” “回皇爷,西宁侯禀报过的。”冯孝回禀。 “嗯,那就吃点肉吧。” 这样有点亏呀。 于康苦笑道:“陛下,这肉价格贵呀,您的军饷能不能再提一提?” “提吧。” 朱祁钰道:“告诉太仆寺,明年多多养猪羊,鸡鸭鹅,都要多多养。” “太仆寺养马养不好,这些畜生总能养好了吧?” 冯孝吓得跪下:“奴婢这就去传旨!” “告诉太仆寺卿,及太仆寺内所有官吏。” “明年让朕还不满意,就流放去西北填充人口吧。” “不能做事的,就把位置让出来,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朱祁钰语气不善:“罢了,让他们滚过来,朕亲自跟他们说!” “去外面跪着,让冷风吹吹,都精神精神。” “以前就是朕对他们太仁慈了。” 于康低头,不敢吭声。 “跟你无关,继续说。”朱祁钰心情不好。 因为给兵卒吃肉,除了花钱外,是要增加百姓负担的。 宫中拨款去采买,那也是大部分落入某些人的口袋,落入百姓手上的,少之又少。 这种事杜绝不了的。 百姓是被迫低价卖,宫中是被迫高价买。 “继续说啊。”朱祁钰催促他。 于康不敢说了,支支吾吾道:“第二件事,微臣听说军器局研发出了新铠甲,想求着陛下,优先给九门提督府先装备。” 朱祁钰瞥了他一眼。 “先给他们,冬天也能操练演武吗?” 于康不敢说话。 九门提督府的兵卒确实质量不行,需要慢慢养着,但精气神不错,都是想当兵的。 宋杰征兵,可不是谁都要的。 这一点于康自愧不如。 “军器局的这批铠甲,是给南方用的。” 朱祁钰语气微缓:“等九门提督府需要上战场的时候,朕自然会给其装备的,不用担心。” “这些朕心中有数。” “于康,九门提督府,掌管着京师城门,极为重要。” “冬天来了,你也要不停操练。” “人体质不好,也是能慢慢磨练出来的。” “重要的是精气神,这才是重中之重。” “有了精气神,才不怕苦不怕累,才能上得了战场。” “才能打得了苦仗,打得了难仗,打得了胜仗。” 说着,朱祁钰站起来:“有些兵,就算身强力壮,若是本心不愿意打仗,怕是也上不了战场的。” “上了战场,也打不了硬仗的。” “这一点你该很清楚。” 于康磕头:“寒冬腊月,微臣也一定操练不辍,请陛下放心。” 朱祁钰颔首:“你做事朕放心。” “对了,你也回京了,范广也在京中。” “干脆就把喜事办了吧。” “朕让宗录司挑个黄道吉日,把喜事办了,争取明年抱个孩子。” “以后和朕的皇子皇女作伴。” 朱祁钰在暗示他。 要和他结亲。 这是在收买于康,让于康用心卖命。 于康赶紧趴伏在地上:“微臣的孩儿能伴皇子皇女,乃微臣之福!” 地图马上就传,稍等!求订阅! (本章完) ------------ 第225章 歪打正着,把舌头咬断了,原来死是这么可怕的事情! 太仆寺寺卿孙弘跪在石板地上。 孙弘只是举人,但走了石亨的门路,贿赂兴安,才当上了太仆寺寺丞。 景泰六年上任寺卿病逝,他又花了大价钱,越过少卿,继任太仆寺寺卿。 从石亨谋逆后,他就一直心中惴惴。 结果一年快过去了,皇帝也没有翻后账,他以为就此揭过去了。 万万想不到,忽然被诏入宫中。 冰天雪地地跪着,他不嫌冷,却感到惊恐。 当他看见于康走出养心殿。 他赶紧垂下头。 他和石亨的关系,于谦是清楚的。 养心殿再没有声音。 冷风越来越冷,天越来越黑,皇帝却没有宣他们进殿。 宫门快要落钥的时候,冯孝提醒:“皇爷,太仆寺官员候在殿外呢。” 朱祁钰看了眼案上的奏章,叹了口气:“今晚不翻牌子了,住在养心殿。” “皇爷,贵妃娘娘物色个颜色好的,要敬献给您。” 朱祁钰抬起头:“哦?贵妃身体安泰否?” “身体是极佳的,宫中太医、宫人不敢有丝毫怠慢。”冯孝立刻回禀。 “孩儿顺利诞生,就都赏,出了事统统处死,诛九族,告诉他们小心伺候。” 朱祁钰眼神阴鸷,旋即问:“她看重的是谁啊?” “回皇爷,是白尚书家的幼女,只是其母位分不高,是妾室,白圭先夫人去世后才被扶正的,算是续弦,但其娘家没什么地位。” 唐贵妃选了白圭的女儿。 这是要投效文官? 看来她已经知道,腹中孩儿是男孩了,开始提前布局。 谈氏有其父祖撑腰,也是文官。 胡氏和林氏,背后也是文官。 宋氏和毛氏背后是勋贵。 唯独她唐云燕背后是不争气的小门小户,所以她选了白氏,想借机拉拢白圭为靠山。 她在自己儿子当太子,铺平道路啊。 朱祁钰指尖敲打案几:“你怎么看?” “皇爷,奴、奴婢不敢说!”冯孝吓得跪在地上。 “你是朕的近仆心腹,有什么不能说的?” 冯孝咬牙道:“皇爷,您对武勋圣恩过重,值此危难时刻,当适当偏斜。” 意思是,皇帝动了江西。 就得做出妥协,除了抓紧军功集团外,还要给文官集团让渡利益。 白圭和耿九畴,是必须抓住的。 而耿九畴只有一个孙女和他对龄,年龄又偏小。 白圭的女儿恰到好处。 这是在给文官传递信号,他皇帝只要钱,不管其他。 “纳了吧。” 朱祁钰又得化身人形.播种机了。 “奴婢遵旨!” 冯孝磕个头:“皇爷,白镔在宫中任侍卫,您要不要见见?” “其人才能如何?” “回皇爷,很是平庸,但听说其次子白钺极为聪颖,未来怕是能襄助皇爷的。” 白钺? 朱祁钰问:“今年多大了?” “才三岁……” 冯孝瞄了眼皇帝,发现皇帝的脸色直接阴沉下来:“滚!消遣朕呢!三岁孩子能看出个什么聪颖!” “奴婢不敢!”冯孝磕头。 “明天把白镔宣来,看看能不能一用。”朱祁钰让他起来。 冯孝弓着腰站在一侧。 “对了,耿裕女儿呢?” 耿裕是耿九畴的儿子,景泰五年进士,如今正在农业局做主事,能力是极强的。 “皇爷,也在贵妃宫中伺候,但今年才九岁,还是个孩子呢,贵妃都得哄着点呢。” 朱祁钰无语:“再养两年吧。” 冯孝称是,心里记下了,得交代下去,对耿氏要尊着宠着,可不能让她落下芥蒂。 “让孙弘滚进来。” 贺知恩掀开帘子推开门叫人。 孙弘等人都跪僵了,应了一声,慢慢爬起来,走进殿里。 贺知恩不许他们靠近,让其跪在门口觐见,省着冷气冲撞了陛下。 “马政荒废,入不敷出,都是你太仆寺的功劳啊,孙弘,伱说说朕该怎么赏你呢?” 赐你一丈红,可好? “微臣有罪,微臣有罪!”孙弘不停磕头。 太仆寺有官员呜呜痛哭出声。 “委屈了?” 朱祁钰隔着丝绸制的屏风,隐隐约约能看见人影。 天寒地冻,殿里温暖如春,他穿得很薄,所以担心冷气冲撞,就隔着屏风诏见。 “微臣有罪,不敢委屈,求陛下责罚!”孙弘战战兢兢。 “既然知罪,为什么还要哭呢?” 朱祁钰陡然一喝:“谁在哭!” “娘们唧唧的!” “哭什么!” “是你犯罪了?还是朕骂错了?” 朱祁钰站起来:“把哭的那个抓起来,抽三十鞭子,挂在午门上!革除官职,永不录用!” “废物就知道哭!” “马政马政管不好,畜生畜生管不好!啥也不是!” “朕还没骂人呢,就先自己哭,号丧呢?给你自己提前号丧呢?” 那个官员还想求饶,但太监用绳子勒住他的嘴,再用惊叹木拍他的嘴,不许他说话,挑开帘子,推门拖出去。 孙弘被吓惨了。 “这些年没少贪吧?” “一个小小的寺丞,走了石亨的路子,三级连跳,当上了太仆寺寺卿。” “当就当吧,怎么马政越来越烂了呢?” “烂到朕都不知该怎么管了!” “要不你帮朕参详参详?这马政该如何管呢?” 朱祁钰笑着说反话,让人冷汗涔涔。 孙弘浑身哆嗦:“陛下,陛下听微臣禀报……” “朕不听!” “那些废话,留着跟下面的人说去吧。” “三天内,往内帑送一千万两银子,之前你们太仆寺贪污的事就过去了。” “朕也不追究了。” 朱祁钰要扩大太仆寺权柄。 就先要整饬太仆寺。 孙弘一听一千万两银子,差点晕厥过去,哭嚎道:“陛下呀,您就算把太仆寺所有人卖了,也不值这些钱啊!” “现在跟朕诉苦了?” “你们贪银子的时候,怎么不给朕分一份呢?” 朱祁钰伸出三根手指:“朕只给你们三天时间,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是抢是偷还是勒索,亦或是把自己卖了。” “朕都不管,朕就要看到钱。” “别说你没贪!” 朱祁钰语气一厉:“景泰二年,你给石亨送了12万两银子,这笔钱送给了兴安7万两,石亨自己留下5万两。” “景泰六年,你越过石亨,给兴安塞了8万两银子,才当上的这个寺卿。” “当朕不知道吗?” “二十万两银子,你哪来的?” “朕没工夫查你,也懒得查你。” “乖乖还回来,否则朕把你们九族拆皮抽骨,把你的狗头,挂在城门上!” 孙弘瞪圆了眼睛! 皇帝竟连具体数字都知道! 那他为什么隐忍不发呢? “陛、陛下……”孙弘支支吾吾。 “怎么?还不想还银子?” 朱祁钰面露凶厉:“用不用朕给你报账啊?” “啊?” “全国的马政是怎么把马变没的?” “怎么把马场变没的?” “又怎么把银子变没的!” “用不用朕把事情说透了啊!” 太仆寺官员汗如雨下,全都磕头请罪。 “三天,银子交上来,这是第一件事。” 朱祁钰目光凶恶:“第二件事,把朕的马,给朕找回来,少一匹,朕就让你去当马!” “按照正统十四年的数字算。” “不管你卖给谁了,给朕拿回来。” “不管下面的人谁卖的,给朕双倍退回马钱,再把马找回来,一匹不能少!” “大明是朕的,朕的东西,不经过朕的允许,你们敢拿?” 啪! 一只茶杯越过屏风,粉碎在地上。 “跪在上面!” 所有人瑟瑟发抖。 战战兢兢,跪在碎裂的茶杯碴上,膝盖瞬间出血。 剧痛,让他们更加清醒。 皇帝要清查马政,那岂不是说,所有马场的官员、贩子、包括贪便宜的百姓,全都得死? “回去别想着自杀。” “朕不让你们死,谁也死不了。” “让锦衣卫陪着他们。” “朕要银子,不要死人。” “滚回去凑银子吧。” 孙弘浑身一抖,绝望地磕头谢恩。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宫的。 只知道彻底完了。 “诏马文升入京,担任太仆寺寺卿。”朱祁钰已经物色好了太仆寺人选。 马文升是景泰二年进士,发奸擿伏,有神君之称,是位能臣。 如今在做福建按察使。 这一年,他和马文升通过三次书信,马文升的回答切中要害,既有才能,而且此人还能打仗。 本来不想提前擢用他的,奈何中枢实在缺能臣。 废物不缺,天下就废物多。 “告诉礼部,开春就开恩科。” 朱祁钰站起来,活动活动,消消食儿:“把白氏扛进来吧,朕的命是真苦啊,一刻不得安生。” 而锦衣卫收到宫中诏令,宋汤带队,负责清查太仆寺。 漠北王府。 “你烦不烦啊!本王的名单在袁彬手里,你去找袁彬啊,找本王干什么啊!” 朱祁镇暴跳如雷。 许感也一肚子火,被漠北王给玩了。 曹吉祥递进宫里的名单,是不全的。 说明朱祁镇早就藏了一手,给袁彬的名单也是一半,真正有价值的名单,还在朱祁镇手里。 “请漠北王默写一遍名单。”许感真的窝囊。 皇帝还命他去抓名单上的人。 他分身乏术。 就派手下陈舞阳去南直隶,清查此案。 “那么多名字,本王怎么记得住?你去找袁彬,去找袁彬啊!”朱祁镇关闭殿门,回去睡觉。 许感看出来了,朱祁镇就是咬死了,不肯松口。 他也没辙了,上刑也没用。 漠北王的命门是什么呢? 而在甘肃。 覃礼尚且还未出发去答司麻万户府。 因为中枢批复后,要运送过来一些财货,丝绸、茶叶、瓷器、僧衣、金银等等。 嘴上说是赏赐。 其实就是去买地。 “覃公公,今年怕是不行了。” 寇深进了府衙,抖了抖毡帽上的雪:“今年的雪下得太早了,要不等明年开春再去吧。” 覃礼是来求寇深给其精锐部队,准备前往答司麻万户府。 答司麻万户府设在昆仑山下的玛沁。 其首领绰思吉坚灿于景泰二年遣使来朝贡马。 和大明关系算是密切。 圣旨还说,可为答司麻修建一座寺庙。 皇帝是极尽诚意。 覃礼不苟言笑,坚决地摇头:“督抚大人,您的野心不局限于小小的甘宁。” “既如此。” “您不觉得,大雪漫天,是练兵的最好时机吗?” 朵干都司的兵将战斗力没多高。 限制明军的是气候,恶劣的气候。 大冬天练兵,最重要的冬装。 明军不是不能打仗,也能吃苦,重要的是吃饱穿暖。 今年的冬装已经到了一部分,质量都是好的,和往年比起来,好太多了。 “皇爷并没规定何时去,何时回。” “只是嘱咐务必打探清楚朵干都司的情报。” 覃礼站起来,帮他拍拍肩膀上的雪,问:“您说这是什么意思?” 寇深一愣:“陛下想明年兵锋向西?” 覃礼颔首。 “但西宁卫残破,尚且不足以当做稳定的后方啊。” “想兵锋向西,必须要修缮好西宁城,囤积海量的粮食,再让兵卒适应河西气候。” “方可兵锋向西啊。” 让寇深苦恼的也是气候。 若四季如春,早就兵锋向西了! 西北这恶劣的气候,要屯兵屯粮,规划行军路线,耗时很长。 现在就该玩命发展自身,搅乱外部,让哈密、吐鲁番、河湟之地全都乱起来,明军等着摘桃子。 “前些日子,您可比皇爷还急呢。”覃礼打趣。 寇深脸色赧然。 看完中枢对甘宁的规划,他才知道任重而道远啊。 中枢没任命原杰为宁夏督抚,就是让他中和甘、宁的劣势和优势,彼此融合。 等到宁夏建城完毕,或者甘肃人口不缺,粮食不缺的时候,他这两省总督,就要被拿掉一省督抚了。 “督抚大人,河湟地理环境恶劣,才需要适应。” 覃礼认真道:“皇爷给甘肃的密旨,归根结底就两个字,适应。” “咱们只有训练不辍。” “有朝一日,中枢下旨,就是你我建功立业之时!” 寇深深深一礼:“就依覃公公所言。” “这次打算带多少人去?” 覃礼道:“两千人,优中选优,本镇率领甘肃最精华的骑兵,去会一会答司麻万户府!” “好,军将都交给你来选!” 寇深还有太多事要忙。 秃巴思部的人口,大大弥补了甘肃的人口不足。 安置,建造房子,建造城池。 有家人的,以家人为单位安置。 把有亲戚的安置在一起,还要发放一些口粮。 这次安置是寇深亲自主持的,非常人性化,尽量让秃巴思部找到回家的感觉。 重点还要加固西宁。 西宁要建大城,辖制西北的大城,巨城。 河流封冻,今年肯定不能建造了,但要把规划做好,提交给朝堂,乞求中枢明年多多运输原材料,中枢多多拨款。 寇深不担心中枢不批。 但钱得用到实处,用在刀刃上。 修建西宁大城的人丁也不用担心,哈密和吐鲁番给包了。 最缺的还是能臣,他岁数大了,身体力行实在吃力。 他给朝堂写信,希望陛下允准,调派一些今年高中的进士来帮衬甘肃。 而在南直隶,颍州。 沈瑄上船快跑,岸上的银子全都不要了。 马蹄声越来越近。 为首的一员骁将,白马银枪,一身银甲,腰间别着火铳。 近千人骑兵在骑马疾驰。 远远看见船支启航,靠近河边。 “副守备大人,岸上全是银子!”传令兵吞了吞口水。 李震目光凌厉:“看什么银子?” “当兵吃饷,该给的朝堂一分不欠,不该拿的谁也不许碰!” “这是军令!” 兵卒惊恐。 而靠近之后,发现银子怎么是黑色的。 没见过这种银子,这玩意能花吗? 而沈瑄乘坐的楼船已经行远。 沈瑄认为已经安全了。 结果,嘭的一声,像是火炮声? 他走出船舱一看,登时眼前一黑。 正对面十几艘战船,郭瑄屹立于船头,指挥战斗。 郭瑄的父亲是郭懋,郭懋在土木堡之战中拖延住瓦剌军,立下功劳,升任为都指挥使。 景泰六年,郭懋死亡,郭瑄承袭父职。 随宋伟一道出京。 他在讲武堂学了半年,就被临时启用。 因为明朝稀缺水战将军,所以他专攻水战。 他从寿州而来。 逆江而上,截断沈瑄。 先用炮轰,然后近船后射箭射铳,最后就是撞击,接舷而战。 战法僵化,毫无新意。 沈瑄船上只有弓弩,没有火器,很快就被俘获。 一应人等被押解上岸。 “参见副守备!”郭瑄行礼。 李震颔首:“把这些东西装船,拉回新蔡。” 然后目光看向沈瑄:“把他的舌头管好了,别弄死。” 李震扑了个寂寞,只能把怒火发泄在匪类身上,他入霍山剿匪,然后沿着颖水剿匪。 顺便在等消息。 而在新蔡。 朱仪看到了沈瑄。 一路上,沈瑄想死,却根本死不了,郭瑄就盯着他,还派五个兵卒盯着他,不许他吃喝动弹,拉尿都在裤子里。 沈瑄就见到了朱仪。 朱仪乍一看沈瑄,竟觉得眼熟。 “你父亲是沈蔚?” 沈瑄低下头。 但他被朱仪拖着下船,裤腿里流出了带颜色的东西,流了一地。 进了院门,院门关闭。 进入房间,只有朱仪一个人。 “你是沈蔚的儿子?” 朱仪太认识沈蔚了。 沈蔚是宣宗皇帝身边的力士,而举荐他的就是朱仪的父亲朱勇。 因为,沈蔚的父亲,就是沈瑄的爷爷,是祖父朱能的家奴,是成国公一脉。 “认、认错人了……” 沈瑄下意识要咬牙自尽。 打死他也没想到,有一天会被朱仪审问! “你敢死?本官把你的家人全都挖出来,让你死不瞑目!” 朱仪捏住沈瑄的脸颊:“你就是沈蔚的儿子,本官不会认错的!你家人是逃不掉的!” “死啊!你试试,能不能死!” 沈瑄呜呜痛哭。 那些银子,竟成为埋葬他的窠臼。 “宣德八年,沈蔚家中大火,一家十几口葬身火海。” 朱仪松开他:“你从宣德八年开始说!” 但也防备他随时自尽。 沈瑄慢慢抬起眼眸:“成国公,您忘记了该效忠谁吗?” 果然! 这是条大鱼! 啪! 朱仪一巴掌抽在他脸上:“当今皇帝难道不是先帝亲子吗?” “承继大统,乃水到渠成之事!” “你还在做什么痴心妄想的美梦?” 沈瑄惨笑。 他没想到,这番话会从朱仪的嘴里说出来。 英国公、成国公是最支持漠北王复辟的。 可,英国公一脉断绝。 成国公当了当今皇帝的走狗。 他们还有希望吗? 沈瑄慢慢闭上眼眸:“先帝的交代,句句在耳边萦绕,沈某从未忘怀,更不敢忘!” “先帝把皇位传给谁,谁就是吾等效忠的对象!” “永远不变!” 啪! 朱仪又一个耳光甩在他脸上:“身为臣子,效忠先帝,乃是人臣本分。” “但先帝令你祸乱朝纲了吗?” “让你参与皇位争夺了吗?” “让你扶持漠北王复辟登基了吗?” “你配吗?” 做这些,你算个什么东西啊。 蚍蜉撼树。 你就一个死间!一颗钉子罢了! 真把自己当成什么玩意儿了? 这种国家大事,轮得到你插手吗? “忠君报国,在您成国公眼里,就这般可笑吗?” 沈瑄难以相信,堂堂成国公,竟说出这样的话!他的心里,还有君父吗? “你这叫忠君报国?” “你这是祸乱朝纲!” “帝位频繁更位,会是什么后果?你考虑过吗?” 朱仪发现,沈瑄用嘲讽的眼神看着他。 “罢了,跟你也说不清。”朱仪懒得废话,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你只是怕死罢了。” 沈瑄一句话,戳破了朱仪的伪装:“把怕死说得如此冠冕堂皇,真的可笑。” “够了!” 朱仪怒吼。 却吓不住沈瑄:“你急了,证明我戳中了你的心事。” “成国公,忠君报国,不是一句口号。” “沈某做的事,乃是人臣应该做的事!” 沈瑄掷地有声:“无愧于天地!无愧于鬼神!” 啪! 朱仪自尊心受到了触碰,又一个耳光甩过去:“别罗里吧嗦的,说你的事!” “我没有话可说,被你抓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沈瑄闭上眼睛。 “你不说,可以,本官会查,你的家人会更难过。” 朱仪叹了口气:“等厂卫来审,你的家人会更遭罪,想死都难。” “招了吧。” 沈瑄嗤笑两声:“我的家人,会像我一样,为江山社稷而死!” 说着,他把舌头放在牙下,狠狠咬动。 嘭! 朱仪一脚踹在他脸上,吃痛之下,他下意识咬合牙齿,本来舌头就压在牙齿上的,结果歪打正着,咬中了舌头。 朱仪的力气太大,他下决心的时候又太猛,舌头放在牙齿中间。 导致半截舌头被咬断。 “啊啊啊!” 沈瑄发出凄厉至极的惨叫声。 疼啊! 血出的少,还不死。 就是疼,撕心裂肺的疼。 沈瑄痛得满地打滚。 朱仪担心他还自杀,也不顾他身上脏,按住他,不许他动弹,谨防他再次自杀。 “踩了,踩了!”沈瑄说话含糊不清。 “什么玩意儿?你说什么呢?” 朱仪脚掌加力,好像踩到什么软乎乎的玩意儿。 踩烂了。 那是我的舌头啊! 沈瑄一个劲儿的哭。 嘴里流血。 关键有点喘不过气来。 朱仪嫌撅着太累了,索性趴在他身上,用体重压着他。 关键朱仪衣服里穿着内甲,做好防范。 内甲五十多斤。 再加上朱仪的重量,二百多斤全压在沈瑄身上。 沈瑄有点喘不上气来了:“起、起开……” “你说什么?” 沈瑄没了半截舌头,说话含糊不清的。 朱仪听不清。 “重、重!”沈瑄说不明白,有点翻白眼了。 朱仪才发现:“你自不自杀了?” “不、不了……”沈瑄后悔了。 他没想到,咬断舌头这么疼啊。 一直以为,死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他早就做好了为漠北王献身的准备。 但在咬断舌头的瞬间,他却想到了自己的商业、家庭、未来,想到了很多很多,忽然间舍不得死了。 这人呐,什么都没有,什么都豁得出去; 有了权势财富,就会怕死。 会想尽办法地活着。 “咋不自杀了呢?”朱仪以为沈瑄忽悠他。 “疼、疼!” 沈瑄一个字一个字的说,还算清晰。 连起来一起说,囫囵吞枣,听不明白。 “疼?哪疼?” 朱仪还压着他。 这样才安全,沈瑄不会死。 沈瑄吞了口血:“嘴疼、腰疼、肚子疼,哪都疼,我不死了,不死了,什么都说了!” 朱仪以为自己听错了:“当真?” 沈瑄点头:“真、真。” 朱仪试探着下来,沈瑄赶紧坐起来,大口大口呼吸,然后哭泣,舌头疼,舍不得死。 这操作把朱仪整不会了。 “你不是挺英雄的吗?” 沈瑄摇头,哭得更惨了。 朱仪忍俊不禁,装一波,图啥呢? “本官就不忠君报国了?”朱仪问他。 沈瑄哭泣。 “不嘲讽本官了?” 哭声大了。 “本官是懦夫,只有你一个人是勇士,怎么这么快就怂了呢?勇士?” 嚎啕大哭。 沈瑄控制不住地哭泣,千言万语汇聚成一个字:“疼。” 朱仪乐了。 “早知道这样,舌头会断吗?” “咦?” “你舌头呢?”朱仪发现地上没有。 走了一圈也没找到。 沈瑄满脸是泪,嘴巴张开,露出半截舌头,模样丑之又丑,他指了指朱仪的鞋底,眼泪流得更凶了。 “娘的!” 朱仪十分恶心地蹭下去,然后一脚踢飞。 沈瑄哭得更凄厉了。 那是我的舌头啊! 他全都招了。 宣德八年,他父亲沈蔚,受宣宗皇帝之命,去江浙潜伏起来,并给了他一万两做本钱,开始在浙江经商。 目的有两个,其一是潜伏,等待唤醒。 其二是清查浙江海商名单。 查一查谁通过海洋获利。 因为宣宗皇帝想吃独食,对这些获利的苍蝇十分厌烦,打算全部清理掉。 当然了,重点是看中了人家的家财,想全部吞掉。 而在正统七年,沈蔚病亡。 沈瑄兄弟三个,改组了原海商联盟,改名为江左盟。 为了更好的清查海商,他们把自己变成了海商。 渐渐地,沈家成为大海商。 几乎成为浙商的魁首。 而随着正统皇帝亲政,正统八年,皇帝动用暗线和他们联系,想再下西洋。 但他们已经成为了大海商,自然不愿意毁掉自己的利益,就向正统皇帝提供部分消息,隐藏关键信息,换取皇帝的支持。 在皇帝支持下,江左盟迅速发展。 沈家的权力越来越大,钱是越赚越多。 钱多了,就想洗白。 他家不想做暗探了,想成为官宦之家,但正统皇帝不同意,让他们继续清查海商,完成任务。 直到正统十四年,土木堡之变,成为转折点。 沈家丢掉了和上峰联系的渠道,成为孤魂野鬼。 刚开始以为新帝会联络沈家,但等了足足三年,等来的却是正统皇帝的使臣,张軏。 张軏给他家洗脑,并要挟他家,令其他家负责给谋反提供钱粮。 夺门计划,从那时便已经开始了。 之所以他家被说动。 是张軏许诺他,夺门成功,允他一个伯爵。 结果,夺门失败。 朱祁镇的嫡系死的死,散的散。 尤其皇帝查到了江左盟,江左盟岌岌可危,那些支撑盟里的海商,纷纷逃窜,急着撇清关系。 导致江左盟风雨飘摇,又连连暴雷,江左盟逐渐浮出水面。 而皇帝又忽然清查江西,封锁江西,导致瓷、纸、铁运不出来。 生意大受折损。 凭他沈家一家很难维系整个江左盟,是以就打了运银船的主意,想抢劫银子,支应江左盟,并再次隐身。 结果中了圈套,就这样了。 “江左盟,是你建的?”朱仪问。 沈瑄点头。 朱仪根本就不信:“你读过几天书啊?懂官场怎么运作吗?凭你一个大老粗,懂个鸟!” 沈瑄缩了缩头:“真的是我,我手下有很多师爷……” 朱仪忽然揪住他的头发,拖着他走到门口,把房门打开,用两片门板夹住他的脖子。 然后使劲关门。 沈瑄惨叫一声,脖子上出现两道红印。 “真的……” 朱仪把他拖回来,关闭房门:“都滚远点,没有本官的命令,不许靠近!” 把兵卒呵斥走了。 朱仪一脚把沈瑄踹回房间,喝问:“好,就算是你建的,把名单写下来。” 沈瑄还真写下了名单。 里面很多人名,朱仪都认识呢。 最触目惊心的一个名字,徐承宗! 魏国公! 关键此人和朱仪连着亲呢,他的女儿嫁给了徐承宗嫡长子,徐俌。 他一把将沈瑄薅起来:“你是不是故意的?” 沈瑄满脸懵。 “名单!”朱仪厉吼。 专门跟老子过不去是不是? 魏国公那是徐达的后人啊,怎么可能是江左盟的人呢?用脚指头想也不是啊! 说他是海商,那可能性大。 因为魏国公还在南直隶,南直隶很多产业都和魏国公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但说他是江左盟的人,纯属扯淡! “真的是呀!” 沈瑄哭着说:“小的说一句谎言,您就把小的这根舌头全都锯断!” “滚!” 这名单了不得啊。 送去宫中,中枢震动。 “把海商的名单也都写出来。” 沈瑄却道:“南浙商贾,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在海上赚钱,根本就不用写,杀哪个都不冤枉。” 南浙已经堕落至此了吗? 朱仪觉得自己捅了大篓子了。 他是成国公啊,是勋贵中的山头,按理说他该维护手下人的利益,而不是触动大利益集团。 这是那些该往上爬的人,才做的事情啊。 他不需要。 看见朱仪心虚,沈瑄竟偷乐了一下。 “死间名单呢?”朱仪没注意到。 沈瑄也老实,把名单都写出来了。 朱仪目光一闪:“沈瑄,本官若让你回去,能不能继续潜伏下来?” “啊?” 沈瑄没想到,朱仪胆子这么大。 只要他回去,他会立刻出海逃走。 可转念一想,去当海盗吗? 还是去当那些贫穷国家当野人啊? 最近的倭国,也不断交战,战火纷飞的,可不是避难的好去处。 最好的就是去占城和安南了。 但都远不如在大明舒服。 “若你能潜伏下来,本官会禀明陛下,也可赐你官身,恢复你的身份。” 朱仪很清楚。 皇帝现在腾不出手来,整顿南浙。 如果沈瑄提前爆了,会让那些商人剪除证据,以后根本就查无可查,说不定还会洗白出几个能吏出来。 霍乱中枢,更加危险。 “我被抓的时候,动静闹得太大了,很多人都看到了,怕是隐藏不住了。”沈瑄哪里敢骗朱仪啊。 无奈之下,朱仪只能写成奏章。 押送沈瑄入京。 需要厂卫核对。 这些都不归他管了。 朱仪有些意兴阑珊,本想在战场上建功立业的,结果又牵扯进来江左盟案子里。 而在新郑。 张善率领的水军,刚好完成交接。 押运的银子交给林聪。 林聪负责运送入京。 京师。 孙弘家中。 他全家站在庭院里,只穿着亵衣,冻得哆嗦。 所有衣服都被扒走了。 房子等所有的一切,都被交出抵债。 还缺八百万两啊。 “孙寺卿,可不是兄弟不帮你呀,这点银子,陛下会生气的。” 宋汤就是个莽汉。 坐在主位上,翘着二郎腿:“要不让你儿媳进来,暖和暖和?” 孙弘脸色一变,赶紧摇头。 “那就算了,兄弟这就入宫交差去。”宋汤瞥了他一眼,给脸不要脸。 几个番子怪笑,碰到了椅子。 宋汤一脚踹过去:“这是要抵钱的椅子,你碰坏了,用你这身贱皮子还啊?” “小人知错,小人知错!”番子跪在地上。 “都他娘的小心点,这些都是要入库的,是要折算成银两的!” 宋汤寒声道:“谁他娘的不小心,碰坏了,被西厂知道,全家遭殃,你们媳妇也得在外面站着,让人骑,都他娘的想明白点!” 番子们被西厂搞怕了。 “但是嘛。” 宋汤话锋一转:“物件东西千万别弄坏了,但人嘛,可就不金贵了,是不是呀,孙大人!” 孙弘身体颤抖,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 “这么点银子,兄弟也得吃瓜落儿啊。” 宋汤走出房门,看了眼孙弘的儿媳妇,吸溜地吸了一口口水:“真他娘的水灵,不知道便宜了哪条狗!” 孙弘儿子敢怒不敢言。 当着人家丈夫面,骂人家丈夫是狗? “没事,这身皮肉也能卖几个钱,到时候老子会光顾你的,哈哈哈!” 宋汤嘴上开心,心里愁呀。 皇帝交代的任务,若是完不成,意味着他就没有了价值,皇帝连没价值的狗都不会养,会养人? 番子们也对着孙弘儿媳妇流口水。 那妇人小声哭泣,她已经想到了以后的生活,被这些丑汉糟践,还不如现在死了干净。 可她的孩儿呢? 她有三个女儿,又会是什么命运呢? 她咬了咬牙,跑进了正堂:“爹呀,您要考虑考虑孩子们呀!” 孙弘回眸:“滚出去!” “呜呜呜!”女人就是哭。 “把这个贱妇拉出去!老夫还没死呢!还是这个家的主人!”孙弘厉喝。 他儿子赶紧拉着妻子。 女人也是大家闺秀,娘家权势不低,自小就懂政斗。 面露狠色道:“爹您顾念旧情,但别人家可不顾念咱家啊!” 孙弘一愣,制止住儿子,问她:“什么意思?” “太仆寺又不是您这一任寺卿。” “太仆寺的官员,又不止有您们几个。” “前面那么多官员,凭什么就让咱们一家遭殃!” 这妇人语气平静,却令人心寒。 这话,把已经出门的宋汤,吸引回来了。 “小娘们,说得有道理啊!”宋汤一拍脑门,皇帝可没规定,就找现任太仆寺的官员。 前面的也能追溯啊。 宋汤忽然一拍孙弘儿子:“你这媳妇,不要了,能不能送本官?” “滚!”孙弘儿子赶紧护住媳妇。 “别这么大火,要是凑不齐一千万两银子,你这媳妇肯定保不住,到时候本官去求求陛下,说不定就赐给本官了呢!” 宋汤真看上了。 就凭这份狠辣,都能顶起半边天。 “放心,老子不嫌弃她生过孩子,她的孩子老子当亲儿女养着。”宋汤实在是看中了。 孙弘抹了把脸上的冷汗,也明白过来了,皇帝没说补哪朝的钱。 也没说,不能往前追溯。 毕竟太仆寺再能贪,贪一任,也就几十万两银子。 所有官员的家底儿都卖了,才凑二百万两。 但皇帝设下一千万两的线。 就是让人往前查,别以为官员离任了就没事了,更不要以为人死了就没事了。 只要皇帝想查,都得乖乖交回来。 没有?可以呀,去死呗。 “上一任寺卿是尚达!” 尚达是正统四年进士,仅比王竑低一名。 但此人在景泰六年已经病逝了。 “尚达的家还在京中吗?”宋汤问。 孙弘摇了摇头:“他是陕西人,但有个儿子在国子监读书。” “去抓!” 宋汤当机立断。 只要在太仆寺当过官的,只要贪了的,就都得交上来。 而在宫中。 朱祁钰坐在烛火下,闭目养神:“三天了吧?太仆寺的钱都交上来了吗?” “回皇爷,交上来现银67万两,剩下的都是财货,还有在老家的房产、庄子什么的,折算下来,估摸着有二百万两。” “这么多?” 朱祁钰没想到,太仆寺的官员这么能贪。 “罢了,贪就贪了呗。” “反正朕想要,就得交上来。” “敢不交?哼哼。” “让他们死可便宜他们了,朕要钱,不要命。” 冯孝小声问:“皇爷,那抄出来的家具什么的,是卖掉?还是如何处理?” 其实。 抄家的这些东西,最后都被各方贪占了的。 就算卖,那也是低价卖掉了。 宫中是收不到钱的。 但西厂恐怖呀,谁贪了试试,偷一个铜板都能被挖出来。 “不必卖。” “这点小钱卖什么?传出去让人笑话!” “被子什么的细软,全部折价,赏给番子们。” “家具也折价,当做俸禄,发给百官。” 朱祁钰是一个铜板都不浪费。 冯孝目瞪口呆,算是服了皇爷的理财之能。 把桌椅板凳当俸禄发下去? “为了让他们能吃饱饭,再发点米面油,一口气发三个月吧,米面油按月发。” 皇帝的意思是,担心桌椅板凳太多了,凑整发下去。 至于如何处置,让百官头疼去吧。 “皇爷圣明!”冯孝磕头。 “心里骂朕抠儿吧?” 朱祁钰笑道:“哈哈,百姓衣不蔽体,饭都吃不饱,百官掌握权力,已经脑满肠肥了,还在乎那点俸禄干什么呢?”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226章 吃这么多,都把自己吃吐了,还在吃? 太傅府。 胡濙坐在暖炉前,正在看书。 是从宫中抄录出来的孤本,津津有味地读着。 自从公开宫中藏书。 天下文人不远万里齐聚京师,去澹台藏书阁抄录书籍。 因为抄书的人实在太多,澹台藏书阁设定时间,将书籍挂起来,让文人去抄录,太监负责翻页。 不许任何人用手去摸,更不许损毁。 这般严苛,却得到文人的交口称赞,若太监翻书粗暴,还会被文人唾骂。 而抄录书籍,在京师形成一个产业。 有人靠着第一手抄录的书籍,卖高价、赚差价;也有人卖手腕,给人抄录书籍赚钱;还有商贾刊刻好了,卖去外省。 一时之间,京师文人沸腾。 在文人眼中口碑极差的景泰皇帝,竟出现反转的口风,有文人写文章发报纸称赞皇帝,赞赏者不知凡几。 景泰八年之前,朱祁钰得到过很多称赞。 但景泰八年以来,他受到天下人的谩骂,甚至民间有人制成小人,写上朱祁钰的名字,天天银针扎,厂卫破获十几起巫蛊之案。 却因为公开藏书,口碑回升。 胡濙是极爱书的,为了收藏澹台藏书,他开了家刊刻厂,自己刊刻,然后择优收藏,日日诵读。 他把家中后花园铲了,建了座藏书阁,专门藏书用。 小孙子胡一帆快步进来,沉稳行礼:“祖父,两位王阁老登府求见。” 长孙胡一倩在宫中做侍卫。 长子胡长宁和次子胡豅都不在家中,家中只有一老一小。 “请进来吧。” 胡濙把书本合上,小心翼翼放在案上。 瞪起眼睛,吓唬胡一帆:“你个皮猴儿敢把祖父的书看卷边了,祖父把你吊起来打!” “祖父,放心吧,孙儿看书会很小心的。”胡一帆笑道。 胡一帆早慧,三岁时给他讲解经义,竟能复述下来。 但在胡濙眼里,认为胡一帆不是长寿之象。 而且太聪明的人会走捷径,容易误入歧途,需要严苛教导才行。 就如胡豅一般,早慧之资,若不早夭,便是妖孽。 他六十岁时老来得子生的胡豅。 但他对胡豅绝不溺爱,甚至极为严苛,就为了令其戒骄戒躁,不许耍小聪明。甚至二十多岁都不许他出世,就是要压制他,磨练他,方能大放异彩。 他这一生共有四个儿子,两个没有活到成年,一子多病,一子早慧,都没活过十岁。 随意发现胡豅早慧后,他心中忧虑,担心夭折,是以特殊关心之余,又苦心钻研医术,也是天可怜见,才保住了胡豅。 正想着,门帘被挑开,王竑和王复走进来。 寒暄之后。 “老太傅,陛下贸然整饬马政,是否操之过急了?”王竑本想入宫劝谏的,却被王复拉住,所以来拜访胡濙,和胡濙商议。 下人端上来茶水,胡濙抿嘴不语。 王竑性情刚直,善出毒计。 刚要质问,王复却道:“老太傅莫不是有其他想法?” “请用茶,这是宫中赐下的御茶。” 胡濙轻啜一口,咀嚼着说:“两位,可知道陛下此举深意?” 王竑一愣。 和王复对视一眼。 顿时苦笑道:“如今政局风雨飘摇。” “陛下当谨言慎行,而非贸然树敌。” “若清查马政的话,恐怕又是天下震动的大事啊。” “今年做事实在太多了,应该缓一缓了。” 胡濙笑而不语。 王复讶异道:“陛下此举,是为马文升入京铺路?” 王竑一愣,这个马文升是何方神圣? 皇帝为了给他铺路,竟整顿整个太仆寺,直接要钱,脸都不要了。 “这只是其一!” 胡濙放下茶杯:“你们可看过马文升的履历?此人在民间极富盛名……” 王竑冷笑,这都是官场惯用手段。 找点事情给自己扬名,再找些捧臭脚的去吹嘘,好名声自然就传出来了,常规操作。 扬名嘛,不磕碜。 “并不,陛下给他写过三封书信,一问朝局;二问兵事;三问民生。” “他的回答,让陛下称赞不已,说其是治世之臣。” 胡濙笑道:“陛下的眼光,伱们会质疑吗?” 这倒不会。 从景泰八年以来,皇帝用的人,全都是俊杰之才。 人尽其用,足见皇帝看人的眼光。 “这个马文升,真的这般厉害?”王复讶异。 王竑却不认同:“人才都是磨砺出来的。” “哪怕是天纵之才,也要在地方慢慢磨练。” “用十年二十年的时间,再一步一步进入中枢。” “像陛下这般揠苗助长,只会令天才蒙尘。” 这话让胡濙和王复同意。 他们都是在很多岗位上百般磨练,才一步步进入中枢的。 所以老持稳重,治政水平高卓。 “可掌马政,未必要在中枢啊。” 胡濙笑道:“两位,大明不同往日了,漠北在手,不必在淮泗养马了,甚至养马地留在关外即可……” 话没说完,王竑却道:“万一漠北丢了呢?马政岂不断了?” “是啊,漠北养马,好处成千上百,无须赘述。” “但万一养马地丢了。” “大明可就落入被动了,无马可用时,大明该何去何从?” 王复认真道:“下官这就入宫,劝谏陛下!” 因为皇帝是听得去劝谏的。 所以他们大大方方谈论朝局,甚至批评皇帝,皇帝也会坦然接受。 这也是如今能臣辈出的原因。 皇帝想要能臣,能臣自然如过江之鲫。 皇帝想做昏君,那么佞臣遍地都是。 “王阁老,莫急,听老夫把话说完。” 胡濙笑道:“只要李代桃僵之计完成,漠北被大明牢牢掌握三十年,就丢不了了。” “只要漠北能种出粮食,不说能供养京畿,就说能自给自足,漠北就永远在大明手中。” “养马之地北移,是必然的结果。” “因为,陛下打算明年开始,要改黄河河道,根治黄河!” “用十年,乃至二十年的时间,让黄河回到原有水路上去。” “让黄河重新成为华夏大地的母亲河。” 这个消息,实在过于震撼。 王竑和王复对视一眼:“陛下没在朝堂上说过呀?” “还没说。” “因为在等江西的银子,这笔钱就是用来修缮黄河用的。” 胡濙道:“陛下不止要修缮黄河,还要根治!大治!” “还要修缮全国的水路,沟通各条水系,清理淤泥,增加灌溉渠。” “陛下规划用三十年时间,砸进去两亿两白银,改善天下土地的用水问题。” “而且,不让百姓再受水患之苦!” 王竑和王复彼此看到了激动之色。 根治黄河啊! 多少官员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啊。 以前的黄河,可不是年年泛滥,更不会如此残害两岸的百姓。 但自从北宋之后,黄河就成为了洪水猛兽,年年泛滥,年年害人。 就说淮泗,本是天下最富裕的地方,却因为黄河改道,黄河和长江入海口重叠,导致两淮之地,成为一片汪洋。 等黄河水退去,整个土壤都会沙化,百姓要慢慢清理,等清理干净了,黄河又泛滥了,年复一年。 几百年过去了,统治者选择无视,百官歌功颂德,史书上大笔一挥,盛世来了。 却没人看看百姓,活得不如狗。 皇帝之所以恼恨宋朝,就是因为黄河改道,罪魁祸首就是宋朝! “陛下真舍得拿出两亿两白银,治水?”王竑明显在颤抖。 胡濙点头:“黄河两岸的百姓苦啊,今年就发了77次大水,死者不计其数,陛下不忍猝读。” “老夫很少见到陛下哭泣,但每次民间受灾,陛下都会垂泪。” “陛下一定会做的!” “虽没在朝堂上议论,其实就是在等江西解送的银两。” “银两入京,明年就要开始谈论治水了。” 这个话题十分沉重。 华夏这片土地,被四千多年的开发、破坏,已经到了垂垂老矣的地步了。 之所以没有皇帝愿意治水。 因为这不是文治武功,哪有打下来几个国家,更能彪炳史册呢? 这个烂摊子,朱祁钰决定接下来。 利在千秋,唯独他朱祁钰享受不到。 就如京杭大运河的杨广。 王竑哽咽道:“我华夏看似蒸蒸日上,其实只是浮于表面罢了。” “为何历朝历代,盛世短暂,眨眼即逝。” “就是因为所谓富裕的,皆是上层而已,利益也被此阶层吸走,逐渐壮大,成为毒瘤。” “而民间苦难,即便是盛世,糊口都难,哪里会有什么余粮呢?” “所以盛世注定不长久。” “盛极而衰,断崖式下降!” “这是古之即有的道理。” 说着,王竑对着紫禁城的方向跪下:“若陛下真愿意拿出两亿两白银,治理黄河,改善河道,根治黄河,让百姓不受水患之苦,当是千古第一仁君!” 不容辩驳! “民富则安,民康则定,只要天下臣民过上了好日子,哪里还有什么叛乱?” “大明国祚如何不能万世永存?” 王竑抹了把眼泪,恭恭敬敬三拜九叩:“治水之事,老臣愿粉身碎骨!” 胡濙和王复也跪在地上,高呼万岁。 治水不止是花钱,还会触动很多阶层的利益,所以王竑说粉身碎骨。 三人眼泪涔涔。 虽在阁部,但三人感触是最深的,每天报灾的奏章不知凡几,天天批复,让人心中发堵。 “怕是两亿两不够呀。”王复粗略算了一下。 胡濙却道:“陛下说了,多少钱都花,一定要治理好天下江河!” “可民间的夫役怕是要频繁征召呀,倘若能和今年这样,给些钱财就好了。” 王复都知道不现实。 把治水的时长拉到三十年,可能征召几亿人次的夫役,真要给钱的话,怕是要翻倍。 四亿两? 没人敢想这个数字。 “百姓难啊,给些钱财是应该的呀,改善改善日子,也是极好的。” 王竑眼珠一转,出了一条毒计:“老太傅的李代桃僵之计,可用外族帮国朝修缮河道呀,国朝养了这么多大军,总要为国出力的。” 王复瞠目结舌:“是不是有伤天德?” “陛下说了,大明百姓是人,他国百姓,是人吗?” 王竑冷笑道:“让他们为国朝效力,那是赐予他们的机会。” “等三十年后,全国水道修缮完毕,大不了允许他们做明人。” “这是何其大的恩德啊。” 就是说,抓奴隶,玩死里用。 “老太傅您怎么看?”王竑看向胡濙。 胡濙颔首:“倒也可以,但近几年还要用国朝百姓啊。” “就给钱,国朝百姓就给钱,他国人就要服夫役。”王竑好一招区别对待。 王复却道:“有损圣人之道啊,但治水乃是为苍生祈福之事,令其走先圣之古道,也是教化他们。” 虚伪啊王复! 王竑兴奋道:“今晚就写奏章,禀明陛下。” 和根治黄河比起来,太仆寺根本就不是事了。 胡濙却道:“所以陛下要整饬太仆寺,能理解了吧?” 皇帝不想在内地养马了。 太仆寺要在长城外行事,需要一个能臣主持,孙弘就彻底没用了,所以皇帝要榨干他的油水,一脚踢掉。 钱,是要留着根治黄河的。 王竑和王复兴冲冲回去写奏章。 胡濙也没心思看书了,他开始搜集关于黄河的资料,有生之年,能看到根治后的黄河吗? 而在宫中。 林聪转接银子,已经从河南出发,奏报先送入宫中。 与此同时,朱仪的奏章也到了。 沈瑄也入京了。 “让许感去审。” 朱祁钰看完后,把奏章丢给冯孝:“朱仪做的不错,赏!” 他发现朱仪打仗不行,适合玩政治。 “看林聪的意思,不愿意押解银子啊。” 朱祁钰笑道:“从河南入京的路,被清扫多少遍了,没有匪类,让杨俊率军接应吧,林聪负责将银子运出河南即可,北直隶让杨俊管。” 一方面林聪要把精力放在清扫河南上面; 另一方面林氏怀有身孕,总要给点面子。 “奴婢遵旨!” “贺知恩。” 朱祁钰叫了一声:“你带人去京畿巡查一番,看看百姓家中如何准备过冬的。” 贺知恩跪在地上:“皇爷,今年冷的早,百姓家中怕是日子不好过呀。” “朕知道,你去看看,别穿着官服去,微服私访,让朕心中有个数。” “什么事总得亲眼看过了才知道。” “明年朕看看,能如何改善京畿百姓的生活。” 朱祁钰可能是千古第一个重视民生的皇帝了。 或者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哪有统治者把百姓放在眼里的? “皇爷视百姓如亲子亲女,是苍生之福。”贺知恩哽咽道。 “去吧。” 打发走贺知恩。 朱祁钰继续处置奏章。 “符渊,你持朕圣旨,去检查京畿粮仓,把粮食看清楚了,是不是堆积如山。” 符渊跪伏在地上:“皇爷,要一仓一仓的查吗?” “详查,把粮食都打开,看看里面有没有掺假的。” “再看看粮食质量,和奏章上说的,一不一样。” “数量、质量,能不能对得上。” “记住了,要抽查。” “绝不能走漏了风声。” 朱祁钰目光阴鸷:“持朕天子剑,谁敢拦你,杀之!” “出了问题,交给东厂去查。” “奴婢遵旨!”符渊心中雀跃,出宫耍威风去了。 符渊刚出去。 冯孝就进来:“皇爷,该用膳了。” “郑王可来了?”朱祁钰站起来活动活动。 “在偏殿候着呢。” “宣进来,和朕一起用膳吧。” 皇帝吃的饭,一点都不好吃,从尚食局做出来,到皇帝的饭桌上,要经过一个时辰,每过一道门,就有太监和宫女试毒。 一道一道经过,最后送到皇帝的餐桌上。 冯孝先吃。 用完后,过了一段时间,确认无毒,才会请皇帝用膳。 食盒下面有一个烧炭的小火炉,不停热着,味道就别提了,肯定是难吃,主打的就是一个安全。 朱祁钰坐在餐桌前。 郑王小心翼翼站着。 食不言寝不语。 朱祁钰只吃饭不说话。 郑王站着,闻着。 也没给他添碗筷啊,也没给他赐座,也没让他吃啊。 很快,朱祁钰用完,擦擦嘴,慢慢站起来:“王叔用吧。” 感情让我来吃剩饭啊? 郑王不敢不用,拿起送过来的碗筷,随便吃两口,味道肯定不好吃。 “王叔胃口这么小?”朱祁钰问。 郑王立刻跪下:“微臣腹部不舒服,不敢多吃。” “你不吃就浪费了。” 啊? 皇帝好像没听到他的话,我肚子疼,不能吃。 冯孝却走过来,将碗筷送到郑王的手里:“皇爷让您吃,您快吃吧。” 郑王无奈,挣扎着站起来。 但冯孝却拍了他的肩膀一下。 郑王明白了,皇帝让他跪着吃。 他含着泪又吃几口,一者饭菜难吃; 二者跪着难受,心里憋屈; 三者他真不想吃。 就又放下了。 “怎么?嫌宫中的饭难吃吗?”朱祁钰问。 “陛下,真的吃不下了。” “吃!”朱祁钰呵斥。 郑王吓得一哆嗦,不得不拿起碗筷,继续往里面塞。 肚子撑破了。 饭桌上的饭菜风卷残云,全都吃光了。 “再给王叔加一碗饭。” 郑王赶紧摇头:“陛下,真的吃不下了。” 已经顶到喉头了,说话就能吐出来。 可尚食局太监已经把一碗白米饭送来了。 皇帝的餐桌上,有饼有饭。 为了补充充足的营养,朱祁钰会吃一张饼,一碗米饭,或者一碗面条、一碗粟米饭做搭配。 菜和肉也是妥善搭配的,而且多是药膳,帮助身体健康的。 郑王又干噎了一碗米饭,实在装不下了,吐了出来。 他现在看见饭就恶心。 “王叔,怎么吐了呢?”朱祁钰问。 郑王趴伏在地上:“微臣知罪,微臣知罪!” 身体窝着,一说话就吐。 “请的是什么罪啊?”朱祁钰还在溜达散步。 他吃饭只吃八分饱,一天吃五到六顿,很注重运动。 本来这个间隙,是要宣讲读学士来给他讲读书籍的,每次吃饭,都要听讲学。 每一分钟他都不浪费,都安排得满满的。 “微臣有两大罪!” “其一,殿前失仪,是大罪!” “其二,微臣见财起意,不付专利费,影响朝政,微臣死罪!” 郑王是明白的。 “既然吃不下,为什么非要吃的撑呢?” 朱祁钰走过来,意有所指:“是在挑战朕的底线吗?” “微臣不敢,微臣不敢!”郑王冷汗流了下来。 “你是不敢,但你做了!” “朕刚建专利局,你就出来挑事!” “干什么?” “打朕的脸吗!” 朱祁钰一脚踹在他的身上,直接把郑王踹翻。 受到重力,郑王张嘴就吐了出来。 一股酸臭味蔓延在饭厅。 “吃掉!” 朱祁钰面容凶厉:“你不吃掉,朕就除了你的王爵!让你去仁庙守灵去!” 郑王爬起来,将吐的污秽物,一点点放进嘴里。 堂堂亲王。 活得都不如一条狗。 “天下缺粮,你还浪费粮食!” “吃这么多,都把自己吃吐了,还在吃!” “朕设专利局,你却第一个带头破坏。” “是不想在大明呆了?” “还是想砸了朕的锅!” 朱祁钰目光凌厉:“传旨,收回郑王的毛纺厂,不许经商!” “郑王本人有罪,但念及天家亲情,着其闭门思过,不许见人,限期一个月,好好反思自己!” 郑王竟松了口气,皇帝没有重罚他。 “微臣谢陛下隆恩!”郑王赶紧磕头谢恩。 “郑王,说说吧,谁指使你的?” 朱祁钰认为郑王很识相,他没有道理,在钱的问题上,和皇帝撕破脸皮。 郑王趴伏在地的脸色微微一变。 “朕在给你机会。” 郑王犹豫很久。 “罢了,不愿意说就别说了,回去吧。”朱祁钰喝了口茶,就去前殿处置政务去了。 郑王直接傻了,膝行爬过来:“陛下,微臣不是不说,而是……” 朱祁钰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你再这么啰嗦,朕就收回的王爵!” “是诸王一同商议出来的!” 就知道,这里面有鬼。 “陛下呀,臣等也是太祖血脉,是您的族人呀!” 郑王哭泣道:“您不许臣等参政议政,限制在京中,但总要给些钱财,让臣等过上好日子吧!” 太祖对宗室的规划还算合理。 俸禄很低,只养五代。 但太宗皇帝用钱财,换取宗室的兵权,导致诸王沉迷于吃喝享受。 恨不得天天吃鸭舌,然后把鸭子全扔了,生活奢靡到了极致。 “朕没给你们足够的好生活吗?”朱祁钰问。 郑王不敢说话。 现在的日子,是人过的吗? 一大家子住一个小宅子里面。 百王府正在修建,可以等。 但一顿饭才三十几道菜,那是人过的日子吗? “你看看朕吃什么?你们吃得都比朕好!” “再看看朕穿什么,这件龙袍是景泰六年做的,三年了,朕换了吗?” “你这身蟒袍,是今年朕最新赐的。” “哪个王爷,朕没赐袍子?谁没换新衣服?” “唯独宅子住得差一点。” “但百王府正在督建,每个王府都建的富丽堂皇的,你们瞎吗?都看不到吗?” “朕哪里亏待你们了?” 朱祁钰目光凌厉:“怎么?看到朕清理江西,就察觉到机会来了?” “来人!” “把诸王统统宣过来!” “在养心殿外跪着!” “朕倒要问问,谁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了!” 郑王目瞪口呆。 皇帝的联想力实在太强了吧? 谁要图谋篡位了? 可转念一想,皇帝清理江西,已经动了士绅的利益,不然怎么会诏回范广和于康,镇守京师。 他们却在这个当口上,挑战皇帝的底线。 这不就是投石问路嘛。 自己往枪口上撞。 “朕本来对宗室颇为优容。” “但你们却把朕对你们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好啊,朕倒要看看,谁的心思如此诡谲!” “谁如此不知天高地厚!谁辜负了朕的好心!” 朱祁钰又要借题发挥了。 亲王这么多,他看着心烦。 这次就降几个亲王。 让宗室乖乖把亲王退回来。 而在广东。 逯杲和欧信碰面。 逯杲的伤还没好,但皇帝命他出京,这是给他机会。 朱永已经把林杰一伙赶下了海。 但沿海破坏严重,上万百姓遭殃。 恐怕中枢责罚的圣旨快下来了。 水军!水军! 朱永受到了很大刺激,回到海朗所,变得十分沉闷。 他要大练水军。 而欧信和逯杲,已经进入广州府。 欧信负责清扫山寨。 逯杲则负责查人。 欧信在连州,攻打朱冈、仁内和星子,然后钻进华阴山和莽山境内扫荡。 逯杲则出现在广州。 广州丝毫不受战乱的影响,繁华依旧。 在街上能看到长相不同的人,做着各种生意。 逯杲也是第一次来广州,却被广州的繁华惊到了,这里不亚于京师的繁华啊。 但不同的是,这里通行的货币是银子。 很少看到宝钞和铜钱。 外国人很多。 逯杲先去见刘震海。 刘震海在市舶司府衙里。 他也收到了中枢密信,令其配合欧信、逯杲。 两厢见罢,寒暄之后。 “大人,您可否察觉到广东布政使侯臣的异常?”逯杲开门见山。 刘震海微微一愣:“缇骑想查侯臣?” “林灏死前,说过,广东官场,没有干净的!” 逯杲认真道:“陛下的意思是,广东的天只能是陛下,不能是其他人!” 刘震海吓了一跳。 这话的意思是,方瑛要回来了。 方瑛亲自坐镇,清扫广东。 “皇爷说这话时,可有震怒?”刘震海还准备了好东西进献皇宫呢,这不快过年了嘛。 “自然。” 逯杲犹然记得出京前,陛下的叮嘱。 刘震海目光闪烁:“这……” “大人,下官提前和您通个风。” 逯杲道:“市舶司马上就要关闭了,陛下要学江西,封锁广东,清查广东。” 刘震海再看欧信的路线图。 欧信会从莽山去韶州,沿着湖南和江西往东走,最后去潮汕府,关闭东面的通道。 然后把广东彻底当成笼子一样关起来,清查。 “可市舶司有很多货物……” “那点钱陛下不放在心上。” 逯杲淡淡道:“甚至,封锁之后,不许任何船支停靠,也不许船支出港。外国人也要被查,该查的查,该杀的杀!” “这是皇命!” 刘震海一惊,看得出来,陛下的决心。 难怪皇帝把雷州划去了广西。 让琼州府距离广东远了,省着有人逃去琼州。 需要接广西的路才能去琼州府。 从那时开始,皇帝就在布局清查广东呢。 “那福建呢?”刘震海问。 逯杲却笑了起来:“大人,咱们只管好广东的事,给陛下一个满意的交代,自然高官厚禄,其他的事,跟咱们无关。” 刘震海点点头。 这些年他可没少贪啊。 那些走私的船,没有他睁一眼闭一眼,是出不了港的。 甚至,整个广东就没有干净的。 若深查,会不会让广东造反呢? 那不扯淡嘛。 广东压根就不是龙兴之地,旁边有个广西,方瑛手里有一百多万广西狼兵,转瞬就能平定广东,造反个寂寞啊。 这就是皇帝的底气。 “那现在就关闭港口?”刘震海不敢有别的心思。 “暂且不忙,等欧参将到了潮汕府,就会送信过来,刘大人收到信后,就关闭港口,不许出入即可。” 就是说,方瑛会在那个时候,回到广东。 双方密谈之后。 逯杲就去拜访广东布政使侯臣了。 侯臣也很郁闷。 被皇帝夺了官职后,又奇怪的许他代职。 而缇骑就来调查了。 侯臣一屁股屎,不敢让查的。 他想过往安南逃命去。 但安南国王拒绝接纳,安南也不想打仗,何况大明在边境陈兵百万,安南国王已经遣使求和。 还要进献一百船粮食,乞求大明皇帝不要攻打安南。 按照常规操作,粮肯定是不会运的。 宗主国大明还会赏赐很多金银给他们。 大明要的就是个面儿。 而逯杲进了布政使府衙,第一句话,就把侯臣吓个半死。 “听说布政使大人,联络过安南?”逯杲冷幽幽问。 “逯副指挥使,本官族中有一支,在永乐朝迁去了安南,只是正常通信罢了。” 逯杲嘴角翘起:“就是说,大人承认了?” “承认什么了?”侯臣心里一抖。 缇骑名声不显。 但厂卫从今年大肆组建之后,办了几件大案,名声响当当的。 “承认私通安南!”逯杲冷笑。 “这是家信……” 逯杲挥手:“信在何处?” “已经寄走了。” “本官说的是原件,你信里的内容是什么?”逯杲问。 侯臣苦笑,说自己可以复述一遍信里的内容。 “没有证据,凭你的一张嘴,谁能信?” “那本官也没有办法呀!”侯臣只能耍赖。 “那就跟下官走一趟吧。”逯杲买了间民宅,当做审讯室。 侯臣无奈,说让他去后衙,与妻子告别。 逯杲跟着他同去。 但他进屋后,则关上了门。 等了片刻,就听到凳子倒地的声音。 逯杲推开阻拦的奴仆,一脚踹开门,就看见侯臣吊在房梁上,逯杲赶紧救人。 终究晚了一步,侯臣担心上吊被救下,还服了毒药。 人已经死透了。 “来人!” “把所有人都抓起来!” “侯臣畏罪自杀,就审他的家人!” 逯杲把事办砸了。 布政使侯臣自杀的消息,迅速在广州传开。 刘震海匆匆而来,责怪道:“你办事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这回该怎么收场?” 刘震海也没了主意。 “下官不知。”逯杲本想把侯臣当成突破口,结果侯臣自杀了。 刘震海苦笑:“派人去请方总督,提前戒严广东!” 只能如此了。 而在思明府的方瑛,却骂了一声:“这点事都办不好!” 广西事还没做完呢。 他正在把土司往安南赶。 去霍乱安南。 安南遣使谴责,却被方瑛赶出去了,见都没见。 估计安南的使臣已经启程入京了,向皇帝哭诉去了。 只能拆分出两万人来,交给王屺和张刚,镇守思明府。 又留下陈文章去守龙州府。 然后拆分军将,把有家事的狼兵留在广西,建立广西军,其余人则乘船去广东。 运送八十余万人去广东,运力要求极高。 狼兵倒是消停。 有吃有喝供着,还有戏看。 因为只是去打仗,若是移民的话,八成会立刻造反。 方瑛需要坐镇后军。 跟随最后一波船队入广东。 而市舶司内,已经有大批船队启航。 侯臣死后几天,广东人心纷乱,不少人准备离开广东。 却遭到广东兵的阻拦。 不许出航。 那些船支可都有武器,直接和明军开火。 刘震海率领战船在虎头关拦截,炮轰击沉了一百多艘船支,强行扣押。 把所有企图开船的人,全都抓起来。 一时之间,广东风声鹤唳。 在莽山的欧信也加快了速度。 沿途不停分兵,他则去潮汕府,堵住东出的路线,封锁广东和福建的边界。 段思娥兵出雷州府,切断原广东和广西的边界。 同时,分兵沿海布防。 阻止海盗上岸。 更不许百姓造私船下海。 整个广东风声鹤唳。 隶属于总督府的第一波船队,已经靠岸,都是广西狼兵,按照命令沿着海岸线布防。 而在海朗所的朱永,收到命令,移驻广海卫,督建船支,防范海盗。 因为逯杲的失误,整个广东都得为其擦屁股。 好好的计划,不得不提前发动。 难免出现错漏。 他心里过意不去。 所以,他把心中的怒火,发泄在那些试图离岸的商贾身上。 管他是哪国人呢? 统统上刑。 “大人,小人是占城国商人啊,占城国是大明的附属国啊!”一个商贾奄奄一息。 逯杲亲自审问他:“既然是附属国,那更得听大明的话了!” “本官问你,你的船上,怎么会有瓷器呢?” “收购的。”那商贾惊恐。 “能收购一船?谁卖给你的?”逯杲憋着火。 大明是不开海的。 是不允许商人在大明境内采购的。 当然了,这规则也就骗骗皇帝,广州的繁华,就是这些外商带来的。 他供出一个做瓷器的商铺。 逯杲派人去抄了,然后拖进来审问。 他把整条街的房子都租下来了。 抓的人太多了,审问不过来。 缇骑带来二百人,都忙得不行。 还在从京师调人过来。 那瓷器铺商人承认了,瓷器是从景德镇走私出来的。 这是条走私线索。 逯杲离京时,就知道江西查到了瓷器走私。 但具体这条线是怎么走的。 还没查出来。 逯杲让人记录,他没工夫管这些小事。 整个广东,究竟谁和海商有联系? 逯杲借机把街面上所有商铺都给抄了,派人挨家审问,结果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广州的商贾,都和走私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们的货,都是走私货。 蜀中的丝绸、铅山的纸、佛山的铁锅、松江的棉布、景德镇的瓷器等等货物。 基本都是走私的。 然后低价卖给外商。 这是条产业链。 根据他们交代,还有一条线,有商贾是在广州收货,收取足够的货物,然后由海盗运出大明,去海的南面去交易。 这些主要是卖给波斯商人的,价格会稍高一些。 大食的商人,愿意登陆本土,直接购买,免去了被海盗赚差价。 但这样的商人,容易被海盗抢夺。 久而久之,外商都愿意去南面的海收购了,导致广州外商变少。 外商变少了,本地商贾就卷起来了,国朝正规渠道买的货物实在太贵。 但从各地官厂里走私出来的货物,没有成本,就便宜了。 所以,官厂走私成风。 靠价格吸引外商冒着风险,到本土来采购货品。 就有了第二条线。 “南面的海?是哪?”逯杲喝问。 “是暹国!” 暹国? 逯杲意识到了,篓子捅大了。 皇帝知道后,一定会发怒攻打暹国! 他把所有审问结果,汇聚成奏章,呈送入宫。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227章 双帝会,仁道霸道之争,请漠北王执行家法! 漠北王府。 “你烦不烦啊!” 朱祁镇阴沉着脸,都几天了,他吃不好睡不好。 儿子也跟他离心离德,漠北王府的人,看他眼神都不对劲。 而这个死太监还阴魂不散。 他现在的造型很好玩,一只眼睛有眼睫毛,另一只眼睛没有。 “奴婢不烦您,说个名字就走。” 许感脸上罕见地出现乐模样:“沈瑄。” 烦躁的朱祁镇,忽然身为微晃,脸色微变。 “这个名字,您熟悉吗?”许感笑着问他。 朱祁镇抿了抿唇:“不知道!” “他已经招供了,他就是江左盟的盟主,是先帝身边力士沈蔚的儿子……” 朱祁镇表情诡异:“他、他死了?” 心中盼望的是,沈瑄自尽了。 许感却笑了:“当然没有,他就在都知监的内狱里,在奴婢的手上呢。” 朱祁镇后退两步,兀自镇定:“跟本王无关,本王不认识这个人。” 许感收敛了笑容:“漠北王,这是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可不要不珍惜呀。” “下一次,奴婢就将沈瑄带过来。” “和您亲自对质,理不辨不明,什么都能辩驳清楚的。” 朱祁镇还在绷着。 “等陛下亲自诏见您时,可就不是奴婢这般客气了。”许感幽幽道。 朱祁镇脸色一变:“那个废……陛下知道了?” “您说说,在都知监内狱,在宫里呢,皇爷能不知道吗?” “您什么时候想见,奴婢就带来,奴婢不嫌麻烦的。” “对了,请您猜猜,沈瑄是在哪里被抓的?” 许感苦笑:“唉,奴婢这差事呀,办的不好,宫里都笑话奴婢无能呢。” “您该清楚,等主子不耐烦了,奴婢日子可就难过了。” “奴婢难过呀,您也好不到哪里去。” 许感绵里藏针。 “这、这!”朱祁镇知道,最后的底牌,也被废掉了。 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沈瑄怎么会被抓呢? 他在浙江啊! 皇帝只是整顿江西,怎么他也落网了呢? 这个沈瑄真是不能成事,当初就这样。 “奴婢告辞。” 许感行了一礼,转身就走。 朱祁镇立刻叫住他:“本王可将名单交出来!” “您手中真的有名单?” 许感惊到了。 他本来就是诈一诈朱祁镇,结果真的诈出来了。 沈瑄只知道江左盟内的事情,对宣宗皇帝埋了多少钉子,知道的不多。 倒是能查出来,但需要大量的时间。 真正名单,却在朱祁镇手上。 聪慧的朱祁镇立刻知道自己说漏嘴了:“是,有名单,但本王受了刺激,记不住了。” 许感眼睛往殿里看。 “你随便搜,伱什么都找不到!” 朱祁镇指了指脑袋:“在这里!” 许感只能跪在地上:“请漠北王准备好,奴婢这就入宫禀报,陛下定宣漠北王入宫觐见。” “这等大事,奴婢可做不了主。” “您还是亲自和皇爷谈吧,毕竟您们才是亲兄弟!” 他咬死了亲兄弟三个字。 这才是杀招。 朱祁镇脸色一白。 想说什么,但许感不听,他一个做奴婢的,敢把漠北王怎么样呢? 宫中。 养心殿门口,跪着宗室诸王。 郑王供出来的,全都在殿外跪着。 临近腊月,天变短了,此刻已经太阳西垂。 许感入殿禀报,他已经做好了承受雷霆暴怒的准备,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着实该骂。 出奇的,皇帝并没有发怒:“起来吧,把他宣来,你亲自护送,不能出任何差错。” “皇爷?”许感讶异。 “纳闷朕为何没骂你?” 朱祁钰放下奏章,抻个懒腰,转过头跟冯孝说:“朕饿了,宣尚食局传膳。” “他毕竟曾经做过皇帝。” “朕不许你动刑、不许动粗,你能诈出来,已经做得不错了。” “接下来的事交给朕。” “去吧。” 许感磕头谢恩。 而朱祁钰透过灰蒙蒙的窗户纸,看外面跪伏的诸王:“等漠北王到了,一起宣进来吧。” 吃饭的时候,有广西急报送入京。 “安南国派使者来了?还派了位王子来?” “看来被方瑛搞怕了。” 朱祁钰看完后:“先送去内阁,然后告诉鸿胪寺,按照侯爵的礼节接待!” 冯孝一愣:“皇爷,没有侯爵的礼节呀?” 最差的也是王爵礼节。 “王爵的礼节削半,就是侯爵礼节,以后成为定制。” “这等小国使者,不予以王爵礼节接待。” “京师缺粮,不许铺张浪费,每日银子限制在五两内,花多了,朕就摘了鸿胪寺寺卿的脑袋。” 朱祁钰放下筷子。 “皇爷,是一人一天五两,还是总共五两啊?”冯孝觉得皇帝不是抠儿,那是抠儿到底了。 估计内阁也不会同意的。 毕竟外交涉及到国家颜面,给使者的吃穿用度,都是彰显大明的强盛。 “总共五两呀。” 朱祁钰讶然:“给他们一人五两银子花费?” “朕得富什么样?” “白吃白喝的,惯着他们干什么?” 京师物价很低的,贫苦人家三两银子足够生活一年了,一天五两银子,能在京师最好吃的酒馆吃到撑。 “皇爷,招待外宾,也是彰显国威之时……” “哈哈哈!” 朱祁钰大笑:“成吉思汗是如何招待外宾的,你可知道?” “率领十万铁骑,平其国,将其国君抓过来,用国君之礼招待其国君,令其国君在宴会上跳舞助兴,夜里睡其王后,将其妃嫔分给部下,共享之。” “这才是大国雄威!” “有朝一日,朕也要如成吉思汗一般,弹指间灭一国,招待其国君,睡其王后,分其妾室!” “占有其土地,蹂躏其国民,彰显大明之雄威!” 冯孝目瞪口呆。 这和汉人秉承的圣人观念太不一样了。 可以说是非常偏激,为世俗不容。 汉人追求的是古之君子,以贤德感化其民,割肉喂鹰。 看看郑和下西洋就知道,那是彰显国威,那是友好交流,再看看欧洲大航海,简直一个天堂一个地狱。 而以仁德彰显天下的国朝,附属国如今安在? 西方殖民则极尽压榨、蹂躏,用其强盗逻辑替代原住民的儒家思想,如今不也趋之若鹜? 反而去信奉人家的强盗逻辑!将其所有肮脏思想奉为人生信条,传承千年的儒家文化被丢到马路边没人看。 那么,大明站在时代的十字路口上,是该继续追寻古之贤者境界?以德化物,以柔克刚? 还是该化身强盗,以大明之强,压制世界呢? “皇爷,奴婢说句大不敬的话!” 冯孝跪伏在地上:“成吉思汗固然伟大,但其人行为犹如野兽,不治德政,所以国祚不足百年。” “大明承自上古之德,以德孝治天下。” “岂能自甘堕落,去学那禽兽呢?” 冯孝不是道德君子,仍然秉持这等看法。 而天下人道德君子多的是。 等有一天,朱祁钰真的选择用野蛮方式开拓新领土,必然遭到卫道士的激烈反对。 甚至,会有人以皇帝无德而造反。 因为大明不是野兽,大明以德孝治天下,做不出灭绝人伦的事,所以大明丢了交趾,放弃漠北,甚至放弃河湟,只剩下两京十三省。 都司变成宣慰司,最后一点点脱离了大明。 因为大明的舆论环境,就不许人变成野兽,不是野兽就不许人拥有强盗逻辑。 所以后人总说儒家落后于时代。 不是儒家落后,而是时代在退化! 当人丰衣足食、却思想干涸时,就会发现,儒家思想,领先世界两千年。 而发达的商业,恰恰是克制儒家思想的大敌。 导致人心堕落,人性本恶暴露无遗。 “诸君,你们怎么看?”朱祁钰环视宫人。 太监们都知道,这是入皇爷眼界的机会。 “皇爷,奴婢以为成吉思汗乃华夏千年不遇的人杰。” 一个太监跪在地上道:“虽其行为野蛮,但开疆拓土之功,堪称皇帝之最。” 没等他说完,冯孝打断:“文明人如何能退化成野兽呢?” 他却不慌不忙:“冯公公,当人和野兽同居时,只会变成野兽,因为只有变成野兽,才会存活下来。” “同理,大明是人,还是野兽,不取决于大明如何。” “而是在于身边的环境如何!” “就说这安南国!” “太祖时,求太祖皇帝赐名南越,其实是垂涎我华夏古人南越国的领土罢了。” “太祖皇帝看破其把戏,赐名为安南。” “因为此名乃大唐高宗皇帝所赐,取自安南都护府。” “太祖皇帝取此名,乃是令安南永远是大明附属国,承担都护府的责任。” “直到太宗皇帝!” “太宗皇帝决心郡县安南,一者是为船队寻找停泊处;” “二者是安南国主上蹿下跳,有自立的可能,导致南藩不附,人心离散;” “三者是认为收复交趾的时机到了。” “而交趾,自古便是我汉人之领土!” “自始至终,便属于我汉家。” “安南窃据数百年,不予归还。” “我朝发兵攻打,收复故土,理所当然。” “结果呢。” “太宗皇帝收复交趾,收交趾之民,待之如亲子。” “而交趾之民,是如何回报我大明呢?” “将大明当成猴耍!” “要钱,叛乱;要钱,叛乱!” “从未将大明视之为母国!” “安南国更是从中挑唆,交趾吸大明血髓数年,大明不堪重负,无奈舍弃。” 这个太监抬起头来:“冯公公,您说,和这野兽共舞,大明是该行仁道,还是行霸道呢?” 不等冯孝回答。 他又道:“那瓦剌、鞑靼,曾经何等强盛,如何凌辱我大明的?” “就是西陲小国,哈密、吐鲁番也不将我大明放在眼里!” “与兽共舞。” “奴婢以为,当变成野兽,行其霸道,而非行古人圣人之道,行仁道!” 这番辩驳,让朱祁钰大开眼界。 冯孝愤懑回击:“行霸道者,是何等下场?” “成吉思汗何其之强?蒙人兵锋强过百年而已!幅员辽阔的大元分崩离析!” 那太监却笑道:“您说的百年,只是胡虏窃据中原百年罢了。” “太祖皇帝英明神武,仍然只将蒙人逐回漠北。” “偌大的漠北,至今也仍是大明的心腹大患。” “而往西,茫茫疆域里,称王称霸的仍然是黄金家族!” “只有黄金家族,才能当天下大汗!” 没错。 蒙古存续千年,不曾断绝! 黄金家族,当了千年大汗,世代供奉成吉思汗,哪里差了? 反观中原王朝,国祚不超过三百年。 从这个角度说,对皇帝家族而言,简直无解。 哪个皇帝不想当成吉思汗呢? 谁不想让子孙世代为王呢? “奴婢的意思是,在内行仁道,在外行霸道,方是长治久安之策!”这太监语出惊人。 “哈哈哈!” 朱祁钰大笑:“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刘彧!”太监磕头。 “哪个彧啊?” “什么时候来养心殿伺候的?” “朕怎么之前没见过你啊?” 朱祁钰真的欣赏这个刘彧了。 “或字三撇彧。” “原来是荀彧的彧啊。” 养心殿宫人羡慕嫉妒恨。 荀彧,那可是曹操第一谋主啊。 以此来形容刘彧,说明皇帝对他的回答十分满意。 “奴婢本是内书房洒扫太监。” “您整饬内书房后,奴婢被提拔进入内书房学习。” “刚到养心殿伺候不久。” “本在外面扫雪,是冯公公心疼奴婢,让奴婢进殿暖和暖和。” 这是个聪明人。 靠踩着冯孝上位,担心冯孝心中不快,赶紧给冯孝个台阶下,然后顺势攀附上冯孝。 朱祁钰十分满意,歪头跟冯孝说:“你的想法非常好,仁道和霸道之争,自古便有。” “朕希望你能永远秉承仁道,时刻提醒朕。” “刘彧也好,鞭辟入里,仁道和霸道同行,方是长治久安之策。” 朱祁钰站起来,环视宫人:“尔等要多加学习,像刘彧学习,读书才能明理,才能有自己的思想,才能为国朝效力。” “奴婢等谢皇爷指点!”宫人跪拜在地。 看着刘彧大出风头,立刻发现,学习,这是一条出头之路。 “刘彧就在御前伺候吧,跟着冯孝。” 朱祁钰抿嘴而乐:“内书房办得不错,教习每人赏十两银子,赐菜。” 内书房还达不到全是太监教学。 还是被文臣捏住命脉。 朱祁钰在加速内书房无文官化。 这时,许感打发人来报,漠北王已经出了南宫,即将入宫。 冯孝瞥了眼刘彧,忽然觉得出现了大敌。 刘彧此人善于媚上,容易蛊惑陛下。 刘彧则低眉顺首,不敢看冯孝。 他知道,自己这番言论,顶撞了冯孝,又得到皇帝的表彰,虽然动摇不了冯孝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但冯孝肯定察觉到了危险。 太监之争,悄无声息拉开帷幕。 天色彻底黑了。 朱祁钰不打算看奏章了,保护眼睛。 外面太冷,不适合运动,就在殿里溜达。 “冯孝,毛氏可有动静?”朱祁钰忽然问。 “皇爷,暂时还没有。” 和毛选侍几次了,她都没怀上,是不是身体不行? “宣个太医,好好给她瞧瞧,有病抓紧治。” 朱祁钰笑道:“朕还想趁着冬天,给她爷爷毛胜报喜呢。” “奴婢这就去传旨。” 冯孝小声问:“皇爷,今晚要不要翻牌子?” “不翻了,按照老太傅给的时间端牌子进来。” 冯孝磕个头。 而在锦衣卫诏狱里。 宋汤正在审问尚达的儿子尚云。 尚云苦笑:“那是先父的事情,学生哪里知道啊!” “给你家里写信,交出来一百万两来,此事就此结束。”孙弘阴恻恻道。 尚云目瞪口呆:“一百万两?你就算把我家拆了,也拆不出这么多钱啊!” “真能拆?” 孙弘可不管那些,反正有锦衣卫撑腰,有什么可怕的? 尚云懵了:“您、您也是锦衣卫?” “本官是太仆寺寺卿!” “太仆寺也充当厂卫爪牙了?”尚云怒不可遏。 在读书人心里,厂卫是天下最坏的人。 导致民不聊生、哀鸿遍野,就是因为皇帝重用厂卫! 只要皇帝放弃厂卫,垂拱而治,便如上古圣君一般,天下自然太平了,百姓自然就丰衣足食了。 啪! 宋汤一鞭子教尚云做人:“瞧不起锦衣卫?” 尚云吓得摇头:“不、不敢!” 啪! 宋汤又一鞭子:“拿钱!” “你们是强盗吗?为什么非要针对我家?”尚云哭嚎。 “你爹在太仆寺没少贪污,如今证据确凿!” “如果不将亏空补全。” “本官就要掘了你的爹陵墓!” “再把你全家统统打入诏狱,按照大诰办事!” “剥皮揎草,谁也跑不了!” 宋汤丢了鞭子,坐在椅子上:“所以,本官是给你机会,别给脸不要脸!” “贪、贪污?” 尚云如遭雷击:“我爹是清官,没有贪墨的!” “不见棺材不落泪!” 宋汤直接走出审讯室,声音却能传出来:“派人把他爹的陵墓都掘了,把陪葬品拿出来卖了,再去尚家抄家……” “大人,我愿意写信,让家人凑钱,求求大人,不要掘先父陵墓,不要啊!” 尚云疾呼。 而在门口的孙弘目瞪口呆,他刚才还问宋汤,这招能好使吗? 结果尚云就招了。 宋汤进来,尚云立刻说:“一百万两我家真没有啊,但能凑出五十万两,五十万两!” “你家这么多钱?哪来的!” 宋汤只是诈他罢了。 不想尚云傻啊,自己供述家里有五十万两。 尚云傻乎乎道:“祖业啊,为了保住先父陵寝,只能变卖掉祖业啊!” 啪! 宋汤鞭子使劲落下:“还不从实招来?是不是你爹尚达贪的?究竟贪了多少?” “啊啊啊!” 尚云被抽了十几鞭子,本来没受啥罪,答应给钱了,反而给打个半死。 他奄奄一息:“我爹真的没贪啊……” 啪啪啪啪! 鞭子如雨点落下,细皮嫩肉的他,立刻布满伤痕。 人昏了两次。 宋汤打累了,换个番子来打。 他是痛昏过去了,又被痛醒了。 痛哭流涕道:“贪了,都是贪的!要多少钱都给!求求了,别打了……” 现在让他说自己是女扮男装,他都能说。 “让他签字画押!”宋汤洋洋得意。 孙弘暗自发抖。 这个宋汤,做事不按套路出牌,又极为阴狠,怕是要闹起轩然大波。 果然。 尚云被屈打成招的消息,不胫而走。 国子监监生群情激奋,想去西华门哭门去,求皇帝做主。 而在宫中。 朱祁镇入宫的消息,刚送到朱祁钰的手上:“把诸王宣进来吧。” 诸王都被冻傻了。 一个个瑟瑟发抖。 “陛下,微臣知错,知错了!”周王匍匐在地。 朱祁钰指了指火炉,端过去让诸王暖和暖和身子。 “谢陛下恩典。” 朱祁钰却笑了起来:“先都暖和暖和,还有一位贵客没到呢。” 诸王愣神,还有贵客? 难道是南宫那位? 果然。 殿门被打开,帘子挑开,一只眼没有眼睫毛的朱祁镇走进大殿。 看见熟悉的弟弟。 心里叹息,脸上露出几抹落寞,越过诸王,跪下行礼:“臣漠北王参见陛下!” “怎么不向朕问安呢?” 朱祁镇脸色微变:“微臣朱祁镇恭问圣安!” 朱祁钰嘴角翘起:“朕安,起来吧。” 朱祁镇站起来。 诸王却没人站起来,因为皇帝没让他们起来。 “给漠北王赐座。” 朱祁钰看向诸王:“没准备家宴,诸王不会生朕的气吧?” “臣等不敢。” “漠北王,诸王撺掇起来,对抗朕新设的专利局,你怎么看?”朱祁钰看向朱祁镇。 “臣蜗居府中,早已不知政事,不敢置喙。”朱祁镇站起来回禀。 他不愿意说话就跪下。 毕竟他没有跪下的习惯。 朱祁钰也没揪住这点不放,眼神玩味:“朕让你说,你就说。” “回陛下。” 朱祁镇咀嚼道:“微臣不知专利局所谓何物,但知道亲亲相隐,既然是亲戚,能网开一面便网开一面吧。” “好一句亲亲相隐啊。” 朱祁钰看向诸王:“倘若朕没有登基,仍旧是漠北王做皇帝,你们是不是会更幸福呢?” 噗通! 朱祁镇吓尿了,直接跪在地上:“微臣没有觊觎皇位之心,请陛下明鉴!” 诸王也吓惨了。 但说真的,还是漠北王好,起码对亲戚好。 养心殿内,落针可闻。 “接着说呀。”朱祁钰打破沉寂。 “微臣不敢置喙,微臣有罪!”朱祁镇惊慌失措之下,竟给皇帝磕头。 这一幕,惊呆了诸王。 一直以来,朱祁镇一直都有皇者风范的,所以诸王暗自揣测,双帝之争,不会告一段落。 但高傲的朱祁镇,却对着弟弟朱祁钰磕头。 是臣服? 还是说明朱祁镇成熟了呢? “漠北王,起来。” 朱祁钰轻笑:“都说了,是话家常,何必这般恐惧呢?” “不必行大礼,你是哥哥,总给朕磕头,父皇该生气了。” 提及先帝,在告诉他什么呢? 朱祁镇冷汗涔涔。 又磕了个头,才爬起来。 爬起来时,双腿一软,又倒在地上,幸好冯孝把他扶起来,坐在锦墩上。 “继续说。”朱祁钰不打算放过他。 还说啊? 朱祁镇咬了咬牙:“请陛下重罚诸王!” “口风转变得也太快了吧?” 朱祁钰嗤笑:“你是宗人令,管束诸王是你的责任,既然你想重罚,那就由你来执行吧。” 朱祁镇目瞪口呆。 皇帝最擅长玩弄人心,你不愿意怎样,皇帝偏让你那样,一切随他心意,变幻莫测。 朱祁钰则笑眯眯看着他。 你朱祁镇不是想讨好诸王吗? 那朕就让你打他们,看你还如何讨好? “陛下打算如何责罚?”朱祁镇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来。 “你是宗人令,如何处置,还用问朕吗?”朱祁钰可不背锅。 朱祁镇坏着呢。 让皇帝说,他执行,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诸王则哭了,说来说去,还是要被打。 “请陛下赐鞭!”朱祁镇站起来,躬身道。 真打啊? 诸王一听,差点昏厥过去。 “漠北王,正如你所说,亲亲相隐,用鞭刑过于残忍,朕也舍不得打亲戚呀,就用手打吧!”朱祁钰笑道。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我打他们,手也疼啊。 你损不损啊! 朱祁镇走到周王面前,扬手一个耳光打过去。 周王惨叫。 朱祁镇手疼。 朱祁钰则在看笑话。 郑王都招了,在背后兴风作浪的就是周王。 这个老货一肚子坏水。 自己不出头,撺掇郑王出头,然后自己缩起来当好人。 啪! 朱祁镇又抽了鲁王一个耳光,接着是沈王、唐王、蜀王等等。 一人一个耳光。 只有打到庆王的时候,庆王仰起头,挑了眼朱祁镇,冷幽幽的眼神,竟把朱祁镇吓了一跳。 啪! 朱祁钰打在他的脸上。 庆王的伤还没好呢,这一打,牵动了伤口,身上更痛,但他眸中却闪烁着恨意。 一人一个耳光,轻飘飘就过去了。 很快,朱祁镇过来禀报:“陛下,已经责罚过了。” “啧啧,朕看清了,诸王如此不安分,原因出在宗人令身上啊。” 朱祁钰冷笑:“打得这么轻,瘙痒痒呢?” “当朕是三岁孩子,糊弄糊弄就过去了?” 他语气一沉,养心殿内气氛阴冷。 “微臣不敢!”朱祁镇又跪在地上。 “接着打!” 朱祁镇不是心疼诸王,而是手疼。 打了一圈,手掌已经红了。 再打一会,手掌肯定会肿的。 而且,他捉摸不透皇帝的心思,究竟要干什么呢? 又打一轮。 朱祁钰没喊停,朱祁镇继续打。 诸王脸蛋子通红,瑟瑟发抖。 唯独庆王恨意直接写在脸上,朱祁镇都不敢使劲抽他,担心庆王咬他。 “知错了吗?”朱祁钰问。 “臣等知错了!” 诸王忍痛磕头。 “以后宗人府要多用肉刑,多打几次,也就听话了。” 朱祁钰笑眯眯道:“周王,此计是你出的?” 周王脸色一变:“回禀陛下,微臣是见财起意,心中贪婪,求陛下饶恕微臣!” 他很聪明,知道不承认是不行的。 朱祁钰却不吱声。 周王立刻明白了,皇帝是铁了心收回他的亲王爵位了。 就这点小事,就要收回亲王爵位?凭什么啊! 我的周王是太祖皇帝封的! 你有什么权力收回去! 他也不吱声。 把难题交给皇帝,看皇帝还能硬收回爵位不成! 等了半天,周王没有回应。 朱祁钰幽幽开口:“那些革除宗室的朱家子弟,也要生活的。” “革除宗室,不是不管他们生计。” “终究是一家人。” “朕已经组织他们读书了,明年就分去各地,人尽其才。” “想参加科举的参加科举,想种田的种田,想经商的经商。” 这是老生常谈的话题了。 朱祁钰却话锋一转:“朕在想,先朝一直是嫡长子继承制。” “若国朝也实行嫡长子继承制,庶子不得承袭家业,诸王怎么看?” 嫡长子继承? 没有嫡子呢? 庶子不能承袭,家业给谁呢? 周王瞪大了眼睛,您就是故意针对我是不是?明牌得了,您针对的就是我! 再说了,您是嫡子吗? 您不但是庶子,还是个私生子! 有什么资格说我们? 跪着的诸王脸色急变,这是涉及命脉的大事。 倒是有一个人很开心,朱祁镇啊,他才是根正苗红的嫡长子,若实行的话,皇位不就回来了? 你个庶子,还不快把朕的皇位还回来? 朱祁镇嘴角翘起。 “陛下,万万不可啊!” 周王只能为了自己利益发声:“若无嫡子,无人承袭王爵,国将不国。” “宗室将不再是宗室。” “如何为陛下支撑天下啊!” 周王急了。 “无妨,没有嫡子可以努努力呀。”朱祁钰笑道。 这条政策根本就没法实行的。 他就不是嫡子,若非要嫡长子继承制,那他就得位不正,必须得把皇位还给朱祁镇。 这是法统的大事,能随便开玩笑吗? 他就是吓唬周王。 蜀王也跟着遭殃啊,他是庶子承袭家业的,虽然有嫡子,一旦执行这条政策,他的法统就不在了。 和皇帝一样。 “陛下,此举怕是会引起天下沸腾啊!”蜀王不敢说透。 “怎么个沸腾啊?”朱祁钰装作不知道。 谁敢说他是庶子? 若是没有朱祁镇在,有人敢说。 现在朱祁镇听着呢! 说了,就是找死。 说明他是朱祁镇一党。 皇帝在钓鱼,傻子上钩。 “陛下,上行下效,宫中如何,民间便如何。” “陛下乃天下人榜样。” “倘若废除庶子继承家业制,那么民间很多家族都会乱起来……” 蜀王支支吾吾,说话含糊其辞。 因为不敢说透啊。 又没学问,不会借古讽今。 朱祁钰却听明白了:“蜀王,你在影射朕是庶子吗?” “若实行嫡长子继承制,那么朕的皇位,就该还给漠北王吗?” “是不是这个意思?” 啊? 这也能中枪? 蜀王赶紧磕头:“老臣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朕是庶子,天下人都知道!” 朱祁钰目光幽幽:“但朕的皇位,是怎么来的?” “漠北王,诸王不清楚,你不清楚吗?” 本来想着捞好处的朱祁镇,吓了一跳,赶紧躬身道:“是微臣无能,兵败被俘,丢了皇位,实属活该。” 朱祁镇成长了。 懂得自污了。 不像原来那个傻愣子,总认为天下就该是他的。 现在长脑子了,难怪把许感耍的团团转。 “朕承嗣皇位,是迫不得已啊。” “朕想承嗣皇位吗?” “不想!” “当个逍遥的郕王,何其快活?” “奈何天降大任于朕啊,非要让朕当这个皇帝。” “朕推不掉啊。” 朱·凡尔赛·祁钰。 朱祁镇想哭,我想要,你还我行吗? 后悔承嗣帝位朱祁钰。 “归根结底,庶子就不该承嗣家业,一旦让庶子有了不该有的想法,家族就会大乱的。” 朱祁钰够坏的。 庶子承嗣王位的不少,家中没有嫡子的也有。 反正这是地图炮,伤害很大。 如果皇帝非要实行。 只能把不生孩子的嫡妻掐死,然后把生下庶长子的母亲扶正,这样就是嫡子了。 “老臣知罪!”蜀王冤枉啊,莫名其妙出来挡枪,把自己搭进去了。 其实,静下心来想一想,就知道,皇帝绝对不会拿法统开玩笑的。 就是钓鱼。 “蜀王,你也是庶子吧?” 蜀王趴伏在地:“老臣是庶子继位。” “可有后悔?” 傻子才后悔呢。 这是亲王啊,不在京师的时候,多么快活呀。 可皇帝说了自己承嗣大统是被逼的,很后悔呀。 如果他说不后悔,那就是跟皇帝对着干。 可说后悔吧,皇帝一定会把他贬为郡王,去当郡王吧,帮你弥补了后悔。 真他娘的进退两难。 “老、老臣……” 蜀王站在人生十字路口上,向诸王求救。 但没人帮他。 “老臣后悔!”蜀王磕头。 朱祁钰叹了口气:“原来你也和朕一样,都后悔了。” “朕记得原来你是保宁王,不如……” “陛下!” 一直目光阴鸷的庆王,忽然打断了皇帝的话,声音凄厉:“若陛下因一句后悔,就贬斥一位亲王,必当人心不附!” 这话说得极重。 庆王从入殿就不一样。 朱祁镇打他的时候,脸色阴鸷,把朱祁镇吓了一跳。 此刻忽然冒头。 看似是在救蜀王,实际上是在触怒皇帝。 “庆王有何不同见解?”朱祁钰面色微沉。 “回陛下,微臣只知道,诸王造反才会被贬谪,从未听过,因为一句所谓的后悔,就贬谪一位亲王的,这于理不合!” 庆王掷地有声。 他心里带着气呢。 他母亲被毒害,王妃被处死,他清名都被毁了。 还有什么可怕的? 大不了就不要了亲王位!难道皇帝还能处死他不成? “庆王言语里带着火呀。” 朱祁钰目露凶光:“可是当初处死王妃,心有怨气啊?” “周王!” “说说,你是怎么处死庆王妃的?” 庆王刚要回答。 但皇帝却是要揭开他的伤疤。 不按套路出牌。 周王苦笑一声,把处死王妃的经过复述一遍。 “庆王可亲眼看到?”朱祁钰问。 “当时庆王尚在病榻,微臣不敢惊动。”周王还得给庆王留点脸,含糊其辞。 “毒害婆母,此等大罪,若按律你庆王也得处死!” 朱祁钰寒声道:“朕对你网开一面,怎么还要怨怼朕呢?” 庆王的伤疤被揭开。 他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撺掇王妃毒死婆母,然后又处死王妃,往他庆王头上泼脏水,都是皇帝预谋好的。 可现在,皇帝却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谴责他! 而史书,又掌握在皇帝手里。 他的冤屈,这辈子也洗不清了。 “连母亲都保护不了,你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朱祁钰杀人诛心。 提及母亲,汤太王妃。 满腔报仇心思的庆王,忽然匍匐在地上,嚎啕大哭。 “朕看你和那毒妇生活多年。” “已经被恶毒沾染了。” “来这养心殿,质疑君父,什么贬谪诸王,于理不合?” “朕说要贬谪诸王了吗?” “啊?” “哼,朕看你苟活于世,才于理不合呢!” 朱祁钰面露凶厉:“传旨,庆王撺掇其妻,戕害亲母,灭绝人伦,枉为人子!” “但朕念其亲情,责令其闭门思过,不许出府。” “那毒妇所生之子女,锤杀!” 庆王瞪圆了眼睛! 他就说了几句怨怼的话,就遭到了如此无情的对待。 他不怕被圈禁。 但皇帝要将一个屎盆子,扣在他的脑袋上,不许他摘下去,这才是最狠毒的。 后世史书会如何述说?会为他诉说冤屈吗? “哈哈哈哈!” 庆王失心疯似的大笑,慢慢爬起来,手指皇帝:“皇帝竟是这般颠倒黑白,把白的说成黑的,把好的说成坏的,如此无道昏……” 嘭! 有太监用木杖使劲锤他的脑袋。 庆王应声栽倒在地,鲜血从后脑流出。 他眼前发黑,视线重影,隐隐听到皇帝的声音:“庆王狂悖,狂啸养心殿,辱骂君父,不当人子,撤其封号,收回朱姓,贬为庶人……”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228章 既然漠北王无颜见先帝,就葬去倭国吧,臭对臭,绝配! 庆王完全是给周王和蜀王、郑王挡刀。 却被褫夺王爵,收回朱姓,处罚实在太重了。 周王咬牙站出来:“庆王有罪。” “但请陛下保留庆王朱姓。” “庆王毕竟是太祖子孙,虽有狂悖,品行不恭。” “但请陛下宽大为怀,给庆王留一条孝敬先祖之路。” 周王不止在帮庆王,也在帮诸王保留最后一分薄面。 朱祁钰停止话头,幽幽地看向周王:“按照周王的意思,是否该不夺其王爵呢?” 那样就更好了。 周王却道:“回禀陛下,庆王狂悖无礼,收回王爵,臣等绝无异议。” 朱祁钰却站起来,指着椅子:“周王,这椅子让你来坐如何?” “陛下饶命!老臣绝不敢僭越!” 皇帝又耍无赖了。 “既然你不敢坐,就闭上你的嘴!” “朕在传旨,何时轮到伱说话了?” “朕看你比庆王还狂悖!” 朱祁钰降罪十分牵强,主打的就是一个耍无赖。 “老臣有罪,老臣有罪!”周王不停磕头。 他也没办法。 皇帝这招耍无赖,天下人无解。 朱祁钰目光微寒:“朕看你十分怜悯庆王啊,也罢,就将庆藩诸王,移入周藩,你周王来做庆藩的宗王,怎么样?” 还有这么移的? 关键庆藩的安化王没资格进养心殿,压根不知道祸从天降。 他入继周藩,那初代庆王谁来祭祀呢? 周王眼泪涔涔道:“陛下呀,若庆藩移入周藩,庆王宗庙如何承嗣啊?何人奉祭香火啊?” “挑个人出来,照看祠堂便是。” 朱祁钰冷冷道:“朕也没说让庆藩绝后。” “不过是移入周藩罢了,谁让你周王霸道呢,在养心殿上学犬吠。” “朕拿只狂犬,有何办法?” 周王眼眸一突,您直接骂我是狗不好吧? 殿门推开,庆王被拖了出去。 庆王的下场,兔死狐悲,让人潸然落泪。 “说回先前的问题,都说说看法。”朱祁钰继续钓鱼。 蜀王悄悄揉了揉跪麻了的腿,恭声道:“庆王之事,皆从老臣而起。” “请陛下收回老臣封号,赐老臣一身布衣。” “老臣愿意回蜀中守卫陵庙,求陛下开恩!” “蜀王也要悖逆朕意吗?”朱祁钰寒声问。 “老臣不敢!”蜀王磕头。 “既然不敢,为何要去给蜀王守灵呢?难道朕是无德昏君,连宗室都容不下吗?” 您这样子是容得下吗? 咱说实话行吗? “老臣绝无此意。” 蜀王流泪道:“老臣只是觉得愧对先父,想去给先父守灵罢了。” 蜀王能说什么,服软呗。 “蜀王倒是有孝心,但某些人也愧对先父,却无甚孝心啊。”朱祁钰幽幽道。 这是在点我吗? 朱祁镇跪在地上:“求陛下允准微臣,去景陵守孝!偿还罪孽!” 朱祁钰看向他,嘴角翘起:“漠北王多心了,先帝应该不想看到你吧!” 朱祁镇脸色一僵,犹如吃屎。 那你点我干毛? “蜀王有孝心,就在京畿起一座蜀王祠,祭奠蜀献王吧。” 蜀王松了口气,这关算是过了。 只是苦了庆王了。 “臣等誓死听命于陛下!” 诸王也学聪明了。 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呗。 反正天下是你的,愿意怎么折腾就折腾吧。 我们躺平了。 反而朱祁钰尴尬了。 他没台阶下,难不成自己把法统搞没了?那不自食恶果嘛。 “诸王倒是勠力同心呀。”朱祁钰的笑容给人一种很危险的感觉。 蜀王想后面缩。 但诸王把后退的通道给堵住了,就让蜀王当出头鸟。 他也搞不清楚皇帝究竟要干嘛,皇帝想一出是一出,活脱脱的桀纣之君啊。 谁能揣摩明白他的心思呀,就算揣摩对了,也容易被降罪! “陛下。” “在外,臣等是陛下的亲戚;” “在内,臣等则是陛下的奴仆。” “就如宫中的太监一般,都是陛下的忠心仆人。” 蜀王更肉麻。 拿太监自比。 诸王赶紧附和,反正也不会丢块肉,哄皇帝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若传出去,朕把宗室当太监使唤,怕是天下人要骂朕薄情寡义呢。”朱祁钰喜欢听马屁。 “当陛下的奴仆,何其荣耀,俗人哪懂其中奥妙?” 蜀王可真是个妙人。 朱祁钰笑道:“那蜀王就净身入宫吧,在御前伺候,日日伴着朕,朕心情也好。” “啊?” 蜀王一听眼珠子差点蹦出来,您是真敢想啊! 太祖子孙怎么能当太监呢? 若太祖知道,不得拆了他呀。 “哈哈哈,朕开玩笑呢。” 朱祁钰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方才都是戏言,都是戏言而已。” 哪些话是戏言呢?哪些话不是戏言呢? 诸王还没琢磨明白。 “朕记得顾兴祖的叔叔,顾瞻娶了富顺郡主吧?” 朱祁钰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话锋一转:“蜀王,朕没记错吧?” “陛下要记性,富顺郡主的仪宾,就是顾瞻。” 蜀王心中惴惴。 顾兴祖已经被诛杀了,难道还要牵连富顺郡主? 富顺郡主是初代蜀王次女。 “可在京中?”朱祁钰问。 “回陛下,在的!” 朱祁钰却道:“如今宗室只存留三级,女不如男,也该酌情降爵。” “这样吧,亲王嫡女为郡主,庶女封县主。” “郡王嫡女封县主,庶女封乡君。” “将军之女不予敕封,不予世袭,只封一代。” “为国为朝有特殊贡献者,可加封,可加授,也可赐世券。” 重新划分后,就剩下郡主、县主和乡君三级。 而且,亲王是不轻易封的,这样一来,实际上就剩下两级,县主和乡君。 取消了郡君、县君。 又减少郡主和县主的数量。 省着现在京师,全是各种主,宗人府快被拖垮了,一群蛀虫。 “诸王意下如何?” 诸王敢说什么?能说什么? “臣等没有异议!”诸王叩拜。 心里倒是在想,陛下的嫡女封公主,庶女是不是就封郡主呢? 想屁吃呢! 朕的女儿自然都是公主喽。 “那朕就让礼部,重新核实,没有爵位的革除玉牒,收回爵位,之前封赏的俸禄,不予追回。” 您要是再追回来,可就不是人了。 朱祁钰颔首:“诸王是理解朕的呀。” “既如此,诸王回去后,好好劝劝各藩亲戚。” “过了年,年后,听候圣旨,迁徙地方吧。” 诸王瞪圆了眼睛。 论绝,还得看你! 就是说,郡主的儿子,什么也不封了,下一代该干嘛干嘛去吧。 既然不是亲戚了,也就别想借光了,迁徙地方,充实边塞吧。 您给个富裕地方也行啊,挑的都是漠北、西北、东北,哪有一个好地方! “对了,再加一条。” “公主、郡主、县主、乡君夫婿,不许纳妾,不许沾染女瑟,一经发现,断其根!诛其族!” “若朱家女人先薨逝,其夫君收回爵位,勒令其守灵至死,其子守孝十年!” 朱祁钰寒声道:“我朱家女人,下嫁给民间凡夫俗子!已是皇恩浩荡了!” “为何朱家女人每每短寿?天不假年!” “是不是在婆家受了气,没人给她们撑腰?才导致英年早逝的?” “既然驸马都尉、仪宾等男人,靠了女人得了富贵。” “若伺候不好女人,就去死吧!” “这天下是姓朱的。” “宗室里的朱家女人,不容亵渎!” 诸王冷汗涔涔。 没人把家里的女人当个玩意。 随便嫁出去,或者用来攀附权贵而已。 皇帝这条政令一出,怕是朱家女人愁嫁了。 哪个达官显贵愿意娶宗室女儿呀,这不是找罪受呢嘛。 从反向推理,不就看出来了:皇帝在限制宗室里的诸王,担心诸王用女儿,攀附权贵,最终尾大不掉。 “再加一条。” “驸马、仪宾不建府邸,和公主、郡主等同住。” “夫妻哪有不住在一起的?” “公主府降规格,夫妻俩住得安心即可,没必要搞得富丽堂皇的,而嫁出去后,宫中和婆家都不许瞎管。” “尤其是宫中那些作威作福的姑姑,统统该杀!” “朱家女人生来就是受气的?” “哼,以前没人管,朕来管!” 朱祁钰呵斥:“以后,太监的使用,也要改变,王府不许用太监,公主府可用四个太监,郡主、县主均不可使用太监!” 您就是要省钱。 建府邸多贵呀,您就是舍不得。 各王府、公主府用的太监,都是宫中支撑钱财的,皇帝这是裁撤这方面支出。 您是真抠儿呀。 诸王只能应声称是,太监该遣散遣散。 “还有,宗室女子的儿子,可优先荫入国子监,也可入宫当侍卫。” “宗室女远嫁,需要宗人府同意方可。” “朕不愿意其远嫁,是担心宗室女在外受气,没人给撑腰。” “朕在京师,能给她们撑腰。” “常德尚在宫中,皆因皇妃有孕,由她帮衬着两宫太后协理后宫。” “在宗人府内,设一女宗正,由公主担任,成为定制。” “负责管束宗室女,若宗室女在夫家受了气,皆可找女宗正主持公道;若宗室女欺凌夫家,也可找女宗正申诉。” “待其子女长大成人后,也由女宗正妥善安置。” “并且,既是宗室女当熟读诗书,调教子女,不能丢了皇室风范,宗室女要定期审查其家子女读书情况。” “这样吧,再由宗人府,设一读书堂,由宗室长者担任监丞、博士等等,管束宗室子女学业,朕来亲自担任祭酒,宗正担任司业;女学则由女宗正担任司业。” “第一个女宗正,就让常德担任吧。” “她是朕的皇姐,身份、能力皆足以服众。” 诸王却闻听一个信号。 皇帝要给宗人府实权了。 “陛下为宗室女出头,宗室女眷必感恩皇恩!”诸王捡好听的说。 任命了女宗正。 肯定要任命左右宗正啊。 宗正是帮助宗人令协理政务的,位高权重。 “朕在想,宗正是该让亲王担任呢,还是郡王呢?” 原来钩子在这呢? 诸王心凉半截。 朱祁钰却叹了口气:“如今亲王很多,可等诸位仙去后,宗室里就没有亲王了。” “制度定下来,反复摇摆,来回更改可不是什么好事,于国不利呀。” 诸王明白了。 您是铁了心要降吾等的王爵了。 蜀王怨毒地看了眼见死不救的诸王,咬牙道:“老臣愿意请降王爵,老臣毛遂自荐,愿意担任宗正!” 宗人令是漠北王。 漠北王被圈禁在南宫,主事的就是左宗正。 蜀王这老头聪明,想当宗人府的头头,用亲王爵来换。 “蜀王莫要着急。” “朕只是还在思量。” 朱祁钰却幽幽道:“在今日殿中的,知道蜀王是自降爵位;” “可外人,都会以为是朕不守规矩,降了蜀王的爵位。” “这三人成虎,满城风雨。” “朕的名声已经够坏的了,可承受不起这等骂名。” 蜀王傻眼了,您的意思是,让我自己犯错,然后削掉亲王爵呗? 您咋想得这么美呢! 存在感很低的肃王决定争一争这个宗正。 结果荆王却爬出来,哭泣道:“微臣愿意降格为郡王,求陛下赏微臣个宗正坐坐,微臣一定处处让陛下顺心。” 新荆王的上位路途很戏剧。 朱祁钰看向他。 荆王更狠,直接站起来,朝着门口走:“不要拦着本王,本王疯了!” 推开太监,推开殿门,在庭院里跑了一圈。 然后进来请罪:“微臣悖逆,求陛下降罪!” 这操作,能不能再假点? 来个活宝,严肃气氛被冲散了。 “罢了,朕再思量思量。”朱祁钰觉得荆王担任宗正,肯定听话。 但荆王没什么能力呀,辈分又低,如何服众呢? 除非老牌诸王都死了。 肃王追悔莫及,他都打算调戏宫女了,然后落个好瑟的罪名,自动降格为郡王,去宗人府当官。 殿内气氛轻松起来。 只有一个人十分失落。 朱祁镇以为皇帝真要实行庶子不继承家业的制度呢。 结果,只是虚晃一枪。 钓鱼而已,就你当真了。 “漠北王怎么不说话呢?” 朱祁钰忽然问:“你也是当过皇帝的,觉得朕做的,和你当初做的,谁更好?” 这话能乱问吗? 朱祁镇只能磕头道:“陛下如日月,微臣如萤火,如何相提并论?” “漠北王谦虚了。” “论治政,朕是不如你的。” “毕竟你受先帝言传身教,又得张太皇太后真传,三杨阁老为你保驾护航。” “肯定是比朕强的?” 朱祁钰笑道:“反观朕呢,朕接手个烂摊子,刚即位就打仗,手上也无甚名臣良将,靠一群庸才,勉力支撑至今。” 您就直说完了。 朱祁镇天胡开局,结果闹了个满盘皆输。 你天糊开局,最后抓了满手王炸。 直说漠北王是屎,您是玉。 这自夸,服了。 “也对。” “要是没有漠北王的神助攻。” “朕能登基吗?” “说到底,朕还得谢谢你呢?” 这话,能随便说吗? 气氛刚刚活跃的养心殿,立刻变得落针可闻,所有人瑟瑟发抖。 “但这个位子,朕坐得如坐针毡。” “不想做下去了。” “漠北王,可否教朕?” 你还我不就得了? 朱祁镇却泪流满面:“陛下乃天降圣人,挽大明于水火!” “反观罪臣,亲手葬送了大明,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悌,简直不配当人!” “和陛下相比,罪臣犹如萤火,陛下才是日月星辰!” “罪臣哪还有脸再临帝位?” “只求陛下赐给罪臣一副袈裟,青灯古佛,为大明祈福,偿还罪臣洗刷不清的罪孽!” 诸王惊呆了。 原来朱祁镇也是好演员啊。 演技很赞啊。 这番吹捧,肯定把皇帝吹得心花怒放。 结果,他们偷瞄一眼,却发现朱祁钰面色阴沉似水,怒火翻涌。 “处处和朕为敌,也叫知错?” 朱祁钰嗤笑:“当初在也先大营里,你也是这般奴颜屈膝的吧?” 揭伤疤老手了。 朱祁镇唇角抽动,悲戚道:“罪臣有罪!” “你若想,就该直接跟朕说出来,朕不是怕你争,而是讨厌你在背后使坏!” “嘴上认罪,心里却想着如何夺回皇位。” “多么虚伪呀。” 朱祁钰缓缓道:“朕给你一次机会,你亲口告诉朕,你还想坐这个位子!” “当着宗室的面,你直接说出来。” “然后,朕就给你一个竞争的机会。” “说到做到!” 朱祁钰扫向宗室:“诸王,给朕和漠北王做个见证,只要他说,要争皇位,朕就给他个机会。” 怎么给机会呢? 难道改立朱祁镇当太子? 朱祁镇也在思考。 “只要你说,朕就给你机会。” 朱祁镇却一头磕到底:“罪臣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再觊觎皇位,罪臣余生只愿与青灯古佛为伴。” “虚伪!” 朱祁钰厉声道:“你若直接告诉朕。” “说你想争,朕还能瞧得起你!” “大不了给你一次机会,又有何难?” “可你嘴上说不敢,却在做图谋篡位的事情!” “口是心非!” 皇帝愤怒,养心殿全都在磕头。 朱祁镇颤抖:“回禀陛下,罪臣以前糊涂。” “如今彻底醒悟。” “知道罪臣如萤火之光,难和日月争辉。” “彻底放弃了不切实际的想法。” “只求陛下法外开恩!” “赐给罪臣一副袈裟,让罪臣余生以青灯古佛为伴。” “为大明祈福,为陛下祈福!” 朱祁镇是个好演员啊。 被逼到绝境就装怂。 就这份百折不挠的精神,就值得歌颂。 看着朱祁镇这张虚伪的嘴脸,朱祁钰就想起来踹死他。 可还未动弹。 门外就传来太监禀报的声音,圣母皇太后驾到。 趴伏在地朱祁镇松了口气,救星终于来了! 朱祁钰则阴沉着脸,风声是如何走漏的?孙太后怎么知道了? 很快,殿门被推开,孙太后盛装出现,乌黑秀发上还点缀着白雪,外面风雪交加。 她外罩一身大氅,进殿便由侍女侍奉着脱下。 一身端庄高贵的太后冕袍,款款而来。 朱祁钰站起来行礼。 “都免礼吧。” 孙太后笑盈盈进来:“都是自家亲戚,别跪着了,起来赐座吧。” 喧宾夺主。 她为了救儿子,开始和稀泥了。 但是。 诸王却不敢站起来。 养心殿说了算的是皇帝! 孙太后很不自觉地坐在主位上,这是皇帝才能坐的位子! 脸上带着笑:“起来吧,陛下不会怪罪尔等的,哀家说了算的。” 诸王偷看皇帝一眼。 朱祁钰嗤笑出声:“既然皇太后说了,跪安吧。” 诸王一愣。 是起来呢?还是走呢? “哀家在宫中甚是孤寂,日夜与青石为伴。” “如今亲戚都在,如何不和哀家说几句闲话再走呀?” “热闹热闹,总是好的。” 孙太后笑盈盈,柔声道:“陛下,就满足哀家这孤老婆子一点慰藉吧。” “是不是呀?郑王?来京这么久,怎么不去仁寿宫拜见哀家呀?” 孙太后在找郑王当帮手。 干饭人郑王却差点没被噎死,敢为了她,和皇帝作对? 我还是撑死更痛快。 “微臣有疾,担心传染皇太后,不敢叨扰。” 郑王的称呼变了,跟着皇帝叫皇太后,而不是圣母。 孙太后心细如发,自然听出来了:“陛下,看您把郑王吓出病来了。” 朱祁钰目光一寒,却笑道:“是呀,郑王病了,听说是饿的,传尚食局传米饭,让郑王吃个痛快。” 郑王脸色急变:“微臣病好了,病好了!” 孙太后笑容微微一窒。 她冒着和皇帝撕破脸的风险,也要来这养心殿。 就是为了救傻儿子呀! 他手里捏着名单,要么就打死不说,要么乖乖交出来,大不了错几个名字,此事也就糊弄过去了。 可你非要两头占好,被皇帝抓住小辫子。 哀家不来呀,今天你是出不了这皇宫了,就算活着,王爵肯定没了! 蠢货! 孙太后笑容依旧:“原来郑王病了呀,去仁寿宫拿两支人参,给郑王补补身子。” 郑王想哭,您俩斗法,自己斗呗,能不能别带着我? 我还小,经不住您两位舌枪唇剑啊。 “皇太后赏的,收着吧。” 朱祁钰笑道:“快把饭交给郑王,郑王饿得发昏,快吃吧,朕不算你殿前失仪。” 尚食局太监送来一只饭桶。 郑王差点晕厥过去。 这谁吃得了啊! “陛下……”郑王要求饶。 “吃!” 朱祁钰目光一寒。 然后抖动前袍,坐在右侧椅子上。 孙太后坐了他的椅子,这是违制的,但孙太后就仗着皇帝孝道有缺,告诉皇帝,你若动朱祁镇,哀家就和你玉石俱焚。 朱祁钰听懂了,所以他把椅子让给她坐。 郑王含着泪,再次化身干饭人。 “朕刚才还问呢,谁想座这椅子!” 朱祁钰指着孙太后坐的椅子,笑着说:“却把诸王吓惨了,以为要谋朝篡位呢?” 孙太后却笑不出来了。 她斜了眼皇帝,笑道:“哀家一介妇人而已,您还要和一介妇人一般见识呀?” “唐高宗让武皇后帮他处理朝政,最后处理出一个武周朝出来。” 朱祁钰也在笑:“先帝在时,不知张太皇太后可曾坐过他的椅子?” “也许,漠北王当皇帝时,您也时常坐他的椅子。” 两个人在角力。 但诸王被吓惨了。 随便一句话传出去,都是杀头的罪啊。 尤其那椅子! 那是谁都能坐的吗? 坐了,就得死! “张太皇太后是先帝亲母,哀家也是陛下的亲母,如何会抢夺自己儿子的皇位呢?”孙太后见招拆招。 “武则天抢夺中宗李显、睿总李旦的皇位,可没一点负罪感呀。”朱祁钰笑眯眯道。 “从古至今只有一个武则天,哀家岂是那等狠心之人?” 孙太后歪头看着朱祁钰,露出慈祥的笑容:“您和镇儿一样,都是哀家的儿子,哀家爱煞了你们兄弟。” “被皇太后慈爱,是朕之福啊。” 朱祁钰笑容不减:“曾经漠北王坐这把椅子,如今朕又坐这把椅子,皇太后怎么看呢?” 该死的废人! 你在逼着哀家当着诸王的面,承认你的正朔! 哀家偏不! “漠北王虽是先帝钦定,但陛下是哀家一手扶立的。” “论亲疏,哀家总是多爱陛下一些的。” “毕竟您是弟弟,哀家自来是疼爱幼子的。” “哀家呀,最疼爱您了。” 孙太后咬死了,嫡母这个身份! 用这个身份,来威胁皇帝。 看,哀家坐你的位子,是哀家慈爱你。 看,你就是哀家扶立的,你就该听哀家的话。 看,哀家是你的嫡母,生你养你,你当以孝道为先! 孙太后处处占据主动。 看着皇太后和皇帝斗法,朱祁镇稍微心安,目前来看,母后占据主动,他是安全的。 朱祁钰谈政治。 孙太后谈亲情。 稳稳压制朱祁钰一头。 朱祁钰却环视诸王:“朕自小便得兄长友爱,得嫡母慈爱,可谓是泡在蜜罐中长大呀。” “可……” “朕却夺走了兄长的皇位,诸王,你们说朕该不该把这皇位,还给漠北王呢?” 靠! 为什么受伤害的是我们啊! 诸王心里骂开了。 孙太后眸中闪烁着怒气,哀家和你谈亲情,你却跟哀家耍无赖? 朱祁镇也懵了,皇帝这无赖耍得也太可笑了吧,什么都硬往上连? 他吓得磕头:“罪臣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垂涎皇位,只求陛下赐袈裟一件,让罪臣入佛门清净。” 孙太后微微皱眉,镇儿愚蠢呀。 他是要名单,不是让你去念佛。 你把名单给他,换取一块封地,才是真的实惠,傻瓜。 “镇儿莫要吓哀家了。” “你去与青灯古佛为伴,却把你的娘亲和弟弟,丢在世俗里,何其狠心呀?” 孙太后笑着说:“哀家听说,你手里有个什么劳子的名单,快给陛下吧。” “让你弟弟好好治理这江山,才不负先帝所托呀。” 她在点朱祁镇,名单名单,傻儿子。 朱祁镇立刻反应过来。 从入宫开始,他这份名单就保不住了。 干脆,拿出来卖一个好价钱。 朱祁钰也听懂了,这孙太后可真是贪心呀。 见朱祁镇刚要说话。 朱祁钰却笑道:“看看把皇太后吓得,就算你想入佛门,朕都不能允许,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朕的哥哥。” “你对不起大明,对不起先帝,对不起列祖列宗。” “唯独朕,不能对不起你呀,亲哥哥!” 朱祁镇脸色一白。 “是不是呀?皇太后?”朱祁钰开始夺回主动权了。 孙太后心里苦,嘴上笑:“你们兄弟的事呀,哀家可不插手,只要你们兄弟兄友弟恭,哀家就放心了。” “也是呀,此等小事,不能叨扰皇太后安宁。” 朱祁钰笑道:“百年之后,朕也在思考,如何面对先帝呀?” “若父皇问起来,是该骂他呢,还是骂朕呢?” “每每想到这里,朕这心呀,就跟揪着一样,疼啊。” 你点我,就直说呗! 孙太后眸中浮现怒气:“皇儿莫要担心,见了先帝,为娘的帮你劝说先帝息怒,定使他不骂你们兄弟。” 顺杆上爬! 朱祁钰瞳孔一阴,祸水东引:“朕不敢面对父皇呀,哥哥,你敢吗?” 朱祁镇愣神,没明白皇帝的心思。 “这……” “犯错的孩子,在父母心中,终究还是疼爱居多,不会责怪的。” 孙太后担心漠北王回答错误,帮他回答。 “可先帝,不止是朕与漠北王的父皇,还是这大明的皇帝。” “文武兼备的宣德皇帝!” “英明神武,眼里不揉沙子。” 朱祁钰逼她说不敢。 孙太后眼角垂泪:“陛下非要说这些闹心事,让哀家伤心吗?” 好个妖妇! 朱祁钰一拳打在棉花上。 用眼泪,轻松化解攻势。 “皇太后莫要流泪,朕知错。” 朱祁钰站起来,躬身行礼:“朕读先秦历史,齐桓公饿死宫中时,以袖遮面而死,盖因无颜面对管仲。” 这回朱祁镇学会抢答了。 “罪臣死时,也请陛下用方巾遮面,罪臣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朱祁镇终于进圈套了。 “不至于,父母总是慈爱孩儿的,你是先帝亲子,先帝不会怪罪你的。”朱祁钰笑道。 孙太后掩面而哭,这话太扎人了。 朱祁镇哽咽道:“罪臣无颜面见先帝!” “请皇太后止泪!” 朱祁钰躬身道:“朕倒是有一个两全之美的办法。” “如今大明新收广袤土地,就请漠北王埋葬在捕鱼儿海吧。” “这样就算相见,也隔万里之遥。” “彼此安康,何不美哉?” 朱祁镇懵逼了。 你这什么脑回路啊! 一句话,把我支去捕鱼儿海了? 本王在京中的陵寝都没了? 他的陵寝建了一半啊! 留给谁躺? 孙太后目瞪口呆,旋即醒悟皇帝的深意,急声道:“皇儿不可!” “皇太后莫非是嫌近?” “把捕鱼儿海之北,尚有一北极洲,距离捕鱼儿海尚有万里之遥。” “不如就安放在那!” 你直接把朱祁镇丢水里算了! 孙太后急了:“皇儿难道就忍心,和兄长骨肉分离吗?” “朕是不忍心,但兄长无颜面见先帝,所以朕才想了这个办法。” 朱祁钰表示很无辜。 孙太后语塞,强撑苦笑:“蓝玉大将军曾在捕鱼儿海击败胡虏,根据回来的兵卒说,北面是极冷极冷的,你皇兄怕冷,还是不要去了。” “怕冷呀?” 朱祁钰摸了摸下巴:“极西之地,色目人居住,朕欲征伐其国,囊括其地,就在那里修建陵寝,皇太后意下如何?” 就不能葬在京师吗? 孙太后眼泪又流出来了。 “莫非皇太后嫌远?” 孙太后颔首。 “那等朕灭安南,在安南置郡县,在极南之地,选一吉地,建造陵寝,如何?” 孙太后只是哭。 “难道,皇太后想移先帝陵寝?”朱祁钰越说越离谱。 “皇儿切莫胡说!” 孙太后急声道:“先帝文治武功,堪称圣皇,如何令其死后不得安宁呢?这可有违孝道呀!” 不止违反孝道。 还违反为妻之道。 她能坐稳皇太后的位子,不就是因为是先帝的皇后嘛。 若把先帝陵寝移走了。 她算个什么东西? 朱祁镇和朱祁钰凭什么轮番登基称帝? “皇太后莫要激动。” “今日在座,都是亲戚,没有外人,说些家常胡话,是无妨的。” “既然此三地,皇太后都不满意。” “那就去倭国,则一地,给漠北王建陵吧。” 去当倭国小矮子吧。 臭对臭,绝配。 朱祁钰正洋洋得意的时候。 孙太后却顺杆上爬:“皇儿莫非想把您哥哥封去倭国吗?” 你咋想这么多呢? 倭国是大明的! 北极也是大明的! 整个南方也是大明的! 你漠北王,去臭水沟子找找,看哪适合埋葬你。 “唉。” 朱祁钰幽幽一叹:“这不是皇太后爱子心切嘛。” “朕也不能容忍骨肉分离,让皇太后难过。” “那就是朕的大不孝了。” 孙太后登时傻眼,掉坑了,作茧自缚。 “陛下可真是孝顺呀。”孙太后迅速整理心绪,再和皇帝交锋。 “皇太后待朕如亲子。” “朕自然要尽全孝道。” “羔羊跪乳,乌鸦反哺,此乃人之常情。” 朱祁钰见招拆招:“朕说句大不敬的话,等皇太后百年之后,朕才能放漠北王出京就藩呀。” 你是送他去陪我吧? 孙太后目光一寒,脸上笑:“哀家得此佳儿,是哀家之福呀。” “不敢当皇太后称赞。” 母子笑盈盈的,家庭和睦。 朱祁钰却笑道:“漠北王,你是朕的兄长,按照辈分来说,你应该坐在这里呀。” 他一直没坐,指着右侧的椅子,跟漠北王说。 战火烧到朱祁镇头上了。 “陛下呀,别吓唬你哥哥了,他都被吓破胆子了。” 孙太后可不能再让朱祁镇说话了,朱祁镇根本就不是皇帝的对手。 说话就掉坑,干脆闭嘴吧。 她盈盈起立:“陛下不想让哀家坐,就直说嘛。” “都是一家人,哪用得上那些弯弯绕绕啊!” “哀家不坐了便是。” 她反倒还有理了。 帝位是你随便坐的? “皇太后多心了,就一张椅子罢了。” “朕至于那么小心眼嘛。” “要不这样,让漠北王坐上去。” “您看如何?” 那是皇帝的椅子! 谁敢做? 让漠北王坐上去,那就是名正言顺的谋逆,那就不是杀了,而是该大卸八块! 你皇太后仗着是朕的嫡母,用孝道压朕,那朕也用孝道压他! 朱祁镇脸色一白,求助似的看向母后。 孙太后轻笑:“陛下说笑了,他哪有资格坐呀。” “没资格吗?” 朱祁钰问:“朕以为既然皇太后都坐了,就让哥哥也坐着试试……” “陛下说笑了,镇儿自然是没资格的。” 孙太后笑着说:“你是哀家迎立的,又是哀家的亲儿子,哀家舍不得你的。” “快,皇儿呀。” “坐下。” “莫要和母后置气了。” “乖。” 朱祁钰一身气势,被一声“乖”给破了。 好手段。 朱祁钰笑道:“从芈太后垂帘而坐后,后面人有样学样,吕太后(西汉)、窦太后(西汉)、邓太后(东汉)、冯太后(北魏)、胡太后(北魏)、刘太后(北宋)、高太后(北宋)、萧太后(大辽)……” “啧啧,这自古以来呀,垂帘听政的太后,多如牛毛。” “所以呀,也许是朕多心了?” 这是要玩明牌? 朱祁钰口中的,都是实权太后,说是皇帝也没错。 “陛下博学多才,对历史如数家珍。” “哀家可就不行了,大字都不认识几个。” “说这垂帘听政几个字,都把哀家吓坏了。” “哀家没有学识,又胆子小,怎么可能做此等事呀?” 孙太后和稀泥:“诸王,你们说,凭哀家这样的,能垂帘听政吗?” 她祸水东引。 诸王惨了。 皇帝对孙太后客气,那是因为有孝道拦着。 对他们,那就是喊打喊杀。 关键他们如何回答呀? 帮着孙太后吧,就是和皇帝作对;帮着皇帝吧,孙太后也得罪不起。 人家母子俩,人前打架,人后和。 等人家娘俩和好了,诸王可就倒霉了。 别忘了,朱祁镇还是宗人令呢。 皇帝也想处置诸王呢。 种种因素叠加到一起,诸王只是磕头请罪,不敢站队。 “皇太后问,你们就说说,都是博学多才的人,难道还不知道诸吕之乱?” 朱祁钰剑指孙氏外戚。 孙太后面色微僵,却兀自强笑道:“陛下让说,就都说说吧。” “这……” 郑王聪明啊,撑得晕过去了。 只能周王开口:“圣母、陛下,这是天家家事,臣等是做臣子的,哪里敢置喙天家呀。” “都是一家人,不分远近。”朱祁钰笑道。 正好,让朕看看你们的忠心吧。 诸王真是躺着也中枪。 “陛下英明神武,圣母皇太后祥钟华胄,母慈子孝,乃天下典范,古之恶后昏君如何配与圣母、陛下论短长?” 周王脑瓜子转得特别快,左右都不得罪。 但两头不得罪,自然两头都不满意。 “周王倒是圆滑。”朱祁钰幽幽道。 “哀家祥钟华胄?这个词儿,哀家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孙太后冷冷道:“哀家被册封皇后时,诏书上,便说哀家祥钟华胄,秀毓名门……” “你周王倒是会取巧啊,用诏书里的话,蒙蔽哀家?” 孙太后忽然大怒。 她和皇帝说话和风细雨的。 训斥诸王,却仿佛在训斥奴婢。 “微臣知错,微臣知错!”周王没想到,自己撞枪口上了。 孙太后呵斥周王,一是立威;二是讨好皇帝。 皇帝要整饬诸王。 孙太后在帮忙,希望皇帝看在她的面子上,宽宥漠北王。 “皇太后何必如此动怒?” 朱祁钰却不领情:“看朕早生华发,而您风采依旧。” “周王不过说出了心里话罢了,您何必动怒呢。” 皇帝在护周王? 不,这是在笑话皇太后,看看你,一点都没老,说明心中一点都不思念先帝。 一个寡妇,不思念死去的丈夫,你在想什么呢? 这是诛心之语啊! “哀家夜夜以泪洗面,却不忍告诉皇儿呀,怕皇儿知道担心母后。” 孙太后见招拆招:“母后虽然容颜未老,却心力交瘁,自然不敢想着什么垂帘听政。” “母后老了,心思就在皇儿身上。” “若做了错事,皇儿切莫怪罪母后才是呀。” 她这也不是示软。 而是示威。 你再不让步,哀家就去奉天殿上哭诉。 哀家是妇人,又是你的嫡母,大不了豁出颜面,也要保住朱祁镇,看朝臣能奈哀家何? 欠的一千字,补全!正在写番外,写完了就那啥,嘿嘿!求订阅! (本章完) ------------ 第229章 景泰帝跳大神,太宗皇帝降雷劫,劈死皇太后! “皇太后慈母之心,漠北王深有感触。” 朱祁钰笑道:“朕呢,也是感激皇太后的。” “朕虽不是您亲子。” “但您一手将漠北王拉下皇位,扶立朕登基。” “虽然八年过去,但朕的心里,一直都暖洋洋的,是感激皇太后的。” 孙太后脸色一变,皇帝在挑拨离间。 “都是哀家的儿子,哀家自然是一视同仁的。”孙太后偷瞄朱祁镇,发现他眸中闪过恼怒。 “哪里呀,若论亲疏,您还是跟朕亲近一些的。” 朱祁钰笑容如花:“自幼便是,您总是疼爱朕多一些,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朕的亲生母亲呢。” 好毒的小子! 你自幼养在宫外,谁见过你呀! 孙太后刚要找补,忽地想到,她刚才说了,是疼爱朱祁钰多一些的。 而皇帝也承认了。 实锤了。 关键亲儿子朱祁镇听了肯定会心中不快的。 换做以前,他不会这么脆弱。 但现在,朱祁镇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了。 连儿子朱见深、朱见潾都背叛了他,钱王妃惨死,周王妃势利,他仅剩的心灵支柱就是母后了。 可母后的心,似乎也不在他的身上…… 朱祁镇的心正在崩溃。 “朕呢,自幼也跟您亲近。” “所以呀,当年在大明危难时刻,您挺身而出,力排众议,扶立朕登基称帝。” 朱祁钰继续挑拨:“当时民间便有传言,说朕才是您的亲儿子。” “当时朕听了,心里还暗喜很久呢。” “如今想来,朕与皇太后,母子之情,早就种下。” 当时确实有这种传言,但都是原主放出去的,想舔人家,但人家不理他,传言就不攻自破了。 孙太后百口莫辩,说什么都不对,欲盖弥彰,越描越黑。 “是以今日,朕奉您为亲母。” “哪怕您想坐朕的位子。” “朕都不以为意,因为您在朕的心中,实在是太重要了。” 朱祁钰言语肉麻至极。 孙太后则看了眼朱祁镇,发现朱祁镇脸色铁青。 原来你们在宫中母慈子孝! 我却在南宫受苦! 那我算什么! 我是您的亲生儿子吗?是吗? 朱祁镇胸中一团怒火在积蓄。 “陛下与圣母皇太后,母慈子孝,乃大明之福,乃社稷之福啊!”蜀王恭声赞扬。 伱不会说话就闭嘴! 她是我娘!是我娘! 朱祁镇阴鸷地扫了他一眼。 而诸王却都高声吹捧,谁会在意他的感受呢? 孙太后被架在火上烤,她轻轻一笑:“皇儿,你肯跟哀家说这些知心话,哀家心里是高兴的。” “为娘的自然希望你们兄弟都好。” “你哥哥犯错了,天下都不饶他,但当弟弟的总要宽恕哥哥的。” “曾经哥哥为你遮风挡雨。” “如今也到了你护庇哥哥的时候了。” 孙太后特别擅长借势,把挑拨的话语,变成了帮助朱祁镇获得新生的理由。 而且说得言真意切,肝肠寸断。 “钰儿。” 孙太后抓起朱祁钰的手,慢慢拉近和朱祁镇的距离。 又拉起朱祁镇的手,将两只手试图放在一起。 又被化解了? “为娘的是妇人,不懂什么家国大事。” “只知道,兄友弟恭,兄弟和睦,才是为娘最希望看到的。” 孙太后却玩命打感情牌:“钰儿、镇儿,你们兄弟能重新和好,是为娘最希望看到的!” 你朱祁钰不是说要孝顺嘛? 那哀家就提要求! 让你护庇哥哥,若不答应,你说的话,岂不都是废话? 朱祁钰作茧自缚了。 玩心眼,他真玩不过孙太后。 难道非得掀桌子吗? “唉!” 朱祁钰眼珠一转,叹了口气:“在朕的心里,朕早就和兄长和解了。” “骨肉至亲,怎么说断就能断的呢?” “何须劳烦皇太后操心呢?” “只是,朕是皇帝呀,朕心里原谅了他,但天下万民、祖宗先灵,如何能原谅他呀?” 看吧! 原形毕露了吧? 孙太后立刻松开他的手。 但朱祁钰却反手握住:“皇太后勿恼,只要漠北王入太庙,乞求祖宗原谅,朕便下诏,给兄长封邦建国!” 孙太后瞳孔微缩,封邦建国?这筹码太大了? 你朱祁钰能说话算话吗? “他是朕的亲兄长呀!” “没有他,朕如何登基呢?” “难道朕还舍不得区区一块地盘?” “就算朕不为了他,也得为了您呀!” “让您开心,是最重要的事。” 朱祁钰握住她的手,眼泪流了出来,情真意切:“是您,迎立了朕;” “是他,让位给朕。” “又都是朕的血脉至亲。” “朕如何忍心一家人骨肉离散呢?” 这话怎么听着别扭呢? 像埋汰人。 孙太后心花怒放,反手握住朱祁钰的手。 和朱祁镇的手,放在一起。 她的手则放在两人手掌外侧,紧紧握住,不肯松开。 “这才是亲兄弟,这才是一家人呀!”孙太后呜呜痛哭。 朱祁镇备受感动:“母后!” 原来母后是爱他的。 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诸王也跟着落泪,仿佛被感动的。 但有心人,却发现了一个漏洞,皇帝是说,求列祖列宗原谅漠北王,才能封邦建国的。 关键列祖列宗都死了呀,怎么原谅他? 朱祁钰有点想吐,演不下去了。 孙太后却顺杆往上爬:“陛下,漠北太远了,哀家不希望你们兄弟离哀家太远,哀家是为娘的,会想念儿子们的。” 她知道,江南肯定不会封给朱祁镇的。 退而求次,她看重了辽宁。 那地方距离京师近,又是养兵的好地方。 不消十年,就能拉起十万铁骑,横扫京师,夺回皇位。 “您嫌漠北太远,极西之地也太远,安南国又有是毒瘴之地。” “都不适合哥哥。” 朱祁钰苦笑:“您不是看好了倭国吗?朕也觉得倭国合适。” 倭国在哪? 孙太后一脸懵。 朱祁钰挣脱她的手,走到地图前,地图是大明地图,他指了指海的对面。 “可是倭寇之地?”孙太后眼前一黑,就知道这个废人没有好心思! 那遍地是倭寇,不是找欺负去了吗? “皇太后莫急。” 朱祁钰笑道:“这倭寇呀,其实都是明人,倭国国内如今正值战乱,彼此纷争不休……” 见孙太后不耐烦,笑道: “不信您问漠北王,这倭国呀,可是天选之地。” “那里的人呀,女子热情,男子开明,甚有奴性,极好统治。” “洪武朝曾来访京师,向中原皇帝俯首称臣。” “太祖感其诚心,将其列为不征之国。” “朕为了漠北王,愿意违背祖制,挥师征讨倭国,平定倭国后,就将漠北王分封在倭国,当倭王。” “皇太后意下如何?” 孙太后脑子有点乱,也不知道倭国到底好不好,又问:“那、那倭国离我大明多远?” “乘船也就十几天,再从山东登陆,也就十几天就能入京,一来一回的也就一个月!” 朱祁镇狂翻白眼。 您说的是广州吧! 唐史记载,倭国来朝,需要一年的时间,还需要一年时间返回,若赶上风浪,还有翻船的风险。 可在皇帝嘴里,好似是国内,眨眼即到。 “一个月还好。” 孙太后脸上露出笑容:“几年便能看见镇儿一次,等哀家百年之后,镇儿也可来京师为哀家奔丧。” “陛下,若封镇儿为倭王,是如周王分封?还是如现在这般?” 她担心,封了倭王,结果只是换个名字,还是被囚禁在南宫。 那就白费唇舌了。 “自然是去做真的倭王啊!” 朱祁钰大笑:“既然说了封邦建国,自然是要做真王。” “只有对朕时,你才是臣子。” “在倭国里,你就是皇帝!” 朱祁镇瞪圆了眼睛,还有这好事? 那我去,那我去! 十年后,本王回来取你皇位! “可倭国人不通语言,可否从内地移民过去?”孙太后玩命给朱祁镇争夺好处。 “那是自然的,想要多少人,随便移过去。” 反正都是骗你的,怎么说都无所谓。 孙太后被皇帝的大方,震到了:“陛下,您莫不是在诓骗哀家?” “那朕这就下旨,改封漠北王为倭王,皇太后意下如何?”朱祁钰笑容不减。 “不是戏言?”孙太后问。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孙太后喜笑颜开:“哀家就说了,哀家有两子,俱是好孩子,不枉哀家疼爱你们一场啊!” “那朕就传旨了?”朱祁钰又问一遍。 “传,传!”孙太后开怀而笑。 朱祁钰嘴角勾起一抹诡异:“传旨,改封漠北王为倭郡王,待大明平定倭国后,允倭郡王朱祁镇封邦建国!实控倭国!” 圣旨说出来,孙太后直接就傻了。 您这是改封? 这是降封! 把亲王降为郡王!亏你想得出来! 你个废人,就知道你没有好心思! 殿中气氛凝固,诸王心中瑟瑟发抖,连曾经当过皇帝的朱祁镇,都被降格为郡王,他们有什么资格,还当亲王呢? 皇帝这招阴损啊。 地图炮,打击面太广。 “陛下,说错了,是倭王,乃亲王也。”孙太后纠正。 “皇太后怕是不知道吧?” 朱祁钰解释道:“朕之前就有旨意,凡是外藩诸王,只封郡王,不封亲王!” 这谁知道啊! 你这是文字游戏,玩赖。 孙太后立刻拉住朱祁钰:“那就等实控倭国之后,再封,如何?” 把好好的亲王爵给搞没了! 谁受得了? “皇太后,您想让朕出尔反尔吗?”朱祁钰语气微寒。 “圣旨还未传出去,如何不能更改?” 孙太后也急了:“先帝在时,只要圣旨未昭告天下,就可以随时更改的。” “皇太后在教朕如何做皇帝吗?” 朱祁钰叹息一声:“罢了,皇太后爱朕甚多。” “恩养之情,难以回报。” “那朕便听命于皇太后。” “请皇太后坐上这皇位!” “朕退位让贤!” “由皇太后来颁布圣旨,朕俯首听命便是!” 朱祁钰满脸坦然,躬身后退。 “你!” 孙太后指着朱祁钰,气得直哆嗦:“你、你岂能视皇位,如此儿戏?” 你这是让皇位吗? 你这是让哀家去死啊! “孝道和王道难以两全,朕不敢违逆皇太后之意,求皇太后责罚!”朱祁钰再退后两步,在朱祁镇之后,躬身下拜。 孙太后脸色铁青。 这是让哀家继位吗? 这是送哀家去死! 亏你想得出来呀朱祁钰!你实在太阴损了,嘴里没有一句实话,句句有坑,全是圈套! 孙太后身体在抖,咬牙切齿:“陛下,切莫嬉闹。” “朕不敢嬉闹,更不敢将皇位视为儿戏。” “只是母命难为,孝道与王道难以两全。” “朕虽是皇帝,但也徒呼奈何!” “为了让皇太后开心,朕甘愿退位让贤,请皇太后登基,坐在这皇位上,发号施令!” 朱祁钰寒声道:“朕这就让内阁草拟退位诏书,然后请皇太后登基称帝!” 孙太后浑身在抖。 眼睛一闭,只能咬牙昏厥过去。 关键她倒下的时候,没人扶她,最应该扶她的人是朱祁镇,结果朱祁镇还傻着呢。 导致孙太后直挺挺地摔倒。 嘭的一声,全面着地! 本来是装晕,结果摔倒实在太疼了,她痛呼出声。 “快,快宣太医,皇太后怕是不行了……” 朱祁钰厉喝,顺势跪在地上:“求上天怜悯,为皇太后延寿。” “正统十四年,大明危难之际,皇太后扶立朕登基,挽救大明于水火!于国有大功!” “而景泰八年,皇太后认为朕操纵权柄,无德无道,试图废立朕而逾举登基,效仿吕雉武媚。” “朕以孝道为先,不敢忤逆,欲自废皇位,求皇太后登基称帝!” “奈何天降雷霆。” “劈中养心殿,余波击在皇太后身上,导致皇太后身体不虞,薨逝在即,朕心中有愧……” 孙太后瞪圆了眼睛,不止要杀了哀家! 还要让哀家承受万世骂名! 你朱祁钰好狠的心啊! 她想说话,问题是当皇帝跪伏在地时,所有人全都趴伏在地上,没人敢抬头。 有人抬头时,皇帝忽然回眸扫视一眼,所有人吓得不敢看。 然后,皇帝,就捂住了她的嘴,捏住她的鼻子,欲使其窒息至死。 孙太后双手想去抓朱祁钰的脖子,但胳膊短,抓不到,只能凌空摆动。 “朕对不起皇太后呀。” “她扶立了朕,有大恩于朕。” “朕还未尽孝,便遭此横祸,可谓是祸从口出啊。” “若她说要逾制登基时,朕拒绝了。” “也许太宗皇帝,就不会降天罚于她!” “她也不至于就此遭殃啊!” 朱祁钰眼泪潸然而下:“太宗皇帝呀,孙儿知错了,请饶恕皇太后吧!” 泪珠噼里啪啦地打在孙太后的脸上,孙太后眼珠子瞪得溜圆:你他娘的净满口胡说,太宗皇帝在哪呢?哪来的天降雷霆,哀家是自己摔的,自己摔的! 你是皇帝,口含天宪,嘴里能不能有一句真话? 明明是你捂死哀家的! 能不能……别捂了,哀家不想死啊! 但进气越来越少。 “皇太后遭此恶劫,皆是朕之缘故啊!” “太宗皇帝!” “您若降天罚,就谴责孙儿吧!” “孙儿知错了!” 朱祁钰泪流满面:“求求太宗皇帝,饶了皇太后吧,孙儿愿意代母受罚!求太宗皇帝怜悯!” 外面只有风雪,没有雷电。 但是,朱祁钰说得有模有样的,仿佛养心殿真的被雷劫劈中了一般。 然后把皇太后给劈死了。 大家都有点信了。 “孙儿乃太宗皇帝亲自挑选之人,大明唯一皇帝,承嗣于太宗皇帝之派位前!” “天命所归,万物所承!” “再也不敢戏言,将皇位拱手让人了!” “孙儿知错了!” 朱祁钰使劲按孙太后的嘴,让她快点死! “敢问太宗皇帝!” “正统皇帝朱祁镇,土木堡之变,兵败被俘,丧权辱国。” “如今他已知错,能否宽恕于他?” 话音方落! 一股凉风吹进了殿内。 把诸王吓了一跳,难道太宗皇帝真的显灵了吧? 朱祁镇身体一软,趴在地上,太宗皇帝不会亲自降临凡间收拾他吧? 朱祁钰也吓惨了,不会应验了吧? 谁让他乱说话来着,惊扰了英魂? 结果,门外传来太医的声音:“微臣参见陛下!” 原来是太医啊! 朱祁钰松了口气,脊背上全是冷汗,嘴上却道:“谢太宗皇帝告知,孙儿知晓!” 他借机松开孙太后,然后恭敬地对着虚空叩拜。 你知道啥了? 朱祁镇小心翼翼抬起头,借着殿里的亮光,他发现母后脸色铁青,脸颊上后青紫痕迹,像是被憋的! 难道是皇帝,当着诸王的面,弑杀皇太后? 他怎么敢啊? “快进来,皇太后怕是不行了!” 朱祁钰满脸惊慌:“太医,若治不好皇太后,朕便杀你满门!” 看见连皇帝跪着呢。 太医哪里敢走进来呀,膝行进来,然后一路磕头。 “快点滚过来!” 朱祁钰大怒:“磕什么头!” “若皇太后有个三长两短,朕就砍了你的狗头!” 朕捂了她那么久,怕是神仙也难救了。 所以样子得做足了。 立孝心人设嘛,不磕碜。 太医吓惨了,赶紧爬过来,打眼就看到了皇太后脸上的手掌痕迹,这是捂的呀。 而且,手成爪状,说明昏迷前剧烈挣扎过的。 双腿成不规则形状,说明剧烈挣扎过。 无一不在说明,皇太后是被掐死的。 “请将皇太后放到塌上,地上凉,怕是寒气入体。”太医磕头道。 人都死了,地上凉怕什么,地下更凉。 有太监要过来搬运。 此事不能让更多人知道。 朱祁钰站起来,挥斥太监,亲自将孙太后抱起来,进入内殿,不许人进来伺候。 “嗷!” 刚把孙太后抱起来。 孙太后喉咙里忽然发出一道声响。 然后扶住朱祁钰,剧烈咳嗽起来。 朱祁钰吓了一跳,以为是诈尸了呢,差点把她丢出去。 这样都没死? 他大概捂了五分钟,已经不动了,应该死了呀。 孙太后余光看见朱祁钰抱着她,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大喊大叫。 “再说,朕就掷杀你!”朱祁钰疾喝。 好在孙太后剧烈咳嗽,说不出话来,否则就露馅了。 快步进入内殿,把她放在塌上。 孙太后大口大口地吸着新鲜空气,眼神怨毒地看着朱祁钰:哀家没死,找你索命来了! 太医爬过来诊脉,不敢看皇帝和太后。 “你看到什么了?”朱祁钰看着太医。 太医浑身一抖:“微臣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看到!” “方才太宗皇帝显灵,降劫于皇太后,是以才是你看到的模样。”朱祁钰解释。 “微臣知道,微臣知道!”太医自然不信的。 孙太后欲言又止。 想说,又不敢说。 憋死哀家了。 差一点点,哀家就命丧黄泉了,去陪伴先帝了。 皇帝心太狠了,竟然要捂死哀家,还说什么太宗皇帝降雷劫,这都下雪了,怎么会打雷呢? 哪来的雷? 冬天打什么雷? “皇太后身体如何?”朱祁钰问。 “圣母气闭逆行,微臣开个方子,用心调理即可。”太医满脸是汗,拿掉皇太后手腕上的绣帕,使劲磕头。 朱祁钰全程站立,他可不敢坐在床上。 “冯孝。” 他给冯孝个眼神,这太医不能留了,他看见了。 “奴婢遵旨!” 冯孝秒懂皇帝的意思,引领着太医出去,刚出殿,就被一个太监捂住嘴,拖走了。 “皇太后,方才太宗皇帝显灵,您看到了吗?”朱祁钰又故弄玄虚了。 “没有!” 孙太后脸色潮红,脸颊有两道淤青痕迹,面色却苍白如雪。 还在咳嗽。 幸好晚上没什么东西,否则再吐出来,和气息顶住,可就神仙难救了。 “你该看到了的,是太宗皇帝降下神罚,处置于你,记住了吗?” 朱祁钰在她面前,动了动手掌,做捂的手势。 孙太后下意识往里面缩。 “下一次,你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朱祁钰走出内殿,装作感动的模样:“天可怜见,朕的孝心感动了太宗皇帝。” “太宗皇帝决定放皇太后一条生路。” “但皇太后受了惊吓,太医已经开方子熬药去了。” 他坐回椅子上:“朕也被吓到了,以为、以为……再也不能尽孝道了!” 诸王也有点回过味来了。 太宗皇帝真显灵了? 还是皇帝在故弄玄虚? 只有朱祁镇看到了,母后脸上的青痕,明显是被人勒的,当时只有皇帝距离她最近,能做这种事的,只有皇帝! 刚才,皇帝要置母后于死地! 幸好是太医进殿,救了母后一命,否则他在皇宫中最后一根支柱,也就断了。 如果皇太后死了,皇帝一定会让他陪葬的。 皇帝就是个疯子! 竟然众目睽睽之下,要捂杀当朝太后! 简直是疯了。 “倭郡王,若皇太后走了,朕与你可该怎么办啊?”朱祁钰声音悲戚。 但仿佛在说,她死了,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朱祁镇不寒而栗,赶紧磕头:“只求一应祸患,全由罪臣承担!” “朕和你是亲兄弟呀。” “自然是心脉相通。” “方才太宗皇帝显灵,你可有看到?” 朱祁钰需要证人。 总不能自己唱独角戏吧? “太宗皇帝显灵于殿中,罪臣是看不到的。” “因为罪臣有罪,太宗皇帝不想见到罪臣这个不孝孙儿!” “所以不许罪臣去见。” “但隐隐约约的,罪臣感受到了太宗皇帝的气息。” 朱祁镇语气悲戚:“罪臣自知罪孽深重,也不敢叨扰祖先英灵,只求用余生还清罪孽。” 这是个聪明人。 作为太宗皇帝的嫡亲曾孙,都没看到,诸王算个鸟呀,能看到太宗皇帝显灵? 只有英明神武的皇帝,才能和太宗皇帝沟通。 又多了层神秘色彩。 “微臣虽是太宗皇帝孙儿。” “但终究是庶孙。” “微臣自幼时,太宗皇帝便不喜爱微臣。” “是以微臣是没资格面见祖先英灵的!” 郑王也是聪明人,立刻跟进,讨好皇帝。 说这话的时候,差点吐出来。 可不敢吐的,他那是吐太宗皇帝,被贬谪成废人,都是轻的。 但皇帝这般明显,反而说明,是皇帝自导自演喽? 目的何在呢? 诸王没看见孙太后的惨状,当然不知道目的。 “不知何时,才能再见祖先英灵!” 朱祁钰走到殿门口,对着太庙的方向,三拜九叩:“不孝儿孙朱祁钰,必不敢再以皇位为儿戏,必不敢辱没祖宗英灵,必不敢让大明再受人欺辱!” “不孝子孙朱祁钰在此起誓,愿重开大明辉煌,愿让大明国祚万年,愿让祖宗之英灵,永远安息!” “不孝子孙朱祁钰敬拜!” 朱祁钰恭恭敬敬行礼。 所有人全都调转过来,跟着皇帝叩拜行礼。 装神弄鬼的大戏到此结束。 差点收不了场。 “诸王也累了,天也不早了,下去吧。” 诸王如蒙大赦。 但心里却拔凉拔凉的,连朱祁镇都被降格为郡王了,怕是谁的亲王位都保不住了。 皇帝心里没有半分宗室的地位,难道要效仿曹魏吗? 曹丕视宗室如猪狗,结果便宜了司马家。 诸王慢慢退去。 跪了这么久,大家腿部都没知觉了,退得十分慢。 带诸王退去后,朱祁镇却很聪明:“罪臣愿意将名单,呈给陛下!” “倭郡王,你真想外封吗?” 朱祁镇脸色一苦,皇帝难道又要翻脸了? “陛下已经下了圣旨,难道还要出尔反尔吗?”而在殿内躺着的孙太后,踉跄着走出来,低声质问。 说完,又咳嗽起来。 “皇太后怎能起身呢?” 朱祁钰对门外大吼:“太医的药呢!” 孙太后却脸色一白,这药,是送哀家上路的药吧? 朱祁钰猛地看向她,你想让朕丢丑吗? 可他发现,孙太后以绣帕遮面,而脸上又扑了粉,遮盖大半,又披头散发,几乎看不出异样。 扶着红柱,摇摇欲坠,像极了重病的人。 朱祁钰快速过去,扶住她:“皇太后切勿伤神,朕只是舍不得哥哥而已。” “许感,请倭郡王去偏殿。” 他则扶着孙太后进后殿。 孙太后低着头:“若陛下一意孤行,哀家豁出性命,也要拉着陛下下地狱。” “皇太后说什么呢?快,躺下!” 朱祁钰俯视着她:“朕只是担心倭郡王而已,皇太后怎么不信朕呢?” 药送来了。 朱祁钰亲自端起药碗,打发走太监:“朕亲自服侍皇太后服药,以尽孝道。” 看着皇帝手中的玉碗。 孙太后眸中闪过惊恐:“若哀家死在养心殿,你是脱不了干系的。” “皇太后想多了?来,张嘴。” 侍奉母亲汤药,是要跪着侍奉的。 朱祁钰也豁得出去,也跪着侍奉。 但汤勺放进孙太后嘴里后,使劲使劲地按住她的下牙膛:“你再敢给朕惹事,朕就戳死你!” “这是养心殿,哀家死在这里,陛下是说不过去的。”孙太后说话含糊不清。 朱祁钰使劲抽出汤勺。 孙太后惨叫一声,嘴唇特别疼。 又蒯了一勺,怒气汹汹地塞进她的嘴里:“朕对你已经足够优容了……” “优容?你差点捂死哀家,这叫优容!”孙太后目光充斥恨意。 “是你来瞎搅和!” “若有下次,朕就直接捂杀你!” “不给你重生的机会!” 朱祁钰使劲抽出来。 孙太后嘴唇剧痛,而汤勺抽出的时候,又磕在牙齿上,牙齿也跟着疼。 “这就是陛下侍奉母亲汤药的态度吗?”孙太后咬牙切齿。 “你也配!” 朱祁钰恶狠狠一勺,又塞进去。 孙太后忍着喝。 “朕最后给你一次活命的机会,没有下次!” “明日你就宣称病了吧。” “等朕什么时候气儿消了,你再主持后宫吧。” 朱祁钰冷冷道:“给脸不要脸,既然病了,也不要来回走动了,在宫中好好养着,别闹得真薨逝了!” “到时候朕不把你放进景陵里,看你能怎么样?” 孙太后脸色一白。 刚刚修复好的关系,彻底破裂。 只要她再敢有异动,就直接弄死。 她慢慢闭上眼睛,不予抵抗。 而漠北王被改封为倭郡王的消息,在宫外一石激起千层浪。 朝臣连夜入宫。 在广东,此刻人心惶惶。 方瑛回防。 段思娥收到命令,率军镇守零丁洋。 而西半段交给方瑛协防。 欧信则堵住福建、江西和湖南的道路。 将整个广东围起来。 但势力未成。 惠州府的驯雉里土司造反,打开乌禽峰和南岭的通路,北上和南下,瞬间惠州府烽烟四起。 而惠州府北邻江西。 叛军兵锋向北,击溃欧信留守的军队,打开了江西通往惠州府的道路。 消息传到广州。 逯杲整个人都傻了,因为他的失误,导致皇帝满盘算计皆输,他必然是以死谢罪。 “本督也想知道怎么办!” 刘震海也懵了。 惠州府造反,明显是为江西放开道路的,这样一来,江西就出现一个大缺口。 金忠在江西如何围堵,也围不住了。 逯杲满嘴火泡,急得直跳:“都怪我,都怪我!” “现在怪谁有什么用!” 刘震海也急啊:“要堵上惠州府啊!” 他手中兵力有限,若去惠州平叛,广州可就无兵可调了,这样一来,广州更危险。 广州乱起来,广东就完了。 “我犯的错,我去解决!” 刘震海拉住他:“你去顶个屁用,靠你手里的二百番子吗?” “那能怎么办?” 逯杲真想抽死自己,都怪自己大意,导致局面变得极为被动。 他想去战场上死。 而不是死在监牢里,太憋屈了。 重点是他害怕被严刑拷打。 “传信给欧参将,让欧参将率军平定!”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问题是,一旦欧信离开潮州府,那么福建的通道也会被打开,江西人可借道平远,走福建,照样逃脱江西牢笼。 整个广东牢笼,漏洞百出,还把江西给害了。 “刘大人,可否调动广海卫?”逯杲忽然问。 “绝不可能!” 刘震海掷地有声道:“哪怕是广州被打破了,广海卫也不能动。” “那是造船厂,若造船厂再被烧了。” “咱们都死了,也无法平息皇爷之怒!” 逯杲使劲捶打自己的脑袋,去哪调兵呢? “不管那些,先传信给欧参将,请他自行决断。” 而欧信,也收到了惠州府叛乱的消息。 欧信手里兵力短缺。 按照他剿匪的速度,从西到东,起码需要一年的时间,才能彻底绞杀藏在深山里的土司。 因为逯杲的失误,他不得不一路往东,分兵驻守而已。 导致广东整个北部沿线,全都是漏洞,这才有了惠州府造反,若给他时间,那些土司自然不攻自破。 欧信目光凌厉:“仲阿思,你留在这里守着潮州府,老子率领军队去平定惠州府叛乱!” 他不顾军将们疲累,乘坐船支,途经梅州,从水口隘入惠州府。 好在水口隘还在明军手中。 途经兴宁,赶到长乐。 长乐千户禀报,叛军正在攻打老龙埠。 欧信顾不得休息,乘坐江船而下,远远的已经听到了喊杀声。 “兄弟们,这一战,老子打头阵!” “若有人嫌累嫌苦,可以留下,看守船支便是!” “想建功立业的,跟老子走!” “这一仗,并不强迫尔等!” 欧信知道,带领一支士气低落的军队打仗,很容易不战自溃。 所以,干脆把没有战心的兵卒留下。 他率领想建功立业的去。 结果让他大失所望。 只有二百多人,愿意随他一战。 “走!” 欧信率领二百多人,一路奔行。 当看见城池时,天色渐黑,而城池已经摇摇欲坠。 城池上守军寥寥无几,战力也不足,好在下面的都是乌合之众,人数虽多,但也仅仅是人多而已。 “冲!” 欧信率领二百多人,先停下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然后,欧信带头往前冲。 他还瘸着腿呢,医者反复告诉他不能过度劳累,尽量要静养。 但此刻哪里管得上那么多呀。 嘭嘭嘭! 靠近后直接开铳。 火铳打了一轮。 然后只见欧信持刀往前,见人就劈,状如凶魔。 本就不成建制的叛军,被火铳和冲杀彻底打蒙了,如鸟兽状崩溃。 “降者不杀!降者不杀!” 欧信厉喝。 站在老龙埠城头上的守卫,都看傻了。 这是人吗? 上万人围城,转眼就破了。 欧信一身是血,瘸着腿走到城池下,高举腰牌:“本官乃广东参将欧信,速开城门!” 上面的兵丁很仔细,反复核对验证印信后,才予以开城。 欧信看了眼那守军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林锦。” 林锦本就是军户,父死子继,他只是千户所里的一个小兵,把守老龙埠的城门。 “跟着本官吧!” 欧信看重他的认真和稳重。 林锦没想到,自己的谨慎,居然会被欧信看重。 “大人,能不能也带着小人!”和林锦形影不离的叫冯升。 冯升是广西人,被调到惠州府来的。 他和林锦一样,都是想做出一番功绩的年轻人。 “跟着吧。” 欧信进了城,卸下护具,腿部箭伤有再次化脓的趋势。 让大夫来医治的同时,他开始询问叛军占据多少城池。 “回大人,据小的所知,龙川还在据守。” 林锦回禀道:“这股贼人是来自永安城的,永安城破,无数百姓遭了殃了。” “永安城破了?” 欧信让人打开地图:“河源呢?” “河源尚无消息,但、但八成也被攻打中。” 欧信觉得问题十分严重。 这伙叛军的目的十分明确,就是北上,打开通往江西的道路。 “可有叛军越过龙川江北上?”欧信问。 “回大人,远的不知道,蓝口也破了,怕是已经北上了!” 欧信看着大夫治伤,面容扭曲一下:“来不及休整了,去龙川!” “大人!”冯升道。 欧信偏头看他,冯升回禀:“大人,这天马上就黑了。” “夜间行军危险,不如先招募俘虏,身强力壮的征召入军。” “明日天亮后,率领他们去扑灭龙川的叛军。” 欧信听进去了:“依你说的做。” 林锦和冯升,都是总兵之能。 捡到宝了。 欧信瘸着腿出去。 医者刚要劝,欧信摆摆手:“给些银子,去吧。” 此刻只能依靠自己。 欧信走出公堂,骑马出城。 俘虏已经被关押好了,总共收了三千余人俘虏。 “带老子去!” 欧信一瘸一拐的,进了俘虏营,他直接抽刀:“为什么造反?” 他们都看见欧信杀敌的一幕,才被吓破了胆子。 此刻看到欧信提刀而来。 全都吓得跪在地上,不停磕头,说着乱七八糟的方言,都是请罪的意思。 “你们,罪孽深重!” “想赎罪,就得跟着老子平定叛乱!” “明日跟着部队走!” 欧信本想杀几个人立威,结果这些反贼像绵羊一样老实。 翌日天刚亮。 欧信就率军赶往龙川。 而龙川的叛军已经收到了消息,当看到海量的船支顺江而下时,顿时吓破了胆子,纷纷向西退去。 欧信解了龙川之围,也不下船,直奔蓝口。 蓝口已经被打破了。 尸体枕籍。 惨状难以叙说。 欧信面露凶光:“追!” 往河源方向走。 叛军终于不逃了。 因为河源盘踞着三万多人,加上退过来的叛军,超过五万人。 欧信手里区区八千人,还有三千俘虏。 “随老子上岸!” 欧信废话没有,直接就是干。 叛军多是以土匪、土司寨兵为骨干,加以各地百姓临时组建起来,成军之日甚短。 没有精锐武器,都是乌合之众。 欧信不放在眼里。 而在河源县城里,知县正在和一伙人商议着。 “你们就退了吧!”知县叫卜新,和侯臣是一伙的。 “退?凭什么退?” “河源已经是老子的了,新丰近在咫尺,捷报马上就要报过来。” 一个身穿锦袍的男人,满脸霸道:“狗皇帝不给老子活路,老子也不给狗皇帝活路!” 卜新差点晕厥过去! 你是不是疯了!你真要造反? “尚先生,尚先生!” 卜新赶紧说:“外面的人也禀报过了,带兵的是欧信,在广西赫赫威名的欧信啊!” 尚先生冷笑:“欧信算个屁,老子如今拥兵十万!整个广东,谁是敌手?” 这人有病吧! 卜新叹息道:“尚先生,听本官一句劝,咱们的目的是打开江西的道路,而不是和朝堂硬碰硬啊。” “你懂个屁!” “老子既然反了,就没想过再当狗屁顺民!” “不称王称霸,活着有什么意思?” 尚先生的话,引起很多人的共鸣。 广东天高皇帝远的,狗皇帝压根就管不到,何不他们登基称帝? 你他娘吃脑残片长大的吧? 方瑛是两广总督,拥兵上百万,凭你那十万连兵器都没有的乌合之众,打谁呀? 等方瑛回到广东,必然是清算的时候。 当务之急是销毁证据,然后伪装成平民,躲避即将来的灾难。 而不是想着什么称王称霸,多脑残啊。 方瑛手里有上百万大军,都不敢有这个想法,你们区区商贾,还想当皇帝,疯了吧? 卜新是真后悔啊,就不该开城门,把这帮傻子放进来。 “尚先生,当务之急是打开北进的路……” 但卜新的话没人听。 尚先生的手下却谏言道:“不如让咱们的人退了,打开城门,把欧信迎进来,趁机做掉欧信,岂不皆大欢喜了?” 卜新直接闭上眼睛,等死吧,别挣扎了。 欧信是身经百战的名将,能信你这等圈套? 你可真是井底之蛙呀,看不到天空的广阔。 盟里也是的,怎么挑这样的人来造反啊! 这不是茅房里打灯笼,找屎嘛。 多一千,把所有欠账都还清了!求订阅! (本章完) ------------ 第230章 你个皇帝的心思坏得很,一句话都不能信 欧信进入河源城门。 有人藏在城门后,当欧信入门时,便试图关闭城门。 结果,林锦和冯升,一左一右,直接把人反杀,然后带兵把守住城门。 欧信则带兵进入河源。 尚先生完全懵逼,城里有内鬼? 打开其他门逃命而去。 卜新则向欧信请罪。 进了县衙大堂,欧信派人去平定城内战火,再打探退军退往何处? “下官愿束手就擒!”卜新不敢潜伏了。 尚先生这伙人实在水平太低了。 大好局面,玩崩了。 “这河源,还有心向大明的吗?”欧信早就料到了,知县卜新叛变投敌。 卜新心头一抖,磕头道:“大人,吾等都是没办法的呀……” 啪! 冰冷的刀锋,搭在卜新的肩膀上:“老子不想听废话,说,反贼都是什么底细?” 卜新一五一十招了。 尚先生叫尚俭,祖上是永安富户,后来跑了海线,当了海商,聚集了一伙强人,在甲子澳里做海盗。 惠州府最先起义的,是一个叫海云的土司,但在攻打宽仁里时,被流矢射中,人死了。 而海云的儿子不能服众,被叛军杀了。 导致叛军群龙无首,四分五裂。 而驯雉里的土匪林瞎子,则提议先打下永安者为王。 这才让这伙叛军稳定下来。 林瞎子是永安人,本想通过门亲故就,打开永安城城门,当大王。 结果永安城城门没打开,反而林瞎子把命搭进去了。 县内巨富尚俭,趁势而起。 他打开了永安城城门,当上了这伙乌合之众的匪首。 说来也戏剧,这伙乌合之众进入永安城,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尚家也有几支遭了殃。 尚俭杀人立威,仗着海盗老兄弟,当上了叛军的老大。 但叛军里面有很多人不服。 故而分成几路,分别攻打老龙埠、蓝口、河源,和海丰、碣石卫。 尚俭北上,要打开通往江西的道路。 “你知道得很多呀。”欧信按照他说的,看地图。 如今老龙埠、蓝口、河源之危已解。 摆在尚俭面前只剩下三条路。 一条路是西进攻打龙门,入广州府。 其二北上攻打新丰,入韶州府。 其三就是攻打连平,连平往北全是山路,可不好走呀。 “尚俭已经派兵去攻打海丰了,他们退去后,肯定会往海丰方向走。”卜新是这样认为的。 欧信却摇摇头:“打海丰多绕路啊,该去打连平才是。” “林锦!” “给你五百兵,守住河源!” “来人,派兵联络刘公公,守住龙门!” “惠州交给欧信!” 龙门是通往广州府的水路闸口。 欧信让人准备吃食。 手下都是土兵,扰民之事,在所难免。 兵卒苦累,他也不敢管得太狠,尽早离开,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至于受苦的百姓,只能说气运不济了。 休息一夜。 欧信率兵北上。 去连平乘船只能坐到长吉里,剩下的路得靠双腿。 杨梅坪还有他留下的守军,蛮将依智高负责屯守。 他派人联络。 前后夹击连平。 而尚俭,还想不明白,他天衣无缝的计策,欧信是怎么看破的? 连连败退,手下已经不稳了。 他手上约莫有八万人,逃命几天了,一路往北,走过繁华的城市,来到山区城市。 洗劫了几个村子,穷得他们真是含眼泪走的。 那些村民还听不懂汉话,个个桀骜,杀将起来,他们比反贼还凶悍呢,把反贼给杀败了。 尚俭一路往北,油水没有,还挨揍。 导致军心不附。 已经有兵卒逃窜了。 尚俭虽然不善统兵,但有钱呀。 他把自己抢来的金钱发给手下,却还是阻挡不住军队自溃。 军队刚刚到连平。 看见这座建在山里的城池,守军脸上纹身,一看就知道不是汉人,顿时想起被附近村子支配的恐惧。 很多兵卒在逃窜。 也有人密谋杀掉尚俭,找欧信领功。 本就乌合之众,此刻人心彻底离散。 当欧信靠近连平。 叛军竟不战而溃了,也不攻打城池了,四散逃逸。 把欧信整不会了。 打这么多年仗,没见过这种仗啊。 没开打,就接收俘虏。 而尚俭乔装打扮后,准备从乱军中逃脱。 驻扎在杨梅坪的依智高率军而来。 连平也打开城门。 近百皂吏,拿着杀威棒冲出来,见人就打。 场面十分戏剧。 尚俭被打得满头是血,被叛军给踩踏而死,他的脑袋被送到欧信手中。 突然掀起来的惠州北部叛乱,仅用了二十余天就平定了。 但留下的却是满目疮痍。 只有时间才能抹平一切。 欧信收拢了六万多降兵,剩下的不知道逃哪了。 这个时候,他才收到刘震海寄来的信。 他会心一笑:“回去告诉刘公公,江西的路,已经堵死了!” 接下来,就是南下平叛。 只要堵住江西的路,欧信的压力就没这么大了,叛军如何闹,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金忠也收到了刘震海的求救信。 “该死的逯杲!” 金忠拍案而怒:“若坏了皇爷的算计,本督亲斩他的狗头!” 他被困在鄱阳。 因为鄱阳存放着海量的银子。 只能封锁江西的道路,隔绝江西。 因为时间太久了,城门正常开放,江西境内可以流动,但不许出江西。 这导致民间怨声载道,生员们上书给皇帝,求皇帝重责锦衣卫。 他们不就暴露了吗? 老百姓务农,有多少人一辈子都没出过村儿!家里饭都吃不饱,哪有心思瞎溜达呀。 想出江西的,不就是商贾,或者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嘛。 但这种声音越来越大。 很多读书人,跑到鄱阳城,围门辱骂金忠。 金忠无奈道:“给杨信送信,让杨信派兵封锁广东沿线。” “大人,那些读书人又来了!”朱六留在金忠身边,帮衬着金忠。 闫方等锦衣卫还在养伤。 金忠目光闪烁:“你说他们是真来鸣冤的?还是惦记鄱阳的银子的呢?” 沈瑄被抓,江西肯定知道了消息。 押送银子的船,朱永是假,张善才是真。 而张善回来,押送第二批银子的时候,这些读书人就开始堵门骂人,金忠处置几次,但越聚人越多。 江西是钟灵毓秀之地,盛产读书人。 禁令解开,海量的读书人齐聚鄱阳,鄱阳小城反而发达起来,成为鄱阳湖畔的明珠。 “大人,小的也不懂雅。”朱六真不懂。 金忠让他退下。 若是打探银子虚实,说不定还能再来一计。 “等朱仪入城后,让他来见本督。”金忠计上心头。 而在宫中。 于谦拖着病体入宫。 按理说,这个时间宫门已经落钥了,不该进宫的。 但于谦跪在冰天雪地里。 朱祁钰让人用吊篮吊他入宫。 胡濙、王竑、王复、岳正、孙原贞、耿九畴、白圭、姚夔、王越、仪铭等阁部重臣,全都来了。 全都吊入宫中。 朱祁钰已经准备睡觉了。 重臣却来了。 朝臣入殿后,跪拜行礼。 “诸卿先别说话,朕知错了。” 朱祁钰站起来,向朝臣躬身行礼:“朕以后不玩闹了,诸卿见谅。” 皇帝向朝臣低头,破天荒第一次。 但于谦等人却跪着不起来。 于谦脸色惨白,还在咳嗽:“陛下,皇位岂是儿戏啊!岂是您说让就让的!” “祖宗英灵降怒,岂是您能承受得呀!” “这是要载入史册的呀陛下!” 于谦眼睛通红,怒其胡闹。 胡濙厉喝道:“君上如此戏谑,置大明于何地!置江山社稷于何地!” 王竑一头可到底,悲戚怒吼:“陛下呀,太宗英灵,岂能被随意惊动的!” “您这是让祖宗泉下之灵,不得安息啊!” 这话太重了。 朱祁钰感受到了庞大的阻力。 “朕知错了!”朱祁钰知道自己玩大了。 让皇位可以。 但不能把太宗英灵招来呀,这是让皇位吗? 这是让祖宗不安,这是霍乱天下的征兆啊! 若换在汉朝,皇帝都能被废掉。 “诸卿起来吧。”朱祁钰近乎哀求。 “老臣不敢起来!” 孙原贞寒声喝问:“陛下视天下为儿戏,视祖宗而不顾,老臣担心这一起来,大明就不存在了!” “陛下,您太过分了!”耿九畴低声道。 王越却道:“陛下,祖有德宗有功,合谓祖宗!” “行善必昌,不昌,祖上有殃,殃尽必昌;” “作恶必殃,不殃,祖上有德,德尽必殃!” 这话说得太重了! “朕知错了!”朱祁钰躬身行礼。 真的玩大了。 不怪人家骂他,这要是传扬出去,他本就不好的名声,更毁了。 如今可是整饬江西呀,虎视眈眈之人不知凡几。 他现在就该韬光养晦。 “身为臣子,不能辅佐君王;” “身为托孤重臣,不能佐视君王。” “皆是老臣之罪,老臣愿以死而谢天下!” 胡濙重重磕头,目光决绝。 “老太傅,朕知错了!”朱祁钰再次行礼。 “大明因陛下而中兴,也因陛下而猝亡!” 于谦的话说得也狠:“微臣愿在中兴时而亡,不愿看大明猝而哭!请陛下赐臣死!” “邢国公,朕知错了!” 朱祁钰没有直起腰来,说了第五遍知错。 “诸卿,朕知错了!” 第六遍! 朱祁钰最大的错误,就不该把太宗皇帝搬出来,装神弄鬼。 这是对祖宗的大不敬。 太宗皇帝显灵,难道是大明到了危难关头吗? 否则为什么显灵? 民间会不会出现这种揣测? 某些野心家,会不会以此来鼓动皇帝得位不正,进而叛乱呢? 政治后果实在太严重了。 朱祁钰犯了大忌。 “朕知错了,诸卿请起!” 第七遍。 胡濙幽幽一叹,慢慢抬起头:“请陛下牢记这七个知错。” “江山社稷,绝非儿戏。” “绝不能因逞一时之快,就将祖宗英灵,置于儿戏。” “这不是贤君所为,更不是卓越君主所做的事情!” 幸好,胡濙给他递个台阶。 “绝无下次,请诸卿为朕做个见证。”朱祁钰苦笑。 “咳咳咳!” 于谦剧烈咳嗽起来,用手遮住口鼻,却有鲜血流出。 “邢国公身体可有大碍?”朱祁钰吓了一跳。 如今军中最大支柱就是于谦。 于谦可不能死呀。 “谢陛下关心,微臣身体无碍。”于谦用绢帕净手,然后把带血的一面团在手里,不让人看到。 “快把邢国公扶起来,全都赐座。” “夜深了,不宜饮茶,送参汤过来。” 朱祁钰关心道:“太医是怎么说的?” 于谦却摇摇头:“只是天气骤冷,微臣身体不好,染病了而已,并无大碍。” 那怎么吐血了呢? 被伱气的! 太宗皇帝能随便搬出来玩吗? 这是亡国之兆! 朱祁钰苦笑:“诸卿,皆因皇太后和倭郡王合伙气朕,朕被气急了,才想出这么个办法。” 对天家事,朝臣是知道点的。 “朕削了漠北王的爵位,降亲王为郡王,所以皇太后佯装摔倒,碰瓷于朕。” “毕竟是朕的嫡母。” “朕敢怎么样?能怎么样?” “无奈之下,只能将太宗皇帝搬出来。” 朱祁钰就一个字,赖呗。 推诿耍赖。 坏的都是皇太后和倭郡王,跟朕没关系。 “陛下,行事未免过于急躁了。” 于谦低声道:“诸王都在京中,亲王和郡王,没什么区别的?” “陛下执着于削宗室亲王,效果微乎其微。” “不如维持原状。” 于谦是反对皇帝苛责宗室的,反正已经在手里攥着了,何不用他们博取一个好名声呢? “邢国公,那可不一样。” 胡濙却道:“亲王之子,都是郡王,若郡王之子呢,则都是奉国将军。” “陛下执拗于削藩,虽然急躁些。” “但效果是极佳的。” “本来京中有超过百万宗室和姻亲,经过陛下数次削藩之后,只剩下二十万不到,大大缓解了民间压力。” “若把亲王全都削成郡王,宗室还会减半。” “宗室减半,姻亲自然也跟着减半了。” “这样一来,京畿百姓压力骤减,民间怨声载道的声音,也会消散很多的。” “明年再能将这些人迁徙出去。” “京畿压力减轻,宗室问题解决。” “这是千古功绩啊。” 胡濙十分赞同皇帝用暴力手段削藩。 如今时机成熟,当快刀斩乱麻,快点削藩,然后打发出京,免去后患。 岳正、王越等人赞同胡濙的想法。 就说这乃口府。 本来皇帝没有孩儿,不用从民间选用好的乃口。 但宗室齐聚京师就不一样了,京畿妇人生了孩子后,不能濡养自己孩儿,反而被送到乃口府去,由宗室挑选,给他们的孩子当乃母子。 一来增加民间怨气。 二来增加宫中财政负担。 所以快速削藩,是有大大好处的。 提及削藩,王竑却道:“陛下,这京师郡主、县主多如牛毛,各种亲戚,搞得京中乌烟瘴气,也该管管了。” “王卿说的是。” “朕已经削了大批宗室女的爵位。” 朱祁钰道:“等诸王交还亲王爵位后,以后亲王位绝不轻易赐下,省着祸乱后人。” “都是郡王,生的嫡女只是县主而已,庶女为乡君。” “奉国将军的嫡女就是乡君,庶女不予敕封。” “辅国将军的女儿不予敕封。” “这样一来,宗室的压力骤减,宫中压力小了,朝堂的压力也就小了,百姓的压力就更小了。” “陛下圣明!”胡濙跪下行礼。 “老太傅,喝汤。” 朱祁钰苦笑:“本来大好的局面,皇太后却出来裹乱。” “因为朕把倭郡王宣入宫中。” “她以为朕要对其不利,所以就来裹乱。” “她坐在朕的位子上,用亲情打动朕。” 说着,他站起来,指着这椅子:“诸卿,尔等说说,这椅子,她能坐吗?” 正喝汤的朝臣,立刻放下参汤,跪在地上。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皇帝坐过的椅子,就是龙椅! 不许任何坐的! 而且,养心殿的主位,就是皇帝的指定龙椅,那是谁都能做的吗? 皇太后也不行! “她是要做吕雉啊,还是武则天啊?” “朕可不是少年天子!” “她在宫中生存半生,难道不知道这个道理?” “皇位,是不容任何人坐的?” “她不知道吗?” 朱祁钰气得一巴掌拍在扶手上:“先帝在时,她怎么不坐这椅子?用孝道压朕,朕徒呼奈何啊!” 信你个鬼! 你那么强势,圣母皇太后敢欺压你? 还徒呼奈何,你有多是办法给她好看,大不了暴脾气上来,抽她一个耳光,我们都信。 “朕没办法呀,只能求着她!” 朱祁钰语气悲戚:“她却得寸进尺,想给倭郡王一个实封。” “倭郡王不想在京中受苦了,想去地方做王。” “朕就给倭郡王挑了很多地方。” “皇太后千挑万选,选了倭国。” “朕答应她,为倭郡王发兵,攻打倭国,待夷平倭国后,把倭国封给倭郡王,让他做倭国的王。” “之所以降为郡王,是因为实封王,不许封亲王,这是朕定的规矩。” “就因为一个郡王!” “皇太后就装晕!” “好似是朕把她气晕了一样!” “让朕下不来台!” 朱祁钰潸然泪下:“朕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求太宗皇帝降临,惩治毒妇!” 信你的鬼! 皇帝的话,阁部重臣一个字都不信。 哪有法令说实封王爵,不能是亲王了? 我们都没听过。 还有,倭国距离我大明多么遥远啊,还皇太后千挑万选,如果她知道,去倭国一趟,需要一年时间,她会选倭国吗? 再说了,提兵攻打倭国,你拿个鬼攻打呀! 有船吗?有兵吗? 倭国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就去攻打,腿儿着去吗?然后骂人家一顿,把倭王位让出来? 真是信了你的鬼! 皇帝嘴里有一句实话吗? 当时倭郡王怎么就没揭穿他呢? 皇帝就是要降朱祁镇的王位!实锤! “诸卿,你们说,该不该惩治这毒妇?”朱祁钰算是把毒妇的屎盆子,扣在皇太后头上了。 重臣有点后悔了,不该星夜入宫打扰陛下休息。 这不,报复来了。 逼他们站队。 “陛下与太后和睦,方是天下之福。”胡濙扯皮。 “是呀,为了大明,朕忍了,都忍了。” 朱祁钰语气悲戚:“但太宗英灵不能忍呀,他降下雷劫,劈中了皇太后,天罚皇太后!” “只是祖宗不能开口说话。” “否则一定废了她!” “为朕出气!” 群臣狂翻白眼。 估计太宗皇帝能开口,一定会骂:你个不孝儿孙,惊扰俺沉睡。 朱祁钰语气一缓:“但是不能呀。” “她终究是朕的嫡母,对朕有养育之恩、扶立之情,恩深情重。” “朕尚未报答,如何能让雷劫降下呢?” “所以朕以身抵挡雷劫,舍身救母,感动了太宗皇帝。” “这才收了神通。” 噗! 朝臣忍俊不禁,您能再扯点吗? 刚才骂人家是毒妇。 转头就舍身救母了。 你个皇帝,心思坏得很,一句话都不能信。 “陛下孝心感动上苍。”诸臣捏着鼻子认栽。 论不要脸,还得看皇帝,比城墙拐角都厚。 太宗皇帝收去雷劫,有几个时辰了吧? 皇帝还能编出新故事。 佩服呀。 朱祁钰脸色一点都不红,满脸悲戚:“皇太后醒转后,朕衣不解带,伺候皇太后汤药,朕事母至孝呀。” 仿佛在说,快夸夸朕。 噗! 事母至孝,这话有自己说出来的吗? 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 还衣不解带,你要是衣服解带,就出事了。 朝臣只能跟着吹嘘呀。 朱祁钰给他们一个眼神,给朕扬名,就靠你们了。 微臣做不到呀。 “陛下,难道真要实封漠……倭郡王吗?” 这个问题也就于谦敢问。 他和皇帝是一根蚂蚱上的。 “皇太后之命,朕有什么办法?” 朱祁钰苦笑:“圣旨都传出去了,实封是一定的了,但要先夷平倭国,好让倭郡王治理。” 于谦一愣,您的目标是攻打倭国吧? 拿倭郡王当靶子? “陛下,倭国和大明隔着海洋呀,如何派兵攻打呀?”王竑是聪明人,知道给皇帝递话。 “等沿海的倭寇靖平,朕试着下诏给倭国,令其倭王退位,让倭郡王继位,即可。” 您真当自己是洪武大帝啊。 一道圣旨就管用。 “这都是后话。” 朱祁钰不想谈论开海的问题,这个问题有点敏感。 “诸卿,今晚就把早朝的事议了吧,明早朕偷个懒,尔等也睡个早觉。” “臣等谢陛下隆恩。” 诸卿跪拜,然后坐在锦墩上,议一议大事。 坐在锦墩上,在养心殿议事,还真是第一次呢。 “宗录司可否改组成功了?”朱祁钰问。 “回陛下,只是原部门放在一起办公而已,已经结束了。”白圭回禀道。 “宗录司设一司正,设为从五品官员,下设僧录局、道录局、喇嘛录局、回回录局、其他录局。” “一司五局。” “暂且如此,以后还有其他大教,也设一局。” “宗录司的司正,尔等可有人选?” 朱祁钰对宗录司十分重视。 提及朝堂事,胡濙问:“陛下需要什么样的人才?” 大家对宗录司还没有清楚认识。 “这个司正,首先要精通各教教义,对佛道喇嘛回回的教义,信手拈来,口才一定要好。” “其次,必须是进士出身。” “学了教义,儒家的根儿却不能忘却。” “其三,公平,能一碗水端平五局。” 要求有点苛刻了。 教义好学,让进士钻研教义,都是能学会皮毛的,至于深层次的,则需要经年累月的钻研,但难不倒进士。 “陛下,微臣倒有个人选。” 王复却道:“盛顒,景泰二年进士,其人博闻强记,有辩才,极为善政。” “若由他来担任宗录司司正,他不止能学会各教教义。” “还不畏险阻,敢去乌斯贜辩经。” 盛顒? 朱祁钰还真有点印象。 胡濙却道:“老臣有印象,此人是块硬骨头,本是京中御史,如今在浙江,不时传来耸人听闻的奏报。” 原来是他! 朱祁钰的心里人选是周一清。 周一清就是举报宁王谋逆的御史。 “就依王卿所言,调盛顒入中枢,担任宗录司的左司正。” 朱祁钰定下来:“再调江西御史周一清入京,担任右司正。” “诸卿,尔等还未明白,朕苦心积虑改革的目的。” “在西北的寇深和原杰,给朕上奏疏,说当地人多为信奉回回教,而越过甘肃,西海(青海湖)之西,俱是信仰回回教的百姓。” “太祖、太宗时,中原也有回回教传教。” “但到今天,已经绝迹了。” “国朝对回回教的了解,还是文献上的,对其教义更是知之甚少。” “所以,朕需要人懂回回教教义。” “原杰在奏章中说,想统治西北,一靠军事,二靠信仰,才是长治久安之计。” “中原佛道,不愿意深入西北,说白了就是窝里横。” “在中原朕给他们太多了。” “所以不愿意去传教,不愿意和回回教、喇嘛教碰撞,这是懦夫所为!” “等盛顒入京后……” “明年,朕就要整饬宗录司。” “宗录司官员必须精通各教教义,吸纳天下僧道喇嘛回回入宗录司当官。” “乌斯贜,更不用说了。” “草原上多少人信仰喇嘛教,诸卿都知道。” “幸有太宗皇帝,迎喇嘛教入中原,连朕都被喇嘛灌顶过,用喇嘛教控制漠北。” “而中原,却没有喇嘛高僧,这能行吗?” “语言不是障碍,要学会,要精通,要比喇嘛还要精通其教义,这样才行!” 朱祁钰认真道:“朕既然设了宗录司,就要招募喇嘛教、回回教的高僧入职……” 话没说完,就被于谦打断:“陛下!” “元朝时,回回教肆虐中原。” “太祖立国后,恢复佛道,使佛道大兴,回回教逐渐暗淡,最终退出中原。” “盖因回回教教义,和我中原人心不符。” “所以太祖皇帝不许其传教,断其根脉。” “陛下若招募喇嘛教、回回教高僧入宗录司,那么其传教之势,将不可阻挡。” 朱祁钰笑道:“邢国公所虑甚是。” “但,挡,能挡得住吗?” “国朝保护佛道这么多年,给他们养成了什么习惯?” “鱼肉百姓,视朝堂法度于无物。” “越养越废,一群垃圾。” “只有让他们去争、去抢,才能不断壮大自己,否则,就淹没于历史长河吧。” 朱祁钰认为,竞争,才是进步的最佳途径。 越保守越落后。 “邢国公所忧虑的,朕也在思考。” “这就是朕设宗录司的第二个目的!” “改良教义!” “朕要用宗录司,抓住天下教派的话语权。” “然后,依着对朝堂有利的方向,更改教义,令其学新教,不许学旧教。” “这样一来,无论百姓信仰什么,信的内容是什么,都在中枢的掌控之下。” “有何可虑?” 朱祁钰笑问。 诸卿恍然,于谦仍然忧虑道:“陛下之策,是百年之策,却不能解决今日之忧虑。” “百姓是盲从的,一个人信,就会鼓动很多人信。” “久而久之,整个地方就被染色。” “令其信仰容易,令其改信可就难了。” “微臣担心,等陛下百年之策形成时,中原已无佛道容身之地了。” “而佛道,才是我华夏人安身立命的东西呀。” 没错。 回回教的厉害,就在于快速染色。 大元能打下那么大的疆域,就跟回回教有着密切关系。 这个问题十分沉重。 朱祁钰也听进去了:“那邢国公有何高见?” “微臣以为,可令人钻研其教义,但不许其在中原传教,等改良教义后,再放弃传教。” 于谦冷笑道:“倘若他们不愿,微臣愿意领兵,平其叛乱。” “邢国公严重了。” 胡濙却道:“不至于走到杀戮的那一步。” “陛下修改教义之策,想他人之所不敢想,甚是高明。” “但陛下想过没有?” “西海以西,如今尚未归属大明。” “算是大明的敌人。” “对待敌人,自然要残酷些才好。” “那些从战乱中存活下来的,应该是顺民,而不是逆民。” “陛下想用宗录司控制教义,想法没错,但太慢了,大明等不起。” 朱祁钰目瞪口呆。 你们总说朕着急,怎么和胡濙比起来,朕变成保守派呢? 王竑笑道:“陛下会错意了。” “西海以西,地广人稀,全是胡人部落。” “势力极弱。” “大明以前看不上。” “现在有了玉米三宝,海西也可以种植玉米,海西就成了宝地了。” “那咱们平定西海以西,派两万骑兵即可。” “怕是马踏一地,投降一地,毫无难度。” “陛下想实控也好,想设都司也好,全凭陛下心意。” 王竑这话说得霸气。 根本不把海西诸寇放在眼里。 其实,成华朝之后,还有海寇,就是西海以西的番人掠边,经常袭扰甘肃,困扰大明半个时代。 这个时代还没有。 在朝堂眼里,天下最强的是瓦剌,第二是鞑靼,大明算是第三位的。 海西诸藩,就是肥羊。 旦夕可平。 “邢国公,佛教也非我华夏本土教。” “也是舶来教。” “但在我华夏生根发芽多年,已经成为我华夏之教。” “若我朝愿意用时间,自然也能令喇嘛教和回回教,变成我华夏之教。” 胡濙笑道:“天下教派,没有对错,只看朝堂怎么用。” “用得好,那就是无上之教。” “用得不好,只是执政者水平差劲而已。” 这是实话。 于谦也点头,表示同意。 能化土为汉、化胡为汉,怎么不能化外教为本教呢? 佛教,就是最好的例子。 “就依老太傅之意,明年开春,踏平海西!”朱祁钰决定了。 “陛下,明年不行!” 胡濙却道:“一来玉米三宝种子不够,无法播种去海西;” “二来,甘肃需要准备时间,需要摸清敌方情况;” “三来,宗录司也需要时间钻研其教义;” “四来,则是需要往甘肃移民,用汉民充塞,才可以保证甘肃不丢。” “只要甘肃在手,海西就逃不出我大明的手掌心。” 朱祁钰空欢喜一场。 “罢了,就定在后年吧。” “陈友已经迫不及待了,海西一仗,就让陈友去打。” “说回宗录司。” 朱祁钰道:“其他,就是土人的教派,土人信仰各异,朝堂也要重视,派人去学,然后改良。” 朝臣点头。 以前朝堂是看不上两广云贵闽这等边陲之地的。 但皇帝一心开拓两广。 “天下僧道,聚集汉地的太多了。” “明年开始,天下各城,只允许一座寺庙、一座道观,可以建得雄伟。” “多余的,全都迁去边陲之地。” “甘、宁、辽、热、两广、云、贵、闽,建一座城,就入驻一座寺庙、一座道观,僧道去传播佛道。” “还有儒家。” “朕打算让孟氏从主宗里分出一支来,去广西。” “如今广西靖平,尚为空虚,需要孟氏填充。” 同样在山东的孟氏。 命运早就注定了,要去填充西宁。 等明年西宁大城修完,就要去了。 中枢会建一座庞大的庙宇,供奉孟圣人! 将孟圣人之道,传去海西。 如今皇帝又改注意了,把孟氏拆分一支,去广西。 西孟和南孟就此形成。 其实从太祖皇帝开始,就讨厌孟子。 全因孟子那句“民贵君轻”。 太祖皇帝和孟氏怄气,逼着孟氏修改了孟子,否则孟子被设为禁书,还不许供奉孟子。 和煊赫的孔氏相比,孟氏就显得是受气包了。 “年后朕就会传旨,孟氏也学孔氏一般,拆分出无数房来,填充天下各城。” 朱祁钰认真道:“儒教才是朝堂安身立命的根本,绝不能断绝!” “朕不能看到,任何一座城池,文脉稀薄,甚至断绝!” “决不允许!” 朝臣叩拜:“陛下圣明!” 没人敢忤逆皇帝。 皇帝对拆分孔孟,决心已定,不容更改。 “马上就十二月了,快过年了。” 谈完正事,朱祁钰笑着问:“诸卿可有备年货呀?” “陛下,距离年关还远着呢。” “臣等都不是京师人,家眷都在老家呢。” “过年也和往年一样,冷冷清清的。”王竑笑着说,也十分无奈。 “今年三十下午,朕和你们一起过年,如何?” 朝臣一愣,皇帝又要闹哪出啊? “朕有个好东西,要赐给你们,年三十,朕一起赐给你们。”朱祁钰卖个关子。 他准备很久了,算是新年礼物吧。 听这口气,是好事呀? “而且,年货尔等不必备了。” 朱祁钰笑道:“辛苦一年了。” “诚然,天下间你们是最辛苦的人。” “年货宫中给你们备齐,再多发一个月俸禄,发银子。” 朝臣都愣住了,皇帝唱哪出呀? “不瞒诸卿,江西第一批银子解送入京了。” 朱祁钰笑道:“年关之前,大部分都能送入京师。” 这是好事呀? 而王竑和王复则激动地看向皇帝:“陛下、陛下。” 朱祁钰侧目看过去。 王竑跟个老小孩似的,嘴型说“黄河”。 “王卿大声说出来!”朱祁钰脸上堆满了笑容。 王竑站起来,高声道:“陛下承诺了,要用三十年,根治黄河!” 什么? 朝臣全都站了起来,满脸惊异,难以置信。 连于谦都没收到风声。 只有胡濙、王竑和王复知道。 瘸了的王越惊呼道:“陛下是要根治黄河?是根治?” “王越,坐下!” 朱祁钰走过来,按住他的肩膀,掷地有声道:“根治!” “从宋朝开始,祸乱黄河两岸百姓的黄河,朕要彻底根治,恢复原来走向。” “一切都回到原来的模样!” “朕不惜一切。” 王越瘸腿,朱祁钰心有愧疚,对他格外关照。 王越哽咽道:“微臣是大名府人,家里却也受过黄河水患,今年山东,就有几十万人受灾呀!” “只说今年,因黄河受灾人次近三百万人!” “过去几百年,因黄河死的人,怕是要上亿呀!” “黄河,曾经是华夏大地的母亲河,却成为了祸乱华夏的大灾患!” 听着这些话。 很多人流泪。 身在阁部,天天看着报灾,心里难受呀。 “三十年后,就绝对不会了!” 朱祁钰抓着他的肩膀:“王越,你这条腿,是在山东丢的,因为黄河水患丢的!” “朕记得,永远都记得!” “从江西收缴的七千万两银子!” “朕打算全部拿出来,根治黄河!” “这些肯定不够!” “但锦衣卫还会清查江西,还会源源不断的往上收缴银子!” “这些钱,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朕打算总共拿出两亿两银子!” “根治黄河!” “不够的,朕再出!” “够了为止!” 朱祁钰掷地有声道:“不止黄河的水患,天下河流,朕都要治理,给朕三十年,朕要给大明百姓,一个全新的大明!” “那个时候,不会再有任何水患灾害!” “朕要为后世子孙,做一件大事!” 看书页进群!简介的下面,点击就能进来,快来吧,兄弟们! (本章完) ------------ 第231章 敲打理学宗师,发扬理学!创造圣人! “陛下若不惜一切代价治水。” 于谦拜服在地:“当列为千古贤君,与古之圣贤并列,便如尧舜之君,亘古未有!” 朝臣全都叩拜。 个个神情激动。 官员的主要政绩来源,就是治水。 黄河泛滥之后,让原本富饶的中原,成为万里泽国,各条河流,都深受黄河之害。 中原原本是粮食大省。 如今却位居第末? 甚至不足以供应京师用粮。 都和黄河有着直接关系,若能根治黄河,整个中原,乃至整个北方,都会恢复魏晋时代的肥沃。 漕运的压力瞬间减轻,京师的粮食也许也会丰收呢。 朝中所有官员,或多或少都懂治水。 精通者不胜枚举。 “朕每年出六百万两银子,出三十年,合计1.8亿两。” “阁部各出一人,组建治水局。” “治水局立于军机处之下,由朕直管。” “设左右郎中,给内阁行走衔,人选由阁部裁定,三年轮换,以政绩核定。” 单设部门,说明皇帝对治水极为重视。 一年六百万两银子,看似多,其实是捉襟见肘的。 “陛下,局的级别不够,干脆设治水司,老臣来当第一任治水使!”胡濙掷地有声道。 由他来牵头,用身份镇住下面。 “老太傅身兼数职,已经分身乏术了。” “您还是以荣养为主,不能过于劳累,朝堂离不开您呀。” 朱祁钰道:“就依您之言,设治水司,朕来当第一任治水使。” “左右司正从朝中有能力的官员中挑选。” “朕只是挂个名,不管实事,第一任司正,就显得十分重要了。” “需要个镇住场子的人。” “陛下,老臣举荐工部右侍郎吴复。”王竑出列。 朱祁钰神色发苦:“吴复今年七十多了吧?他已经很久不在早朝上露面了,身体越来越差了,还能去地方治水吗?” 吴复是永乐朝的官员,和胡濙一样,历经五朝。 其人在景泰朝负责治理黄河,颇得赞誉。 又是老资格,当左司正,绰绰有余。 “陛下只需要一个老人镇住场子,倒也不需要吴侍郎去黄河边,身体力行了。”胡濙道。 吴复的身份地位,是能压住下面的。 “就让吴复担任左司正。”朱祁钰定下来。 “右司正,老臣举荐中官徐珵。”王竑又道。 徐珵那可是治水大家啊。 但他是宦官。 让宦官担任朝堂官员,是没有先例的,也是坏了规矩的。 朝臣不同意。 朱祁钰也摇头:“徐珵在辽东搞种植粮食呢,治水虽然重要,但要排在粮食之后。” “吴复人老体衰,很难奔波地方了。” “挑两个右司正,负责辅佐他。” “具体事物,由右司正来做。” 他留着徐珵,还有一层目的。 这么大的工程,贪污之事一定没法杜绝,所以等肃贪之后,再找机会让徐珵来做镇守太监。 宦官又如何? 治水司本就是朕直管的,钱都是内帑出的,让太监去当镇守太监,也是没错的。 至于右司正,还真没什么好人选。 皇帝杀人太狠,很多能臣被诛杀,导致中枢人才断层。 “陛下,尹直和丘濬如何?”王复小声问。 “都在山东呢,朱英怕是不肯放人呀。”朱祁钰笑道。 “陛下可有人选?” 王复已经猜到了,皇帝瞩意的人选是刘吉和刘珝。 “刘吉和刘珝太年轻,当不了治水司的主官,可去当左右监副。” 朱祁钰定下来。 姚夔却道:“微臣倒是有两个人选,供陛下参考。” “说!” “举贤不避亲,通政司左参议赵昂是懂治水的。” 姚夔回禀:“另一个则是正统十年进士何宜,其人有大志,能谋善断。” “何宜人在哪?”朱祁钰问。 “如今是兵部郎中。”姚夔道。 朱祁钰看向孙原贞,孙原贞站起来,说道:“何宜其人,素有大志,能力卓越,颇得兵法,只是资历尚浅,怕是当不了治水司的主官啊。” 其实,还有真有个人选。 吏部侍郎陈文。 奈何吏部离不开他。 朝臣又举荐了几个人。 朱祁钰觉得一般,朝臣也觉得不合心思。 “诸卿回去好好想想吧。” 人选一时半晌定不下来。 但大体框架定下来,新设治水司,皇帝亲自担任治水使。 吴复担任左监正。 右监正空悬,人选有赵昂、何宜、刘俊、鲍相、高诚等人。 左监副刘吉。 右监副刘珝。 “朕虽然是说三十年,但这是个虚数。” “若能用二十年修建完毕。” “亦或是十年,最好!” “在朕活着的时候,把黄河修建完毕,天下河道改善完毕,以后才不会有大麻烦。” “省着太子继位后,舍不得花钱喽。” 朱祁钰在说笑。 但群臣却不许皇帝说这等不吉利的话。 这一刻,群臣是真心希望皇帝活着的。 “哈哈哈!” 朱祁钰大笑:“吴复虽在京中坐镇,但也不要闲着。” “京师的河道也要勾连、修缮,该修的修,别给朕省钱。” “让他亲自带着些进士治水,给进士们涨涨经验,希望能带出一批治水的大才。” 朱祁钰内心期许很大。 “陛下!” 王竑却跪在地上,高声道:“请陛下允许给夫役些钱财!” “老臣知道,这对内帑压力巨大。” “但百姓也苦呀,一年劳作到头却填不饱肚子,一年年的没个盼头。” “老臣为官三十余载。” “却第一次见到,在京中做夫役的百姓,脸上露出了笑容。” “没有人抱怨干活苦、干活累。” “一个个喜气洋洋的,真心卖力气呀。” “这紫禁城,仅用了四个月就完成了修缮,百王府已经完工十三座王府。” “全因每天一个铜板呀!” “陛下,百姓势利,是因为他们真的没有呀。” “穷得吃不上饭,如何爱国呀!” “衣不蔽体,如何拥护大明啊?” 王竑泪洒当场。 重臣皆哭。 这种实话,朝臣以前是不会说的。 朱祁钰改正风气后,畅所欲言,说实话办实事。 大明看似歌舞升平,其实地方叛乱不断,归根结底是吃不饱肚子,官逼民反。 王竑认为,百姓吃饱穿暖后,就不会造反了。 但姚夔却道:“王阁老,百姓开心固然好,问题是内帑没钱呀!” “和根治黄河比起来,苦一苦百姓,总是没问题的。” 这话也引起了共鸣。 若两亿两,全部拿来治水,怕是都不够的。 若是再花钱,怕是需要四亿两,甚至更多。 皇帝能承担得起吗? 这是个大问题。 一旦皇帝哪天不愿意花钱砸这无底洞了,才是大事呢。 “诸卿莫争论了。” “钱朕来想办法,一天一个铜板,给夫役发钱。” “可发银子!” 朱祁钰一锤定音。 他做的很多事,都在改善百姓生活。 比如织毛衣,就让京畿妇人赚钱,还令纺织厂招女工,让妇人走出家门来赚钱。 “陛下,那一年怕是要八百万两以上了!”姚夔满脸担忧。 “姚卿勿忧。” “大明连年打仗,自然会有很多战俘的。” “以后就用战俘修缮河道,能缓解一部分压力。” “总额控制在四亿两以内即可。” “钱,朕出了!” 朱祁钰却知道,哪里有白银。 打下倭国,白银有多是! 打下东南亚,遍地是白银。 打下美洲,白银就是纸片子,不是钱了。 朝臣却浑身一抖,难道皇帝又要对大族动手了? “朕的梦中,有一地,有一万座银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朱祁钰给朝臣个底儿。 朝臣却想到了叶盛,叶盛去找的地方,是不是就是遍地是银山呢? “大明百姓,该过些富裕日子了!” “毕竟是天朝上国之民。” 朱祁钰话锋一转:“诸卿,还有一事!” 朝臣脸色肃然,放下汤碗,看向皇帝。 “朕之前说过,想让大明百姓皆读书。” “国子监不止要设在直隶,还要设在天下各省。” “朕希望多建学宫,让学子呈井喷之势!” “百姓虽不懂经义,但也能认识些文字,知晓人间道理。” 朱祁钰认真道。 教育是百年之策。 之前就讨论过,皇帝被巨大的预算吓退了。 “陛下,读书是大明的根本呀!” 耿九畴唇角抽动:“教育是百年大计,需要海量的银子堆积,微、微臣担心……” “担心朕心血来潮吗?” 朱祁钰让他起来,叹了口气:“诸卿都知道,朕在京畿招了批孩子,在里草栏厂建朝阳学社。” “大半年过去了。” “朕方知教育之艰难呀。” “朕当初以为,教导三年,就能成才。” “结果才知道,教导一年,还未开蒙呢,想读懂经义呀,需要大量的时间。” “而一些孩子的家长,已经不耐烦了,想让孩子回家种地,帮家里分担压力。” “难呀!” “是以朕知道,教育是百年大计,不能急于一时。” 朱祁钰话锋一转:“但教育是根本大计,朕打算设提学司,立于礼部之下。” “每年朕从内帑里拿出五十万两银子,户部再支出三十万两银子。” “合计八十万两。” “先建几座学宫,以点到面,一点点扩散全国。” “争取百年之后,大明无人不识字,无人不读书!” 朝臣全都跪伏在地:“陛下此举,不亚于圣人当世!孔圣传道于后人,陛下布道于天下,当与圣人并列!” 如今已经不是魏晋时代了。 知识被世家垄断。 知识壁垒被造纸术和印刷术给冲垮了,获取知识难度降低,但读懂知识难度却在提高。 这就归功于程朱理学了。 把经义解读出各种花样,让人看不懂了。 对名师要求越来越高。 而皇帝肯花钱做大教育,这不是打破文官桎梏,而是在给文官塑金身呢。 因为尊师重道的思想,老师是和父亲一样的。 由老师教导出来的孩子,天然成为文官一派,和皇帝隔绝。 皇帝每年出八十万两,一百年就是八千万两银子,给文官做嫁衣,何乐不为。 朱祁钰看不破吗? 但他必须要做。 一百年教育,是给文官塑金身。 但等到一百五十年你再看看,文官的金身,会被穷苦人家孩子给冲垮的,然后把文官扫进垃圾堆。 当然了,也可能把皇帝扫进垃圾堆。 这是后世之君要应对的局面。 他朱祁钰管不了。 “诸卿。” “朕鼓励诸卿办报,发展文学,放开皇家藏书,都是为了给教育铺垫。” 朱祁钰摆摆手,不让他们吹捧,笑道:“诸卿,朝中可有精通教育的人才举荐给朕?” “幸得陛下降下宏恩,方可种花花开。” 姚夔却拜服在地道:“陛下开放皇家藏书,导致天下文宗魁首,俱聚于京师,去那澹台藏书阁阅览书籍。” “您猜不到,如今谁在京师?” 姚夔成功把所有人的兴趣吊起来。 “别卖关子快说!”朱祁钰急声道。 “吴与弼!” “谁?” 朱祁钰惊得站起来,朝臣也面面相觑,面露惊容。 这可是为超级大拿啊。 大明理学第一宗师,开创崇仁学派。 他的徒弟中,大牛超级多,陈献章、胡居仁、娄谅、胡九韶、车泰、罗伦、谢复、周文、杨杰、饶烈等等全出自他的门下。 大名鼎鼎的王守仁,则师从娄谅,是吴与弼的徒孙。 龙场悟道之前,是陈献章先在筑春阳台悟道。 王阳明是圣人,那么吴与弼就是圣人的祖师爷。 所以,满朝重臣,都是这种表情。 皇帝三顾茅庐,吴与弼拒不出山。 “姚夔,你玩笑呢吧?” 朱祁钰难以想象,吴与弼竟然会出山。 还来了京师,就不怕来了走不了吗? “陛下,微臣亲眼看到了!” 姚夔肯定道:“随吴先生入京的是,陈献章陈先生、娄谅娄先生和胡居仁胡先生。” 嘶! 养心殿里倒吸一口冷气。 都是超级大牛啊! “明日一早,就宣其入宫,在宫中用早饭。”朱祁钰必须要见见这些大牛,争取把他们留在朝中效力。 “陛下,微臣能否伴驾?”姚夔舔着脸问。 “不能!” 朱祁钰扫视群臣:“朕单独见,改日朕设下宴席,邀请尔等参加,如何?” 好吧,就等几日再见吧。 “陛下,若能请动胡先生出山担任教谕,教育之事就算成了!”胡濙道。 但朱祁钰不这样看。 理学实在太高深了。 皇帝都看不懂,真的。 让些小孩子,天天掉书袋,没必要。 追寻天地至理,还是交给那些大牛吧。 教育之事,不是随便就能定下来的,需要慢慢商议。 今晚暂时议到这里。 由宫中派出车架,送重臣回府。 牵马的车夫,都是他们的儿子,可谓皇恩之重。 朱祁钰也要准备睡觉了。 但过了时间点,反而睡不着了。 翌日不上早朝,他睡个懒觉。 起来锻炼后,用早膳。 而吴与弼、陈献章、娄谅和胡居仁,已经在饭堂里候着了,四个人跪在地上,恭迎陛下。 “如何让四位大贤跪迎朕呢?”朱祁钰顿觉好笑。 “草民等如野草,陛下如日月,野草见了太阳,自然要躬身行礼的。”吴与弼倒是幽默。 朱祁钰打个哈哈:“起来吧,赐座,跟朕一起用膳。” 他一身臭汗,身体强壮。 简单擦拭之后,坐在团凳上。 而摆在面前的,是简单的稀粥咸菜,还有两块羊肉和一只鸡腿,两个鸡蛋。 “诸位先生,莫要嫌弃早膳简陋,用吧。” 朱祁钰吃饭很没规矩。 没有让太监布菜,他自己端起碗来,吃得很精细。 嘴里不发出任何声音,也不说话,这是礼。 陈献章倒是小心地打量着皇帝,他和师兄胡居仁、娄谅不一样,这两个人天生神仙,不愿意涉世居俗。 但他是考过两次科举的,景泰二年,第二次科举不中,他选择彻底放弃,进士没当成,成就了理学大宗师。 而第一次面君,他做不到和师父、师兄那般坦然。 娄谅吃饭甚是没规矩。 皇帝让他动筷子,他就动筷子,啼哩吐噜的吃。 陈献章则小心翼翼的,生怕给皇帝留下不好的印象。 而在吃饭的时候,吃相最难看的娄谅也在观察皇帝,他故意吃得如此没有形象,就是想得到皇帝的呵斥。 他可不想入朝为官。 所以给皇帝一个很恶劣的印象,让皇帝免开尊口。 偏偏,皇帝并不作忤。 而是细嚼慢咽,用完粥后,认认真真把鸡蛋剥开,裹在鸡蛋皮的蛋白,他用嘴啃下来,一点不浪费。 用完鸡蛋,开始吃肉。 直到全部吃完,碗里一粒粥粒不剩,骨头上连个肉丝都没有,真是狗看了都摇头。 皇帝还吮吸几口,才放下骨头,擦嘴净手。 “诸君,对这饭食可还满意?”朱祁钰脸上带着笑容。 吴与弼等人不知皇帝的真面目,以为皇帝就是这样仁善之君呢。 “谢陛下赐餐,餐食甚是可口。”吴与弼也吃得干净。 “朕还借了你们的光呢。” “今天两个鸡蛋。” 朱祁钰笑道:“朕两个鸡蛋,伱们一个鸡蛋,知道什么原因吗?” “草民不知。” “因为朕告诉尚食局,多备一个鸡蛋,万一哪位先生不够吃了,就把这鸡蛋给他。” “但朕嘴馋,把这枚鸡蛋吃了。” “诸位先生,不会生朕的气吧?” 朱祁钰笑问。 “草民等自然不敢生陛下的气,陛下如此节俭,乃天下百姓之福。”吴与弼是会说话的。 只是配音不太好听。 娄谅吃相难看,吃饭声音响亮。 冯孝几次都想开口,却被皇帝眼神制止。 “娄先生至情至性,让他吃吧。”朱祁钰自然看穿了娄谅的小心思。 娄谅被戳穿,老脸闹得通红。 他放下筷子。 但看见碗中还有剩余的餐食,想拿起来,又不好意思。 “都吃干净,莫要浪费。” 朱祁钰道:“粮食珍贵呀,京畿百姓还饿肚子呢,天下百姓能吃饱饭的十中无一,百姓过得难呀。” 娄谅赶紧端起碗,把碗里的餐食都吃干净。 胡居仁和陈献章都吃的干净。 “诸君,千里迢迢来京师看书,觉得如何呀?”朱祁钰问。 “陛下愿公开皇家藏书,不令宝珠蒙尘,乃天下人之福,草民能有幸读到孤本书籍,虽死无憾。” 吴与弼的话,引起他三个弟子的赞同。 陈献章痴迷于看书,什么书都看,看到彻夜难眠。 都是爱书之人。 皇帝肯开放皇家藏书,自然是圣君临朝。 还因此,朱祁钰的口碑有着小小的反转。 “朕知道诸位都是神仙中人,心不在凡世,但还是忍不住想说一句,可否愿意入朝为官呢?” 朱祁钰诚心邀请。 只有陈献章稍有念头,但终究幽幽一叹,他是世俗散人,做不了朝中官吏的。 “谢陛下厚爱,草民等都是民间残老之士,怕是无福入朝侍奉陛下了。”吴与弼回答得天衣无缝。 朱祁钰叹了口气:“朕终究是和大才无缘啊,那诸位可有所求?” 吴与弼反而犹疑了。 他是江西人,娄谅和胡居仁也是江西人。 江西的事,他们自然是知道的。 娄谅却跪在地上:“草民有一事求陛下,江西钟灵毓秀,乃人间净土,而锦衣卫在江西肆意搜刮,导致民心不附,草民想请陛下宽宥江西,重惩锦衣卫……” 他说了很多。 朱祁钰慢慢听着:“娄先生既不愿入朝为官,怎么还管朝中之事呢?” 娄谅脸色一变,这不是您让我们提的吗? 我就说了实话呀。 “江西事,乃是朕做的,朕下的圣旨,娄先生没看到吗?”朱祁钰语气一沉。 吴与弼等三人吓得跪在地上。 “想来是朝中有奸佞……”娄谅找补。 朱祁钰冷笑:“朝中没有奸佞,是朕非要做的,反而朝臣处处劝谏,朕都不听,娄先生对此有何看法?” 娄谅脸上流出了冷汗。 皇帝太小心眼了。 他吃饭时无礼,皇帝看似没责罚他,却在此刻难为他。 “吴先生可有想法?”朱祁钰又问。 “草民避世之人,不敢置喙朝政!”吴与弼也被吓到了。 皇帝好似和传说中的不一样。 “那朕就教你们的乖。” 朱祁钰幽幽道:“既然避世,就闭嘴!” 吴与弼吓惨了。 别看他们是圣人,但终究还带个人,是人,就受皇帝管制。 “只要吃着大明的饭。” “就是朕的子民。” “什么避世神仙,不过是朕给你们脸而已。” “可,朕征召尔等,你们却拒绝朕。” 朱祁钰变了脸色:“打朕的脸?” 吴与弼吓惨了,连连磕头:“草民等绝不敢忤逆陛下!绝对不敢!” 圣人?就这? “哼。” 朱祁钰冷哼一声:“尔等的理学,朕让尔等传,才能传,朕不许,看谁敢学?” 吴与弼浑身在哆嗦。 娄谅已经快尿了,陈献章和胡居仁也没好到哪里去。 “好好反思反思吧。” 朱祁钰站起来,直接走去前殿。 把吴与弼四人晾在饭堂。 无妄之灾呀! 他们也没敢得罪景泰帝呀,只是拒绝征召而已,这也被怪罪? 陈献章忽然断绝了入仕的心思。 这样的皇帝,侍奉起来,真是伴君如伴虎啊,还不如好好搞自己的学问呢,起码生命无忧…… 等等,好像自己的学问也搞不了了。 皇帝好似是不喜欢理学,限制其发展了。 走到前殿。 朱祁钰开始处置政务,坐下的间隙,冯孝却问:“皇爷,您真要处置理学?” “傻了?” 朱祁钰瞥他一眼:“那娄谅敢在朕面前造次,自然要给他点颜色看看,还有那个吴与弼,自投罗网,自然得敲打敲打,才好重用啊。” 冯孝没明白,怎么用啊? 人家也不入朝啊。 朱祁钰懒得理他,开始处置奏章。 都晌午了,四个人还在跪着。 皇帝也没理他。 腿太麻了,他们很少跪着,十分不习惯。 跪久了双腿如灌铅似的疼。 也没做准备,膝盖上没绑着软垫,膝盖都破皮了。 直到讲读学士周洪谟进殿,看见四个人跪在饭堂,整个人都懵了,他也不敢问呀。 而是走到吴与弼对面,跪在地上,恭迎皇帝。 吴与弼都是闲人,不知道通过官袍分辨官职,反正两眼懵。 等了片刻,朱祁钰才进来。 没看任何人,紧蹙着眉头,像是在想什么事。 “陛下,该讲了。”周洪谟提醒一句。 朱祁钰应了一声,坐下用膳。 周洪谟今天讲贞观政要。 朱祁钰一边吃饭,偶尔还提出问题,周洪谟是大儒,答对入流,朱祁钰听得连连颔首。 “明天不讲贞观政要了,朕要看西域记。” “微臣遵旨!” 皇帝继位之初,周洪谟就上书皇帝,希望皇帝参加经筵讲学。 可前些年,皇帝听不进去。 就算听,也是神游天外。 从景泰八年之后,只要有时间,皇帝就会听,听得非常认真,提出问题的角度非常刁钻,偶尔还和学士辩论几句。 这是周洪谟最满意之处。 “给周学士赐宴,朕还公事没忙完,先过去了。” 朱祁钰压根就没看吴与弼四人。 一直忙到了天黑透。 晚宴也是周洪谟讲学,讲的还是贞观政要。 直到奏章全部处置完毕。 “把吴先生请过来吧。”朱祁钰喝了口茶,活动活动肩膀、脖子。 吴与弼四人被折磨废了。 跪了整整一天,双腿都不是自己的了,身心俱疲。 陈献章再也不想当官了。 “想明白了吗?”朱祁钰问。 吴与弼更懵逼,想个屁啊! 只能连连乞饶。 “真是蠢货,你们这样的,怎么当圣人啊?” “没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也不能为朝堂卖力。” 朱祁钰叱责:“生是乡野村夫,死也是乡野村夫啊。” “人活一世,不曾为国为民做一点事,空活百岁。” “一群废物!” 吴与弼四人脸上火辣辣的。 若是早晨,还敢跟皇帝辩驳两句,现在,敢? “心里想着,回去写书骂朕?教导学生反朕?” 朱祁钰冷笑:“哼,可笑!” “你们喜欢读书,朕可挖了你们的眼睛;你们喜欢传道受业,朕可以割了你们的舌头!” “耳朵也没用了,干脆扎聋。” “再剁掉手指。” “一辈子都不许拿笔。” “如何?” 吴与弼四人全都傻了,为什么啊? “说话!”朱祁钰陡然一喝。 把四人吓得一哆嗦,吴与弼带着哭腔道:“草民等并未犯错,陛下为何如此残忍呀?” “因为朕是暴君!” “朕不止不许你们说不出话来!” “还不许你们的孩子说话!” “全都挖眼、扎聋、割舌、剁手,让理学彻底绝迹,如何?” 四人泪如雨下。 万没想到,入京看书,却遭了大劫。 朱祁钰就这样盯着他们。 养心殿冷涔涔的。 “草民等知错了!”吴与弼哭着磕头。 磕了很久很久。 额头都磕红了。 朱祁钰语气一缓:“说实话,朕对理学没有一点兴趣。” “甚至侍讲学士给朕讲解经义。” “朕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吴与弼不明白皇帝唱哪出? 但这话传出去,怕是天下士子都要骂皇帝是昏君吧? “儿时开蒙的学问,早就还给师傅了。” “朕读经义呀,脑袋就疼。” “现在也是,听经义就脑子痒痒,不是长脑子,而是费脑子。” “但朕还是把尔等宣来了。” 朱祁钰身体靠紧椅背,肩膀酸疼,让冯孝给他捏捏,幽幽道:“你们说说,你们对朕有何用途?” 吴与弼跟不上皇帝的节奏呀。 “陛下,草民等都是避世……” 啪! 朱祁钰把桌上的茶杯,砸在吴与弼附近:“避世?那怎么不去死呢?浪费粮食的废物!” 白瓷片打在吴与弼的肚子上,吴与弼吓得跪伏在地。 吴与弼的脑子已经彻底乱了。 胡居仁却道:“陛下是希望,草民等人为陛下所用?” 算有个长脑子的。 不然皇帝没台阶下,岂不尴尬? “如何用呢?”朱祁钰问。 “草民等能将理学发扬光大……” 朱祁钰嗤笑:“跟朕有什么关系?理学奉朕为圣了吗?” 点你呢! 胡居仁却瞪圆眼睛,陛下您能不能要点脸! 和孔圣、朱圣并列? 您可真是个天才。 “草民等能为中枢提供人才!”陈献章反应过来了。 巧妙避过了给皇帝封圣。 否则,只要给皇帝封圣,崇仁派就会立刻消融,吴与弼从大贤变成过街老鼠。 谁会信一个阿谀奉承之徒的学说呢? “如何提供人才呀?” 朱祁钰也不追究,他不想当儒学的圣人。 看看朱熹被骂成什么样了。 不止现代骂他,宋之后的文人都骂他。 他估计是遭骂最多的圣人了。 “草民等门人弟子,不计其数。” 陈献章磕头道:“入门第者,便能为中枢所用,为陛下所驱使!” “朕连你们都驱使不了,能驱使他们吗?” 朱祁钰冷笑:“哄骗朕,可没有好处呀。” “草民等愿意入中枢为官,为陛下驱使!”陈献章哭着说。 以前是想科举,考不上。 现在不想考了,皇帝把刀架脖子上,逼着他当官。 什么事嘛。 “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朕不要。”朱祁钰眼神玩味。 “草民等乃一心朝圣之人,自然不敢诓骗圣人。”陈献章卖个乖,把皇帝称为圣人。 见敲打得差不多了,朱祁钰幽幽道:“官儿,是要当的。” “但朕的官儿,可不是谁都赐下的。” “朕的官儿,更难当。” “你们可要考虑清楚啊。” 四个人都被快折磨死了。 估计敢摇头,皇帝就能立刻处死他们。 压根不管四位可能成圣的准圣人,肯定也不会管史书的谩骂。 要么死,要么当。 “草民等愿意为陛下效力!”吴与弼磕头。 最闹心的是胡居仁和娄谅了。 两个人可是发誓,永不坠凡尘的。 结果……掉屎坑了。 “别这么不情愿。”朱祁钰继续玩他们。 “草民等心甘情愿的,心甘情愿的。”吴与弼都快哭出来了,这能叫情愿? “你们俩呢?”朱祁钰看向胡居仁和娄谅。 “草民等也愿意为陛下驱使!” 在生死面前,圣人也得跪下。 这就是掌控天下的滋味。 朱祁钰冷笑两声:“这个官儿,你们必须得当,理学,该传扬传扬。” 吴与弼等四人更懵逼了,谁能解读下皇帝的心思呀?求求啦! “吴先生,你生在崇仁,长在崇仁,又在崇仁开宗立派。” “朕打算在崇仁,建一座崇仁学宫。” “规模要大,朕出钱。” “招收天下学子入崇仁学宫!” “你来担任教谕,在崇仁学宫里,传授理学。” “但是,要允许人来辩经、来挑战,朕希望崇仁学派,比其他学说更加开放,传扬学说,不惧挑战。” 就这事啊? 吴与弼都想打死皇帝,好话,您就不能好好说吗? 非把我们吓个半死! 他的学说,都是靠自己发扬光大的,也是自己贴钱教徒,若有皇帝掏钱,规模岂不更大了? 胡居仁却没有吴与弼这么乐观,叩首问:“陛下可有其他目的?” “当然有!” “朕打下这偌大的疆土。” “各族林立,民心不附,随时都有可能脱离大明的怀抱。” “朕希望,崇仁学宫的学生,有朝一日,能去域外辩经,将理学传到塞外,传去漠北、安南、乌斯贜、海西,甚至更远的地方。” “所以,你们也要钻研他们的语言,找到漏洞,然后去跟他们辩经,把那些域外之人,化成理学学生。” “这才是朕大力发展崇仁学宫的目的。” 吴与弼四人面面相觑。 理学,是从经义中提炼出来的精华,就是说,这需要高等人才来学的,普通进士都学不明白。 你让那些蒙人、臓人、土人、胡人来学? 这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呀。 “朕不管你们有什么困难,也不管用什么办法。” “用了朕的钱,就得给朕卖命。” 朱祁钰冷笑道:“也不许拒绝,朕是大明的天,只要你们活在阳光下,就得听朕的话,没有例外。” 四人又回到了被支配的恐惧。 只能磕头答应下来。 但真做不到呀,这不是佛教,佛教能靠叩拜佛像就能信仰。 理学是非常高深的东西,大学士都未必能懂。 和外族辩经? 辩个脑袋。 等等…… 皇帝的意思不是非要用理学辩经,而是学他们的东西,用他们的东西辩倒他们。 这不太简单了嘛! 对理学大宗师来说,只要用一丁点时间,就能把那些没文化的胡人辩死。 难度增加,也难不倒这几位绝顶天才。 “你四人都是绝顶天才,都是开宗立派的人物。” “小小的崇仁学宫,是困不住你们四条蛟龙的。” “所以,明年朕先建一座崇仁学宫,容许你们传道受业,弘扬理学。” “日后,朕会为你们三人,各建一座学宫,开创自己的道!” 朱祁钰开始画饼了。 胡居仁、陈献章和娄谅讶然,没想到皇帝竟如此洞悉人心。 “草民等谢陛下天恩!” “还自称草民吗?”朱祁钰笑问。 “微臣谢陛下!”三人再叩拜。 “你们都是理学大宗师,集文化之大精华者!” “但天下之大,地域之广,文化之多。” “都该去看一看,不要拘泥于一地。” 朱祁钰却站起来:“那塞外大好的河山,朕只能占一时,想永远占据,化胡为汉,还得看你们呀!” 吴与弼四人都是极聪明的。 立刻明白皇帝的深意。 理学,就像孔孟一样,必须走出中原,去塞外扎根。 然后让胡人,学理学。 “臣等受教。”四人叩拜。 “宋朝有二程、朱熹和陆九渊等等先贤。” “朕希望在大明的历史上,有你吴与弼、陈献章、胡居仁、娄谅的名字!” “朕希望你们的名字,能和北宋先贤并列!” “也许朕会在你们的故事中成为丑角,但朕不在乎。” “和你们做出的贡献相比,朕愿意纡尊降贵,成为你们故事中的丑角。” 朱祁钰透过窗棂,眺望黑夜:“朕希望大明变得强大,百姓吃饱肚子,由贫到富,大明不受外敌侮辱,国祚万年。” 理学,是必须要走出国门的。 所以他点拨理学宗师,去学域外的学说,今天学乌斯贜、回回的学说,再糅合佛道,走出一条新路来。 未来,还要糅合西面的文明,走出一条全新的、适合汉人的新思想来。 在古老儒学中,推陈出新,适应新时代、新发展的新路子。 这条路注定是孤寂、漫长的。 朱祁钰自己没资格走,所以他调教着理学宗师去走。 走出一条区别于历史,但又符合大明的新理学。 吴与弼四人一震,赶紧叩拜。 “去吧。” “年后朕会拨银两,建造学宫。” “朕希望尔等不要敝扫自珍,将学说公之于世,让天下人都能学会。” “将理学,发扬光大。” 朱祁钰摆摆手,让他们退下了。 希望他们听懂朕的话,若听不懂,朕可就要杀人了。 吴与弼出宫门的时候都是懵逼的。 明明是好事,怎么皇帝非要折磨他们一天呢。 而在宫门口,聚集着吴与弼的拥趸,上千人,全都是吴与弼的崇拜者。 看见偶像出来,一个个都拥上来。 他们以为吴与弼师徒四人在宫中一日,是教导皇帝宽以待人呢。 打死他们也想不到,皇帝教了他们重新做人。 皇帝也没赐车送他们。 回到住宿的客店,娄谅小声问:“老师,今日的事……” “必须烂在肚子里!” 胡居仁惊恐道:“陛下最后说的话,你忘了吗?” “那是提醒咱们,万一传扬出去,坏了陛下的名声,咱们就彻底遭殃了!” 娄谅打了个哆嗦。 皇帝太恐怖了。 本以为他悟道就超凡脱俗了,结果在宫中一日才知道,他还是个凡人,还得老老实实听皇帝的话。 “师兄,此事绝对不能传入第五人的耳朵里!” 陈献章小声道:“甚至,在笔记中也绝对不能落下,此事绝不能传出去。” “就算咱们耍了小聪明,如今陛下不知。” “纸包不住火呀。” “而且,陛下百年之后,太子登基,也绝不允许人诋毁陛下的……” 人家皇位是父死子继。 儿子登基了,能容许别人骂他爹? 这是祸乱家族的事呀。 新皇帝也能让他们去死,抄家灭族,太容易了。 “绝对不说,绝对不说。” 娄谅道心被破了:“那这京师……” 他有点想家了。 “陛下不准咱们离开,咱们就不能离开,而且江西封堵,不许出入,咱们回去也没用呀。”陈献章苦笑。 “那也可以去南浙访友呀……可惜了。” 娄谅叹了口气:“今年怕是要在京师过年了。” 四人皆摇头叹息。 非要来京师看书干什么。 自投罗网了吧。 “老师勿要叹息,就算咱们不来京师。” “只要陛下想,咱们也得来。” “那锦衣卫在江西大杀四方,谁敢说不?” 陈献章压低声音道:“陛下亲口承认了,江西之事,是陛下所作所为。” “锦衣卫不过代表着陛下的意志,连掩饰都不愿意掩饰。” “你们想想,这是谁的作为?” 吴与弼惊呼:“宣宗皇帝!” 陈献章惊恐点头。 他们都是绝顶聪明的人,之前在宫中是被吓坏了,此刻头脑清醒,立刻想到了很多。 中枢官员走马灯似的更换。 恰恰说明,里面充斥着陛下的意思。 这也侧面说明,皇权之大。 “皇权竟这么恐怖吗……” 胡居仁捂住娄谅的嘴:“你疯了吗?什么话都说!不想活了?” 娄谅只是觉得被限制得难受。 他本以为跳出五行外,不在三界中。 结果皇帝给他上了生动一课。 再跳,也跳不出朕的五指山。 娄谅偏偏不能忍,这种被束缚的感觉,让他生不如死。 “师兄,您可千万不能寻短见呀,要为后人考虑呀。”陈献章是知道娄谅的。 娄谅一生不被拘束。 哪怕是一丝丝的拘束,都会让他十分难受。 他就像自由的鸟儿,一生都在追寻自由。 “呜呜呜!” 娄谅哭泣,道心被毁。 本想一死了之,陈献章却说,他死了,皇帝就得拿他的后代撒气。 “不用管他,道心若这般容易被摧毁,如何成圣?” 吴与弼认真道:“不论陛下如何,这座崇仁学宫建起来,为师的学说,就能变成显学了。” “是呀,老师苦心传道。” “就是希望再教授出一位准圣。” “由他帮您入道,将理论贯通,走出一条新路来,再成一圣!” 陈献章是最懂吴与弼的。 吴与弼教学,更多的是和学生平等相处,而不是摆师父的架子。 他的学问比天还高。 介于朱熹和陆九渊之间。 就差一丝,就能推开圣人的门槛。 所以他大力教学,希望教导出一位准圣来,和他切磋,助他踹开圣人的大门,和孔子、朱熹并列。 “老师,崇仁学宫大力招收学子。” 胡居仁道:“学生等,也能再进一步。” 胡居仁距离圣人的境界还远,他的学说还未彻底融会贯通,形成自己的新学说。 他还在通往成圣的道路上努力。 陈献章却看向他。 他的学说,已经凝成雏形,他和师兄胡居仁的学说,是相反的,两个人必有一战。 也许,那一战之后,两个人就会有一人成圣。 胡居仁也看向他。 两个人的目光擦出了火花。 只有娄谅,道心被毁,他需要重塑道心。 也许重塑道心的娄谅,会比历史上的姚江学说更进一步,也许,他会教出更具异彩的王守仁! 这四人若能走出一条新路来,未来必然诞生出一位新圣。 也许是四位。 也许还会创造出更加可怕的王阳明…… 兄弟们加群呀~求订阅! (本章完) ------------ 第232章 黎鐉京师见闻录,朕就是蔑视安南了!汝能奈朕何? “告诉逯杲,江西若出现纰漏,朕把他的脑袋,嵌在梅关的门楼子上!” 十二月初一,朱祁钰收到广东奏报。 “侯臣自杀?” “侯臣的家人在哪?” 朱祁钰问冯孝。 冯孝浑身一抖:“回皇爷,家眷都在老家。” 侯臣都敢死,家眷肯定已经安顿好了。 而侯臣又是浙江人。 是朱祁钰最薄弱的地方。 去诛九族,估计都抓不到正主。 “在老家?” 朱祁钰面露凶色:“将侯臣鞭尸,然后挂在广州城门上,永不许取下!” “抓捕其九族,尽诛!” “再传旨,天下官吏,所有三代以内直系家眷,必须入京安家,限期一年,未入京者,革除官职,本人诛杀!” 冯孝以头贴地:“皇爷,具体执行到几品?” “暂定从九品以上,家眷必须迁入京师!” “无家眷者,不许当官。” 侯臣的事,让他引以为戒。 太宗皇帝防备兵权窃据,强令勋爵家眷必须在京。 但对文官限制不多。 原因很多,文官是反不了皇帝的,再者当时永乐皇帝需要和文官进行政治交易。 就给了文官大权。 但今时不同往日了。 官吏与豪绅盘踞,形成士绅,又和海商、盐商、铁器商人等彼此勾结,形成一张大网,阻碍中枢的权力进入地方。 中枢和地方,开始割裂。 而朱祁钰又是极抓权的皇帝。 控制文官家眷,也能控制天下文官。 而圣旨传出去。 顿时引起轩然大波。 朝臣表示激烈反对,吏部侍郎陈文直接上书皇帝,希望皇帝不能因噎废食,因为侯臣一颗老鼠屎,就怪罪天下忠贞之士。 这番言辞,得到了翰林院和国子监的赞同。 而京师盘踞着海量的文人。 文宗泰斗就有数位,如汤胤勣、苏平、苏正等等文宗魁首,全都写诗讽刺皇帝小心眼。 反倒是理学宗师,对此口风严谨。 因为吴与弼不敢讥讽皇帝,反而遭到了嘲笑,地位稍微下滑。 京师内,三人成虎。 倒是胡濙、于谦等人缄口不言,他们正在组建治水司。 宫中异常反态。 皇帝没有声音,京中嘲讽的声音愈演愈烈。 奇怪的是,重臣、理学宗师、宗室都三缄其口,不予评论。 而朱祁钰却在诏见辽东名将王符。 王符身体太差了,在景泰七年初,就回京荣养,已经近两年没露面了,朱祁钰以为这老货死了呢。 今天,却忽然造访宫中。 “老将军,你孙子王瑄,在讲武堂可是大放异彩呀。” 朱祁钰笑容可掬:“朕认为,你这个孙子,能接你的班!” 王符掌辽东二十余年,有名将之称。 但本人却没太多作为,算是守城之将。 老而可靠而已。 “谢陛下夸赞!”王符须发尽白,声音洪亮,不像是要死的模样。 “老将军,入宫所为何事呀?跟朕说,一应要求,朕都答应了。” 朱祁钰必须抓住军功阶层。 他强迁地方官员家眷入京,这是在挑战文官底线。 所以王符才入宫。 给皇帝壮胆来了。 “谢陛下恩遇!” 王符叩首道:“老臣尚想再上战场,为不孝儿孙,挣一个爵位回来!” 朱祁钰却走下台阶,亲自将他扶起来:“老将军,伱身体不佳,当在京中荣养,给朕当一根定海神针。” “你孙儿王瑄是不差的,早晚能为你家挣个伯爵之位!” 王瑄能力也就这样了。 陈友虽然夸赞他,但可没说,王瑄有名将之资,只是个将才罢了,想封侯,难。 王符面露苦涩:“所以老臣想仗着最后几年活头,为家族挣个伯爵,王瑄再挣个侯,我王氏一门,也算是荣耀了!” 这是讨要爵位来了。 王符挂总兵官出征,肯定是没问题的。 但他身体不佳,万一在出征路上,主将崩殂,打击大军士气,很不吉利。 但老将之心,也不能不顾。 “老将军,您的身体还能撑得住出征吗?”朱祁钰扶着他坐下。 王符却跪下,笑着说:“老夫虽病,但一顿能吃三碗饭,一天能拉三次屎,尚能为陛下一战!” 这是借用廉颇的话。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后面还有这么一句话:廉将军虽然老了,但饭量还很好,可和我坐在一起,不多时就拉了三次屎。 王符没懂其中奥义,用错了典故。 这是廉颇投靠魏国后,赵悼襄王派人联络廉颇时候,暗探禀报回来的话,意思是廉颇刚吃完就拉,身体已经不行了。 “哈哈哈!” 朱祁钰大笑:“老将军壮烈,你在辽东多年,明年辽东必有战事,朕可令你去辽东,率军出征,如何?” 王符叩拜在地:“谢陛下恩宠,老臣必不负陛下厚望,为国征战,为子孙封爵!” 又聊了一会,老头明显精神不济。 朱祁钰打发他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朱祁钰长叹一声:“美人迟暮,将军白头啊。” “若再年轻几年,一个伯爵是挡不住他的。” “王符有能力呀,奈何生不逢时。” 冯孝回禀道:“皇爷,奴婢听说王符今日用了药物,才显得精神灼烁,太医说他已经油尽灯枯了。” “看出来了。” “但他在这个时候,敢入宫为朕撑腰,足见忠勇。” 朱祁钰收回目光:“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明年若王符还没死,抬着也要把他抬去战场,老将军岂能窝窝囊囊死在病榻上!” “让他战死沙场,才是他一辈子最大的荣光!” 朱祁钰成全他。 让他成为大明的丰碑。 “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冯孝念叨着这句话:“皇爷,这是您写的诗?” 朱祁钰一愣,这不是岳飞墓上的对子吗? “杂书上看的。”朱祁钰敷衍一句,他也不知道作者是谁(龚自珍),瞎说的,继续处置奏章。 冯孝还在念叨这句话,越念越觉得有气势。 不多时,冯孝低声道:“皇爷,荆王调戏良家妇女,被顺天府尹给抓了。” 这是寻衅滋事,故意降爵位呢。 朱祁钰应了一声,便眉头紧锁,刘震海上的奏章,他反复在看,广东事并不像表面这么简单。 “告诉刘震海,把扣押的外国货,全部运送入京,朕看看都是什么东西。” “奴婢遵旨。” 而天色快黑时,耿九畴快步入宫,官袍外罩着大氅,官袍里穿着毛衣,脚步匆匆。 进入养心殿行礼后,耿九畴拿出奏章:“陛下,河南急报,怀庆府有百姓造反。” 朱祁钰瞳孔一缩,立刻想到了入京的银子。 他打开后,迅速阅览。 造反的地方选的很好,武陟,能切断汜水,而武陟是银子入京的必经之路。 “你怎么看?”朱祁钰问。 “陛下,武陟地处平坦,不是称王称霸的地盘呀。” “而且户部年前收到河南清吏司的奏报,河南仓储足够,又入冬了,没有灾害,应该不会有民乱的呀。” “微臣猜测,这和江西的银子有关系。” 所以耿九畴快速入宫。 和皇帝单独商量。 “小小叛乱,算不得什么。” 朱祁钰淡淡道:“林聪虽算不上绝顶名将名臣,但这点事难不倒林聪,不必在意。” “但这件事的背后,让朕恐惧。” “江西的银子,竟能鼓动河南百姓造反。” “等银子全部入京,会不会也能在京畿掀起叛乱呀?” 耿九畴脸色微变:“陛下,不如立刻派兵清扫京畿匪类?” 京畿匪类都被清扫怕了。 他们是最好的练兵对象。 被杨信、李震练兵用;被任礼练兵用;被宋杰、宋伟练兵用;现在又被范广、于康练兵用。 甚至讲武堂,上实践课,学生都带兵去剿匪。 “不。” “这样做,就掉入人家圈套了。” 朱祁钰幽幽道:“京师各方势力角力,可谓风雨飘摇。” “京营和九门提督府的兵,一定不能离开京师。” “又入冬了,强令兵卒练兵,怕是会引起反弹呀。” 耿九畴也在思索。 于谦、范广、于康、陈友、曹义、毛忠、高礼、王符等众将在京师拱卫,中枢是无虞的。 怀庆府只是小乱。 可如何能从小乱中,抓住对方的尾巴,利用敌人呢? “陛下,不如咱们舍了怀庆府,放任战火烧到京畿来。” “一来,清洗掉那些不忠于大明之人,将其充塞去边塞,填充西北热河人口。” “二来,京畿压力就缓解了。” 耿九畴用京畿当诱饵,坐视叛军做大。 然后派兵灭掉,消耗掉人口。 “绝不行!”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焚毁容易,再建太难了!” 朱祁钰都怀疑他是奸细,怎么能想出这么蠢的办法呢? 怀庆府的叛乱,估计是因为银子过境引起的,只要杀一批人,再流放一批,也就压下来了。 叛乱控制在怀庆府,甚至武陟一地,才是最好的。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耿九畴咀嚼这句话。 “杂书上看的,朕不知道是谁说的。”朱祁钰又语出惊人了。 这句话是张居正说的,后来那谁给发扬光大了。 “叛乱必须快速扑灭,俘虏全部充塞西北去,甘、宁缺人,大量填充便是。” 朱祁钰却道:“朕在考虑,如何能捏住敌人的鼻子,让他们为朕所用?” 关键敌人是谁都不知道,怎么捏鼻子呀? “对了,安南使臣可到京中了?”朱祁钰问。 安南使臣乘坐的是广东市舶司的船支,和刘震海的信一起入京的。 “已经到京了。” “萧维祯走了,谁在担任鸿胪寺寺卿呀?”朱祁钰问。 “回陛下,是原鸿胪寺左少卿齐政。” 朱祁钰点点头,算认可齐政的能力:“太常寺呢?年初时蒋守约告病,卧床不起,如今可还能主事?” 明朝接待外宾归太常寺管。 而外交归鸿胪寺管。 “回陛下,蒋寺卿身体已然好了,但还是习少卿辅佐。”耿九畴回禀。 朱祁钰点头:“告诉齐政和蒋守约,好好招待他们。” “陛下,可否需要阁部派人协同?”耿九畴问皇帝的重视程度。 “没必要,区区小国使者而已。” “齐政和蒋守约招待他,已经是超格了。” “也不必举行大朝会了,朕懒得见他们。” “以后小国使者,都是这个规格接待,除非特殊情况,朕会特殊诏见他们的,否则都不必见了。” 朱祁钰打发走耿九畴。 京师嘲讽皇帝的声音,越来越多。 报纸卖得火热,各种小诗,层出不穷,可满足了吃瓜群众。 而初来北直隶的黎鐉,已被京师的繁荣迷昏了眼睛,出使大明时,就知道大明之繁华。 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力。 在他心里以为的繁华,也比河内繁华一点点而已。 甚至,也许还不如安南旧都顺化呢。 结果,当船支越过武汉时,整个人都懵逼了,天下怎么会有如此雄伟的城池呢。 而武汉还是刚刚建设,是皇帝钦命,在湖北建一座巨城,在原城池上进行大扩建,沟通南北,虎踞荆楚。 越过开封时,开封虽古旧,但旧都的繁华,仍然不是河内、顺化比得了的。 本以为一路的震惊已经足够了。 但进入京师时。 第一反应就是大!大得离谱! 城外还在修缮新城,等新城修完,京师扩大四倍有余,庞大的大明都城。 车水马龙,人流拥挤,根本就别拿什么河内比了,河内最多是顺天府的宛平县。 黎鐉真的是乱花渐入迷人眼。 京师是座不夜城。 皇帝钦命,坊市不设关市时间,夜市要比白天更加繁华。 虽然已经到了寒冬腊月,但寒冷仍然阻挡不住京师人的阔绰,白天泡在会馆里,晚上去夜市把酒言欢。 黎鐉最大的感触:就是人多!人富!人傲! 大明京师的人,好似比整个安南的人都多! 而且个个身着锦袍,眉宇间挂着倨傲,看着他,仿佛在看乡下土包子一样。 他还发现一个奇怪的衣服,是用羊毛做的,短衣坎袖,看着像胡人的衣服,穿在里面,用来保暖的。 但在京师卖得特别好,一衣难求。 虽然达官显贵不太喜欢。 但却是中层百姓的最爱。 有些走夫贩卒,都以穿上毛衣为荣,据说在乡下,一件中等毛衣当聘礼,就能换个媳妇。 黎鐉也买了一件穿,发现扎得慌。 但售价太便宜了。 有人说这是陛下的恩典,让百姓有衣服穿,看得出来,民间百姓是极为崇拜当今皇帝的。 黎鐉在京师逛了几天。 还参加了几场文会。 他也是说汉语的,也自幼读诗书,也能舞文弄墨。 但文会写的诗,好似在诽谤当今圣上! 把他吓尿了,急匆匆告辞,再也不敢参加诗会了。 让他奇怪的是,皇帝胸襟如此广阔? 民间诗篇讽刺他,他真当没发生过? 白天在京师晃悠,晚上下榻四夷馆。 四夷馆是归太常寺管的。 四夷馆最早设立之初,是翻译部门,久而久之,就变成了接待外宾下榻的旅店了,太常寺提督馆事。 黎鐉最不满意的就是四夷馆,居住环境太差,四处漏风,每天奉上的饭菜,让人难以下咽。 而四夷馆是归太常寺少卿习嘉言管的。 偏偏这个习嘉言,精通回回文,每日泡在回回馆里,钻研回回文。 上次被皇帝叱骂后,就把心收回来,钻研学问,反而被皇帝经常表彰。 至于黎鐉下榻之事,他根本就不管。 黎鐉派人去找太常寺寺卿,认为大明没有用王子的礼节接待他,这是对安南的蔑视。 安南的使臣据理力争,把蒋守约弄得脑袋疼。 蒋守约在钻研臓文。 他和习嘉言一样,知道自己能力不佳,想在朝堂中站稳脚跟,就得有独当一面的技能。 刚巧,他博览群书,颇有语言天赋,就开始研究外文,多有所得,尤其在臓文研究上,无出其右。 “阮先生,这就是大明招待外使的礼节呀,没错的。” 蒋守约抹了把脸。 安南使者阮敏说话嘴巴漏风,喷满脸唾沫星子。 “这怎么能是招待王子的礼节呢?” 阮敏也是大明通,认为蒋守约骗他:“蒋寺卿,我们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待大朝会上,本官可要向皇帝陛下申诉的!” “打住!” 蒋守约被吵的心烦,脸色阴沉下来:“这是陛下年前修订的礼节,以此设为常态,这是陛下的意思。” 他不好意思说是新订的,就推说订立一年了。 瓦剌、鞑靼使臣也是这个待遇。 “怎么可能?大明圣天子心胸宽广,乃是天降圣人,怎么能降我朝礼节呢?”阮敏当然不信。 “不是降安南的礼节,所有异族王子的礼节,都是这样的。” 蒋守约下了逐客令:“此事你们去和鸿胪寺扯皮吧,本官还有要事,恕不远送。” “你这是什么态度!” 阮敏急了,这分明是推诿,一定是因为自己没有送礼,遭到了太常寺的报复。 见他还不走,蒋守约冷笑:“来大明使臣中,不泛有瓦剌、鞑靼的使者,他们都被开膛剖腹了,你们尚能在大明境内安坐,就知足吧。” 阮敏没听明白。 什么意思啊? 他跑到了鸿胪寺,找到齐政,要求齐政用王子的礼节接待他们。 “你脑子没病吧?” 齐政脸色不善:“因为这点事,打扰本官办公?你知不知道,耽搁本官多大的事呀!” 阮敏都懵了。 这大明人人都吃了枪药了,说话这么难听呢? 太常寺繁忙,鸿胪寺也繁忙。 大明官场为什么都这么忙呢? “寺卿大人。” “我朝只是希望得到正规的礼节接待。” “而不是向对待猪狗一样,对待我安南国的王子殿下!” “这是对王子殿下的不尊重。” 阮敏据理力争。 齐政的脸色却阴沉下来,放下了卷宗:“本官和你第一次见面时,就已经告诉过你们了,会按照王子的礼节接待。” “给你们安置在四夷馆里,那就是最高的礼节了。” “还有!” “今天不是安南使臣和大明官员会面的日子。” “你已经违制了,按照大明律法,本官就能就地拿下你。” “知道吗?” 齐政十分生气。 他正在整理朝鲜的卷宗,卷宗整理完毕后,要送入宫中的。 陛下等着看呢。 鸿胪寺也在开源节流,想办法搞钱,让皇帝满意。 所以鸿胪寺上下是很忙的。 “出去吧!” 齐政懒得训斥他。 重新坐下,提起毛笔,按照最新情报来重新分类卷宗。 这些都是绝密情报,刚从朝鲜传来的。 有些情况,和卷宗上记载的不一样,还要改正卷宗内容。 因为绝密,只能他自己来做。 他刚要把卷宗打开,却发现阮敏还没走。 “寺卿大人,礼节之事暂且不谈。” “能否请人修补门窗?” “京师寒冷,门窗漏风。” “王子殿下已经冻感冒了。” “所以请寺卿大人通融通融。” 阮敏只能放低姿态。 大明打赢了瓦剌和鞑靼,武力强大,人自然也硬气了。 他阮敏忍了。 问题是他们必须下榻四夷馆,门窗又是四夷馆的,他们是不准修补的。 只能求齐政通融通融。 “此事不归鸿胪寺管,你们去找太常寺吧。” 齐政不耐烦地把人赶走。 然后继续工作。 而在太常寺,蒋守约看见阮敏又来了,十分不耐烦道:“本官不是让你去找鸿胪寺了吗?” “大人,下官想请您修补一下门窗,这是修门窗的费用。” 阮敏学乖了。 送上一只金戒指。 蒋守约却吓得跳起来:“你要干什么?要贿赂本官?” “这是修补门窗的费用。”阮敏陪着笑。 “快收起来。” 蒋守约眺望门口,看见有人行走:“你们可给本官做个见证呀,本官可什么都没收呀。” 阮敏懵了,大明官员不就擅长吃拿卡要嘛。 怎么对金子畏之如虎呢? 难道是嫌少? 阮敏看了眼外面路过的两个官员,难道还得都送? 太贪了吧! “阮外使,此处是大明!” “不是你们安南!” “把你们那一套都给本官收一收!” 蒋守约怒斥:“修门就直说,何必拿这些腌臜物侮辱本官呢!” 阮敏都懵了,您什么时候这么清白了? 上次我可送了你块超大翡翠,您乐得合不拢嘴,忘了? “外臣知罪。”阮敏没搞懂蒋守约唱哪出。 “就修门窗的事?” “本官知道了,你回去吧。” 蒋守约重新坐下,继续看臓文:“本官政务繁忙,若无要事,不要叨扰本官。” 大明官员怎么这么忙了? “敢问蒋大人,外臣等何时能面君?” 阮敏受安南皇帝之命,进贡两头大象。 其实就想和大明重新修缮关系。 大明打败了瓦剌和鞑靼,宗主国又强大了,安南自然要当好舔狗。 其实安南这只舔狗,拿回大明交趾之后,就已经不听话了,开始四处攻伐大明附属国,不把大明放在眼里。 如今这只脱缰的狗,想重新投入大明怀抱。 “陛下政务繁忙,无暇见尔等,有何事就去和鸿胪寺沟通便可。” 蒋守约一边看,一边写着什么。 阮敏是看不懂,反正不是汉字。 “吾等不着急回,可等陛下有闲暇时,再宣诏外臣等即可。”阮敏降低姿态。 蒋守约抬头皱眉:“听不懂人话吗?” “区区安南使者,哪有资格面见陛下?” “鸿胪寺就足够沟通了。” “无事快走吧。” “别打扰本官办公!” 阮敏满脸懵:“蒋大人,吾等送祥瑞于陛下,想当面呈送君上,求大人宽容宽容。” 啪! 蒋守约放下毛笔:“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什么祥瑞,就几头破大象,也想诓骗陛下?” “活得不耐烦了!” “来人,乱棍打出去!” “以后不许他进来!” 蒋守约怒了:“都滚!” 你当本官和你们安南官员一样无所事事呀? 臓文要是钻研不透,本官的项上人头就保不住了! 阮敏被赶出后。 整个人都是懵的,这是大明吗? 为什么每个人都这么繁忙? 看着太常寺里官员来来往往,一个个都快步小跑,彼此之间打招呼后,就快步离去,个忙个的。 阮敏再回想安南的太常寺,那就是个养闲人的地方呀。 阮敏懵逼似的回了住所。 黎鐉问,大明皇帝何时诏见他们? “大明皇帝怕是见不到了。”阮敏把路上见闻,以及蒋守约和齐政的话复述一遍。 黎鐉等人都觉得惊讶。 安南顺从明制。 从黎鐉的名字就能看得出来,安南当代皇帝黎濬。 都是按照五行起名字的。 抄袭的大明皇帝名字。 “难怪大明竟变得这么强大。” “原来是人尽其能,朝政运转快速,天下犹如臂使。” “两京十三省之地,拧成一股绳,变得如此恐怖强大!” “这才拥有强大到恐怖的战力,方能击退强敌。” 黎鐉满脸艳羡:“真想见一见皇帝陛下的风采呀!” 阮敏苦笑:“老臣再想想办法。” 第二天,阮敏去鸿胪寺,两国交涉。 “想面见陛下?” 齐政露出怪笑:“可以呀,只要安南将交趾还给大明,本官就入宫求陛下诏见尔等。” 阮敏苦笑道:“大人,您是知道的,交趾是自己投入安南怀抱的,安南从来是不敢和天朝争夺的。” 是呀,你们确实没少争。 还要脱离大明,当海上的宗主国! 翅膀硬了? 现在怎么软了? “这就是条件,没得谈。” 齐政道:“对了,你们献的大象,原路返回,陛下对此物无感,一应吃食大明也不提供。” 什么? 大象可是我们的国宝呀。 “大象乃吉祥如意,健康长寿的象征。” “这两头乃是神象,能辨明各人。” “我朝王上苦觅数年,才寻找到一对。” “是以进献给天朝皇帝,以示心诚。” 阮敏就是瞎吹呗。 大象本来就是认识人的,大象记忆力特别好。 但齐政却觉得,大象太能吃了。 御林苑中的珍奇野兽,都被皇帝给卖了,卖不出去的就开个动物园,让百姓花钱去看。 但售票价格太贵,开园时票卖得还可以,后来渐渐冷却了。 赚的钱还不够养动物呢。 皇帝下旨,把这些野兽运送去江南去卖,实在卖不出去的,就放了。 那些饲养官吏,都被贬谪了。 现在皇家,连个会养大象的都没有。 “打住!” 齐政淡淡道:“此物天朝不要,不必再议了。” “这是献给陛下的,就算陛下嫌弃,也当有圣旨,亦或是口谕传下才可!” 阮敏就是想借机求见皇帝。 齐政可不敢搅扰皇帝。 “此事本官就能做主!” “难道齐大人,能越过陛下,做陛下的主吗?”阮敏胆子是真大呀。 齐政吓尿了,对着紫禁城方向磕头,额头都磕肿了,然后回眸冷笑:“你确定非要见陛下吗?” “我朝进献祥瑞,当然是要面见陛下才是。” “别怪本官没提醒你,有些事没到那一步,还能挽回。”齐政可不敢说透。 反正见到皇帝的使者,要么死了,要么留在宫中当太监了。 没有回去的。 阮敏却认为,天朝皇帝都是最好忽悠的,说点好话,他碍于面子,也会降恩于下。 皇帝一根腿毛,都够安南国活十年了。 所以黎鐉和阮敏,非要面见皇帝。 “罢了,本官代为通传吧。”齐政发觉自己非常无能。 朱祁钰正在看方瑛呈上来的奏章,他对广西的安排,叹息道:“可惜了,未竟全功呀!” 他还没想好,如何处置逯杲。 缇骑的用途已经是鸡肋了,打散进入厂卫吧,没必要单独存在了。 “皇爷,鸿胪寺通传,安南使者非要面君。”冯孝趁着皇帝喝茶的间隙进言。 “齐政这点事都办不好吗?” 朱祁钰放下茶盏:“无能之辈!” “朕看他擅长搞情报,不擅长搞外交,入军纪司吧,品级不变。” “宣进来吧,朕见见他们。” “皇爷,就在这里诏见?”冯孝认为,如此诏见,彰显不出大明的强大。 “强大不在于怎么说,而在于真正的实力。” “少搞那些虚头巴脑的。” “他们敢不服,朕就用军队打到他们服为止!” 朱祁钰最讨厌那种,全靠嘴吹,除了吹别的什么也不会的。 大国实力,永远是打出来的。 他站起来活动活动。 然后提起朱笔,在方瑛的奏章上写道:“两广之事,尽付于卿之手,不必忌讳中枢,两广搞乱了也不怕。” “大乱后才是真正太平。” “但当以民为主,战火控制越小越好,尽量不要殃及池鱼,受到波及的百姓,尽量补偿。” “急需的钱货、物料,罗列出来,朕会尽快拨付,恢复两广生机。” “广西狼兵,安置在广东一些,数额你来裁定。” “夷平广东后,琼州府也要夷平,但不可安置土人,移些汉民过去,教化当地百姓。” “广东新巡抚薛远有大才,你要酌情用之。” “治理广东,首要治海,海平则广东平。” “治海就要有船。” “朱永必须牢牢驻扎在广海卫,任何人不许调动,造船最重要。” “广东之治,也在于海,海开则广东丰,你主治广东后,可酌情令百姓下海捕鱼,不必过于限制。” “广东之昌,首在商贸,其次则是海产、盐、果蔬等物,内陆稀缺海产和果蔬,但要想办法运送。” 朱祁钰长篇累牍,写了万余字,还意犹未尽。 惠州府之乱,他还真不放在眼里。 因为欧信在,翻不起风浪的,凭此乱,欧信的恩赏也能返回去了。 方瑛已经折返,平定广东,近在咫尺。 当务之急,是如何大治广东,乃至广西。 看见皇帝奋笔疾书,冯孝一直候着,直到皇帝笔落,又详细看一遍,改一改错字,才将奏章合上。 他才进言道:“皇爷,安南王子已经在偏殿候着呢。” “嗯,宣进来吧。” 朱祁钰觉得有句话要加上,他又提笔加上一句话:“你在广东放手去做,朕给你撑腰!” 黎鐉和阮敏,寥寥几个安南官员。 慢慢进殿。 本以为要三拜九叩行大礼,却发现皇帝在奋笔疾书,压根就没注意他们入殿。 冯孝轻咳一声,他们才行大礼。 朱祁钰十分没有礼貌,他压根就没看一眼,精力都在奏章上面呢。 黎鐉小心翼翼打量着这位专注的皇帝。 他就是打得瓦剌、鞑靼惶惶不可终日的景泰皇帝? 怎么这般无礼呢? 他心中圣神文武的形象正在崩塌。 “唔?来了?” 朱祁钰缓缓开口,他已经不具有南直隶口音了。 张嘴就是北直隶口音了。 而黎鐉却说的是南京官话:“外藩黎朝安南王子黎鐉叩见天朝皇帝陛下!” 礼节做得很足。 但良久,才回应一声:“唔。” 朱祁钰压根就没把这场会见,当成国与国之间的外交场合,而是单纯地是皇帝诏见县官的感觉。 真理,永远在火铳的射程范围内。 硬气是打出来的,不是说出来的。 礼节做的再多,又有何用? 这些繁文缛节,该废的废,总搞这些,浪费时间。 阮敏眼中闪过一丝不快,认为天朝皇帝不将王子殿下放在眼里,这是对安南国的蔑视。 “陛下,外臣有话要说!”主辱臣死,阮敏高声道。 打断了皇帝的思路。 朱祁钰皱起眉头,冯孝刚要呵斥,他则摆摆手,抬眸道:“何事?说!” “陛下,外臣有三言,请陛下详听。” “其一,我朝王子以人臣之礼拜见陛下,陛下当以君王礼回之,此乃周礼也。” “其二,陛下以常服诏见外国使臣,乃蔑视安南也,不能彰显宗主国圣天子之神威。” “其三,从外臣入殿以来,陛下心不在焉,对吾等敷衍至极,此举有违礼数。” “请陛下,正视外臣等!” 阮敏说得掷地有声。 他以为这叫据理力争,虽在国外,也要为安南赢得颜面。 冯孝却吓坏了! 多久了,没人敢呵斥陛下! 而陛下向来无礼,哪怕是面对重臣时,也经常这样,先把奏章批阅完,才能说下一件事,重臣都要等候的。 按照周礼,皇帝甚是无礼。 但胡濙等却称赞皇帝,有太祖之风,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甚至皇帝在批阅奏章时候,还会说出来,让胡濙等人给出意见,君臣相宜。 彼此都习惯了。 御史也没觉得皇帝哪里错了,毕竟人家刀口硬,动不动就劈两刀,哪个御史受得了这个。 但被阮敏这么一说,还真是有违周礼。 朱祁钰放下奏章,眯起眼睛来:“朕何时轻视尔等了?” “陛下对安南王子不理不睬,难道还不是轻视吗?”阮敏直接询问。 他以为这是战国呢,使臣竟然戏耍君王,还留下一段佳话。 “哦。” “原来在你们眼里,朕这是轻视呀。” 朱祁钰恍然,微微颔首:“那你说对了,朕就在轻视尔等!” 皇帝语不惊人死不休! 偏偏还问一句:“尔能如何?” 你能怎么样? 这句话把阮敏问住了,这皇帝不按套路出牌呀。 他这般护主,应该得到称赞呀! 这是古之礼节! 你大明不是华夏之邦吗?难道不按照古礼来做吗? “怎么不说话了?尔能奈朕何?” 朱祁钰嗤笑:“区区化外小国,却在养心殿上狂吠。” “朕看你是夜郎自大,自视甚高。” “朕就轻视安南了!” “告诉你们,朕就是轻视!就是蔑视!就是瞧不起!” “你们能怎么样!” “朕手指一挥,就有百万大军,越过分茅岭,踏平安南,你觉得如何?” 霸气! 黎鐉和阮敏满脸难以置信,因为使臣的一句话,就要攻打安南? 如此霸道,怕不是昏君吧? 就他,怎么打败的瓦剌和鞑靼,靠懵吗? “陛、陛下怎能因言而罪?”阮敏明显软了。 他只是个使者。 要是因为他的话,导致大明攻伐安南,安南皇帝第一个杀的就是他。 “这叫因言获罪吗?汉语是怎么学的?用屁股学的吗?” 朱祁钰冷笑:“你是安南使者,朕是宗主国皇帝!” “就算是安南王,在朕面前,也得乖乖跪着!” “你算个什么东西?” “谁是安南王子啊?” 朱祁钰环视。 黎鐉一愣,感情您还不认识我呀? 我都跪拜这么多次了,您还不认识我? “臣下便是黎鐉。”黎鐉叩拜,礼数恭敬。 “安南使者如此无礼,挑唆大明攻打安南,按照安南国法,该当何罪呀?”朱祁钰冷冰冰问。 黎鐉直接懵了,就因为几句话,就要治罪吗? “朕问话,为何不答?” 朱祁钰皱眉:“安南王子,怎么婆婆妈妈,像个娘们一样呢?” 黎鐉直接懵了,这是皇帝该说的话吗? 侮辱安南王子。 这是要开启战争呀……哦,原来是大明皇帝呀,那没事了。 “回禀陛下,安南从明制。” “阮大人乃安南御史。” “是以,不会因言获罪。” 黎鐉帮阮敏打掩护,后者传来感激的眼神。 进群,求订阅! (本章完) ------------ 第233章 陛下谈判谈得很好,但下次别谈了…… “原来是御史呀!” 朱祁钰嗤笑:“来人,把他舌头割下来,” 阮敏眼珠子瞪得溜圆,这大明皇帝妥妥的暴君,明廷以礼传世,怎么能容忍如此暴君统治天下呢? 但两个太监按住他,一个太监拿出一把小刀,捏开嘴巴,把刀子塞进去。 就这里割吗? 这是大明?还是野蛮的蒙古啊? 黎鐉吓坏了,连连磕头:“求陛下息怒,求陛下息怒,饶了外臣吧!” 刀尖划过软肉,阮敏惨叫时,哆哆嗦嗦流出了尿。 朱祁钰挥挥手,指着地上的一滩:“怎么尿了?” 阮敏脸色惊恐,伸手摸了摸舌头,舌头还在。 赶紧磕头,哆嗦道:“陛下神威盖世,外臣如路边野草,震恐于陛下神威,求陛下恕罪!” “哈哈哈!” 朱祁钰大笑:“原来也会说人话呀!” 阮敏这一刻明白了,齐政和蒋守约那诡异的眼神,原来这养心殿,就是个修罗场。 难怪说,来大明的外国使臣,他们的待遇是最好的。 也是他们作死,非要见皇帝,结果遭罪了吧? “朕听说安南王,不用朕的年号,却自己起年号,安南国皆用他的年号,这是什么道理啊?” 朱祁钰语气很拽,气势上不服输。 大明三年内都无力南征。 肢解了鞑靼,需要大量时间消化的,两广又在犁平中,云贵尚未犁清,根本抽不出手来攻伐安南。 但说话得豪横。 装强大嘛,这套路大明熟。 黎鐉刚要开口,朱祁钰却指着阮敏:“你说!” “回、回陛下,大明陛下仁慈,宗藩体系之下,允准我王拥有自己年号。” 阮敏的气势都被吓没了。 本是义正严词的事,却把他弄得哆哆嗦嗦。 “传朕旨意,即日起,大明宗藩,撤其年号,全部启用朕的年号,阳光下的土地,不允许有两个年号!更不许有两个皇帝!” 朱祁钰就是针对安南王。 朝鲜也用自己的年号,甚至倭国还有天皇呢。 说来说去,大明要的就是一个名头。 从宗藩,变成周天子。 阮敏偷瞄黎鐉一眼:“陛下,此事还须外臣回国报与大王……” “看来安南王想跟大明打一仗啊?” 朱祁钰嗤笑:“好,朕允了,想打就打!” “陛下呀。” “安南上下视陛下如君父,绝不敢有半分不恭敬。” “您是天下最慈爱的父亲,怎么能攻打自己的孩子呢?” 阮敏匍匐在地,神色震恐。 这个使臣当的是真难啊。 “儿子不听话,朕这个当爹的,教育教育,有错吗?”朱祁钰问。 “没错!” 阮敏震恐道:“外臣这就传陛下旨意回国,请安南王撤其年号!” “什么请安南王!” “安南王不过区区一王爵,在朕眼里,都不如宫中一个太监珍贵。” “限期三个月,撤其年号!” “违期,朕派百万大军,横扫安南!” 朱祁钰语气凌厉:“别忘了,安南是在大明的扶持下,才建立起来的!” “你们的祖王,不过是大明的走狗!” “是朕的玩物!” “若逼朕兵临河内,那就不是撤其年号了!” “而是,将历代安南王从坟墓里扒出来,鞭尸!” 朱祁钰动动手指。 两个太监又把阮敏按住。 “陛下饶命啊!” 阮敏张嘴的瞬间,刀锋进去,使劲一绞,一截舌头被丢在地上。 鲜血灌进阮敏的嘴里。 但为了不让他死,两个太监按住他,不许他动。 场面极为血腥。 黎鐉被吓晕了。 哗啦! 一盆凉水,把黎鐉泼醒了。 安南使团压根就没见过这等场面呀。 大明皇帝向来是最讲礼的,这景泰帝活脱是个暴君,喜好虐杀人。 黎鐉匍匐在地,吓傻了。 “横扫漠北的百万雄师,如今正无处安放。” 朱祁钰笑着咨询:“朕很想再打一仗,平定安南国也不错啊。” “黎鐉,你说呢?” 阮敏不停摇头。 景泰帝用他的舌头,彰显大明的强大。 显然,大明是真的想打仗,但安南不行啊。 如今的安南国,被史书称为后黎朝,是宣德三年,大明撤离交趾后,建立的朝代。 当今皇帝黎濬,是第三代皇帝。 其人好酒瑟,行暴政,残害宗亲,可以说是一无是处。 安南正在衰弱的时候。 而大明,正值强大。 不能以卵击石。 “求陛下明鉴。” “安南向来尊崇大明,不敢有任何不敬。” “求陛下莫要发天兵,征伐您的忠诚子民!” 这一刻,黎鐉只感受巨大的耻辱。 可庞大的大明比起来,安南算得了什么呢? 他是安南王子,就得承受这份侮辱。 “子民?” 朱祁钰对这个字眼很讨厌,安南人压根就不想当明人! 既然给伱们机会,你们不当。 那就永远别当了。 “仆人罢了!” 这个词语,非常侮辱人。 黎鐉却磕头道:“安南上下,俱是陛下的仆人。” “哈哈哈!” 朱祁钰得意大笑:“你是懂事的,就让安南王赔偿朕一万船粮食,方能息朕之怒。” “一万船粮食?” 黎鐉被吓到了,安南贫瘠,上哪凑这么多粮食去呀? “怎么?希望朕发兵攻打安南?”朱祁钰眼神玩味。 “求陛下开恩!” “安南绝不敢触怒上国天威!” “但一万船粮食,安南绝对凑不出来呀!” 黎鐉磕头。 安南派使团前来,就是担心被大明攻打。 结果派来使团,反而惹来大明天兵,他就是安南的罪人。 “自古至今,忠诚的仆人,会用自己的命保护主人。” “安南人既是朕的奴仆。” “为何不能为了朕,而饿着点肚子呢?” 朱祁钰就是眼馋安南的粮食。 安南人愿意死多少就死多少呗,明人不死就没毛病。 黎鐉有点目瞪口呆:“安南百姓也是陛下的子民,请陛下垂恩!” 其实,他也不在乎底层百姓死不死。 问题是安南王喜欢大建土木,修筑宫殿,这么多粮食能修筑多少座宫殿呀? 安南王应该不会答应的。 “那就八千船,不能再少了!”朱祁钰也发现了,安南王好像真的能送给大明粮食。 他本就随口一说,这么一诈,诈出干货来了。 阮敏却挣脱开太监的束缚。 爬过来,呜呜说话,一边说,嘴里一边流血。 但他不在乎,说话含糊不清的。 黎鐉看着他的惨状,却还在为安南据理力争,不禁潸然泪下。 “一千船?打发要饭花子呢!” 朱祁钰勃然大怒:“让安南王洗干净脖子,朕不摘其狗头,难消其愤!” 他嘴上骂,心里乐开了花了。 冯孝都惊呆了,安南这么富裕吗? 一千船的粮食,说进贡就进贡? “呜呜呜!” 阮敏不停磕头,然后边说边比划,意思是不能再多了。 朱祁钰为何要断阮敏的舌头? 因为阮敏懂外交,所以他不想让阮敏说话,忽悠安南王子黎鐉,让他听话。 该死的家伙,割了舌头还不老实? “阮敏,朕在和安南王子说话,你却频频插嘴,算个什么东西你呀!” 朱祁钰面露恼色:“他舌头没割干净,再割一遍!” 太监又把阮敏按在地上。 阮敏满脸绝望。 黎鐉也是聪明人,明白皇帝是要好处,而不是真的要打仗。 “求君父开恩!” 黎鐉磕头:“阮敏乃父王宠臣,其家族势力庞大,能左右朝局。” “就算外臣在此答应陛下。” “万一其阮家从中作梗,粮食怕是难以运到大明呀!” 这是个聪明人。 看穿了皇帝的心思。 “威胁朕?朕缺几船粮食吗?” 朱祁钰可不会按照他的节奏走,挥挥手:“砍了,拖出去喂狗!” 黎鐉刚要磕头求饶。 哗啦! 一蓬热血,溅在他的侧脸上! 阮敏瞪圆了眼睛,绝望地倒在地上,尸体被太监拖出养心殿。 本来空气清新的养心殿,瞬间血腥味弥漫。 “黎鐉,回去告诉阮敏的家族,是他的君父杀了他。” “想报仇,来找朕呀!” 朱祁钰面露凶色:“想从中作梗,好呀,朕看能不能诛尽天下姓阮的?” 黎鐉震恐地匍匐在地上。 安南使团里有胆子小的,已经尿出来了。 这就是皇帝之威。 皇帝哪里都不去,但一句话,却咫尺天涯,天涯海角地杀人! “八千船粮食,一船都不能少!” 朱祁钰绷着脸,尽显皇帝威严。 黎鐉哭哭啼啼道:“求陛下谅解,安南真的凑不出这么多粮食呀,安南最多能拿出三千船粮食,多得真拿不出来了!” 嘶! 连朱祁钰都倒吸口冷气。 三千船啊! 谁说安南不富!谁,站出来,看朕不劈了你九族! 北方哪个省,能拿出三千船粮食? 南方又有几个省能做到? “才三千船?” 朱祁钰脸色不屑:“大明随便一省,粮食都比三千船多。” 听皇帝还不满足,黎鐉哭泣道:“陛下呀,安南贫瘠呀,给上国交上这些粮食,怕是国民要饿死多半。” 产这么多粮食,还贫瘠? 那大明能剩下几个省富裕的?一个巴掌数得过来。 “罢了,也不至于让安南百姓饿死,就三千船吧,三个月内,运送去廉州府。” 朱祁钰一副开恩的模样:“既然安南恭顺,朕便赐恩于安南。” “在分茅、广南关、凭祥,开三座市场。” “可允准安南来大明贸易。” “改广南关为朱雀关,在此设市舶司,负责和安南贸易。” 冯孝眉毛一挑,刚想提醒皇爷,广南关和分茅岭可是大明的南大门,若放开贸易的话,安南可从此两关长驱直入。 黎鐉也镇住了。 不止是贸易,而是开放关隘。 广南关是大明的南大门,战略性是极重的。 皇帝却直接放开,这叫施恩。 运送三千船粮食,就能让大明不设防,未免是好事呀。 大明不设防,就说明没有吞并黎朝的野心,倒可以高枕无忧了? “外臣谢陛下天恩!” “先别急着谢恩。” 朱祁钰站起来,走到地图前,指着大明和安南交界的地方(芒街):“朕欲在此建城,为凤凰城。” “两国在此贸易,而安南有所需,都可在这里买到。” “大明有的,朕都可赐给安南。” “用区区三千船粮食,换朕的施恩,你们赚大发了。” 用三千船粮食,换这么多的好处吗? 这年代,开贸易,那是大明施恩。 黎鐉赶紧磕头谢恩。 “陛下,此城是归属大明?还是安南?”黎鐉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安南的国土,不是朕的吗?”朱祁钰问他。 黎鐉吓得磕头:“外臣不是这个意思,安南建城之法远不如大明,是以外臣想请大明建城。” “凤凰城既然是朕赐的名。” “自然是要用心建的,朕会令蒯祥亲自设计城池,银子朕来出,安南出些劳力即可。” “海盗也无须担心,朕自然会剿灭海盗的。” 朱祁钰脸色微缓:“蒯祥可知道?这紫禁城,便是蒯祥一手设计的。” “凤凰城与有荣焉!”黎鐉磕头。 又交代几句,便打发他走了。 安南使团刚走。 朱祁钰就忍不住站起来,满脸激动:“三千船粮食呀!快,把重臣都宣来,快去!” 胡濙等人也目瞪口呆:“安南哪来这么多粮食?不可能,绝不可能!” 安南国本就是交趾省。 能产多少粮食,大明还能不知道吗? “黎鐉既然敢开口,就不敢骗朕。” 朱祁钰也纳闷,这个时代红河平原还没有开发出来呢。 安南多山,种植粮食的地方不多,怎么可能这么多粮食呢? “陛下,安南可与占城、真腊、老挝、暹罗等国交易。” 于谦沉声道:“那些小国君主,一心享乐,自然不会为国内百姓着想,想来其国百姓,怕是要饿死很多了。” 朝臣认为这种可能性大。 但真能运来三千船粮食的话,大明粮食危机可就解了。 “这也变相说明,安南富庶。” “先帝放弃交趾,朕要重新收回来。” 见群臣要劝,朱祁钰摆摆手:“朕知道,现在不是着急的时候,朕等得起。” “陛下,押解粮食入广西,需要一员干将啊。”耿九畴道。 “你可有人选?” “回陛下,此次犁庭广西,威震广西的有三人,方瑛、欧信、陶成三将,当派其中一人督粮。” 耿九畴欲言又止:“倘若安南国反悔,需要督粮官派兵攻打安南!” “绝对不行!” 白圭坚决反对:“现在不是动兵的时候。” “今年连年战事,粮食短缺,应该先渡过难关再说。” “尤其安南摄于大明之威,应该一战灭其国。” “而不应该温水煮青蛙,安南还不配。” 白圭的心也大。 想直接派兵,夷平安南国。 “若被安南瞧出我大明虚弱,岂不反咬一口?”耿九畴针锋相对。 朱祁钰摆摆手,示意别争了:“没到那一步。” “打什么仗呀,安南王是什么明君吗?” “其人两岁登基,亲政不久,好瑟好酒,无甚才干。” “而且其国内危机四伏。” “朕刚刚翻阅了安南归档,他父亲黎元龙原本立黎宜民为王,却因其母又改立现在的安南王黎濬。” “如此改立太子,后患无穷呀。” “偏偏这个黎宜民还被封为谅山王,还活着呢。” “所以,安南王绝对不敢打仗,也不会打仗的。” “朕允其开四座贸易市场,一处市舶司,他们损失的粮食,很快就能赚回来的。” “就算有摩擦,也不至于直接开战,派一将督粮即可。” “小打小闹,算不得什么。” 白圭和耿九畴跪拜道:“陛下圣明。” “从中枢派一文官去,再令欧信……陶成吧,去凤凰城,准备接手粮食,把粮食暂时囤积在廉州府,再行调派。” 朱祁钰心中有了人选。 “朕本想派王越去,但中枢离不开王越啊。” “就派军机处行走夏埙去吧!” “夏埙巡抚过广西,对广西甚是熟悉,其人又善韬略,给朕的上书中,见解不凡。” “也考校考校他,看看是不是位干练之才。” 夏埙是景泰二年进士。 是个可用之才。 “夏埙可用。”胡濙微微颔首。 此事就定下来。 朱祁钰站起来,走到地图前,指着最南边的一个角,笑道:“朕将此设为凤凰城,可知道原因?” 地图简陋,大家看不明白。 岳正小声道:“此城是否越过了十万大山?” “没错,这座城设在山的对面,在安南国内。” 朱祁钰笑道:“一旦大明和安南开战,可运兵至此,不必翻越大山,从朱雀关出兵了,走水路,在此地登陆即可。” 当然,这也是皇帝的一厢情愿。 安南不可能没有能人,一定能看出此地战略位置之重要的。 一点会想方设法,防备明军在此登陆。 毕竟交趾本是大明的,以皇帝之强势,一定会想方设法拿回交趾的。 “陛下之用心良苦,臣等拜服!” 胡濙叩拜:“此次陛下为大明谋福,不惜纡尊降贵,亲临谈判,不嫌奔波之苦,为大明赚取利益,为国为民。” “但请陛下,下次不要了。” 翻译过来,就是你谈得很好,但下次别谈了。 朱祁钰笑容僵硬:“三千船粮食呀,朕就算丢点面子,算得了什么?” 看见皇帝吃瘪,朝臣忍俊不禁。 “陛下如古之圣君,至情至性,大公无私。” “但陛下以战争威胁安南。” “殊不知战争柄双刃剑,一旦黎鐉吃软不吃硬。” “擅开战端,陛下又该如何收场呢?” 胡濙苦笑:“还请陛下从天下选材,选一辩才,担任鸿胪寺主官便是,没必要纡尊降贵。” 这话说得朱祁钰心凉半截。 朕先割了阮敏的舌头,震慑黎鐉,后杀阮敏,逼黎鐉就范,根本就不会出错的。 如果出错,朕就把黎鐉阉了留在宫里当太监,看安南王能怎么样! “罢了,就挑一个擅长外交的吧。”朱祁钰生闷气。 胡濙还想问问,迁百官家眷入京之事。 皇帝却没心思:“都退下吧,朕还有奏章没看完呢。” 耍小孩脾气了。 胡濙等苦笑着离宫。 皇帝还要诏见夏埙,令夏埙带兵随船去广西。 而在江西。 朱仪抓住的绿林好汉,全部移入热河。 张善还在运送银两。 每次运送,回程时也是满载而归,主要是广西狼兵的赏赐,都是他运到江西的。 到了江西后,由广西的船支,送入广西。 而每次押解银两的狼兵,都不一样。 因为大部分狼兵,在回程时,在两湖下船,变成湖北狼兵、湖南狼兵。 完全自愿,愿意留在两湖卖命的,则给三份奖赏,现发,还装备一只铁刀、一套棉甲,一块腰牌。 狼兵都是土人,穷横穷横的,看见钱,当然愿意留下。 回去也没家,在哪不是混呢。 何况是几千人几千人下船,不担心被人卖了,为了安狼兵的心,提拔蛮将领导他们。 不愿意留下的,则继续运送银两,回广西的就给一份赏赐。 一切全凭自愿。 张善运送的距离越来越短。 封冻的河流越来越多。 银子聚集在河南,林聪想办法运送,还得平定怀庆府叛乱,也弄得焦头烂额。 “怀庆府叛乱,怕是跟这银子有关系。” 金忠盘算着:“在江西,动不了银子,就去河南动手,银子的魅力是真大呀!” “财帛动人心,银子要快速运入京师,才免去麻烦。” 叶盛到鄱阳城有几天了,天天都在审问。 银子的来源,却还是没搞清楚。 因为审问的人也不知道呀。 “叶阁老,不如咱们合伙演一出戏,来一招引蛇出洞。”金忠被固定在鄱阳城,整个人都快长毛了。 他迫不及待的整饬江西,为自己报仇。 “演一出什么戏?”叶盛来江西,也是做功绩出来的,结果呢,做了个寂寞。 “假装解除江西的封锁,看看谁会蹦出来?” “如何假?”叶盛来了兴趣。 金忠笑道:“把兵撤了,自然会有人冒头。” “万一有人逃出江西了呢?”叶盛皱眉。 “逃就逃了,再逃能逃出大明去?” 金忠冷笑:“再说了,钱财还留在江西,咱们就有功无过。” 叶盛却摇头:“此策倒是可行,只是鄱阳城的银子如何处置?成功引蛇出洞,锦衣卫却被困在鄱阳城,有什么用?” 金忠一拍脑袋:“待朱仪回来,加速运送银子!” 而在广东。 惠州府叛乱已经平定,方瑛赶到广州坐镇。 却传来欧信病倒的消息。 方瑛令其安心养病,派人去接替欧信,让欧信回广州养病。 段思娥再见欧信,发现欧信人苍老了许多,腿也瘸了,躺在病榻之上,人虽颓废,名声却响彻两广。 试问两广,谁没听过欧信的威名? 朝堂的恩旨传下,恢复欧信的名位,又赐下龙川伯的爵位。 彰显欧信在龙川做的贡献,是皇帝额外恩遇。 原惠州府永安,被叛军攻克后焚毁了城池,新建城池,被皇帝改名为紫金。 欧信荣封龙川伯,暂不赐世券。 并赐婚欧信,许其娶段思娥为平妻,允段思娥担任官职,可获封爵位。 在方瑛主持下,二人拜堂成亲。 哪个女人不愿意嫁给英雄呢? 欧信就是英雄,正宗的伯爵,伯爵在京师不稀罕,但在两广可是天人一样的存在。 “夫君,这广东土司俱是半开化土司,明知道朝堂政策,却不愿意听从,您说该怎么办?” 段思娥侍奉汤药。 她虽是蛮女,但最近也在读女诫,还请了师父给她讲解。 说话也多有试探,不像以前直来直往,带着点小聪明。 她现在说话声音变小,笑不露齿,举手投足都在学淑女,但东施效颦,样样都不像。 让人看着别扭。 欧信撑开眼皮,懒洋洋道:“杀之即可。” “广东不比广西,这般杀戮下去,怕是会引火烧身呀。”段思娥文绉绉道。 欧信嗤笑两声:“烧谁的身呀?” “哼,烧那些土司的身罢了!” “你最近看那些破书,把脑子看傻了?” “陛下的诏令,才是天命!” “做臣子的,好好听命便是,想那么多干什么?” 段思娥告罪。 欧信坐起来,把她拽起来:“别听那些文人文绉绉的那套,那是糊弄傻子的!” “他们自己都不信,也就你信!” “唉,东施效颦,贻笑大方!” “你是蛮女,老子看重的就是蛮女,而不是一个如僵尸似的女人!” “做你自己,挺好!” 欧信看重的就是段思娥领兵打仗这个劲儿。 可随着段思娥学女诫,反而不想带兵打仗了,岂不浪费了天赋?辜负了天恩? 皇帝的圣旨可写着呢,允段思娥做官。 段思娥眨着眼睛,不解地看着欧信。 欧信则一把抱住她:“老子喜欢那个有脑子的段思娥,能领兵打仗的段思娥!” “相公真的喜欢原来的我?” 段思娥在广州一段日子了。 刚来时,还有官眷邀请她看戏,结果去了几次,都笑话她,还有的故意让她出丑,贻笑大方。 所以她开始读女诫,向她们靠拢,变成自己眼中所谓的端庄妇人。 变成彻头彻尾的汉人,伯爵夫人。 “自然!” 欧信都看在眼里:“那些人,不过是嫉妒你的才华能力罢了,她们才是庸人,何必庸人自扰?” “你段思娥,就是段思娥!” “你能被陛下记住,是因为你的本事,而不是你东施效颦,学那些庸人!” 一语震人心。 段思娥这才转过弯来。 她的儿子能被送入讲武堂,她能嫁给欧信做平妻,靠的是打仗本事,而不是学什么女诫! 那些笑话她的人,她们喜欢笑就让她们笑去吧。 再打几仗,我就能做大明第一个女伯爵,谁能及我? 我的爵位是凭自己打下来的,而不是靠父兄丈夫得来的!那才是最尊贵的! “谢相公指点!” 段思娥脸上露出笑容,恢复狡黠的一面:“那我什么时候能上战场?” “等你为夫生个儿子之后,哈哈哈!” 方瑛在官邸里,反复看皇帝给他的密旨,陷入深思。 日月如梭,年关将近。 黎鐉已经回程,夏埙率领兵卒护送。 黎鐉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来的时候欢欢喜喜,走的时候多少有些凄凉,虽然很多人来送他,还送了他很多礼物。 但他在大明,真的如坐针毡,生不如死。 京师天气虽冷,却都在忙碌着过年,年味越来越浓。 腊月二十一。 董赐匆匆入宫:“皇爷,奴婢报喜来了!” “有何喜事?” 朱祁钰正在看奏章,广东市舶司运来的商船,已经运到了宫外,他已经下旨搬入宫中,估计明日能搬完,他再去看看。 “三十万件毛衣,皇家商行已经全部编织出来!” 嚯! 朱祁钰站起来:“三十万件毛衣?” “奴婢不辱圣命!” “好!赏,大赏!” 朱祁钰激动地来回踱步:“按照朕之前说的,赏!” “冯孝,传旨递运所,令其将毛衣运送去边疆,发给兵卒,让兵卒过个温暖的冬天!” 他也在琢磨,是否该在宫中设一驿递监。 驿递系统非常重要。 他本想变成私有化,但彻底私有化又不行,在上面加个太监当土皇帝吧,怕是难以发展。 还要再琢磨琢磨,交给六部呢,还是让太监管着呢。 “董赐,毛衣之事,你是有大功的。” 朱祁钰目光闪烁:“董赐呀,再为朕办一件事。” “请皇爷吩咐,奴婢赴汤蹈火,必为皇爷办到。”董赐跪伏在地。 “没那么严重,你去民间搜集些银匠、工匠。” 朱祁钰斟酌道:“明年,朕要改银子为银币,你去民间搜罗相关的工匠,要制出民间无法仿制,但又要机械压制的银币。” 水力压币机,元朝就有,宫中可找到原图。 但银币需要如何配比,需要一点点试验,需要时间。 “皇爷,那火耗可是非常多呀。”董赐也心疼火耗。 “无妨。” 既然决定治水。 需要海量的银子,不能让皇帝自己出。 只要制造出银币来,就取消银子,不许银子在民间流通,这样一来,就把根治黄河的费用,分摊给天下士绅了。 关键民间藏着多少银子,他还不知道,用银币替代银子,就能知道民间藏银子的数量。 谁忠谁奸,一眼分辨。 “你找人去办即可。” “毛纺厂也全都放弃,皇家商行没必要盯着这点蝇头小利。” 朱祁钰把皇家商行当成科技院来用。 “还有。” “冬天了,大殿甚是冷。” “你去给朕想办法,如何烧制出琉璃窗户,价格要低,还要透明,要能看到阳光的,最好让老百姓都用得起。” 朱祁钰笑道:“朕说了,年后就让你去民间搜集怪才,什么怪才朕都要,京畿不够,就去天下搜罗,越多越好。” “奴婢遵旨!” 打发走董赐。 朱祁钰问冯孝:“京中可还写酸诗骂朕?” “皇爷,您一点都不管。” “现在骂您的越来越多,他们根本就不知道,皇爷为了百姓做了多少事呀!” “您夙兴夜寐,夜以继日处理朝政。” “这些人就知道逞口舌之利,全都该死!” 冯孝提起来就生气。 这些该死的,什么都不知道,就胡说八道。 皇帝偏偏不管,还有放任的态度。 甚至,强迁天下百官家眷之事,仿佛也放下了。 像是被这些人给骂得,不敢违背民意,才被迫放下的。 皇帝也怕舆论。 这又给那些文人胆量了,不止京畿人骂,江南文人骂得更狠,那些被迁去热河、河套的文人,骂得那叫一个犀利呀。 全天下人都在骂皇帝。 以前是藏着骂,现在就快明目张胆地骂了。 “全都记下来了吗?”朱祁钰问。 “皇爷,厂卫都记下来了,是否该秋后算账了?”冯孝迫不及待了。 “年后再说吧。” 景泰八年马上就要过去了。 朱祁钰在忍,因为在运银子入京,这才是大事。 还有就是广东之乱,打乱了他的布局,才变得这般被动。 再忍忍吧,快好了。 翌日。 广州市舶司扣留的船支,货物都送入京师了,还有刘震海准备的新年贺礼。 一船玉米,彰显着刘震海的孝心。 海量的货物往宫中搬,把养心殿几个偏殿都装满了,不怕冻的货物都放在养心殿外,把整个广场都摆满了。 朱祁钰站在养心殿门口。 军机处和内阁官员都出来看热闹,宫中的侍卫也甚是诧异。 很多东西他们都不认识。 “皇爷,都知监检查几遍了,没有毒物,可放心观看。”冯孝启禀。 朱祁钰颔首,他围着货物看。 一个个箱子,打开了箱子盖。 “都过来看看吧,市舶司解运过来的货物,都看个鲜儿。”朱祁钰背着手。 忽然,一道光从箱子中折射出来。 朱祁钰凑过去看,赫然看到了镜中的自己,竟吓了一跳:“这是镜子?” 冯孝凑过去一看,也把自己吓了一跳。 “皇爷、皇爷这是妖物!”冯孝惊呼。 军机处、内阁官员看过来,有的人发出惊呼,有的战战兢兢。 朱祁钰刚要去拿,冯孝却挡住皇帝:“皇爷,此等妖物,不能近身!” “去一边去,什么妖物,这是镜子!” 朱祁钰推开他,伸手将镜子拿在手里。 这镜子略显粗糙,透明度和现代略有区别,背后涂的也不是铝,也不是银,好像是水银,所以透明度差了许多。 他看到镜中的自己,俊朗帅气。 拿镜子照大臣,把倪谦吓得跪在地上:“陛下,这莫非是妖物?” “朕看你是妖物!” 朱祁钰没好气道:“这是镜子,镜中的是你自己!” 众臣忍俊不禁。 倪谦出丑,闹了个大红脸。 那个箱子里,大概有四五面镜子,透明度不一样,显然烧制玻璃也没掌握好火候,有的还比较模糊。 “把后面的东西刮掉,涂上银粉试试。”朱祁钰挑一面最清晰的,交给冯孝。 他继续在海量货物里面淘宝。 “把这个拿过来。”朱祁钰指了指一个酒壶。 冯孝拿起来,递给皇帝。 朱祁钰打开塞子,闻了闻,登时笑了:“这是葡萄酒啊。” 这个不是稀罕玩意儿。 葡萄美酒夜光杯,唐朝就有这东西。 只是明人不喜欢喝。 其实西方人也不喜欢喝,后来流行是因为船员需要用葡萄酒补充维生素,才逐渐流行的。 至于喝葡萄酒就是高贵,那纯属是傻子,那玩意在唐宋元明清,狗都不喝。 现在流行,就是营销的而已。 “啧,这套铠甲有点意思呀。” 这是古欧洲骑士穿的铠甲,但做工、锻铁水平都不高,应该是一件西方古董。 “皇爷,这剑能伤人吗?”冯孝把玩着骑士佩剑。 “摆设而已,作用应该是大明的君子剑。” 朱祁钰围着货物转:“咦?这个是什么?拿来给朕看看。” 像是一块透镜。 打磨技术是极好的,只是很旧了,边缘处有破损,应该是用来做望远镜的废料。 “皇爷,咱们可做不出如此透明的琉璃呀!” 冯孝此刻竟觉得佛郎机,可能真的比大明还要强大。 此物应该不是佛郎机的,欧洲多国,能人辈出,佛郎机只是一时强大罢了。 这些货物五花八门,全世界哪里的货物都有。 让朱祁钰也开了眼。 “皇爷,这里好多书呀!” 冯孝发现一个箱子里面,装的都是书,附近几个箱子里,也都是书。 朱祁钰让他呈上来。 发现自己浅薄的英语,竟看不懂这些单词…… 难道九年教育学的是假外语? “去问刘震海,这些箱子是谁的,把箱子的主人带到京师来,留在四夷馆里,翻译这些书籍。” 朱祁钰对文化非常感兴趣:“不,将所有懂文化的人,全都带入京师,进四夷馆为朕翻译书籍。” 一个国家,最重要的是文化,而非其他。 继续在货物里面寻宝。 “你们也都看看,看到什么新奇的呈给朕看。”朱祁钰一个人肯定看不过来。 朝臣都跟着看。 “有辱斯文!”倪谦将一座雕塑丢在地上,然后遮住眼睛,不忍直视。 朱祁钰过来一看,登时笑了。 “陛下,这西夷竟如此不知礼法,竟将人制成这样,简直是伤风败俗!寡廉鲜耻!” 朝臣都口诛笔伐。 不看那玩意。 这是尊不着寸缕的雕塑,这叫西方艺术。 他却灵光一现:“国朝可有雕塑大师?” 京师缺少地标建筑。 若铸造一座景泰皇帝的雕像,成为大明帝都的地标建筑,岂不美哉?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234章 大明版年会,猜谜夜宴! “皇爷,擅长雕塑者,不计其数,精通者如陈祥、陈伟,俱是其中老手。” 陈祥,在工部。 “陈伟是谁?”朱祁钰还真第一次听说。 “皇爷,德化御窑里的老师傅,宫中供奉的佛像珍品,俱出自陈伟之手。” 陈伟,是何派艺术创造者。 他的手艺活,鬼斧神工。 “诸卿,在京师立一尊朕的雕像,尔等意下如何?” 朱祁钰让人把那雕塑收了。 汉人思想内敛,看不得这等伤风败俗的东西。 就算看,也是偷偷看。 “陛下万万不可呀!” 倪谦跪在地上:“陛下天颜,岂能让万民恭视?” “朕就站在京师门口,难道不好吗?” 当您是石狮子呢? “皇爷,就怕无知百姓对您大不敬呀。”冯孝这话说到朱祁钰心坎儿了。 万一有变态,对着朱祁钰雕像那啥,岂不恶心? 以后,就建一功臣阁,为立下大功的臣子立下雕像,至于会不会被那个啥,就不关皇帝的事了。 朱祁钰继续看好玩意。 “陛下,请您过目。”军机处行走高明呈上来一幅画。 是副油画,画得是株植物,肯定不是向日葵。 高明是景泰二年进士,其人平疏直言,为人耿直,很对朱祁钰的胃口。 就留在军机处行走,偶尔还会诏入养心殿问事。 “色彩过于艳丽,画风粗犷,过于写实,乃是下品。”倪谦觉得一般。 “陛下,倪大人所言甚是。”对书画颇有研究的杨守陈赞许道。 林鹗也过来品鉴一番:“此画不过蒙童水平,微臣十岁时,便不会画此画了,倒是……” “倒是什么?”朱祁钰看向他。 “倒是和陛下发明的简笔画,有异曲同工之妙。”林鹗忍俊不禁。 怎么听着像骂朕呢? 朕的水平不如蒙童? 关键众臣都笑了。 把像去了吧,就是。 “就没半点可取之处?”朱祁钰讶然。 在当代概念绘画中,油画的地位是极高的,而国画的地位,可谓是远远不如。 是因为媚从强盗逻辑呢? 还是审美差别呢? “启禀陛下,确实有可取之处。” “若将这颜色填充进入简笔画中,倒是可为孩子做开蒙画本用。” “也是有用的。” 林鹗抚须而笑,多少带着瞧不起。 他本人书画双绝,但他却认为,当代比他厉害的丹青画手,比比皆是。 “林先生大才,您照着这画,画一遍,朕看看差别。”朱祁钰的审美还停留在油画高于国画的水平上。 林鹗小心看了一眼,皇帝脸上带着笑,心中大定。 难得见皇帝如此雅兴,冯孝匆匆入殿去取笔墨,搬了张桌子过来。 林鹗随手而画。 一样的植物,但在林鹗手中,却层次分明,能解读出很多层深意。 国画注重深意,往往能通过一幅画,领悟出不同的道理,品鉴出不同的滋味,这才是上乘之作。 很快,作罢。 倪谦和杨守陈品鉴道:“林兄高才,但这幅画过于敷衍。” “哈哈哈,就凭此画,足矣!” 林鹗住笔,躬身道:“陛下,此画注重色彩和写实,毫无深意,所以微臣觉此物毫无意境,是以说是差品。” 朱祁钰再看林鹗的画。 很简单。 一样的植物,油画用色彩浓重泼墨,林鹗用简单的毛笔勾勒,但前者给人浮夸之感,后者却多了几分韵味。 高下立判。 “画得好!” 朱祁钰笑道:“林先生随手泼墨,便是如此大作,甚好,甚好。” “陛下,在丹青圣手眼中,微臣不过是米粒之珠罢了。” 林鹗还真不是谦虚。 大明丹青画手,多如牛毛,高屋建瓴者,也多之又多。 “那你说说,宫中画师谁的画能入你的眼啊?”朱祁钰兴趣盎然。 “回陛下,这宫中丹青第一,自然是边景昭边先生。”林鹗回禀道。 “没错,边先生之画,堪称当世第一。” 边景昭,时常陪宣宗皇帝作画,精画禽鸟、花果,花有姿态,鸟有神采,他被称为禁中三绝。 另外两绝,其一是蒋子成的人物,和赵廉的虎。 蒋子成是永乐朝的人物,已经作古了。 赵廉还未出世呢。 “第二是谁呢?”朱祁钰兴致很高。 “回陛下,宫廷之中,除了边老先生外,无人可排名,其他人不过一时之雄,绝非流芳千古之人。” 林鹗的品鉴能力是很高的。 宫中画家,确实十分凋零,高手有,但却难以流芳百世。 本来还是有很多高手的,如戴进、谢庭循等人,都因罪被贬谪了。 明朝绘画的巨大发展,是宣宗皇帝带来的。 在弘治年间进入巅峰。 “林鹗,那你说,若将此画和伱的画,给一凡夫俗子看,会认为哪一副更贵更好呢?”朱祁钰忽然问。 林鹗差点想说,画作岂能用钱财论短长?那是脏了名画呀。 “回陛下,微臣以为西夷画胜之。” 因为色彩鲜艳。 老百姓没有那么高的文学修养,也看不懂意境,色彩是最抓人眼球的东西,一眼望去就以色彩论。 所以人会越来越没有文化。 “既如此,此画就有学习之处呀。” 朱祁钰递给冯孝:“收起来,让画师学一学,兼容并蓄,以后给孩子做的启蒙图书,可按照此画路子来。” “尤其是这画的颜料,想办法破解出来,朕有大用。” 冯孝欲言又止,成本有点高了皇爷。 朱祁钰则继续看宝贝。 这些西洋货里有这么多宝贝,应该是商人拿出来贩卖的,所以什么东西都有,但都是劣质货。 除了大明,还有贸易对象? 是暹罗? 逯杲呈上来的奏章说过了,大明的货物,多是运送到暹罗,所以在广州大食、波斯商人很少。 但在广州停靠的船支,应该已经过了暹罗了呀,这些货物应该不是在大明出手的。 却要经过大明。 难道是卖给倭国的? 不应该啊,倭国处于内战,根本不可能买这些生活用品…… 等等! 这些船是去美洲换银子的! 用些生活用品换土著手里大量的银子。 说不定就这一面玻璃镜子,能换一百座金矿山呢! 那么,那些西夷人是知道去美洲路线的! “去给刘震海传旨,所有被扣押的人统统关押,运送入京师,不许离开大明!” 也许,从他们的嘴里,就能找到去美洲的地图。 “奴婢遵旨!”冯孝不明所以。 朱祁钰继续淘宝。 “咦?皇爷,这好像是个烛台!”冯孝呈上来。 是铜烛台,上面有兽纹雕刻,像个叉子一样,有三根棍,上面用来插蜡烛。 奇怪呀,怎么没有叉子呢? 欧洲人吃饭是用叉子的呀! 朱祁钰找了一圈,没有叉子。 “杨守陈,色目人如何吃饭?”朱祁钰忽然问。 大元朝的色目人,多是中亚人。 杨守陈认真思索一下:“古书上记载是用两齿叉用餐,但据太祖实录记载,他们是用手抓的。” “啊?” 朱祁钰吃了一惊:“用手抓着吃?那不是野人吗?” 不对呀,欧洲人怎么可能野人呢? 人家不是文明的化身吗?叉子不是祖先赐予的神之产物吗?怎么这个时代还不用呢? 叉子是十六世纪才传入欧洲的,从意大利开始用的,而且还是两齿叉,风靡欧洲晚着呢。 现在都是用手抓。 “那两齿叉,你见过吗?”朱祁钰问。 杨守陈苦笑:“陛下,微臣去哪见呀,只是大元古籍中的记载。” “那忽必烈处处学大食人,不也是用手吃饭吗?” 朱祁钰忍俊不禁:“想想大元皇帝忽必烈,天天用抓着吃饭,真滑稽呀。” 其实忽必烈是会用筷子的,蒙哥估计不会,成吉思汗应该也不会。 “陛下所言甚是,西夷尚未开化,岂能会用筷子?”杨守陈满脸鄙夷。 林鹗却发现宝贝了,小跑着过来:“陛下您看,这是景德镇的瓷器呀!” 是一只很破的碗,有坏口。 朱祁钰嫌脏:“怎么了?” “陛下,您看看这碗边,已经坏了,但还在使用,其人又不会用筷子,岂不只能用手抓着吃饭喽?”林鹗坏笑。 朱祁钰大笑。 淘了半天,基本没什么特殊的了。 偏殿里都是怕冻的,有些是植物。 朱祁钰进殿,朝臣拥簇着进去,很多植物,大家都没见过。 有些花卉在广州还是开放的,送到京师,因为气温寒冷,就都落了,有一部分已经枯死了,十分可惜。 朱祁钰暗呼惋惜,就应该在广州培植。 “陛下,此花微臣认得。” 杨守陈笑道:“应该是菊花,但和我朝品种不一样,不知明年能否盛开。” 看来有的船长是爱花之人,万里行船,却还带着花卉观赏。 能播种的作物可是一株都没有。 全是花卉。 “京师气温寒冷,送去南直隶,由南直隶栽种、培育。”朱祁钰对花卉不感兴趣。 “陛下,您来看此物!”林鹗没有进殿,还在箱子里面寻宝。 在一个衣物箱里,发现了一把乐器。 形状非常诡异,像个棒槌一样,却有按键,按着不响,还有一个拉提琴似的弓,弓很短。 “陛下,这好像是二胡!” 林鹗竖着拿起来,用弓拉动琴弦,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十分难听。 然后林鹗按动按键,声音变得悠扬起来。 “果然是把二胡!”林鹗玩明白了,按键是调整音律的。 果然音乐没有国界。 “什么二胡,这明明是按胡。”杨守陈见猎心喜,也想拿过来演示玩玩。 林鹗不给他用。 这东西操作十分复杂,一般人还真不会用。 “按胡多难听呀,叫竖琴吧。”朱祁钰也不认识这玩意,反正音乐没国界,都能玩。 “竖琴的名字好。” 林鹗还是给了杨守陈,纳闷道:“只是那么多的按键,实在浪费,干脆学二胡,用手指按动琴弦,就能改变音色了。” 那不成小提琴了嘛! “给朕看看。”朱祁钰发现林鹗和杨守陈都拿错了。 这东西是不是挎着用的? 琴上确实有根绳,朱祁钰挎在肩上,用弓拉动琴弦。 “陛下用的对,这东西是挎着用的!” “手弓向下,上下拉动,右手要按住按键调整音色,这样是对的。” 林鹗惊呼:“那叫竖琴就不对了,它明明也是横着用的……” 这玩意叫尼古赫巴琴。 “叫什么都成,你俩别玩坏了,送去钟鼓司,仿造几把出来,一人送你们一把,回去慢慢玩。” 朱祁钰要回养心殿。 没什么稀罕玩意儿。 “陛下,还有好东西没看完呢!”林鹗又从一个箱子里,拿出一把琴。 朱祁钰转身回来,拿在手里,皱眉问:“该怎么用?” 琴呈椭圆形,里面有一排按键,在琴尾还有一个木柄把手似的东西,能拧动的。 “陛下,微臣也不知,但应该也是按动的。” 林鹗试着演示。 几次都不成,杨守陈接过来,一边按键,一边摇动木柄,顿时传出琴音。 “陛下,出声了。” 杨守陈继续摸索,弄几次,就弹奏出来音符。 这是手上的钢琴呀! 那转动的木柄,不就是踩着的调音器嘛! 朱祁钰笑道:“国朝还没有这种乐器,你们搞明白后,让钟鼓司仿制出来,都拿着玩玩。” 这东西叫绞弦琴,是要饭的用的乐器。 “朕看你们两个极有音韵天赋,根据这种琴,创造出适合大明的琴来。” 不如组个乐队,开演唱会吧。 “臣等遵命!” 音律是君子六艺之一,是非常重要的。 谁说古代不重视音乐? 进了大殿。 朱祁钰继续处置政务,增强大明实力的东西不多,他就索然无味。 年关将近。 各部极为繁忙,要处理完年底的事物后,就要放年假了。 没错,大明官员从年三十到正月初六,是春节假期。 元宵假期是十天(宣德朝)。 整个正月,普天同庆,基本上都在放假。 留下人轮流值班,处置政务。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九,景泰八年最后一次在早朝上议事。 “诸卿,一年都辛苦了。” “明日下午,宫中设宴,大宴群臣。” 往年不大宴群臣,都是赐下礼钱的。 今年朱祁钰想热闹热闹。 “晚间阁部重臣也不必准备饭菜了,朕还会赐宴。” 朱祁钰脸上带着笑容:“拿出来!” 太监捧出一个托盘来,上面罩着块红布。 朱祁钰走下丹陛,揭开红布,上面是三把兽纹铜镜,扣着的。 拿起一面铜镜。 照在于谦的脸上,于谦吓了一跳,他的面容清晰出现在铜镜之上,这可不是原来的铜镜,而是琉璃镜啊! 镜面不大,也就巴掌大小,呈椭圆形。 都知道皇帝得了几面琉璃镜,以为皇帝会当成至宝,留在宫中呢。 “这三面铜镜,是从西夷手里缴获来的。” “朕稍加改观,便如获新生,亮度比之前提了几倍。” “制成这兽纹葡萄铜镜。” “便要赐给今年,最劳苦功高的三位重臣!” 朱祁钰将铜镜放于双手之上,以示郑重:“这第一面,自然要赐给功劳最大的邢国公!” 于谦赶紧跪下谢恩,双手捧于头上。 朱祁钰将铜镜放在他的手上,缓缓道:“邢国公有大功于社稷,有大功于大明。” “希望邢国公戒骄戒躁,明年再为大明立下战功。” “朕希望你能得第一个异姓亲王的爵位!” 亲王连宗室都不轻易封。 不就是提高亲王的地位吗,不然于谦可就封无可封了。 “微臣谢陛下期许!”于谦磕头谢恩。 “这第二面,就赐给今年最操劳的老太傅!” 胡濙跪在地上,双手高捧,泪眼婆娑:“老臣为国朝效命,理所当然。” “好一句理所当然!” “老太傅如此奔波,却不为功名。” “乃当世圣人也!” 朱祁钰将铜镜郑重放在他的手中:“景泰八年即将过去了,希望老太傅明年健健康康,继续扶着朕继续走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真希望你,一直陪着朕走下去!” 健健康康! 皇帝对他的期许,如此之低,却又如此打动心房。 “老臣谢陛下恩许!”胡濙叩拜,眼泪止不住地流。 两面铜镜,肯定是要赐给于谦和胡濙的。 唯一有悬念的是,第三面。 朝中有很多人有资格受这第三面铜镜,如范广、耿九畴、白圭、孙原贞、方瑛。 除了他们之外,也有人能争一争的,如于康、欧信、曹义、陈友、任礼、陈豫、毛胜、朱英、寇深、年富、韩雍、林聪、李贤、商辂、原杰等等人,都是有希望争一争这第三面铜镜的。 还有皇帝的心腹,如宋杰、宋伟、李瑾、杨信、王越等人,都可以仰仗着皇帝的恩宠,能得到这一面铜镜的。 “这第三面铜镜!” “朕要赐给在边境立下大功的,范广!” 朝臣顿时面露失望之色。 范广确实够格。 但今年大放异彩的朝臣实在太多了,太多人有资格被赐下一面铜镜了。 “诸卿莫急。” “朕已经令皇家商行仿制了。” “元宵节时,朕会挨家赐下一面,以示恩宠。” 朱祁钰笑道:“诸卿都是朕的肱股之臣,都是大明良佐,尔等的名字,注定要流芳千古!” “臣等谢陛下隆恩!” 很明显,这三面铜镜,才意味着荣耀。 等仿制品赐下来时,肯定不是兽纹葡萄铜镜了。 再说了,被皇帝亲手赐下,和批量赐下的,那能是一样的吗。 朱祁钰拍拍手掌。 朝臣愣神,还有重头戏? 一个太监端着个托盘进来,朱祁钰亲手揭开红布,露出三只玉雕,雕工美轮美奂。 “此乃陈祥亲手雕刻,上面刻有他的印章。” “还加盖了朕的宝玺!” 不是玉玺,而是皇帝行宝,是专门赏赐给大臣用的。 “此三尊玉雕,赐给今年对大明贡献最大的文臣!”朱祁钰高高举起一尊,让人都看见。 朝臣两眼放光,耿九畴和白圭同时燃起希望。 文臣当中,有资格被赐下的也很多,如李贤、林聪、王文、寇深、朱英、张凤、孙原贞、韩雍、年富等等。 “第一尊,赐给第一个,愿意去督抚地方的朱英!”朱祁钰掷地有声。 王越眼中流露出万分失望。 本来应该是他的,但因为腿残了,导致他在京师养病,这才便宜了朱英。 朱英这一尊,确实是占了便宜的。 也可说明,皇帝偏爱他,明年山东怕是要大用了。 “这第二尊,要赐给在中枢忙碌,为朝政分忧的耿九畴!” 朱祁钰亲手将玉雕放在他的手里:“耿九畴,你能力卓越。” “执掌户部,有条不紊。” “明年户部会更忙碌,你肩膀上的担子更重了。” “你要再接再励。” 耿九畴捧在手心里。 玉雕的背面,写着:景泰八年,赐文官卓越者,耿九畴。 他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磕头道:“微臣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白圭的脸色却刷白一片。 他和耿九畴之争,皇帝是知道的,耿九畴得到了,他肯定没有了,因为只有三尊。 他歪头看了眼耿九畴,眸中恨意盎然。 “这第三尊,要赐给在京中兢兢业业,在地方勤勤恳恳的,张凤!” 不赐给李贤。 因为李贤在辽东之战,打得太拉胯了。 不配被赐。 三尊玉雕被赐下,朝臣却眼巴巴地看着皇帝,可还有其他奖项? 果然,又有一个太监呈上来一个托盘。 “文官赐了玉雕,武将自然也要赐下。” 打开红布,是三支镶金火铳,把手用的是檀木,美轮美奂。 重点是后面的文字:景泰八年,赐给本年度战功卓越者,XX。 站在殿上的勋贵,则心头火热,多希望自己能得一支呀。 “这第一支金火铳,要赐给在两广之战中,战功卓越者,方瑛!” 这是预料之中的。 方瑛被贬谪出中枢,如今又立下战功,皇帝一定是要赏赐的。 “这第二支金火铳,要赐给在鞑靼之战中,战功卓著的于康!” 也不超乎预料。 只是这第三支火铳的归属,可就不知道是谁了。 若按照往年的标准,其实连陶鲁都够资格赐下一支金火铳的,奈何今年三大仗,打得震古烁今,诞生那么多名将。 如于康、顾荣、牛珍、神英、房能、陶瑾、杨信、李瑾、欧信、陶成、张善等等,实在多如牛毛。 大明现在就不缺名将。 战功卓越者,不胜枚举。 “这第三支金火铳,要赐给在两广之战中,战功最大的欧信!” 朱祁钰是偏爱欧信的。 和打瓦剌、鞑靼比起来,夷平广西土人简直不值一提。 偏偏还是赐下了,说明皇帝更重视南方,明年镇守南方的诸将可要奋勇向前了。 方瑛和欧信都不在京中。 于康也没有上朝。 很快就赏赐完毕,朱祁钰又道:“文臣武将都赏了,太监也要赏!” 又有太监捧出一个托盘。 朝臣面露诧异之色,连冯孝都呆住了,这一趴不是他安排的呀。 “诸卿肯定要问了。” “太监乃祸国乱政者,如何能大赏?” 朱祁钰走上丹陛,高声喝道:“太监如何不是大丈夫?” “太监犯错,不在于太监,而在于皇帝!” “朕做不好,下面的太监才会祸国殃民!” “这个锅,朕来背!” “在景泰朝,朕不许太监祸国殃民,更不许吃拿卡要。” “太监能打仗,能治理地方,能在宫中辅佐朕,自然是有功劳的!” “有功就要赏,太监也要赏!” 端着托盘的小太监眼角流泪,手指颤抖。 这份赏赐,就是对太监们最好的恩赐。 朱祁钰掀开红布,是三块用金子打造的玉佩,是可以挂在腰带上的。 “这金牌玉佩,上面写着:景泰八年,为大明立下大功劳之太监,钦赏!” 朱祁钰拿起最左面的第一块:“这第一块赏赐,要赏给在夺门之夜中,为朕挡箭而死的王勤!” “王勤虽死,但他为朕挡箭之事,却会彪炳史书!” “朕不会忘记他,青史也不会忘记他!” “他日若建功臣阁,王勤必入此阁!” 朱祁钰把金牌玉佩放在托盘里,拿起第二块:“这第二块,要赐给执掌东厂,为朕分忧解难的舒良!” “这第三块嘛,则要赐给在江西,为朝堂清理江西的金忠!” 朝臣对皇帝赐太监金牌玉佩之事,心里有话想说,甚至,拿着赏赐的文臣武将,瞬间觉得不香了。 竟和太监相提并论,乃天大耻辱。 但在殿里伺候的太监们,却暗暗擦泪,他们做的这么多,皇爷是看在眼里的。 文臣武将都赏了,太监一定要赏。 皇帝的命,可在太监手里呢。 “诸卿,得到赏赐的,戒骄戒躁。” “没得到的也无须担忧,明年你们好好效力,朕还会赐下赏赐!” 朱祁钰走上丹陛,坐在龙椅上:“各地都献上来些宝贝。” “西北进献些枣子,云南进献些茶叶,辽宁进献些人参和山货,南直隶进献些珍珠、精盐,两广进献些糕点和腊肉……不胜枚举啊。” “最重要的是鞭炮,家家都有。” “朕都派人分好了。” “待尔等出宫时,派车来取。” 真没想到,皇帝这么大方。 今年的年货,都是宫中采办的,安排得十分妥当,衣食住行,全都安排了。 还提前发放了俸禄。 怎么还送东西呀? 一向抠门的皇帝,怎么突然这么大方了? “臣等谢主隆恩!”朝臣叩拜。 “明日大朝会之后,下午朕会派车去接,诸卿准备好即可。” 朝议到此结束。 下朝的时候,朱祁钰看了眼冯孝:“金牌玉佩没赐给你,可有怨怼呀?” 冯孝赶紧跪在地上:“奴婢不敢有这等大逆不道的念头!” “起来!” 朱祁钰笑道:“你的心意朕是知道的,不过跟你开个玩笑。” “王勤不必说了,为朕而死,不赏他,朕心里过意不去。” “舒良和金忠,是最得力的,总要赏的。” “王诚、张永和你,都是朕最信任的人。” “明年,一定有你们的。” 朱祁钰拍拍他的肩膀。 冯孝眼角含泪。 进了养心殿,朱祁钰问:“后宫的赏赐可都发下去了?” “回皇爷,都办妥了。” 冯孝小声问:“明日年夜饭,可否要接倭郡王入宫?” 朱祁钰皱眉,以前是没接过的。 但今年发生了很多事,不能循规蹈矩。 “明日再定吧。” 朱祁钰也举棋不定:“常德那份呢?” “常德公主的,自然是最早送到了的。” 朱祁钰颔首:“再多给常德备一份。” “奴婢遵旨!” 常德呀常德,就看你明天晚上的表演了。 “皇爷,这次恩赏,花出去12万两银子呀。”冯孝心疼,皇帝今天随便一赏,就这么多。 除了朝臣外,各家爵府,宗室,都是要赏的。 还有那些致仕的老臣,以及对宫中有贡献的太监、宫女、命妇,都是要得一份额外赏赐的。 明日过年,宫中所有人都要再赏。 过这个年,宫中预估要预支120万两银子,真的是花钱如流水。 和往年比起来,已经十分节省了。 “该花的钱得花,不能寒了人心。” 这钱是不能省的。 说白了,就是走人情。 “明日宫宴可准备好了?” “皇爷,都准备好了,按照最高规制供的饭菜,不会出错的。” 冯孝回禀:“您的心思,百官一定能看到的。” 朱祁钰颔首:“把给尚食局的赏钱准备好了。” “年夜饭的赐菜,任何人不许动,丢了、不够用了。” “大过年的见血可就不吉利了。” 除了下午一顿赐宴外,年夜饭他还准备了特殊赐宴。 “奴婢知道那东西重要,绝不敢让人伸手!”冯孝跪在地上。 这才打发走冯孝走。 朱祁钰还在处置政务。 按理说,皇帝该休息了,但朱祁钰发现自己是个工作狂,不处理政务,他不知道该做什么。 反正朝臣轮流值班,他也就不休息了。 “晚饭后,朕要挨宫走一遍。”朱祁钰忽然抬头说。 “奴婢遵旨!” 晚间,早早用了晚膳。 然后他从承乾宫开始,各宫走着看一看,安慰一遍。 再回养心殿睡觉,大年三十他才是最忙的人。 三十清早,各宫贴起了对联。 贴对联的时间,是钦天监算过的日子,一般二十八、二十九都可能贴对联。 朱祁钰可无暇睡早觉。 过年对皇帝来说,完全是找罪受。 他大清早起来,比平时还要早些,身着冕服,随朝臣一起,开祖庙,拜祭历代先皇。 然后要入仁寿宫跪拜皇太后,再入咸安宫跪拜吴太后。 才是象征性的大朝会,接受百官叩拜。 而朝中的命妇,也要入宫向皇太后朝拜。 宫中没有皇后,皇贵妃代皇后,但因为有了身孕,不便见客,便免了此礼。 可以说,朝野上下,都被折腾够呛。 忙到了中午。 终于彻底忙完,朱祁钰才吃上一口热乎饭。 朝臣散去后,也才歇歇脚。 下午未时刚过,宫中派出车架,去接重臣入宫。 基本上站在奉天殿内的朝臣,都是要接入宫的,站在殿外的,则看是否身处要职,是否是皇帝的宠臣等等因素。 都是预定好的,一共108个大臣。 朝臣也都穿着朝服,聚集在午门外,听着钟声入宫。 皇帝赐宴,可不是那么容易吃的。 入宫后,又是繁重的礼节。 朱祁钰冕服仍未脱掉,饶是他身体很好,也累得肩膀剧痛,浑身不舒坦。 朝臣也不舒服呀,朝服都是特赐的蟒服,也都是极重的。 都穿了几个时辰了。 胡濙都快累死了。 终于礼节结束,皇帝带头换了常服,朝臣去偏殿也换上常服。 这是朱祁钰的恩赐。 换做以前,皇帝不赐他们更衣,他们是不能换衣服的。 在宫中吃个饭,比上刑场还遭罪。 好在,换上常服,也都舒坦了。 鼓乐起。 各式菜肴鱼贯般端进来。 摆在各自的桌案上。 今天在乾清宫伺候的宫女,都是在座重臣家的女儿。 也是皇帝的恩赐,宫女不能出宫,更不能在家中和父母见面。 干脆就在今日的白天伺候她们母亲入后宫朝拜,下午则伺候她们的父亲用膳。 以解相思之苦。 都是皇帝特意安排的,可见用心良苦。 这顿饭尚食局准备了十几天,最是丰盛,色香味俱全,都拿出了真功夫。 “诸卿,且慢动筷子。” 朱祁钰笑道:“今日是除夕,朕这赐宴,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吃到的。” 胡濙刚要跪下回话。 “坐下,今天是除夕。” “跪拜一上午了,都累得慌。” “这顿饭就都不跪拜了,免了礼了。”朱祁钰心情极好。 “臣等谢陛下天恩!” 朝臣还想跪下谢恩,都习惯了。 朱祁钰摆摆手,让他们安坐,坐着行礼反而不习惯。 “陛下这菜肴中,可有什么玄机呀?”胡濙笑着接茬。 “诸卿都是博学多才之人,年三十的宴会行酒令可就没意趣了。” “但没点新鲜的,诸卿肯定吃的不香呀。” “所以,朕这桌菜呀,叫猜谜夜宴。” “每道菜,都有一个谜面,藏着一个谜底。” “谜底呢,都是一句成语。” 朱祁钰笑着说:“诸卿谁猜中了一个谜底,朕就赏谁好东西!” 桌案上有108道菜。 就是108个谜面和谜底,这回皇帝可是出了血了。 朝臣也愿意凑这个热闹,这是雅事,也图个新鲜,看着菜肴议论纷纷。 “诸卿,可不能告诉你们的同僚呀。” “哈哈哈!”朝臣跟着笑道,整个乾清宫又安静下来,彼此防备,心里琢磨着哪道菜的谜底。 其实用不着,每个官员面前的菜肴都是不一样的。 每道菜肴的谜面、谜底,都是为他们精心设计的。 朱祁钰不过开个玩笑。 “老臣看出来了!” 胡濙愿意凑这个热闹,他身份高岁数大,便拔得头筹:“陛下,这道白鳝烩乳鸽,乃是腾蛟起凤。” 有的朝臣脸色恍然,都觉得这道菜设计得巧妙。 其实,今日被诏入宫中赐宴的朝臣,一共就108个人,每人一道菜,都能猜出一个谜底。 谁也不抢谁的。 这是皇帝给的特殊恩赐。 “哈哈,老太傅博学多才,正是腾蛟起凤。” 朱祁钰看着在殿中伺候的怀恩:“怀恩,你的心思,可被老太傅戳破了。” 胡濙看向怀恩:“这道菜是你想的谜面和谜底?” “不瞒老太傅,正是奴婢!”怀恩是博学的。 “了不得了不得。” 胡濙是老奸巨猾,皇帝故意点名怀恩,这是给怀恩扬名呢,他自然要帮着吹捧一番。 “既然老太傅抛砖引玉,微臣那就猜猜这道吧。” 于谦也愿意凑这个热闹,因为这件事很雅致,又很新鲜,指着一条鱼说:“这是条鱼,点缀的是栗子和兰草。” 朝臣顺着于谦的话,看向自己案上这道菜。 有些人挠头,有些人面露恍色。 “这兰草,是草中君子,如空谷幽兰。” “兰花呢,是花中逸品,放在菜里又是补品。” 难住于谦的,却是这条鱼。 这是条什么鱼呢,煮熟了,看不出来了。 “像是鲩鱼?” 于谦恍然:“微臣猜到了!这道菜是力挽狂澜!” 这道菜,就是给于谦特意准备的。 于康问道:“父亲,既然是鲩鱼,为什么叫力挽狂澜呢?” “鲩鱼,又叫皖鱼。” 于谦恭拜道:“陛下良苦用心,于谦铭记在心。” “邢国公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正应了这道菜。” 朱祁钰脸上挂笑:“都尝尝这道力挽狂澜,看看宫中的御厨,做得味道如何?” 朝臣哪有心思吃呀。 这猜谜游戏好玩呀。 耿九畴发现,每张桌前,摆在面前的菜都不一样,说明这道菜是单独给坐在这张桌上的人预备的。 就是说,你只能猜眼前这道菜,别猜别人的。 “陛下,微臣也猜到了一道。” 耿九畴指着自己的菜,高声说:“这道菜是蒸开了花的河蚌,珍珠摆在盘里,这叫合浦还珠!” 朝臣顺着看过去,还真是合浦还珠。 白圭看到自己眼前这盘,倏地冷笑起来:“微臣这道叫众望所归!” 他眼前的菜,是用桂圆将一只乌龟盘在中间,就是众望所归。 总觉得这是嘲讽他。 这顿饭顿时不香了。 进群!求订阅! (本章完) ------------ 第235章 年夜饭杀器,麻辣火锅! “白圭,可知你这道菜为何是众望所归呀?”朱祁钰笑着问。 “回陛下,微臣不知。” 朱祁钰笑着说:“你继任老太傅之位,做这礼部尚书,就是众望所归!” 那尊玉雕,他偏袒了耿九畴。 自然也要消弭白圭心中的怨气。 “龟乃长寿的象征,朕希望诸卿能长命百岁,辅佐朕,带着大明共创辉煌!” 朱祁钰举杯,一饮而尽。 白圭偷偷抹了把眼泪,气氛也顶到了高潮。 岳正指着自己面前的盘子说:“微臣这盘叫美食美器。” “微臣这盘菜叫脱颖而出。” “微臣这道叫鹤鸣九皋。” “……” 每一道菜,都是怀恩督促,尚食局精心准备的。 菜的谜面和谜底,和官员本身还要契合,用足了心思。 不止用足心思,准备的饭菜还得好吃。 用的酒,也都是御酒房的珍藏。 按照官员的习惯,准备了高度蒸馏烈酒,和低度黄酒,还有果酒、葡萄酒、茶酒和药酒等等。 比如胡濙面前的酒,就是药酒,叫茵蔯酒。 以黏籽红高粱酿造的优质大麴酒为酒基,加入茵蔯、佛手、陈皮、红花等十多种药物配制而成的。 酒汤呈杏黄色,芬香醇和、甘甜柔爽、具有健脾胃,治风疾,舒筋活血强身的作用。 还有茶酒,酒汤里散发着茶叶的芬芳。 这顿除夕饭,尚食局用尽了心思。 朱祁钰脸上挂笑,和群臣说说笑笑,吟诗作对。 欢聚一堂,极尽欢乐。 “诸卿,都猜对了一盘菜,猜中了谜底,朕自然是要赏的!” 朱祁钰心情好:“诸卿,尔等的官位,朕不赏,要凭你们争取。” “钱财,伱们也不缺,朕赏了就哗众取宠了。” “名利,朕不需要赏你们,凭你们的本事,唾手可得。” “朕要赏的,是你们家中的女儿!” 朱祁钰指向那些在案几旁边伺候的宫娥。 都是在座官员的女儿、孙女。 朝臣讶然。 “陛下,您就别卖关子了。”白圭苦笑。 “哈哈哈!” 朱祁钰大笑:“朕先不告诉你们,等三年后,她们出宫时,你们再看看,自家女儿,何其优秀!” “朕不止让她们高嫁,还让她们在婆家待得好,待得舒服!” “谁说女子不如男?” “朕让你们看看,在宫中调教出来的女儿,未来何其璀璨!” 而在案前伺候的宫娥们,眼泪都流出来了。 都是大家小姐,在宫中实在是委屈呀。 皇帝这句话,竟觉得心里没那么多委屈了。 她们的父祖,也不禁沾了沾眼泪。 当初被皇帝强行征入宫中,他们也是不愿意的。 “皇爷,永和宫来报喜了!” 一个小太监急匆匆进来,跪在大殿中间,高声道:“毛选侍怀有身孕,皇爷,双喜临门!” 殿中十分闹腾,诸卿互相聊天。 小太监的声音被压着。 他说了三遍,朱祁钰才听清,摆摆手:“毛选侍有喜了?赏!大赏!” “今天宫中的赏银,统统加一两,六六大顺,赏六两银子!” 宫中过年,皇帝要包一个红包。 放点银子进去,赏给奴婢们。 正常赏个二两六,已经不少了。 今年朱祁钰难得大方,一人赏了五两银子,再加一两,就是六两,吉利数。 六两银子,可是巨款呀。 足够一家五六口人,一年的生活费。 “臣等贺喜陛下!” 这是今年第五个怀孕的嫔妃。 朱祁钰心情更好,多喝了两口药酒,有点醉醺醺的。 吃喝到了酉时。 用餐时间到了,钟鼓司太监敲钟。 “诸卿。” 朱祁钰被扶着站起来:“朕刚才卖个关子,说要把你们的赏赐,给女儿们。” “唉,你们家中女儿、孙女在宫中伺候,受过什么苦,朕看得一清二楚。” “朕也是做父亲的,知道相思之苦。” 那些伺候大臣吃饭的宫娥,跪在地上,眼泪涟涟。 被皇帝反复提及,竟觉得一点都不苦,反而有些隐隐的兴奋。 这就是鼓励的作用。 “都去偏殿,说两句体己话,再离宫吧。” 朱祁钰叹气道:“孩子们有什么想需要的,你们尽量满足,满足不了的,跟朕说,都去吧。” “臣等谢陛下体谅!”朝臣跪在地上,眼中泪花闪烁。 今年皇帝主打的就是一个温情。 收买人心。 朱祁钰被扶着走下台阶,去后殿歇息了:“冯孝,让尚食局准备些好的饭菜,赐给宫娥们。” “都是大家闺秀,父祖在前朝效力,女儿在宫中伺候,不得怠慢。” “今晚不用她们伺候了。” “再允准她们写信给家人,告诉她们,待其家人入京,便允其见面。” 朱祁钰必须得对宫人们好:“除夕让太监们伺候,初一让太监们休息,让宫娥伺候便是。” “初一给太监们赐宴,都辛苦一年,都吃点好的。” “注意,二者要分开。” “记着,别让那些太监搞出见不得人的事。” “现在的宫娥可不是以前那些,若惹出了祸患,他们狗命不保不说,朕也得跟着丢人。” 对食这种事,是绝对不行的。 这些宫娥在宫中伺候三年,就要嫁出去,嫁的也是高门显贵,不能丢了丑。 重点是,这些人会成为朱祁钰的种子,播撒出去,灌输着他朱祁钰思想的人,也会播撒到了民间。 “明年贵妃等诞下龙嗣,身子骨养好了。” “在宫中开一女学社,让宫娥进里面学习。” “朕亲自担任祭酒,就叫紫禁女学。” “过了年,你就派人去物色女先生,全国都找,如李清照般的女先生,不问出身,都可入宫做教习。” 朱祁钰征召天下官员之女入宫。 还有一层深意。 控制她们的思想。 一个孩子,受母亲影响永远是最大的。 所以,控制住女人,就控制住了她们未来的孩子,教导好其母,她们就会将朱祁钰的思想,灌输给她们的孩子。 三年出宫一批,年龄够了的出宫嫁人。 如此良性运转二十年后,就是开花结果的时候。 朱祁钰在潜移默化改变大明。 “皇爷,您快歇歇吧,今儿是年三十,晚上还要除夕宴呢,您先睡一觉。” 冯孝和几个太监一起,伺候皇帝安枕。 朱祁钰半眯着眼睛:“叮嘱尚食局,晚上的赐菜,一定不能出现错漏,不在京中的,一定要赐到,一家不能缺,一碟菜都不能少。” “宫中的赏钱要准备好,用红纸包好了……” 皇帝就是像个管家婆。 “奴婢都知道,您快睡吧。”冯孝苦笑,皇爷累呀。 今晚的赐宴非常重要。 一个是吃个新鲜,一个是收买人心。 政治意义重大。 朱祁钰喝了十几杯药酒,喝得身上燥热,想开窗子凉快凉快。 “皇爷,这是药效,您可不能着了风呀。”冯孝让人去找扇子,用扇子扇扇。 “罢了,万一大过年的弄出病来,岂不晦气?” 朱祁钰摆摆手:“朕忍着点便是。” “对了,国子监要赐书,天下学社都要赐书,不要忘了。” 监生都骂您呢,您还在为他们考虑。 冯孝全都退出大殿,让皇帝安枕。 睡到戌时。 朱祁钰才坐起来,今天太累了,早晨拜祭,下午赐宴,又喝了酒,足足睡了一个半时辰。 听见里面有了声音,冯孝推门进来:“皇爷,是不是外面的炮仗声吵到了您?” “谁放炮仗呢?” 宫人端着洗漱用品进来,朱祁钰洗了洗,人也精神了。 “阳武侯(薛厦)正在殿外闹腾呢,奴婢打发他几次,但他还是往这边跑。”冯孝也不敢深说。 毕竟皇帝和常德公主如胶似漆的。 “大过年的,一个孩子放炮仗,别计较了。” 朱祁钰活动活动身子:“今晚特殊,不诏见倭郡王了,明日和宗室一道赐宴。” 本来,按照往年的习俗,乾清宫前要燃放烟花,从除夕到正月十七,一直燃放。 但今年被皇帝改了。 每天燃放一盏茶的功夫,燃放到初六。 一来是火药昂贵,军器局用得都很紧张。 二来,朱祁钰对烟花不感兴趣,他将多余的烟花,赐给了百官,让他们回家去放吧。 都热闹热闹,别只宫中自己热闹。 往年一天的量,够今年整个正月用的了。 “皇爷,几时燃烟花?”冯孝问。 按照往年的礼节,是天黑了就开始燃放,一直到后半夜,不停地燃放。 “夜宴之前,让宫人都过来看看,看个热闹再回去。” “还有各宫嫔妃,都要进乾清宫院里看。” “注意保暖,龙嗣是最重要的。” 既然放了,皇帝一个人看太奢侈。 其实这些都不用皇帝操心。 有专门的太监和女官管着的。 “皇爷,时辰到了,尚食局要传宴了。”贺知恩小跑进来。 “传吧。” 朱祁钰百无聊赖,不处置公务,他反而无所适从。 不知道该干什么。 “毛氏身子如何了?” 朱祁钰想去看看,但他若去后宫,怕是又要鸡飞狗跳,一会夜宴时就见到了,再问吧。 “回皇爷,太医说胎相安稳,没有大碍。” “传旨,封毛氏为……冯孝,你说宋氏是否也该封妃呢?” 宋淑清岁数大,怕是无法受孕了。 但他两个哥哥,都为朝堂效力,其侄儿也是能干的,若不封她为妃,怕是宋家会有别的念头。 “皇爷,您一向是诞下子嗣者封妃,宋选侍家中显赫,但怕是……”冯孝也认为宋淑清无法怀孕了。 “罢了,晋封毛氏为惠妃,住钟粹宫;晋封宋氏为德嫔,住启祥宫。” 看在她兄长的份上,晋一步也是应该的。 就算没孩子,也要封妃的。 “奴婢遵旨!” “对了,这几天宫中都要用新菜,剩的菜肯定没人吃了。” 朱祁钰道:“不要浪费,明日拿出宫去,赐给百姓吃,都不许扔掉,更不许谁贪了,喂猪喂狗更是不允许。” “皇爷,这些饭菜不如赏给浣衣局的奴婢吃?”冯孝道。 “今年浣衣局也赐钱赐衣,也做一顿新的,赐给他们,过年了,别吃剩的了。” 朱祁钰是难得大方。 而尚食局的马车,从角门出宫,由侍卫护送着,三十多辆马车,各奔东西。 于谦在家中尚在读书。 于康在旁伺候笔墨。 大侯爷在家里,也得孝顺父母,新娶的媳妇,在后院伺候长辈,好在于家没什么长辈,她负责打点家务即可。 于冕不在家中,只有他一个人尽孝。 管家小跑进来:“老爷,宫中赐宴的马车到了。” “快迎!” 于谦放下了书。 他也好奇,皇帝如此保密的赐宴,吊足了人的胃口,究竟赐的是什么? 尚食局的厨役下车,磕头行礼。 只见一个厨役捧着口铜锅,三十多个厨役捧着食盒,鱼贯而入。 “火锅呀?”于康有点失望。 皇帝故弄玄虚,原来赐的是火锅呀? 夏朝,就吃火锅了。 于谦家中虽不是大富之家,但也常吃这东西。 这东西一点都不好吃,就是水涮肉,吃着腥膻又柴,一点都不好吃。 铜锅放在圆桌中间,取出几块火炭,放在铜锅里。 然后倒水。 “咦?这锅好像不一样咦?”于康的新婚妻子范氏面露讶异。 范氏已经嫁为人妻,是要管理家务的,做大娘子,自然是可以见外人的。 她是范广的小女儿,范广长女二嫁给了平江伯陈豫的儿子陈锐。 都是皇帝赐婚。 她这一说。 于谦和于康也发现了,这铜锅改了,做成了鸳鸯锅。 加水后,互相不通。 厨役打开一个食盒,食盒里一个盘子,里面装的是螃蟹、海虾等海鲜,还有酸菜。 一起倒进去。 顿时,一股融合着酸菜味道的海鲜味传了出来,吃的就是一个鲜。 而铜锅另一面,厨役拿出一块炒好的底料,放进去。 一股辣香味传出来。 “敢问这位先生,这是什么东西?” 范氏被辣味呛到了鼻子,但细闻却觉得胃口大开,想吃一口。 “回怀安侯夫人。” “奴婢可不敢担您一句先生,奴婢只是尚食局厨役而已。” 他磕个头:“此物乃皇爷发明的,叫辣椒底料,用辣椒、花生、红油辅以各种药材,炒制而成的底料。” “皇爷说了,这边是麻辣锅底,这边是海鲜酸菜锅底。” “邢国公,怀安侯,怀安侯夫人。” “请看,这一桌上,共有八种肉类,厚切羊腿肉、肥瘦肉片、羊脊骨,厚切牛肉、肥瘦牛肉片和牛棒骨,这是猪肉片、鸡肉片。” “还有四种海鲜,大虾、螃蟹、蛤蜊和扇贝。” “四种下水,羊杂、牛杂、猪杂和鸡杂。” “四种丸子,羊肉丸、牛肉丸、鸡肉丸和鱼肉丸。” “还有八种青菜,大白菜、胡萝卜、冻豆腐、菌菇、冬菇、木耳、山药和芋头。” “一共二十八道菜!” “还有主食,三样馅儿的饺子,牛肉萝卜馅,羊肉芹菜馅和猪肉大葱馅,以及长寿面和年糕。” “皇爷说了,吃完火锅,用饺子、面条、年糕盖个帽,才美哉呢。” 于谦一家人看得眼花缭乱。 鸳鸯锅里传出来的香味,已经让人口舌生津了。 “您们吃火锅,得蘸料碟,皇爷都给您们已经备好了。” 厨役挥挥手,打开最后一道食盒,食盒里装着各种小料,一大碗芝麻酱,一碗带汁豆腐乳,一碗韭菜花,一碗花椒油,一碟胡椒粉,还有一碗葱花,一碗蒜末。 于谦等人开了眼了。 这一碟料碟,竟需要这么多调料。 花椒和胡椒都是非常珍贵的,皇帝给这么一大碗,真是舍得了。 冬季的海鲜,在京中并不新鲜,达官显贵的也是常吃的。 天气寒冷后,北方能够保存海鲜,年年都有贡物送入京师。 酸菜、大白菜,都吃了几千年了。 山货、牛羊肉什么的也不稀奇。 只是这么吃,可就稀奇了。 还有两壶饮品,酸梅汤和一壶温酒。 而铜锅里,已经沸腾了。 厨役将羊骨和牛骨下进去,煮出香味,煮出骨髓。 再撇去浮沫,处理干净。 铜锅里漂着几块辣椒段,登时讶异:“这是什么东西?” “邢国公,这是辣椒呀!” 厨役道:“皇爷说此物极为珍贵,但爽口开胃,就把辣椒籽留下了,明年栽种,辣椒壳则晾晒后,用来做年三十这顿火锅宴呢!” “皇爷说了,这边的酸菜锅,可以先喝汤,喝完汤后再用。” “这主食是饺子和面条,都可以下在火锅里面吃的。” “小的就不打搅邢国公用除夕宴了,小的告退!” 于谦对着紫禁城谢恩,给了赏钱。 一家人围坐在火锅前。 厨役临走时,告诉于谦等人如何调制蘸料,如何涮火锅。 因为牛羊肉切得十分薄,薄如蝉翼,不能像以前那样,放在锅里面煮,就毁了肉了。 最佳入口时间是涮三秒,但不能超过十秒,十秒后肉就老了。 拿出来后,用肉片上的余温,将里面烫熟,裹上蘸料,就是满意的一口。 “好吃!” 于康吃一块肉不过瘾,一筷子夹了一团羊肉放进锅里。 范氏瞪了他一眼,究竟我家是武将不懂风雅,还是你家不懂呀,这么这么没规矩呢? 她轻轻夹了一片羊肉,放在锅里涮了一圈,就夹出来,放在空气中,看着热气腾腾上窜,氤氲好看。 她轻轻沾了沾料碟,然后放进嘴里。 嘶! 微微的辣味,裹着重重的麻酱香味,充斥口腔,而肉肥瘦相间,嚼着又有嚼劲。 “父亲,真的好吃!”范氏迫不及待想多夹,但小心看了眼于谦。 按照礼节,她是不能上桌的。 今天过年,于谦破例让她上桌用餐。 也说明于谦对她这个儿媳妇是极为满意的,家中大小事务,都交给她来处理。 于康秃噜一口,把一大口肉放进嘴里面咀嚼,实在太香了。 看见媳妇流口水,他赶紧夹了一片,涮了下就放进媳妇碗里,范氏眼睛弯起。 “为父尝尝。” 于谦吃了片牛肉。 牛肉是他俘获的,本来被养在牧场里,慢慢驯化,并用来下崽,繁衍生息的。 过年了,皇帝特许,运入京中五十头牛,赐给群臣。 “美味,美味!”于谦赞不绝口。 如此美味佳肴,当吟诗一首。 结果,等他再夹的时候,他那个傻儿子,已经把两盘子薄肉片,都给吃了。 诗兴顿时没了,简直是与野狗抢食,我于谦怎么有这样的儿子呀? “父亲,把丸子先下进去煮。” 于康把丸子分两拨,放在两个锅里面煮。 于谦刚要呵斥,发现儿媳嘴角挂着满意的笑容,他也就忍下了,夹起一块厚牛肉,放在麻辣锅里面煮。 “味道美味呀。” 于谦连连点头:“陛下刚得辣椒树时,就说此物是至宝,如今才知,陛下此言不虚。” 轻轻喝了口冰镇酸梅汤,格外开胃爽口。 秃噜,秃噜! 于康压根就不理他,两盘厚切肉也进了肚子。 然后大口大口地喝酸梅汤,火锅配酸梅汤,真的绝了。 倒是温酒,没人喜欢。 因为于谦不喝酒,也不准于康喝。 “康儿。”于谦轻咳一声。 正吃得美的范氏,像松鼠似的瞪圆了眼睛,赶紧放下筷子,咽下口中的食物,喝了口酸梅汤。 正襟危坐,眼睛却往锅里盯着瞅。 她拿起公筷,给公爹夹了个丸子,放进公爹的碗里。 “爹。”于康放下牛骨。 碗里的蘸料都吃光了,他准备再调一点。 “儿媳用吧。” 于谦对范氏是很满意的,对于康说:“净净手,像个什么样子。” 伺候的仆人立刻递过来毛巾,给他擦手擦嘴。 “爹,此锅甚是好吃,儿子对羊肉和猪肉并不爱吃,这顿却吃得格外舒坦。” 于康又来了口清爽的酸梅汤:“原来火锅配这酸梅汤,竟这般好滋味。” 这年头的羊没经过反复改良,肉非常膻腥。 而猪,虽然已经在劁猪了,但还劁猪水平还一般,导致有的猪肉好吃,有的猪肉非常腥膻,难以下咽。 就知道吃! 于谦无奈摇头:“陛下赐恩于下,康儿要知道感恩于陛下呀。” “儿子知道。” 于康的心思压根就不在说话上。 他歪头看了眼媳妇,范氏正在掰开羊脊骨啃,很没有形象。 “给你相公留点。”于康压低声音。 范氏把羊脊骨啪嚓一声,放在于康碗里,然后净了净手,很淑女地开始扒虾。 剥开的第一个虾仁,放到于谦的碗里。 于谦点点头,裹着蘸料放进嘴里:“为父向来不爱吃海味,但这么吃,味道还是不错的。” 可没人接茬呀。 这两口子,胡吃海塞。 于谦心累呀。 各府都差不多,宫中按照府中的人数,送的料和菜。 因为辣椒稀少,只有三十几家赐宴得到了辣椒锅,如于谦、胡濙、范广、王文、张凤、叶盛、李贤、林聪、王竑、王复、耿九畴、白圭、项文曜、朱英、韩雍、年富、寇深、项忠、李秉、原杰、王越、方瑛、梁珤、宋杰、宋伟、李瑾、杨信、陈韶、陈友、任礼、毛胜等。 其余人赐宴,没有辣椒的底料,也是鸳鸯锅。 还有几个人也被赐了辣椒锅,王诚、张永、冯孝、许感和曹吉祥。 舒良和金忠不在京中,所以没有额外赐下。 而宫中,留了一点,晚上也有这道菜的。 冯孝本该留在乾清宫伺候的。 但他被赐了火锅,要提前吃。 他也是二十八道菜,但他只有一个人用,都是少量的。 重点是她是南方人,赐了年糕,饺子就几个,各样肉馅的。 一口一个肉疙瘩,香的流油。 今天他是第一次,比皇爷早用饭,用的还是连皇爷都没吃过的火锅,这顿饭吃得眼泪汪汪。 但不得不说,这辣椒味道是真好呀。 “好吃,真的好吃!” 冯孝在自己房间里面吃,不少太监宫娥闻着香味,在门口看着流口水。 张永在司礼监吃,梁芳捶腿伺候着。 “皇爷是惦记咱家的,这般美味,皇爷自己都舍不得吃,却赐给咱家吃,说明了什么?” 张永一边吃一边吹嘘。 他没得到金牌玉佩,本来心里是不舒坦的。 但这一顿火锅,把他心中的怨怼冲散了不少。 他比外面的官员多了一碟香菜。 明朝不叫香菜,叫芫荽,是张骞出使西域带回来的,香菜在室内也能栽种。 这些是皇宫内培植的,因为数量少,价值很高,只赐了几个太监。 “干爹,皇爷是最宠信您的。”梁芳嘴里不停流口水。 张永吃得香呀。 满嘴是油。 就是干吃牛肉,那都是香的。 何况用辣锅煮过的,再辅以那么多调料,味道能差了吗? “哈哈哈,赏你和本督一起用!” 梁芳不敢夹牛羊肉片,因为张永吃得正香,反而是海鲜没动,他就放了几只虾进去。 扒开虾仁,裹着蘸料一吃。 他恨不得把舌头吞进去:“干爹,这东西也太好吃了吧?” “那是,皇爷赐的,能有不好的?” 王诚也在值房里用火锅,他吃得浑身是汗,喝口温酒,这个舒坦,最后下饺子、面条和年糕。 亥时快过了,接近子时的时候。 朱祁钰站在乾清宫外。 乾清宫燃起了烟火。 天花无数月中开,五色祥云绕绛台。 大明的烟火有很多种类,火药的发展,推动了烟火的发展。 乾清宫外,用的是架子烟火,在丈二高的云梯上放置各种烟火,噼啪声,流星飘飞,明弹迸射,电掣雷轰,天花烂漫。 宫人们拥簇在乾清宫门外,看着烟火秀,一个个看得迷醉。 朱祁钰在殿外露个脸,就进殿了。 唐贵妃等人坐着凤撵,看着美丽灿烂的烟火,双手合十,在许愿呢。 而宫内也在忙碌,因为冯孝去吃火锅了,由怀恩和贺知恩忙碌。 子时刚过。 两宫太后进殿,后宫嫔妃入殿,常德、固安入殿,薛厦和薛娴也跟在常德身后。 如今后宫有了六个嫔妃,五个怀有身孕。 他们彼此之间,也是自怀孕以来,第一次见面。 “今日是去旧迎新的家宴,都是一家人,全都免礼,都入座吧。”朱祁钰坐在主位上。 孙太后也是闹僵之后,第一次露面。 在仁寿宫抱病很久了,今日除夕,第一次见客。 吴太后脸色轻狂,想坐在左边第一个位子上,那是孙太后的位子,被皇帝看了一眼,才老实去自己的位子上。 今天没有分食。 而是将六张御桌拼凑在一起,形成一张巨大的方桌,大家围坐一起。 “陛下,倭郡王府可赐宴了?”孙太后第一句话就带着刺儿。 “皇太后安心,已经赐下了。” 朱祁镇是没有辣锅的,海鲜锅火锅。 “明日白天朝臣入宫谢恩,晚间便宴请宗室,倭郡王也入宫聚一聚吧。” 孙太后轻轻点头。 “今日是除旧迎新的除夕宴,不提朝政,也不提其他,只叙亲情。” 朱祁钰看向毛氏:“身子反应可还厉害?” “回陛下……” 毛氏刚要站起来。 朱祁钰摆摆手:“就在桌上说,今日不行礼。” “回陛下,倒是有些反应,但不大。”毛氏笑盈盈道。 “嗯,朕给你安置在钟粹宫,初七就搬,一应用度都是最好的,你安心养胎便是。” 朱祁钰笑着看向宋淑清:“朕把你安置在启祥宫,离太后近些,也方便你日日去请安,省得来回奔波。” “谢陛下关心。”宋淑清心里不是滋味。 六个嫔妃,都怀有身孕。 只有她一个不会下蛋。 偏偏五个怀孕的,都住在东六宫,她则住在西六宫,难道皇帝担心她会害她们吗? “西六宫一直无人居住,朕拿它当仓库用。” “你入住了,也添些人气,不要多想。” “之所以安置在启祥宫,是永寿宫皇太后住过,你便不方便居住了,这启祥宫就成为了西六宫之主。” 朱祁钰的意思是,让宋淑清去压着西六宫。 宋淑清听到这话,心花怒放,立刻谢恩。 朱祁钰目光看向唐贵妃:“这段日子你们被困在宫中,多少有些憋闷,今儿好好溜达溜达。” “谢陛下关心。”唐贵妃、谈允贤等人说道。 桌子上的火锅,咕噜咕噜不停冒泡。 “陛下,这是火锅?”林钰指着火锅,嘴里口水泛滥。 “对,这是辣火锅,用辣椒制的。” 朱祁钰笑道:“海鲜寒凉,你们怀有身孕,不能乱吃,但太医说过,可以少量吃点辣味的。” 林钰嘴里想,但眸光却略显黯然:“陛下,臣妾不喜欢吃辣,喜欢吃酸。” 酸儿辣女。 喜欢吃酸的,肚子里怀的就一定是儿子。 “皇子、皇女朕都喜欢。” 朱祁钰看向固安:“固安,来,父皇给你调料碟,你先尝尝。” 本来应该先给两宫太后调的,毕竟这是孝道。 但朱祁钰和孙太后怄气,自然不能给吴太后单独调,也就都不调了。 “谢父皇!” “陛下,臣妾可就先吃了。”常德坐在尾席,却一点都不拘束。 只有吴太后看她眼神厌恶。 “吃吧。” 朱祁钰给固安调料碟,妃嫔也有样学样,学着他如何调:“这豆腐乳汁呀,放得多少,取决于自己的口味。” “还有这韭菜花,可放可不放,朕不喜欢这个味儿。” “所以不放,尔等谁喜欢就放。” “这些调料都没有固定比例,看喜欢吃什么味道的,就多加点。” 调好后,让太监拿给固安。 “呀,这味道?” 常德嘴快,先吃了一片羊肉片,惊呼道:“陛下,羊肉片一点都没有膻腥味,满满的麻酱香味,还有这微微的辣味,恰到好处。” “常德是懂美食的。” 朱祁钰轻轻涮一片,放在麻酱里,裹满了麻酱才香呢。 只是辣度很低。 等辣椒多了的,来个重辣火锅。 “父皇,真好吃。”固安还瞪了常德一眼。 “各样菜肴都尝尝,味道都不错。” 朱祁钰笑着给贺知恩使个眼色:“给两宫太后盛点汤,尝尝鲜。” 孙太后和吴太后,都不愿意自己动手调料。 让太监给调。 两只汤碗,放在眼前,太监用公筷夹了点香菜末,放进汤碗里。 孙太后喝了一口,眸光亮起。 “皇太后,这肉吃多了不好克化,但这酸菜汤,却开胃解腻,不会引起不适。” 朱祁钰看见后宫嫔妃,都吃了一块,都很想吃,但肚子里怀有身孕,是戒食腥辣的。 “端上来。” 一个小太监,捧着一个新火锅,汤底是红彤彤的,散发着一股酸味。 “陛下,这是什么?”唐贵妃闻到酸味,馋虫大动。 她也不知道是自己喜欢吃酸的。 还是故意吃酸的,导致现在就想吃酸的。 “这是柿子火锅,也可叫番茄锅。” “为你们特意准备的,都尝尝。” 那株柿子树结了第二次果实,把籽儿取出留着明年栽种,皮则放在冰上动起来,制成了番茄汤底。 刘震海第二次云送来的作物里,有几株柿子树,所以才做成这么一锅番茄火锅。 他没舍得赐给宫外,就给妃嫔留着呢。 “拿个汤匙,尝尝汤的味道。” 唐贵妃轻轻啜了一口,脸上露出欢颜:“臣妾还是喜欢吃酸的。” “臣妾也喜欢吃酸的。”林钰毫不示弱。 倒是胡贵菊,不争不抢,先涮了一片肉,裹着蘸料吃了一口,发现味道真的不错。 常德让太监给他涮几片尝尝。 几个女人不甘示弱,彼此看对方不顺眼。 幸好,不许她们彼此见面,否则早就自相残杀了,估计一个孩子都没了。 “肉食不好克化,吃点蔬菜。” 朱祁钰夹了一绺香菜,放在锅里。 这个时候应该用公筷的。 但吃火锅谁能顾得上这些呀。 又放了些菌蘑、大白菜和冻豆腐。 “陛下这火锅倒是新鲜。” 孙太后也吃了辣锅,吃完了辣锅,酸菜锅顿时不香了:“这样调蘸料,哀家倒是第一次听说。” “皇太后喜欢便好。” “等明年辣椒多了,朕再给皇太后,制作更好吃的辣锅。” 朱祁钰刚说完,吴太后就不乐意了。 哀家才是你亲娘! 孙太后瞥了她一眼,将一块冻豆腐,放进嘴里,冻豆腐浸满了汤汁,味道格外好吃。 朱祁钰笑着举起杯子:“举杯,这酸梅汤配火锅,绝配,小孩子也能喝。” 嫔妃纷纷放下筷子,举起温热的酸梅汤。 其他人的酸梅汤是冰镇的,她们怀有身孕,不能喝凉的。 孙太后喝了一口,觉得酸梅汤的开胃,恰到好处,和这麻辣的火锅,彼此融合,相辅相成。 还有三样馅儿的饺子、面条和年糕。 都是煮的饺子,也有生饺子,可以放在火锅里面煮的,里面还包了钱。 但大家都在吃肉,对饺子反而淡了。 “大晚上的肉吃多了,不好克化。” “吃点饺子吧。” 朱祁钰看出来了,煮好的饺子都不愿意吃,就让太监把生饺子、面条和年糕都下进去。 “这些也能下吗?”唐贵妃讶异。 “什么都能涮,什么都能蘸,怎么吃都好吃。” 朱祁钰笑道:“今儿是大年三十,过了子时,就是景泰九年了,朕与你们携手,进入新的一年了。” “贺知恩,把各宫的赏钱都发下去!” “各宫的饺子、面条、年糕都赐下去!” “吃着铜钱的人,赏一两银子!” “在座的也是,吃着宝儿的,朕都有赏!” 这顿饭吃得很别扭。 明明热闹的年夜饭,却吃得十分别扭。 “陛下,这饺子蘸什么吃?”谈允贤小声问。 “喜欢吃蘸料的,就吃蘸料,喜欢吃酱油醋的,就蘸酱油醋,想吃蒜就吃蒜。” 宫里是不许吃蒜的,因为葱蒜有味道。 冲着别人,是很无礼的行为。 朱祁钰笑道:“今儿过年,都放开些,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喜欢干什么就干什么,别太拘束。” “谢陛下!” 而这时,冯孝推门进来伺候。 “朕不是让你歇着吗,别过来了。” 冯孝却跪在地上:“皇爷,奴婢不在您跟前,就浑身不得劲,还是让奴婢伺候着吧。” “行,起来吧。” “马上过点了,把饺子给宫人都分分。” “过年了,在朕跟前伺候着,连口饺子都没吃上。” “那像什么话?” 饺子煮熟了,朱祁钰夹出一个饺子,裹上蘸料放进嘴里。 味道正好。 冯孝把煮好的饺子给大家分分,先吃一口对付对付,等撤桌子的时候,自然是他们吃饭的时候。 赐给他的辣锅,他可保存着呢,明天再吃一顿,味道是真好啊。 “各军可都送去了饺子?” 这可是大事。 京中兵卒过年不能回家,朝堂虽然发了赏钱,但过年孤孤单单一个人,心中难免不会怨怼。 所以年夜饭,是要大赏的。 过年几天,顿顿有肉,给兵卒都吃饱了。 “符渊在管,皇爷您就放心吧。”冯孝道。 朱祁钰回身过来:“都吃饺子吧,熟了,吃着宝儿的朕都有赏,都多吃几个。” 他心思却在军营里。 入了冬,军营里训练减少,都凑在一起打牌赌博,这等风气肆虐,战斗力是直线下降。 该如何整顿军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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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 第236章 人不能对好,狗不能喂饱!喋血除夕宴! “父皇,儿臣吃到了宝儿!” 固安举起一枚铜钱,向皇帝讨赏。 将朱祁钰带回现实。 “固安,别大喊大叫的,没点规矩,来,把宝儿给姑姑。”常德小声训斥固安。 固安过了今晚,就九岁了。 她是嫡长女,她出生时,朱祁钰尚未登基。 还是郕王时,十分疼爱这个长女。 固安却不理她:“父皇,女儿吃到了宝儿,该如何赏赐女儿呀?” “固安,不能这样向你父皇讨赏,这是很无礼的行为。” 常德又训斥她,伸出手:“将铜钱放在姑姑手里,姑姑为你讨赏。” 固安发现席面上安安静静的。 唐贵妃明明听到了她的呼喊,却一言不发,安静地吃饺子。 而其他嫔妃,也不说话。 只能将铜钱放在常德手中。 常德淡淡一笑:“弟弟,这席间的第一个宝儿,可是姐姐先吃到了。” 说着,把铜钱举起来。 固安差点被气死。 明明是我的,被你骗去了! 朱祁钰哑然:“常德,伱怎么跟个小孩子抢东西呢。” “弟弟,这您可就说错了,这是固安主动交给姑姑的,那就属于姑姑的呀。” 常德耍赖:“您可没说,非要自己吃出来的才算。” 倒是会钻空子,还一副讨功劳的样子。 “父皇!”固安急了,这明明是她吃出来的,为了这个宝儿,她吃了七八个饺子,肚子都吃撑了。 就是想借着宝儿,求父皇一件事。 可讨厌的姑姑,竟然将自己的宝儿据为己有。 朱祁钰刚要说话。 “弟弟,您可说过了,谁拿着宝儿,您就赏赐好东西。”常德可不见外,姐姐弟弟的喊着。 谁让皇帝有求于她呢。 偏偏朱祁钰也不生气:“常德想要什么呀?” 啪! 固安见无人理她,恼怒之下,直接将常德手中的铜钱打翻在地,然后站起来使劲踩了几脚。 “固安,你岂能如此无礼!”常德站起来大吼。 “那也比你抢别人的东西强!” 固安退后两步,跪在地上:“父皇,儿臣身体不适,请父皇允准回宫休息。” 梗着脖子,脸上带着怨气。 这段时间,常德就经常欺负她,想方设法地欺负她,不过是一朝爆发了而已。 朱祁钰的整张脸阴云密布。 在他眼里,只是调笑罢了,固安先吃出来的,他都看到了,自然要赏的。 常德也是跟她闹着玩呢,最多两个人一起赏了。 却不想固安如此不识大体,直接把场子砸了。 唐贵妃赶紧站起来,帮着皇帝抚胸口:“陛下,固安还是个孩子,您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是呀,确实是个孩子,哀家还没见过这般凶厉的孩子呢。”孙太后冷笑。 唐贵妃作势跪在地上:“都是儿媳教导不严,请皇太后恕罪。” “就只是个孩子,哪有什么凶厉不凶厉的?” “你说话也不积点口德!” 吴太后最疼爱固安,差点一巴掌呼上去。 孙太后瞥了她一眼:“哀家看固安,就是被你给宠坏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 “如此刁蛮的公主,日后嫁出去,岂不将皇家的脸都丢尽了?” 孙太后就愿意扫皇帝的兴致。 “你!” 吴太后气得站起来:“哀家是上梁?还是皇帝是上梁?你指桑骂槐,该当何罪!” 她不敢硬怼孙太后,把皇帝抬出来。 孙太后语气一软:“哼,明明是你教坏了的。” “明明是你将常德教坏了!” 吴太后更生气:“常德今年多大了?却跟个孩子抢东西,知不知羞?” 好好的一顿年夜饭。 朕费尽心思,就想维护天家和睦,给天下人做典范。 结果,却因为个铜钱,吵了起来。 啪! 朱祁钰将筷子,放在桌上,慢慢看向两宫太后,声音平静:“吵够了吗?” 吴太后缩了缩脖子。 孙太后低下头。 “你起来,肚子里怀着一个,自己不知道珍视吗?”朱祁钰对唐贵妃跪下十分不满。 “臣妾知错!”唐贵妃由着太监搀扶起来,坐回椅子上。 朱祁钰看向始作俑者:“固安,闹够了吗?” 固安满脸讶异,明明是姑姑的错,凭什么让她来承担后果?难道就因为她不如姑姑坏吗? “父皇,皇儿何时闹了?” “明明是姑姑抢走了女儿的宝儿,为什么错的是女儿呢?” 固安眼泪流出,身体直溜溜地跪着,如一株对抗风暴的青松。 “陛下,您看看,这般作态像谁呀?”常德还在拱火。 言下之意,说得是她死去的母亲,杭皇后。 “像你!” 母亲是固安的逆鳞,她歇斯底里地怒吼:“姑姑心狠手辣,侄女才有样学样的,就是像你!” 看着固安狰狞的面庞,常德神情害怕:“陛下您看呀,小小年纪便如此大的怨气,就对亲姑姑这般无礼怨怼,当真是不孝。” “姑姑慈爱,侄女才会孝顺!” 固安面容凌厉:“姑姑傲慢无德,侄女只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陛下,您瞧瞧呀,这说得都什么话呀!” “一家人,竟说出这般恶毒之语,不知道是谁教的。” 常德站起来,走到朱祁钰身边:“臣妾是受您之请,代为管教固安,却惹了一身不是。” “臣妾看呀,和某个不知感恩的人,一个德性。” “这要是您对她不慈爱,指不定她能做出什么事呢!” 饭桌上,静悄悄一片。 只有孙太后,蘸着肉片,美滋滋地吃着,边吃边看戏,美哉。 吴太后瞪了常德一眼。 也不知道这个常德给皇帝灌了什么迷魂药,皇帝处处偏袒她,快把她供起来了。 “固安乖,上皇祖母这来。”吴太后抱住固安。 固安委屈地抽鼻子,投入吴太后的怀里,嚎啕大哭,充满委屈:“皇祖母,她,她天天欺负我……” “够了!” 朱祁钰沉喝:“好好的年夜饭,非要闹得难以收场吗?” “就不能一家人,团团圆圆,坐在一起吃一顿饭吗?” “非要让外人看笑话!” “让朕没面子吗?” “传旨!固安不恭不孝,教养不利,即日起封殿,请师傅日日教习女诫,劝其向善,无朕旨意,不许出殿,严禁任何人探望。” 下了圣旨。 年夜饭被搅和的消息,会瞬间风雨满城。 皇帝的名声更差,固安的名声也就彻底毁了。 “陛下,固安年龄尚幼,不能下圣旨,不能呀!”唐贵妃抓住朱祁钰的袖子。 谈允贤等人也帮她说话:“陛下下此圣旨,就要伴随固安一辈子,日后嫁了人,在夫家也会抬不起头的!求陛下怜悯!” 固安听到父皇口中的圣旨,眼神发怔,难以置信。 她倏地笑了出声,从吴太后口中扬起头:“父皇不怪始作俑者,却怪罪女儿,便是这般治国的吗?” “我的小祖宗!” 吴太后赶紧捂住她的嘴,但固安嘴快,已经说出来了。 此话一出。 大殿上所有太监,吓得跪在地上。 唐贵妃等人也顾不得怀有身孕了,退后两步,跪在地上。 连胆大的常德,也知道捅娄子了。 大殿里,只剩下孙太后和吴太后没跪着。 孙太后也放下了筷子,低眉顺首,生怕被牵连。 殊不见,朱祁钰脸色酝酿着雷霆暴雨:“九岁的孩子,就要教朕治国了吗?这就是你固安的孝道?谁教的?” “陛下,固安年幼……”唐贵妃帮其辩解。 “闭嘴!” 朱祁钰暴怒:“如此逆子,留之何用?” “传旨,褫夺固安封号,赐白绫,朱家没有此等不孝女!” 轰! 整个大殿瞬间炸开。 要赐死固安。 “陛下,都是臣妾管教不严,是臣妾知错,求陛下莫要重罚固安,要罚就罚臣妾吧!” 唐贵妃爬过来,抱住皇帝的腿,苦苦哀求。 朱祁钰凶厉地看向她:“是个逆女重要,还是你肚中的龙嗣重要?起来!” “陛下……” “若想死,等你诞下龙嗣,朕再赐死你,滚开!” 朱祁钰站起来:“来人,赐白绫!” 唐贵妃脸色惨白,皇帝第一次对她这般冷漠。 其他妃嫔一个字都不敢说,全都瑟瑟发抖,抱着肚子,匍匐着。 显然皇帝被气急了,固安说话实在太过分了,九岁的孩子,竟然指责父皇治国不力。 还在除夕宴上,让皇帝下不来台,这不是找死吗? “怎么?朕招呼不动你们了?”朱祁钰环视宦官。 太监们吓惨了。 冯孝哆哆嗦嗦站起来,心里后悔了,非要犯贱来伺候干什么,往枪口上撞。 “去、去取白绫。”冯孝不敢看固安。 这是帝姬呀! 皇帝的嫡长女! “不许去!” 吴太后急了:“皇儿,固安年幼不知事。” “你打她骂她,教训她,哪怕是褫夺了公主封号也是可以的。” “但不能要了她的性命啊!” “虎毒尚不食子,她是你的亲骨肉啊!” 她眼流泪哀求。 “太后说朕是虎吗?”朱祁钰声音阴鸷。 “皇儿,哀家不是这个意思!”吴太后也吓坏了,她还真没见到皇帝如此愤怒的样子。 今天下了圣旨,不止固安要背负骂名。 他这个皇帝呢? 谁考虑过他的名声? 这个除夕,他极尽周全的面面俱到,为了什么? 大肆赐宴、赐钱、赐宝,为了什么?不就是让民间看看,朕这个皇帝,当得称职嘛! 可固安这么一闹。 把朕苦心经营的一切,全都丢进水里了,全都白做了! 圣旨一下,天下震动。 谁能不知道? 固安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九岁孩子竟指责他治国不行,等她长大了,还得了? 难道大明也要出一个安乐公主吗? 任由她下毒,害死朕吗? 甚至,连九岁孩子都说皇帝治国不行,这会产生什么恶劣的政治影响? 她当朕是唐中宗李显吗? 固安眼神怨毒,竟一滴泪都不流。 常德更加惶恐,此事因她而起。 她就是贪慕虚荣,在除夕宴上,彰显自己的存在感,结果固安闹出这么一出。 固安被赐死,她也好不到哪里去。 只能求饶似的看向孙太后。 孙太后叹了口气。 “咯咯。” 孙太后笑了出声:“都跪着干什么,陛下和你们开玩笑呢?大过年的见血多不吉利呀?” “快,把公主带回宫去,等出了正月,再赐白绫。” “别杵在这了,让人看着心烦。” 吴太后、唐贵妃都报以感激的眼神。 固安死了,她们都没好呢。 唐贵妃一个管教不严之罪,是逃不掉的,怕是她诞下长子,因为此事,也难以继位了。 而皇帝是庶子继位,一旦她诞下长子,又不得皇帝喜欢的话,以皇帝之心狠,会将其处死,省着祸乱朝纲。 整殿人都在救她。 偏偏固安,语不惊人死不休:“父皇,您还记得女儿叫什么吗?” 孙太后脸色一白,这个死孩子是一心求死啊! 你现在就该磕头,然后快点滚出去! “你叫朱端仪,你妹妹叫朱端淑。” 朱祁钰面色平静:“名字是朕起的,朕会忘记吗?” “你的生辰是正月二十七,当时朕还是郕王,你出生在郕王府里,朕还记得第一次抱着你的样子……” “但这些,以后都不要用了。” “也不要姓朱了。” “去阴间,寻你那个悖逆的母亲去吧。” 朱祁钰挥挥手:“赐吧。” 朕废这么大劲,要个好名声干什么呢? 朕本就是庶子继位。 本就杀了很多人,如今还在地方杀人。 要好名声干什么呢? 掩耳盗铃?画地为牢? 朕就是暴君,不要狗屁名声了!朕就要一杀到底,杀到谁把朕杀死为止! “皇爷……”冯孝震恐。 “赐!” 朱祁钰目光决绝:“让起居郎都记下来,虎毒不食子,朕连虎都不如!” “父、父皇……” 固安泪眼婆娑:“您、您还记得女儿的名字?记得女儿的生辰?” “记不得了。” 朱祁钰不想再说话,让冯孝将她带下去。 啪啪啪。 孙太后鼓掌轻笑道:“这出戏真精彩呀,陛下和固安为了让哀家开心,真是煞费苦心呀。” “对对,固安和常德最是孝顺,演一出戏给哀家和皇太后看呢。”吴太后接茬。 唐贵妃等人也起哄。 冯孝僵在门口,不知该如何做。 只有朱祁钰紧绷着脸。 “好了,把固安带过来,哀家赏!” 孙太后笑盈盈道:“快入座吧,马上就新的一年了,辞旧迎新,明年都快快乐乐的。” “都起来吧,都怀着身子呢,跪久了,别落下点毛病来。” “皇帝,快。” 孙太后从中斡旋。 朱祁钰不想再粉饰太平了。 “皇太后别圆了。” “以后这样的宴席,就都取消了吧。” 朱祁钰叹息:“各回各宫吧,送常德出宫。” 说着站起来。 瞥了眼站在殿门口的固安:“告诉方瑛,退亲了吧,带下去吧。” 固安浑身一垮,噗通一声跌倒在地上。 她这个年纪是不懂死亡的,但真的死到临头,还是惧怕的。 “父、父皇……” “朕没你这个女儿!” 朱祁钰挥挥手,让人带走。 “陛下!” 常德爬过来:“陛下且息怒,大过年的生这么大气不值当的!” “固安这么做,就是想博得您的宠爱。” “但她为人蠢笨,不知如何博取,才和您硬顶。” “您罚她骂她,臣妾都不敢置喙,但今天大过年的,您何必因为她,而搅扰了兴致了呢!” “您看看,这宫里的妃嫔都跪着呢,都怀着身子呢,万一弄个好歹来,为了个不孝女,不值当的。” 常德给冯孝使眼色,让他快点把固安带走。 等皇帝火消了,也就过去了。 见皇帝不说话,常德拿起酒杯:“臣妾敬您一杯,祝大明万世昌隆,陛下万寿无疆!” 啪嚓。 杯子掉在地毯上。 朱祁钰盯着她:“闹这么一出,你满意了?” “都是臣妾的罪,求陛下责罚臣妾,不要伤了自己的身子!”常德磕头。 朱祁钰真想一巴掌打死她。 “散了吧。”朱祁钰不想见她们。 吴太后心急如焚,给孙太后使眼色,这殿中,能劝动皇帝的,竟然是她。 “陛下就算不愿意逢场作戏,也要等把岁守完了吧?” 孙太后轻笑:“也就一盏茶的功夫,您也就看不到哀家这张老脸了,也看不到这些烦心事了。” “快都起来吧,伤着你们,陛下指不定要杀光天下呢!” “天下人何辜?” 唐贵妃等人不敢起。 朱祁钰让她们起来。 这个小棉袄,差点把他气死过去。 “罢了,不提此事了。” 朱祁钰重新坐下:“新的一年,朕只希望你们肚子里的,没有不孝儿女。” 有的话,趁早别出生了。 唐贵妃等人心头一颤,又想跪下。 孙太后却嗤笑,儿女都是冤家,哪有一个孝顺的? 看看哀家的两个冤家。 吴太后也觉得心中酸楚,哀家就一个儿子,对哀家也是不孝顺。 常德小心翼翼看了眼一对儿女,希望你们两个别像固安那样大逆不道。 好好的除夕宴,不欢而散。 唐贵妃回到承乾宫,抚摸着肚子:“儿啊,你长大后可不要乱闹呀,你父皇喜欢听话的好孩子。” 若非怀有身孕。 以皇帝之心,怕是要弄死她。 唐贵妃回到承乾宫,仍觉得心惊胆寒,本来欢乐的一顿饭,愣是被固安给搅和了。 “她人呢?”唐贵妃问。 “回娘娘,押去西六宫了。”今日没有宫娥伺候,都是太监,这个是唐贵妃的贴身太监,叫崖荣。 “去了也好,别在闹腾了。” 唐贵妃拍拍胸口,幸好没送回承乾宫,否则有得她烦的:“再闹呀,本宫也得去了半条命。” “娘娘,刚刚白选侍打发人来问了。” 白选侍,就是白圭的女儿。 昨天就病了,没敢去乾清宫赴宴,担心传了病气过去。 “她也是命好,今天没去。” 唐贵妃叹了口气:“等她病好,让她去乾清宫请安吧,陛下看见她,估计会开心的。” “奴婢遵旨!” 谈允贤回到永和宫里,仍觉得心慌。 太恐怖了。 皇帝发怒起来,实在太恐怖了。 固安真的被惯坏了。 可她是被吴太后惯坏的?还是被谁给唐贵妃惯坏的呢? 按理说,公主是要受严格教育的,有姑姑天天教其规矩,不可能敢说此等大不敬之话的。 就算公主再刁蛮,对待皇帝,也不敢这般肆意放肆的。 何况,固安本就不得宠。 固安已经九岁了,宫里的世态炎凉,难道不懂? 究竟是谁,把她惯成这样的? 若是唐贵妃,那就太可怕了! 谈允贤摸了摸肚子,怀孕只是第一关,在宫里,要经过九九八十一难,才能将孩子抚养长大。 “去,请太医入宫,为各宫嫔妃请脉。” 谈允贤忽然想到了。 倘若明日,有哪个宫中嫔妃小产,皇帝怕是要在宫中闹一场,死的就不知道是谁了。 “去御药房抓些药材来,就说本宫要用,再派个太医过来伺候。” 谈允贤也得喝点药。 不能伤着孩子,战斗才刚刚打响。 胡贵菊回到延禧宫。 整个人倍感惊惧,就知道宫中不好待。 她已经十分谨小慎微了。 结果却被固安给波及到了。 “固安怎么会被教成这样?” 胡贵菊的想法和谈允贤不谋而合:“好好的公主,怎么变成个怨妇?是谁教的?” 九岁孩子,懂什么呢? 一定有人在教她,她住在承乾宫里,是谁,岂不呼之欲出了? 为母则刚。 胡贵菊轻轻抚摸肚子:“孩儿,娘一定活着,为了你也得活着。” 固安在杭皇后手中时,一定不是这样的。 到了唐贵妃手里大半年,竟变成这样,恶了皇帝,皇长女的阻碍就没有了。 倘若唐贵妃腹中胎儿是女儿的话,那么她的女儿,就会成为皇长女,若乖巧懂事,就会成为皇帝的掌上明珠。 好手段呀! “别怕,娘一定护着你。”胡贵菊整夜彻夜难眠。 没娘的孩子,太难生存了。 林钰回到景阳宫,身体还在抖:“陛下好狠的心呀,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在乎,若、若我肚子里的是女儿……以后的日子,可要怎么过呀!” 毛妃刚刚怀孕,却受了惊吓,晚上宣了太医候着,担心出事,太医给她开了安神药,才睡去。 整个后宫,彻夜难眠。 朱祁钰枯坐在软塌之上。 “皇爷,该安枕了。”冯孝小心提醒。 今天实在胆战心惊。 都看得出来,今天的皇帝是最开心的一天,大宴群臣,搞出各种花样来,又大肆恩赏。 可固安那个小祖宗差点把天下搅乱了。 皇帝狠起来,谁都会杀的。 “朕在想,为何固安如此大逆不道呢?” 一听这话,冯孝赶紧跪在地上。 伺候的太监都吓尿了。 “就是衣食无忧,朕给的太多了。” “人不能对好,狗不能喂饱。” “朕给固安的太多了。” “才导致她如此不孝。” “看看百姓人家,连肚皮都吃不饱,自然懂得珍惜。” 朱祁钰幽幽道:“等明年诞下皇嗣,便要从小开始磨练,令其多多吃苦,才知创业之艰。” 冯孝哪里敢听呀。 朱祁钰吐出一口浊气:“罢了,不想此事了。” “冯孝,拿纸笔来。” 他画一个台球案子,画16个实心球,然后画个球杆。 “让人去做几套。” “皇爷,这是?”冯孝看不懂。 “这叫台球,明日做出来后,送去军中,朕会将玩法写出来,让兵卒闲暇时玩玩。” 朱祁钰心在朝政上:“还有,这个叫足球,和蹴鞠差不多。” “找最好的绣工,用牛皮缝制,里面的内胆是能充气的,内胆可用猪肚做,放在地上能弹起来的,做不出来就让人研制,尽快做出来。” “再告诉范广,在军中举办几场马球赛,等正月十五时,朕会亲自去看。” 兵卒在军营里闲得长毛。 不能让他们以赌博为生,会严重拖垮战斗力的。 “皇爷,您歇歇吧,今儿累坏了。” “朕不累。” 朱祁钰一边宽衣,一边说:“再举办一场射箭比赛,从军中遴选神箭手,朕有重赏。” “这样吧,给范广一个月的时间,二月二,举行一场二月二运动会,项目有马球、足球、台球、射箭、滑冰、举重、摔跤、长跑等项目。” 冯孝讶然:“运动会?” “对,就叫军中运动会,以后年年二月二举办,得第一的朕就给赏赐。” “皇爷,可蹴鞠一事,早就和赌博挂钩了,太祖时明令军中禁止蹴鞠,所以蹴鞠才逐渐退出军中。”冯孝提醒。 “挡也挡不住人心啊。” 朱祁钰苦笑:“在京中闲着,他们也是赌,蹴鞠还能演武,还算有些好处的。” “再说了,军中禁蹴鞠,民间并不禁呀。” “想赌博,玩什么都能赌博。” “奴婢遵旨!” 冯孝伺候皇帝躺下。 朱祁钰翻来覆去好久才睡着。 梦里,竟梦到原主质问他,为何对固安这么苛责?还掐他的脖子,想替换这具身体。 把他吓醒了! 以前他对原主留下的一切,都十分珍惜,比如吴太后、固安等人,感同身受的好。 但随着原主的彻底消散,他开始不把她们放在心上。 “是梦!” 朱祁钰闭上眼睛,吐出一口浊气。 以前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他珍惜吴太后的母爱,珍惜固安这个孩子,也珍惜唐贵妃这个唯一的女人。 如今,他富有四海,手握皇权。 他不需要母爱了,固安也不是他亲生的,他马上就有亲生的五个孩子了,唐贵妃也不再是他唯一的女人了。 他变了。 变得心凉血冷。 因为这些东西,他动动手指,天下的女人,任他挑选。 所有女人,都能为他生孩子的。 所以他不珍惜了。 “皇爷,您怎么醒得这么早?” 冯孝蹑手蹑脚进来,看见皇帝坐着:“您的脸色这般难看,可是没有睡好?” “做了场噩梦罢了。” 朱祁钰唏嘘:“冯孝,你说,朕是否丢了初心呢?” 冯孝赶紧跪下:“皇爷心在社稷,心在万民,一直未曾变过。” “朕对身边人,过于苛责了。”朱祁钰叹了口气。 若换做一年前的他,昨天晚上,他只会忍,甚至还会笑着调解,而不是喊打喊杀,以杀止杀。 这是最蠢的办法。 “给各宫送去早膳,告诉她们,朕下了朝就去看她们。” 今日是景泰九年,第一场大朝会。 接受百官叩拜。 他锻炼后,用了早膳,便身着冕服,进入奉天殿。 大年初一,景泰九年,第一场大朝会。 除夕宴上皇帝大发雷霆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 今天不奏事,只是朝拜。 也没人怎么议论。 但宫外可是传开了,说什么的都有。 “明日歇一天,初三正常上朝。” 朱祁钰去后殿更换冕服,穿着常服回到乾清宫。 今日没什么政事,也就不去养心殿了。 他先到的承乾宫。 唐贵妃要跪下请罪,朱祁钰扶住她:“昨晚朕说话太狠了,当时气坏了,口不择言,爱妃莫怪。” “都是臣妾教导无方,求陛下责罚。”唐贵妃脸色也不好。 “本来好好的年夜饭,被她给搅和了。” “罢了,不提了。” 朱祁钰扶着她坐下:“朕看你脸色不好,可宣太医看过了?” “你的身子,不能出现任何错漏。” 唐贵妃靠在软垫上,扶着肚子:“昨晚谈妃宣了太医请过脉了,今晨太医又来请了脉,开些药物,臣妾已经用了,已经好了。” 朱祁钰拍拍她:“还是谈妃思虑周全呀。” “昨晚朕没顾及你们的感受,明明大着身子,还得让你们跟着着急上火的,都是朕的不是。” “朕不在此用膳了,挨宫看看,昨晚朕别把你们吓坏了就好。” “明日晚间,朕来你这里用饭。” 又聊了几句。 他去碎玉轩去看白氏,但太监不许皇帝进去,怕过了病气。 “等白氏身子好了,朕再来看她。” 朱祁钰各宫走了一遍。 都说了些软话,又陪着坐一会,说些闲话。 然后去了西六宫。 固安被安置在翊坤宫的偏殿里。 “皇爷。”冯孝担心,固安公主又触怒了皇帝。 “无妨,朕瞧瞧她。” 朱祁钰进了偏殿,一股霉味传了进来。 一个小小的身影,缩在床上,床上没有被褥,她就这样蜷缩了一宿。 忽然殿门打开,看见一个男人昂首挺胸进来,她赶紧收回目光,偏头过去。 “都出去吧,朕看看她。” 朱祁钰走过去,坐在床榻之上。 固安则转过头去,不去看他。 “还生朕的气呢?” 她的侧脸和皇帝很像,倔劲儿也如出一辙,语气冷厉:“谁敢生您的气呀,您想杀谁就杀谁,我算个什么东西?” 朱祁钰抿了抿唇:“你知道除夕宴,意味着什么吗?” 固安不答。 “意味着宫中和睦。” “天家是天下典范,朕要做给天下人看的。” “天家和睦,百姓家中才会和睦。” “昨天那顿饭,朕吃得也难受。” “但朕是皇帝,要学会忍,不能像小孩子一样,不喜欢就不做,那是不行的。” “固安。” “你生在皇家,是你的幸运,也是你的不幸。” “朕是皇帝,然后才是你的父皇。” “朕不能一味宠幸着你。” 固安扬起头来,反问道:“那您就能一味地宠幸常德吗?” “她能给朕的,你不能给。”朱祁钰没必要骗她。 “若我也能给呢?” “朕也会对你优容。” 固安讶异地看着父皇:“是不是,我嫁入方家,就对您有用了?” 朱祁钰却摇摇头:“方家,不过是朕一手扶持起来的。” “当时用你联姻,只是稳住方瑛之心。” “因为那时朕的皇位不稳,需要他。” “但现在,早就不需要了。” “朕一道圣旨就能杀方瑛,你觉得你嫁入方家,重要吗?” “固安。” 朱祁钰看着她:“知道为何朕生你的气吗?” “因为我搞砸了除夕宴?让您丢了颜面?”固安就是不肯叫父皇,因为昨晚父皇说得太狠了,伤了她的心了。 朱祁钰摇摇头:“朕的颜面不重要,因为你坏了朕的布局。” 固安满脸讶然,她不懂皇帝布什么局? “生在皇家,却不懂皇家事,是朕没好好教你。” 朱祁钰伸手去摸她的头。 固安躲开了。 “去民间待一年吧,一年后,朕派人去接你,到时候你就都懂了。” “您、您不杀我了?”固安以为父皇说这些,就是为了送她最后一程呢。 “你觉得,朕会杀你吗?” 朱祁钰嗤笑:“除夕宴上那么多人,朕杀了你,唐贵妃如何自处?惹事的常德是死是活?” “你祖母太后,又该如何?都考虑过吗?” “你太天真了,朕发怒时,你该给朕个台阶下,而不是跟朕硬顶,最后闹得两败俱伤。” “朕以前太宠你了。” “去民间待一年,你就什么都懂了。” 固安看着父皇这张脸。 他究竟哪句话是真的? 昨天晚上,他真的没动丁点杀机吗? “固安,能告诉朕,是谁把你教这样的吗?”朱祁钰忽然问。 固安瞳孔微缩:“我、我……” 她脑海里闪过几道人影。 最后一道人影,定格在脑海里。 “是常德、是常德!”固安满脸愤恨。 当初让常德调教她的,就是眼前的父皇! 也是他,把自己变成这样的! 但她终究是小孩子,怎么藏也是藏不住的。 “朕知道了。” 朱祁钰站起来:“朕会给你安排个地方,然后派人保护你,等明年正月初一,朕就派人接你回来,去吧。” 公主没必要历练的。 历练出来,难道培养做皇帝吗? 朱祁钰只是不想看着她,心烦。 固安掠过朱祁钰时,忽然说了句:“您不是我父皇!” “什么?”朱祁钰如遭雷劈。 “您听到了。”固安咧嘴朝他笑了,然后走出了大殿。 她是看出来了? 还是气话呢? 朱祁钰目光闪烁。 “皇爷。”冯孝站在门口,用下巴指了指走出去固安。 “去宛平,找个穷苦人家,让她去住一年,多派些人保护,不许出事。” 冯孝讶然:“皇爷,公主养尊处优,岂能吃得了民间之苦?” “就该让她尝一尝吃不饱的滋味,才知道感恩,否则如此大逆不道,迟早会害死自己的。” 朱祁钰懒得想此事了。 他刚到乾清宫,吴太后就哭嚎着进来了:“皇儿呀,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呐!” “给太后请安。”朱祁钰站起来行礼。 “皇儿,固安是为娘的心头肉啊,别把她送走。” 吴太后哭哭啼啼道:“为娘的在民间受过苦呀,那民间连肚子都吃不饱。” “像固安这么大的孩子,什么农活都会做的,民间普通人家是不养闲人的。” “固安白白净净的,哪里受得了农活呀!” 朱祁钰看向冯孝,谁把消息告诉吴太后的? “历练历练,对她有好处。”朱祁钰语气冷漠。 吴太后擦眼泪的手,僵在半空,有些陌生地看着朱祁钰:“你、你不能真跟一个小孩子计较吧?” “朕也是为了她好。” “她一个女孩子,又不用封王,何必受这般苦楚呀?” 吴太后难以理解:“女孩子富养,养得一身贵气,才能嫁得好,若她一身苦气,以后可如何下嫁呀!” “皇儿呀,您要为固安的未来着想。” “固然她现在大逆不道,但毕竟岁数小,是可以教的,哀家亲自教导她,一定教出个好孩子来。” 说到教,朱祁钰忽然目光一闪:“太后,固安这样,是天性如此?还是谁教的呢?” 吴太后一愣:“皇儿,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是怀疑,有人教坏了固安?” “那一定是常德那个坏了心的蛆!” 朱祁钰瞪了她一眼,哪有骂公主是蛆的? “反正一定是常德!”吴太后咬定了。 “您就没怀疑过别人?” 这种怀疑,是谈允贤无声中透露给他的,胡贵菊也透露这个意思。 而固安也说是常德教的。 但常德和她相处才一个月,她那么恨常德,怎么可能听其挑唆呢? “皇、皇儿是怀疑唐氏?”吴太后手里的手帕,掉在了地上。 “朕可没说。” “贵妃嫁给朕这么多年,朕是最了解不过的。” “她心里是最善的,不可能教坏了固安。” 朱祁钰为她遮掩:“何况,教坏了固安,对她有什么好处呢?” “固安已经认她为母了,日后是要孝敬她的。” 吴太后瞪圆了眼睛,看了眼伺候的宫人,然后偷偷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意思是,为孩子铺路呢。 朱祁钰挥了挥手,让人都出去,低声道:“谈氏和胡氏都透露出这个意思来。” 吴太后惊讶:“皇儿,你这后宫里,也斗起来了?” 朱祁钰点点头。 也是。 这么多女人,怎么可能消停呢? 何况,还接触着至高无上的权力,怎么可能不斗呢? “皇儿是怀疑,有人在栽赃唐氏?”吴太后也是懂宫斗的,虽然她没付诸过实践。 “贵妃也不傻,教坏了固安,她是要吃瓜落儿的。” 朱祁钰反向思维:“而且,教坏了固安,她有什么好处?就算她腹中是女孩,最多是长公主的名头罢了,很重要吗?” “公主如何,还要看朕的疼爱才是。” “依着朕对她的疼爱,对她的女儿,自然要多多赏赐的,没什么可担忧的。” 吴太后轻轻点头:“那谁是获利最大的那个呢?” “谈氏!” 吴太后捂住嘴巴:“教坏了固安,皇儿迁怒唐氏,而同样肚中怀有身孕的,极有可能诞下皇长子的谈氏,就最有可能是教坏固安的人了!” 朱祁钰尤然记得,谈允贤出入宫中时,那般纯洁模样。 “皇儿,胡氏也有可能。” “你这后宫之中,他背景最大,背靠胡濙。” “她怀孕日期和唐氏、谈氏最近,倘若搬倒了前两位,依着她娘家的威力。” “一步登天,未尝不可!” 吴太后对宫斗颇有心得。 朱祁钰皱眉,照这么说,谈允贤和胡贵菊,都有嫌疑。 反倒是最有嫌疑的唐贵妃被排除了。 “皇儿,你知道,为何太宗皇帝、仁宗皇帝,都纳了张氏女,为何都没有身孕吗?” 吴太后语不惊人死不休:“因为英国公府的背景太大了,连太宗皇帝都担心镇不住。” “一旦张氏生子,当时的英国公府就会自动进入夺嫡之争。” “必然是血雨腥风。” “所以国朝,一直都从民间遴选秀女,就是担心夺嫡,汉唐旧事重新在大明出现。” 朱祁钰忽然意识到。 自己的后宫之中,胡贵菊、林钰、白氏、毛氏,全都有雄厚背景。 一旦他们的孩子,夺嫡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朕会考量的。” 朱祁钰目光闪烁:“太后,您说宫中这般情景,该如何制衡?”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237章 景泰九年第一场朝会,布局东南诸国! “皇儿,从你强征百官之女入宫,便会面对这样的结果。” 吴太后苦笑:“你在位时,后宫争斗尚能压制,一旦皇儿你百年之后,这后宫嫔妃可就都成了大气候了。” “吕窦之患可就要重演了。” “所以汉武帝,去母留子?”朱祁钰目光阴鸷。 汉武帝晚年时候,想铲除外戚,结果因为老而无力,只能去母留子,结果便宜了霍光。 他的初心是用百官之女,挟制文臣,令其畏手畏脚。再搅乱后宫,让孙太后彻底丧权,他则将皇权完全握在手里。 如今看来,当时确实欠考虑了。 请神容易送神难。 “皇儿,母后不认字,孙氏虽得宠,但也不懂朝政。” 吴太后苦笑:“从太宗皇帝始,大明就从民间遴选秀女,就是提防后戚乱政,重蹈窦(窦太后)武(武则天)之患呀。” 哪怕是张太皇太后,能掌控天下,最后还是乖乖将大权还给了朱祁镇,而没有废立朱祁镇,选择襄王承嗣大统。 这是制度优势。 “是呀。” “大明没有外戚之患,就是因为皇帝从民间选妃,断绝外戚成长之路。” “但朕一手扶持外戚,用外戚掌兵,日后怕是后患无穷呀。” 人总想着两全之美。 当时的情况,朱祁钰能拉拢一个人算一个人,哪管日后洪水滔天呢。 如今大权在握,就要消弭祸患了。 “皇儿也莫要担心,伱正值壮年,等皇嗣健康长大,自然会承继大统,不会有任何波澜的。” 吴太后安抚皇帝:“至于后宫乱政,也是从主少国疑开始,主少国疑,方能牝鸡司晨。” “哀家还活着,就不许后宫干涉朝政!” 朱祁钰翻个白眼,就您这水平,估计连唐贵妃都玩不过。 “罢了,朕也是杞人忧天。” “那固安的事……”吴太后眼巴巴地看着他。 “太后,让她锻炼锻炼也好,若能成才,日后朕择一地,令其登基称女皇,也未尝不可。” “皇儿,你要先乱朝政?” 吴太后急了:“女人如何登基?那岂不是武则天了?” “太后稍安勿躁,朕也是想看看她的能力。” 朱祁钰其实在想,天下海岛那么多,封他的公主去做女帝,未尝不可。 只是天高皇帝远,他这个当爹的,能不能照顾得到,就说不好了。 还有一点,若天下出现女帝,后宫的女人,会不会学那武则天呢? 当皇帝的总要想在别人的前面。 “自古至今,便没有女皇,也绝不可牝鸡司晨!” “女人就是女人,如何能踩在男人之上?” “那岂不乱了纲常?” 吴太后也是女人,却难为天下女人。 “朕知道了,太后稍安勿躁,固安出去历练一番,也是为她好。” 吴太后却道:“去外面太危险了,她一个女儿家,日后如何嫁人呀?不如去浣衣局,去针工局,历练一年,也就成了。” 她退让一步。 “朕再考虑考虑。”朱祁钰没说死。 下午,几个妃嫔都递了话过来,帮固安说情。 朱祁钰在养心殿,把年前送来的奏章,又拿起来看。 除了处置奏章外,他竟找不到什么兴趣。 晚上还要赐宴诸王。 而董赐匆匆入宫,除夕夜,他被赐了海鲜酸菜锅,与有荣焉。 进了养心殿,看见皇帝竟还在看政务,称赞道:“陛下真乃尧舜圣君,大年初一仍为天下担忧。” “好听话都让你说了,来此何事呀?”朱祁钰笑道。 “皇爷,奴婢向您献宝来了!” 董赐令人拿出一件羽绒服,用的一件常服做的外衬。 这件常服是用金丝编织而成的,图案是用孔雀羽毛织成,是针工局给皇帝的新年贺礼。 被董赐请恩借走,又请了京师最好的织工来,内衬了一件明黄瑟的羽绒。 “皇爷,鸭子太脏,奴婢采用的是鹅绒,漂洗一百多遍,又经过高温烘烤,完全去除了羽毛中的臭味。” “才用来制造这件羽绒内衬,然后请京师最厉害的织工,将其藏入您的常服里。” 董赐一边说,一边展示:“此内衬藏于其中,外面看不出任何异样,没有一个针脚,露在外面。” “您翻过来,从内往外看,也看不到任何一个针脚。” “内衬用的是银丝,藏于衣服内侧,又好看又吉利。” “请皇爷更衣!” 朱祁钰听着热闹,让冯孝等人伺候着脱掉常服,再由董赐伺候着穿上新衣服。 今日初一,宫中都是宫娥伺候,太监休息了。 他先闻了闻,确定没有鹅绒的味道。 “可会钻毛?” 这是个老生常谈的问题,现代也无法彻底根治。 “皇爷,为了不使其钻毛,织工用了银丝,将每一根羽毛,都紧紧嵌住,无一例外。” 董赐小心地将皇帝的头发,拿出来,平放在肩膀上。 “真是暖和。” 这身常服,说来话长。 是景泰六年末下旨制作的,完全用金丝制作,耗时近两年时间,造价十万两开外。 “但造价不低吧?”朱祁钰问。 “这是奴婢进献给皇爷的一点心意,提钱就俗了。”董赐是懂做人的。 朱祁钰笑了起来:“你赚几个钱也不容易,这份心意朕领了,回头跟冯孝报账。” “倘若推广到民间,造价几何?” 开拓北方,一要粮食,二要穿暖,三要燃料。 粮食问题暂时有解决之策,烧煤取暖也能解决。 衣服问题,是个大问题。 “回皇爷,怕是很难呀。” 董赐苦笑:“最难解决的就是钻毛问题。” “纺织厂里用遍了办法,也请教了民间很多织工,都表示如今国朝生产的布匹,都没法解决钻毛问题。” “奴婢令人试验过了,比如用棉布,大概一个月左右,鹅毛就没了。” “根本无解。” 没错。 羽绒服最大的难题,就是钻毛。 原因是布的质量,若能提高布的质量……咦,说不定能借此倒退布匹革命呢? 用布匹革命,倒退工业革命? 朱祁钰灵光一闪,那就得提高羽绒服的地位,把羽绒服当成奢侈品来炒作。 “若按照朕这身,赐给文武百官,造价几何?”朱祁钰又问。 “回皇爷,造价在五百两银子左右,倘若不用银丝,也需要三百五十两上下。” 董赐补充一句:“奴婢说的,算上了织工的工钱、纺织费用等等。” “应该算上的。” 这个价格非常高昂。 因为需要织工,一针一针,将鹅绒锁在布上,极费工夫的。 “可有降低的办法?” 就穿了一会,朱祁钰满头是汗:“伺候朕换了,太热了。” “皇爷,这么热吗?”冯孝讶然,这身常服是秋冬服饰,又加了一层不薄不厚的鹅绒。 “你摸一摸。” 冯孝解开纽扣的时候,伸手一摸,吓了一跳:“皇爷,烫手呀?” 董赐也满脸懵。 皇帝的衣服,谁敢试? 所以他也不知道,能热到什么地步。 “这大鹅能凭一身羽翼过冬,能不热吗?” 朱祁钰换上衣服:“这身衣服,走去辽宁,都不带冻着的,留着吧,上朝时穿。” 董赐知道搞砸了。 他也不知道这鹅绒这么热呀,就用了八两绒。 朱祁钰能打死他,三两绒就够做一件到脚的羽绒服了,还得大冬天穿,你用八两绒,想闷死朕呀? “皇爷,奴婢拿回去改改。”董赐跪在地上。 “少用点鹅绒即可,剩下的给老太傅和邢国公各做一套,用最好的银线做,算朕账上。” 朱祁钰又问:“说说,如何降低价格?” “皇爷,这去臭味的工序并不繁琐,造价也不高。” “高的地方是需要织工一针一针的绣。” “普通织工是做不到的,针脚全都露出来了,这件衣服也就毁了。” 朱祁钰打断董赐的话:“不要管针脚的问题,穿在里面的东西,谁能看到呀?” 董赐略微思忖下:“皇爷,若用一般的织工,造价就低了,若还不用银丝,造价在二百两上下。” “还是贵,再想想办法,控制在一百两左右。” 董赐张了张嘴,只能磕头:“奴婢遵旨!” “这羽绒服制造出来,你是该重赏的!” 朱祁钰道:“去,去取一枚铜符来,赐给董赐!” 董赐一惊,这点小事,也值得一件铜符? 说明羽绒服在皇帝心中极为重要。 转瞬就明白了,皇帝想开拓北方,迫切需要羽绒服。 “你先去专利司,把羽绒服注册专利,暂不公开专利。” “先开个羽绒服厂,不许对外出售羽绒服。” “你立刻赶工做出几件出来,要最好的,朕要赏给朝臣。” 董赐讶异:“皇爷,您是打算将羽绒服设为官用?不许民用?” “不,要先造势。” “说了你也不懂,趁着还是冬天,抓紧制作出几百件来。” “钱算朕的账上。” “要多做,根据天气,做出薄厚不同季节的款式来。” 朱祁钰道:“说回羽绒服的问题。” “当务之急,是提高织布水平,现在的布太容易破了,纺织水平要提升。” “过了正月,你去松江府,征召一批高精尖织工入京。” “家属迁入京中,分房分地,还给差事。” “景泰九年,就给朕提高布匹的纺织水平。” “朕希望景泰十年的时候,大明已经能生产出来不钻毛的羽绒服了!” 这个要求着实非常难。 皇帝强制推行布匹革命。 “对了,可否在棉花中间,夹一层鸭绒、鹅绒呢?”朱祁钰灵光一现。 董赐一愣:“皇爷,穿棉衣已经很暖和了。” “京师暖和,在捕鱼儿海还暖和吗?”朱祁钰瞪了他一眼。 “奴婢回去就进行试验。” 董赐咬牙道:“奴婢这就派人出京,征召松江府织工入京,再去四川征召丝绸织工入京……” “去四川干什么?” “用棉布即可,用什么丝绸,是保暖呀,还是为了凉快呀?” “分清主次,别总想着迎合市场,你要想着,让市场去适应你的产品。” 朱祁钰训斥他。 冯孝却听得入神,让市场适应产品? 岂不就是说,让朝臣适应皇帝嘛? 董赐赧然:“皇爷教训的是。” “织造羽绒服的织工,全都大赏,不要吝惜赏赐,等赶制完毕,就允许她们自己办厂。” 打发走董赐。 朱祁钰也要准备晚宴了。 时辰到,诸王入宫朝拜。 景泰九年的第一天,朝拜、吃饭,这顿饭吃得还算彼此相得。 但诸王都会偷偷打量皇帝的脸色,真是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女儿。 女儿造老爹的反,有趣呀有趣。 一顿饭吃完。 朱祁钰早早就躺下休息。 翌日。 景泰九年,第一场早朝,朱祁钰早早起来准备。 坐在奉天殿上。 “诸卿,火锅吃得如何呀?” 朝臣讶异,宫中的消息早就传出去了,城外都满城风雨了。 本以为皇帝讳莫如深。 却没想到,皇帝直接问出来。 “回禀陛下,那辣椒着实爽口开胃。” “微臣吃不了几碗饭的人,却把御赐的席面全都吃光了!” 于谦率先道:“只是陛下,席面上吃的多开心,晚上跑茅房就几次。” 扑哧! 朝臣都忍俊不禁,以手遮面,难以启齿。 “怎么会呢?莫非是食材不干净?”朱祁钰微微一怔,他没有呀。 “陛下,是冷饮的问题,酸梅汤是凉的,一凉一热碰上了,必然在肚子里翻江倒海。” 胡濙苦笑:“但火锅好吃,酸梅汤爽口,十分搭配。” 就是一边吃一边放屁,有伤大雅。 “哈哈哈!” 朱祁钰大笑,原来是喷射套餐啊。 “陛下,那辣椒宫中可留下种子?”薛希琏问。 他没资格被赐辣锅,是以问了很多朝臣,都说味道不错,但具体是什么味道,还说不上来。 因为辣椒数量少,配合上花椒、胡椒等等,把辣椒味道中和下去了。 再加上繁复的蘸料,自然吃不出来辣味了。 “种子留下了,过了年就要栽种下去。” “过几年,诸卿就能辣椒自由了。” “过个十年,民间百姓也都能吃到辣椒了。” “这辣椒好处多多,日后诸卿自然有所体会。” 朱祁钰话锋一转:“但这除夕宴,朕吃得不痛快呀。” “固安不孝,忤逆于朕。” “但她毕竟才九岁呀,养不教父之过,是朕这个当父皇的没教好。” 朝臣不知是该跪下帮固安公主求情,还是跪下请罪。 “是朕的过错呀。” “所以,朕打算将她送去宫外,历练一年。” “让她知道民间疾苦,省着如此不懂事。” 一听这话,王竑出班,跪在地上:“陛下,公主金枝玉叶,如何能去民间受苦?” “自古便没有公主流落民间之事呀?” “再说了,公主今年已经九岁了,又有婚约在身。” “万一、万一……” 万一春心萌动,看上个小白脸。 让方家怎么办? 天家的颜面怎么办? 而且,公主出宫在民间受苦,会遭人非议的,她这辈子就毁了。 “那就去浣衣局吧,干一年苦活,长长记性。” 看来固安公主真的把皇帝气坏了。 “不说她了。” 朱祁钰道:“新年新气象,景泰九年,全新的一年,看看都要做什么,都说说。” “回陛下,老臣以为,第一是修缮京中,京中三座外城正在兴建,应该在景泰九年入冬之前竣工。” “其二是热河建城,必须在景泰九年,把热河主要城池建设起来,构成防线,谨防漠北反扑。” “其三,要给西北筹建大批建筑物料,重建西宁大城,在河套上建城完毕,人口迁徙完毕,西北景泰井修筑完毕,并尽量多多种树。” “其四,广西的安置,今年要做完,用汉人填充进广西,广西土人迁移出来,妥善安置,并让两广进入休养生息阶段。” “其五,兵出吉林,扫荡女真和兀良哈……” 胡濙罗列十几条,综合战争、吏治、科举、移民、京察等等大事。 “老太傅所说很全面,微臣还有几点补充。” 耿九畴得了玉雕,整个人精气神豁然一新。 竟敢接胡濙的话:“其一,玉米、土豆、地瓜和辣椒的种子培植,适应土壤情况等种植问题,是景泰九年的重中之重。” “其二,老生常谈,是粮食问题,春种是最重要的问题,陛下去年就提出种树,今年中枢最好能拨一笔钱,全面种树于天下,让天下土地恢复绿色。” “其三,是根治黄河和教育问题,应该先定下来,把框架定下来,年后就要进入考察阶段,争取在景泰九年,做完前期工作。” “其四,煤的问题,今年微臣家里燃用了黑煤,效果是很好的,当大力推广,并把煤炭的价格打下来,让寻常百姓家用得起。” “其五,是犁平天下后的安置问题……” 耿九畴补充了十几点。 白圭不甘示弱,查缺补漏:“陛下,开春后,第一件事,就是纾解京中人口臃肿的问题,必须快速移民。” 如今京中煤炭燃烧量过重,山西那边天寒地冻的采煤,已经有矿丁死亡,中枢只能令矿主赔偿。 但死亡案例,屡见不鲜。 主要是煤炭需求量太大,矿主刚刚拍到煤矿,没有前期准备,就大量投入人力,导致死亡数激增。 其次就是京中粮食压力太大了,必须要分担出去。 王竑、王复、岳正、姚夔等都说出几条。 朱祁钰颔首:“诸卿说的都对,争取景泰九年最后一天时,这些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云贵川两广,树木过多。” “必须大量砍伐,将其运入西北、热河、辽宁充当建筑材料,势在必行。” “今年皇家商行,会提高木料的价格,去西南收购木料,争取把西南给朕砍平了,也把木料送到该用的地方。” 伐木开山,才是真正统治西南的最好办法。 “今年两广要彻底平定,从大乱到大治。” “热河、甘肃、宁夏,大城必须建城完毕。” “小城慢慢建,三年内建完即可,每建一城,就修建驰道,道道通,路路通。” “还有河运问题,今年要开始勾连各条河流,让河流流向更合理,一省一省的改,挑重要的先做,争取在三十年内,做完!” 朱祁钰站起来:“最重要的还是粮食问题!” “粮食种子太少了!” “几年才能推广去全国呀?” “朕会传旨市舶司,去跟外藩买,实在买不到,就去攻打他们!” “逯杲给朕上密奏,说国外的商人,都在暹国和大明做交易。” “过了正月,朕就派使臣出使暹国。” “朕要暹罗王帮朕购买种子,多少钱都可以,朕出了!” 朱祁钰心心念念的就是让百姓吃饱饭。 但于谦却站出来:“陛下万万不可!” “为何?” “岂有将利刃,拱手让人的道理?” 于谦躬身道:“玉米三宝,对大明至关重要,绝不能外泄于敌。” “但微臣想来,暹罗王是不知其物的。” “若陛下兴师动众,以国事下旨命令暹罗王。” “那么暹罗王也会知道三宝妙用,到时候非但不会卖给大明,反而会壮大其暹罗实力。” 朝臣全都点头说对。 “那朕如何得到更多的种子呢?” 朱祁钰现在没法开海。 等时机成熟,他必须去南直隶亲自坐镇,杀个人头滚滚,才能强势开海。 他等不了那么久。 “陛下,暹罗和国朝并不接壤。” “但和安南国却彼此相邻。” “而两国俱是我大明附属国。” “何不挑唆安南,攻伐老挝、暹罗。” “国朝再派使臣出使,以调和内战为由,和外商交易,再将种子走陆路运送回国呢?” 于谦这个办法够阴损的呀。 让东南亚打内战,彼此消耗国力,大明再去摘桃子。 但于谦不知道安南国和暹罗也不接壤。 “邢国公,安南王好吟乐,无心国政,如何能出兵打仗呢?”耿九畴纳闷。 于谦抚须而笑:“那就需要一位辩才,效仿惠子,合纵连横,为我大明所用!” 惠子就是惠施,赫赫有名的纵横家,是六国合纵抗秦的最主要的组织人和支持者。 “国朝还有如此大才?朕为何不知啊?”朱祁钰来了兴趣。 显然是于谦发现了人才,要举荐给皇帝。 “陛下,微臣也是无意中发现的。”于谦卖了个关子。 “快说!” 朱祁钰以为陈诚之后,再无纵横士。 “景泰三年,占城国遣使占城王崩逝,陛下派遣潘本愚和边永去安南,封其弟摩诃贵由为王。”于谦说起这件旧事。 朱祁钰恍然:“邢国公想举荐潘本愚和边永?” “陛下,潘本愚为人清廉、本分,为刑科给事中,次次上书,言之有物。” “而边永为户部贵州司员外郎,其人善于教学,将其子侄带在身边调教,户部中人看之生叹,说边永之子侄必有大出息。” “边永其人,对安南、占城事物极为熟知。” “去年腊月时,微臣故意难为他,当时微臣拿着卷宗考校他,他却对答如流,无一错漏。” 能入于谦眼界的,可不简单。 “都宣进来,朕看看。” 很快,潘本愚和边永入殿,磕头行礼。 朱祁钰考校一番,发现此二人,确实很有才能。 潘本愚是景泰二年进士,边永则是正统十年进士,尤其是边永的子侄,都是进士之才。 “陛下,安南和暹罗并不接壤!” 边永认真道:“但安南和老挝有世仇,彼此攻伐不断,只要国朝以利诱之,安南和老挝必然翻脸,彼此成仇。” 朱祁钰对东南亚局势,也是一头雾水。 “边永,老挝如今是什么局势?”朱祁钰问。 “回禀陛下!” “老挝宣慰司,乃是太宗皇帝所立。” “老挝古不通国朝,永乐朝始,向中原朝贡。” “但其人粗犷,脸上纹绣图案,如野人也。” “因为音译失误,国朝管其叫老挝,老挝实际统治者,建立的是澜沧王朝,定都琅勃拉邦。” “但据微臣所知,其国犹如三国里的东吴。” 边永不愧是于谦举荐的人才,对东南亚局势娓娓道来。 “怎么是东吴呢?”耿九畴问。 “回大人,因为老挝遍地是蛮人,掌握政权的只是一小撮人而已。” “就如东吴,建立在山越里一般,若无陆抗、诸葛恪平定山越,山越怕是至今犹存。” “老挝也是同理,属于内忧外患。” “外有安南、暹罗、阿瓦(缅.甸)三个强国,内有蛮人作乱,老挝风雨飘摇,只能靠四处求饶,才能勉强存活。” 边永说得很详细。 当初老挝求贡于大明,未尝不是想借着大明的威势,求得一个和平。 结果宣宗皇帝不给力,放弃了交趾,也放弃了东南亚。 朱祁钰也是第一次对东南亚有清晰的认识。 朝臣也是第一次知道。 “边永,你是如何知道三宣六慰局势的?”朱祁钰问。 “回陛下,微臣出使占城时,就暗中收集情报,又精习其国语言,读其书籍,方有所得。” 边永不卑不亢回答。 朱祁钰颔首:“传旨,调边永入鸿胪寺,担任鸿胪寺寺卿,潘本愚为鸿胪寺左少卿。” “原鸿胪寺寺卿齐政,调入军纪司,担任右司正。” 边永没想到,自己在户部熬了十余年,没有升官。 却因为一番奏对,升官了! 他对东南亚十分感兴趣,就是希望大明能重回东南亚,但等了一年又一年,他的心已经冷了。 却不想,皇帝忽然诏他奏对。 问东南亚事,然后就升了他的官。 “边永。” “朕不瞒你,朕欲派你去安南国。” “效仿惠子合纵六国,唆使安南国和老挝打仗,最好让战火遍及三宣六慰,尤其是暹罗。” 朱祁钰沉声道:“此事,关乎着大明国运。” 边永一愣,搅乱东南亚,跟大明国运有何干系? “玉米、土豆、地瓜,你该知道吧?”于谦问他。 “下官是知道的。” “此物干系着大明能否统治漠北,奈何朝中种子不够,统治漠北遥遥无期。” 于谦道:“而暹罗,又常年和西夷做贸易,这些种子就是西夷带来的。” “陛下的意思是,你搅乱安南、占城、老挝、暹罗。” “趁乱之时,在暹罗和西夷做贸易,再将种子运送回国。” 边永明白了。 搅乱东南亚,是第一道任务。 带回种子,是第二道任务。 “边永,朕命你去,你敢不敢去?”朱祁钰站起来,双手伏案,俯视着边永。 边永重重磕头:“微臣所学,皆为此刻,为大明而死,微臣死得其所!微臣愿意!” “好!” 朱祁钰赞许道:“朕派你去,自然要派重兵跟随!安全无须担心!” “朕再派给你一善战之将,必要时,可挥师攻打城池,然后派人送信回大明,朕会派兵去救你们!” 边永和潘本愚磕头。 “敢问陛下,可有朝一日,收回交趾?” 这话可是大逆不道啊。 边永的心,都在东南亚上,不然这么多年,也不会对东南亚了如指掌。 朱祁钰轻笑:“边永,你的心太小了。” “朕不止要收复交趾,还要实控三宣六慰!令其成为中原内地!” “你此去,一是霍乱东南诸国;” “二是带回种子,越多越好,什么种子朕都要,多少钱朕都愿意花,你可随意决断;” “第三,你带着人去熟悉东南诸国的气候、地形。” “为朕日后征伐东南诸国,做好准备。” 边永纳闷,朝臣竟无人反对。 以前是东南亚没有油水。 有了玉米三宝就不一样了,有地就能种出粮食来,为什么不扩张土地? 皇帝有雄心,朝臣谁不想名垂千史呢? “微臣愿肝脑涂地!”边永重重磕头。 “好!” “朕命你为大明使臣,率兵五千,出使安南!” 朱祁钰话没说完,于谦立刻打断:“陛下,兵贵精不贵多,而且假道灭虢的道理,安南也懂,怕是会防备甚重,得不偿失。” “你觉得多少合适?”朱祁钰觉得派五千人都少。 其实派五千人过去,补给是个大问题,难不成去安南打下一个城池来做补给吗? “派一善战之将,一千人足够了。”于谦斟酌着。 “太少了!” 朱祁钰一锤定音:“三千人,不能再少了,朕给安南国下旨,让其乖乖提供补给。” “陛下!” 于谦苦劝:“三千人太多,一千五百人,再加入些厂卫番子,凑足两千人,足够用了。” 朱祁钰还是觉得人少,看向边永:“你觉得两千人够用吗?” “陛下,这得看您要干什么?” 边永淡淡道:“若您只想运送种子回国,两千人足够了;” “若您想以微臣做攻打安南的前站,人自然是越多越好。” 朱祁钰摆摆手:“为时尚早,等广西大治之后,才是对安南动手的时机,必须要以广西、云南做大后方才行。” “那两千人足够!”边永磕头。 朝臣对皇帝的态度是满意的,若是只为一时之功,贪恋安南之土,怕又是重蹈覆辙。 皇帝能忍,才能做大事。 于谦摊摊手:“陛下,兵贵精而不贵多。” “安南等国气候炎热,当从云南、两广、福建中挑选兵士。” “再选一战将,微臣觉得欧信合适。” 于谦倒是会挑。 “欧信有伤在身,不宜奔波了。” 朱祁钰第一人选是欧信,第二人选是陶成。 “陛下,年前陶成也病了,怕是用不上了。”岳正回禀。 “谅安南、占城不敢攻打大明,就派杨屿去足矣。”朱祁钰定下人选。 于谦沉吟道:“还当从厂卫中挑选些机灵的,擅长收集情报的人。” 厂卫都有要职。 “派逯杲去吧,让他将功补过。” 朱祁钰对缇骑有了新规划,负责外事,培训间谍。 若再不济事,就处死吧。 “陛下,宫中还需出个太监,以示正式。” 于谦有两层深意,一是皇帝放心;二是去传旨,当然得有太监去。 “运送粮食种子,极为重要,得派个激灵点的,怀恩,你去!” 怀恩从台阶旁走出来,跪在地上:“谢皇爷恩典。” 这是立功的机会。 皇帝都说了,未来会实控整个东南亚,看看边永就知道,从一介郎中,变成了堂堂寺卿。 东南亚就是立功的好地方。 他怀恩在军中历练一番,也懂掌军,又是皇爷的贴心人,必然能在东南亚建功立业。 “顺便再催促安南王,将粮食运送广西。” 朱祁钰道:“夏埙常驻广西,有事你们可找夏埙,可找方瑛,可找刘震海,可找薛远、薛瑄,都能帮到你们。” “此次以边永为正使,潘本愚、逯杲为副使,怀恩为镇守太监,杨屿为指挥使。” “从京营中调二百南方兵,再从云南调二百兵,从两广调一千一百兵,其余人从缇骑中补全。” “大年初六,你们就出发!” 边永跪在地上:“臣等遵旨!” “边永,万一安南王因暗恨朕杀了安南使臣,而难为你。” “朕允你随机应变,也允你杀人!” “安南区区小国,还敢质问上国使者?你告诉他,方瑛的百万雄师,随时都能过朱雀关,灭他安南国!” “朕远在京师,不能帮你什么。” “但朕告诉你,你在外面受了委屈,朕给你出头!” 朱祁钰给边永仗胆呢。 也就皇帝这么霸道,像边永出使,讲求的就是一个人情世故。 多多带着厚礼,打点关系才是正解。 “微臣谢陛下关怀。”边永磕头。 一应行程,以及带着的礼物,都需要阁部仔细商讨。 “边永,尔等到了暹罗,和外商交易时,一定告诉他们,咱们愿意和他们长期贸易。” 胡濙忽然道:“从陆路运送种子并不安全,让他们走水路,更快更安全。” “有其他好东西,咱们也愿意花大价钱买的。” 边永躬身行礼:“下官遵命。” 胡濙又交代几句,告诉他下朝后去内阁详谈。 “陛下,这批种子到了两广,可在两广率先栽种,然后再送给江西、两湖一些。” 朱祁钰皱眉,表示不解。 “陛下,种子也是需要适应气候的,橘生淮南则为橘,生淮北则为枳。”胡濙笑道。 “老太傅老成谋国,就按照老太傅说的办。” 朱祁钰慢慢坐下:“说完粮食,就是春闱了。” “今年春闱,按照往年的日子开考,由礼部负责。” “获得特许的举人,可参与此次恩科。” 科举可是大事。 去年因为科举拖延,耽搁了不少大事。 “微臣遵旨!”白圭磕头,去年丢了颜面,今年必须得找回来。 “今年京察也是大事。” 朱祁钰道:“从年初就要着手准备。” “京中百姓负担过重,尽量废除夫役,征召也要付钱,少也得给,国库没有,内帑给担着。” “都察院、监察司,要下去巡视各地,针对灾情严重地区,减免赋税。” “等安南粮食解运到广西,酌情减少今年的赋税吧。” 朝臣跪在地上:“陛下爱民如子,臣等为圣天子贺!” “还有就是煤炭的问题。” “烧煤的煤灰,要注意回收,保持街道干净卫生。” “朕在想着,如何降低煤的价格,让百姓烧得起,也就不许再伐木了。” 见胡濙有话说:“此事不急,入秋时候解决即可。” “吏治问题,也是大事。” “明日早朝议一议,如何划分部门、划分权力,不许公器私用,哪怕是朕,也不许善用公器。” 这话可说进朝臣心坎儿里了。 滥用公器的就是您! “再就是各地犁清后,安置问题,都是大问题,中枢一定要重视。” “今年很多很多事。” “就拜托给诸位了。” “都需要朕和诸位,勠力同心,携手向前。” 朱祁钰站起来:“再创大明盛世!” “臣等愿为大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朝臣叩拜。 早朝也就结束了,毕竟各地都在过年,奏报也都停了,没有什么新事。 外面的风言风语,也传不到皇帝的耳朵里来。 他去后宫,在承乾宫用了饭。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238章 元宵节,杀人夜(中秋快乐!) 日月如梭。 转眼到了元宵节。 除夕火锅宴、固安公主被贬斥、军中运动会,成为京师文人热议的话题。 尤其是火锅宴,很多文人赋诗提画。 汤胤勣写了两句“围炉聚炊欢呼处,百味消融小釜中”,惹得一片喝彩声。 成为会馆里最靓的仔。 还有人画了幅邢国公火锅宴图,谄媚于谦。 一时之间,京中开了二十几家火锅酒楼,红火的有十几家,但都吃不到麻辣火锅,一时为遗憾。 但火锅意外流行起来,肉食、海鲜消耗量巨大,麻酱品牌就诞生了四五个。 固安公主被贬斥,最丢人的是在讲武堂学习的方涵,笑他要娶个母老虎。 也有文人写诗讽刺皇帝教女无方。 至于朝堂上的新年愿景,则有很多文人辱骂皇帝不知民间疾苦,只为自己丰功伟绩云云。 京师很乱,各种声音充斥于酒楼、会馆、报纸之中。 澹台藏书阁闭阁,也被文人骂个狗血淋头,甚至还产生了将皇家画卷公之于众的声音。 倒是理学宗师吴与弼,悄悄地抄书、收徒,没有声音。 却遭到了强烈嘲讽。 有的文人,甚至去吴与弼的住处泼粪。 好好的理学大宗师,一桶大粪淋头,整个人都傻了,那滋味别说都酸爽了。 然后吴与弼闭门谢客,在府中默默舔舐伤口。 年前搭建的灯棚,派上了用场。 灯棚耸立于街衢,与周围楼宇齐高,由四层灯彩堆叠而成,通体由松、柏一类的翠绿枝条覆盖。 每层都挂满了各式花灯,如华盖灯、球形花灯、多面宫灯等,和神仙、人物图像点缀其间,下开六门,正门横楣榜题“鳌山”二字。 六门及鳌柱以上,主体灯景分为三层,下层为八仙像,中层设佛、道教神像六尊,最上层立一小亭,象征海外仙山上的金台玉宇。 夜幕降临,鳌山灯点燃,表演戏剧、杂技、滚灯、烟火,通衢委巷,星步珠悬,皎如白日,喧闹彻旦。 鳌山灯月照人嬉,宣德门前万玉姬。 这句元末诗人的诗句,描述的就是欢庆元宵的鳌山灯景象。 朱祁钰不喜奢侈,但鳌山灯却不吝花费,教坊司的戏班子,在鳌山灯下,表演到正月十七。 你方唱罢我登场,每日唱七个时辰,各种小班、小戏,各种唱腔的都粉墨登场。 看戏不收费,也没有雅座。 舞台设在鳌山灯下,百姓拥簇着舞台。 为了谨防有人闹事,锦衣卫派人维持秩序。 足足唱了十七天大戏。 场场围得水泄不通,掌声雷动,京师百姓是过足了戏瘾,民间小班也跑来偷师。 教坊司倌人不再接客,奉銮由宫中女官担任,反而成了戏曲圣地。 将民间传说、话本改编成,又由改编当成戏曲,再由教坊司编排出来。 那些犯官家眷多是识字的,由她们演唱、表演,或者写成、话本等等,传到民间。 就如景泰九年的正月,教坊司女官组织唱戏,唱的多是新曲,皇帝不设限制,各种小调百花齐放。 民间艺人偷师后,改编成自己家乡话的曲调,拿回去赚钱。 甚至,民间艺人可以去教坊司买一本戏本,戏本上详细写着编曲人,作词人,话本改编人等等。 名字都是女人。 有的只有姓,没有名字。 皇帝还下了圣旨,给教坊司中在书籍中留下名字的妇人赐名,然后就有了戏本上的名字。 皇帝还特许教坊司办个小报,写些新曲、新词,作词人、作曲人的人物小传。 教坊司奉銮将信将疑,结果小报卖疯了。 人们低估了八卦的传播力,看看京中小报,卖的最好的,一定是朝中名人的八卦,最好卖的就是于谦。 但书籍上刊印妇人名字,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但都被皇帝压下去了,认为才能不论男女,俱可传世万代。 皇帝有了新外号,妇女之友。 除夕夜里,皇帝又下恩旨。 允教坊司内,作词、作曲、改编、演唱者去奴籍,归于民籍,三年后可择良夫嫁人,其夫君不许鄙视之。 所以,正月里,唱戏的人这么卖命,就是想去奴籍,得到民籍。 看到这道圣旨,民间戏班子泪如雨下,感叹皇帝深知民间疾苦,唱戏的终于不是下九流了。 而听戏,也成为京师潮流。 听不懂的也得听,听不懂的就是土老帽。 会馆里唱戏的也逐渐显贵,文人墨客,也开始唱两句戏,也跟着填几首诗词,各种方言的小调、戏曲,互相碰撞,互相融合,形成一个个新的流派。 而随着三国、水浒的流行,各种戏曲从中改编,形成一个个经典片段,演绎成各种戏剧。 大明已经出现了热。 有些不得志的文人,在家里开始研习,一时之间,各种粗制滥造的,充斥着报纸。 甚至,某种不可言说的大行其道。 还传到了宫中。 啪! “这是?” 朱祁钰丢在案几上:“朕看是滟.晴,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 “去,把这家报纸抄了,人都流放!” “把这本的作者也抓了,流放去琼州府!” “皇爷,这点小事,不值当动气的。”冯孝看得尿出来了,还是这玩意刺激。 “民间文人,都这种货色?” 朱祁钰怒不可遏,他发展,是希望出三国演义、红楼梦这样的精品,传世佳作。 不是让这种垃圾大行其道的。 “该设一报纸局了,没有监管,可真是无法无天啊。” 朱祁钰冷冷问:“是不是也有在骂朕啊?” 冯孝吓得跪在地上。 京中文人不都骂您呢嘛,您不是不知道。 “皇爷,今儿是上元节,不该动气的。” 朱祁钰摆摆手:“鳌山灯,朕就不去看了。” “去把汤胤勣和苏平、苏正、晏铎、王贞庆、沈愚、蒋忠都宣来。” 冯孝吓了一跳,皇爷要动手了。 毫无征兆,却选择在元宵节动手。 元宵节,杀人夜。 “奴婢遵旨!” 朱祁钰则打开奏章,看天下事。 正月十七,就过完年了。 天下也该步入正轨了,他正在看边永上的奏章,边永已经到了湖北,在武昌府写的奏章。 估计这个时候,他已经到广西了吧。 朱祁钰看得仔细,边永将一路上所思所想,全都写下来,呈报皇帝。 看完后,朱祁钰合上奏章,轻轻敲动指尖:“冯孝,朕欲扶持些通往安南的商贾,你可有人选?” “皇爷,您是想用间?”冯孝秒懂皇帝的意思。 用商人行间,先秦时代便有。 “表面行商贾之事,暗地里为朝堂打探东南诸国的动向,把地形、风土人情、环境、朝局形势等汇聚成情报,再进行渗透,为朕收复东南诸国,做好准备。” 之所以用收复。 因为明承元制,东南诸国,本就属于大元版图,虽然只是名义上的,但地图可画进去了。 而且,永乐皇帝在东南亚设三宣六慰,把身毒部分都划进去了。 那么,东南诸国的法统,就在大明手里。 “皇爷,打探外事情报,怕是需要专门的系统运转,而且商贾也要自己培养,民间的商贾,未必能忠心王事。” 朱祁钰颔首:“朕欲用缇骑,改制成外事情报局,负责安南、占城、暹罗,三宣六慰、朝鲜、倭国、吐鲁番、哈密、瓦剌、鞑靼、兀良哈、撒马尔罕等等外事。” “先用用看逯杲吧,给他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培养商人没有必要,和煌煌大明比起来,这些都是弱国。” “大明是能以强兵横扫的,但朕珍爱明军战力,体恤兵卒,不想有太多伤亡。” “国内犁平后,按罪流放的商人中,挑出一批来,将其家眷控制在京师,单设一城安置,不许内外沟通,作为人质,令其在国外为朕效命。” “江西抓到的商人里先挑。” “遴选后,统统进入缇骑,家眷入京安置,为朕卖命。” 冯孝跪在地上:“皇爷怜悯苍生,乃天下之福。” “杀人只能解一时之气,让人像驴子一样,为你卖命,才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朱祁钰让怀恩写成册子。 发现怀恩没在殿内伺候,让符渊过来写。 “缇骑改制,还得斟酌一番,改日请阁部重臣参详参详。” 朱祁钰叹了口气:“吏治要大改,如今加了很多部门,部门之间彼此混乱,无法协作。” “这几日朝臣也没议出个结果来。” “明日下朝后,请朝中重臣来养心殿一议,议出个章程来。” “奴婢帮您记着。” 正说着呢,汤胤勣等人进殿。 汤胤勣是汤和的曾孙,其人很有才气,周忱、胡濙都举荐过他。 苏平兄弟、晏铎等人也都是大才。 奈何其人虽有才,但都口臭。 不调教就不能用。 朱祁钰不再说话,而是继续看奏章,让他们在殿中跪着。 汤胤勣等人冷汗涔涔,皇帝这是翻旧账来了。 过了大半个时辰。 朱祁钰抬眸:“围炉聚炊欢呼处,百味消融小釜中,是伱写的?” “回陛下,是草民所写。”汤胤勣磕头。 “你是草民吗?你曾祖父是东瓯王,当朕不认识你呢?” 朱祁钰沉喝:“去,抽他两个耳光,长长记性!” 啪!啪! 冯孝拿着戒尺,左右各一下。 汤胤勣的脸颊顿时红肿起来,戒尺打在脸颊上,牙齿磕到腮帮,溢出鲜血。 “微臣知罪!”汤胤勣忍痛磕头。 “你是谁的臣啊?” 朱祁钰丢掉奏章,从椅子上站起来,坐到软塌上,正视着汤胤勣。 汤胤勣吓得浑身发抖:“微、微臣是陛下的臣子!” “朕敢有你这样的臣子吗?” “朕区区无道昏君,敢让你这位大贤俯首称臣?” “哼,朕看呀,当初不该太祖皇帝登基称帝,该让你祖先汤和登基呀,你这种大贤才能做当世明君啊!” 朱祁钰阴阳怪气。 汤胤勣浑身颤抖:“微臣对陛下忠心耿耿,先祖对太祖皇帝,更是忠心耿耿,不敢有丝毫逾越之心!绝对没有!” 这是要把东瓯王从棺材板里抠出来的节奏呀。 太祖皇帝对老兄弟很好,汤和死了,都没给后人封爵,也不许继承爵位。 要说汤家心中没有怨恨,那是不可能的。 一起打江山,凭啥你老朱家做皇帝,我老汤家连汤都喝不着呢?何况要是没有汤和,你朱元璋还是个小和尚呢! “忠心耿耿?忠心耿耿地骂朕吗?” 朱祁钰冷笑:“别人骂朕,也就罢了,人家毕竟没受过皇恩,你家是什么人家,忘了?” 忽然,爆吼! 汤胤勣身体哆嗦成个蛋:“陛下,微臣没有骂过陛下,也绝对不敢辱骂君父,不、不敢!” “当朕是瞎子吗?就你读过书,朕没读过吗?” 朱祁钰面露凶色:“读了几本破书,就敢诽谤君父了?朕若是给你一把剑,是不是要弑杀君父啊!” “微臣不敢!”汤胤勣惊恐哭泣。 其他几个文人,都吓尿了。 拿着笔杆子时候是勇士,放下笔杆子都是怂蛋。 “是太祖皇帝没让你祖上袭爵,所以心中有怨怼吧?” “过了这么多年,朝堂对尔等不闻不问的,心里不爽吧?” “所以,才将心中的怨怼,发泄在朕的头上?” “天天骂朕,好玩吗?” 朱祁钰冷笑:“哼,如此怨气,用不用朕给你开太庙,让你进去,骂太祖皇帝一顿啊?” “啊!” 汤胤勣现在就想死,立刻死。 汤家虽没封爵,但也是大家族,家族口子上千人,若因为他而被流放,他就是家族罪人。 “看来你是想去骂呀!” 朱祁钰嗤笑出来:“真没发现,汤和的后人,竟要出个反贼!” “微臣绝对没有啊!陛下,微臣愿以一死,自证清白!”汤胤勣真想一头撞死干净。 陛下您不能总冤枉我呀! 没有的事,您非要往我脑袋上扣! 朱祁钰不逗他了,看向苏平兄弟:“你们几个,读了那么多书,会写几首酸诗,就把自己当成谁了?” “当自己是李商隐?是罗隐了?” 罗隐经常骂皇帝,但当时已经是唐末了。 所有人都吓尿了。 从被宣诏入宫开始,就证明皇帝的反击来了。 “怎么不说话了?” “大才子们!” 朱祁钰慢慢站起来:“骂朕的时候,一个比一个厉害,怎么到了朕面前,一个屁都不敢放了呢?” 真不敢放,怕放屁把您熏着。 “臣等有罪!” “承认了?” 朱祁钰冷冷问:“朕都不知道,究竟哪里做了对不起你们的事!” “朕自认这个皇帝做得还算合格,怎么到了你们的嘴里,朕就是无道昏君了呢?” “好。” “既然你们骂朕是无道昏君!” “那朕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无道昏君!” 朱祁钰冷笑:“把衣服扒了,挂在午门上,让他们的仰慕者看看,他们都是何等风采?” 汤胤勣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这比杀了他们,更狠。 “谁也不许死,你们敢自杀,朕就诛你们九族!” 朱祁钰调整个姿势:“挂着的时候,也给自己写一首诗,要应景,要精彩,朕要看!还要记入史书!为尔等扬名!” 他一挥手。 太监们把几个才子拖下去。 苏平、苏正都八十岁的人了,却还要丢这个脸。 还不能死。 被剥光了挂在午门上,然后写一首诗,流芳千古。 他们以后就不是景泰十才子了,而是景泰十犬,钉在历史耻辱柱上了。 “传旨,缉拿所有辱骂朕,讽刺朝政之人!” “奴婢遵旨!” 消息传出宫中,厂卫出动。 京中欢庆元宵,节日气氛浓烈。 但厂卫番子忽然被召集起来,如猛虎出匣。 锦衣卫管尧、卢谦带队。 东厂是范青带队。 会馆就在厂卫手上,士子们说些什么,会馆里的姑娘了如指掌,他们直接先扫自己的会馆。 元宵节,宫中侍卫休假。 也都泡在会馆里,这里面的姑娘,曲艺双绝者不计其数,却都是清倌人,看得到摸不到,想摸到,得加钱。 会馆里玩法多样,天天都有节目,各个小房间里还有小节目。 偶尔还会请教坊司的戏班子来唱戏,热闹非凡。 小房间里开了小节目更劲爆,清倌人身着薄纱,热辣跳舞,舞姿曼妙。 能进来的,可不是有钱就行,那得是有地位的。 京中一般权贵都看不到,只有寥寥数人,被姑娘看上,当入幕之宾,才能进小房间观赏节目。 “他娘的,老子花了这么多钱,连个娘们的手都摸不到!” “就在这里干喝酒!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一个粗犷汉子满脸愤懑:“还是以前好,老子花个几两银子,那些娘们都得舔老子的脚指头!” “现在倒好,弄个会馆,老子想找姑娘都找不到!” 他的兄弟跟着附和:“是啊,大哥,京师又取缔了青楼,只能来会馆,干啥都要钱!就是哄抬比价!真他娘的晦气!” “几位老兄,你们说的都是老黄历了。” 在一楼的散台里,几个粗汉坐一起吃酒,连个端茶送水的都没有。 一个文质彬彬的富家公子,拿着扇子,过来坐下,端起酒杯,也不嫌弃地喝了一口:“你们看,这会馆有六层楼,这第一层呀,就如你我一般的穷散客。” “别说见着花魁了,连个像样的姑娘都没有,都是些残花败柳。” “咱们坐在这,就如以前打茶围,写几首酸诗哄骗姑娘。” “现在则不一样了,一切向钱看齐。” “谁出的钱多,那些残花败柳就看上谁,让谁进去。” “你们看,这一楼四周全是小房间,能进去的,都是充大头的傻子,倾家荡产见一些残花败柳,还不自知。” “你们以前见的那种货色,早就没了,要么转行了,要么转去地下了。” “呵,就这些残花败柳,也都是你们眼中的神仙人物。” 说着,夹起一枚花生米,放进嘴里。 “这位公子,我们几个都是跑船的大老粗,不懂这里面门道,您仔细说说。”一个莽汉给他倒了杯酒。 公子哥笑道:“那本公子就跟你们说道说道。” “这第二层呀,都是曾经红极一时的花魁,虽然过气了,但也是风采伊人,美轮美奂。” “上二楼,那得有这个数。” 他伸出一根食指。 “一百两银子?”一个莽汉问。 “切,一百两?你在一楼都没人瞅你。” 公子哥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哪来的土老帽,加重声音:“一千两银子!” “直接掏一千两银子?”那个咋咋呼呼的莽汉被吓到了。 “区区一千两,对达官显贵算个屁啊。” “人家要的是一个雅,追求的是一个情趣,玩的是一个意趣。” 公子哥夹颗花生米:“但人家会馆也不会贪这一千两,只要不满意,全额退款。” “但你们想呀,能掏一千两上二楼的,那都是什么人呀?要的就是一个面儿!” “谁会因为一千两银子,被人笑话呀!” 公子哥喝了口酒:“但人家会馆也不白拿钱,想住多久住多久,想吃多少吃多少,哪怕呼朋唤友来,小的们也给招待得好好的,若运气好,被哪位姑娘看中,啧啧,那可就美了。” “公子,您不是说上面都是过气花魁吗?怎么就美了?”莽汉问。 妇人,当然越年轻越好呀。 “瞅瞅你们这脑子,想的是什么呢?” 公子哥嫌弃道:“这叫雅,不是你们想的肮脏事,那点破事,人家缺吗?人家家里随便一个丫鬟,不漂亮吗?” “来这花银子,追求的是雅,是情趣,是面子,是人脉!” “懂吗?” 莽汉们还真不懂。 花这么多钱来这地方,不就是想那点事嘛。 “还真不怕告诉你们,哪怕是过气的花魁,那也是极美的,人老珠黄,也比你家黄脸婆好看得多。” 公子哥吃了粒花生米。 “公子,那里面有什么好玩意,能让人如此沉迷?”有个汉子问。 “那里面的花样,你想都不敢想。” 公子哥满脸回味:“跟你们说了也不懂,反正只要你们进去了,肯定乖乖把钱拿出来,还觉得那钱花的值!销魂呐!” “那三楼呢?不得要一万两银子呀?”莽汉问。 “瞧你这就不懂了不是?” 公子哥冷笑:“上三楼,分文不取。” “但可不是谁都能去的,满城的达官显贵,也得分级别,分权势,才能上三楼。” “去年的状元公,春风得意高中时,才被邀请上三楼。” “你们呀,这辈子都别想。” “为啥呀?花钱还不成吗?”汉子问。 “都说了,在这地方追求的是情趣,是意趣,总提钱干什么?” “那腌臜物,在这里没那么好使。” “你花一万两银子,都不如某个顽主,说一句话管用。” “所以呀,钱没用,看得是人脉,是圈子,是面子!” 公子哥又喝一口:“我跟你们说,三楼的姑娘,那叫一个绝,长相自然都是万众挑一的,每个人都有一样绝活儿。” “琴棋书画兵武茶,肯定有一绝。” “想上三楼,贵客也得有一绝,不绝,不许上去。” “甭管是达官显贵,谁来了都不行,这是规矩。” 莽汉们吞了吞口水,没想到小小的会馆,竟有这么多说道。 “至于这四楼,哼哼,更了不得了。” “四楼是邀请制。” “只有被四楼邀请的,才能上四楼。” 公子哥夹个花生米,就着酒咽进去:“跟你们说个趣事,正月初八,荆王在二楼喝多了,想去四楼转转,结果被赶出来了。” “荆王,那可是陛下的宠臣呀,大明藩王啊,四楼照样不给面子。” “整个天下,最漂亮的花魁,都在四楼。” “甭管南直隶的还是山东的,山西的还是浙江的,甭管天下哪里的花魁,只要扬名了,就得来这京师会馆,按颜色挑选,最顶级的才能进四楼。” “你们说,花魁呀,多少人魂牵梦萦呀。” “都在这四楼呢,指不定她们放屁时,咱们也能听到,闻闻味也值了,哈哈哈。” 公子哥自己都说乐了。 他这边说着,不少散客都凑过来,问:“那五楼呢?” “五楼和六楼不对外开放,暂时还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但四楼已经那样了,你们说说五楼、六楼该是何等模样?” 公子哥一边说,一边喝酒,一酒壶都喝光了。 会馆里的酒可不便宜。 就这一壶,要五十两银子,只是单纯喝酒,没人伺候。 喝得几个莽汉都心疼,他们就买了一壶,舍不得喝,就在这里蹲着,像个土老帽似的看着。 那个莽汉哈哈大笑:“那肯定是皇帝老爷住的!” 这话引起大家哄笑。 说不定,这五楼六楼,就是给皇帝老爷留的。 皇帝老爷睡六楼,大臣们睡五楼,齐活。 忽然。 一群番子进入会馆。 本来这就是锦衣卫的会馆,番子出入司空见惯。 但是,领头的身穿飞鱼服,腰悬绣春刀,大步走过来:“你刚才说什么?皇帝老爷?” 莽汉忽然收声,僵笑道:“大人听错了。” “诽谤君上,是什么罪?知道吗?”卢谦语气冷厉。 莽汉再傻也知道这个罪名很大啊,赶紧摇头说:“都是他说的,小的什么都不知道!” 卢谦顺着莽汉手指看过去。 那个公子哥美滋滋地喝着,压根不理卢谦。 “张敷华,你敢诽谤君上?”卢谦推开莽汉,跨步走过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张敷华,父亲叫张洪,死于土木堡。 他本人则被荫入国子监。 但不着调,空有过目不忘的天赋,却沉溺于酒肆,喜欢和人吹牛打屁,会馆兴起后,他就天天泡在会馆里。 三年不读书,却得先生称赞,就是天生奇才,却不用在正地方。 京中三家会馆,天天都有他的身影。 “原来是卢副指挥使呀?” 张敷华撑开眼皮子,被人出卖了,也不生气:“本公子在此喝酒,碍着你锦衣卫什么事了?” 他和卢谦是老相识。 卢谦父亲卢衡也死于土木堡,被卢忠发掘,诏入缇骑,但被金忠带入锦衣卫。 “诽谤君上,就关乎锦衣卫的事!” 卢谦懒得理他:“带走!” 张敷华把酒壶里的酒喝干净,舔了舔手指尖上的酒,屏退番子:“慢,何人诽谤君上呀?” “你!” 卢谦不想跟他废话,丢人现眼! 张敷华却不依不饶:“卢副指挥使,这位老兄不过是皇帝老爷住在五楼、六楼而已,哪里诽谤君上了!” 霍然! 卢谦猛地看向那莽汉,目光凶厉。 莽汉吓尿了,文人的嘴,杀人不见血。 来而不往非礼也。 “还说你没有诽谤君上?带走!” 卢谦也不废话,走到张敷华面前:“陛下让你入国子监,是希望你效仿先父,为国效力,而不是把时间浪费在玩乐上!张敷华,你好自为之!” 卢谦的父亲可不如张洪。 他人也蠢笨,不如张敷华聪明,从小学了六年经义,却一事无成,自知科举无望,才弃文从武,寻机荫入缇骑。 只是张敷华不用,浪荡不羁,偏偏喜欢往下九流里面钻。 着实是浪费天赋。 卢谦走上二楼。 伺候的龟公吓了一跳,纷纷退避。 张敷华压根听不进去劝,可惜了,傻子被抓走了,没人给买酒喝喽。 醉眼迷离地看着卢谦,若有所思。 “张公子,那位还没结算酒钱,您看这钱?”龟公过来讨账。 张敷华脸色顿时僵硬:“你去找他们要,找我干什么?老子没钱,你别逼老子啊,老子去找卢谦拼命!” “不敢不敢。”龟公被吓了一跳,只能报以苦笑。 张敷华仗着先父遗泽,在会馆里混吃混喝,偏偏拿他没办法。 这欠账,只能找买酒那莽汉要。 而二楼之上,临窗雅室内,传来品鉴诗词的声音,有文人在开诗会,不时传来喝彩声。 卢谦带着番子,直接打断诗会进程。 一个头戴文人冠帽的青年冲卢谦拱手:“大人,吾等在此开诗会,不犯法吧?” “自然不犯法,只是本官想查一查,尔等写的诗?”卢谦道。 这话顿时引起一片哄笑声:“吾等写的诗词,你们看得懂吗?” “看不太懂。”卢谦真不是读书的料。 他开蒙后,读了六年经义,竟连一篇文章都写不好,而张敷华基本不看,却提笔就来,下笔如有神。 顿时哄笑一片。 卢谦随手拿起一张诗稿:“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何如买取胡孙弄,一笑君王便著绯。”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这些诗,本官怎么一句都听不懂呢?” 那个冠帽文人惊呼:“这、这不是我们写的诗!你、你这是污蔑!” 第一句和第三句是李商隐讽刺皇帝昏庸无能的诗。 第二句是罗隐借古讽今,用唐僖宗封赏耍猴伶人,比喻自己怀才不遇。 可是! 纸上的诗明明是:“歌舞楼台事可夸,昔年曾此擅豪华。尚余艮岳排苍昊,那得神霄隔紫霞。废苑草荒堪牧马,长沟柳老不藏鸦。陌头盲女无愁恨,能拨琵琶说赵家。” 这是瞿佑的诗,他在永乐朝因诗获罪,宣德八年去世了。 他最著名的是新编《剪灯新话》。 “当本官不识字吗?这是瞿佑的诗!” 卢谦厉喝:“你们是同情瞿佑吗?” “谈何同情瞿佑,不过感叹瞿佑诗才之高,吾等望洋兴叹罢了!”那青年解释。 “那你知道,这首诗是瞿佑何时所做吗?”卢谦质问。 那青年微微一愣。 这首诗是瞿佑被贬时,流落汴京时所做的。 其中有无怨怼? “你、你也懂诗?”那青年万没想到,一介锦衣卫,竟然还懂诗词?你说可笑不? “哼,本官不懂诗,但懂人心!” 卢谦冷冷道:“你们在读瞿佑的诗,借古讽今,讽刺当今圣上吗?” 噗通! 那青年一屁股坐在地上:“没、没有,绝对没有!” “没有你慌什么?”卢谦厉喝。 会馆里任何事物,都逃不过锦衣卫耳目。 这个青年叫章庄,据传是章纶幼子,因为李玠和其交好,故而传言是章纶幼子。 “卢副指挥使!” 一道声音,从角落里传来,一个眉目如星,剑眉入鬓的青年站起来:“过分了啊!” “你是?”卢谦还真不认识他。 “陈兄救我!”章庄求饶。 他站起来,朝着卢谦行礼:“卢副指挥使,在下陈和,家舅乃河南督抚林聪,家外甥女在宫中侍奉。” 林妃的家人? 卢谦觉得难办了,拱了拱手道:“陈先生,本官尚有公务在身,不便多礼。” 陈和皱眉:“卢副指挥使,请借一步说话,在下蒙舅父之恩,也在宫中当值。” 这是拿权势压人。 卢谦犹豫的时候,有番子进来,小声道:“大人,管副指挥使已经端了一伙人了,请您加快速度。” 卢谦远不如管尧,他做事畏首畏尾。 殊不知做锦衣卫,首先就得得罪人,不得罪人的狗,皇帝会养着吗? 陈和以为自己的身份吓住了卢谦,笑着拿出一张小面值银票,塞进卢谦的手里:“规矩我懂,请兄弟们喝杯茶。” “本公子跟着毛伟,毛伟你该知道吧?那是毛妃的弟弟,是陛下信赖的人。” “你也是陛下的心腹。” “要不咋说,咱们是一家人呢。” 啪! 话没说完。 卢谦忽然一个耳光,抽在陈和的脸上:“跟谁套近乎呢?” 陈和被一巴掌抽懵了。 整个诗会上,全都倒吸一口冷气。 陈和是林聪的外甥,和李玠是八拜之交,这样的人物,竟然被甩了一个耳光! “你、你不知道本公子是谁?”陈和指着卢谦。 “不知道呀!那你告诉本官,你是谁呀?”卢谦也压着心中的恐惧。 “本公子的舅舅是林聪!林聪!” 陈和嘶吼。 啪! 卢谦又一个耳光甩过去:“敢称呼林督抚名讳?本官就代河南督抚大人教训你个不孝子侄!” 陈和被打蒙了,指着卢谦。 啪! 卢谦反手又一个耳光:“指谁呢?” “本公子要去宫中告你,去告你!”陈和暴跳如雷。 不是脸疼。 而是丢脸! 这场诗会是他组织的,他不懂诗词,但享受这个气氛。 在宫中做侍卫,甚是拘束,今日休沐,就想着出来放松放松。 结果,诗会办砸了,他被人甩了几个耳光,人也被打蒙了。 “告本官?你个叛贼,还有脸告本官!” 卢谦将纸放在他的脸上:“这些诗是什么意思,你懂吗?懂吗?这是反诗!” “什、什么?”陈和瞪圆了眼睛。 他把纸拿在手里,每个字都认识,连在一起也能读出来,却读不懂深意。 “反、反诗?”陈和傻了。 “就是反诗!” “你当本官没事闲的?大过节的,跑你这里扯淡?”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首诗,到底是不是反诗!” 卢谦厉喝:“瞿佑是谁,你知道吗?” 陈和摇了摇头。 那章庄却急了:“陈兄,你不能把自己撇清自己,不管我们死活呀!” “闭嘴!” 陈和再傻也知道瞿佑呀,只是他不能说,只能看向卢谦:“卢副指挥使,这里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就当我没来过。” 作势要走。 和卢谦错身的瞬间。 铿锵! 绣春刀出鞘,架在陈和的后脖颈上:“陈先生,去哪呀?” “此事跟我没关系呀,自然要回家了。”陈和露出尴尬的笑容。 “还是去锦衣卫诏狱解释解释吧!带走!” 卢谦也顾不得外戚了。 不能让管尧先立功,他不能落于人后才是。 “李兄救我呀!”被抓出雅室的时候,陈和冲着一个房间大喊大叫。 卢谦猛地看向那个房间:“李兄?哪个李兄?” “辽宁督抚的公子,李玠,陛下的御前侍卫!”陈和搬出大人物来,想吓死卢谦。 卢谦捋着胡须:“敲门,看看李公子怎么说!” 陈和还想抖机灵,却发现卢谦两眼放光,这是要拿李玠立功呀! 别忘了,李贤可是皇帝讨厌的官员,而卢谦则是天子家奴,高下立判。 “大人,我胡说八道的,胡说的!”陈和立刻认怂。 卢谦忽然懂了宋汤的爽感。 啪! 一个耳光甩在陈和的脸上:“你敢耍本官?” 陈和都被打蒙了? 你到底知不知道老子是谁! 老子舅舅是林聪,外甥女是后妃,老子是宫中侍卫! 这样的人,你敢打? 啪! 卢谦反手又一个耳光,甩在他脸上:“说话呀!” 好吧,打就打吧…… “疼啊!”陈和嘴巴一扁,就剩下一个字。 吱嘎一声。 那间雅室的房门推开,里面弥漫着怪味,李玠衣冠不整地出来,朝着卢谦拱手:“卢副指挥使,如此大动干戈,这是为何呀?” 看见李玠,陈和嘴巴一扁,登时哭了出来:“兄长,锦衣卫无法无天,污蔑吾等在讨论反诗!” 章庄更是狠:“兄长快跑,锦衣卫要炮制冤案!” “闭嘴!” 李玠呵斥一句,然后朝着卢谦拱手道:“能惊动锦衣卫,必是大案,请卢副指挥使依法办案即可。” 陈和与章庄脸色一白,没想到李玠如此绝情! 卢谦笑了起来:“李侍卫,陈先生说您也参与了诗会,您是不是真的参与了呢?” 中秋快乐!30日加更,为中秋和十一加更,为月票加更! (本章完) ------------ 第239章 改革吏治,元宵赐蟒服! 陈和刚要说话。 卢谦反手一个耳光,抽在他的脸上:“让你说话了吗?带走!” 李玠就看出来了,锦衣卫冲着他来了! “陛下恩宥,吾等侍卫休沐,所以才来会馆休闲休闲。” 李玠从容不迫,颇有士大夫风范,毕竟是被皇帝亲自调教的人, 卢谦撇嘴笑了起来,走到对面雅室门前,轻轻推开门。 “卢副指挥使!”李玠急了,走过来挡住卢谦。 “啧啧啧!” 卢谦看到了,花魁正在擦屁股。 小秘密被人发现了,李玠闹了个大红脸,赶紧关上了门。 “李侍卫若喜欢,就请恩旨,将其收了便是。” “依着您的身份,陛下一定不会拒绝的。” 卢谦笑道:“总这样偷偷摸摸的,也不是个事呀,万一传扬出去,对您名声也不好。” “本官之事,不用卢副指挥使操心。”李玠偏过头去。 “坊间传闻章庄是罪臣章纶之子,可有此事?”卢谦忽然问。 李玠吓了一跳:“本官不知。” 章庄是章纶的私生子,李贤是看在老朋友的份上,帮助一二,所以才保住了章庄的性命。 可这个章庄过于高调,本在温州乐清好好待着。 听说京中公开藏书,他就跑到京中来收藏书籍。 章纶就喜好收藏书籍,章庄承其一脉,也喜欢收藏。 他来京师,十分高调,和李玠、陈和等人搅和在一起,处处宣扬李玠和他关系亲密。 这才被有心人挖出了秘密。 李玠暗恼老爹,为什么要救他呀,章纶被陛下诛九族,就不该和陛下作对才是。 “李侍卫莫怕,只是闲聊罢了。” “您还得去御前伺候,本官就不打扰了。” 卢谦虚晃一枪,刚下楼,转头就上来:“对了,章庄谩骂陛下,李侍卫可知道?” “啊?”李玠脑子还没转过来? “是?就是知道喽?带走!”卢谦直接撕咬李贤。 李玠大呼冤枉。 但卢谦捂住他的嘴,让人给他绑了,直接扛出去。 坐在一楼喝酒的张敷华,自然是认识李玠、陈和与章庄的,发现这三人被抓,眸中闪过忧虑之色。 锦衣卫做事拖拉。 管尧抓了年富的儿子年廉直,王竑的儿子王澻,把自己吓得够呛。 东厂可就不一样了。 范青进入东厂的会馆,直接封馆。 所有文人,统统抓走! 问原因? 给你脸了? 东厂想抓谁就抓谁! “大人,您这样做,未免不合规矩吧?”张来儿一身宫装,款款而来。 她西厂探子的身份,完全曝光了。 非但没有被降罪,竟然还升做主事的。 京师三家会馆,布局都差不多,都是在今年起了这六层高楼,成为京畿地标式建筑。 每一层也都差不多,玩法也都差不多。 范青瞥了她一眼:“你就是给龚辉设套的女人?” “怎么?大人想给龚辉报仇?” 张来儿冷笑,摊牌了,姐是西厂的人!皇爷钦封的小旗! 约等于,姐是皇爷的人! 范青摇头:“龚辉之事,咎由自取,但这是陛下的圣旨,伱要抗旨?” 张来儿立刻对着紫禁城跪下:“微臣张来儿遵旨!” 范青失笑,你至于戏份这么足吗? 陛下圣旨,跟你有何干系? 你还自称微臣? 神经不正常。 范青懒得理她。 张来儿成了西厂明牌,反而没用了,不如养在东厂里,通过她来抓西厂的探子。 “什么人这么大的口气呀?” 三楼上,一个喝得醉醺醺的人探出头来。 荆王! 他怎么在这? 范青行礼:“参见荆王殿下!” “原来是范指挥使呀?” 荆王醉眼迷离,伸出了手:“来来来,把本王也抓回去,本王也犯罪了!” 他正愁不能降格为郡王呢,这不机会送上门了? 范青苦笑,最近王府作妖,在京师各地闹事,似乎是乞求皇帝降格为郡王。 刚开始厂卫抓住王爷向宫里报功。 结果宫里却让厂卫放人,对各王府之事基本不怎么管,导致藩王在京中有抬头之势,四处嘚瑟,猖狂之极。 “荆王殿下,此事尚需调查……” “调查个屁啊,本王就触犯律法了!快点抓本王!” 别看荆王在皇帝面前是个可怜虫,出了宫,胡濙也得给他三分薄面。 大明亲王的牌面很足。 “敢问荆王殿下,犯了何罪?”范青憋闷。 荆王指着那些被带走的文人:“本王和他们犯了一样的罪!” “诽谤君上?”范青眉头拧起。 “什么?” 荆王登时酒醒了,声音尖锐道:“诽谤君上?” “谁?” “谁敢诽谤君上?” “陛下如此仁慈,垂爱天下,哪个白眼狼敢诽谤君上?” “他们还是人吗?” 荆王吓尿了,你范青不按套路出牌啊。 范青就知道荆王不敢。 荆王从三楼冲下来,对着几个文人就一顿猛踹:“就你诽谤君上呀?” “他娘的,你还是人吗?” “陛下如此仁慈,你们还骂他,还有一点良心吗?” 一边骂一边踹。 “冤枉呀!”被踹的文人也倒霉,就开个诗会,结果被东厂带走了。 “谁诽谤君上?” 荆王站在台阶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陛下心怀万民,你们这些白眼狼竟敢辱骂陛下?良心都被狗吃了?” “来来来,都站出来,本王和你们拼了!” 范青却也上楼,拦住装傻充愣的荆王:“荆王殿下,跟本官走一趟吧。” “跟本王有什么关系?” 荆王惊恐后退:“对了,本王还有点事要做,不打扰你们执行公务了,回见。” 范青笑了:“荆王殿下,您亲口说的,和这些人犯了一样的罪。” “若东厂闻而不管,对卑职来说,也是重罪。” “您别为难卑职等人,去一趟东厂,把事情交代明白了。” “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的。” 宗室在京中没少干坏事。 偏偏皇帝不责罚。 导致厂卫也没辙,眼睁睁地看着京师被闹得乌烟瘴气,还得忍着。 “冤枉啊!”荆王可不敢在这种事开玩笑! 皇帝对藩王不满意,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从太宗皇帝开始,就看藩王不顺眼,这都四代人了! 真以为皇帝是顾念亲情,不肯降罪削爵啊? 那是宗室只是在皇帝的底线上来回试探! 没有给皇帝足够的借口罢了! 只要给皇帝足够的借口,你看看皇帝会如何处置? 降爵,都是大发慈悲。 “带走!” 范青懒得废话。 “大人,闹成这样怕是没法营业了。” 东厂会馆掌事的李三娘,走到范青面前行礼道:“闹这么一出,未来几天的生意怕是也会受影响。” “无妨,抓入诏狱,审查之后,没有过错的也就放了。” 范青对这种没技术难度的工作没兴趣。 李三娘小声道,瞥了眼张来儿:“还留着她?” “留着,看看西厂能玩出什么花样。” 舒良不在京师,基本都是范青主持东厂。 而这时,有太监驱马传旨,圣旨写道:将所有文人,押去西华门,陛下要亲自见。 范青吓了一跳,看来宫中震怒至极啊。 他不敢怠慢,把所有人往西华门前押解。 东厂人手不够,临时征召休沐的番子,去西华门维持秩序。 卢谦也没想到,陛下要亲自见这些罪臣。 他可抓了李玠、陈和这样的人物。 殊不知,管尧更狠,他抓了王竑的儿子王澻,孙原贞的儿子孙可法,还有年富的儿子年廉直等等。 今天讲武堂、国子监都休沐,朝堂又给赏赐,这些重臣儿子,都跑来会馆潇洒,也不知道是真的诽谤君上了,还是被牵连的。 热闹的元宵夜,却看见厂卫押解着大批人,往紫禁城方向走去。 京师震动。 胡一帆也在赏灯。 闻听消息,立刻回家禀报给祖父。 胡濙一听,先确定族中子弟有没有被抓的? “不好,陛下要借机征召天下百官之家眷入京!” 胡濙脸色微变:“快,去请邢国公过府……回来,去请王竑、王复和孙原贞来!” “祖父,听说王阁老和孙尚书的儿子也牵扯进去了。” 胡濙倒吸一口冷气:“坏了!给老夫更衣,老夫这就入宫!” “祖父,哪里坏了?”胡一帆赶紧从老仆手里取过朝服,伺候祖父换上朝服。 每临大事要静心。 趁着穿衣服的功夫,胡濙冷静下来:“朝中重臣之子,年长的在宫中做侍卫,年幼的在国子监、讲武堂学习,这是陛下的恩典。” “今晚元宵佳节,陛下垂恩,给侍卫、监生、堂生放假,还赐了赏钱。” “陛下对这些人格外优容,全因其父祖在朝堂效力。” “陛下向来认为,父祖忠诚可靠,其子便可做忠臣培养,是以对侍卫、监生、堂生格外优容。” “一旦得知,重臣之子,宫中的侍卫,也参与了诽谤君王。” “陛下必然大怒,雷霆之下,不知要牵扯多少人!” 胡濙苦笑:“老夫入宫,尚能为他们抵挡一二,不至于牵连其父祖。” “祖父,这般费力不讨好的事,何必要做呢?” 胡一帆不懂。 既然是侍奉陛下,为何非要和陛下对着干呢? 胡濙看了他一眼:“达则兼济天下,不可独善其身。” “孙儿,你要明白,臣子若不报团取暖,久而久之,就会失去臣权。” “老夫今日救下天下文人,就如当日胡广举荐老夫一样。” “胡广不图回报,为国荐才。” “老夫也从未回报过胡广,甚至其后人犯罪被诛杀,老夫也不曾庇佑,不置一词。” “正如老夫今日救人,不图回报,日后这些人也不会回报老夫。” “但老夫必须要做。” “坐在这个位子上的人,必须要做的事。” 胡濙衣服穿戴完毕,门外的官轿也准备好了。 胡一帆似懂非懂:“祖父,您说的就是传承吧?” “聪慧!” 胡濙赞许道:“这就是传承,站在老夫这个位置上,就要庇护天下文人,不图其他,代代如此,方有文官之盛。” 说白了,文人的根不能断。 可打可骂可贬,却不能杀,不能不用。 这就是文官的臣权。 和胡濙一样入宫的,还有孙原贞、耿九畴、白圭、俞士悦、马昂、王竑、王复、岳正等人全都入宫。 唯独于谦,没有来。 显然,他已经接受了勋贵的身份,文官的事,他不敢搀和了。 一个位极人臣的武人,却还要收拢文官之心,是要做司马懿吗? 于谦变了! 从无私的圣人,变成了斤斤计较的势利小人。 岳飞莫须有,张俊、刘光世却世享富贵。 而在宫中。 朱祁钰闭目冥思,舒良上了密奏,他在山西已经秘密集训了三千人,都是身强力壮的精兵。 一旦京师有变,他可走紫荆关迅速入京。 “皇爷,厂卫已经将罪人陆续押解到西华门外了。”冯孝端进来一碗参汤。 “让他们跪着,清醒清醒,明日下了早朝,朕再去见他们。” 朱祁钰接过来,喝了一口。 味道不错。 “皇爷,厂卫密报,太傅等重臣正在入宫的路上。”冯孝递上绢帕。 朱祁钰擦擦嘴:“他们要干什么啊?” “怕是为文人说情来了。” “不见!” 朱祁钰冷冷道:“告诉他们,宫门落钥了,无特殊情况,不能开门。” 真是把他们惯坏了。 大半夜的也想入宫陈情。 “奴婢遵旨!” 冯孝打发人去传旨。 朱祁钰闭上眼睛,斜靠在软垫上:“冯孝,你说,朕能做到什么地步?” 冯孝吓了一跳:“皇爷,若把人杀绝了,恐怕文人就断层了,您想怀柔塞外之民,怕是要等上几年了。” “你也这么看?”朱祁钰也在犹豫这件事。 要不是为了快速怀柔塞外。 他直接就下旨都砍了。 大明最不缺人。 但缺文人。 “皇爷,奴婢不敢说!” 冯孝跪在地上。 “朕允你说。”朱祁钰慢慢睁开眼睛,坐直了,端起参汤,又喝几口。 “皇爷,您做事太急切了。”冯孝道。 “急切?朕都忍了这么久了,该跳出来的也都跳出来了,还急切?”朱祁钰觉得冯孝有点扯。 “皇爷呀。” 冯孝接过参汤,小声道:“处置文人,最好的办法是温水煮青蛙,让他们自己往圈套里面钻,而不是这样随便抓。” “哼,你倒是学的老奸巨猾。” 朱祁钰摆摆手:“朕没必要那么麻烦,想处置谁便处置谁,皇权在手,无惧其他。” 冯孝流露出担忧之色:“皇爷,万一有人抓住您的弱点,利用您杀人呢?” 朱祁钰眼睛一眯:“你收到什么风声了?” “那倒没有,但皇爷,不可不防呀。”冯孝担忧。 以皇帝大杀四方的性子。 迟早会被人当成刀用。 最后会被历史唾弃,被钉在历史耻辱柱上。 文人的肚子里都是坏水呀。 朱祁钰忽然笑了:“你呀,拐着弯劝朕别杀人,对不?” “皇爷,万一有逆臣利用您,铲除异己,才是最可怕的。”冯孝正色道。 “让厂卫多多收集情报。”朱祁钰闭上眼睛。 冯孝却满脸担忧。 收集情报,也不可能收集天下人的情报,也不可能把所有人都盯着看着。 性格不改,迟早吃亏。 午门外。 胡濙看着被挂着的汤胤勣等人,这才意识到,皇帝的雷霆之怒。 宫内有太监告诉他们,皇爷睡下了,不开宫门。 “老太傅,可该怎么办啊!” 王竑真想把不孝子给捏死。 你休沐一日,好好在家里读书不好吗,非得去会馆里狎寄,最后惹了一身騒。 我王竑一世清名,被个不孝子给毁了! “王阁老,你是救儿子,还是想要清名?”胡濙问。 “当然是要清名了!” 王竑毫不犹豫:“此等不孝子,留之何用?” “那跪在宫门口,请陛下诛杀王澻!” 王竑脸色一变:“那不是逼着陛下放人吗?” 胡濙苦笑:“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总不能你自己去杀吧。” “这个王八蛋,害得他老子进退两难!当真是不孝!” 王竑咬了咬牙:“在宫中侍奉,也侍奉不明白,侮辱君父,他脑袋是缺根弦吗?” “王阁老,先别这么生气,其中说不定有误会。” 王复心里松了口气,幸好自己管得严,勒令儿子在家读书,否则也惹下祸事了,万幸万幸。 “本官一世清名,毁他手里了!”王竑眼泪流了出来。 “王阁老,您还好点。” 孙原贞哭泣:“老夫家的儿子,年过四旬了,还一事无成,本来老夫也不报希望了,却给老夫惹事啊。” 不少官员哭泣,他们的儿子也都搀和进去了。 王竑瞥了他一眼,都是你儿子把我儿子带坏了! “老太傅,该怎么办啊?”孙原贞不想向胡濙低头。 他是兵部尚书,胡濙是吏部尚书。 他一度是想争一争六部第一尚书名头的。 结果,毁在不孝儿子身上。 他这个儿子,自己拿着没办法,皇帝拿着也没办法。 几次把皇帝气得跳脚,让孙原贞把他儿子掐死。 这么个奇葩,孙原贞想哭。 “等明日早朝,向陛下请罪吧。”胡濙也没有好办法,皇帝根本就不见他们。 好好的元宵节,家庭团圆的日子。 但上千名文人,在西华门前跪着。 而厂卫还在抓人。 有些没在会馆里的文人,番子进居住的客栈里面抓,陆陆续续往西华门押解。 好好的元宵夜,被搞得风声鹤唳。 这些人,要在西华门跪一夜。 宫内,朱祁钰各宫赐宴后,他早早睡了。 翌日清早。 朱祁钰神采奕奕锻炼,乘坐御辇上早朝。 今天早朝上,很多官员来得都早。 “诸卿来得够早呀。” 朱祁钰轻笑着掠过跪伏的百官,走上丹陛,坐在龙椅上:“平身吧。” “谢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朝臣磕头,才慢慢站起来。 孙原贞跪在地上:“老臣请罪,老臣孩儿不孝,诽谤君上,当诛之!” 朱祁钰早晨也听说了,孙原贞的傻儿子也在西华门前跪着呢。 宫中很多侍卫,都在西华门前跪着呢。 “孙卿,生此不孝子,不是你的错呀,是他天性使然。” 朱祁钰抿嘴而乐:“朕拿着也没办法呀,要不你回去掐死算了,省着让你头疼。” 朝臣明白了。 固安公主不孝。 皇帝就让天下百官,甚至天下士绅家庭儿子都不孝。 孙原贞真想答应下来。 “孙卿,朕开个玩笑。” “儿子不孝,也不能真掐死吧?” “别往心里去。” 朱祁钰哂笑:“就像朕的固安,何其忤逆?” “朕这个当爹的,不也拿她没辙吗?” “这不,打发去浣衣局洗衣服去了。” “昨天元宵,朕派人去瞧了一眼,她手都是水泡,人也瘦了,人也乖巧了。” “这孩子呀,最怕惯着,惯子如杀子。” 朱祁钰不能自己丢脸,既然丢脸,就让天下人一起丢脸。 不是朕的女儿不孝顺。 而是时代的问题,所有孩子都不孝顺。 孙原贞哭泣:“老臣也知棍棒底下出孝子,但家中妇人捧着惯着,老臣又不天天在家,如何管束啊?” “都是同病相怜啊。” 朱祁钰心情非常好。 让你们看朕的笑话。 这回朕就好好责罚你们的儿子,大家都有不孝子女,扯平了。 “玉不琢不成器。”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等厂卫审查完毕,就让他们去工地历练。” “正好,百王府也要继续建造,城外的新城也要建造,就让他们去当劳力,干个一年两年,也就老实了。” 朱祁钰淡淡道。 朝臣顿觉可笑,自己的儿孙含着金钥匙长大,却要去工地干苦力,这是教育吗?这是惩罚? “陛下关怀官眷,乃天下之福!” 胡濙立刻道:“老臣听说那边永教子,奖罚分明,而罚不以体罚为先,而是逼迫子嗣勤劳。” “君子勤小物,蕴蓄乃成行。” “是以用劳作的方式教子,未尝不是一道。” “只是陛下,老臣以为,有罚也要奖,劳作优异者,可准其回国子监、讲武堂学习一日。” 朱祁钰颔首:“老太傅深得教育精髓,不然怎么会教出两个优秀的儿子呢!” 怎么听着不像好话呢? “呈上来!” 两个太监,捧着两个托盘进来。 然后由两个太监给展开。 是两件羽绒服。 外衬是红色蟒服,里面加了层羽绒内衬。 “这是皇家商行新琢磨出来的衣式,朕赐名叫羽绒服。” 朱祁钰笑道:“这是由鹅绒制成的,三九寒天穿着也不会感到冷,非常暖和。” 朝臣看着眼馋。 但是,蟒服,只有皇帝、诸王才能穿。 朝臣是不能穿蟒服的,哪怕是大朝会上,也不允许穿蟒服!(文官穿蟒服从弘治十六年开始) “自古以来,无人臣穿蟒服者!” 朱祁钰站起来:“但朕要改一改,于国有大功者,可特赐蟒服!上朝可穿着蟒服上朝!此乃特赐!” 哗! 朝臣一片哗然,皇帝这是要提高臣子的地位。 也在下降诸王的地位。 太祖建藩于各地,给藩王巨大的权力。 从太宗皇帝开始,代代皇帝,都执拗于削藩,终于在景泰皇帝手中,终结了藩王外封的局面。 但是! 藩王哪怕在京中,地位也是高绝。 在皇帝面前是虫,出去了,连于谦、胡濙都得退避三舍。 盖因从服饰上就能判断出来,谁是王,谁是臣。 皇帝用臣权,混合王权,降低王权的同时,又提高臣权。 “陛下,赐臣子蟒服,怕是于理不合呀!”王竑反对,反正他也得不到。 按照皇帝的标准,怕是只有于谦能得一件。 “祖制也没说,不允许赐百官蟒服啊?” “这是赐!” “无诏穿蟒服者,诛九族!” 朱祁钰笑道:“朕穿的龙袍,以九龙五爪为尊,亲王为四爪,此乃古制。” “从即日起,亲王改为八龙四爪。” “郡王改为七龙四爪。” “将军及将军以下不得穿蟒袍!” “而臣子,御赐蟒服,为六龙四爪,赐郡王服方可穿七龙四爪服!” 皇帝进一步削弱王权,又限制臣权。 以前亲王,是可以穿九龙四爪的,四爪龙称之为蟒,所以叫蟒服。 改制之后,只有皇帝才能穿九条龙的衣服。 又加强了皇权。 朝臣一看,才发现这身蟒服,确实只有六条龙。 “于国有大功者,当赐蟒服!” 朱祁钰认真:“这大明第一件蟒服,应该赐给对大明江山社稷最大的那个人!” “于谦!” 当出头鸟的滋味不好受啊。 于谦跪伏在地,想低调但实力不允许我低调。 “赐服!” 朱祁钰绕过龙案,站在丹陛之上:“这大明第一个臣子穿蟒服的人,该是你于谦!” “当彪炳史书,为后世所称赞!” “特赐恩去后殿更衣!” 这就穿上啊? 于谦赶紧磕头:“微臣谢陛下天恩,微臣必为大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两件蟒服,赐给于谦一件。 另一件该赐给胡濙了吧? 胡濙心心念念的,也想穿穿蟒服,过把瘾。 可等了半天,皇帝没后话了。 不禁心里失望。 “这第二件蟒服!” 朱祁钰沉默许久,才开口。 让你胡濙昨晚敢叨扰朕? 想为文人出头? 你是朕的狗,不该帮着别人咬朕? “老太傅扶立之恩,稳定朝局之能,为朝政夙兴夜寐,不图回报,如诸葛武侯在世。” 朱祁钰道:“这第二件蟒服,就赐给胡濙!” 胡濙心里松了口气。 磕头谢恩。 “以后,于国有大功者,为国开疆拓土者,为朝政鞠躬尽瘁者,为朝局做出突出贡献者!” “皆可凭功,赐蟒服!” “上朝可穿着蟒服上朝!” 圣旨传下,必然引起天下哗然。 蟒服呀,不管怎么说,也是提升了臣权。 于谦换了蟒服进来,一身红衣,金龙浮于衣上,再次磕头叩拜谢恩:“陛下,这蟒服甚是暖和,是何材料所做?” “鹅绒。” 朱祁钰对于谦还算满意,昨晚他没搀和文官的事,说明他把自己当成了勋贵。 所以,今天特赐大明第一件臣子穿的蟒服。 于谦闻了闻:“微臣并没闻到白鹅羽毛的臭味呀?” “这就是皇家商行研制出来的方法。” “朕千思万想,想到了穿羽绒服,抵御漠北极寒天气。” 朱祁钰笑道:“邢国公,你告诉诸卿,穿着这身羽绒服,能不能去塞北生存?” 于谦明白了,皇帝用这羽绒服解决穿衣问题。 “微臣刚刚穿了片刻,便觉得浑身暖和,如同烘烤火炉一般。”于谦觉得暖和。 胡濙换了蟒服出来,也觉得格外闷热。 但更多的是荣耀! 他历经五朝,老了老了成为吏部尚书,天官。 又被赐予蟒服,这辈子算是值了。 “陛下,老臣以为,推广此物,我大明能统治漠北!”胡濙懂皇帝的心思。 用蟒服来推广羽绒服。 把羽绒服的价值炒高。 让商贾去做羽绒服的生意,一来能增加鸭子、白鹅的养殖,提供肉类; 二来能降低羽绒服成本,让羽绒服加快在民间推广。 “大明统治漠北,有三个难题。” “其一粮食,有玉米三宝在手,粮食问题会得到解决的。” “其二取暖,如今有了煤炭,取暖问题应该问题不大。” “其三就是穿衣取暖了,以前需要用棉花,而棉花价高,普通百姓用不起的。” “尤其是更远的北方,棉袄也无法更好的御寒,这羽绒服却能。” 朱祁钰笑道:“朕已经让皇家商行,制成十几件羽绒服,赐给李贤、商辂、原杰、寇深、俞山、刘广衡,以及神英、房能、范昇、范炅、陶瑾、顾荣、牛珍等镇守边将的名臣名将。” “他们在边疆戍卫,十分辛苦,这个年肯定是没过好的。” “朕的赏赐轻于鸿毛,却重于泰山。” 朱祁钰是真能自夸呀。 看着朝臣眼巴巴的样子。 “尔等也有,京师用不着太厚的羽绒服,皇家商行为重臣都准备了一件,稍后便赐下去。” 皇帝用羽绒服,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谨防百官帮着文人说情。 胡濙到嘴边的话,只能咽回去。 “诸卿,说说吏治问题吧。” 说回正事,朱祁钰沉吟道:“去年,朕增设了很多新部门,放在各部之下,但有的和各部职能部门相悖。” “朕看呀,应该该合并的合并,精简吏治,才是正事。” 这件事,讨论很久了。 皇帝想增设一部,但朝臣认为会造成职能臃肿,对吏治无益,效仿宋朝的冗官。 “六部,朕想以部-司-局-科行事。” “清吏司单独提出来,成立一个司,而不是在六部下都设清吏司。” “六部职能完全明确划分清楚,彼此协作、牵制。” “诸卿意下如何?” 朱祁钰话音方落。 就遭到群臣的反对:“陛下,六部清吏司,虽然是一个名字,其实职能完全不同,单独提出来,如何成立新部门?” “就说吏部,文选、考功、验封、稽勋四个清吏司。” “清吏司只是挂个后缀罢了。” 皇帝要削弱六部的权力,往内阁、军机处收权。 变相增加皇权。 “名字之争没有必要。” 朱祁钰道:“朕的意思,精简机构,提高行政效率。” 朝臣咀嚼着,改革吏治,关乎着各方利益。 新设容易,裁撤可就难了。 “陛下,老臣以为,设司-厅-局-科更加合理一些。” 胡濙斟酌道:“因为各部都有司务厅,而各科,设在司之下,所以老臣认为,厅该比局高。” 部-司-厅-局-科,五级行政,又要多一级的人。 行政费用提高了。 “司和局已经够用了,何必多加一个厅呢?” 王复认为:“厅可单独于外,在国朝统治松散地区,设厅,由中枢直管。” 这是用厅,替代都指挥司。 改革吏治,千难万难。 “朕也认为,多设厅一级,会造成冗官的局面。” 朱祁钰琢磨着:“司务厅是掌文书的,仅仅九品而已,提到局往上,完全没必要了。” “这样吧,就先设部-司-局-科,将厅设在地方。” “各司主官由右侍郎兼任,仍为正三品。” “司下设局,局主官为郎中,仍为正五品。” “局下设科,科主官为员外郎,仍为从五品。” 换汤不换药。 胡濙表示反对:“陛下,右侍郎由右侍郎兼任司的主官,未免过于奢侈,各部清吏司的主官只是郎中而已。” “原部门不变,新设的司为右侍郎兼任。” “适当的合并、裁撤。” 朱祁钰也是深思熟虑的。 “陛下思虑甚是,但右侍郎要增加很多位,行政开支又要增加了呀。”王复提议。 “无妨,只要多多遴选能吏即可。” 朱祁钰继续说: “朕以为,户部的仓库,为局一级,设一仓储局,管辖所有仓库。” “而原提举司、钞纸局、印钞局,其实已经无用了,干脆革掉。” 宝钞已经发行不下去了。 留之无用。 耿九畴脸色发苦,这是削户部的权呀。 “陛下,仓储极为重要,设局难以通下所有仓储,干脆设仓储司,同下户部内所有仓储。”王复提议。 朱祁钰颔首:“就设仓储司,右侍郎兼任仓储司主官。” 朝臣对此没有异议。 “陛下,那银钞该怎么办?”耿九畴道。 “单独设银钱提举司、商业提举司、农业提举司、治水提举司、医药提举司、教育提举司、宗录司。” 一口气,单设七个提举司。 “陛下,这要增加多少官吏呀?” 胡濙第一个反对:“原医药局就够用了,银钱、商业、农业可入户部,没必要单独设司。” “治水司、教育司、宗录司倒是需要,但主官官职不能太高,朝堂支撑不起俸禄开支。” “尽量精简机构,提高效率即可。” 朝臣也觉得是。 皇帝太狠了,一口气设了七个司。 大明总共才几个司? “不能入户部。” “朕打算改银锭为银币,银钱提举司要单独设司。” “商业司必须要设,一是要管商贾,二是收税,宫中的钞关,也会归于商业司。” “而农业司,更是国之根本,农业局不够规格,未来推广玉米三宝,都需要农业司。” “医药司按照朕的意思是,先设个空架子,还是原来局的配置,只是叫司而已,官职一应不变,但太医院设在医药司之下。’ “将惠民药局单独提出来。” “再设一医学堂,就将原太医院内部的学习堂提出来即可。” “医药司还可设一个书局,用来整理、编纂、推广医书。” 朱祁钰认为很有必要。 而分配局,仍然设在吏部之下。 七个单独司,还得详细划分。 “陛下呀,这要增加多少官吏呀?” 姚夔苦笑:“中枢设了,地方设不设呢?” “地方酌情设,比如治水司,在需要治水的地方,设一治水厅,治水之后,降格为治水局,用来维护水道。” 这一听,怕是要征召更多的官吏。 而且,这些官吏是不能裁撤的。 “陛下万万不行!” 胡濙跪在地上:“按照您这么算,朝中官吏要增加一倍呀!那怎么行?” “一是国家朝政负担不起这么多人的开支。” “二是,民间官吏,名为官吏,实为地方一霸,陛下多设官吏,就是多了几头老虎,去撕咬百姓罢了!” “官吏当精简,而不该多设!” “大明多有全才,一司多用,方是正理。” 朝臣都赞同胡濙的话。 “官吏如坐寇,朕心知肚明。” 朱祁钰斟酌道:“未来,朕打算不设吏。” “吏也由朝堂支付俸禄,吏也进入考核,可升迁。” “绝不能放任吏员在地方做大。” 此话一出,朝臣苦笑:“陛下,钱从何来呀?俸禄从何而来呀?” 皇帝这是管杀不管埋。 “都是后话,以后走到哪一步看到哪一步。” 想有钱,必须得开海。 永乐朝那么多军费,主要来源是海上的钱。 海商个个富得流油,把他们都杀了,钱也来了。 “陛下开疆拓土,要建更多的省份,已经需要大量官吏了,若还放开吏员的限制,中枢怕是支撑不下去呀。” 胡濙的话引起共鸣。 虽然皇帝抢了很多钱,但钱实在不经花,估计很快就要见底了。 今天有加更!改完就更! (本章完) ------------ 第240章 哟哟,这骂朕的怎么都是熟人呢?(中秋加更) 因为明朝不会搞殖民,对夷民真的是爱民如子。 看看西方,人家搞殖民赚钱,形成原始积累,大明搞殖民赔得底儿掉。 “老太傅,您好像说错了。” 朱祁钰笑道:“咱们扩大越大的地盘,应该赚更多的钱呀。” “怎么可能?” 胡濙急了,拿永乐朝的税赋举例,可以说是年年巨额亏空,到正统七年才勉强还清亏空。 足足用了十七年! 收复交趾那些年,几乎没征什么税,结果交趾还是保不住。 “老太傅,朕问您一个问题,咱们新扩张领土,是不是百姓变多了?” 朝臣点头。 “那收的赋税也多了呀,为什么咱们赔钱呢?” 朱祁钰的问题,让朝臣一怔。 于谦道:“陛下,就如国朝收复漠北,占领一地,建城一地,又要修建驰道、沟通河流,花的都是海量的银子。” “想慢慢收回成本,就需要很多年头。” “甚至,当地百姓穷困,吾朝还要适当帮扶,减免税赋。” “为了让其心向国朝,要减免很多税赋的。” “完全是用中原之钱粮,供养新地。” “新地收民心、开发都需要时间。” “而中原之民在增加,导致中原之钱粮难以供养新地,最后只能不得不放弃。” 听着于谦说,朱祁钰忍俊不禁。 朝臣有点转过弯来了。 为啥把他们当成人呢? 如果把他们当成奴隶去剥削,钱不就来了吗? “陛下,此举有违圣人之道呀!”姚夔小声道。 “哈哈哈!” 朱祁钰放声大笑:“姚卿,圣人之道,讲得是教化子民,可他们是朕的子民吗?” 说完,朱祁钰哈哈哈大笑。 “可、可何为大明子民呢?”姚夔问。 这个问题,一直没有一个明确答案。 从古至今,华夏人从未将夷人看做是奴隶,也从未有一个明确的划分定义。 真正划分的时候,要等西方,以板块划分,以肤色划分,以所谓的族群划分。 现在的大明,兼容并蓄,化胡为汉,来者不拒,踏上大明土地的就是大明子民,不看长相,不看地缘,看的是语言。 说一样的话,那就是一国人。 奇怪不? “会说汉话,长相和明人类似,并心怀大明者,方是明人!” 朱祁钰没提出肤色论。 现在提出来太超前了,也没有价值。 哪怕是撒马尔罕,也是偏簧的人,因为统治那片土地的是蒙古人。 “既不是大明子民,朕为何怜悯他们?” “孔圣之道,并不适用他们。” “所以朕说,以前大明太把外邦当成人了!” “把他们当成畜生看待,钱不就有了?” 朱祁钰的话,却无法让朝臣苟同。 “陛下行厉法,怕是会以厉而终。” “这些土地大明能占一时,却不能占一世!” 岳正郑重道:“唯有行善法,方能使蛮夷归心,彻底融为我明人,方是万世之法。” “岳卿,依你之见,大明领土不过在方寸之间,难以扩张了。” 朱祁钰笑道:“朕也想怀柔其民,慢慢同化,将其土地彻底变为明人活动之地。” “奈何朝堂无钱呀,朕有什么办法?” “而且,人和畜生比良心,不觉得可笑吗?” 大明怜悯女真人,最后女真人怎么蹂躏中原的? 大明宽宥安南人,结果交趾是怎么丢的? 大明对藩国亲如一家,结果鞑清建立后,是怎么抛弃大明的? “这……” 岳正想说,那何必贪多嚼不烂呢? 占据漠北,收复交趾,已经足够了呀,已经是文治武功,恢复祖宗之地了。 汉人喜欢看历史,西方人喜欢看未来。 “罢了,这是题外话,说回吏治问题。” 朱祁钰正色道:“朕以为,礼部和刑部,最是无用,却又不可或缺。” “不如降两部为司?” “省着浪费资源。” 很多部门交叉,职能重合,造成资源浪费。 “绝对不行啊!” 胡濙急了:“国之大事,在戎在祀,礼部在于劝导百姓向礼;刑部在于治律法,律法乃重中之重,不能降啊!” 白圭和俞士悦想哭,我们就是后娘养的吗? “还有太常寺、上林苑监、苑马寺,都是没用的部门!” 朱祁钰道:“朕打算统统裁撤掉。” “苑马寺入太仆寺,上林苑监改为局,也并入太仆寺。” “太常寺和礼部合并,刑部和大理寺合并。” 朝臣都懵了。 皇帝这哪是改革吏治呀,这是把祖制放脚底下踩啊。 都不知道该怎么劝。 “陛下,苑马寺可入太仆寺,裁撤可以,上林苑监管着皇家园林,裁撤掉的话,园子谁管呀?” 皇帝冬天吃的白菜、香菜等都是上林苑监种植的。 “设个局就够了,该裁撤的都裁撤掉,在上林苑狩猎有什么意思?” 朱祁钰道:“以后在承德,建一避暑山庄,朕去承德住去,去草原上狩猎去。” “干脆并入太仆寺,省着麻烦。” 就知道,您有坏心思。 在承德建避暑山庄,就是心心念念着漠北土地呢。 “陛下,太常寺绝不能和礼部合并。”胡濙道。 “那就让礼部并入太常寺。” 白圭:我就这么不重要吗? “陛下,可改革礼部!” 白圭磕头:“陛下新建七个司,可合并进入礼部。” “你倒是贪心。” 朱祁钰笑骂:“礼部和太常寺确实冲突了,把仪制、祠祭两个清吏司,并入太常寺。” “太常寺酌情裁人,精简吏治,必须做到。” “主客、精膳两个清吏司,并入光禄寺,光禄寺也要酌情裁人。” 白圭眼珠子一突,礼部一共就四个清吏司,您一口气全革了。 那礼部还剩下什么? “将商业司、农业司、宗录司、教坊司并入礼部,再设一个司礼司,一共五司。” “增设礼部右侍郎,从南京礼部调人,南京只留个空架子就够了,没必要留那么多人。” “太常寺和光禄寺,裁人不增人,各自补入两个清吏司,如何具体划分,阁部拟个条陈,尽快定下来。” “四夷馆从太常寺移出来,放入鸿胪寺。” “鸿胪寺下设外事局,缇骑归入鸿胪寺。” 这是把鸿胪寺作为完全独立的外交部门。 朝臣没明白,什么叫外事局? 朱祁钰解释一下,外事局就是培养间谍,负责外事。 鸿胪寺完全变成外交、翻译外语的机构。 “陛下,外事局不好听。” “不如叫皇城司,设在鸿胪寺下。” “外夷使者一听,以为只是负责皇城情报的。” 王复提议。 皇城司是大宋的特务机构。 “就叫皇城司吧,归于鸿胪寺之下。” “鸿胪寺完全负责外交、外文翻译、驻派使臣、派遣使者交流沟通等等,四夷馆也设在鸿胪寺下。” “除此之外,还有负责间谍活动,这皇城司就负责外国间谍,待攻打他国时,鸿胪寺要协作。” “鸿胪寺下,再设一个理藩院,负责处理外事、民族、宗.教等特殊事物。” 如此一来,太常寺和鸿胪寺彻底划分。 太常寺掌祭祀,掌礼制。 礼部变成农商教化,司制礼节。 彼此权力还都扩大了。 “苑马寺并入太仆寺,太仆寺负责全国畜生,不限于养马,畜生类、禽类、飞禽类等等生物,全归太仆寺管。” 朱祁钰也扩大了太仆寺权柄。 “各部各寺内的,如太常寺牺牲所、光禄寺的各所,全部并入太仆寺。” “光禄寺内只设一屠宰所,负责宰杀畜生。” “朕欲再设一个草木局,负责栽种、保护树木,种花种草等等跟植物有关系的,全部放在太仆寺里。” 太仆寺,就是动物、植物管理中心。 “上林苑监,也并入太仆寺,变成局,一应官职贬谪,该裁人的裁撤。” 朱祁钰对皇家园林也狠。 “至于刑部。”朱祁钰想裁撤掉。 “陛下,刑部不能裁撤啊!”俞士悦哭泣。 朱祁钰瞥了他一眼:“提刑按察司并入刑部,刑部内部的清吏司革除……” “陛下,刑部不能革除清吏司呀!” 胡濙苦笑:“陛下,提刑按察司管的是天下刑事,而刑部在中枢极为重要。” 其实,从太祖立刑部之初,刑部的权限被一直削减。 到现在,和大理寺职能分辨不清。 三法司成为了权力倾轧的地方。 所以朱祁钰一直看俞士悦不顺眼,就这样的软弱尚书,有什么用? 朱祁钰摆摆手:“老太傅,天下究竟有多少案子呀?不过葫芦官判葫芦案而已,哪个案子判明白了?” “刑部做了什么?大理寺做了什么?” “朕对刑部不满,不是一天两天了。” “刑部必须大改!” “不破不立。” “刑部清吏司和提刑按察司合并,职能统一。” “设一个立法司,负责修订律法,大明法也要重新修订,增加新的条例,定期十年,大修一次,三年小修一次。” “再从律法中,分出详细的法令,如刑法、民法、军事法等等。” “修了大明法,就要按照大明法去办,全国上下,都要按照法令办事!” 修订分支律法,可就过于新潮了。 朝臣都不懂。 大明法已经很完善了,何必要重新立法呢? “从天下遴选出精通律法的人才,担任刑部右侍郎,担任立法司的主官。” “再根据大明立国以来,乃至唐宋元的判例,修订更详细的法令。” “儒皮法骨,这根法骨,朕要重新用起来。” 朱祁钰对立法司很期待。 “内阁的陆瑜是个人才,尤善法律,令其去担任刑部右侍郎,负责精修律法。” 朱祁钰考校陆瑜很久了。 阁臣没有反对,因为陆瑜确实精通律法。 “再设一个刑事决策司,天下命案最终判决,由刑部决定。” “以后刑部有三个司,提刑按察司、立法司、刑事决策司,三司由右侍郎担任主官,再在三司下设局。” “再设一个鸣冤所,允准百姓来刑部鸣冤。” “同时,刑部年年派人去民间查访,是否有冤案,若发现及时查办更改,并处置办案的官员,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不必姑息!” 朱祁钰把刑部,当成最高法来用。 “以后刑部,不负责具体案件。” “具体案件由大理寺审理,但最后决断,有罪无罪,当递交给刑部,盖最后大印,方能生效。” “寇深不在京中,张固和龚永吉也不在,大理寺寺卿空悬,调刑部右侍郎周瑄担任大理寺寺卿。” “调山东布政使李赞,入京担任大理寺左少卿;侍讲学士周洪谟,担任大理寺左少卿。” “调左春坊左赞善刘俊、左春坊司直郎李泰、左春坊清纪郎高诚、鲍相入大理寺,担任右少卿。” “大理寺再多设一个统吏司,天下皂吏,归大理寺管辖,由大理寺右少卿管。” 这是权力明确。 大理寺负责审案、判案,而刑部做最高决策。 大理寺统率皂吏,其实是掌握警.察之责。 “都察院职能不变,负责监督刑部、大理寺、以及天下百官。” “和监察司、军纪司,并列为五法司。” 胡濙皱眉:“陛下,这军纪司为何而设?” “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监察司的划分,诸卿没有异议吧?” “都察院和监察司的权责也要分开。” 朱祁钰暂时没回答:“二者都有监督纠察之责,但都察院执掌宪台,权力更大。” “监察司,主要任务是监察大理寺,大理寺行事刑罚权,要在监察司监管范围内。” “一是监管立法、执法。” “二是肃贪,监察司可组建监察局,负责肃贪天下官员。” “都察院御史发现情况后,呈交给监察司,由监察司负责肃贪,清肃官场风气。” 监察司做检察部门。 同时,给了都察院另一个行驶职权的途径。 都察院必须禀报给皇帝,由皇帝派刑部、大理寺等协查,需要漫长的过程。 但皇帝选择放权,放权给监察司,让监察司出面,直接肃贪。 “陛下的意思是,让五法司互相监督、互相协助,协同办案?”朝臣明白了。 但明初时,太祖皇帝设三法司,导致三法司互相推诿,一度三法司走向崩溃。 朱祁钰设五法司,很有可能造成明初的景象。 “五法司职责明确,不可相互推诿,相互推诿者,一概免职流放。”朱祁钰加了一条。 “那就说说这军纪司。” “朕打算在军中,推行一套独有的制度。” “军纪司负责纠察军纪、军规、核定功劳等等;” “军吏司负责遴选军中吏员,给军吏一个上升的通道;” “再设步兵司、骑兵司、水兵司,再设一个建造局、夜不收局、墩台局等等。” “军纪司听命于军机处,为朕直管。” “其余各司,归入兵部。” 皇帝这是把军权攥在手心里。 “兵部新列入四司。” 朝臣明白了,军纪司就是军中特务机构,是悬在兵部上的一把刀。 “陛下,讲武堂可否并入兵部?”孙原贞问。 “不可。” 朱祁钰断然拒绝:“朕有别的安排,但兵部可设一个新学堂,朕不设限制。” “取消行人司,改为侍卫司,负责宫中侍卫,隶属于军机处。” “五军都督府,职能不变,都督入军机处担任军机大臣。” “如今漕运重要。” “朕打算设转运司,下辖漕运司、都转运盐使司、盐课提举司、和驿递。” 话音方落。 王竑躬身道:“陛下,漕运、盐课,驿递都是重中之重,不应设在一司之下。” 朝臣都点头:“陛下,当单独立司,不应互相挟制!” “那就设一转运司,将都转运盐使司和漕运司合并到一起,负责转运。” “再设驿递司,和盐课提举司并列。” “诸卿意下如何?” 朝臣点头。 “裁撤王府长史司,归于宗人府即可。” “将军府内官职取消,不设官职。” “再就是教育了。” “设教育司,国子监、讲武堂,天下学社,俱归教育司管,教育司下可设一个经厂,负责刊刻。” “翰林院地位不变,增设一个藏书局、一个修史局,再设一个经厂,负责刊刻。” “诸卿,中枢吏治,这么改,意下如何?” 朝臣倒是没有太多意见。 只是增设了几个司,行政成本提高。 但好处多多。 全都提高了权力。 “地方也要改一改。” 朱祁钰斟酌着道:“督抚是朕设的,但等天下犁平之后,自然会撤销,归于原点。” “原来地方布政使、都指挥使、提刑使三司掌管权力。” “但实际上,权力归于巡抚和镇守太监。” “反正三司已经成了空架子,不如就彻底改了得了。” 话不能乱说呀陛下。 巡抚只是临时设的而已,没有具体官位呀。 群臣刚要劝。 朱祁钰摆摆手:“以后各省设巡抚,负责行政和司法,布政使、提刑的权力归于巡抚。” “巡抚由中枢指派,德才兼备者当之。” “每个省固定一个巡抚,遇到特殊情况时,可以增设一位副巡抚。” “倘若遇到战争,巡抚可加授军事大权,则晋为督抚,都督和巡抚的合称。” “宫中指派镇守太监,但镇守太监不参与行政、军事,只负责监督,呈报中枢,得圣旨方能调兵。” “都察院、监察司定期派出巡按使,巡视天下。” “都指挥司职能不变,都指挥使管辖省内军事,卫所兵合并为军时,设总兵统制,都指挥使无权调动有军号的军,备倭军、护漕军等军,都指挥使皆无权调动。” 皇帝在防着都指挥使率众造反。 所以不设总兵,战时下圣旨设总兵,军队解散后,总兵自动取消。 仍然实行卫所制。 “卫指挥司和千户所仍然不变。” “军纪司定期派出军纪使巡视卫所,负责纠察军纪。” 原来军纪司做都察院的工作呀! 朝臣这回明白了。 皇帝用军纪司,抓地方军权。 “还有一件事,朕想跟诸卿商议。” 朱祁钰说道:“朕打算取消宣慰司、宣抚司、安抚司等官职……” “陛下,您想让夷人知道朝堂的打算吗?”胡濙有点无语。 “这些部门,靡费良多,又毫无价值,朕想取消掉。”朱祁钰语气弱弱的。 “陛下,靡费一时,等瓜熟蒂落时,便是朝堂收获果实的时候,收益大于投入的。”胡濙道。 朱祁钰觉得,这种名义上的统治,根本就毫无意义。 不如撤掉宣慰司等没用的,留下招讨司就够了。 “罢了,不撤就不撤吧,但经费减半。” 朱祁钰也不商量:“吏治就议到这里。” “具体划分阁部拟出条陈,再行具体商议。” “大框架就定下来了,其他的你们决定吧。” 预计吏治改革需要半年时间结束。 基本上没有什么大改,就是明确职能,精准划分。 然后又增设了些部门,遴选些人才入京。 最重要的是,扩大了各部门的职权。 所以朝臣是很满意的。 “陛下,南京也按照中枢的方向改?”胡濙问。 “南京各部适当裁撤,有用部门留下,没用的合并入北直隶。”朱祁钰在降低南直隶的地位。 为以后拆分成省做准备。 漫长的朝议终于结束了。 下了朝,朱祁钰先喝口参茶,实在是累。 坐在龙椅上休息片刻。 乘坐撵轿去西华门。 西华门外,近三千文人,有的是被朝堂强征来的,有的是仰慕京中藏书,自投罗网的。 有的确实骂了皇帝,但更多的是被牵连无辜了。 厂卫还在抓人,往西华门送。 有的很无辜,睡觉的时候被抓了出来,然后被送到了西华门外,番子不许他们喊冤,就让他们安安静静地跪着。 跪了一个晚上的,又冷又怕的,整个人都惨了。 等天亮后被抓来的人,都看见了被挂在午门上的汤胤勣等才子们,都吓坏了。 吱嘎!吱嘎! 西华门开启。 御辇走出西华门,养马军团团护住御辇。 朱祁钰站在御辇上,俯视着文人:“就伱们呀?在宫外天天骂朕?” 第一句话,就是雷霆重击! “陛下呀,微臣冤枉啊!” 李玠爬出来,泪如雨下:“微臣是冤枉的呀,微臣在会馆里,就被人带到这里来了!” 朱祁钰皱眉一看:“李玠?” “朕说你怎么没当值呢,原来在这里跪着呢。” “吹冷风的滋味如何?” 李玠嚎啕大哭。 就陈和一嗓子,把他也牵连进来了。 “冤枉啊!” 不少人高呼冤枉。 朱祁钰这么一看,还不少熟人呢。 比如孙原贞的儿子孙可法,年富的儿子年廉直,竟然还有毛胜的小儿子毛伟,还有杨俊。 宗室里也有出息的人才,好几个姓朱的,荆王竟然也在里面。 “好家伙呀!” 朱祁钰一看吓一跳:“荆王,你也背地里骂朕?” 荆王嚎啕大哭:“陛下呀,那个范青见着微臣,就像是见着臭蛋的苍蝇,非要盯着微臣不放!冤枉微臣啊!” 他把自己形容成臭蛋,也是个人才。 “微臣也是啊陛下,求陛下给微臣等做主啊!”宗室诸人嘶吼,着实冤枉。 他们心里再恨,敢明说吗? 李玠等人哭个没完。 朱祁钰在人群里,又找到个好玩的:“你,别往后缩,朕看见你了,张敷华!” 张敷华用衣服遮住脸,丢不起这个人。 “陛下,学生冤枉啊!” 张敷华哭得像个傻子:“微臣喝醉了,醒来就到这里了!” 朱祁钰才不信他的鬼话。 “还有哪个认得朕的,都爬出来,让朕见识见识!” 朱祁钰真的开了眼了,这些货色,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绝了。 “钱溥,你还往哪里藏啊?” 朱祁钰隔着老远,都看见缩在人群里的钱溥了。 “陛下!” 钱溥真的冤枉,休沐时,穿着一身文人打扮欣赏花灯,结果就被番子给抓来了。 “爬过来,隔着远,朕看不到你。” 朱祁钰环顾四周:“都抬起头来,让朕看看,做都做了,还怕人看啊?” “都把脑袋抬起来,朕看看都有哪些栋梁之材,明面是人背地里是鬼的!” 后面有太监传话,跪在最后面的人也能听到。 太监们也帮着皇帝找。 文人们都把脑袋抬起来。 这一看,又发现熟人了。 “陈辅,你爹陈怀知不知道你背地里骂朕啊?” 陈辅是平乡伯陈怀的儿子。 他哇的一声哭了:“陛下呀,微臣冤枉啊!” “赵英,你爹赵安在天之灵,能安息吗?” 赵安是西北名将,在正统九年已经死了。 朱祁钰设讲武堂,将有功之臣的儿子,征入讲武堂,希望子承父业。 赵英被特殊招录进入的。 “杨堣,你爹杨宁九十四岁了,尚为了大明在云南奔波!” “你在干什么?” “今年你都多大岁数了?还去鬼混?” 朱祁钰又看见熟人了:“朕荫你为官,你却不思进取,和骂朕的人为伍,你就是这么报答朕的?” 杨堣的老爹杨宁,也是名臣名将。 因为有足疾,早就不能动弹了,但因为他熟悉云南,参与过征伐麓川。 王文去云南,需要一个懂云南的人镇场子。 当朱祁钰征召他时,他二话不说,用担架抬着,跟随王文去云南,为王文摇旗呐喊。 结果他儿子,不思进取,却在会馆里狎寄。 虎父犬子,恰如其分。 “史云,你往哪躲呀?” 朱祁钰看着他:“你祖父史昭,赫赫名将,镇守宁夏十四年,无人可比,你就是这样光宗耀祖的?” 史昭,从永乐八年,就镇守凉州。 宣德八年开始,镇守宁夏十四年,赫赫威名,胡人不敢望其项背,陨落于正统九年。 朱祁钰念其祖父之功劳,特诏史云入讲武堂。 给他个出头的机会。 结果倒好。 人家就想当一滩烂泥。 “马忠,往哪躲!” “堂堂招远伯,和这些人为伍?” “丢你爷爷马亮的脸?” “是不是!” 赵英、陈辅、马忠、史云四个人真是臭味相投。 “朕再看看,哪个忠臣孝子还在这里面啊?” 朱祁钰忽然讶然:“呀?这不是安乡伯吗?你一介武人,也参加诗会?你认识字吗?” 安乡伯张宁。 他爹张安,在正统十三年,镇守广州的时候,被匪盗击溃,张安在逃跑的时候掉江里淹死了。 张宁还不如他爹张安,纯粹是废物点心。 两代废物,在景泰年间着实罕见。 第一任安乡伯,太宗皇帝封的是张兴,张兴战死后,没有儿子,爵位由他侄子张勇承袭。 张兴、张勇都是勇将。 张宁低下头,闹个大红脸。 “真给你爷爷、太爷爷丢脸啊!” “朕都不想说你,你家两代废物,朕都该收回世券,让你去掏大粪去!” 朱祁钰懒得看他:“哟,这和安乡伯鬼混的,原来是武进伯呀!” “朕以为是哪个废物呢?能和这帮人为伍?” “原来是你这个废物啊!” “那就不奇怪了。”朱祁钰骂他们个狗血淋头。 武进伯朱黼,父亲是朱冕。 朱冕不止自己能打仗,还举荐了不少贤才。 朱黼低下头。 “你爹朱冕何其英雄?土木堡之战,殉节而死!” 朱祁钰掷地有声道:“再看看你,混吃等死,连条狗都不如!” “朕看你别姓朱了,和朕一个姓,朕都为你蒙羞!” “要不你改姓吧,别糟践朱姓了,朕和你爹都为你蒙羞。” 朱冕的儿孙,都不成器。 五个儿子,十五个孙子,都难堪大用。 “朕看看,和这两个废物点心鬼混的,都有谁呀?抬起头来!” “广恩伯?是你吗?” 朱祁钰没看轻:“爬过来,朕看看!” 刘偕爬过来,抬起头。 广恩伯刘偕的父亲是刘才,算不上名将,但人家眼光好,投资了太宗皇帝,荣封爵位。 “你们几个可真搭配呀,全是丢父祖脸面的废物点心,难怪你们能凑一起聊天呢!” “是不是背地里没少骂朕?” “骂朕不启用你们?” “啊?” “朕把大军交给你们,你们会不会把军队带丢了?然后回来禀报朕,你们迷路了?” 朱祁钰说着自己都乐了:“挨着你的那个是谁啊?哪个废物?自己报名!” “微臣富昌伯!”房通达回禀。 “原来是你这个废物啊!那没毛病了!” “瞧瞧你们四个,多般配啊!” “和赵英那四个也般配,你们八个应该天天在一起聚聚,都是废物,共同语言肯定挺多的。” “老子英雄儿子狗熊,说的就是你们!” “父祖的脸,都被你们丢光了!” “朕都替你们蒙羞!” “下次祭奠父祖的时候,把朕这句话带过去,你们不配当英雄的子孙!” “看看你们的父祖,何其英雄!” “张兴、张勇,不畏战不畏苦,浴血奋战,力竭而死!” “朱冕,何其英雄?以功晋武进伯!战死土木堡,壮哉英雄!” “刘才!悃愊无华,不为苟合,亦不轻訾毁人!何其值得尊敬?” “房胜!征南讨北,屡立战功!” “再看看你们,朕都想抽死你们!” 朱祁钰厉喝:“跪一边去,待会朕再好好处置处置你们!” “都把脑袋抬起来,让朕看看,都是哪些国之大贤啊?” “朕怎么看你面熟呢?” “你!说的就是你!” “爬过来,朕看看!” 那个人慢吞吞爬过来,眼泪都流出来了:“参见陛下。” “哟,这不是薛瑄的高徒刘健吗?” 朱祁钰早就发现他了,但一直没看清:“啧啧,你师父跟朕举荐你几次了。” “你知道吧?” “说你有盖世之才,治世之能臣。” “却没想到,朕在这里见到你了。” “真是能臣呀,朕这一看,你是真能儿啊。” 刘健,盖世名臣。 房谋杜断,刘健就是明朝的杜如晦。 “陛下,学生冤枉啊!” 刘健是薛瑄的高徒,以前薛瑄入宫时,经常带着刘健,所以皇帝认识他。 “学生在客栈里苦读,就被锦衣卫给抓过来了!” 刘健泪如雨下:“学生冤枉啊!” “苦读?元宵节这么热闹,你能耐得住寂寞在客栈里苦读?”朱祁钰不信。 刘健喜欢游玩,他基本上常年不着家。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他读没读万卷书,朱祁钰不知道,万里路他肯定走了。 “学生真的在苦读呀!学生的师兄可以作证!” 刘健把师兄给卖了。 他师兄白良辅。 白良辅是刘健的同乡,白良辅先拜薛瑄为师的,后来举荐了刘健,算是刘健的引路人。 “陛下,学生等真的在客栈苦读,深耕今年春闱!” 给朱祁钰整乐了,谁信呐。 说你们两个去游历名山大川,朕信,说苦读,拉倒吧,就你俩的智商,肯用一半在读书上,都能考个状元郎。 “不看不知道,这一看,吓朕一跳!” “天下人都骂朕呢?” “朕就想问一句,为什么啊?” “朕哪里对不起天下人了?” 朱祁钰收敛了笑容:“谁能告诉朕?为什么?” 忽然,暴怒。 皇帝不认识的,大多人脉局限于一地,但都不是普通人。 不然没有盘缠入京备考,或者读书。 基本都出身士族。 “你!” 朱祁钰随手一指:“说!” “陛下,学生不敢诽谤君上啊,真的不敢啊!” 谁敢说敢啊。 被点名的文人真的吐血闹心。 “朕要听实话!” “哪怕是骂了,你们有理有据,朕也听着,不会处置你们。” “甚至还会准许你们参加明年的恩科,去都察院当御史。” “朕不是残暴之君,是喜欢听真话的皇帝。” 朱祁钰环视众人:“先说的人,朕允你入都察院当御史。” 有人心动了。 能凭此跻身都察院,未尝不是好事。 一个文人爬出来,磕个头:“学生有话说!” “你叫什么名字?”朱祁钰问。 “学生景泰四年举人,闵珪。”那个文人咬了咬牙说。 朱祁钰打量他一番,此人甚是年轻,估摸着二十来岁。 胆子可不小。 竟然真敢接他的话。 “说!”朱祁钰给他个机会。 “陛下,文人聚众诽谤君上,学生以为,原因有三!” 闵珪口齿清晰,当众说话没有丝毫惧色: “其一,陛下之治,刚猛非常,文人守旧,接受不了新事物,更担心新事物触犯其固有利益,所以民间反响甚大。” “其二,陛下之治,牵连到了文人切身利益,所以陛下遭到唾骂。” “其三,陛下喜用鹰犬,驭以强权,趋天下人为刍狗,是以群情激奋。” “学生区区举人,不懂朝政,但心念大明,是以奉劝陛下,广开言路,兼听则明偏信则暗,请陛下切莫以言获罪。” 闵珪拜服在地。 这货,嘴巴吃屎了吧? 把文人骂了,把皇帝骂了,还把天下人都骂了。 这是个怪才啊,疯狂作死的怪才。 朱祁钰盯着他。 文人都在等着皇帝大发雷霆,等着皇帝食言而肥。 闵珪就差一嘴巴抽皇帝脸上了,骂你是个傻叉。 “哈哈哈!” 结果,却等来朱祁钰的大笑声:“闵珪,朕触犯了文人利益,所以文人骂朕。” “那朕触犯你的利益了吗?你为何也要骂朕呢?” 闵珪一愣:“学生不敢辱骂陛下,只是劝谏罢了,请陛下三思。” 这是个狠角色。 拿命在刀尖上跳舞。 朱祁钰问:“你说说,朕触犯文人什么利益了?” 闵珪怡然不惧,淡淡道:“陛下让学生,学生便说,陛下触犯利益有三。” “其一,大开恩科,坏了科举礼制,致使某些堵塞言路之人,气急败坏。” “其二,陛下欲征召天下百官之家眷入京侍奉,天下人读书,只为做官,谁愿意把自己的家眷,放于虎口之上呢?” “其三,陛下重武轻文,所以才被文人嫌弃。” 闵珪好一张敢说的嘴啊! 这话连朱祁钰都不太敢说。 闵珪一介举人,却针砭时弊,句句说到点子上。 科举可不是年年考才好。 进士越少,越值钱。 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所有人都在维护的利益圈层。 朱祁钰大开恩科,让文人轻松登第,但同时官员们的风险也提高了,当官的头上悬了柄利剑。 因为皇帝可以随便杀人,杀了这个官,后面就有大量的官员补上来,当官的就变得很危险。 你以为朝臣不知道文人在骂皇帝? 当然知道,甚至还在推波助澜。 而朱祁钰又强征百官家眷入京,这是爆发骂声的导火索,还不是根本原因。 根本原因是重武轻文。 皇帝重视武将,不断提高武将地位。 将杨士奇带来的文官压制勋贵,再一点点文官独大的局面完全葬送,所以民间文官反对声此起彼伏。 文官的强大,在于是一个团。 皇帝却捅个口子,自然引起反对如潮的声音了。 加更开始喽~求订阅! (本章完) ------------ 第241章 朱·大阴阳师·祁钰:朕喷死你们这帮废物!(十一加更) “传旨,闵珪进言有功,进入都察院,担任御史,赐其恩科,可先上车后补票。” 进士还是要考的。 只是举人,未来是走不远的。 闵珪完全愣住了,他是抱着必死试一试的心态。 却不想,皇帝竟然允诺了。 他赶紧磕头谢恩。 “闵珪,你要记住,朕为何要征召你为官。” “就是因为你这张嘴。” “等有一天,朕贬斥伱的时候,你要想一想,今日直言上谏的场景,莫忘初心。” “朕希望你做朕的魏征。” 朱祁钰认真道。 “闵珪拜谢吾皇,学生永远不会忘记陛下垂恩,更不会忘记初心!”闵珪用命博个官身。 也有人蠢蠢欲动了。 “陛下,学生有话说!”张敷华聪明,也想借机当官。 “你闭嘴!” 朱祁钰懒得看他。 张敷华平时就不着调,他也知道,但也没有过多干涉,顺其自然吧。 “陛下,学生有话说!” 刘健爬出来,磕头刚要说话。 朱祁钰却不听:“你也闭嘴!” “给你老师蒙羞的东西,去一边去,朕稍后处置你!” “还有谁有话说的!” 朱祁钰环视所有文人。 但所有人都怯怯懦懦,想说,但不敢说。 像闵珪这样的傻愣子,确实不多。 “你们都不想说,那就朕来说!” “朕御极九年,夙兴夜寐,无一日行乐,无一事为自己享乐而做。” “朕做的,都是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家国天下,为了黎民百姓!” “朕做的事,对得起祖宗,对得起大明江山!” “文治武功,随尔等评说!” “朕不敢和历代圣皇比肩,但朕做的是不差的。” “瓦剌凶狠,被朕御于国门之外!” “鞑靼掠边,朕灭其族、收其地、牧其民。” “如今四海威服,皆是朕之功劳!” “去年灾害,朕竭力赈灾,救活百姓无数,功德无量!” “冬天粮食不够吃,朕带头少吃,从朕开始裁撤用度,朕节俭至极,就为换得百姓一顿饱饭。” “朕做到了!” “朕不敢说多少百姓因为朕少吃,而活下来。” “但朕可以说,每天都没浪费过一粒粮食!” “你们呢!” “朕是皇帝,尚且如此节俭!不敢有一日玩乐,夙兴夜寐,勤勤恳恳!” “反观你们呢!” “都是文人志士,却沉迷于青.楼狎寄,圣贤就是这样教导你们的?” “朕问你们,是谁在供养你们?” “是朕!” “朕节衣缩食省出来的,才有你们今日玩乐用度!” “若无朕,你们何谈享乐?早就被胡虏掠走,去漠北当奴隶种地去了!” 朱祁钰厉喝:“若无朕,天下早就民不聊生,百姓连年灾害不断,年年造反不断,哪有你们的好日子!” “若无朕,你们连沿街乞讨,都吃不到饭!” “这天下,可有把你们全都杀光!” “但能没有朕吗?” “啊?” 头一次看见有皇帝,自己鼓吹自己。 关键还吹得这么有气势。 文人们被骂得很惨,匍匐在地,谁敢反驳呀? “曹孟德说,天下若无曹孟德,不知几人称王几人称帝了。” “朕说,这天下若没有朕,你们都是胡虏的走狗,你们早就饿死在路边,成为一具枯骨了,你们的儿女都会被胡人蹂躏!” “还骂朕!” “读几本破书,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照镜子看看你们那张狗脸!” “连条野狗都不如!” “若无朕,你们都是胡虏刀下鬼,亡命魂了!” “读了几本破书,连祖宗都忘了!连君父都忘了!留之何用!” 朱祁钰语气微缓:“是不是以为法不责众,所以才敢肆意妄为。” “朕还直接就告诉你们了!” “朕不止要强迁天下百官家眷入京,连吏员的家眷,也得入京!” “敢不入京者,诛族!” “敢以假乱真者,诛九族!” “朕倒要看看,朕下圣旨,这天下人,谁敢不从!” “谁敢!” 朱祁钰冷笑:“法不责众?你们可是真敢想啊。” “朕告诉你们,全罚!” “你们所有人,徙边三年!” “去亲眼看看,胡虏的刀,会不会认识你们是谁!” “去看看,没有朕,天下会是什么模样?” 被骂还好。 但一听全部流放三年,所有人都哭了起来。 这一去说是三年,能不能活着回来都难说了。 “陛下饶命啊!”文人们磕头求饶。 “朕口含天宪,言出法随!” “你们敢让朕食言而肥?活腻味了!” 朱祁钰厉喝:“哼,你们,谁也别想逃!” 哭嚎声,此起彼伏。 很多人都傻眼了。 他们来京师,是准备今年春闱的。 景泰九年开的是恩科,一去三年,回来就是景泰十二年了,而不算恩科,下一次科举是景泰十一年,再下一次是景泰十四年。 就说明,错过了两次科举。 人生有几个六年啊? 自然哭个不停,哀求声遍野。 朱祁钰嘴角翘起,摆摆手,示意安静:“三年后,朕给尔等开一恩科,可允准尔等参加科举。” 大喜大悲。 文人们竟觉得还可以接受。 主要是之前被罚得太惨了,现在稍微给一点点好处,人就满足了。 “陛下,吾等都是冤枉的呀!”有文人哭泣。 朱祁钰狞视他:“你心里可曾咒骂过君父?” “这……” 这心里骂不骂,谁知道呀? “你们谁都不冤枉!” “别跟朕提冤枉!” “既然跪在了这里,就都是有罪的!” “都去边疆看一看,大明兵卒是如何戍边的!” “也看一看,胡虏如何残暴伤民的!” “也设身处地地看一看,百姓是怎么种粮食的,一餐一粟何其不易!” “也体会体会,治理一国之难!” “对你们有好处!” “以后无论是为官做宰,还是著书立说,都是一笔宝贵的财富。” 朱祁钰声音渐小:“传旨,令厂卫将所有人记录在案,春暖花开时,押解入边疆,戍边三年。” 文人们哭着磕头谢恩。 近三千文人呀。 这回边疆不缺文人了,说不定还会诞生各种学派。 等他们回来的时候,当地衰微的文脉,也就匡扶起来了。 会有人留在当地,也会有人留下知识的种子,慢慢就会开花结果。 “准尔等带书走。” 朱祁钰挥挥手,让人把这些人都拉走。 “你们,跟朕进来!” 嘭的一声,朱祁钰关上御辇的门。 那些被叫上名字的,全都进入西华门,个个如丧考妣。 御辇停在武英殿门口。 朱祁钰下撵,进入武英殿。 武英殿是太宗皇帝诏见群臣的地方,后来改在文华殿,这座大殿也就闲置起来。 朱祁钰改做抄书阁,誊抄海图、孤本等都在这里。 上设龙椅。 永乐皇帝曾坐在这里诏见百官。 三十余年过去,物是人非。 朱祁钰坐在上面,阴阳怪气道:“瞧瞧,大明的藩王、文臣、勋贵、重臣之子,竟然跪在武英殿里。” “你们说,朕能说什么?” “朕都难以启齿!” “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朱祁钰面露阴沉之色:“荆王,你先说!” 荆王眼泪就没停下来过:“陛下,真的冤枉啊,微臣什么都没干啊。” “朕不想听废话!”朱祁钰厉吼。 荆王被吓了一跳:“求陛下降罪!” 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朕降罪?直接处死你算了!”朱祁钰阴冷道。 荆王浑身一抖:“陛下呀,微臣是被小人害了,您对微臣恩重如山,微臣怎么可能诽谤您呢?” 这倒是,荆王是他的宠臣。 “微臣做事不密,被人算计了。”荆王老实承认。 说白了,就是太装了。 装逼不成反被煮。 “算你说句人话。” 荆王趴在地上:“微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若能趁机丢了亲王爵,也是好事。 这叫无心栽柳柳成荫。 “年廉直,你爹在湖北勤勤恳恳。” “你呢?干什么呢?” “也想跟这些废物点心一样,丢你爹的脸啊?” 朱祁钰想不通,像年廉直、王澻这样的人,怎么能和孙可法这种人为伍呢? “学生知错!” 年廉直磕头,泪流不止。 他平时苦读实在太无聊了,除了读书就是读书,天天像个古板傻子一样。 孙可法好玩呀,经常带着他玩些从来没玩过的花样。 渐渐的,就和他打成一片了。 “知错知错,你爹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朱祁钰怒不可遏:“年富,为朕左膀右臂,能力突出,允文允武,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废物呢?” “明日你不必去国子监了,你入宫当侍卫……” “不,当什么侍卫,你就来这武英殿,给朕抄书!” “不文不武个玩意儿,抄十年,不准停下的抄,日日抄、夜夜抄,朕看看你能不能学会!” 年廉直磕头。 本以为能去军机处行走呢,结果皇帝让他来抄书,坐冷板凳。 等他爹知道,估计他爹能掐死他。 “王澻,你呢?” 朱祁钰指着孙可法:“你也跟他学?是不是也他把你带坏了?” “这样的废物,自己坏也就罢了,还把你们都给带坏了!” “朕今天就传旨,让孙原贞入宫,直接掐死他!” 孙可法吓尿了:“陛下饶命啊!” “闭嘴!” “朕不想跟你说话了!” 朱祁钰看着他就生气。 能把皇帝气成这样的,满世界找不出几个来。 “滚出去跪着去!” “今天孙原贞不掐死你,朕就打死他!” “孙原贞何其能干,文武兼资!” “再看看你,四十多了,连条狗都不如,朕骂你多少次了,你改了吗?” “狗改不了吃屎的东西,滚出去!” 孙可法就是块混不吝。 孙原贞如此才华横溢的人,怎么生了个这么个废物呢? 反正孙原贞也不是就一个儿子,掐死一个也没事。 “微臣知错了!”王澻泪如雨下。 “你爹王竑敢作敢当,善出奇谋,是朕的肱骨。” “再看看你,好听点说是敦厚老实,难听点说就是蠢,就是傻!无可救药的弱智!” 朱祁钰怒不可遏:“你也跟着年廉直一起,在这里抄书!” “你年廉直,朕就不该把你留在京中。” “该你爹把你带着,看他掐不掐死你!” 年廉直又被骂一顿。 真是气得够呛。 这些人都是在宫里,他亲自调教的。 却都不成器。 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放出去当官,还能有好? “杨俊,朕看你这爵位当腻了。”朱祁钰阴恻恻道。 杨俊直接就哭了:“陛下呀,微臣真的是冤枉的。” 被夺了世券,说他心里没恨是假的。 但他不会傻得跑去会馆说呀。 那会馆是谁的地盘? 那是皇帝的地盘,你说了什么话,皇帝都知道。 他最多在家里发发牢骚。 在外面,可是一句话都不敢胡说的。 等等……家里! 杨俊猛地意识到,家里有奸细! 他的话,都被传出去了。 “冤枉?”朱祁钰眯起眼睛。 杨俊匍匐在地:“陛下,微臣有罪,微臣有罪!” “屡教不改!” “你爹杨洪当世名将!” “你堂弟杨信,为朕戍守江西,屡战屡胜,那也是名将胚子!” “你儿子杨珍,虽然能力一般,但勤勤恳恳,一心向好,也是可调教的将才。” “再看看你,像谁?” “连你儿子都不如!” “朕看你趁早回家养老,把爵位让给你儿子继承算了!” 朱祁钰破口大骂。 杨俊趴伏着,一动不动。 “说话!”朱祁钰大吼。 杨俊哆嗦一下:“微臣知罪。” “就一句知罪吗?”朱祁钰怒其不争。 “微臣不负先父威名,愿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杨俊瑟瑟发抖。 “朕不信!” 不信你问什么呀! 杨俊啜泣。 “开春后,百王府就要继续建造了,你去当个苦力。” “干几个月,朕要看看你的实际行动。” “真知错假知错,一看便知。” 看得出来,杨俊无德无才,就摊上个好爹。 “啊?”杨俊都傻了。 当苦力,那不是徭役吗? 我堂堂昌平侯,去服徭役? “不愿意?那就把你爵位给你儿子杨珍,你回府自杀吧!”朱祁钰懒得废话。 “微臣愿意啊!”杨俊哭得像个傻子。 “清明时,祭祀你先父时,给朕带一句话,他这不肖子孙,朕管不了了,请他回来管吧!” 死人也不能复生,怎么管? 只能让活人去死,去阴间被管。 还是死啊! “微臣遵旨!”杨俊磕头。 “哭哭啼啼的,滚出去跪着去!”朱祁钰看着他就生气。 “到你了,低个头干什么?” 朱祁钰指着毛伟:“你侄女在宫中小心翼翼伺候,你兄长在外掌军,你可倒好,开个诗会骂朕。” “朕对不起你毛家吗?” “用不用朕把毛胜宣回来,问问他,朕哪对不起他了?” 毛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太尴尬了。 他没在诗会上骂皇帝,但在家里可没少说,看看人家外戚,都封了爵位。 他家呢?亲爹在塞外征战,几个哥哥在京中掌军,可谓是鞠躬尽瘁,全家却只有一个爵位,还是个伯爵。 皇帝实在抠门,对亲戚如此吝啬,谁会愿意给他卖命呢? 所以,毛伟倒霉,被抓了过来。 毛伟终于明白,什么叫隔墙有耳。 “陛下呀,微臣知罪了!”毛伟哭个没完。 朱祁钰阴阳怪气道:“要论亲戚,咱们也算是有姻亲,你对朕不满也可以理解。” “毕竟外戚都要封伯爵,再因功封侯的。” “你兄长毛荣是朕的老丈人,朕却没封他的伯爵,也没给你们老毛家什么好处。” “心中不满意是应该的。” 毛伟吓得肝儿颤:“陛下呀,臣子为国靖忠,为陛下效忠,乃是家国大义,天经地义之事,微臣岂敢有丝毫怨怼呀?” “反而,微臣感激陛下提拔毛家,重用毛家之人!” “微臣也不是躺在塌上的废物!” “微臣也是跟随过父亲,上战场杀敌的,虽然能力不佳,但也是敢战的勇将!” 毛伟磕头:“求陛下恩准微臣,让微臣去边疆做一个小兵,微臣愿用战功,彰显对陛下的忠诚!” 这是个聪明人。 以前没发现,毛忠家的老五,比他几个哥哥聪明。 和柳承宽一样聪明。 那柳承宽也在讲武堂学习。 “准!” “你爹就在塞外,过几天你去你爹军中。” “自己挣一份伯爵回来!” 朱祁钰对毛伟的回答很是满意。 让他起来,回家吧。 杨俊这一看,那我也能上战场啊,不要去当苦力呀,太掉价了。 赵英这八个人,朱祁钰都不想骂了。 “朕拿你们没办法呀。” “和杨俊一样,去百王府干活吧。” “出去跪着!” 赵英、史云、陈辅等人眼珠子瞪得溜圆:“陛下,臣等愿意上战场!” 宁愿死在战场上,也不想去当苦力。 伯爵也有伯爵的脸面。 “用不着!” 朱祁钰提起来就生气:“你们上战场能干什么?” “会打仗呢?能抡起刀啊,还是举起的盾啊?” “你们去了还不如自己抹脖子自杀呢!” “别去战场,给你们父祖丢人!” 赵英八人哭了。 毛伟也不行啊,为啥他能上,我们就不能上啊。 我们就缺一个貌美如花的侄女。 “有上战场的功夫,你们都不如回家多生几个儿子,调教几个争气的,承袭你家的爵位!” “朕看呀,你们家族只能抱着个爵位,过千代万代了。” “朕什么时候能指望上你们呢?” 朱祁钰怒不可遏:“罢了,朕不想看到你们,滚出去跪着。” 赵英八人哭泣。 皇帝对他们不可谓不好。 有的放在身边当侍卫,有的放去讲武堂重点关注,全都在调教,除夕宴也都赐了海鲜火锅。 奈何自己不争气,净惹皇帝生气。 他们还能怪谁? “张敷华,你眼珠子转什么呢?” 朱祁钰更生气了:“你爹张洪在天之灵,看到你这副熊样子,估计已经抹脖子自杀了!” “你爹张洪,在土木堡殉节而死,国之大者!” “你呢?” “花天酒地,朕荫你入国子监,派遣名师调教你,你就是这般回报朕的?” 张敷华极为聪慧,过目不忘。 偏偏他不用啊,天天在会馆里面挂账,你能还得起也行,没钱还穷横,在会馆里装富家公子哥。 要不是朱祁钰允他挂账,他早就被乱棍打出去了。 估计被卸胳膊卸大腿了。 “你爹死的英雄。” “朕不想让英雄之子蒙尘。” “对你极尽优容。” “你呢?” “干了什么?” 朱祁钰冷笑:“你今年多大了?还是个孩子吗?还用耳提面命、谆谆教导吗?” “朕操心你的前途,你却不把自己的未来当回事。” “就算你爹活着,对你也就这样了,朕把你当成子侄般培养,你却这么不争气!” “朕有什么办法?” 张敷华收敛了顽皮之色,趴伏在地上,冷汗涔涔。 皇帝对他好,他把这当成理所应当,并不珍惜。 浪费天赋,花天酒地。 谁不喜欢玩乐? 梅花香自苦寒来,不经苦哪有甜? “学生知错。”张敷华垂泪。 “又糊弄朕?” 朱祁钰不信:“你也是土木堡战殁者的家眷,但你看看今天,跪在这里的,除了你,还有其他人吗?” “人家都知道上进,唯独你不知道;” “唯独你身在福中不知福;” “唯独你不知道为父祖争一口气。” 你都屡教不改了,朕还信你? “你们的父祖兄弟,在土木堡殉难,都是英雄!” “英雄之子,不该蒙尘。” “可英雄两个字,说得容易,却是用命换来的!” “他们以死,换取后代的优容。” “哼,你张敷华今天得到的富贵,是你爹的血换来的!是你爹的命换来的!” “不然朕会管你?” “朕都不认识你这根烂葱!” 朱祁钰语气森冷:“抬起头来,告诉朕,你对得起你爹吗?你母亲殉节而死,你对得起你娘吗?” 张敷华抬起头时,已经满脸泪涕。 “学生从今天起,洗心革面,为先父母争一口气,为陛下争一口气,为土木堡殉难者争一口气!” 张敷华重重磕头。 “朕能信你吗?”朱祁钰问。 “学生若再不奋起,愿陛下赐死!”张敷华泪涕横流。 “别用朕赐死你,去你爹娘坟前自尽……” 朱祁钰道:“不,别给你爹娘丢人,他们是英雄,不想看到他们唯一的儿子是狗熊!” “自己找个犄角旮旯,自尽去,别浪费空气,浪费土地。” 张敷华磕头:“学生谢陛下天恩!” “朕希望在景泰十一年的殿试里,看到你的身影!听到了吗?滚吧!” 张敷华磕头谢恩。 他是第一个全须全尾出来的。 刘健小心翼翼打量皇帝一眼,原来皇帝在借机教育臣子,警示勋贵之子,教导文官之子,皇帝是真心希望他们成才的。 “钱溥,你是第一个被抓过来的官员吧?” 朱祁钰本来对钱溥寄予厚望的。 “朕本来要把你补入阁部的,你却很有出息呀,出现在这里了。” “你告诉朕,你为什么骂朕啊?” 钱溥真的冤枉。 他是真的在街上赏灯猜谜的时候,因为猜灯谜猜的太多了,被番子抓住的。 就不该显欠儿。 朱祁钰听他说完,忍俊不禁:“那你心里就没半分怨怼吗?” 这能没有吗? 天下人都有,你问问胡濙、于谦,他们怨气肯定比我还大呢,您也动刀动枪啊? “微臣知罪!”钱溥乖乖磕头。 “朕也不罚你了,你去组织这些文人戍边。” “做得好,朕就允你补入阁部。” 钱溥脸色微变。 这是让我自绝于文人呀! 罚的反而无事,不罚的才最倒霉。 “微臣谢陛下不罚之恩!”钱溥磕头。 谁愿意一辈子窝在国子监,著书立说? 钱溥也想入主中枢。 得罪人也得干。 不纳投名状,皇帝凭什么重用你? “去吧。” 朱祁钰嘴角露出笑容,看向刘健:“刘健,你年少轻狂,口无遮拦,朕能理解。” “朕也不罚你。” “但今年恩科,你得考个状元。” “不是状元,朕再罚你!” 刘健都傻了。 状元那是我想考就考上的?陛下您也得太高估我了! “薛瑄高徒,要是连个状元都考不上,你以后也别提薛瑄的名字了,有辱师门!” 朱祁钰又激他一把。 刘健就是想哭。 他也是被牵连的,四处猜灯谜,把灯谜摊子给猜黄了,所以人家摊主报复他,向番子举报,把他也给抓了。 “白良辅,你也得给朕高中进士。” “进不了,你们两个一起受罚!” 白良辅懵了不说。 刘健更哭了。 我再聪明,您也不能这样磨砺我呀? 白良辅读经义压根就不行,他擅长行文,能做国子监的祭酒,书院的山长,考不了进士的。 “学生遵旨!”刘健磕头。 看得出来,刘健是有把握的。 这个人要是把游山玩水的时间放在学习上,是能争一争状元的,再说了,只要他进了殿试,点状元就是皇帝的事了。 所以聪明的刘健明白,这是皇帝提携他。 大殿里,就剩下陈和和李玠等寥寥数人还跪着呢。 “朕听说你同情瞿佑呀。” 陈和浑身哆嗦:“微臣没有,没有!” “看来你在宫中当侍卫,确实屈才了,你该去开诗社啊,该去吟诗作对呀!” “你在宫中当侍卫,耽搁你流芳千古了吧!” “是朕错了,把一位媲美李杜苏辛的大诗人,放在宫中当侍卫,你说能不屈才吗?” 朱祁钰阴阳怪气地问:“陈和,你告诉朕实话,你认识字吗?你读过几本书,你告诉朕。” 陈和泪崩了。 他从小就不学无术。 给林聪干脏活的,让他读书,比让他上吊都难。 他压根就不懂诗词,就是凑个热闹,求个追捧,当回脑残粉。 “快起来吧,让媲美李白的大诗人,给朕跪着,朕容易遗臭万年啊!”朱祁钰自己都笑了。 “高力士给李白脱靴,成为万世美言。” “冯孝,你也帮帮咱们大明的诗人陈和脱鞋,说不定你也流芳百世了呢。” 扑哧! 冯孝忍不住笑。 “微臣知错了!”陈和不停磕头。 他连锄禾日当午都不会背,屁个诗人啊。 “这等大才,朕都不启用,看来朕是昏君啊。” “陛下,您就别埋汰微臣了,微臣就是路边的野狗,哪里懂什么诗词歌赋呀,就是凑个热闹,微臣知错了!” 陈和实在听不下去了。 估计他因为被皇帝骂的,彪炳史册。 伪诗才陈和。 “知错了?哪错了?”朱祁钰问。 “微臣不该附庸风雅,参加诗会。” “也不该和章庄等人搅和在一起,更不该品鉴瞿佑的诗。” “微臣再也不敢了!” 陈和磕头。 “瞿佑又没错,他是诗才,写几首诗怎么了?” 朱祁钰反问:“品鉴瞿佑的诗也是罪了?” “是微臣错了,微臣就不该附庸风雅,茅坑里的石头,在哪都是臭的。”陈和算知道自己了。 什么林聪的外甥,林妃的表叔。 都是虚的。 跳出茅坑,还是臭石头。 “李玠,你告诉他哪错了?”朱祁钰指了指李玠。 李玠更惨:“陈和顶风作案,被抓个现行,有损皇家威名,有损陛下的名声。” “哟,你倒是门清儿啊?怎么还明知故犯呢?” 朱祁钰问他。 李玠哭了:“陛下呀,都是那章庄害臣啊!” 提及章庄,朱祁钰撇嘴冷笑:“章纶的私生子,被你爹护下了,放在乐清老家养着。” 李玠脸色惨白,惊恐道:“陛、陛下,您、您都知道?” 朱祁钰轻哼一声:“朕不知道的事,很少。” 李玠不明白,为什么皇帝没捉拿章庄,斩草除根。 等等! 乐清在温州。 皇帝是等着坐镇南直隶时,再启用的一招棋子。 结果章庄自己撞上枪口了。 坏了皇帝的布局。 “微臣愿代父受罚!”李玠磕头。 “包庇罪臣,是死罪啊。” 朱祁钰问:“你李玠能代替李贤死吗?” “能!”李玠磕头。 儿子替爹死,古之孝道。 “那你去死吧,朕不拦着,去吧。” 李玠大哭,真死啊。 朱祁钰瞅了冯孝一眼:“把奏章找出来。” 冯孝派人去养心殿找奏章,很快送过来。 朱祁钰丢在李玠的身边。 李玠打开一看,原来他爹李贤请罪书,把犯过的错原原本本写了出来,上书请罪,然后画地为牢,引颈就戮。 “你远不如你爹。” 李贤就是条泥鳅。 滑不溜手,怎么也抓不住他。 李玠松了口气,原来李贤早就布局了。 从章庄入京,李贤就知道要坏事,所以写了封请罪书。 看请罪书送入京师的时间就知道,和他知道章庄入京的消息的时间吻合。 李贤看透了人心。 “你和你兄长李璋,都不如你爹。” 朱祁钰道:“为了个罪臣余孽,把自己折腾进来了,值吗?” “不值!”李玠和陈和都想哭。 “出去领三十鞭子,就回去养着吧。” 李玠、陈和磕头谢恩。 冯孝小声禀报:“皇爷,孙尚书到了。” “宣进来。” 冯孝又道:“汤胤勣等人是不是该放下来了?” 一想到才子们,光溜溜地被挂在午门上,朱祁钰就想笑:“放下来,宣来武英殿,朕见见他们。” 孙原贞哭丧着脸进来:“陛下,老臣有罪。” 孙可法也跟着进来。 “跟你无关,起来吧。” 朱祁钰叹了口气:“你这儿子朕管不了啊,掐死算了。” “好好培养孙儿吧,你这几个儿子都没出息。” 大号练废了,换小号吧。 孙可法哭声嗷嗷的:“求陛下开恩啊!” “闭嘴!” 孙原贞厉吼:“老夫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玩意儿呢!” “你自己不学好,怎么还连累人家王澻、年廉直啊!” “你让老夫怎么跟王竑、年富交代?” “出宫,老夫当着全家的面,掐死你,别脏了皇宫这地方!” 孙原贞骂着自己都流泪。 自己好强一辈子,自认为不输任何人。 可儿子是硬伤啊。 看看人家于谦,人家范广,人家胡濙,人家耿九畴、白圭、王复,怎么都有好儿子呢! 看看自己家的废物! 你自己坏也就完了,怎么还把人家好孩子都带坏了呢! “孙卿消消火,掐死了干净。” 孙原贞一听劝,眼泪更飚出来了:“陛下呀,老臣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孙可法大哭,我是招谁惹谁了?凭什么都要弄死我呀! “调教调教孙子吧。” “当着你所有孙子的面,掐死他。” “让他们知道,不成器就得死。” 朱祁钰挥挥手,让孙原贞快点回去掐死孙可法吧。 估计这是孙可法唯一的正面作用了。 “陛下、陛下!” 孙可法磕头:“微臣有用!微臣有用!” “你有什么用?”孙原贞怒吼。 孙可法真的生无可恋,皇帝看不上他,亲爹瞧不起他,朋友们也鄙视他,但他还是舍不得死呀。 “微臣可入锦衣卫,能为陛下探听情报!” “您看呀,微臣善于交朋好友,能和人打成一片,能从他们的嘴里探听情报。” “再者,微臣混不吝,横的也怕不要命的。” “微臣入锦衣卫,不比管尧、卢谦、宋汤差!” 孙可法急声道。 “陛下,老臣受不了了,这就掐死他!” 孙原贞快疯了。 你是兵部尚书的儿子,你不想着走科举正途,竟然和番子为伍。 还说得冠冕堂皇,你不要脸,老子还要脸呢! “陛下救命啊!”孙可法惨叫。 孙原贞真的掐住他的脖子,在皇宫里就把这个不孝子掐死。 “等等!” 朱祁钰摆摆手:“孙卿且慢,孙可法说的也有道理。” “陛下呀,老臣之子岂能入厂卫?”孙原贞急了,什么话都说。 朱祁钰也不以为忤:“不入锦衣卫,你还记得早朝上,朕改革鸿胪寺之事吧。” “他是个好苗子。” “入鸿胪寺吧。” 孙原贞都懵了,这玩意也有用? 朱祁钰站起来,绕过来走到孙原贞面前:“孙卿,你想呀。” “出使的使臣,要的就是这股混劲儿。” “若派他去驻守外邦当使臣,说不定他能为大明争取更多的利益呢。” 孙可法不停点头,那意思我真有用。 孙原贞下巴都快掉地上了:“陛下,他能当使臣?” “爹,我能啊……” “你闭嘴!”孙原贞暴跳如雷。 孙可法很委屈地闭上嘴,眼巴巴地看着皇帝。 “孙卿勿恼。” 朱祁钰拦着他:“朕在早朝上便说了,以前的对外政策是错误的,大明占领新地,目的是钱,其次才是占有其领土。” “而他这样的人,吃喝瞟赌样样精通,一身混不吝,嘴皮子还溜。” “就这样的无赖,您看看是不是特别适合当使臣?” 我感觉您在骂我? 孙可法连连点头:“爹呀,陛下最懂儿子,儿子真的特别适合当这种使臣。” “让儿子去朝鲜,儿子能把朝鲜骨髓里的油敲出来!” “若陛下收复交趾,儿子去了交趾,能用交趾供养半个大明!” 外交需要的是恶人。 “你闭嘴!经义被你吃了吗?圣贤书你一句都忘记了吗?”孙原贞气坏了。 朱祁钰却拉着他,拦住暴走的孙原贞:“孙卿,他说的对呀。” 孙可法扬着头,看吧,陛下都说我说的对。 “这是个人才啊!” 朱祁钰低头看着孙可法,竟然越看越顺眼:“站起来。” 孙可法磕个头。 他身量和朱祁钰差不多高,甚至还稍高一点点,长得人模狗样的,就是不干人事。 朱祁钰拍拍他的肩膀:“看看这一表人才的样子,拿出去也挺唬人的,结果一肚子坏水。” 最后拍拍他凸起的肚子。 “败絮其中!”孙原贞不想看他。 您俩就骂我吧! 孙可法弓着腰,哈着皇帝,一脸汉尖相。 “陛下,这样的玩意也能用?” “您就别安慰老臣了,老臣回家就掐死他,一了百了。” “不给您添麻烦。” 孙原贞觉得丢人。 这个儿子,实在是就无可救了。 若是四十岁的时候,他还觉得再救一救,舍不得杀。 但他今年四十五了,都当爷爷的人了,还救啥了。 换小号吧。 孙可法又哭了,陛下都说我有用了,怎么还杀啊? “孙卿,再养他几年,也浪费不了多少粮食,等他实在没用了,再杀也不迟。” 我是养猪吗? 没用就杀,有用就养几年? 孙可法哭泣。 “陛下,他真能有用?”孙原贞讶异。 朱祁钰点点头:“有大用,这是个人才,您想想,他出使安南,能不能把安南王气个半死。” 孙原贞点点头:“若不开口还好,开口老夫都想杀他。” “那不就结了,你说有用没用?” 孙可法傻眼了,敢情我是千里送人头啊?我也不傻呀,为什么要激怒安南王呢? “陛下这么一说,还真有点用。” “若让他督抚一地呢?” 孙原贞直接傻了,那不得天天造反呀? 皇帝要榨干新地油水,来供养大明内地,岂不就需要孙可法这样的混蛋吗? “老臣明白了!” “留着吧。” 朱祁钰笑道:“孙可法,你去召集一批像你这样的混蛋,勋贵、文官、平民都可以,越混越好,多多益善。” “微臣遵旨!”孙可法磕头,怎么感觉您还在骂我呢? 好像我认识的都是坏胚似的。 啧,好像没有好的,新结识的王澻、年廉直不错,但都被他带坏了…… 加更!后面还有!求订阅! (本章完) ------------ 第242章 含刀审讯,看我的弹指神通!(月票加更) 孙原贞前脚刚走。 汤胤勣等人哆哆嗦嗦进来。 冻了一晚上,都感冒了不说,脸也丢干净了。 写的诗未必流芳千古,赤.条条挂一宿,绝对够吹一辈子。 “感觉如何啊?”朱祁钰脸上带笑。 汤胤勣眼泪直接流出来了。 “把画呈上来。” 太监呈上来一幅画,是宫中画师所做。 七大诗人午门一游图。 汤胤勣七人崩溃大哭,这是哪条狗画的啊?为什么用写实的方式画啊? 又不是仕女图,你画这么详细干嘛啊! 连根毛不放过。 景泰七大诗人赤条条被挂在午门上,小鸡迎风飘舞。 老脸没了不说,后世人要嘲讽他们一辈子。 “啧啧啧,画得不错。” 朱祁钰品鉴一番,给他们自己看:“你们看看,哪里需要改,朕让画师再改一改。” 全都得整改,太篁太暴力! 求求您撕了吧。 汤胤勣这辈子都不写诗了,再也不写了,太他娘的折磨人了。 “都很满意?” 朱祁钰啧啧称奇:“苏平,看看你,人老了,毛都白了。” 苏平想日画师的娘! 还带颜色的,是什么鬼! “让画师把各位的尊姓大名都标注上,省着后人不认识。”朱祁钰笑着让人收起来。 您就直接把我们钉在耻辱柱上得了。 七人都露出生无可恋的表情,回去后,集体自杀吧。 “哈哈哈!” 朱祁钰大笑:“朕跟伱们开个玩笑,以后当知,如何尊崇君父?” “草民等知之!”汤胤勣等磕头。 再不知道,下次估计就是玩更刺激的了。 “以后留在宫中伺候吧。” 朱祁钰不逗他们了,正色道:“尔等都是诗才,散养在民间实在是浪费了。” “朕欲重修景泰朝以前的诗词歌赋。” “整理永乐大典中的诗词戏剧部分。” “誊抄后,再收入永乐大典后时代的诗词歌赋。” “然后刊刻出来,售卖给天下人,劝天下人读书。” “学习的时候,朕也希望你们写出脍炙人口的诗篇。” 汤胤勣等人都傻了。 本以为皇帝如此戏弄他们,然后就把他们杀掉。 却没想到,皇帝竟然要重修永乐大帝中的诗词部分,加入今人的诗词。 这是千古盛事啊。 “陛下,这……” “怎么?真当朕是无道昏君?” 朱祁钰冷笑:“朕是昏君的话,这世上还有明君吗?” “永乐大典,亘古难寻。” “但如今却束之高阁,天下有几人读过?” “朕不怕你们笑话,朕都读不进去。” “朕公开皇家藏书,自然也要公开永乐大典。” “知识是需要人学的,为往圣继绝学,自然需要人先学、后创,才能弘扬文化,推陈出新。” 朱祁钰道:“你们虽有诗才,但却无李杜白李苏辛之能。” “朕给你们创造学习的机会。” “等你们将诗篇写完,说不定也能写一首,传世诗篇。” 汤胤勣等人略有激动,磕头在地:“臣等不敢和仙圣媲美,只求能一睹仙圣芳颜。” “怎么?这点小辱就受不了了?” 看得出来,他们情绪不高。 朱祁钰冷笑:“司马迁不比你们才高?受了腐刑,照样编纂史记。” “你们要是连这点耻辱都受不了,干脆抹脖子自尽吧。” “自尽之前,把你们写的那些垃圾都烧掉,不要污染后人视听。” “天降大任,些许耻辱算什么?” 苏平、苏正对视一眼,叩首道:“草民愿意既往圣绝学!钻研诗篇!” 蒋忠咬咬牙:“草民也愿意!” 陆陆续续,都磕头。 “你们想要脸,就写几首传世诗篇,找回颜面!” “以后就在这里办公。” “当个什么官呢,挂在国子监,担任教授。” 教授是九品官。 朱祁钰斟酌道:“编纂成书后,挑出一些脍炙人口,又简单易懂的诗词,给孩子做开蒙用。” “你们不止可以写诗写词,闲来无事,也可写一写、戏剧。” “对了,民间若有人才,可随时举荐给朕。” “草民等谢主隆恩!”汤胤勣等人只能谢恩。 朱祁钰完全是恶趣味。 他对这些大才,没什么尊重的意思。 汤胤勣等人小心翼翼道:“能否求陛下一件事?” “跟君父讨价还价?”朱祁钰眉毛一挑。 把几个人吓尿了,连说不敢。 朱祁钰知道他们被吓破胆子了,便问:“何事啊?说来听听。” “等诗册编纂完毕,能、能否将此画还给我们?”汤胤勣一提就哭。 朱祁钰却忍俊不禁。 太有意思了。 “朕答应了,去吧。” 朱祁钰枯坐在武英殿里,喃喃自语:“这么大的宫殿闲置,着实浪费。” “东西暖阁用作抄录诗书的地方。” “这座大殿呢?” 本来可以用来做皇子读书用的。 问题是等他皇子长大,要等几年。 “暂时设做藏书阁吧。” 朱祁钰想不好,干什么用。 又坐了一会,便乘坐御辇,回了养心殿。 开始处置政务。 正月十六,是过年的最后一天。 正月十七,京中的鳌山灯、挂彩等等都要撤掉了,年也就过完了。 天下恢复正轨。 而在南京。 都知监的番子陈舞阳,在南京过的新年。 陈舞阳是许感的外甥,许感在宫中站稳脚跟后,派人回老家找亲人,却只找到了外甥陈舞阳。 他的哥哥姐姐,在正统年间就因为饥饿去世了。 所以,他就把陈舞阳接来京师,把他养大。 这些年,陈舞阳和许感相依为命,在宫外帮衬着。 那时许感地位也不高,只是个小太监,给他找了个杂役的活,勉强活着,互相扶持着过日子。 直到许感在景泰八年,被皇帝重用。 组建了都知监,他才把外甥陈舞阳提入都知监,占据要职。 陈舞阳吃过苦,更知道幸福来之不易,所以他卖力做事,这次是他第一次独当一面。 他在南京呆了二十多天了。 正在整顿南京皇宫,在南京紫禁城里招募好手。 做这件事的是苗贤。 苗贤是都知监老人,乾清宫太监出身。 他比陈舞阳先到一步,负责抓捕宣德朝埋下的钉子。 陈舞阳是后到的。 招募人手的同时,陈舞阳对请客喝酒,是来者不拒,天天沉溺在勾栏瓦舍之中。 本地士绅一看,就知道陈舞阳是志大才疏,贪财好色之徒。 渐渐地,也就放松了警惕。 上元,元宵。 喝得烂醉如泥的陈舞阳,忽然从床上翻身而起。 怀中玉体横陈的女人娇啼一声,被陈舞阳推开,下了床,从桌子上取了酒。 “大人,您要去哪呀?” 女人觉轻,陈舞阳动了,她就知道了。 也爬起来,双手环住陈舞阳的脖子,身体挂在他身上。 陈舞阳歪头看了她一眼,语气平和:“再喝几口。” 这女人是头牌花魁,但却是探子。 安插在他的身边,负责探听他的情报。 忽然。 他转过身,一把捏住女人的嘴,将壶口塞进她的嘴里,使劲往里面灌:“你就好好喝吧!” “哦……咳……咕!” 女人挣扎,但陈舞阳翻身,将她按在桌上,用胳膊肘抵住她的喉咙,酒硬往里面灌。 咕噜,咕噜! 女人被呛得脸色潮红,不停咳嗽。 一壶酒干了。 陈舞阳发出哈哈大笑声,把空酒壶一丢,再拿起来一壶,前半夜喝剩的酒,全部灌进女人的嘴里。 咕噜咕噜! 酒精麻醉了神经。 她很快就昏昏欲睡了。 陈舞阳灌了三壶酒,把她丢到床上去,然后换上衣服,推开窗子。 此时已经是后半夜,但节日欢庆的气氛仍在弥漫。 但青.楼外没有什么客人了。 陈舞阳回身,将房门插上,吹灭了蜡烛。 然后如幽灵般从窗户翻下去,踩着瓦片,借力从墙边溜下去,双脚着地,却觉得脚被震得有点麻。 陈舞阳今日一身公子哥打扮,戴着文人冠帽,手里拿着折扇。 严格算,现在算正月十六了。 但还是元宵节。 南京沉浸在节日喜庆气氛之中,各家猜谜的摊子还没散,卖花灯的也在叫卖。 路上行人成群结队,虽不如前半夜热闹,但也比平时强。 “小哥,你有多少只花灯?”陈舞阳停下脚步,在一个花灯摊停下。 “公子,今晚虽然生意好,但我娘做了很多花灯,剩下不少呢,您要是买的多,可以便宜点。” 卖花灯的也就十五六岁。 陈舞阳估摸着有十几只花灯。 “本公子都买了,你能帮忙送一趟货吗?” 卖花灯小哥显然没想到,后半夜了竟碰上个大主顾:“能的能的。” 陈舞阳从怀里摸出块银子,丢给他:“送去鼓楼旁侧的尹家别院。” “哪个尹家?” 卖花灯小哥纳闷。 “可知尹辉?”陈舞阳笑道。 卖花灯小哥吓了一跳:“可是含山公主的长孙尹辉?” “你个卖花灯的小哥,竟知道含山公主?” 含山公主,是太祖皇帝第十四女,至今还活着呢。 嫁给了尹清。 和尹清生了两个儿子,尹勋和尹玉,长子尹勋娶了上一任魏国公徐钦的幼女。 尹勋和徐氏,生的孩子,就是尹辉。 是含山公主的嫡长孙,也是当代魏国公徐承宗的亲外甥。 就凭这个身份,都能在南直隶横着走。 “这、这花灯是送给尹府的?” 卖花灯小哥明显局促不安:“人家高门大户的,能看上咱做的小玩意儿吗?” “公子,这生意小的不做了,不做了。” 他把银锭还给陈舞阳。 尹家可霸道,他可不敢做尹家的生意,万一鸡飞蛋打,得不偿失。 “罢了,你不送也可,把这装货的小车按市场价卖给本公子,本公子亲自去送。” 好说歹说,卖花灯小哥才答应。 陈舞阳这身打扮,根本不能推车。 就花钱雇卖花灯小哥帮忙运送。 “不敢收钱,不敢收钱了,已经收的够多了。”卖花灯小哥坚决不要钱。 路上,却打探陈舞阳和尹家什么关系。 陈舞阳打量那小哥几眼,笑道:“瞧你这干活的麻利劲儿,不是推车卖货的吧?” 卖花灯小哥脸色微变:“在下家中贫困,娘亲糊的花灯,在下出来售卖,赚点零用钱,补贴家用。” “母亲希望在下能继续读书,但家里太穷了,还是负担不起读书的钱,在下就想着不读了。” 陈舞阳笑而不语。 能说出含山公主的人,可不是市井卖货郎。 到了尹辉别院。 尹家家大业大,作为尹家的长孙,尹辉自己就有几座别院,这是很显赫的一座。 尹辉昨晚上招了很多扬州瘦马,搭台唱戏,唱的是京中传出来的新曲。 教坊司的各种小曲、小调,得到全国权贵的青睐。 又花钱在鼓楼上放烟花。 足足放了两个时辰,聚拢了海量的人,谁不知道尹家孙少爷尹辉呀。 尹家财力大得惊人。 陈舞阳敲门。 等了半天,一个角门裂开一条缝,家奴探出头,语气凶横问了句谁呀? “尹公子的朋友,送礼来了。” 门房推开门缝,挑着灯笼看,却看到一车花灯。 因为距离远,看不清花灯的样式。 陈舞阳却借机挤了进去。 门房阻拦不及,陈舞阳已经进去了,门房立刻拽住他的衣服,往外赶。 “别拽,拽坏了本公子的衣服,尹辉赔不起!”陈舞阳指着他怒喝。 “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直呼公子姓名?”门房急了。 “切,尹辉见着本公子也得叫一声哥,你懂个屁,快点领路,带本公子去找尹辉!” 陈舞阳穷横穷横的,直接往里面走,一边走还嚷嚷:“尹辉你个龟儿子,快给老子出来!” “你别吵,小的带你去找公子,别喊了,大半夜的都睡下了!” 门房被陈舞阳的冲劲儿吓到了。 以为陈舞阳真是尹辉的朋友呢。 关键也拦不住啊。 外面的卖花灯小哥完全看傻了,用这办法也能混进达官显贵的府中?我是不是也能试试? “现在知道怕了?” 陈舞阳心眼小,睚眦必报:“都说了,尹辉见到本公子也得叫哥,你个破门房,得管本公子叫什么啊?” “爷,叫爷还不行吗?” “您别喊了,都睡觉了。” “把公子吵醒了,小的也得吃瓜落儿!” 门房惊恐。 引领着陈舞阳往正房走去。 别院占地面积非常大,穿过一道又一道长廊,若无人引领着,陈舞阳直接都能走丢。 路上门房还盘问他,陈舞阳一如既往的豪横,张嘴就骂他。 有家丁被惊醒,过来质问,也被陈舞阳给骂走了。 毕竟没人想到,在南京,敢有人触尹家虎须? 好不容易走到了后院。 卧室里,玉体横陈,横七竖八,不堪入目,还特别想看。 尹辉睡在最中间。 这些都是南浙青楼里的头牌、花魁,都是普通人可望不可即的存在,连打茶围的机会都没有。 可她们却只能集体伺候尹辉。 事后尹辉都不记得她们谁是谁。 在尹辉眼里,这些人都是那些商贾给他们培养出来的玩物。 想玩的时候玩,想扔的时候扔掉。 尹辉睡得正香。 “他是谁?”门口长随问门房。 “说是公子的朋友。” 长随破口大骂:“你脑子有病啊?” “公子有这样的朋友吗?” “抓紧赶出去,快点!” “扰了小爷的心情,小爷打断你的狗腿,快滚!” 长随是尹辉的心腹。 像尹辉这种含着金钥匙长大的,从小就在府内家生子中,挑几十个小厮,经过层层遴选,剩下十几个,再由尹辉用着,合心意的就留着,不合心意的就打发出去。 所以,长随都高人一等,因为他也姓尹。 “小的知错了,小的知错了。” 门房哪知道陈舞阳不是公子的朋友啊。 像尹家这么阔气的,见着要饭的,都得给点残羹剩饭,这叫摆阔,叫面子。 对待陈舞阳这种,要给点赏钱,再打发走了。 长随不掏钱。 只能门房自掏腰包了,毕竟公子要脸面的,不给钱就出府了,丢了公子的脸,公子得要他的狗命。 “这位公子,您行行好,出去吧。”门房掏了三个铜板,用块红纸包上,含泪递给陈舞阳。 “尹辉在里面吧?”陈舞阳没接钱。 门房傻傻点头。 陈舞阳一把推开他,嘭的一脚,直接把房门踹开。 门房和长随都懵了。 这是什么玩意呀?一点规矩都不懂。 “快来人呀,有人要谋害公子!”长随大喊大叫。 他忠心护主。 却被陈舞阳一脚踹开:“滚远点。” 长随也不是保镖,也不锻炼,偶尔公子玩剩下的,他们也跟着玩一玩。 所以身体都很差。 被陈舞阳一脚踹翻,半天都爬不起来。 他大步跨入正堂,穿过正堂,来到卧室,踹了两道门,才看见一张大床。 床之大,一个房间装不下。 玉体横陈,陈舞阳眼中闪过一丝垂涎,给他找的都是什么货色,哪有这些扬州瘦马会伺候人? 下次老子也玩这种的! 这种扬州瘦马,是专门调教结交官吏用的,可不是一般人能享用的。 “谁呀?” 尹辉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 而那些女人,对这情景并不陌生,常年在青.楼里做营生的,什么场面没见过呀? 有的还给陈舞阳抛个媚眼,然后慢吞吞穿衣服。 “尹兄,自己逍遥,却不想着兄弟我,太让人寒心了。” 陈舞阳脸上挂着笑容。 也不嫌弃,直接躺过来,挨着尹辉躺着。 一道寒气袭来。 冰凉的刀锋,贴在尹辉的胸口上,登时就精神了。 “大、大哥,要钱随便拿,随便拿。” “别伤我就行,我爹是尹勋,我娘是魏国公的妹妹,我奶奶是含山公主!” “你要什么就吱一声,都给,都给……” 尹辉浑身哆嗦,竟然吓尿了。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老子是谁?”陈舞阳乐了。 尹辉定睛一看,竟松了口气:“这不是陈兄吗?” “你这吓唬我一跳干什么呀?” “都是一家人,快把这东西收起来。” “太吓人了你。” 从陈舞阳来到南直隶。 尹辉就想方设法的巴结他,如今已经混熟了。 “一家人?” 陈舞阳一手枕着头,用刀指了指这些女人:“你自己享受极品美人,却找个残花败柳恶心老子,这是一家人能干的事吗?” “你爹用过的女人,给你,你能乐意?” 怎么感觉在骂人? 尹辉刚要说话,冰凉的刀锋上移,放在他脖子上,他浑身一抖:“陈兄看上哪个,随便拿去用,随便。” “你想当我爹?” 陈舞阳急了。 尹辉吓了一跳:“你是我爹还不行吗?” “老子生不出你这样的儿子。”陈舞阳满脸嫌弃。 尹辉让这些女人快点滚出去。 青.楼的女人,都是人精。 听着陈舞阳和尹辉的对话,就知道陈舞阳身份地位要比尹辉还高,自然想巴结陈舞阳一番。 做这行的,背后没几个靠山能行吗? 但架不住尹辉不许她们偷听,让她们快点滚,否则就都卖去低贱地方去。 “兄弟,明天保证送上个好货,包你满意。”尹辉赔笑。 这是他爹交代的任务。 务必把陈舞阳陪好了,最好能搭上许感这条线,以后在京师可就有靠山了。 “你是谁兄弟呀?”陈舞阳问。 “大爷,您是我大爷还不行吗?” 这他娘的不是骂人? 陈舞阳把刀按在尹辉的脸上,尹辉直接哭了:“打人不打脸,我要是破相了,怎么跟我奶奶交代呀。” “拿含山公主压本官?”陈舞阳冷笑。 含山公主年近八十了,还活着呢。 但因为年纪太大,就特许没有诏入京师。 她又上书,想念儿孙云云,皇帝也就恩准了,所以尹家还在南直隶逍遥。 皇帝拿他没辙。 “不敢不敢。” 尹辉到现在都没明白,陈舞阳为什么费这么大劲,来找他呢? 想见他,下个拜帖,他立刻登门造访。 而这时,门外有家丁涌进来。 “都给本公子滚出去,陈大人是本公子贵客,不得怠慢!”尹辉厉喝一声。 旋即又露出讨好的笑容:“大爷,您要什么,就一句话,我有什么给什么。” “是吗?”陈舞阳笑了。 尹辉乖巧地点头。 “本官想借你项上人头一用。” 尹辉脸色僵硬:“别、别开玩笑。” “借,还是不借?”陈舞阳笑问。 “大爷,咱们都是一家人,没必要开这种玩笑。” “您住在勾栏瓦舍里不舒坦,这座别院就送您了。” “想怎么住就怎么住,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尹辉讨好道。 “尹公子可真是大方呀,那用不用报给含山公主批准呢?”陈舞阳笑话他,这么大岁数了,还得靠奶奶。 “不、不用了!” 尹辉刚要喊人,把房契送上来。 “不必送来了。” 陈舞阳依然在笑:“尹公子,你这条狗命就用个破宅子换,是不是太不值钱了。” 尹辉脸色一变:“陈舞阳,你别给脸不要脸!” 他也是大少爷,向来都是别人敬着他。 让他这样哈着一个人,已经很难了。 偏偏这个人还不领情。 这南直隶地界上,是徐家说了算的,尹辉是徐家的外甥,约等于南直隶二主人。 陈舞阳不听话,就做掉他。 去拉拢苗贤就好了。 在宫中,许感又不是一家独大,非要巴结他? “哟哟,这就急了?” 陈舞阳撇嘴冷笑:“刚才还称兄道弟,管本官叫大爷呢,转眼就骂娘了?” “你这变脸比翻书还快呀!” 尹辉脸上强挤出一抹笑容:“陈兄,想发财就一起发财,不想发财就好聚好散,没必要舞刀弄枪的。” “所以本官想借你东西用用呀。” “你给脸不要脸是不是?” 尹辉暴怒:“老子喊一声,军队都能调来,你……唔!” 刀锋塞进他的嘴里。 尹辉后面的狠话不敢说了。 这刀不能弄死他不知道,反正舌头能割个口子。 他尹辉锦衣玉食的,哪里受过这种苦头呀。 他半张着嘴,惊恐地看着陈舞阳。 “豪横啊!接着豪横!” 陈舞阳冷笑:“去,把军队调来,调李震来,把老子杀了,去啊!喊啊!” 尹辉不敢说话,舌头一动不敢动,已经僵硬了。 他冲着陈舞阳摇头。 “说话。”陈舞阳动了动刀。 尹辉吓尿了,不停摇头,别动了,再动就割到我舌头了。 “你这根破玩意留着干什么?” “不如老子帮帮你,让你六根清净!” “怎么样?” 陈舞阳坏笑。 尹辉以为说的是舌头呢。 结果陈舞阳忽然一弹。 痛得他浑身蜷缩,下意识闭嘴。 牙齿却咬到了刀刃,舌头刚好划到了刀锋上,鲜血顺着刀尖,混合着口水流了出来。 “咦!真恶心啊!” 陈舞阳满脸嫌弃:“把嘴闭上,快闭上!” 尹辉含着刀,无奈闭上嘴。 啪! 陈舞阳又弹了他一下。 尹辉额头青筋暴流,那玩意好像坏了,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太疼了! “真这么好玩吗?” 陈舞阳玩上瘾了,又要弹,他拼命后退。 “给老子回来,回来!” 陈舞阳让他过来。 尹辉慢慢蠕动过来,然后整张脸都在抽搐,浑身每一块肌肉都在颤抖。 肿了,真肿了! “本官问,你答。” 陈舞阳收敛笑容,正色道:“认识沈瑄吗?” 尹辉脸色茫然,摇了摇头。 “不认识?” 陈舞阳被派来,是抓捕宣宗皇帝埋下的暗探的。 许感担心陈舞阳目标太大。 所以先派苗贤来,抓了一批。 抓到的不多,从名单流出后,那些人就再次隐姓埋名,消失得无影无踪。 抓到的也都是小喽啰,审问不出来什么。 所以,陈舞阳后到之后,就开始逢场作戏。 一边审讯小喽啰,从他们嘴里掏东西。 一边暗中调查、推敲,最后发现,有些人藏进了尹家别院。 他开始怀疑尹家也是宣宗皇帝的暗探。 因为,含山公主的驸马都尉,尹清,是建文帝的人,太宗皇帝继位后,疏远了尹家。 尹家明明坐了冷板凳。 但富贵不绝,徐家还把女儿嫁给他,中枢睁一眼闭一眼。 甚至,宣德朝,尹家从未得过赏赐,这样一个坐冷板凳的公主,在南直隶却堪称首富,吃穿用度比宫中奢侈百倍。 都察院数次上书,弹劾含山公主府,从宣德朝到正统朝,都被压下去了。 景泰朝,上书的人很少,仿佛尹家凭空消失了一般。 但来南直隶的都知道。 魏国公的山头必须要拜。 而魏国公伸出庞大的触角,覆盖整个江南,整个南浙,都在魏国公的掌握之下。 作为当代魏国公的亲外甥,又是活着的含山公主府上,尹家也是头一号的高门显贵。 所以,陈舞阳怀疑尹家。 都知监偷偷暗查,结果越查越觉得恐怖。 尹家和沈瑄关系密切,经常有贸易往来,得知,尹家的大头生意在海上。 陈舞阳之所以冒险行事。 因为苗贤露了行藏,被尹家发现了,再不拿住尹家把柄,都知监的人怕是离不开南直隶了。 所以,陈舞阳元宵夜,单刀赴会。 啪! 陈舞阳使劲一弹:“尝尝本官的弹指神通!” “啊!” 尹辉张嘴,刀锋割到舌头。 他又剧痛地闭上嘴。 痛得浑身哆嗦,整张脸扭曲成一团,狰狞可怖。 正常叫出来,能缓解疼痛,虽然只是精神上感觉的缓解,但硬咬着牙不让叫出来,那真的是疼痛加倍。 来个双倍疼痛,三倍疼痛。 尹辉又不是硬汉,当然被玩坏了。 “认不认识?” “真的不认识呀。”尹辉小心翼翼说话。 他把刀锋藏在舌头下,这样就割不到舌头了。 “老子看你是真不想要这玩意了!” 陈舞阳顺势要弹。 “认识!”尹辉害怕,已经肿了,不能再弹了。 “刚才说不认识,现在又说认识,骗老子玩呢?” 啪! 陈舞阳直接一弹。 尹辉浑身哆嗦,人直接崩溃:“别、别弹了……我说不认识你就弹,我只能说认识呀,我真的不认识呀。” “行,本官先不发功了。” 陈舞阳问:“腊月十七,你家乡下庄子里,进了一批人,你知不知道?” 尹辉摇头。 啪! 陈舞阳又弹:“你他娘的什么都不知道,活着干什么!” 不行了! 再弹就废了。 “我就一个纨绔子弟,就会吃喝瞟赌,别的啥也不会呀。” 尹辉眼泪都不敢流,因为哭,会牵动嘴角,会咬到刀的。 陈舞阳是太会折磨人了。 让人嘴里含刀,然后玩弹指神通。 这都什么套路啊,都谁想的损招啊。 “那老子就帮你六根清净。” 尹辉摇头求饶,急声道:“家里的生意,都是我二叔打点,你去找我二叔啊。” 都不顾咬不咬舌头了,现在就想打发走陈舞阳这煞星。 他二叔是尹玉。 “派人让你二叔过府一叙。”陈舞阳要搞清楚。 尹辉点头,示意把刀拿出来吧。 陈舞阳也不怕他作妖。 抽出刀来。 尹辉捂住,在地上蹦。 太疼了,真的肿了,好像真废了,不好使了! “你要是再啰嗦,老子就让你六根清净!”陈舞阳用刀在他胸口上拍了拍。 尹辉赶紧摇头:“不要啊。” 他让人去请尹玉。 深更半夜的去请二叔,得找个好借口,但这难不倒尹辉。 尹辉是含山公主最喜欢的孙子,自然有办法哄骗二叔尹玉过来。 陈舞阳就这样看着他。 把尹辉看毛了:“你、你要干啥啊?” “再玩一遍!” “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审问我,也审问不出来什么啊!” 尹辉可不想再被审问了,他往门口瞅,寻机想跑。 陈舞阳冷笑:“别想着逃,你出不去的。” 他把匕首当成飞刀甩了一下。 尹辉吓了一跳,这玩意扎上,不死也脱层皮。 而且人家陈舞阳是有官身的,就算伤了他,也得让陈舞阳大摇大摆出去。 想报仇,也得偷偷做。 他人都死了,报不报仇有啥用啊? “陈兄,你到底是要干啥啊?”尹辉搞不懂,陈舞阳为什么变化这么大。 前几天还称兄道弟呢,天天一起吃喝瞟赌。 怎么忽然就翻脸了呢。 “查案!” “跟我家有什么关系啊?”尹辉不明白。 “还装傻?” 陈舞阳冷笑:“你家庄子里,招了不该招的人。” “跟你交个实底,这是皇爷的事,是天大的事。” “就算本官死了,还会源源不断派人来。” “信不信,本官死了,李震就会派兵围剿尔等,将你们视为谋逆,押解中枢!” 尹辉被吓到了:“可我家什么也没干啊。” “还他娘的嘴硬!” 陈舞阳扑过来,把刀塞进他的嘴里:“你家要是没干,老子来干嘛?” 尹辉眼泪直接流出来了。 能不能别这么玩? 疼啊! 我也是嘴欠,为什么辩解呢? 干不干的又不是陈舞阳说了算的,要经过三法司的。 真他娘的嘴贱,这回遭报应了。 “把你的舌头剐下来!”陈舞阳厉喝。 尹辉哭着求饶。 含着刀的滋味实在难受,一股铁锈味在嘴里弥漫。 尤其这玩意随时碰到舌头,割舌头太疼了。 这时,有长随在门外禀报尹玉来了。 尹玉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进了后堂,怒气冲冲地道:“大半夜的叫为叔过来干什么!” 他憋着一肚子火。 本来好好的元宵节,老太太想热闹。 家里折腾得鸡飞狗跳,倒是热闹了,老太太开心了,他尹玉累得双腿灌铅,浑身难受。 忽然,冰凉的刀刃架在他脖子上。 “为了这个。”陈舞阳小声道。 尹玉吓了一跳,满脸惊恐:“好汉,你要什么你就直说,我们尹家都给,都给。” “要你的狗头,你能给吗?” 尹玉不说话了,没你这么玩的?你当强盗,不就为了图财吗?给你还不行吗? 陈舞阳冷笑两声,押着尹玉进了卧房。 尹辉被绑着。 陈舞阳把尹玉推过去。 尹玉回头的功夫,看清了陈舞阳的脸,面容惊恐。 “本官是谁,不用重复介绍了吧?尹百户?” 尹玉被恩赐为锦衣卫百户。 但没有实权,只是给发百户的俸禄。 “都知监陈大人,幸会幸会。不知陈大人深夜造访,所为何事?”尹玉脸上有汗水往下流。 “本官问,你答,废话不要说。” 尹玉却道:“大人,就算是审讯,也要走程序……”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抽在他的脸上。 “老子就是程序!” 陈舞阳跟他说:“把嘴张开。” “啊?”尹玉都懵了。 什么套路啊? 还张嘴,难道喂饭吗? “张嘴!” 陈舞阳作势要抽他。 尹玉吓得张开了嘴。 陈舞阳把刀塞进去,尹玉满脸惊恐,想往后撤,把刀吐出来。 “你敢吐,老子就捅死你!刀尖从你后脑勺出来!” 尹玉害怕了,乖乖点头。 “老子问,你答!” 陈舞阳问:“腊月十七,你家乡下庄子,进了一批人,是你接进来的吧?” 尹玉脸色一变,震怒地看向尹辉。 一定是他露了行藏! 你到底知不知道,那些人是谁呀? 一旦被都知监知道,尹家都得陪葬。 “大人,您开个价吧……” 啪! 陈舞阳找准地方,弹指神通,再现江湖。 尹玉的脸,由白到紫,痛得他想跳起来,但嘴巴里含着刀,根本不敢叫不敢跳,只能硬生生地忍着。 这玩意也不能靠忍啊,这么疼怎么忍啊? 这他吗都什么审讯手段啊。 尹玉想把刀吐出来吧,还怕被戳死。 左右为难。 关键也太疼了,疼得想蹦。 陈舞阳当过很多年杂役,臂力很大,手指头特别有劲儿。 等于手指头套个顶针,使劲一弹,那酸爽…… “开价?老子想用你的脑袋报功,你能给吗?”陈舞阳冷笑。 你尹家就几个臭钱而已。 到了他舅舅许感那个地位,钱就是一个数字,想要多少都有。 “大、大人,好好商量,商量。”尹玉说话含糊其辞。 “本官问,你答,别说废话!” 陈舞阳屈指。 尹玉浑身一抖。 被绑着的尹辉也浑身一抖,被支配的恐惧形成阴影了。 弹指神通,太可怕。 尹玉点头。 “都是什么人?”陈舞阳屈指在瞄。 尹玉屁股往后撅,想躲开。 啪! 陈舞阳又使劲一弹:“为什么回答这么慢?” “我、我……” 尹玉想立刻就死。 这什么审讯方式啊,谁发明的啊? 也太损了,什么玩意儿啊! “快问快答,回答得慢,也要被惩罚。”陈舞阳就这么残暴。 尹玉示意能不能把刀拿出来。 陈舞阳作势要弹。 “我说。” 啪! 陈舞阳又狠狠弹了一下。 尹玉瞬间生无可恋了,不想活了。 我都要说了,你为什么还弹啊? 说的慢要被弹。 要说话也要被弹。 都什么规矩啊?谁定的啊。 可看见陈舞阳屈指,他立刻道:“是探子,都是探子!” 激动之下,舌头碰到刀锋,鲜血流出。 但他顾不得疼了。 什么都说了。 月票加更噢!后面还有一章,求月底月票!看在作者这么努力的份上,投给作者吧~ (本章完) ------------ 第243章 搅屎棍子,把皇帝喷破防了!(加更) 尹家,就是宣德皇帝埋的暗探。 朱祁镇写下名单之后,陈舞阳出京之时,消息已经从南直隶传到了北直隶,所以他们提前隐藏起来。 即便都知监快人一步,派苗贤先去。 结果还是扑了个空。 就是因为有人提前泄密。 而这批人找到了尹家,乞求尹家帮助。 尹玉为了隐藏自己,不得不收拢了一批,藏在庄子里,本以为天衣无缝,结果还是被陈舞阳发现了。 但这些人已经被转移出去了。 若是普通审讯,尹玉打死也不会说的。 偏偏陈舞阳够绝,来一个含刀审讯,玩的就是一个刺激。 “消息是谁传出来的?”陈舞阳问。 “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是京中传出来的。” 尹家也是钉子之一,实锤了。 但朱祁镇给的名单里,没有尹家。 说明朱祁镇又藏私了。 “给你家传递消息的是谁?”陈舞阳问。 “沈瑄!” “不可能,沈瑄已经在京中了,怎么给你传信的?”陈舞阳不信,作势又要发功,弹指神通再现江湖。 尹玉却说:“江左盟里,不止一个人用沈瑄的名字,但我家只知道是沈瑄,具体是谁传信的,我们也不知道。” “如何传信?” 尹玉说是飞鸽传书,落款是沈瑄。 所以,他们只知道是沈瑄,但不知道有几个沈瑄。 朝堂抓住了一个,其他的估计都隐藏起来了。 “很多个沈瑄?” 陈舞阳立刻怀疑沈瑄提供的名单的正确性。 但他提供的名单,和朱祁镇提供的名单,做过对比了,基本吻合。 但尹家,两个人都没有爆出来。 无论是沈瑄,还是朱祁镇,都知道尹家的。 都选择没说。 说明尹家,在钉子里,十分重要。 通过尹家,估计能把钉子彻底挖出来。 “很多个沈瑄,真的是好几个沈瑄呢。” “人都去哪了?”陈舞阳怀疑,那些钉子,极有可能是被尹家灭口了。 “转移走了,去向各地了。”尹玉目光闪烁。 啪! 陈舞阳用弹指神通。 尹玉痛得浑身发抖:“真、真的走了!我没骗你啊!” 堂堂长公主之子,五十多岁的人了,竟然还受这般耻辱。 “反正伱这玩意也没用了,不如本官帮帮你,让你六根清净。”陈舞阳怪笑。 尹玉摇头,谁说没用了?吃点药照样好用! 再说了,没这玩意,咋撒尿啊? “真的走了!”尹玉哭泣。 陈舞阳不再追问,尹家既然做了,就会斩草除根,查不到了。 也不对呀。 尹家若是斩草除根,尹玉应该打死不说呀,为什么还吐口了呢?他家在隐藏什么重要信息呢? 海上的生意? 不太像吧。 尹家还藏着大秘密,恐怕没法继续追查了,拿到名单,要防备被尹家灭口,必须把名单送走,或者他也该离开南直隶了。 念及至此,让尹玉把名单都写下来。 把他知道的一切全都写下来。 尹玉全都照做。 拿到供词、名单,陈舞阳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尹百户,其实咱们能做朋友的。” “是是是,多少钱,你开个价,我买回来。”尹玉赔笑。 这是个做生意的料。 知道不来硬的。 “本官说了,你买不起。” 陈舞阳又不是朝中无人,他背后靠着舅舅,未来一片坦途,怎么会要这种有命拿没命花的钱呢? 尹玉眼中闪过一丝狠辣。 名单给了陈舞阳又能如何? 他能带出南直隶吗? 只要名单还在南直隶,就能拿回来,至于这陈舞阳,敢威胁本老爷,去死吧。 陈舞阳更坏,从怀里拿出一包药粉:“来,把这个喂给他吃。” “这是什么?”尹玉以为是毒药。 尹辉是嫡长孙,她母亲最喜欢的孙子,她虽然也是含山公主的亲子,但儿子哪有大孙子重要? 万一尹辉出个好歹,他担待不起的。 他非常清楚,尹家的富贵,都是老太太带来的,没了老太太,他家什么都不是。 “知道你是怎么来的吗?” 陈舞阳戏谑笑道:“都是他诱骗你过来,当时本官还在犹豫,他就派人去诱骗去了,说白了,你是他主动送到本官手中的。” 尹玉脸色一变,怒视尹辉。 尹辉心虚,不敢看二叔。 “而且,他知道本官喜欢弹指神功,所以就把他的亲二叔,举荐给本官,让本官练手。” 尹辉无语:你亏不亏心啊!是你逼我的好吗?我哪有强迫我二叔? “再说了,尹勋就这么一个儿子。” “他死了,你儿子不就是嫡长孙了吗?” “尹家这偌大的家业,就入你尹玉之手了!” “你也是含山公主的儿子,凭什么家业就没你的份?” “难道你就甘心吗?” 陈舞阳的声音仿佛充满了魔力。 尹玉有点心动了。 “这不是毒药。” “但能他把弄成傻子。” “事后推给本官便是。” “尹玉,本官在帮你。” 尹玉心中的魔鬼被放出来了,从陈舞阳手中接过药包。 尹辉不断冲着二叔摇头。 他骗你的,不要听信他的! 但人性本恶,心里充满了魔鬼。 平时用圣贤书,用佛道洗礼,才压制住心中的恶,一旦放出来,恶会无限放大。 尹玉拿下尹辉嘴里的布塞子,捏住他的嘴,把药包打开,灌进尹辉的嘴里。 就那么一瞬间,他有点手抖。 但想到家业,一点负罪感都没有了。 尹辉呜呜惨叫。 嘭! 忽然,陈舞阳在后面踹了尹玉一脚。 然后拿起衣服,把尹玉给绑了。 尹玉刚要说话,就被陈舞阳塞住嘴。 他满脸惊恐,陈舞阳要干什么啊? 把他绑了之后。 陈舞阳用刀割开了尹辉的绳索,又拿出一个药包,递给尹辉。 “我真的会傻吗?”尹辉泪如雨下。 “你是真傻呀?” “这世界上有能让人变傻的药吗?” “不过一点补药罢了,试探试探人心。” 陈舞阳坏笑:“这回该到你了,你想不想报仇呢?” “你折腾我和二叔干什么?为什么啊?”尹辉知道自己不会傻,心中大定。 他活动一下,确实没有什么异样,只是小腹有些热,但可能是酒喝多了的缘故。 陈舞阳没有说话,把药包往前递。 尹辉还在犹豫。 “若你不想报仇就算了,人善被人欺。” 陈舞阳收回药包。 尹辉却一把按住陈舞阳的手,抓住药包。 面容狰狞:“凭什么不报仇?本公子长这么大就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可不是,你才是尹家的长房长孙。” “你这个叔叔表面伪善,实则虎视眈眈尹家家业。” “不除掉你能睡得安稳吗?” “喂进去吧。” 陈舞阳的话像个魔鬼。 而且他做的事情完全无厘头呀。 为什么要测试人心呀? 尹辉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就想报复。 伪善的二叔,竟然在图谋属于他的家业,那就该死! 尹辉打开尹玉的布塞子。 “大侄子,不要啊,他是玩弄咱们叔侄,不能中了他的圈套啊!”尹玉害怕啊。 就算这药不能让人变成傻子,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喂要给老子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是圈套呢?” “尹玉,你他娘的给老子去死吧!” 尹辉直接把药包塞进他的嘴里。 都没打开纸。 直接往嘴里塞,然后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吐出来。 但纸在嘴里,融化不了的。 “用用这个。” 陈舞阳给他找了半壶酒,递给尹辉,尹辉捏开二叔的嘴,往二叔嘴巴里面灌。 灌得太猛,差点没把尹玉给灌死。 陈舞阳笑容怪异:“放心吧,这不是什么不好的药,是补药,一会你们就体验到其中乐趣了,以后说不定还会爱上!” 说着,把尹玉的绳索也解开了。 尹玉想跟尹辉拼了。 却被陈舞阳拉开:“没必要,你们叔侄俩马上就一家亲了。” “什、什么意思?”尹玉叔侄不解。 陈舞阳抻个懒腰:“你们两个好好享受吧,本官呢,就要连夜入京了,再见喽。” 尹玉这才想起来正事,当立刻示警给家族。 但他发现,大侄子尹辉眼珠子通红通红的,像野兽一样死死盯着他。 这是什么药? 嘭! 陈舞阳忽然一脚踹在尹玉的身上,尹玉刚好扑在尹辉的身上,两个人如叠罗汉般摔在床上。 “你们俩尽情享受,本官就不打扰了。” 陈舞阳把房门插上。 尹玉要冲过来,但尹辉却抱住他,像个野兽一样。 “大侄子,大侄子……”尹玉想叫,但他觉得喉咙里像着火了一样,看什么都想…… 完了,这是那种药啊! 而陈舞阳已经推开了窗子,翻身出去,然后合上窗子。 房间里,已经传出来怪异的声音…… 在外面伺候的下人,也不敢搅扰主人雅兴啊,也不知道主人在干什么,反正就在外面候着。 但里面的声音却有点劲爆…… 离开了别院。 陈舞阳在思考,如何回京。 按照原路返回,必然遭到截杀,情报难以送回京师。 他有一个晚上的准备时间。 等尹玉叔侄醒过来,他就失去先机了,必须靠几个时辰,做好完全准备。 他没工夫通知苗贤了。 之所以独来独往,因为他担心都知监的其他番子被渗透了,他现在只信得过自己。 传递情报之前,他还要做最后的确认。 最好能把尹勋骗出来。 拿到尹勋的口供,两相对照后,再把情报送入京师。 但是,时间不足,如果明早之前,没把情报送出城,他就失去了先机。 出京之前,皇帝诏见他,告诉他危难时刻,可去找李震。 但他来到南直隶之后。 才知道,南直隶士绅大族腐蚀力多么强。 他刚来一个月,就已经快彻底堕落了。 李震驻扎南直隶多久了? 一旦李震叛变了,情报可就回到尹家手里了。 陈舞阳忽然想到,可以把情报送去江西,走锦衣卫的路子回京。 但要经过长江层层封锁。 一旦他陈舞阳消失在南直隶,尹家一定会向中枢诋毁他。 就算有一天真把情报送到了中枢,他恐怕也洗不清自己了。 这份情报的真假还无法完全确定,他不能让自己身陷险境。 陈舞阳陷入两难。 他在路上来回转悠。 已经快寅时了,街上还零星有人赏灯猜谜,并不孤单。 他不能走,情报必须出城。 苗贤露了行藏,不知道还可不可信。 驿递! 他灵光一现,皇帝改革了整个驿递系统,除了递运所外,其他线路全都承包出去,变成了商用。 他完全可以寄信出去。 不寄去京师,而寄去江西。 可店铺都关门呢,就算寄出去,怕是也会被人发现。 陈舞阳琢磨着。 他找个有亮光的灯笼下面,把尹玉写下来的口供,全都背下来。 然后,从灯谜摊位偷来纸笔,快速写了几份。 一份在街上找个角落,藏在砖里,做好记号。 一份用蜡丸包裹好,塞进他的马鞍下的肉里。 一份藏在茅房的砖里。 这时,天色已然大亮。 他带着原口供,拜访李震。 李震是南直隶副守备,但南京守备宋伟,却没有在南京城,而是在崇明操练备倭军。 陈舞阳拜访南京守备都督府。 李震睡眼惺忪,被通传的兵卒叫醒了。 陈舞阳说明来意,拿出口供。 李震大惊:“本官可负责送情报入京!” 陈舞阳却看着他。 “陈大人,莫不是信不过本官?”李震皱眉。 “事关南直隶安危,舞阳拜托李守备了!” 陈舞阳恭恭敬敬行礼。 他把情报送到李震手上,就是想试探李震,究竟是人是鬼。 他会想办法,分批将情报送去江西、湖北。 全都送入中枢,李震是人是鬼,一看便知。 “陈大人,倘若你有危险,可随时来守备府,本官一直都在。”李震认真道。 陈舞阳拱拱手。 然后就回到了下榻的青.楼。 那女人被灌醉了,吐得哪里都是,现在还没醒呢。 陈舞阳嫌弃,换了个房间,躺下睡觉。 而在尹家别院。 尹玉和尹辉清醒过来之后,两个人面面相觑,彼此都难以想象,这节目会这么精彩。 床之大,一个房间放不下。 菊之大,一个铁棒放不下。 此刻血迹斑斑,还带着恶臭。 “不好使了,不好使了!”尹辉惊恐,他顾不得菊花残,但那玩意是真不好使了。 被弹了那么多次。 又经历那么一遭,能好使才怪了呢。 “我也不好使了。” 尹玉惨笑,那药太猛了,把人都玩废了。 最恶心的是,和侄子…… 我的老脸哟! “我跟你能一样吗?” 尹辉怒目而视:“我今年才三十岁啊!不好使了,未来可怎么办啊!” 其实大明达官显贵,都会养几个眉清目秀的小子。 这种事还是雅事,算不得什么。 但和糟老头子一起,那不是雅,那是有病。 尹玉怪笑。 看你还怎么继承家业! “你怎么还笑呢?你笑谁呢?是不是你故意的!” 尹辉扑过来,按着二叔打。 尹玉五十多岁了,不好使就不好使。 噗嗤! 尹玉夹不住,一股子蹿出来。 把尹辉恶心坏了。 尹玉整张脸都僵住了,明明憋着的,怎么出来了? “陈舞阳,老子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叔侄俩的声音能撕裂整个房盖。 俩人都站不起来了。 想让仆人进来服侍,但不想被人看到这般惨状,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 一个玩命夹,一个玩命搓。 叔侄俩最后抱头痛哭。 “派人去,把陈舞阳抓来!抓来!”尹玉崩溃大哭。 残了就残了。 问题是夹不住啊,坏了呀。 难道以后出门,还要挂着屎袋子? 可怎么见人啊? 而在正月二十二的早朝上。 朱祁钰正在生气:“前方在打仗,都察院御史却在拖后腿,朕让他们说话,不是让他们乱说话的!” “你们看看,练纲的奏章!” “把方瑛骂得体无完肤!” “在他眼里,方瑛是个不顾生民百姓的屠夫疯子;” “在他眼中,欧信是个杀良冒功的小人;” “陶成是一个卖儿求荣的废物!” “广东叛乱尚未平定,练纲就在后面拖后腿了!” “打仗哪有什么秋毫无犯的?谁见过这种军队?有吗?” “杀几个百姓就杀几个百姓,放弃小头保大头的道理他练纲不懂吗?” “难道非得整个广东丢了,他才能明白吗?” “杀良冒功,战功在那摆着呢,再多能多几个?就算赏赐他个伯爵,又能如何?” “朕要的是名将,不是要的是废物!” “还卖儿求荣?那陶鲁甚是有才,陶成的战功都是假的喽!” “全都是一派胡言!” “好像天底下就他一个正直的人!” “别人都是坏蛋,都是王八蛋!” 朱祁钰气坏了:“朕御极九年,哪次大事,他没上书骂人?” “练纲就是一根搅屎棍子!” “朕把他踢去南直隶,却挡不住他的嘴呀!” 朝臣全都跪在地上。 练纲实在太狠了,这小词整的,句句戳皇帝的心窝子呀。 夷平广西,皇帝以为是赫赫战功。 可在练纲的奏章里,皇帝让广西生灵涂炭,简直桀纣在世,当代冉闵。 练纲是宣德十年举人,是朝中有名的大喷子。 关键这个喷子,还是朱祁钰一手提拔起来的,让他来做监察御史,那可真的是物尽其用。 件件事开喷,事事不落。 京师戏言:左鼎善章奏,练纲善弹劾。 左鼎手,练纲口,京师双绝。 “这个王八蛋!” 朱祁钰真是自食恶果:“左鼎呢?你来写一封回旨,给朕骂他,骂死他!” 左鼎是正统七年进士,他本来在广东担任右参政,被皇帝诏入京师,补入阁部。 他是王文和王直举荐的人,王直死了,只能依附王文,算是帝党。 “微臣遵旨!”左鼎进殿磕头。 “左鼎,骂死他,给朕骂死他!” 朱祁钰真的气坏了。 在御史眼里,皇帝这么折腾,就是暴君,就是隋炀帝。 可他们根本就不看折腾之后的好处。 在他们眼里,垂拱而治就是最好的皇帝,天下怎么乱,跟他们没关系,反正他们也不往下看,都往上看! 该死的御史! 朝臣忍俊不禁。 很久没看到皇帝暴跳如雷,却奈何不了人家的样子了。 “大喷子,搅屎棍子!” 朱祁钰指着左鼎:“在回旨上,就写上他练纲就是搅屎棍子!” “等他死了,朕给他的盖棺定论,就是搅屎棍子!” “他不是只会动弹动弹嘴吗?” “调他去广西,担任广西布政使。” “朕看看他是怎么治理广西的,治理不好,朕就把他抄家灭族!” 朱祁钰暴跳如雷。 皇帝赌气,朝臣敢说什么? 不过练纲确实厉害,句句切中要害,把皇帝的荣耀,踩在脚底下践踏。 皇帝能不破防吗? “请陛下息怒!” 胡濙站出来,为练纲擦屁股:“陛下,练御史乃是尽御史之责……” “别提他,提他朕就脑袋疼!” 朱祁钰气呼呼坐下,闷声道:“朕还觉得两广是大功绩呢。” “毕竟汉人的疆土,实在狭小,广西、贵州、云南尚是土司的天下。” “朕夷平土司,移汉民过去,加快汉化,这不是好事吗?” “结果在那根搅屎棍子嘴巴里,朕变成了桀纣暴君了?” “连隋炀帝都出来了,朕修大运河了?还是征伐高句丽了?还是花他老练家一分钱了?” “什么玩意儿!搅屎棍子!” “看不到朕的功,只能看到朕的过,真该抽死他!” 朱祁钰之所以生闷气。 因为练纲是御史啊,人家御史有说话的权力。 太祖定的,是祖制。 所以皇帝想折磨练纲,就不让他当御史了,去当布政使,朕看看等你做错了,朕怎么处置你。 以暴制暴,朕也会。 朝臣忍俊不禁,调走练纲,怕是又要来一个闵珪。 闵珪也是个骂人高手。 也是皇帝自己找的,就跟当初提拔练纲一样,这根搅屎棍子就是朱祁钰的锅。 “你们议一议,朕不想说话,脑袋疼。”朱祁钰扶额叹息。 朝臣更想笑了。 把皇帝气成这样的,准是练纲。 但练纲是极有才华的,资质强劲,生性严毅,有辩才。 而且,善于办理难事,盐铁要务,他练纲都能查办,如黑脸包公一样,能力卓越,还能治军、治水。 就是这张嘴呀,张嘴就臭不可闻。 朱祁钰是眼不见心不烦,踢去地方,但他嘴不停呀。 过了一会,朱祁钰问:“诸卿穿着羽绒服,暖和吗?” “请陛下问一问站在外面的臣子。”胡濙道。 又把左鼎宣进来了。 “回禀陛下,羽绒服甚是暖和,臣等在外面站着,风吹雨打,却感受不到寒意。” 左鼎被补入户部,担任右侍郎。 “但是陛下,此衣造价极高。” 左鼎认真道:“微臣打听过了此衣的价格,在二百两以上,等于把微臣家一年的吃穿用度穿在身上了。” 二百两银子,哪怕是权贵阶层,也得考虑考虑再买。 “主要是织工要一针一针,把羽绒钉在衣服上,所以造价高。” “如果大明能生产出更加紧致的棉布,则可以大大降低造价。” 朱祁钰平复心气:“朕已经让皇家商行开始研制了。” 朝臣都知道,羽绒服关乎着北方边疆的稳定。 年初皇帝送给边军三十万件毛衣。 就是用来御寒的。 “今年要大力推广种植棉花,多种棉花,才能解决衣服问题呀。”朱祁钰迫切解决穿暖问题。 胡濙却提出反对意见:“陛下,种植棉花不急,冷了这么多年,也都过来了,不急一年两年的。” “当务之急,还是种植粮食,仓廪足则知礼仪节。” “一定要保证粮食够吃。” “等山东、湖广、两广犁清之后,就能大规模种植粮食,过了几年,咱们的粮食也就不愁吃了。” “等到时候,再适当扩大棉花种植范围。” 胡濙的话,引起朝臣的赞同。 当务之急,还是粮食最重要。 最好能让北方摆脱漕运的限制,常年维护漕运,费用实在太大了,一旦漕运断了,京师不保。 其实,因为黄河的问题,北直隶、河南也常年泛滥成灾,想解决北方粮食问题,必须根治黄河。 根治了黄河,粮食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需要时间啊,哪怕皇帝已经准备投入海量金钱了,也得需要时间。 又讨论了一些大事。 就下了朝。 朱祁钰乘坐御辇回养心殿,路上有太监匆匆来报:“皇爷大喜,德嫔有喜了!” 一说德嫔,把朱祁钰说得一愣。 “皇爷,就是宋嫔呀!”冯孝提醒。 原来是宋淑清。 她不是不能生育吗? 朱祁钰讶异:“可是太医诊断的结果?” “回皇爷,是的,太医诊断的结果。”小太监跪下说。 “去看看。” 宋淑清还没搬去启祥宫呢,如今住在延禧宫偏殿。 进了延禧宫,胡贵菊以为皇帝来看她的呢,走到门口方知,德嫔怀孕了。 她指尖轻颤,又来一个争位的。 皇帝孩子多了,孩子就不值钱了…… 朱祁钰进了偏殿。 宋淑清喜气洋洋,站起来行礼,朱祁钰赶紧按住她:“觉得身体怎么样?” 第六位嫔妃有喜。 “回陛下,倒是没什么。” 宋淑清有些担忧:“臣妾被谈妹妹调理的身体,身体应该是好了,但臣妾还是担心,万一小产……” “不许胡说,朕会让太医时刻盯着你。”朱祁钰抓着她的手。 他不是没听懂宋淑清的话。 宋淑清是想搬去和谈允贤住,能让谈允贤照顾她。 但是。 朱祁钰后宫,向来是一妃住一宫,谨防互相戕害子嗣。 原来宋淑清不能怀有身孕,白氏年纪尚幼,可以和主宫嫔妃混住。 但有了身孕,一定要分开。 “陛下,太医未必有谈妹妹尽心,臣妾想着,搬去永和宫,和谈妹妹一起住,方便照顾孩儿。” 宋淑清直说了。 “谈妃也怀着肚子呢,怎么照顾你呀?” “你的身体朕知道。” “男太医经常照看你,确实非常不方便。” “朕先物色物色女医者,如果物色不到,就让你搬去永和宫住,如何?” 朱祁钰只能答应。 “谢陛下关怀。”宋淑清心情不错。 “过些日子,朕让你家人入宫看你,任何事都要认真听太医的嘱咐,你怀上身孕不易,要注意保胎。” 又聊了几句,朱祁钰让她歇着。 然后去延禧宫主殿看了胡贵菊,才返回养心殿。 “冯孝,去宫外物色女医者,让太医院考校其医术水平,然后征召入宫。” 朱祁钰道:“乃口府要准备好了,快用上了。” “奴婢遵旨!” 第六个孩子,朱祁钰竟没有太多激动之情。 下午的时候,冯孝进来禀报:“皇爷,范广求见。” “他怎么有空来呀?宣进来。” 朱祁钰抬头,他正在看西北军务,刚巧范广来了,一边看一边问范广。 范广对答如流。 “坐,赐茶。” 朱祁钰笑道:“秃巴思一仗,你打得漂亮啊,解决了甘肃丁口问题。” “朕问你,重建玉门关,有必要了吗?” 范广斟酌着道:“回禀陛下,微臣认为意义不大。” “吐鲁番、哈密都不是什么强敌。” “未来我国领土,一定会囊括吐鲁番和哈密,重建玉门关意义就没那么大了。” “不过,倘若万一,关外领土丢了,咱们也能撤回关内,玉门关就有必要修建。” “需要看陛下您怎么想。” 其实不是皇帝怎么想,而是看后世之君的能力如何。 朱祁钰斟酌:“寇深想修,但原杰上书认为不修。” “朕不瞒你,朕是不打算修建玉门关了。” “朕要去极西之地。” “三十年后,甘肃可能成为华夏的中心呢,所以修建玉门关,没什么用了。” 范广跪下磕头:“陛下所言甚是。” “你入宫为了何事啊?” 范广摸了摸胡子,苦笑:“陛下,这不是运动会的事嘛。” “什么事?”朱祁钰提笔写批复。 司礼监批了是不修。 他写明原因。 “陛下,运动会准备时间不足,微臣担心贻笑大方。”范广苦笑。 “无妨,娱乐而已,别有这么大心理负担,就是一场娱乐项目,输赢都无所谓。” 朱祁钰停笔,抬头:“朕办运动会的初心,是希望兵卒能在冬天训练。” “只要对训练有益就好,输赢无所谓,没有什么贻笑大方的。” “第一次办嘛,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无伤大雅。” 朱祁钰继续批复。 有了皇帝的准话,范广的心放回肚子里了。 “对了,台球玩得怎么样?” 台球做了两套,第一套送进宫里来了,朱祁钰玩了玩,还不错。 “甚是有趣,军中上下都喜欢。”范广纯属瞎扯,一共就两个台球案,你范广喜欢玩吧。 “以后办一场台球赛,比赛才有意思嘛。” 朱祁钰写完了,放下笔,站起来:“在会馆里办,让百姓都参加,多点娱乐项目多好。” “朕关注的还是马球赛。” “不许找外援,不能去民间找高手,朕就想看看军中的真实水平。” “以后年年办,输了明年找回场子便是。” 范广也跟着站起来,跟着皇帝后面:“陛下,微臣琢磨着,冬季练兵,不如搞一场假打假杀。” “军事演习?”朱祁钰问。 “对对,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朱祁钰笑道:“你想的不错,按照你的想法,办一场吧,时间设在二月中旬吧。” “三月就春暖花开了,该练兵、剿匪、实战了。” “以后年年二月中旬办军事演习,模拟战场,但不能拿真刀真枪。” 军汉打出真火,可不管是谁,照杀不误。 “微臣遵旨!” 朱祁钰走到地图前,指着河套:“这是你打下来的,你又在河套待那么久,建城方略,你可有建议,提提。” 范广还真有。 听他说完,朱祁钰颔首:“你还真动脑子了,河套里的沙漠多种胡杨树。” “陛下也知胡杨?”范广讶然。 “自然知道,沙漠中的树嘛。” 胡杨树原产自华夏,过了吐鲁番,就是产地,和吐鲁番等国经商,胡杨也种到了内陆。 沙漠里都有它的身影,但都是自发种植的,没有朝堂批量种植。 “陛下博学多才,微臣佩服。” “少拍马屁。” 朱祁钰笑道:“朕已经让寇深大量搜集胡杨树种子,今年开始,在沙漠边缘种植胡杨林,不许砍伐。” “陛下圣明!” 范广道:“河套里就有小块沙漠,这沙漠还会走,年年都在扩张,微臣听当地老人说,胡杨林能遏制沙漠扩张。” “但一直没有大规模栽种,陛下能栽种胡杨,乃是西北万民之福。” “而漠北、极西,更是沙漠纵横。” “阻碍大明往西的,不是战斗力。” “而是沙漠、恶劣的自然环境、迷路等问题。” “如果能解决这些问题,大明兵锋向西,能一路推到尽头!” 这就是范广的自信。 朱祁钰拍拍他的肩膀:“到时候,朕让你挂帅西征!” “谢陛下垂爱!” “羽绒服可穿了?”朱祁钰摸摸他的衣服,发现没穿。 范广打个哈哈:“陛下,那羽绒服太过闷热,微臣火力旺,穿不住。” “给你家妇人备一件,妇人体力弱,多穿点暖和。”朱祁钰叮嘱。 “谢陛下关怀。” 又聊了两句,范广才告辞。 董赐又来叩见。 朱祁钰都没工夫看奏章了。 “皇爷,奴婢刚从铸印局出来。” 董赐道:“又从民间搜罗了一批擅长制银的银匠,可以调制出硬度比银子大的银币。” 朱祁钰来了兴趣。 银子质地绵软,不易保存,制成银币损耗过大。 所以朱祁钰就想着,加入一些其他原材料,一来是提升银子硬度,让民间难以仿制; 二来是中和银价,说白了就是掺水,历朝历代都这么干。 说着,董赐进献上来几枚。 朱祁钰拿着,确实质地不一样,软硬程度不一样。 “皇爷,这是纯银打造的,质地绵软,不适合流通。” “这枚加了特殊东西,质地变硬,但根据那银匠说,此物不好寻找,奴婢担心造价会提高。” “还有这一枚您看看,质地和银子很像,但它不是银子造的。” 朱祁钰发现还真是。 “这是铁里面加了东西,造出来的,不细看是看不出来的。”董赐说。 “那这不产生假币了吗?”朱祁钰皱眉。 “皇爷,这种可能性是有的。” 董赐道:“但只需改革技术,在模具中设置防伪标识,就能减少仿制的可能性。” 就像银票,用最笨的方法,用手画。 “机器方面呢?” 朱祁钰放下银币:“用手工肯定不行,国朝这么多银子,多久能铸成银币呀?” “而且,手工铸造容易仿制,不如机器铸造出来的。” 朱祁钰恰恰说错了,手工制造的才不容易被仿制,因为手工是独一无二的。 “皇爷,奴婢就为此事入宫的。” 董赐不好意思道:“奴婢想从军器局调一个人来。” “哦?军器局中有大才?”朱祁钰看向冯孝。 冯孝表示不知道。 董赐却道:“是个木匠,叫裴木头,很多人都说他的铁工、木工双绝。” “巧了,这个人朕还舍不得给你。” 朱祁钰笑道:“不过朕可以让他帮你设计一款机器,冯孝,去把裴木头宣来。” “皇爷,此人对军器局也有大用?”董赐问。 “这家伙真是个天才。”朱祁钰也觉得大明不是没有天才,而是没有被挖掘罢了。 加更完毕!五万字,更完!明天的更新在下午,争取在四点前更新出来,后天就恢复正常了! (本章完) ------------ 第244章 来,伺候本官出恭!尹辉,快请坐,坐下说!嗷…… 火药厂里。 裴木头戴着围巾,正在炒制火药,锅里滚烫,热气滋滋外冒,他快速炒动。 他正在调制火药配方。 用不同的方法制作。 “糊了,糊了!”有工匠在远处大吼。 裴木头全神贯注,并没有听到。 结果,当工匠赶来时,锅里已经放起了烟花,裴木头熏个满脸黑,一张嘴,喷出一口黑气:“又失败了!” 第九百九十七次失败了。 裴木头放下铲子,把铁锅从火上端出去降温。 “火不够硬,温度低。”裴木头接过别人递过来的瓢,喝了几口水,然后让人拿着倒水,他洗把脸。 火药厂里温度高,门口温度也不低,都穿着单衣。 “还低?再高点的话,这药锅就得爆炸了!” 那工匠也是火药匠人,叫张四郎。 其实就叫张四,但进了军器局,自认为高人一等,不知道在哪个戏文听的,也改名叫四郎。 “张工,俺炒制火药的时候,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能炒制更高燃点的火药了,也就不会在热天自燃了。” 裴木头把脸洗干净,接过毛巾擦了擦。 “俺估计,经过高温的火药,也能改变受潮的问题。” “广西军那边传来消息,说那边天气炎热,铅子受潮、自燃问题严重。” “热河军天气干燥,也有自燃问题。” “张工,陛下严旨,今年必须解决防潮、自燃问题,还拨了饷银二十万两,原材料管够。” “俺们要是做不出点成绩来,身死亦难以报谢皇恩呀!” 裴木头一边说,又喝了几口水,把剩下的水往身上浇,让人把铁锅搬回来,检查铁锅没有被烧坏吧? 这都是特制铁锅,如果烧坏,还要再烧制铁锅,麻烦得很。 关键耽搁功夫。 他要用不同的方式炒制,然后记录下来,整理总结。 一个人不够,十几口锅一起炒,火药厂的工匠都在研制这个问题。 “皇恩难报呀。” 张四郎对皇帝极为崇敬。 他能改名,也证明他的社会地位在提高。 现在京师谁不知道军器局,军器局保密程度最高,在军器局里当差的,地位不比官吏低。 他都纳了三房小妾,生了四个儿子了。 在以前,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他爹娘甚至在家中供奉皇帝牌位,天天磕头谢恩。 他爹娘都是匠人,深知匠人之苦之难。 “有啥难报的,大不了豁出性命,还给皇爷便是。” “死都不怕,还搞不清楚火药新配比?” 裴木头端着锅回去。 招呼所有人各就各位,再炒制一次。 正说着,门外有太监来传旨,宣裴木头入宫觐见。 裴木头赶紧磕头接旨,换了身干净衣服,跟随太监入宫,路上也不说话,琢磨着该如何调制火药。 小太监也不敢难为他,宫里都知道这个裴木头是皇爷的宠臣。 换做一般人,像他这种不会做人的玩意儿,就该让他去坐冷板凳,奈何皇帝宠着呀。 进了养心殿,裴木头磕头行礼:“皇爷,您找俺呀?” “过来,坐。” 朱祁钰对天才总是格外优容的。 虽然裴木头最浪费材料,火药厂、铁器厂、木制厂的材料,数他用的最多。 但架不住他是划时代的天才啊。 他脑子里有超前的认识,只不过这些认识,没有形成理论,现在还处于朦胧状态,摸索状态。 这样的天才,要是有个几百个,三十年,大明就能进入工业时代,有三千个,十年大明就能进入工业时代。 “谢皇爷恩典!”裴木头磕头。 屁股刚挨到锦墩,赶紧挪开,赧然笑道:“俺脏,脏了好物件,就可惜了。” “你脏个屁,坐!” 朱祁钰瞅了他一眼:“朕赐你坐,你就坐。” “工匠并不低人一等,别人能用的,伱们也能用。” 裴木头又磕头谢恩,才战战兢兢坐下。 董赐看在眼里,谁说裴木头是傻子,看看这情商,把皇爷哄成什么样了。 难怪这家伙能在军器局里随便霍霍材料呢,摸透了皇帝的心啊。 “还没娶媳妇呢?”朱祁钰问。 “嘿,俺太丑了,人家都嫌弃俺。”裴木头傻里傻气道。 “你不丑,就是整天泡在厂子里,黑了些罢了。” 朱祁钰道:“看上哪家小娘子,朕给你赐婚。” “你爹入宫求朕几次了,说你看不上人家的小娘子。” “怎么?还想娶个天仙不成?” 朱祁钰觉得这货好玩,每次都问他找对象了吗? “皇爷,俺爹找的都是那种……” 裴木头站起来,划了下屁股:“俺不喜欢那种,但俺爹抽俺,说俺是生驴蛋子,啥也不懂。” 屁股大好生养。 老人都喜欢这样的,等你人过中年,也喜欢这样的。 朱祁钰笑道:“那你喜欢啥样的?跟朕说,朕给你物色物色。” “嘿嘿。” 裴木头笑道:“俺喜欢苗条的,皮肤白的,说话娇滴滴的,最好懂些诗文的,以后俺儿子就能考科举了。” “哟,那你直接找个官小姐算了。”朱祁钰打趣他。 裴木头赧然:“人家看不上俺,嫌弃俺是匠户,皇爷,有没有犯官之女,赐给俺一个。” “你想的美,犯官之女是要充入教坊司的。”朱祁钰笑道。 “那俺不要了!” 教坊司那是什么地方?那里的妇人还有好东西? “哈哈哈!” 朱祁钰大笑:“官员之女你是别想了,娶回家也有你受的,一个个规矩那么多,你受不了。” “不如寻个百姓人家的,长得端正懂些道理的,朕给你物色物色。” “谢皇爷恩典!”裴木头赶紧谢恩。 他要的不是女人,而是皇帝的恩典。 不然,以他的身份地位,家里门槛子都被媒婆踩破了,什么小姑娘、大媳妇找不着? 他迟迟不找,就是等着皇帝赐恩呢。 这是个聪明人,知道进退。 他不懂为官之道,却知道如何巴结皇帝。 “这是董赐,提督皇家商行。” 朱祁钰指着董赐:“朕要做一个压币机,坊间说你能做。” “董赐,你跟他说说具体要求。” 董赐磕头行礼。 裴木头也站起来,对着皇帝磕个头,然后对董赐行礼。 两个人就在养心殿说了起来。 朱祁钰也听不懂,也不嫌烦,低头批阅奏章,偶尔听几耳朵。 “皇爷,俺回去就做。”裴木头等着皇帝换奏章的间隙说。 “你直接和董赐对接就行。” 朱祁钰道:“董赐,朕给你恩旨,可随时入军器局找裴木头。” “他做成了,你去专利局给他注册专利,按时取分成即可。” 专利局收取专利费。 是要求使用专利的一方,把钱付给专利局,专利局收取一个保管费和储存费。 专利方则定期去专利局支取专利费,也要支付保管费和储存费。 双方支付后,专利局必须开具契书。 契书是内阁发出的,伪造者诛族,偷换、滥用者诛杀本人。 而这个专利费,也是要上税的,归商业司凭契书收取税费。 朱祁钰定下,十年免税,过了十年就要收专利税了。 “奴婢遵旨!” 又嘱咐几句,才打发他们离开。 天色擦黑时,冯孝小声禀报:“皇爷,常德公主在乾清宫候着呢。” 朱祁钰眼神一眯。 而在南直隶。 陈舞阳居住的青.楼,房门被一脚踹开。 “喂,你们是谁呀?” 那被灌醉的女人正在喝醒酒汤,语气不善:“这位可是都知监的陈副指挥使,敢擅闯陈副指挥使的房间,不要狗命了!” 哗啦! 一个家丁凶悍地把桌子掀了。 指着那女人:“找的就是陈舞阳,关你个伎子什么事?话他娘的这么多,下次老子点你,把你嘴巴撕烂了!滚!” 那女人被吓惨了,还想说话。 家丁扬手一个耳光:“再啰嗦,老子把你丢进扬子江喂鱼!” 女人委屈地哭了,跑出了房间。 而陈舞阳躺在床上,把床褥都丢下去了,床褥上都是呕吐物。 他躺在硬板床上睡觉,被吵闹声弄醒,迷迷糊糊道:“何人找老子呀?” “你就是陈舞阳?”那个凶狠家丁走过来。 “本官就是。”陈舞阳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 “带走!” 陈舞阳被两个家丁拽起来:“喂喂,别这么粗暴嘛,本官跟你们走便是。” 他也不挣扎,也不反抗。 人家尹家找他报仇来了,他势单力孤的,反抗有啥用? 还不如乖乖躺平。 “少啰嗦!”家丁咬牙切齿。 陈舞阳瞅着他那张臭脸,好像昨天晚上被蹂躏的有他似的。 “本官早晨还没拉屎呢?” “现在就想去。” “别这副表情,你不拉屎啊?” “哼,万一本官拉裤子里,脏的是你们的手,如果你们愿意收拾,本官也不在乎。” 说着,陈舞阳放了个屁。 家丁捂住鼻子:“带他去,不许关厕门,盯着他!” “拉屎被人看着,本官还没享受过这种待遇呢。” 陈舞阳被人押着进了茅房,发现这些人围着他看,顿时不爽了:“喂,你们真看啊。” “少啰嗦!快点!” 家丁扬起手要抽他。 陈舞阳则把脸凑过去:“来来来,往这打。” “本官是都知监副指挥使,出了京师就代表着皇爷。” “没有圣旨缉拿本官,形同造反!” “没有缘由殴打本官,要抄家灭族的!” “来,你打!” 陈舞阳把脸往他手上贴:“你不打,本官都看不起你!” “不就抄家灭族嘛?有什么可怕的?” “快快,本官脸上皮子都痒了,快打,随便打!” 那凶狠的家丁气势一弱,躬身道:“只、只是请陈大人过府一叙。” “你这是请吗?” 陈舞阳质问:“老子拉屎你们也看?” “咋的?没见过男人拉屎啊?” “要不你张开嘴,用嘴接着,老子都拉你嘴里,咋样?” 凶狠家丁见镇不住陈舞阳。 挥挥手,让人把陈舞阳松开。 陈舞阳整理下衣服,活动活动胳膊,张开双臂:“去,把本官的官袍取出来,你们几个,伺候本官更衣。” “你!”凶狠家丁没见过这种不要脸的玩意。 “你什么你?” “是请?还是抓?你要搞清楚!” 陈舞阳瞪起眼睛,凶光闪烁:“用不用回去问问你背后的主子?” “本官有多是功夫,你愿意去问,本官可以等你。” 见过浑的,没见过这么浑的。 “去给他拿!”凶狠家丁狠不起来了,他就一个小喽啰,去騒扰家主,才是活得不耐烦了。 “伺候本官拉屎!” 陈舞阳更绝。 这玩意咋伺候呀! “陈舞阳,你不要太过分!”凶狠家丁气坏了。 “不伺候行啊,本官不去了,让你主子来见本官!” 陈舞阳叉着腰:“老子让你主子伺候!骑他脖颈子上拉!” 凶狠家丁凶狠不起来了,指两个人,你们去伺候。 那两个被指到的倒霉蛋,脸都绿了,凭啥是我呀? 但还得伺候着。 陈舞阳舒坦过后,把门推开,指着那个凶狠家丁:“你来,给老子擦!” “我……” 凶狠家丁真想直接抽死他。 “你什么你?麻溜儿的!老子受不了这个味儿!”陈舞阳叱骂。 你受不了,我就受得了了? 凶狠家丁咬牙道:“陈舞阳,你就不怕老子戳死你?” “麻溜儿的!” 陈舞阳冷笑,你敢?老子能弹死你! 那凶狠家丁真的凶狠不起来了,给陈舞阳揩腚…… “用纸!老子不用厕筹!” “小点劲儿,把纸抠漏了,倒霉的是你。” 陈舞阳坏笑,斯哈一声:“舒坦!” 凶狠家丁狠狠把纸丢在地上。 “本官以为你会吃掉呢!”陈舞阳站起来,还得两个家丁伺候他穿裤子,哈哈大笑。 凶狠家丁满脸愤恨。 然后,陈舞阳跟着家丁去尹家,路上还吃了早点,喝了茶,才慢悠悠到了尹家。 全程家丁们伺候着,好似是伺候大少爷逛街一样。 尹府正堂里,尹玉和尹辉被人扶着。 站不住,坐不下。 菊花残,满腚伤。 看见陈舞阳,双目喷火。 而坐在主位上的则是尹辉的父亲,尹勋,含山公主的长子。 尹清去世后,尹勋就是尹家的家主。 “怎么用这种眼神迎接本官呀?”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和本官是仇人呢?” 陈舞阳笑意盈盈地打招呼:“是吧?尹兄?尹二叔?” 这声尹兄,叫得极为刺耳。 尹辉整个人都要疯了,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陈舞阳!” “哎!兄弟听着呢!”陈舞阳笑容不变。 就这种令人作呕的笑容! 昨晚,不止逼供他们,还把他们给玩废了! 全程都是这种笑容! 重力弹击之后,又经过长时间剧烈伸缩,彻底失效了。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尹辉走过来,但双股战战,痛的,声音都跟着哆嗦:“把你碎尸万段,碎尸万段!” “尹兄,咱俩多大仇呀,你非要这般折磨本官?” “本官还以为,咱俩勾肩搭背,是哥俩好呢。” 陈舞阳笑着和尹勋告状:“尹大人,您看看您这儿子,对本官喊打喊杀的,若被皇爷知道,还以为你尹家要造反了呢?” 尹勋脸色微变。 见尹辉双目通红,作势要冲过来和陈舞阳同归于尽。 没你这么欺负人的! 你有弹指神功,用了也就用了,为什么还用药?往废了我们的方向去的,你不讲武德! 尹勋立刻呵斥:“退下!” 他站起来,冲着陈舞阳拱手:“陈大人,请坐。” “不敢。” 陈舞阳大马金刀地坐下,目光触及尹玉和尹辉:“贵府两位贵人,自己站着怎么还用人搀着呢?” “莫不是像小孩子一样,被罚站了?” “快,请人坐下。” “都是小事,没必要这么动气,是吧?尹兄?尹二叔?” 我们怎么了,你不知道吗? 尹辉双目血红。 “把他带下去,丢人现眼的玩意!”尹勋见势不妙。 陈舞阳却道:“别介呀尹大人,本官和尹兄是八拜之交,本官造访贵府,也是看在尹兄的面子上呀。” “陈舞阳!”尹辉想冲上来杀死他。 一刻都不允许陈舞阳苟活! 最恶心的是,他一肚子火,却说不出来! 他难道说,昨晚被弹指神功了,然后又被玩废了,传出去他尹辉的脸还要不要了? “闭嘴!” 尹勋暴怒,但还是道:“那就让尹辉在旁站着吧。” 尹辉直接就哭了,你到底是我亲爹呀,还是他亲爹呀? 不是说好给我报仇的吗? 怎么处处帮着他说话? “多谢尹大人体谅。” 陈舞阳笑容不减:“尹兄,快坐下,兄弟造访贵府,你也不用总站着迎接兄弟不是?” “如此大礼,兄弟也承受不住呀。” 说着,竟然站起来,走到尹辉面前。 双手按住尹辉的肩膀上。 尹辉下意识后退。 但陈舞阳力气大,不许他乱动,推开伺候的长随,把他拽到椅子前。 “别客气了,快坐下吧!” “你我亲如兄弟,又在你家,没必要行这么大礼!” “坐吧!” 陈舞阳按着尹辉,坐在椅子上。 “嗷!”尹辉屁股刚沾着椅子,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但陈舞阳力气大,生生他按在椅子上。 “啊啊啊!” 尹辉直接痛得跳起来,痛得浑身哆嗦。 裤子后仿佛氤出血来。 尹勋都看呆了,这个陈舞阳,在我家里还敢欺负我儿子? “尹兄这是受伤了?” 陈舞阳满脸无辜:“伤哪了,让兄弟瞧瞧!” 说着,把尹辉转过来,看见裤子上有氤氲血迹,竟目瞪口呆问:“尹兄,你是女扮男装呀?怎么会有血呢?” “你滚!”尹辉嚎啕大哭。 但他在陈舞阳手里,就是个玩具。 随陈舞阳摆弄。 关键这是我家呀,我家呀! 昨晚你把我弄坏了,今天还要折磨我。 还都在我家,欺负我…… 你就是我的克星啊。 “啧啧啧,那也不能出血呀。” 陈舞阳一边琢磨,一边嘀咕:“能不能是什么东西漏了?那玩意要是漏了的话,可就坏事了。” “尹兄,本官也是大夫,要不你把袍子宽了。” “本官帮你看看,说不定能治好你的隐疾!” 他自己说着,都忍不住笑。 “够了!” 尹勋把陈舞阳推开,让人把尹辉搀下去。 尹辉像个被欺负的傻子一样。 而尹玉担心也被陈舞阳按在椅子上,不想被折磨了,赶紧让人搀着他下去。 本来是想看陈舞阳热闹的。 结果却被陈舞阳按在椅子上,估计伤口又裂了,多疼啊。 “哎哎哎,尹二叔你去哪啊?” “本官还想跟你亲昵亲昵呢!” 陈舞阳还想折磨尹玉。 但尹玉头也不回的走了,再在这呆着就是个傻子。 尹勋也知道弟弟和儿子屁股上的伤,但没想到是叔侄俩互相伤害,还以为是陈舞阳亲自上场呢。 陈舞阳:哥,我没这癖好。 “陈大人,在尹府中欺负犬子,未免不给尹家面子吧?”尹勋面色阴沉,那是他亲弟弟,亲儿子。 “大哥,这话让你说的,我就逗逗大侄子,谁知道他有病啊。”陈舞阳坏笑。 谁是你大哥? 你刚才叫我儿子尹辉兄弟,转头又叫我大哥,你占谁便宜呢? “陈大人,这等玩笑最好不要乱开。”尹勋阴沉着脸。 “是是是,大哥教训的是。” 陈舞阳大喇喇坐下:“怎么还没茶水伺候呢?” “大哥,不是兄弟说你,就你家这下人,换做兄弟家里,全都乱棍打死了,什么玩意儿!” “请本官来的那几个吓人,伺候本官拉屎都伺候不明白。” “你说说,能伺候明白你们?” 尹勋脸色一变,带头的那是老夫的长随,伺候你拉屎? 你屁股金贵呀,老夫都没用过他! 尹勋压着怒火,让人看茶。 “陈大人,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尹勋也不想绕弯子了:“把东西交出来,价格你开,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也算是个人情。” “什么东西?”陈舞阳诧异问。 尹勋脸色更难看。 陈舞阳不等他发怒,恍然道:“就是尹二叔的供词啊?想出价买?” 尹勋点头:“价格你开。” “大哥,不瞒你说,兄弟我是真想出价啊。” “钱谁不喜欢呢?” “问题是东西不在兄弟手上啊。” “怎么卖给大哥啊?” 陈舞阳坏笑。 尹勋脸色一变,急声问:“在哪?” “这茶怎么还没到呢?”陈舞阳翘起二郎腿,摇着鞋尖。 “快上茶!” 尹勋爆喝。 茶水很快上来,滚烫滚烫的。 “大哥,这茶是给活人喝的?还是给死人喝的呀?”陈舞阳问。 “何意?”尹勋皱眉。 “这么烫的茶,活人喝了也得死啊。” 尹勋怒视家丁:“换茶!这点事都办不好,养着你们有何用!” 家丁把茶拿下去。 又换上一盏。 陈舞阳拿起来喝一口,却吐出一根茶叶:“大哥,你们尹府是诚心看不上兄弟吧?” “偌大的尹府,南直隶显贵人家!” “连泡茶都不会吗?” 啪嚓! 他把茶丢在桌子上:“这东西,狗都不喝。” 尹勋咬着牙:“去,把泡茶的拉上来,两条胳膊打断,丢出去!” “大哥对家丁啊,太仁慈了。” 陈舞阳冷笑:“换做兄弟,直接剁了,丢江里喂鱼。” “尹家什么最尊贵?” “门面呀。” “连兄弟这种粗人,都喝不惯这种茶。” “何况是其他显贵人家呢?” “传出去多让人笑话,尹家的脸往哪搁呀?含山公主殿下的脸往哪搁?” 尹勋这么一听,还真是:“去,把奉茶的全都打死!” “别拉过来打死了,本官看不了血腥场面。”陈舞阳加了一句。 “照陈大人的话去做!” 尹勋着实觉得丢脸。 尹家是何其显贵人家,要饭的叩门,都得给赏钱。 这喝茶更是讲究,奉茶更讲求一个尊贵。 给贵客奉的茶,先不说茶叶好赖,茶汤里不能有茶叶、杂质,泡沫都不能有,泡茶时辰要恰到好处,这叫基本的礼,是面子。 很快,又换上来一盏茶。 陈舞阳轻啜一口:“清新可口,比路边的散茶摊子好喝多了。” 尹勋瞪了他一眼,我家的都是天下最好的茶,和散摊子比?埋汰我家呢? 散摊子的茶,我家的狗都不喝。 “陈大人,这回能说了吧?”尹勋皱眉。 “自然。” 陈舞阳放下茶盏:“不瞒大哥,这供词呀,早晨时分本官就送去了南京守备都督府,交给了李震李副守备。” 尹勋瞳孔一缩:“李震?当真?” 他完全没想到,陈舞阳出卖起李震来,全无心理包袱。 会不会是假的? “本官说句不怕得罪人的话。” “尹家财大气粗,本官得罪尹家有什么好处?” 陈舞阳笑道:“但本官是都知监的副指挥使,皇爷派本官来,就是要查案的。” “这是皇差,办不好就得吃瓜落儿,连着本官的舅舅也吃不消。” “所以呀,本官得办呀,什么人都得得罪。” “查清了、办完了,就不归本官管了。” “所以呀,现在此案不归本官管了,本官当然得为小命着想啊,得为富贵着想啊,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尹大哥问,本官自然就如实告诉大哥。” “大哥如何从李震手里拿回东西,本官管不到,也不想管。” 陈舞阳把出卖李震,说得冠冕堂皇。 尹勋叫个人过来问问。 陈舞阳瞳孔微缩,果然,尹家的触角遍及整个南京城,后半夜他的行踪,尹家都了如指掌。 幸好,他没有将情报送出城。 那样的话,就是自投罗网。 “陈大人果然是信人。” 尹勋拍拍手。 下人端着一盘银子进来。 “这是五百两现银,当做给陈大人的赔礼,等东西拿回来,尹家再奉上一万两现银,当做感激。” 尹家也是冤大头。 陈舞阳把尹玉叔侄俩折磨成那样,拿到了情报。 然后尹家还得花钱买回去,给钱酬谢。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好说!” 陈舞阳站起来:“既然没事,本官就不打扰了。” “陈大人稍等。” 尹勋也站起来:“拿到东西之前,还请陈大人下榻尹府,尹府绝对以上宾之礼待之。” “好呀!” 尹勋本以为陈舞阳会不同意呢。 不想,答应得这么爽快? “但得加钱。”陈舞阳又加了一句。 尹勋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拿到情报,送出去后,就把上峰出卖了。 连着皇帝都给出卖了。 皇帝真是眼瞎,挑这么个混蛋来南直隶查案。 不过,这种人却是合作的好人选。 “再加五百两!”尹勋道。 陈舞阳“切”的一声:“还以为尹家是什么豪富大家呢?五百两五百两加,都不够本官吃一顿饭的。” “十万两银子,不二价!” 尹勋皱眉,这么多钱,给个小小的都知监副指挥使? “好!”尹勋咬牙,看在许感的面子上,给了。 “爽快!” 陈舞阳走出正堂:“给本官和大侄子安置在一起,本官不嫌弃他的房间,一起住着舒坦。” 尹勋却想歪了,以为陈舞阳要折磨儿子呢。 为了让陈舞阳满意。 他给安排个几个小子,伺候陈舞阳。 “对了,本官的东西没有值钱的,该扔的就扔了吧,你们要是喜欢,就留下吧。” 陈舞阳知道,尹家人一定不会全信他的话。 还会继续搜查。 他的住处一定会被搜查。 尹勋看出来了,陈舞阳不简单。 赶紧让人把客院收拾出来,让陈舞阳住下。 李震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陈舞阳给出卖了。 他还在琢磨着,该以何种方式把情报送入京师呢。 结果,刚用完午饭。 尹家就派人下帖子了。 “这么快?” 李震皱眉:“都知监里有奸细!” 那他手中的情报,到底是真还是假呢? “去把郭瑄叫来。” 郭瑄人没到,骂骂咧咧的声音先传了进来:“答应老子的火炮怎么还没到?” “再不到老子直接入京,跟陛下哭诉去,看你们敢不给的!” “火铳也优先给水师装备,不给就去找陛下哭诉!” 骂骂咧咧一路。 李震头疼,这个郭瑄操练水师,把岸上的东西玩命似的往船上搬,把船都装满了。 这战船开出去,速度大大降低,灵活性也降低。 偏偏他还不警醒,还往上加炮。 直接把水填平了,打陆战得了。 “老子看你适合开大船!”李震瞅着他就生气。 “卑职参见副守备!” 郭瑄行礼,然后傻笑道:“行啊,卑职正嫌小船施展不开呢,有大船感情好啊,最好开宝船!” “滚蛋!” 李震让人都出去:“郭大嘴,本官有事想交代给你。” “大人怎么跟卑职这么见外呢?您不是说了,看卑职顺眼,想把女儿嫁给卑职吗?” “你能不能要点脸?” 李震气坏了:“本官的女儿今年才九岁,你多大了?” “男大二十不算大,卑职岁数大但知道疼人啊,您当了卑职的老丈人,卑职都把您供起来。” 郭瑄嘴巴碎,嘴里念念叨叨的不停。 但这个人平时和上战场判若两人。 平时是个碎嘴子,在战场上是个闷葫芦,一言不发。 “滚滚滚,快滚!”李震还想着女儿入宫侍奉陛下呢。 郭瑄大笑。 “马上开春了,长江水匪复苏。” “正好,南直隶督建了一百多艘战船,都能下水了。” “本官打算分给你,你带水师,沿江剿匪。” 李震话没说完,郭瑄却激动得跳起来:“都给卑职?那卑职的水师可就壮大了!” 李震翻个白眼:“明白啥叫暂时吗?” 郭瑄顿时不高兴了:“暂时啊?白高兴一场,我不去!” “不去也得去,这是命令!”李震虎着脸。 “那得把船都调给卑职,否则卑职宁愿扛命也不去!” 嘭! 李震踹他屁股:“你再讨价还价?信不信本官革了你的职?连你手上的水师都不给了!让你回京坐冷板凳去,回讲武堂学习去!” “卑职去,去还不行吗?”郭瑄生气。 当将军的,谁不想兵多多的,武器充足的,粮食敞开肚皮随便吃呢? 文官要面子。 武将就不要面子了? “但你性子要收一收,缴获的可以分润,军粮千万不能动,朝堂组建了军纪司,要通查军中,别让人抓住把柄。” 李震小声提醒。 郭瑄了然。 当官的贪百姓,当将军的贪兵卒的钱。 没有不贪的。 就说李震,在南直隶一年不到,就起了个大宅子,钱是哪来的? “反正土匪多,多破几个寨子,什么都有了,亏不着。”李震安慰他。 “卑职遵令!”郭瑄拱手。 “同时,将这个送去江西,交给杨信,或者直接交给锦衣卫提督太监金忠,只能交给这两个人,其他人绝对不能看!” 说着,李震拿出一个蜡丸。 “这……”郭瑄不明白。 “别多问,交给杨信,让杨信转交给金忠,或者直接交给金忠,金忠就知道怎么做。” 李震认真道。 郭瑄小心问:“此事用不用禀报给守备大人?” “不,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连你的那些姘头,都不能知道,知道了吗?” 李震道:“你回去准备准备,三日后就出兵剿匪。” “卑职遵旨!” “此物暂时不给你,等你出征之前,本官亲自交给你。”李震不放心郭瑄。 郭瑄是打仗的时候守口如瓶。 平时是个大嘴巴,喝点酒是什么都说。 “这几日不许喝酒。” “啊?”这可难为郭瑄,郭瑄向来是无酒不欢。 “整军打仗,饮酒误事。” “这不是还有三天呢嘛?卑职打仗的时候从来不喝酒,平时就喝几口。” 因为讲武堂有堂规,打仗就不许喝酒,严令不许。 “这次特殊,不能喝酒。” 李震拍拍他的肩膀:“等你回来,本官为你庆功,让你大醉三天三夜,到时候再给你说门亲事,本官去请陛下,下旨赐婚。” “丈人,真的?”郭瑄激动地跳起来。 啪! 李震一巴掌抽在他脑袋上:“想什么呢?本官的女儿才九岁啊!” “那您不是说,给卑职说亲吗?”郭瑄揉了揉脑袋。 “是给你物色个娘们,不是本官的女儿!” 李震气死了:“滚!滚出去!” 郭瑄落荒而逃。 李震关上门,这个郭瑄是个将才,倒可将家中侄女许配给他,改日写信透透弟弟的口风吧。 天色还未擦黑,尹府的轿子就在门口候着了。 李震只能去赴宴。 有含山公主在,尹家就是上流人家,他李震也得给三分薄面。 这也是皇帝把公主、郡主家眷及亲戚全都迁去京师的原因。 公主就如此了,藩王在地方,又是何等猖狂? 尹府准备了家宴。 尹勋亲自作陪,还请了几位南京各部高官。 让李震意想不到的是,陈舞阳竟然也在列。 他不禁怀疑这情报的真实性。 他费劲巴力把情报送入京师,万一是假的呢,他也得吃吃瓜落儿。 唉,这任务难办呀。 办成了没功,办砸了倒霉。 觥筹交错之后。 尹勋也坦诚:“舍弟做了错事,得罪了李守备,所以请南京有头有面的人物,帮着圆个场,请李守备高抬贵手。” 南京各部高官,帮着说和。 李震则瞄了眼陈舞阳,陈舞阳美滋滋的喝酒,两耳不闻窗外事。 尹勋拍拍手,仆人扛进来十个大箱子。 打开后,全是灿灿银子。 “些许谢礼,请李守备高抬贵手。”尹勋拱手。 高官都吓到了。 这么多钱呀,给自己该多好啊。 李震不说话,心里在衡量,尹家话这么多钱,说明那份情报是真的。 那么陈舞阳坐在这里什么意思? 他出卖了自己? 还是说,这两个人一唱一和,唱一出双簧,好趁机拉他下水? 李震不止会打仗,更懂政治。 所以他被皇帝派来南直隶。 杨信被派去了江西。 “尹家主说笑了,本官和令弟没有矛盾,何谈高抬贵手啊?” 尹勋脸色微变,又拍拍手。 又有人抬进来十口箱子。 全是银子! “李守备,可还满意?” 尹勋肯付这么高的价格买回情报。 也会从李震身上,赚回等价的银子,这才是生意人的思维。 李震却道:“尹先生可能误会了,本官和令弟没有矛盾,和令弟有矛盾的是陈大人吧?” 他直接把皮球踢回给陈舞阳。 陈舞阳一愣,好个李震啊,奸猾似鬼。 尹勋看过来。 “说不定就在李守备身上。”陈舞阳更狠。 让尹勋去搜南直隶副守备的身。 李震冷笑:“也说不定在陈大人的身上呢。” 饭桌上猜哑谜。 搞得高官也都来了兴趣,什么好事啊,让我们也参与参与呗。 可尹勋却面沉似水,我家的灭顶之灾,让你俩踢皮球玩,你俩有没有点良心? “两位!” 尹勋沉喝:“不管舍弟和谁的矛盾,今天,必须解决!” “开价!” 他能怎么样? 一个是都知监副指挥使,许感的亲外甥。 一个是南直隶副守备,皇帝的亲信。 他敢把人家两个怎么样? 除了掏钱,还能咋滴! 来了!明日凌晨正常更新了啊!求订阅! (本章完) ------------ 第245章 断头台加超人飞拳,打到你脑溢血! 李震打量陈舞阳。 陈舞阳打量着李震。 彼此互相算计,究竟谁不可靠。 “李守备、陈大人,同槽为食,一个桌上吃饭,何必让各自脸上难看呢?” 尹勋道:“想要什么,你们开口便是。” 但李震和陈舞阳都不说话。 彼此目光交汇。 “在他身上!”异口同声说话。 尹勋咬了咬牙,站起来向几位高官行礼:“尹某招待不周,为几位准备了特殊节目,请几位赏光。” 几位高官心领神会,虽然心中残存好奇,还是去欣赏特殊节目去了。 尹勋给长随使个眼色,给安排几个花魁,把大人们伺候舒坦了。 陈舞阳却道:“大哥,隔墙有耳,有些话不便让他人知道。” 他扫视了眼伺候的仆人。 “统统下去,没有本官之命,不许进来!” 尹勋可不是普通人。 他是太祖皇帝的亲外孙,是太宗皇帝的外甥,和皇家血缘关系亲近。 但因为其父尹清站在建文帝那边,所以在永乐朝坐冷板凳。 尹勋只是带薪百户,没有实权。 但他还是以本官自居。 “大哥,你也是,当着这么多的人面,让李守备怎么跟你说掏心窝子的话呀。” 陈舞阳心中气极。 尹勋太损了吧。 跟李震要东西,却把他安排成上宾,搞得李震怀疑他。 他明明要试探李震,结果尹勋的反间计,让李震怀疑他的身份了。 “是是是,是老夫考虑不周,这杯水酒给李守备赔罪。” 尹勋举起酒杯,自降身价称老夫,这是给李震面子。 “大哥,该自罚三杯。”陈舞阳笑道。 “对对对,该三杯。”尹勋先干了一杯。 李震冷眼旁观,总觉得陈舞阳在故意洗白。 这个陈舞阳可不可靠。 “第二杯!” 尹勋又干了一杯。 第三杯刚到嘴边。 啪! 陈舞阳忽然一拍杯底,杯沿磕在尹勋的牙齿上,酒洒了他一脸。 他整个人都懵了。 惊异地看向陈舞阳:“伱什么意思?” 疼不疼先不说,问题是丢脸啊! 好好的敬酒,被人一拍杯底,脸都丢尽了! “大哥,站着敬酒,才能展现歉意嘛。” 陈舞阳拿东西给他擦脸。 尹勋却闻到一股臭味,低头一看,陈舞阳用他的袜子给他擦脸! “陈舞阳!”尹勋气得胡须发抖。 “抱歉抱歉,拿错了。”陈舞阳穿上袜子,穿上鞋。 好好的道歉氛围,被陈舞阳给搅和了。 这个王八蛋,究竟存的什么心思? 尹勋愤愤坐在椅子上:“李守备,就一句话,要多少钱?你开价,尹家出了。” 李震不明白陈舞阳是天性不着调,还是故意表演给他看的。 心中思忖。 缓缓道:“都说了,东西没在本官这。” 尹勋脸色阴沉起来:“李守备,在下再怎么说,那也是太祖皇帝的嫡亲外孙!” “在下和陛下也是连着亲的!” “李守备就算不给在下母亲,含山公主的面子,也得看看魏国公吧?” “拙荆乃魏国公亲妹,魏国公和尹家也是连着亲的。” “总要给点薄面吧?” 尹勋拼娘、拼姐夫,拼身份、拼地位。 但唯独一样拼不过李震。 真本事。 李震却笑了:“您的身份,本官是知道的。” “也向来不敢招惹,能避就避。” “您的好意本官心领了,问题是这东西真不在本官的手里呀。” 尹勋微微皱眉,表达不满。 “李震,你他娘的给脸不要脸!” 没等尹勋说话,陈舞阳却忽然蹿了。 陡然冲过来,横冲直撞。 但他和李震中间隔着尹勋。 嘭的一声。 尹勋根本来不及躲,就感觉被一头公牛撞到了一样,斜着栽倒在地上。 和椅子一起,嘭的一声,摔得老惨了。 “啊!” 关键陈舞阳冲过去的时候,还踩了他肩膀一脚。 尹勋疼傻了,太疼了! 而陈舞阳跟疯子似的冲过去,和李震扭打在一起。 李震也不甘示弱,毕竟是上战场的汉子,打架也不虚。 “别打了……别打了……” 外人听,以为尹勋在劝架。 其实是陈舞阳跟尥蹶子似的。 正打着打着,忽然往后一退,正巧踩到尹勋。 每次都能踩到尹勋。 躲都躲不开,尹勋往后滚,陈舞阳就往后面跳。 双脚飞踏! 狠狠踏在尹勋的身上。 金鸡独立,侧身粉碎,陈式翻滚,高速撞击…… 一连串的格斗大招,往尹勋身上招呼。 “别打了……别、别打我了!” 尹勋嘴角溢血。 就缺一个我字。 外面的人,都以为尹勋在劝架。 其实尹勋是说,别打我了! 没说出“我”的时候,就被踩一脚,导致他根本说不完! 陈舞阳太狠了,两只脚啊,使劲往他身上踩。 然后是翻滚。 被李震推过来,他顺势在尹勋身上滚一圈。 一百多斤的重量啊,把尹勋压吐血了。 陈舞阳还有口臭,故意往他脸上哈气,那味道,别提多臭了! 关键,他都缩到墙角了。 还是遭到了陈舞阳无情碾杀。 一招高速撞击,差点把他压成了扁。 幸好,陈舞阳是表演式击打,否则尹勋是死定了。 尹勋觉得自己被打,是因为自己躺在地上。 若是站起来,可能就好了。 他双手撑地,慢慢往起爬,脑袋往上扬,想扶着爬起来。 “真抗揍啊!”陈舞阳冲李震笑了一下。 李震都看呆了。 他俩打架,遭殃的竟然是尹勋。 关键陈舞阳也不知道在哪学的,招数搞笑又阴损。 尹勋双手撑地,一点点抬起头,踉跄地站起来的时候。 断头台! 陈舞阳瞄准,蓄势,双脚蹬地奔跑起来,凌空跃起,脚底板按住尹勋的头,使劲往地下一踩。 干净利落,又狠又好看。 嘭! 尹勋脑袋着地,KO! “为什么受伤害的是我?你们两个是一伙的……” 尹勋翻白眼,脑瓜子嗡嗡疼。 这套终极必杀技实在是厉害。 “你把他踩死了吧?”李震都看傻了。 他俩是假打,尹勋是真被打啊。 “这回信我陈舞阳了吧?” 陈舞阳气喘吁吁地坐在椅子上。 瞟了眼被一脚断头台KO的尹勋,嘴角翘起:“别说谢,把东西送出去,就是对老子最大的感谢了。” 把尹勋打成这样! 陈舞阳真的豁出去了,尹家不会放过他的。 “那你怎么圆场?”李震问。 “圆个屁!” 陈舞阳端起酒杯,灌了一口:“老子是都知监副指挥使,谁敢杀老子?” “只要情报入京!” “皇爷一定会下圣旨,派重兵屯守南直隶。” “谁敢碰老子?” 李震知道,别看陈舞阳说得硬气,在圣旨到达南直隶之前,陈舞阳都是极为危险的。 明枪难躲暗箭难防。 明着尹家不敢杀陈舞阳,但暗地里是一定的。 “情报一定送出去,你好自为之。”李震作势要走。 “李守备,再陪兄弟演一场戏。” 陈舞阳指着自己的眼睛:“往这打,狠狠打。” 李震一听,那我不也得挨两拳吗? 这事闹的。 吃一顿饭,挨一顿揍。 两个人互相往脸上招呼。 打完之后还都笑了。 李震满脸是伤的回到守备府,陈舞阳则继续喝酒吃菜。 过了好久。 尹勋仿佛是醒了,但脑袋嗡嗡疼,指着陈舞阳:“老、老夫看见了,你是对着我踩的!是故意的,故意踩的我……” “大哥你说胡话是吧?来来来,喝口酒,就不说胡话了!” 陈舞阳放下筷子。 抄起酒壶,走到尹勋面前。 把尹勋吓坏了:“你、你要干啥?” “大哥勿慌,喝点酒就忘了。” 说着,陈舞阳捏开尹勋的嘴,把壶嘴塞进去,使劲往里面灌。 一口气灌了三壶。 尹勋已经不省人事了。 “大哥、大哥,醒醒,大哥!” 陈舞阳摇晃尹勋。 尹勋实在是人事不知了,被一顿胖揍,然后又灌了三壶酒,能好了就怪了。 “大哥,可不能怪小弟呀,就剩下最后一招了,不用上小弟实在难受呀!” 陈舞阳把尹勋摆正,让他自己坐着,攥起拳头,后退几步,狠狠冲起来,一拳轰下去:“超人飞拳!” 嘭! 尹勋咚的一声,后脑勺磕地,发出嘭的一声。 “大哥,大哥!” 陈舞阳揉了揉生疼的手:“不抗揍啊,要不再灌点酒?不然醒了的话,老子就危险了。” 桌上酒壶里所剩无几了。 他匀吧匀吧,凑个半壶,捏开尹勋的嘴就往里面灌。 尹勋是一边灌酒,一边往出吐。 那一招超人飞拳,把肚子里的东西都打出来了,再加上灌了那么多酒,下面也漏了。 陈舞阳嫌脏,也就不灌了。 而在宫中。 朱祁钰看完了奏章,在殿里转悠一圈,就回了乾清宫。 常德正在偏殿等候。 “参见陛下!”常德面容憔悴。 固安被处置后,她的日子也不好过,吴太后天天找她的碴。 她现在有点恨嫁了。 能嫁出宫就好了。 “起来吧。” 朱祁钰紧绷着脸,坐在软塌上:“何事?” 常德小心翼翼打量眼宫中伺候的人。 “都是朕的心腹,说吧。” “回陛下,还要再等等……”她没敢说透。 孙太后对仁寿宫防备森严,连亲女儿也防着,常德找了几次,都没找到那个小匣子。 也恰恰说明,那匣子可能还真挺重要的。 “不急,就为这事?” 常德恭恭敬敬磕个头:“臣妾知错了!” “臣妾自幼被父皇、母后娇惯,后来被您和倭郡王两个弟弟娇惯,导致臣妾不知天高地厚。” “给陛下捅了娄子,臣妾向陛下请罪!” 吴太后算把她收拾惨了。 连她亲娘孙太后也不待见她,甚至还下懿旨,为她招婿,打发她出宫,可谓是人憎狗嫌。 朱祁钰叹了口气:“事情过去了,就过去吧。” “陛下原谅臣妾了?”常德就等这句话呢。 朱祁钰不应答。 常德肯定想作妖了,想有所得,就得拿出相应的回报。 你偷不出匣子,要什么回报? “朕乏了,去吧。” 朱祁钰直接下逐客令,意思是说,下次拿着匣子,再跟朕讨价还价吧。 “臣妾告退!” 常德吃个软钉子,悻悻告退。 她算看清了,皇家人都性情凉薄。 她有用的时候,皇帝对她千好万好;她现在没用了,皇帝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打发走常德,高得善端着牌子进来:“皇爷,今儿该翻牌子了。” 朱祁钰应了一声。 “奴婢寻到几个颜色好的,皇爷何时瞧瞧?”高得善跪在地上。 “名单呈上来,朕看看,今晚上宣白选侍侍寝吧。” 七个嫔妃,六个怀有身孕了。 白氏估计心里着急呢吧。 “奴婢遵旨!” 朱祁钰闭上眼睛:“冯孝,女医者物色得如何了?” “回皇爷,倒是寻到一个,但是野路子,奴婢觉着诏其入宫,怕是不妥。”冯孝回禀。 “是谁呀?” 冯孝回禀道:“夫家姓贺,其公公是正统七年进士,贺隅。” “其人在景泰二年就病逝于任上。” “她的夫君文不成武不就,还缠绵病榻,所以她自学医术,治好了丈夫,但京中小有名气。” “太医院如何看的?”朱祁钰问。 “太医院说贺氏的医术,没有框架,不寻常理,是以不敢举荐给宫中使用。”冯孝道。 “诏进宫中,让谈妃看看,但不能给宋妃用。” “去把永和宫的院落收拾出来一个,挑个好日子把宋妃安顿过去。” “记住了,虽住一殿,但单独用具,单独吃穿用度,不许混淆,宫中侍奉的人要仔细些。” “非治病,不许来回串门,彼此遵守宫规即可。” 朱祁钰嘱咐道。 正说着,白选侍进来了。 “病好了?” 朱祁钰看着她红润的面庞,就知道身子骨好些了。 “谢陛下关怀,多亏了您给臣妾定制的羽绒棉被,盖着暖和,身体就好些了。” 白氏站起来,坐在皇帝身边,笑盈盈道:“臣妾怕冷,自小落下的毛病,到了冬天就浑身难受。” 朱祁钰认真听着,忽然问:“你可知火炕?” “火炕?那是何物?”白氏讶然。 “冯孝。” 朱祁钰喊了一声,冯孝从门外进来:“皇爷?” “你可知道火炕?” 冯孝摇了摇头:“皇爷,什么是火炕呀?” 这年代没有火炕吗? 不对呀,他好像听人提过火炕呀,怎么会没有呢? “白氏,你饱读诗书,在书上真没见过火炕吗?” 朱祁钰形容一下:“那种在底下烧火,上面暖呼呼的,能把整个房间烤暖的炕,没见过吗?” 白氏摇摇头:“皇爷,这是您突发奇想吧?臣妾在书中是没见过的。” 怎么会没有火炕呢? 转念一想也对,都不烧煤,怎么会用火炕呢? 也不对呀,烧柴火呀。 “罢了,明日早朝上朕问问。” 朱祁钰抓着她的手,发现手掌冰凉:“朕找找看,谁会搭火炕,给你搭一个。” “到时候,浑身就暖和了。” “朕看你手这么凉,快上来盖着点被子。” “别着凉了,你要好好调理身子骨,方可为皇家开枝散叶。” 朱祁钰轻抚她的后背。 她年纪尚小,还能等几年。 “谢陛下恩典!”白氏露齿而笑。 她年纪小,虽然懂礼,但最是需要人疼的时候,得了皇帝允准,先美滋滋地钻进了被窝。 芙蓉帐暖度春宵,不敢多言。 翌日早朝上。 朱祁钰问,火炕之事。 “何为火炕?”王竑满脸懵。 朝臣知道都不多。 胡濙皱眉问:“陛下,您说的火炕,是否是所谓的地热?” “地热?” 朱祁钰都懵了,火炕都没有,就用地热了? 地热,也叫地炕。 “史书上记载,北魏时,达官显贵人家,在地下开凿管道,在外部设置排烟道,冬日来临时,就能烤暖了。” 胡濙博学多才,就是部百科全书,什么都知道。 于谦颔首道:“蒙人还沿用这种办法取暖,本地人称是地炕,但效果一般。” “倒是有点这个意思,但朕说的不是这样的。” 朱祁钰站起来比划:“用砖搭建一个土炕,留下烟道,然后在里面点火,这样就睡在上面,并不会觉得冷。” “这是陛下梦中所见?”胡濙哑然。 “朕梦中见到的比这个厉害,用一个大烟囱,能供应半个京师的供暖问题,家家冬天都四季如春。” 朝臣当然不信了,陛下又魔障了。 “工部,明日找些工匠,按照朕说的去做,去试!” 马昂出班,跪下:“微臣遵旨!” 他能升任工部尚书,全靠石璞作死。 朱祁钰也是傻,他压根就没想过,这时代没有火炕啊。 沿用的还是地炕,北魏时候开始用的。 紫禁城里都没有,宫外怎么可能有呢? 就该早点拿出来,让民间推广,省着过这么个寒冷的年。 但绝对有个人说过火炕这个词儿,朱祁钰忘记是谁说的了,只记得,一定有人说过。 “朕之前说修订历法之事,可有人应征啊?” 朱祁钰觉得时辰实在是不适用,必须要改。 其实,他也在思考,大明对时间已经拿捏非常准确了。 但却没有改为小时。 因为古人没那么卷,做事慢悠悠的,没必要争分夺秒,所以粗略计算时间就够了。 “回陛下。” “如今尚且天寒地冻的,很多江南士人,受不了北方严寒,而且年纪都不小了。” “老臣担心他们在路上有个好歹的,就特许他们留在南方待两个月。” 胡濙出班回禀,这件事是他负责的。 修订历法这等大事,一定要遍访天下名士,征召高手能人入京,才能把这件事办好。 朱祁钰颔首:“钦天监尚且空悬,要尽快组建起来。” “宗录司也要将各教长者征召入朝为官才是。” “宗.教是大事,中枢一定要重视。” “能否控制乌斯贜,控制漠北,控制西海以西,全靠宗录司了。” 朝臣跪地行礼:“臣等遵旨!” 正月事情很少,讨论了一个多时辰,就下了朝。 朱祁钰基本天黑,就能处置完一天的政务。 转眼到了二月二。 而在南直隶。 陈舞阳可遭了罪了。 尹勋被打傻了。 人醒来之后,口流涎水,见着谁都说:别打了。 满脸惊恐的样子,一定是吓疯之前,遭到了废人的虐待。 含山公主震怒。 始作俑者陈舞阳,被应天府控制起来,关押在大牢里。 而尹家则找安排人在里面报复他。 陈舞阳再能打,也双拳难敌四手,在监牢里快被人折磨死了。 “应天府府尹,敢抓本官!” “等本官出去!” “他必死无疑!” 陈舞阳满脸都是伤,但人也够凶的,尹家安排进来八个人,被他弄死了三个,弄残了两个。 “让你娘的胡说八道!” 一只耗子,塞进陈舞阳的嘴里。 还活着的耗子。 闻着嘴里的热乎气,惊得掉头往回跑。 但被一个莽汉硬往陈舞阳嘴里塞。 陈舞阳也狠,使劲嚼。 耗子在他嘴里惨叫,鲜血从嘴角里流出来:“肉,香!谁还有,给老子拿出来,老子都吃了!” 那莽汉都恶心。 耗子特别脏,像陈舞阳这样的贵人,竟然给活吃了,简直就不是人。 噗! 陈舞阳一吐,嚼烂的肉吐在莽汉的脸上。 惊得莽汉惨叫连连。 而抓住陈舞阳的两个人,稍微愣神。 被陈舞阳瞅准机会,挣脱开两个人。 一把扑过来,双腿勾住他的腰杆,借势挂在莽汉的身上。 张嘴使劲咬住莽汉的喉咙,使劲咬,鲜血迸溅。 “松开,松开!” 莽汉惨叫,往死里甩,往死里打陈舞阳的脑袋。 陈舞阳愣是不松口。 鲜血狂涌。 灌进陈舞阳的嘴里,但陈舞阳愣是不松口。 莽汉使劲甩身体,气力如牛,生生把陈舞阳甩飞。 但被陈舞阳死死咬下去一块肉。 他则捂住侧脖子,鲜血根本就止不住了,他软软地倒在地上,脸色煞白煞白的:“你、你……” 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最后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呸! 陈舞阳把嘴里的肉吐了,又吐了几口血。 脸上都是血,却露出恶魔般的笑容:“还他吗有谁要老子的命?” “谁!” “过来,试试!” 那两个按住陈舞阳的汉子都被吓尿了。 他们都是地痞流氓,自以为不怕疼不怕死。 但横的怕不要命的。 和不要命的陈舞阳比起来,他们算个屁啊。 那莽汉失血过多,彻底没气了。 陈舞阳擦了擦嘴,想喝口水漱口,但没这个条件。 只能用吐沫硬咽。 实在恶心。 但这个时候,不能露怯。 “过来,伺候着老子!” 这几天,陈舞阳被折磨坏了,往他裤子里面塞老鼠,用弹指神通玩他,让他吃屎,什么坏招都用。 也就他命硬。 弄死了第四个。 尹家不会善罢甘休的,只有盼望情报快点送入中枢,皇爷下圣旨到南直隶来。 他就安全了。 熬着,撑着! 老子有多是报仇的机会! 陈舞阳被两个人扶着坐在又湿又冷的席子上。 现在他一个睡一张席子。 刚进来时,他还睡在地下。 凭实力,睡上来的。 “过来。” 陈舞阳勾勾手指。 那个汉子不敢不过来,而陈舞阳又躺着,只能低下头,凑过来。 咔嚓! 陈舞阳忽然抠住他的眼眶,使劲把他眼珠子抠出来。 “啊啊啊!”那大汉凄厉惨叫。 却把另一个给吓尿了! 陈舞阳手里多出两个眼珠子,丢在地上,指着那个汉子:“踩碎了,去!” 那汉子被吓尿了,这是什么人啊? 从神农架出来的野人吧,咋这么狠啊! “去!” 陈舞阳厉吼。 那汉子战战兢兢走过去,抬脚把那两颗眼珠子给踩碎了。 却在这时! 陈舞阳虎扑出去,一招猴子摘桃。 “啊啊啊!”那汉子也在惨叫:“碎、碎了!” 又废了两个。 尹家派来的八个人,都没了。 今天能睡个安稳觉了。 陈舞阳擦了擦手,实在是脏。 一个丢了眼珠子,一个被捏碎了。 在没有治疗的情况下,熬不过这个晚上的。 陈舞阳靠在墙壁上,慢慢躺下。 他也浑身疼。 看了眼暗无天日的窗棂,快到头来,快了…… 而此时,情报刚刚送到金忠的手上。 金忠还在鄱阳城。 叶盛倒是审出点眉目来。 他经过大量审讯,然后反复分析推敲,再加上拿银子反复对照,基本可以肯定,这些银子的来源不是大明。 但具体是哪,他还不知道。 过年时,他审问一个玉石商人时,说这些银子是从暹国来的。 但叶盛熟读经史,他知道暹罗并不产银,因为永乐朝,暹罗王上书曾说过其国贫困云云。 若是产银的话,其国应该十分阔绰才是。 而在暹国交易的,都是大食、波斯商人。 这些色目人,唐朝开始,就活跃在汉土。 大明对这些国家也算熟悉,这些国家也不产银,或者说,他们的银子也没有特别多。 但银子一定是他们带来的。 就说明,这些商人在海外发现了一座银矿,或者说是一座海量的银山。 叶盛做过一个统计,景德镇,从正统朝到景泰朝,走私出去的瓷器,多达百万件。 外国贫瘠,郑和下西洋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那么西夷哪来的钱,吃掉这么多瓷器? 大明不是就一个瓷都,还有福建德化,就算德化规模小、价格低,出口的瓷器也是极多的。 西夷是吃不下这么多的。 这就说明,银子在那边不值钱,值钱的是瓷器、丝绸、茶叶。 在大明不值钱的东西,在那边价值连城,不就说明银子不值钱嘛。 只有拥有大银山,才能让银子不值钱,物件之前。 从正统朝中后期西夷才这么阔的。 说明这座银山也是最近才发现的,距今十年左右。 很有可能在大明附近。 叶盛还在追查线索。 而金忠,则将陈舞阳得到的情报,会同江西最近发生的事情,写成密奏,送入宫中。 密奏刚刚送走。 张善急匆匆跑来:“提督,出事了!” “怎么了?慢慢说!”金忠让人给他准备茶水。 张善喘着粗气说:“林督抚说最近运去的官银,是假的!” “什么?” 金忠大惊失色:“银子装船前,可否查验过?” “查了,卑职和成国公都过目了,还经过锦衣卫抽查,一共查了三遍,不可能出假的!” 张善和朱仪轮番押解官银。 两个人,一人一趟。 一边押解官银,一边做移民。 “之前运的银子,是真是假?”金忠知道坏事了。 这官银经手这么多次,根本查无可查。 “林督抚已经给中枢去密信了,中枢现在应该在查验官银。”张善汗如雨下。 如果官银丢了,都是掉脑袋的大事。 金忠来回踱步:“朱仪送的这批呢?是真是假?” “还不知道呢!”张善急得不行。 金忠咬咬牙:“先别慌,本督派人去仓库查一遍,看看仓库里的银子,是真是假。” “如果都是假的,就是在鄱阳被调包的。” “江西被封锁着,银子运不走的。” “反而是好事。” 张善小声道:“就是怕路上出事的,在河南出事的话,跟咱们也没关系,就怕是路上。” “是啊。” 金忠派人立刻去查。 让闫方带队去亲自查。 “张善,你先别慌。” 金忠经历过生死之后,人变得十分沉着:“大肆收集船支,必须快速把银子全部运送入京,夜长梦多,不能再拖了!” “标下遵令!” 张善立刻去办。 金忠等消息,心情焦躁,他反复告诉自己要静心。 很快,闫方派人来禀报。 库房里的银子都是真的。 坏了! 问题出在半路上。 根本没法追查了。 从鄱阳湖到京师,千里之遥,跨过三个省,怎么查? 正说着,张善骑快马过来:“提督,不好了,停在双港口的船支被烧了!” “你是怎么治军的?” 金忠厉喝,没了船,押解官银的速度大大降低,出事率大大提高。 张善跪在地上:“都是卑职的错,请提督饶命。” “现在不是请罪的时候,怎么烧的?” “是造船厂工匠操作失误,引发了大火,那些工匠都烧死了,查无可查。” 张善也急啊。 关键他要押送官银入京,一来一回就是一个月。 造船厂根本照顾不到。 “损失了多少船?” “幸好发现的及时,烧毁二十多艘船,三百多艘船遭到不同程度的焚毁,重修起码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张善十分自责。 金忠摆摆手:“跟你没关系,是冲着银子来的,不管你如何防备,都怕贼惦记,烧了就烧了。” “这回贼主动撞到咱们手上来了。” “就看本督的刀,快不快了!” 张善拱手:“提督,卑职这就整修船支,争取用最快的时间整修完毕。” “去吧。” 金忠目光一闪。 银子堆放在鄱阳城这么久了,也没出事。 怎么李震的情报刚到手,双港口的船支就被焚毁,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联系呢? “朱六,快去请叶阁老!” 很快,叶盛闻讯赶到,见礼之后:“情况如何?” 金忠面露苦涩:“叶阁老,本督也不瞒你,上一批解送到河南的官银,变成假的了。” 叶盛瞳孔微缩:“假的?” 金忠点点头:“转头,双港口就着火了,损失了大批船支。” “本督本想着,快速将这些银子运送入京,省着夜长梦多。” 叶盛摆摆手:“没必要着急,江西永远在这里,跑不掉的,封锁了江西,银子也跑不掉。” “金提督,你想过没有,银子在鄱阳这么久了,为什么早不着火,偏偏今天才着火呢?” 金忠见瞒不住了,只能把情报之事说了。 叶盛恍然:“原来如此。” “那这江西和南直隶,还是有情报沟通渠道啊。” “杨信已经把守了边关,还是守不住啊。” 其实根本守不住的,乡村连着乡村的,想进来或离开,太容易了。 “本督也认为,这把火不是冲着银子来的,而是南直隶的情报。” 金忠为难:“真假银案,双港口焚船案,又让咱们焦头烂额了。” 叶盛倒是不以为意。 他的目的是找到海外银山。 江西如何,那是金忠的事。 “这江南,本就是一体的,南浙赣,组成完整的江南。” “夷平江西,就动了南浙的利益。” “只平江西,不动南浙,怕是还会死灰复燃啊。” 叶盛说了句实话。 江南的根子在南直隶。 不动南直隶,江西再犁平,那也是隔靴搔痒。 “本督会写信给皇爷,禀报各种猜想的。” 和金忠一样心急火燎的是林聪。 “就知道会出事,真的出事了!” 林聪坐立难安:“这么多银子啊,都是假的,假银子!” 因为银子经三手。 是要层层验封的,从鄱阳出发,要查验一遍; 到了河南卸船要查验一遍; 从河南往北直隶送,还要核验一遍。 到了河南,就发现银子是假的了。 这些银子做的特别像。 结果用牙齿咬,咬了满嘴土,砸开后,里面都是黑土,外面刷的银漆。 林聪真的傻眼了。 赶忙禀报中枢,然后停止运银,开始自查。 二月二。 朱祁钰出宫巡幸南苑。 举办大明第一届,二月二龙抬头运动会,简称龙运会。 第一个项目是射击。 一共有四个小项目,一个射箭,一个火铳,二者又细分,一个文射,一个武射。 文射是靶子不动,武射是射击活物。 京营、九门提督府、侍卫军、养马军、禁卫,分成五个代表团,分别参赛。 每军派出十人。 全是神箭手。 每射一箭,就引起阵阵欢呼声。 观众则是各军中的吏员,最底层的军吏,也可来参加,兵卒是没资格来参加的。 朱祁钰高座台上,范广、于康、陈韶、宋诚、毛荣等人护佑皇帝。 朝中重臣,全都受邀参加。 讲武堂全员参加。 晚上还要赐宴,可谓是热闹至极。 “范广,那个是你的兵吧?” 朱祁钰指着一个神箭手问:“叫什么?” 那个神射手骑马射雁。 大雁被放飞后。 神射手骑马瞄准,随着战马的奔腾,开弓射箭,命中者加一分。 遇到平局时,就加赛一轮,直到决出胜负为止。 “回陛下,是万全都司指挥使周贤,微臣将其带回京师,执掌京营的。” 范广洋洋得意,仿佛在说,这是他的人。 “如此神射,当个指挥使埋没了人才。” 朱祁钰看得喝彩。 关键和他一起对射的也厉害。 周贤射落一只大雁,对方神射手也射落一只大雁,互不落下风。 偏偏对方是员小将。 眉清目秀,年纪轻轻,箭无虚发。 “陛下,那小将可是九门提督府的。”于康得意洋洋。 你的周贤厉害,我的小将更厉害! “他叫什么名字?”朱祁钰问。 “回陛下,他叫周玉。”于康回禀。 “周玉?周贤?” 朱祁钰都姓周,都有如此漂亮的神射,倒是有缘。 “回陛下,那周玉是周贤的儿子。”陈韶小声回禀。 于康嘿嘿怪笑。 朱祁钰瞪他一眼:“你个小王八蛋,逗朕呢?” “微臣不敢!” 于康笑道:“那周玉自幼便学骑射,如今双十年纪,已经不输其父了。” 而场中传来剧烈喝彩声。 两位神射手,历经十二轮比拼,终于角逐出胜负。 最后一箭,周玉射中了大雁的腹部,而他父亲周贤则射中了雁腿,所以周玉侥幸获胜。 “叫上前来。” 朱祁钰看着这对神射手父子就顺眼。 “参见陛下!” 周贤和周玉跪在地上。 朱祁钰打量着他俩:“既是父子,怎么分属两军啊?” 周玉赧然,不好意思开口。 他是正统三年生人,今年刚巧二十岁。 “回陛下,家门不幸,微臣儿子不在家中孝敬父母,偏偏离家出走,自己跑来从军。” 周贤提起来就生气。 从景泰八年开始,京师采用募兵制。 周贤家是滁州人,他在万全都司担任小小的指挥使,偶尔写信,会跟家中说北直隶的繁华。 他这个不省心的儿子,就悄悄逃出了家。 本来是入京游历,玩几个月就回去了。 结果倒好,闻听京中招募兵卒,他跟着人凑热闹,看热闹多了,心里痒痒,也想着进入军中。 周贤知道儿子去军中当小兵的时候,差点没气死。 等老子死了,你就袭职指挥使了,急着去投胎啊? 去当小兵,万一哪天死在战场上了呢? 老子就你一个儿子,你让老子绝后吗? 周贤知道后,就四处找关系,把自己调回京师,就找到了范广的关系,也就回了京师。 然后又搭上于康这条线,把儿子周玉举荐给于康。 他儿子才没有被当成小兵,丢到战场上被消耗掉。 一听这话,朱祁钰反而乐了:“朕看你儿子,是天生当兵的料。” “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起于卒伍。” “当小兵怎么了?他是名将的苗子,就得从小兵开始干。” “当兵要是怕死,当什么兵?回去抱孩子算了!” “周玉!” “你敢放下身段,当一个小兵,说明你勇敢,你天生就是名将的材料!” 朱祁钰掷地有声道:“朕看好你!他日你必成名将!”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246章 龙抬头运动会,真假银案! “谢陛下垂恩!” 周玉语气哽咽,感激涕零。 因为这事,他爹周贤至今都不跟他说一句话。 虽然周贤求爷爷告奶奶地给儿子调动,却一直不理他,连打都懒得打他。 大明以仁孝治天下。 倘若周玉背负不孝的恶名,他这辈子就毁了。 但他爹是个倔脾气,认准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任由他如何哀求,他爹就是不理他。 幸好,皇帝帮他说话,挽救了他崩坏的口碑。 “男儿流血不流泪,哭什么?” 朱祁钰厉喝:“周贤、周玉神射,让朕大开眼界,各赏五十两银子!胜者赐羽衣一件!赐运动会三甲奖牌各一块!”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朕不赐尔等官爵,但给尔等机会,让你们用实力,彰显自己,究竟有没有名将之资!” 羽衣就是羽绒服,周玉被赐一件。 周贤和周玉磕头谢恩。 于谦微微颔首,皇帝恩赏有度,没有头脑一热,就赐给周贤、周玉官爵,那样对在外征战的将领不公平。 只要皇帝做到公允,天下名将就会如雨后春笋般诞生,自古民间遍地人才,奈何中枢不用啊。 接下来是火铳对决。 文射,射靶子,无甚意趣。 之前射箭都那么精彩,火铳武射更值得人期待的。 目标是兔子,把兔子从笼子里撒出来,十米之外激射。 一共分为三轮,第一轮是步射、第二轮是骑射、决胜局是在遮挡物障碍下射击。 永乐朝用铳需要三个人合作。 景泰朝革新后,在铳上增加了木柄。 步战一个人勉强能用,架好之后,类似火箭筒。 骑射的话需要两个人搭配使用,需要两个骑射精湛的人,前后搭配,常年演练,配合默契。 兔子撒出去,约莫十米时,裁判抖动鞭子,发出鞭响。 嘭! 火铳手开铳。 两只兔子,被铅子打穿。 裁判挥动红旗。 如果挥动白旗,就说明没打中。 裁判由太监担任,以示公允。 再放兔子,再打。 第一轮要决出胜负,必须产生胜负,才能进行第二轮。 场中传来阵阵喝彩声。 朱祁钰站起来看。 “陛下,九门提督府的那个厉害。”于谦笑着说。 “朕看侍卫军的蒋琰厉害。” 侍卫军的出战选手是蒋琰,蒋琬的弟弟。 蒋琰的亲妹妹,嫁给了杨能,杨能被皇帝赐死,但考虑到定西侯门楣,就恩准了她活着,还许其再嫁。 因为这层关系,朱祁钰对蒋琰是压着的,甚至对蒋琬也没有特别信重。 “陛下,侍卫军要败了。”于谦笑道。 果然。 一铳发出去后,打了个空。 而九门提督府的那个小将,拔得头筹。 朱祁钰侧脸看向于康:“朕怎么看他有点熟悉呢?” “陛下,那是任弘呀。” 任弘是任礼的孙子。 “原来是任礼的孙子呀,他不是在讲武堂吗?何时跑去九门提督府了?”朱祁钰皱眉。 于康干笑:“陛下,借调。” 侍卫军副总兵毛荣不干了:“怀安侯,你这是耍赖呀!照你这么玩,我也能找外援啊!” 在皇帝面前,于康不敢造次,只是干笑。 “陛下,违规,这场应该算我们侍卫军赢了!” 毛荣这位新上任的副总兵,正愁没有施恩的机会呢。 于康也不干了:“什么叫外援?说得这么难听?” “讲武堂的任弘,本就在九门提督府里任职,是陛下钦点的。” “只不过暂时在讲武堂里学习罢了,说来说去,都算我们提督府的人。” 统领兵卒,想让兵卒归心,就得护犊子。 伱毛荣新上来想施恩,我于康也想施恩啊。 “蒋琰本就是我们侍卫军的人,在侍卫军里任职六个月了,你们的任弘任职多久?” 毛荣抓住不放,和于康吵了起来。 朱祁钰摆摆手:“这次算他于康钻个空子,下一届规则完善,不许了便是。” 毛荣愤愤不平。 骑射时,蒋琰和任弘又平分秋色。 朱祁钰抿嘴而笑,他可很清楚,蒋琰和任弘都是草包,别看这两个人射铳是高手,长得也是一表人才,但真上战场,啥也不是。 去年夏天,在宫中演武,这两个人被李瑾杀得溃不成军,次次败,没赢过一次。 场中阵阵喝彩。 朱祁钰看得热闹,忽然回身:“王越,朕听说你也在家练习骑射,上场上展示展示如何?” 王越瘸着腿跪在地上:“不敢在陛下面前丢人现眼,距离这么远,微臣连兔子的影儿都抓不到。” 他瘸了之后,心情果毅的他,开始练那条废腿,希望能和正常人一样行走坐立,甚至能上战场骑射。 “哈哈哈!” 朱祁钰大笑:“对了,你儿子王春还没定亲呢吧?” “回陛下,尚未。” “今年多大了?”朱祁钰问。 “回陛下,年方十二。” 朱祁钰回身问冯孝:“蒋琬的长女今年多大?” “回皇爷,今年六岁了。” 冯孝什么都知道,因为他身边跟着一群太监伺候,各司其职,记什么的都有。 他只是个传话筒。 “都六岁了?朕记得刚吃完满月酒不远啊。”朱祁钰皱眉。 “皇爷,您吃的是定西侯长子蒋骥的满月酒,是景泰六年的事。”冯孝提醒。 生女孩不办满月酒。 朱祁钰恍然:“定西侯的嫡长女,配你儿子,绰绰有余。” 王越没想到,皇帝忽然赐婚。 转瞬就明白了,皇帝要重用蒋琬了。 因为杨能的事,蒋琬也被牵连,皇帝担心蒋琬不忠心,所以把王越的女儿和他联姻,皇帝才敢用。 “定西侯家风廉正,教导出来的女儿必然是极优的,微臣谢陛下赐婚。”王越跪下谢恩。 朱祁钰露出笑容:“把蒋琰宣来,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王越,你才华横溢,怎么给儿子起个如此平平无奇的名字?” “王春在你教导下,未来也是不差的,流芳千古的人,怎么着也得有霸气的名字?” “起个好听的名字啊。” 朱祁钰想直接赐名,王子龙,王云长。 想想还是算了。 “请陛下赐名!”王越跪在地上。 “春风一夜吹乡梦,又逐春风到洛城。” 朱祁钰忽然想到了这句诗:“叫王家洛如何?” 还不如不求您赐了,这什么破名啊。 王越想哭。 看见王越一副吃屎的表情,于谦笑道:“这是唐代武元衡的诗,上半句是:杨柳阴阴细雨晴,残花落尽见流莺。” “虽然唯美,却充满哀愁,不如就叫王洛如何?” 于谦帮皇帝遮丑。 您起名水平,高绝到人家都不想叫,想撞墙自杀。 “就王洛吧。”朱祁钰定下来。 王洛,比王春强在哪呢? 还不如别折腾了,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名字叫什么无所谓,做出功业来,自然会有人给解释的。 岳正抚摸胡须,其实在偷笑。 他儿子可不让皇帝随便改名,这名字改的不如不改。 朝臣忍俊不禁。 皇帝起名水平,堪称一绝。 “诸卿,武人冬季搞运动会。” “等秋收时,文官也搞一场文会,写诗写词对对子,品鉴歌赋,就叫重阳文会。” “如何?” 文官对这种跑呀跳呀的运动,不感兴趣。 一听说皇帝要搞文会。 顿时来了精神,各抒己见。 “那就办两场,一场诗会,一场文会,如何?” 朱祁钰笑道:“定在上巳节,三月初三,办上巳诗会;重阳节,九月初九,办重阳文会。” “陛下,合办有趣,天下文人齐聚京师,争奇斗艳,才甚是有趣。”于谦笑道。 今天胡濙生病了,没来参加。 可惜了,不然他肯定有很多好意见。 “名字不变,就叫上巳诗会,重阳文会。” “不能来京师的,也准许地方筹办,不限制规模、场次、参加人员,有才者俱可参加。” “文学两会也是这样,不限制参加人员,民间踊跃报名即可,既然是诗会、文会,当然是争奇斗艳才有趣。” “将诗会、文会上的诗词歌赋誊抄下来,刊印成册,售卖天下。” “再让宫中画师,将诗会、文会全景,用写实的方法画出来,也刊印成册,售卖天下,让天下人看一看文人风采。” “这样一来,筹办诗会、文会的钱,也赚回来了。” 朱祁钰觉得自己就是个大聪明,好玩又赚钱。 这可是大盛事啊。 而且,华夏的节日,基本都是一月一,二月二,三月三,七月七,九月九,每个月的重数,都过节。 “陛下,那文会办两次,运动会是不是也办两次啊?”范广觉得这运动会甚是有趣。 谁都愿意热闹。 武将也不例外。 朱祁钰笑道:“办,也办两次!” “龙抬头运动会,为冬季运动会;定在六月初六,晒霉节,叫晒霉运动会,为夏季运动会。” “项目也分冬夏,民间玩的,陆陆续续加进去,有趣好玩就行。” “民间也允许个人筹办运动会,等以后有条件了,各省都办,让百姓都参与进来。” “既然有文会,有运动会,得设一个部门管理。” “叫文体局,放在礼部。” 一听又要增加部门,白圭脸都绿了:“陛下呀,这文体局需要几个人呀?又是一笔开支呀,不如就别设了。” “不设文体局,谁来管理呀?” “这是盛事,一来能增加民间娱乐活动;二来能练兵、能恢复汉风之盛,乃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还能赚钱,多好的事呀。” “你不要,就放去户部了。” 一听能赚钱,白圭勉为其难道:“那就放在礼部吧。” “以后运动会,列出名次来,前三甲发奖牌、发赏赐,按照给周玉的赏赐即可……” “那这赏赐谁出呀?”白圭也抠门了。 “当然是文体局出喽。” “裁判也得文体局雇,不能总用宫里的太监吧,你乐意人家太监还不乐意呢。” “然后请诗人赋诗,画师画下来,刊刻后就能贩卖了。” “再说了,这多么人看,天下那么多商贾,还会缺广告?” 朱祁钰发现白圭是真笨:“只要你动动脑子,遍地都是黄金,关键不肯动呀,朕有啥办法!” 这话引得朝臣哄笑。 圣贤书也不许经商啊,我哪里知道怎么赚钱? 朱祁钰大笑:“文会也是同理,多多拉广告,然后把画册刊印出来后,价格高开低走,慢慢降价。” “陛下,何为广告?”王竑问。 “向商贾筹钱,然后把他们的商品广而告之。”朱祁钰解释道。 “师望在肆,鼓刀扬声。”王竑恍然。 这句话出自楚辞,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姜子牙在大街上,敲着到发出声音在售肉类。 广告从先秦就有了,经过上千年的发展。 到唐朝时就发展得十分完善了,大明还吃唐朝那一套。 其实,现在也是吃唐朝那一套,毫无新意。 “反正文体局肯定是赚钱的。” 朱祁钰笑道:“过几年,各省都办,银子哗啦啦地往礼部流,你白圭赚大发了。” 这话又引起哄笑。 “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朱祁钰继续说:“诗会、文会都办了。” “自然要颁发奖项,从民间挑选大儒、大诗人、理学宗师等德高望重之辈,担任评委,评选出前三甲,都要做赏赐的。” “以后奖项越设越多,上巳诗会、重阳文会,就叫上巳诗文奖、重阳文学奖,以后酌情多设,奖项要多,吸引天下人来评选。” “怎么样?” 陛下,您还是别起名了。 您还骂古人起名烂,您起名也没好到哪里去。 不行就别勉强了,求求了。 “臣等遵旨!” 奖项之事,有点像是许劭的月旦评,其实先秦就有。 只是不叫奖项,就跟广告一样,都是舶来词。 所以皇帝一说,朝臣就明白了。 江南文宗,为何能成为天下文宗魁首,就是因为他能点评天下人的诗词文章,靠的是地位、资历、名声。 当评委也是同理。 朱祁钰兴致盎然:“马球赛颇有意思,以后多多筹办。” 赛场上,已经开始马球赛了。 “陛下,马球涉嫌赌博,怕是和朝政不符。”王复认为不妥。 “无妨。” 朱祁钰笑道:“赌博是人之天性,圣人尚且教导不了,朕有何办法?” “不如出一张马球彩票,玩法朝堂定,多多出一些玩法,价格定得低一些,让贫民百姓都能玩得起,又不至于伤筋动骨。” “不许民间私设博采,民间玩彩人,售买同罪,轻则流放戍边,重则斩首示众。” 可这话却引起朝臣的反对,尤其是王竑:“陛下,此等行径,不是放任赌博?从民间敛财嘛?” 都是读圣贤书的士大夫,认为这样做是不对的。 朱祁钰笑道:“那就在彩票上写着:赌博有害健康,请远离赌博。” 朕告诉你们别玩,但你们非要玩,别怪朕了。 “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吗?” 王竑都傻了,朝堂要是出这等政令,岂不坏到了骨子里? 这是坑害自己的国民啊! 从古至今有这样的朝廷吗? “哈哈哈,话糙理不糙。” 朱祁钰大笑:“与其放任民间赌博,不如将赌博收归中枢,起码朝廷还能控制如何赌博。” “最重要的是,就说大明,一年赌博多少钱?” “都被那些赌档赚去了,不如拿给中枢,朕用来开疆拓土。” 您就是想赚钱! 说得冠冕堂皇的,其实就是想赚钱! 您忘记了家国大义,若全民博采,以后谁还会为国为民做事? 若天下人充满铜臭味,朝堂还有必要存在吗? 估计没等外敌打进来,自己就先投降了,甚至那些商贾为了赚钱,会把外敌主动往本国引,为了利益,什么都可以出卖的。 您实在是舍本逐末了。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能无节制的爱财。 “陛下,因钱财而忘大义,绝非明君所为!”王竑认真道。 “在彩票上,已经警告百姓了,远离赌博。” “他们不听能怪谁去?” 朱祁钰完全在耍无赖:“就设一个博戏局,放在刑部。” 王竑还要劝。 王复却拽了拽他,今天是运动会,别扫了皇帝的兴。 回去写封奏疏,明日朝会上劝谏皇帝便是。 皇帝是会听劝的。 “朕知道你们想劝朕,朕也知博采不是什么好事,就试行三年,若不行,三年后裁撤了便是。” 朱祁钰主动退让。 因为博采实在太赚钱了,等三年之后,朝臣肯定不想裁撤了。 马球赛落入尾声,场边喝彩声极大。 然后是长跑,摔跤。 场面甚是热闹。 朱祁钰看得津津有味:“马球赛、摔跤要多办,明年把台球、足球都纳入比赛项目里。” “这运动会甚是有趣。” “告诉画师,画好了后,回去上色,制作好了,给朕送来,朕要看看。” “然后送去国子监,让教授们赋诗一首。” “再找几个写的,写几篇。” 就差一台录像机啊。 却在这时,留守宫中的太监符渊,急匆匆赶来。 登上高台,跪在地上:“皇爷,河南督抚上密奏说,江西运到河南的银子,都是假银子!” “什么?” 这话顿时引起全场哗然。 朝臣一个个都站起来,这些银子关乎着根治黄河呀。 “密奏呢?”朱祁钰绷起脸,伸出手来。 符渊从怀里拿出来,膝行过去,呈上来。 朱祁钰展开看完,递给于谦。 群臣传阅后,顿时惊愕道:“陛下,这银子事关黄河,马虎不得呀。” 朱祁钰颔首,回想看过的奏章,缓缓道: “447艘运输船运输的官银,全都是假的。” “要么是整支船队被调包了,要么问题出在江西。” “这批银子是张善押运的,张善还活着,说明船队没被调包,只能说明问题出在江西。” 朱祁钰分析:“周瑄呢?” “陛下,大理寺忙不过来,周瑄告假没来参加。” “令周瑄去查。” 朱祁钰摆摆手:“诸卿莫忧,几百万两银子罢了,丢了便丢了。” 嘶! 看看皇帝的口气,几百万两银子,都不放在眼里。 可是,朱祁钰是真的不生气吗? 这是大明第一届运动会,他朱祁钰若这个当口大发雷霆,以后还办不办了? 若是临时启程回京,下一届怎么办? 为了大局着想,朱祁钰只能忍着。 而在江西。 金忠却热锅上的蚂蚁。 整个仓库都查验了,银子都是真的。 张善也说了,路上除了停泊靠岸时候,全程航行,没有停止过的,即便靠岸时,也有兵卒巡逻,银子怎么会被调包呢? 关键运送银子的都是广西狼兵,这些人汉话都不会说,根本不可能和匪类勾结。 马瑾派人来送信,说他已经联系年富。 年富会在湖北搜寻银子线索。 几百艘银船啊,就算是被调包出来了,根本无从遁形,一定能找到线索的。 一连过了七八天,仍无头绪。 朱仪率领船队回程。 张善亲自迎接,直接就问:“成国公,您押解的官银,是真是假?” “真的呀,河南已经查验过了的,出了何事?”朱仪还不知道。 发生真假银案的时候,朱仪已经回程,一些人安置在河南,更多人安置在湖北。 入鄱阳的路上,张善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朱仪大惊:“银子不是假的呀!” “是呀,从江西运走的银子都是真的,路上什么事都没发生,可到了河南,银子就变成假的了。” 张善也郁闷。 那么多银子,装的都是大箱子,需要四个人合抬,就算是搬运,那也得留下痕迹啊。 他也不是聋子瞎子,调换银子的时候,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除非,银子从装船就是假的。 问题是装船时候,他也经过核验了的。 查了仓储的银子,都是真的。 偏偏到了河南,银子成假的了。 进了公衙。 金忠愁眉苦脸的,中枢尚无批复,但皇爷震怒是一定的了。 最憋屈的是,怎么丢的都不知道,他都不敢继续运了。 朱仪却道:“蛇有蛇道,鼠有鼠道,有些事咱们官面上解决不了,可以让江湖绿林帮着解决。” “何意?”金忠没明白。 “提督,咱们抓了南方大半绿林好汉,以前这些人没用,但现在就不一样了。” 朱仪抚须笑道:“咱们查不到的东西,他们八成能找到,这就是下官说的鼠有鼠道。” “试试吧。” 死马当活马医吧。 幸好,这批人是要陆陆续续移民徙边的。 而北方寒冷,尚且在新蔡大牢里关着呢。 闹事的刺头儿都被打死了。 剩下的都是乖顺的。 “成国公,事不宜迟,那些绿林人士是你抓的,你去新蔡,将人带回鄱阳,看看他们有什么办法。” 朱仪马不停蹄,休整一日后,马不停蹄去接人。 船上装着大量狼兵,路上不断把人放下船,移民至当地,充入各卫所,组建湖北军。 朱仪接了绿林好汉,返回鄱阳城。 一来一回,就是半个月。 宫中。 朱祁钰已经收到金忠的奏报,陈舞阳从南直隶传来的密奏。 “好个尹家啊!” “吃着朕的,用着朕的,却耍朕?” 朱祁钰面露凶光:“传旨,褫夺含山公主封号……” “皇爷不可!” 冯孝跪在地上:“含山公主年事已高,即便犯错,也该以长者待之,否则传扬出去,您名声更差。” 名声,名声! 朕就是顾念狗屁名声,才处处受制! 朱祁钰目光阴冷:“也是,她还能活几年?” “去,把尹家人抓起来,支脉原地处死,尹勋、尹玉两脉,抓捕回京,凌迟!” “当年尹清就帮建庶人,而欺辱太宗一脉,干脆,收回尹清一切赏赐,夷平墓碑,不许祭祀!” “含山公主年龄大了,就请去南京钟山孝陵,侍奉太祖皇帝去吧。” “和尹家有姻亲的,一概处置!” “收回魏国公爵位!” 朱祁钰以为徐承宗是个老实人呢。 谁知道,这家伙也是个鬼! “皇爷,魏国公不能动呀!” 冯孝跪在地上:“除非皇爷能巡幸南直隶,否则动了魏国公,就动了南直隶的根子。” 朱祁钰皱眉。 当初太宗皇帝把魏国公一脉留在南京。 就是用魏国公一脉,镇守江南。 可屠龙者终成恶龙。 魏国公已经和江南士绅同流合污了,成为当地最大的犯罪头目,估计南直隶的班子,也都被腐蚀了。 这样的班子,留之何用啊? 朱祁钰且息雷霆之怒:“照这么说,尹家也不能处置喽?” “皇爷,只追究个人可以,株连其家,奴婢担心江南造反!”冯孝担忧。 如今才二月中旬。 万一江南造反,京中粮食不济,怕是难以支撑到秋收。 以北方之精兵平定南方不难。 但霍乱后的江南,还能残存几分生机? 大明会原地退后十年。 “他娘的!” “朕这个皇帝咋这么窝囊呢!” 朱祁钰叱骂,站起来反复走:“去把老太傅、邢国公、王竑请来,其他人不必请了。” 胡濙等人在内阁当值。 快速而来。 “陛下,可是出了什么急事?”胡濙带着一股凉风进来。 这段时间他病重,没有来上朝,好在皇帝派了两个太医,又允许他敞开了用太医院的药材,这才恢复及时。 冯孝将密奏交给胡濙。 胡濙看后,脸色一紧,这都知监是真能捅娄子,把徐家、尹家全都牵连进来了。 而今年刚刚开年,粮食都得靠南直隶供应。 一旦南直隶断了粮食,京师立刻内乱。 关键怕的不是内乱,而是人心的心乱。 漕运断了,漕运两岸指着漕运吃饭的人,可就容易造反作乱了,届时烽烟遍地,国将不国。 “陛下,老臣以为此事必须压下来。”胡濙认真道。 “这口气朕忍不了。” 朱祁钰生气:“这是尹玉的口供,他收拢先帝的探子干什么?” “他要富贵,朕给了,他家财万贯,朕认了。” “可他收拢探子干什么?是不是要造反!” 胡濙叹了口气:“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尹家确实太富贵了。 富贵到忘记了富贵是谁赐的。 他就算是探子,也不能收容其他探子啊! 既然已经暴露了,尹家该立刻上书请罪便是,以含山公主的地位,一定能护住尹家的,最多损失些银子罢了。 可尹家为什么要收容罪犯呢? 奇怪。 “陛下,总要看一看含山公主的面子呀。”王竑苦笑道。 “区区老妪,如此高龄已经是天赐了,还想要什么?” “泼天的富贵,她受得起吗?” “就不怕断子绝孙吗?” 朱祁钰厉喝:“尹清之事,如前车之鉴,他家尚不知收敛。” “朕看她家的富贵已经到头了!” “命也到头了!” 于谦三人跪在地上。 任谁都能感受到皇帝的雷霆之怒。 皇帝最担心的,是屁股底下那张椅子,而先帝留下的探子,已经威胁到那张椅子了。 所以皇帝做出什么都不奇怪。 “尹家必须要除,不容商量!” 王竑却道:“陛下,这尹玉的供述,恐怕只是冰山一角呀,应该派人先清查,然后再说。” “查是要查的,南直隶距离京师这么远,时间不能浪费在路上。” 朱祁钰皱眉:“从尹家,就看出来了,南浙已经尾大不掉了,它到底是大明的,还是江南人的,朕不知道!” 这话就严重了。 “朕本打算今年巡幸南京,坐镇南直隶。” “倒要看看,哪个魑魅魍魉敢跳出来!” 朱祁钰话没说完。 胡濙就跪在地上:“陛下万万不可,皇嗣尚未出生,如何能亲临险境?” 去了南直隶,皇帝的危险系数大大增加。 因为皇帝要人家的命。 人家自然得要皇帝的命了。 在南浙,是人家的主场,皇帝现在江山还没坐稳,必须要忍,等广西兵移过去,再等宋伟、李震手中的兵卒强大时。 最重要的是,皇嗣必须大一些,能监国才行。 “那你说怎么办?” 朱祁钰十分生气。 于谦跪在地上:“微臣愿去南直隶,镇抚南直隶!” 那是绝对不行的! 一旦镇抚,就得将南浙全部兵权、财权、行政权给他。 天下钱粮出江南。 万一于谦竖起反旗,造反了呢? 凭借北方,怎么打南直隶?有粮食吃吗? 精兵再厉害,饿肚子也没人给卖命的。 而且,于谦的名树的影,他一旦竖起反旗,大明顷刻间倾覆,绝对不行。 “朕一刻都离不开邢国公啊。”朱祁钰绝对不能答应。 胡濙也松了口气。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于谦走的时候没想着造反,万一被人黄袍加身了呢? 南直隶的兵权,必须要分散。 就像守备是宋伟,副守备是李震,可征兵扩军,但财权、行政权却在张凤手上。 财权和行政权又被打散了。 南京还有一套班底呢,这些人不会让张凤大权独揽的。 权力分散,南直隶才是朱祁钰的南直隶。 “宣徐承宗入京!” “朕亲自抽他!” “再令徐家所有人,强迁入京!” “没有特例!” “含山公主,也要入京!” 朱祁钰知道,天高皇帝远,他拿徐家、尹家没办法。 但到了京师。 他想杀谁就杀谁。 “陛下,含山公主年近八旬了,如何轻动?” 胡濙苦笑:“万一在路上不幸崩逝,您的名声可就彻底毁了。” “毁了就毁了!” “之前朕就对宗室有所松懈。” “结果闹出尹家这一出来。” “这天下,还有多少别有用心之徒呢?” “朕若不把他们全都清扫出来,如何睡得安稳?” 朱祁钰语气一缓:“诸卿,朕不怕你们笑话,为了这张椅子,朕什么都做得出来。” 我们还不知道您? 您嘴上说不要,但比谁都霸权。 于谦三人叩首:“臣等必忠勤于王事。” “都说说,该如何处置?” 胡濙抛砖引玉:“五法司新立,不让五法司点燃第一把火。” “太麻烦了,朕要快刀斩乱麻。” 那您就让都知监直接办得了。 明白了,您是担心都知监在本地没有人脉,尹家被抄家灭族,也只是表面上的。 偷龙转凤,尹家人一个不死,尹家的财货一分不损失,损失的都是无辜百姓的钱。 再被层层贪腐,到了中枢就剩下仨瓜俩枣的,还引来百姓滔天怨恨。 丢了南直隶的人心,肥了南直隶士绅。 太得不偿失了。 王竑的想法,却和胡濙、于谦不一样。 皇帝八成是想大肆制造案件。 用尹家,将南直隶很多人一网打尽,争取抄出更多的银子出来。 而且。 这等大事商议,皇帝向来只是宣诏胡濙和于谦,不会宣诏他的。 可这次偏偏叫了他。 岂不说明,想用他吗? 眼前这是一部登上天堂的天梯,却要彻底割裂文官群体,这是一个两难选择。 养心殿里,一时无声。 胡濙和于谦何其精明,转瞬明白皇帝的深意。 “老臣愿为陛下驱策!” 王竑做出了选择。 只要皇帝不厌弃他,他就会扶摇直上,未来坐上首辅的位子。 朱祁钰笑了,还是王竑上道。 “朕欲命你为皇命钦差!” “为朕巡案南直隶。” “首办尹家窝藏要犯案,重办、大办,牵连者,都不放过!” “朕会令东厂、都知监协办。” “再从刑部、大理寺各带一人,为副使。” “派东厂指挥使范青为副使,都知监副指挥使陈舞阳为副使。” “朕会给你一道圣旨,特殊情况,可调南直隶守备府听命!” 朱祁钰给了适当兵权。 王竑明白了,皇帝这是要以尹家为圆心,在南直隶炮制大案。 他王竑这一去,一辈子清名肯定没了,打死马顺给他带来的金钟罩也破了。 他会沦为和张汤、来俊臣一样的酷吏。 王竑泪洒养心殿。 “王澻太老实了,他撑不起王家门楣。” “你办好此事,朕会护佑他一生。” “你王家世代有享受不完的富贵。” 朱祁钰给他吃一颗定心丸。 您说话能算话吗? 王竑已经没了选择。 皇帝选的就是他,本想当贾诩似的毒士,隐藏起来,结果皇帝硬把他推到台面上,让他做郅都、张汤似的酷吏。 估计也是他善出毒计,被皇帝惦记上了,才把他往酷吏方向引。 “微臣谢陛下垂恩!”王竑哭泣。 胡濙看在眼里,竟有几分心寒。 皇帝算透了人心。 王竑倘若不答应,他的富贵最多一代。 王澻不顶用的,几个儿子都没出息。 想让后人继续富贵,就得乖乖听命。 而在南直隶。 陈舞阳已经被关了三十四天了。 他弄死了十二个人。 人已经奄奄一息了,尹家势大,折磨他还不跟玩一样。 尹辉养好了,穿着一身锦袍,站在监牢外,隔着栅栏看着陈舞阳,眼中露出解气的模样。 “你爹好了吗?”陈舞阳是真能戳人心窝子。 他爹尹勋,人彻底傻了,吃饭都流口水,看着谁都满脸惊恐,告诉人家别打了…… 尹勋都五十多岁了,智商跟三岁孩子似的,屎尿不禁,现在连他亲娘都嫌弃他。 “你二叔好吗?”陈舞阳在笑。 尹玉到现在挂着屎袋子。 夹不住,憋不住。 也怪尹玉岁数太大了,被折腾得太狠了,彻底给搞完了。 两个儿子出事,含山公主受到很大的打击,卧床不起。 尹辉胜在年轻,养了十几天,都养好了。 “大侄子,你现在怎么样啊?”陈舞阳忍不住想笑。 尹辉想到那十几天卧床的日子。 他也夹不住,也憋不住。 连伺候的丫鬟,都被他处死四个了,那些贱货都嫌弃他! 甚至,生气的时候,就会出来…… 尤其被陈舞阳那么一按,按在椅子上,直接爆缸了。 都是拜眼前这个王八蛋所赐! “陈舞阳!” 尹辉死死咬着牙:“老子受的苦,你都得受一遍!不,十遍!一百遍!” “哈哈哈哈!” 陈舞阳大笑:“你让人报仇有什么意思啊?” “你亲自来报仇多好啊。” “老子就在这里,你直接过来弹,随便弹!” “你想玩老子,老子随便你玩!” “你看老子都这样了,还怎么反抗你啊?” 听到“弹”这个字,尹辉就浑身哆嗦。 最让尹辉惊恐的是。 被弹的恐惧! 做噩梦里,都是被弹。 他天天都因为噩梦弹醒的,醒来后都觉得梦里非常真实,因为他下面失禁了。 三十岁了,却还尿床! 陈舞阳不死,他的噩梦就不停! “打开门!”尹辉厉吼。 “公子,他太危险了,安排进去42个人,被他弄死了12个,残了17个,这个人太危险了。” 尹辉一听这个数字,就觉得惊恐:“老子就这里看着!” “那你可看不到喽!” 陈舞阳冷笑:“看看谁敢弹老子?” “把他的胳膊剁下去,再弹!”尹辉就一定要弹他,不报复回来,就寝食难安。 “公子,他毕竟是都知监副指挥使……” 啪! 尹辉抡他一个耳光:“你是公子,还是我是公子?” 长随跪在地上,不停请罪。 “去砍!” 可差役却拦着长随,连连告罪。 抓捕陈舞阳,是怀疑,只是暂时收押而已。 在监牢里的问题,都是尹家搞出来的。 应天知府假装完全不知道。 可以收拾陈舞阳,却不能剁了他胳膊,更不能要他性命啊。 不然怎么向中枢交代? 陈舞阳在里面笑了,继续刺激他:“大侄子,看看。” “应天府府尹,也得照顾老子。” “老子的舅舅是都知监提督太监许感。” “老子缺胳膊短腿儿了,看看应天府府尹怎么跟我舅舅交代!” 这话把尹辉气坏了。 你不过是太监的外甥,我却是公主的亲孙子,是太祖皇帝的亲重外孙! 比地位,谁比本公子高? “你们都是尹家养的狗!” 尹辉暴跳如雷:“本公子养着你们,惯着你们,现在有用了,你们却向着外人?” “你!进去,把他胳膊砍下来!” 尹辉指着一个差役。 差役像看煞笔似的看着他。 你养的是知府大老爷,跟我们有个屁关系啊? 啪! 尹辉冲过去就是一个耳光,又使劲踹了几脚,那差役可不敢回手殴打尹辉。 “大侄子,你也就欺负欺负皂吏!” 陈舞阳打了个哈欠:“既然不敢,就别在这里犬吠了。” “耽搁你叔叔睡觉。” “你叔叔在梦里,正在和你母亲共度春宵呢!” 又侮辱母亲,尹辉暴跳如雷:“老子要杀了你!” 尹辉让人开门。 本来差役也不敢让尹辉出事。 但尹辉抽了人家一嘴巴,那个差役想报复他,就把牢门给打开了。 尹辉进去就后悔了。 差役却把牢门给关上了…… 定时,求订阅! (本章完) ------------ 第247章 用砖头蹭头皮,大侄子,叔这是帮你美白! 尹辉也不能喊,放我出去! 毕竟他尹家嫡长子的身份,不允许他对下等差役说软话。 但一回身,却看到了陈舞阳的狞笑。 “放我出去!”尹辉拍打着牢门。 什么面子里子,我都不要了,我要命啊。 “来吧,大侄子!” 奄奄一息的陈舞阳,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挣扎着站起来,一把就将尹辉扑翻了。 差役也是和尹辉较劲,假装锁上了门。 但绝不敢真让尹辉吃亏,赶紧开门。 陈舞阳却咬住尹辉的耳朵:“谁敢过来,老子就把他耳朵咬下去!” 他稍微用力,鲜血溢出嘴角。 尹辉嘴里发出凄厉的惨叫声:“都滚出去,滚!” 他后悔了。 为什么头脑一热进来呢? “把门锁上,麻溜儿的!”陈舞阳怪笑,说真的,还得感谢这个差役呢。 “锁上,快锁上,听我叔的!” 尹辉也有当汉尖的天赋,他转过头哀求道:“叔,咱能好好谈谈吗?” “不将你叔我碎尸万段了?” “不将你叔我胳膊剁了?” “想谈谈了?” 陈舞阳坏笑。 嘴里还咬着耳朵,偶尔用一下力。 尹辉就发出惨叫声。 陈舞阳笑得更欢:“那咱们可有很多账得算算,你家派了多少人进来整老子?伱不会说不知道吧?” 尹辉真的刚要说不知道,却戛然而止。 “他们是怎么折磨老子的?” “你该一清二楚吧?” 陈舞阳笑眯眯道:“用不用老子再说一遍,让你乐呵乐呵?” “侄儿知错了!” 尹辉嚎啕大哭。 确实,听说霍霍陈舞阳的时候,他很爽的,也想亲眼看一看,但听说陈舞阳凶悍,杀了好几个祸害他的人。 所以今天想亲自来看看,结果被陈舞阳抓住了。 “知错了?”陈舞阳笑眯眯问。 尹辉使劲点头。 他手被压在身下了,很痛。 问题是这个姿势很诡异。 他往牢门方向跑,被陈舞阳扑倒,他是胸口朝下,而陈舞阳骑在他身上。 这姿势又怪异又熟悉。 好似哪个魂牵梦萦的午夜,他和二叔也是这样的。 陈舞阳不好这口,不然也可以试试。 “真知错了?还是假知错了?”陈舞阳松开耳朵,坐直身体,薅着尹辉的头发。 梳好的发髻,被陈舞阳薅散,然后向外使劲拉扯。 尹辉剧痛:“真的知错了!叔啊,放过侄儿吧,痛啊!” 陈舞阳不是轻薅。 使劲往后薅。 尹辉的头被迫后仰,眼睛刚好看着长随和差役。 长随、差役站着,尹辉趴着。 长随吓得跪在地上磕头。 他是家生子,生来就是做奴婢的,甚至他以能做大公子的长随为荣,自然不敢产生任何反抗的心思。 但差役就不一样了。 在应天府当差役的,都是有点关系的,这种人最是反动。 他还故意站在尹辉眼前。 比儿子拜见老子,还低一等。 尹辉顾不得了。 他现在头皮剧痛,仿佛头发要被揭开了一般:“求叔叔怜悯,不要薅了,疼啊!” “大侄子,你这毛多,不怕薅!” “哎呀呀,你这头发太不牢固了,轻轻以拽,就这么多。” “大侄子,你肾不行呀,得补肾啊!” 陈舞阳薅下来一绺一绺的头发,然后嫌弃地丢在地上。 尹辉一个年轻人,满头黑发,被他快薅秃了。 那是肾不好吗? 肾再强,也顶不住硬薅啊! “侄儿肾不好,求求你住手吧!” 叔,您说的都对,快停手吧。 “哈哈哈!” 陈舞阳大笑:“叔在都知监里当差,里面就有一道刑罚,就是薅头发,那头发薅完,头皮上血糊糊一片呀!” “大侄子,你派进来的人,水平就不行了。” “只会来硬的,就是打。” “看看叔这肋骨,都打断了,除了疼就是疼。” “但技术含量太低了。” “换做你叔我,折磨一个人,那办法有几万种,比如就是弹指神通……” 一提这茬。 尹辉眼珠子瞪起来,眼泪就流了出来。 “叔在里面也被弹过,没多疼。”陈舞阳真的什么罪都受过了。 今天,也让尹辉再尝尝。 陈舞阳跟薅羊毛似的,使劲拽头发。 问题这是头发,薅了几次,头皮就血淋淋的,头发根带血,陈舞阳还嫌弃。 外面的人都感觉到疼。 转眼之间,尹辉满头秀发,被薅秃了。 头皮血淋淋一片,模样惨烈。 陈舞阳想找个抓手都找不到,顿时气急败坏地狠拍他的脑瓜瓢:“你他娘的头发咋这么少呢?” 太不扛薅了,老子还没爽呢! 就没了! 什么玩意儿! 尹辉歪过头,傻傻地看着陈舞阳:“头发再多,能扛住你薅啊?” 啪! 陈舞阳使劲一拍他脑袋:“对你叔一点都不恭敬呢?” “侄儿知错了!别拍了,太疼了!” 尹辉头皮上还有头发,零零散散的,长的都没了,但上面全是血,痛得要命。 问题是,被薅没这么疼。 用巴掌拍伤口,才是真的疼。 啪!啪!啪! 陈舞阳使劲拍了三次,恶狠狠问:“这就是你跟叔叔说话的态度?你跟你爹也这么说话吗?” 你还有脸提我爹? 我爹是被谁搞傻了的? 他傻了的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我二叔是怎么废的,全都拜你陈舞阳所赐! 你陈舞阳是不是和我尹家前世有仇,这辈子你转世投生报仇来了? 咋就针对我尹家呢? 为什么啊? “叔,您从侄儿身上起来,侄儿给你磕三个头。”尹辉哭着说。 啪! 陈舞阳一巴掌抽他脑袋上:“还敢骗你叔?你叔起来了,你还会老老实实在里面吗?” 不会了,我会让人进去,把你凌迟。 啪! 陈舞阳又一巴掌:“这点小伎俩,能瞒住你叔叔我?” 尹辉想伸手去捂着脑袋,但陈舞阳却抓住他的小手指头:“再不听话,叔叔就把你手指头掰断!” “他娘的,在这里老子吃得都不如狗。” “让去南京城最好的饭馆,给老子点一桌好菜送过来!” “再去请最好的大夫,给老子治伤!” 陈舞阳忽然趴在尹辉的耳边:“这他娘的都拜你尹家所赐,你说老子会如何稀罕稀罕大侄子你呀!” 你给我留条命就行。 尹辉泪如雨下:“叔啊,那都是我二叔干的,跟我无关呀!” “上次你也把你二叔卖的干净。” “叔就喜欢和你这样的聪明人打交道。” 陈舞阳坏笑:“再出卖一次,把他弄来,叔好好奖励你。” “保证不祸害你了,叔保证!” 尹辉吓了一跳,陈舞阳不会还有那种药吧? 见尹辉犹豫,陈舞阳抓着他脑瓜瓢,使劲往地下一磕,嘭的一声,尹辉脑袋着地。 鼻梁子也碰到地上,尹辉脑瓜子嗡嗡的。 痛到极致,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去办!” 尹辉哭着,死道友不死贫道,那就送二叔一程吧。 他让长随回家去请。 务必把二叔弄来。 现在,就算让他把亲娘送来,他都同意。 只要别折磨他尹辉就行了。 “叔啊,侄儿都照你说的办了,能不能别、别摸了!” 让尹辉最痛苦的,是陈舞阳在摸他的伤口,来回划拉玩,使劲蹭,使劲搓。 本就头皮受伤了,被他这么搓蹭,鲜血暴流,估计头发也再也长不出来了。 堂堂尹家嫡孙,竟然是个秃子,他的完美形象啊! 关键,现在是真疼啊。 “大侄子,你这就不懂了吧?” 陈舞阳坏笑:“叔叔这是帮你,缓解疼痛,放心吧,快好了!” 更疼了! 陈舞阳嫌脏手,在墙上抠出块砖来,用砖头子蹭! “啊啊啊!” 尹辉凄厉惨叫。 用砖头蹭头皮,粗糙面蹭着柔软的头皮,鲜血哗哗流,脑瓜骨都快露出来了。 “不蹭了不蹭了。” 陈舞阳见尹辉实在不行了,叫声太惨了。 当叔的也会心疼侄子的。 陈舞阳掂量着砖:“不蹭又太浪费了,叔叔看你皮肤有些黑,用这个帮帮你变白,怎么样?” 尹辉都懵了,我黑吗? 我很白的好不好? 关键陈舞阳把他衣服扯开,在他后背上使劲蹭! “啊啊啊!”尹辉凄厉惨叫。 转眼之间,后背血肉模糊。 洗不干净,用砖头子蹭。 陈舞阳发扬讲究卫生的好习惯,帮助尹辉美白。 但尹辉却惨叫个不停。 好在,酒菜送来了。 “牢门不用打开,老子就在这里吃!” 陈舞阳让人把好菜一个碗一个碗的送进来,他就骑着尹辉吃,大快朵颐。 尹辉却哭了,你吃就吃呗,为啥嘴巴跟漏了似的,什么东西都往我身上漏? 哪有吃饭还放屁的! 陈舞阳一边吃一边放! 他不会吃完还要拉屎吧? 会不会拉我身上呢? 尹辉就想回家,再也不出家门了,外面世界阴暗了。 吧嗒! 陈舞阳把一根鸡骨头丢在地上:“吃了。” 你当我是狗啊? 尹辉顶着个鲜血淋漓的头皮,令人作呕,转过头来:“叔啊,侄儿没长狗的牙齿呀,怎么吃呀?” “骨头嫌硬,屎软乎,你想吃吗?”陈舞阳问。 我他娘的还是吃骨头吧! 关键这根骨头脏啊。 被陈舞阳嘴里滚过一圈,上面还有残存的肉丝、饭粒,最恶心的是还有一团簧潢的东西。 像是痰,反正看着恶心。 但和吃屎比起来,还是这玩意香! 他闭着眼睛,将这跟骨头放进嘴里。 他不是狗,狗不嫌弃人的口水。 他尹家大少爷嫌弃啊。 还咬不动! “使劲嚼,嚼不烂也得吞进肚子里去!” 陈舞阳干了五碗饭,一只鸡,半只鸭子,半个肘子,四个羊蹄儿,还喝了一壶酒。 才终于打了个饱嗝:“爽!” “怎么还没咽进去呢?”陈舞阳低头一看,发现尹辉含着骨头,不肯咽进去。 “叔啊,咽进去就死了!”尹辉含着骨头,含糊不清。 陈舞阳坏笑:“叔这么疼你,怎么会舍得你死呢。” “这样吧,把叔吃剩的骨头,再吃一遍。” “叔这肚子不太舒服,怕是马上要出恭呀!” “万一着急上火的,可就要出来了。” 尹辉立刻吐出嘴里的骨头来。 也不嫌脏,把陈舞阳吐出来的骨头,挨个再吃一遍。 还吃得嘴里吧嗒吧嗒响,仿佛是津津有味的样子。 陈舞阳看在眼里,拍拍的狗头,笑道:“是条好狗。” “汪汪汪!” 尹辉含着骨头学狗叫。 二叔啊,快点来救救侄子吧! 而在江西。 朱仪带着绿林好汉来到鄱阳。 这些好汉,一个个跟要饭花子似的,被关在监牢里很久了,人都废了。 那些号称讲义气的好汉们,一场劫狱都没发生过。 水浒传里的情节,现实中一个也没发生。 反而各地出现了新的绿林好汉,占据了他们的地位,而这些老人,完全被绿林遗忘了。 江湖讲求的是人情世故,淋漓尽致。 进了公衙。 一个个都跪在庭院里。 台阶上,放了张椅子,金忠端坐上面,语气阴冷: “谁能为本督所用者,生!” “不能为本督所用者,死!” 绿林好汉们哪有一个想死的啊。 全都磕头求饶,愿意选择生。 而要饭花子中间,还有一位公子哥,就是那日趴在汝水岸边,想劫银子,结果差点被弄死的山寨公子哥,从人群中爬出来。 他披头散发,身上全是虱子,人也面黄肌瘦的,精神状态也不好,在地上磕头:“小人对大人有用,有用!” 其他人看到金忠没有生气,也跟着附和。 都说说有用,还抓住那公子哥的腿,往后拖,自己往前爬。 在生死面前,所有人都是一个熊样子。 而在权力面前,所有人也是一样的,渴望获取权力。 什么江湖好汉,骗傻子的玩意儿罢了。 “何用?” 金忠打量他一眼,发现此人衣服很是不凡,想来进来之前,在绿林上应该有点地位。 “大人,绿林上的事,小的全都知道!” 金忠笑了:“好大的口气呀!” “那本督问问你,江西押解京师的银子丢了,是谁干的?” 那公子哥瞬间傻了,您把我当算卦的了? 问题是这事算卦的也不会算啊。 “大人,请给小的几天时间,小的一定能查出水落石出!”他哽咽道。 他再也不想住进逼仄的监牢里了,永远都想了! 原本道貌岸然的绿林好汉们,在里面自知出不去了后,彻底原形毕露。 真的连禽兽都不如! 提起来,他就忍不住想哭。 他在里面,每天伺候好几个大老爷们! 能苟活至今,靠的就是一个忍耐,没有这份忍耐,他早就撞墙自杀了,在里面的日子,狗都不如! 起码狗不会被同姓…… 他现在看见男人就恶心! 真想一刀割了,进宫里伺候才干净呢! “几天?”金忠问。 “回大人,一个月时间,查不到,小的请大人斩小的头!”公子哥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要么拥有权力,要么去死。 “十天!” 金忠目光冰冷道:“本督给你十天时间,本督要找到银子失窃的线索。” “小的一定能做到!”公子哥磕头。 “还有谁愿意毛遂自荐?”金忠扫视这些肮脏的绿林好汉们,脸上轻蔑。 在中枢眼中,众生皆是刍狗。 绿林好汉,不过是个符号而已。 他金忠随手一划,就能让其彻底消失,永远不复存在。 这才是权力。 一时间,应召者云集。 “你叫什么名字?”金忠问那个公子哥。 “回大人,小人叫廖承宗!” “好,廖承宗,你来担任代小旗,统领这些人,十天后,本督要看到线索!” 金忠又和朱仪商量。 此事就交给朱仪来办。 朱仪休整一晚上,明日早晨便要出发去湖北。 晚间时候,张善来感谢。 翌日早晨。 廖承宗梳洗干净,长得十分清秀,不然也不会在监牢里被那样。 他穿着锦衣卫小旗的官袍。 腰佩绣春刀。 他十分珍爱这把刀,以前让他当番子,他都会嗤之以鼻,老子堂堂绿林好汉,怎么会为狗朝廷卖命呢? 现在,真香! 廖承宗穿戴整齐后,对着镜子打扮一番,然后推开房门,走到庭院中去。 清晨的阳光洒在庭院中,暖洋洋的,十分舒服。 廖承宗很久没感受到如此暖人心的阳光了。 而门口,锦衣卫梁谷倚着圆拱门站着呢。 廖承宗小跑过来,跪在地上:“参见千户大人!” 梁谷是锦衣卫战至最后一刻的五十余人之一。 金忠决定用廖承宗后,就派梁谷调查廖承宗,调查结果让梁谷啼笑皆非。 别人靠后台,廖承宗靠后面,据说在牢里活得还挺滋润。 却得了提督的看重。 真是天不救人人自救,反而得了好因果。 “去吧。”梁谷倒想看看,这个廖承宗有什么本事。 去查案,他也会跟着。 “谢千户大人怜悯!” 廖承宗乖乖磕头。 在梁谷面前,他是狗,在绿林好汉面前,他可就是官了。 然后站在庭院中央,身材笔直。 昨晚他睡得很少,一直在洗,洗了很久很久,恨不得用砖头子洗,却再也洗不干净了。 忽然间,他觉得晨曦竟有些刺眼,眼角含泪。 陆陆续续的,近百好汉,都穿上锦衣卫的服装,零零散散出来。 衣服是自己掏腰包买的。 除非提督恩准,否则衣服都要花钱买。 包括刀也是花钱的,这一身行头,价格在十两左右。 绿林好汉现在没钱,都打了欠条,有钱便还,还写了保人,自己还不上,或者战死了,就让保人还。 这是锦衣卫的规矩。 绿林好汉变成锦衣卫番子,陆续来到庭院里。 有的人不敢看廖承宗,有的则眼神戏谑。 廖承宗身量挺拔,如古树青松一般,直直地站着。 对待曾经欺辱过他的人,他也不动声色。 他抬头看了眼太阳,心里估摸着时间,忽然道:“今日不同往日了。” “以前咱们是江湖汉子,但从昨日开始,咱们就是锦衣卫了!” “入了锦衣卫,就得按照提督的指示办!” “辰时出发,赶往码头,马上就要到辰时了!” “还没出来的,就按照锦衣卫军规处置!” 廖承宗要报仇,更要立威。 切! 狗仗人势! 有个粗犷汉子撇嘴冷笑。 廖承宗仿佛能听到心声一般,瞥了他一眼,这个叫万占武,是皖西地区的总瓢把子。 要说当小旗,怎么排也排不到廖承宗的。 只是别人没有廖承宗的胆量,不敢主动跟金忠说话。 廖承宗豁出性命,换来的小旗。 但大家都不满意。 “时间到!” 廖承宗忽然厉喝:“所有没出来的,都按照军规处置!” 说着,他抽出了绣春刀! 他特意瞟了眼倚在门口的梁谷,见梁谷嘴角噙笑,他就知道梁谷是允许的。 进了门,看见一个老汉还在睡觉。 这位在绿林上也是个头目,诨号是豫东第一快刀,人称三爷,在豫东是响当当的好汉。 但正是他,极好那口,在里面没少折磨他。 廖承宗提着刀,把冰冷的刀身贴在三爷的脸上,然后轻轻拍他的脸。 三爷打了个激灵,惊恐问:“时间到了?怎么没人叫老子呢?我马上就穿衣服,马上……” 被关了近两个月。 什么性子都磨平了,何况他也是什么硬茬子。 硬茬子都被杀了,脑袋还在新蔡城头挂着呢。 他爬起来就要穿衣服找鞋。 这才发现,贴在脸上的是刀。 再一抬头看见廖承宗,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小旗大人,我、我知错了!” 在里面,他可没少玩弄廖承宗啊,还都是白玩。 而廖承宗当官了,他是最害怕的。 “迟到是什么罪?知道吗?”廖承宗问。 三爷摇了摇头,旋即发出一声惨叫。 因为廖承宗刀锋上移,将他的鼻子削掉了:“是削鼻罪!” 三爷凄厉惨叫。 “闭嘴!”廖承宗却没露出解恨之色。 三爷浑身抽搐,硬生生闭上了嘴,眼里都是惊恐。 “快点穿上衣服,误了时辰,你就得死!” 廖承宗转头看向所有人:“你们,自己割了自己的鼻子!” 啊? 所有人都吓尿了。 这锦衣卫是地狱吗? 迟到了一点点就要割鼻子,那要是犯点小错,岂不没命了? 还当什么锦衣卫,干脆反了算了! 梁谷听到了里面的惨叫,快步进来。 刚巧看见廖承宗割鼻子,来不及制止,又听廖承宗让其他人割鼻子,顿时道:“别耽搁提督的大事!” “小的知错!”廖承宗乖巧地跪在地上请罪。 其他人一听没事,心放进肚子里。 梁谷却道:“迟到的人,负责搬运东西,耽搁了提督的大事,你们的狗命算个屁啊!快点!” 这支队伍刚刚组建,刑罚过于严厉,会让人逃跑的。 廖承宗不停磕头。 他算知道当官的爽了。 这才叫权力。 绿林那点权力算个屁啊。 看看三爷,豫东第一快刀,算个屁啊,他一个小旗都能割他鼻子,还不犯罪。 当锦衣卫实在太适合他了。 朱仪满脸疲惫,行船是一件非常枯燥,而且难受的事情。 因为船支在水上漂,吃喝拉撒都在船舱里解决,味道可想而知,关键没有娱乐活动。 时间长了,人会憋疯的。 而且,船支在江上行驶是不稳的,摇晃是常事,碰到风浪简直是晃个不停,非常非常难受。 等最后一个人上船后,朱仪才登船。 金忠和马瑾都给年富写了信,年富已经在找银子了。 而在宫中。 二月底,春暖花开的日子就要来了。 朱祁钰每天处置大量的奏章。 非但不累。 还怡然自得。 一天不看奏章,他都难受。 河南境内的河流陆续解冻,从江西的运银船,终于不用倒林聪一手了,直接穿过河南,就能进入北直隶。 “诸卿,又要征召民夫去热河赴劳役了。” 在养心殿里,朱祁钰召集重臣议事。 山东的朱英上书,说山东粮食不够吃了,请中枢酌情调配一些,还有就是盐短缺,都请中枢调配。 “陛下,山东缺粮缺盐,不如今年不给发钱了,给发粮发盐,如何?” 王复第一个说。 王竑已经持天子剑,去南直隶做钦差大臣去了。 “可是发盐引?” 胡濙皱眉:“陛下去年欲裁撤盐店,就是因为滥发盐引,导致百姓拿着盐引反而兑不出盐来。” “明明是良政,如今却变成了恶政。” “老臣认为,陛下既然犁平天下,不如重整盐政!” 胡濙开口就是马蜂窝。 天下最难管的就是盐政。 关键这个马蜂窝,直指南直隶。 朱祁钰看不懂胡濙出招。 养心殿一时静默无声。 “老太傅,您这是何意呀?”岳正小心翼翼问。 “盐铁,事关国家命脉,必须牢牢掌握在朝堂手中。” “太宗时设官店管制盐粮。” “但发展至今,官店已经是地方贪污之根,盐商反而靠着官店,大赚特赚。” “自古以来,整顿盐务,便是重中之重。” 胡濙跪在地上:“老臣认为,中枢派人去两淮,整顿盐务,犁清盐税,清理盐政。” 明白了,胡濙这是为王竑巡抚南直隶做遮掩呢。 告诉南直隶士绅,皇帝是奔着盐政去,你们不用害怕,不要造反。 朱祁钰心领神会:“整顿盐务,需要能人啊。” “老臣举荐练纲!” 胡濙也趁机拉练纲一把。 没有他的奏章恶心陛下,大家还怎么看热闹呀。 “练纲还是去广西吧,广西更需要他。” 朱祁钰可不让他去南直隶,一天天没头没尾的上奏章,朕看够了。 去广西就安静了,工作压力大,又距离京师远。 胡濙忍俊不禁。 “诸卿可有好人选?” 巡盐是重中之重,朝堂运转,都要靠盐税支撑。 大明闭关锁国之后,财政来源主要就是农赋和盐税。 “微臣有一人选举荐。” 王复忽然道:“陛下觉得尹直如何?” 朱祁钰笑道:“王卿,你可几次举荐尹直了?这尹直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啊?” “回陛下,尹直其人清正廉洁,颇有才华。‘ “微臣以为总养在中枢,难以成才。” “是以数次向陛下举荐,令其去地方磨砺。” 之前治水司设立时,王复也举荐尹直。 如今又举荐尹直。 朱祁钰颔首:“那依卿之言,放尹直出京吧。” 督查盐务是假,不过是给王竑一张遮羞布而已。 算不得什么大事。 盐务是查不清的。 只有将盐,变成百姓随便吃的,谁都能吃得起,这东西就不值钱了,盐务也就能查清了。 但凡是垄断的地方,肯定是一团乱麻,谁也查不清。 垄断,就没有好事。 “诸卿,盐务虽不是重中之重。” 朱祁钰试探问:“但朕在想,能否适当降一降盐价呢?” “陛下,绝对不可以!” 胡濙第一个反对,朝臣全都反对。 “陛下,原因很多,最重要的一点是,您降价销售,也到不了百姓手里的。” 胡濙说了句实话。 后面还有一句话没说,您这样会彻底激怒盐商阶层的。 当务之急,是稳。 先把江西理清了。 把北方弄干净了,用北方之兵,对付南方之民,才是正解。 再去督抚南直隶,您亲自坐镇,把江南士绅一网打尽。 太祖百年前设的局,就等着您来收网呢。 大明定都南京的原因有很多。 有一条,就是江南士绅不服太祖管制,认为太祖不是天命之子,是以心怀反叛。 太祖亲自镇守南直隶,大肆制造大案,牵连甚重,大杀烂杀,才将南直隶握在手心里。 但他没做完,就发生了懿文太子病逝之事。 导致士绅死灰复燃。 建文帝又重用文官,大肆削藩。 太宗皇帝靖难夺位,于祖宗之前承嗣大统。 但为了得到天下人的承认,不得不将权力分享给文官,分享给士绅。 这才导致了江南士绅尾大不掉。 皇位传到朱祁钰手上,江南已经自成一派了,想动摇,就先动那些为国做出突出贡献的文官,还要动那些传家的勋爵,还要动所有士绅的利益。 所以清理南直隶最难了。 朱祁钰必须亲自坐镇。 大明能成为世界大明,还是回到历史原轨道上,就看能否犁清南直隶了。 “老太傅的话,朕听进去了。” 朱祁钰道:“不提盐务了。” “这两个月,南方运来大批木料,北方尚且天寒地冻的,如今都囤积在河南。” “马上三月了,北方也春暖花开了,又到了春耕的季节。” “等春耕完毕后,就能征召民夫去北方了。” “甘肃、宁夏、热河、辽宁建造之事,是重中之重。” “因为不在京师,不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朕担心贪腐之事横行,中枢拨的钱粮银子,落不到夫役的手上。” “整个北方都在建造,动则征召百万夫役。” “这可不是小事啊!” “隋炀帝之事,如前车之鉴,大明绝不能重蹈覆辙。” 朱祁钰斟酌道:“五法司,必须不断派人深入去查、去看,日日上奏章,防微杜渐。” “择一重臣,专门管理此事。” “必须防患于未然。” “万一有事,也必须控制在可控范围内。” “工部,马昂!” 朱祁钰点名:“你是新任尚书,重担就压在你身上,朕不管你怎么做,朕要看到结果。” “工钱,一分不差地落入夫役的手里。” “进度,只能快,不能慢!” “工程质量,一点不能差!” “朕不问你困难,就告诉你,出岔子,朕不找别人,就惟你马昂试问!” 马昂苦着脸,跪在地上:“微臣向陛下保证,定让陛下满意。” “什么让朕满意?” “朕去住吗?” 朱祁钰呵斥道:“是让居住进去的军民满意!是让一旦战争发生,这些城池能是北直隶的战略纵深!” 马昂赶紧请罪。 “马昂。” “知道朕为何饶了你的狗命吗?” 朱祁钰目光阴鸷:“因为你有才华,朕认为你是名臣之资,是注定要彪炳史书的人物!” “所以朕网开一面,饶你一命!” 马昂瑟瑟发抖。 皇帝一直就瞧不上他,倒是也想过告老还乡,问题是他心中有抱负,想施展呀。 “马昂,你要知道,你的命是捡来的。” “但这些不妨碍朕用你,也不碍着你彪炳史册,成为景泰朝的名臣,未来功臣簿的人物!” 朱祁钰语气一软:“所以,朕给你权力,也不干涉你。” “朕就要看到结果。” “但出了事,朕就找你。” “你也可以,出了事就去找你的下属,一级找一级,谁错了就杀谁!绝不可姑息!” 朱祁钰厉喝:“朕不欲覆辙隋炀帝,更不许被谁推着去当隋炀帝!” “听明白了吗?马昂!” 建造可以。 但不能因为建造而霍乱天下,反而还让建造,福泽万民。 马昂真的瞎了心了,只能磕头:“陛下,微臣定尽全力。” 朱祁钰语气微缓:“你想要什么,直接跟朕要,朕能给的都给,不能给的想办法给你。” 这就是在朱祁钰手下做事的好处。 皇帝从不瞎搀和,而且是最大限度的放权。 这是洪武朝、永乐朝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哪怕是政治环境宽松的宣德朝、正统朝,那也是处处受制,彼此牵制。 景泰朝前期也是如此。 一切转折都是景泰八年之后。 “微臣谢主隆恩!”马昂磕头。 “城池建造的时候,要为未来做好准备,万一有战事,一定要能收拢更多的百姓,城墙坚固,能等待救兵。” 朱祁钰嘱咐了一些事。 今年的计划,热河省大城建造完毕,河套完全建造完毕,辽宁被焚毁的城池重建完毕,甘肃重修大城、边城修筑完毕。 预估征召五百万民夫左右。 工期大概五个月。 还不能耽搁春耕和秋收。 时间紧任务重,就得多多征召夫役。 钱的压力就大大增加了。 朱祁钰大手一挥,今年打算支出两千万两银子上下。 “陛下,百王府怎么办呀?”姚夔问。 “诸王出呗,让朕出吗?” 朱祁钰一提诸王就生气,诸王为了降格为郡王,四处惹事,导致皇室口碑崩塌。 本来皇室在地方的口碑,都不如狗。 这回好了,京师也烂了。 天下有一个地方,认为老朱家是好人的吗? “春暖花开了,抓紧迁出去!” 宗室也是个巨大的包袱。 背了一个冬天,大概多花了一百多万两银子。 其实,这些人还叫宗室,但已经被朱祁钰革出宗室了。 他们不事生产,也不会劳作,一分钱都没有,若一股脑放去民间,要么他们饿死,要么民间被他们祸害死。 只能暂时由中枢养着,提供最低生活保障,就是宗室低保。 “陛下,这迁人又不是搬东西,哪有那么容易?”胡濙苦笑。 “朕的钱袋子呀!快被他们吃空了!” 朱祁钰十分生气:“老太傅,您说说!” “这帮垃圾,一天天就知道吃喝瞟赌,还得朕花钱养着他们!” “您说说,这是什么事吧?” 宗室这都收敛着呢。 要不是您做事够狠,宗室指不定把京师折腾成什么样子呢。 “耿九畴,你也是,人家找你要钱你就给,你就不能哭穷吗!”朱祁钰更生气。 “陛下呀,户部不给支,人家商贾拿欠条来找户部要啊!微臣有什么办法啊!” 耿九畴也郁闷。 这些宗室,仗着有皇帝这张饭票,四处欠账,然后让商贾去找耿九畴要钱。 耿九畴不给,就去找内帑要。 内帑还是不给的话,这些人就四处哭诉,让老朱家不得安宁。 “朕不管,不能花钱了!” 朱祁钰气坏了:“这么多钱,够修多少城池了?你们说说,这些垃圾!” 胡濙和于谦对视一眼。 皇帝的心里有天下百姓的。 百官心心念念的,不就是盼望着有这样一个心怀万民的好皇帝吗? 从古至今,哪有这样的皇帝呀? 一个都没有! 朱祁钰是第一个把百姓放在心上的皇帝,未来也没有! “陛下,您大刀阔斧改革了宗室。” “又将人强行革出宗室,爵位都没有了,花点钱就花点钱吧。” “中枢再紧一紧。” “等他们去了地方,也就好了。” 胡濙安慰皇帝。 这是实话,朝堂之所以还养着宗室,不就是抚平宗室受伤的心灵嘛。 皇帝也要脸。 一百多万两银子,买皇帝一张脸面,值。 “万一他们去地方,继续压榨百姓呢?”朱祁钰语气一阴。 “出了京师,他们可就不是宗室了。” 胡濙冷笑:“非宗室,自然归官府管理,犯罪就当罚,没得商量。” “朕可不这样看,出京之前,朕要杀一批!” 朱祁钰可不认为这些宗室会消停。 哪怕被革除了宗室,他们也以宗室自居。 到了地方,肯定会放飞自我的。 如何安置,就考验执政水平了。 胡濙脸色一变,还杀?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248章 屎溺里的粪球战争,封禅昆仑!(吃饭勿看) “老太傅莫劝,有些人就是蹬鼻子上脸!” “朕给他们脸,他们不知道珍惜,还以为朕欺软怕硬。” “朕就让他们知道,得寸进尺的后果!” 朱祁钰摆摆手:“此事不必再议,朕会亲自管束宗室的,不必诸卿操心。” “三月初便开始,便陆陆续续移民塞边。” “诸卿挑地方即可,其他问题朕来解决。” 朝臣也是叹服。 皇帝赤膊上阵,带着朝堂冲锋陷阵,还不是第一次了。 这个皇帝太有刚儿。 换做其他皇帝,都是拿着朝臣当枪使,他站在后面当好人。 尤其对待宗室这种亘古难题,皇帝就喜欢用人,然后杀人,就如晁错一般。 “陛下,老臣以为当放在平原地带。” “不占据要害,无险可守。” “就算有心造反,也无伤大雅,更威胁不到中枢。” “但也不能安置太往北,热河沿着长城安置一些还行。” “太远了,怕是心有怨怼,对陛下名声不利。” “老臣的意思是,从北直隶移出一部分,再将部分近支宗室安置在北直隶,远支宗室往长城外安置。” 胡濙办法很折中。 照顾宗室的心思,又能遏制宗室的野心。 只是苦了京畿百姓。 “至于这么麻烦吗?”朱祁钰对宗室没有好印象。 在他眼里,宗室威胁着他的皇位,又无法成为臂助的大麻烦。 该怎么处置宗室呢? “陛下,宗室乃大事,丝毫马虎不得。”胡濙认真道。 “京畿虽有灾害,但和全国比起来,还算安稳,京畿百姓如何愿意迁徙?” 朱祁钰问。 胡濙低头不说话,只能强迁。 为了宗室安稳,只能苦一苦百姓了。 “老太傅,您为国之心,朕清楚。” “但不能为了宗室安定,而让百姓受苦呀。” 朱祁钰苦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京畿若乱起来,朝堂首当其冲。” “朕竭力想让百姓吃饱肚子,就是想让天下安定下来。” “国内没有那么多灾害、那么多叛乱,百姓安家立业,天下也就承平了。” “若因为宗室,而让百姓伤筋动骨。” “与其这般,宁愿不做。” 因为北直隶是平原地区,适合安置宗室。 又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宗室乱不起来的。 “陛下心怀万民,乃社稷之福!” 姚夔跪在地上道:“陛下为京畿百姓着想,老臣以为陛下思虑甚是。” “自古移民最是血腥,何事都可能发生。” “而叛乱伊始,亦从移民开始。” “陛下安土重迁,乃是让京畿安定之本。” “老臣以为,刑部可修订律法,将罪犯迁徙至热河,本地出现空当,适当安置宗室填充进去。” 胡濙皱眉,那得多大工程啊?多久能迁移完毕呢? 姚夔道:“山东富裕,又无险可守,老臣以为可大量安置宗室。” “还有湖北,乃中原腹地,钟灵毓秀之地,安置宗室绰绰有余。” “陕甘宁虽处西北,但也是中原精粹,完全可以安置宗室。” 他选的山东是最好的。 看看汉王造反,旦夕可平。 就是因为汉王被分封在山东,山东和河南,都不是霸业之基。 但王复有不同意见:“姚通政使,关中乃汉唐龙兴之地。” “万一有贼寇挟宗室占据关中,以险要关隘抵挡天兵。” “纵然无法动摇大明根基,但平定起来难度太高,不利于民间安稳。” “安置甘肃、宁夏微臣没有意见,但陕西不行。” 朱祁钰有点哭笑不得。 仿佛在朝臣眼里,宗室都带着反叛属性,这是太宗皇帝带来的后遗症吗? “可甘肃、宁夏远居塞外,宗室怕是人心不服啊。”姚夔道。 “宁愿多给些赏赐,也不能安置在陕西。”王复语气坚定。 胡濙点头表示认可。 山西是想都不能想的,山西是山河形胜之地,从唐末五代以来,便是龙兴宝地。 绝不能让宗室占据。 湖南也不行,湖南遍地山川,虽不是成事之根,但却是霍乱荆襄之源。 陕西更不行了,那是汉唐的根基,纵然现在荒凉。 但那地方有龙气,自古大一统王朝的开国之君,多诞生在关中。 “微臣以为湖北也不行,湖北乃九省通衢,天下之中心,若被人截断湖北,等于大明腹部中了一拳,危害甚大啊。” 岳正发表意见。 这不行那不行,干脆把他们安置倭国去吧。 “山东、辽宁总可以吧?” “北直隶也适当安置,甘肃和宁夏多多安置,还有热河。” “暂且先定下来这些地方。” 朱祁钰表示无语:“详细的,阁部拟出个条陈来,今日就不在这里议了。” “臣等遵旨!” 其实,最好的安置地点是热河、吉林,这样的边陲省份。 如热河,一片草原,无险可守。 吉林都司更是寒冷无比,不具备龙兴之地。 而且都是地广人稀之地,不存在称王称霸的本钱。 问题是宗室不愿意啊。 别看皇帝杀得狠,真移民的时候,宗室群起反对,皇帝的名声可就彻底毁了。 归根到底,得利诱。 人家真心愿意去,才能扎根当地,若不愿意,想方设法跑回来,皇帝有啥办法? 总不能派五法司的人天天盯着宗室吧? 毕竟人家都被革除宗室了,宗人府怎么盯着人家? 朱祁钰瞅了眼冯孝:“去,把那些革除宗室的,统统招到武英殿外,朕要见。” “皇爷,天不早了,怕是召集不起来了。”冯孝苦笑。 “那就明日早晨,朕下了朝就要见到他们。” 群臣想劝皇帝,不要滥杀了。 但估计皇帝也听不进去,他们也不敢劝谏。 “这个月,朕诏见了吴复七次。” “他给朕上了七十八道奏章。” “老人家耄耋之年,却还惦记着天下百姓啊,其为国之心令朕动容。” “他每一道奏章,朕都看了。” “不止他,徐珵在辽宁,也给朕上了十三道奏章。” “在地方的百官,闻听朝中建立治水司,上奏章者不知凡几,言之有物的奏章比比皆是,说明眷念天下的官员还是很多的。” “他们的奏章,朕每一个字,都仔细地看了。” “都给他们亲笔批复了。” “朕让司礼监整理出来的条陈,你们拿回去研读,酌情增加、删改。” “治水司马上就要提上日程,阁部要将精力放在治水司上。” “治水司新设,今年是最难的,框架必须搭建起来,条陈、律法都要拟定,规矩也要定下来。” “然后才能具体办事,让下面办事的人有法可依,根据条陈办事。” “才不至于乱了方寸,朝堂也好管制。” 真正让朱祁钰动容的是,吴复多大岁数了,心思还在黄河身上,还有徐珵,已经是太监了,却心心念念着治水。 仅此一个月,朱祁钰收到一千二百多封关于治水的奏章。 天下百官提出的问题、解决办法,多如牛毛,言之有物的奏章超过七百封。 有些滥竽充数,邀功邀赏的,都被朱祁钰臭骂一顿,令其抄写治水书籍,送入中枢。 “陛下治水,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胡濙跪在地上:“陛下设立治水司,愿拿出亿亿两银子,根治黄河,功业不在于舜帝之下!” “臣等在景泰朝任事,与有荣焉!” “请陛下,受臣等恭拜!” 这可不是吹的。 太祖皇帝如何?太宗皇帝怎么样? 治理黄河了吗? 宋元就别说了,没一个好货,黄河烂成这样,就是他们干的。 但大明皇帝可是把百姓放在心上的,结果做了吗? 朱祁钰肯拿出享乐的钱,来根治黄河,才是真的千古仁君。 “都起来吧。” 朱祁钰认真道:“治水乃是顶天的大事,绝不能出现任何错漏,阁部拟出条陈后。” “公开出来,让天下百官、民间文人、能人志士参与修改。” “务必要将治水之事,做到尽善尽美。” 朝臣拜服在地。 说完治水之事,朱祁钰语气一缓:“明天是二十八,要放榜了吧?” 景泰九年的恩科,已经在二月初九开考,二月十五考完。 题目是阁部共同拟定的,朱祁钰单独出了一道题,就是问治水之策。 还真发现个人才,叫白昂。 此人若按照历史轨迹,应该在景泰八年进士登科。 但因为景泰八年进士没有如期进行。 白昂来到京师后又回到家乡,而通知考试后,又来不及入京,所以就耽误了。 今年提前得知有恩科,则年前就来了京师,租赁了小院子,日日苦读。 他的治水策论写的极为精彩。 白圭看完后,十分惊叹其才华,将誊写好的卷子送入内阁,内阁诸臣看完也觉得是个实干型人才。 又将试卷送入宫中。 朱祁钰看完,差点想略过殿试,直接点为状元。 今年的进士科,能人可是非常多的。 很多套试卷,朱祁钰看完叹为观止,和景泰八年的进士科比起来,今年才是群英荟萃。 可以把进士看为选秀,景泰二年就是选秀大年,出了一大批超级牛人。 景泰五年的进士科能人也多。 景泰八年就差劲了,属于选秀小年。 景泰九年赐了恩科,今年又是大年。 奈何刘健被赶去地方历练去了,又抓捕了大批文人,否则景泰九年的恩科,会成为近十年的超级大年,会涌现大量决定未来三十年大明走向的超级人才。 “回陛下,礼部已经准备好了,天亮就放榜。”白圭回禀。 礼部各司都分出去了,但为国选材的权力,仍放在礼部,这是礼部的本部,朱祁钰设科举司,和教育司平行。 “朕已经迫不及待等待殿试了。” 朱祁钰笑道。 “陛下。”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不经磨练,哪怕是天才也只会沦为庸才罢了。” 胡濙认真道:“就如那赵括,本是天下名将之资,奈何提早上战场,没有经过军中磨练,就贸然统率几十万大军,才导致长平之败,赵国就此断送了根基。” “国朝也是同理。” “陛下超格擢取人才,虽能迅速补充中枢血液。” “但揠苗助长,导致其人在地方历练不够,难堪大用。” “陛下,国朝养士之路,已经非常完善了。” “只要陛下稍有耐心,人才自然如雨后春笋,年年都有,皆是治国良才,不负陛下所望。” 胡濙的意思是。 一,不能揠苗助长,不能看历史线认为某人有才,就大用,这样的人往往难堪大用。 因为人才是磨砺出来的,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不经历磨砺的人,都是纸糊的人才,不经历内卷的人才,是成不了超级人才的。 二,不能因为是选秀小年,就不重视人才,只要磨练适当,这些人也会成为辅国良才。 三,人才磨砺是漫长的。 一个人往往少年中举,青年登科,在地方磨砺十几年,人过中年才懂其中奥妙。 又要经数年宦海沉浮,起起落落,磨练心智。 等心态平稳后,在老年才被擢取入中枢,在中枢磨练几年,垂暮之年才会被重用,擢入阁部,治政天下。 这时的他们才真的懂得人生奥妙,治政水平才会高绝。 这样的人,才是治国良才。 朱祁钰站起身来,对着胡濙深深一礼:“老太傅治国良言,朕谨记。” 古之多少天才,如赵括、马谡那样的顶级天才。 不也是因为揠苗助长,而成为反面教材嘛。 大明人才遍地都是,但要给人才成长的时间,年过六旬再征召入中枢,这样的人,治国才稳,才懂进退。 “是以,陛下不能因喜好而擢取人才。” 胡濙认真道:“陛下当按才华论,仅按科举这一张卷面论。” “然后根据卷面展示出来的才华,人尽其用,物尽其才。” “将其放到合适的发展轨道上,进行培养。” “三十年后,方是开花结果的时候。” “届时中枢又是一批可支撑天下的人才。” “只要不改科举之制,大明就永远不会缺人才。” “天下就能永远正常运转下去。” 胡濙劝谏皇帝。 朱祁钰又行一礼:“谢老太傅教导,朕知道了。” 就如他去年硬提王越,导致媲美诸葛亮的超级牛人王越,成了残疾,也成为朱祁钰人生憾事。 他去年硬提拔的朱英,其人虽有才华,但做事独行霸道,连林聪都不放在眼里,无非仗着皇帝的恩宠。 都察院日日上奏章,批驳朱英在山东肆意妄为。 就如韩雍和年富,都是绝顶大才,但在两湖之地,依旧施展不开拳脚。 也如中枢的耿九畴、白圭,都是皇帝硬提起来的,治政终究差了几分火候,难堪大用。 朱祁钰杀了很多人,导致中枢供血系统出了问题。 他又必须提拔自己人来填充这些职位,掌控皇权。 这也导致了,中枢之臣治政水平下滑,幸好有胡濙、于谦、孙原贞等老臣子扶持,勉强支撑罢了。 “老臣僭越了!”胡濙磕头。 朱祁钰亲自将他扶起来,认真认错:“老太傅,朕以前急切了,请诸卿莫怪,朕以后会多听诸卿意见的。” 胡濙轻轻点头。 这次生病,他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快要走到了尽头。 他扶持皇帝不了太久了。 在临终前,他必须为大明做最后的事:一,帮皇帝整饬好吏治,吏治绝不能乱; 二,保皇帝无虞,保皇子诞生、成长; 三,物色下一任天官,执掌中枢。 他心里的人选是李贤。 奈何皇帝对李贤芥蒂极深,他必须想办法纾解皇帝心结,让皇帝重用李贤。 再诏回督抚地方的老臣子,如王文、林聪等人。 让这些老臣重掌中枢,方能平稳度过他病逝的过渡期。 中枢不能因为他一个人而乱。 还有就是皇帝,他担心他去了,皇帝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到时候真的成为了隋炀帝。 皇帝至情至性,又凉薄无情,做事急切,不计后果。 中枢有他和于谦,二人合力,尚能控制住皇帝。 可一旦他没了,于谦必然自危,不敢抑制皇帝,毕竟他功高盖主,已经封无可封了,皇帝杀他用他,就在一念之间。 到时候无人可制皇帝,大明倾覆与否就在顷刻之间。 他必须在死前,安排好一个牢笼,死死地控制住皇帝,让大明在历史的轨迹上,正常行走。 不能跑,不能跳,大明是天朝上国,不能崩盘啊。 所以,才有胡濙今天这一谏。 他不问自己前程,也不顾儿孙前程,必须要劝谏皇帝。 皇帝不懂治政,他来教。 就如当年,他初入官场,是太宗皇帝给他恩准,允他区区一个进士,遍及天下去寻找建文帝,待他归来后,太宗皇帝给他一世富贵。 他欠太宗皇帝的,便用命来还,用命来扶着大明前行。 胡濙看着尚且乖巧的朱祁钰,心里松了口气:这皇帝好处多,坏处也大,棱角分明,毁誉参半。 这样的人不适合做皇帝的。 他要帮着皇帝改掉他的毛病,让他正视自己,做一个合格的皇帝。 他才能放心的闭上眼睛。 “老太傅,看着朕干什么?”朱祁钰扶着他,把他扶到锦墩上。 “陛下能听进去老臣肺腑之言,老臣心中欢喜。”胡濙眼角蕴含热泪。 他已经不能再扶着大明走多久了。 他是医者,他最清楚自己的身体。 朱祁钰抓着他的手:“当年邢国公和您扶着朕登基,这些年护佑着朕,这份情朕永远记着。” “朕也年过中年了,等今年过了生辰,就三十岁(周岁)了。” “您说的好话赖话,朕能分辨得清楚。” “您是为朕好的,朕都听着。” 朱祁钰拍拍他的手:“您身体不好,平时少操劳一些,让吏部左右侍郎多多帮衬着,您掌握着吏部大权即可。” “朕还想着,有朝一日,收复昆仑山。” “朕要去昆仑山上,封禅永年!” “届时,朕想带着您去,带着邢国公去,带着文武百官都去!” 胡濙要跪下,朱祁钰按着他,他立刻说:“老臣一定随陛下去昆仑山,逢迎陛下封禅永年!” 气氛莫名的多了几分悲凉。 朱祁钰大笑:“诸卿,昆仑山乃华夏祖山,华夏之根在昆仑。” “自祖龙始,大一统皇帝礼封泰山、禅梁父,刻石颂德,此为泰山封禅。” “但太祖、太宗两位圣君,却没有封禅泰山,兵驳斥了泰山五岳独尊的地位。” “太祖有开天辟地之功,却放弃泰山封禅。” “太宗以勒石燕然为乐,不屑封禅泰山。” “归根结底,皆因宋真宗赵恒,坏了规矩。” 朱祁钰对弱宋皇帝没有好印象,冷笑道:“自古至今,泰山封禅只有六位皇帝。” “看看前五位,始皇帝、汉武帝、汉光武帝、唐高宗、唐玄宗,皆是圣君神帝,人君楷模。” “再看看赵恒!他拉低了泰山封禅的下限!” “他赵恒能封禅,朕看倭郡王都能封禅泰山!” “哼,赵恒有什么脸面,和如此五位雄才伟略的圣君并列呢?” 朝臣可不敢说皇帝的坏话。 哪怕是死了的皇帝,那也是皇帝。 “就说那赵恒,打着好好的仗,占据优势,却还向辽国臣服,签下澶渊之盟!” “朕看呀,还不如倭郡王呢!” “就他,配封禅泰山?” “按照他的标准,从古至今,有上百位皇帝有资格封禅泰山了!” “让太祖皇帝和赵恒并列?” “痴心妄想!” “朕日后修昏君录,他赵恒,并列其中!” 封禅泰山,要满足三个条件。 一,天下大一统,以祖龙的疆域为准。 二,在位期间国泰民安,天下大治。 三,天降祥瑞。 就算太祖皇帝没有收复交趾,差一丢丢资格去泰山封禅,太宗皇帝肯定有资格了吧? 当时有朝臣提议:今天下太平,四夷宾服,民物阜丰。请封禅泰山,刻石纪功德,垂之万世。 尚书吕震亦言:“皇上圣德神功,昭格上下,宜如讷请。” 结果,太宗皇帝还十分生气,回复道:天下虽无事,然水旱疾疫,亦间有之。朕每闻郡县上奏,未尝不惕然于心,岂敢谓太平之世?且圣经未尝言封禅,唐太宗亦不为封禅。魏徵每以尧舜之事望太宗(唐太宗),尔欲处朕于太宗之下?异乎徵之爱君矣,尔当以古人自勉,庶几不忝宗伯之任。 太宗皇帝拿唐太宗自比,盖因唐太宗朝思暮想的去封禅泰山,次次都被魏征拦下来了。 说来说去,全因为宋真宗这颗老鼠屎! 这颗老鼠屎,签订了澶渊之盟! 还有脸去泰山封禅? 当时泰山到底是宋国的,还是辽国的呢? 他赵恒去封禅的时候,给了人家辽国多少买路财? “诸卿,泰山封禅无甚意趣,祖宗不去,朕也不愿意去。” 朱祁钰语气微缓:“但昆仑山乃华夏之根,朕欲封禅昆仑山,率铁骑聚于昆仑山下,以强兵弹压天下诸国,朕登山封禅,封昆仑,彰武功,彰显朕之大明的强大!” “陛下有此雄心,臣等愿襄助陛下,封禅昆仑,为万世开太平!” 胡濙跪下磕头。 朝臣满脸诧异,胡濙应该是反对的呀,怎么会支持皇帝去昆仑山封禅呢? 这不是胡闹吗? 有摆着好的泰山不去封禅。 非得另辟蹊径,去什么昆仑山,问题是昆仑山在哪啊? 昆仑山绵延漫长,从西域至朵思,全是昆仑山,封哪啊?又该怎么封啊?从哪找先贤的先例呀? 这些都是问题。 胡濙竟然答应了,着实奇怪。 朝臣只能跪下,呼应。 朱祁钰也讶异,顿时笑道:“封禅时,诸卿都跟着朕去!” “朕要做第一个封禅昆仑山的皇帝!” “朕要让昆仑山,成为大明的中心,天下人聚集于昆仑山脚下,拜服朕立于昆仑封禅之地!” 让皇帝自己吹吧。 昆仑山十分贫瘠、苍凉,您去封禅,自娱自乐吧。 朝议基本告一段落。 而在南直隶。 陈舞阳一个劲儿放屁。 尹辉的脸都绿了,这王八蛋不会让我真吃屎吧? “你他娘的这饭菜里放毒了吧?”陈舞阳忽然觉得肚子疼。 尹辉忽然抬头,看了眼他的大聪明长随。 是不是你?凤雏? 长随面露惊恐,公子,小的是想救伱啊! 你是想让本公子吃屎! 陈舞阳什么尿性?你们没看到吗? 他什么都能干得出来! “槽!出来了!” 陈舞阳憋不住了,被迫从尹辉身上站起来。 尹辉本以为得救了,刚要呼救。 但陈舞阳却一把抓住他的头:“把嘴张开!” 尹辉的脸直接就绿了:“陈叔,别、别这样。” “您说我头发不好看,我就让您给侄儿修了新发型;” “您让我吃骨头,我都吃了呀;” “您用砖头蹭我,我也答应了;” “我这么听话,别让我吃屎了!” 陈舞阳听不进去了,他快憋不住了:“张开!” “老子快憋不住了。” “拉地上了,你也得吃,还沾着尘土,多脏啊。” “不如吃热乎的!” 陈舞阳恨透了尹辉。 尹辉却指着那长随:“让他代我吃行不行啊?” “你他娘的入洞房,让他替你吗?”陈舞阳问,肚子哗啦啦响,实在憋不住了。 替也行啊,只要别让我吃屎就行。 啪! 陈舞阳一巴掌抽在他脑壳上,结果用力过猛,出来了。 “他娘的,你得把老子裤子腆干净!” 陈舞阳解开裤子,直接就开始。 臭味弥漫整个监牢。 尹辉差点熏吐了。 但陈舞阳却拽着他的手指头,他敢动,陈舞阳就掰。 “往哪跑?蹲下!开吃!” 尹辉闻着都能熏死。 还让吃? 这玩意能吃? 陈舞阳开始喷射套餐。 门口的差役都被熏跑了,长随脸都绿了,用两根手指,插着鼻孔,巴豆下猛了。 好汉也扛不住三泡稀。 陈舞阳蹲着就起不来了,吃多少拉多少。 “你他娘的坑老子?”陈舞阳本就有伤,硬撑着折磨尹辉,结果倒好,肚子拧劲儿疼。 尹辉脸都绿了。 这么多,他害怕陈舞阳逼他吃掉! 他也在琢磨,能不能把陈舞阳推倒,然后跑出去。 最大的难题不是陈舞阳。 而是监牢上的锁。 该死的差役,为什么把牢门真的锁上? “大侄子,想去哪呀?” 陈舞阳双腿如灌铅,又疼又麻。 但精神力却无比集中,因为事关生死,他现在是最虚弱的时候,稍有不慎,就殒命当场。 “叔,您是不是有啥误会?”尹辉不好意思地转过头。 嘭! 陈舞阳忽然一拽。 尹辉一个踉跄,脚下都是那玩意,他下意识迈过去,但后面还是,那一滩实在太大了。 啪嚓一下,就踩个正着。 这比踩着狗屎更恶心。 关键还是新鲜出炉的。 而陈舞阳还蹲着呢,脚掌踩到这东西,顿时溅起来无数屎花,溅到陈舞阳锭上。 陈舞阳恼怒,又用力一扥,又顺势一松。 咚的一声,尹辉整个人砸在屎里。 他竭力避开脸,但身上却亲密接触到了! 全泡在其中。 “啊!”尹辉竟觉得比薅光头发更恶心。 好在没进嘴里。 但刺鼻的味道,冲入鼻腔,尹辉快吐了。 问题是,他溅起来的屎花,弄得整个监牢都是。 尹辉不适合跳水,这水平跳水,水花得有一百丈高。 “给老子腆干净!” 陈舞阳疯了! 他不嫌臭吗? 屎花四溅,他距离最近,身上全是! 尹辉见自己身上都是,破罐子破摔:“叔,侄儿身上都是屎,您确定让侄儿靠近您?” 你想让侄儿腆,可以呀,那侄儿就往你身上蹭。 来呀,互相伤害啊。 陈舞阳整张脸都黑了,拉了半个时辰,腿没废,被尹辉气昏了。 仗着有屎,敢跟老子耍横了? “老子看你身上毛多,老子帮帮你呀!”陈舞阳转过头。 尹辉想到了头发被薅光的恐惧。 “叔,您这腿还能动了吗?”尹辉小心翼翼问。 手里还抓着粪球。 想给陈舞阳来一个全垒打。 陈舞阳余光瞄到:“要不试试,粪球恶心不到老子,但老子能让你把这些都吃了,信不信?” 尹辉直接就扔了。 就算塞进陈舞阳嘴里又能如何? 陈舞阳能把他手指头咬掉了。 然后逼着他全吃了! “舔!” 陈舞阳厉喝,他可没带纸啊。 蹲时间太长了,腿都不是他的了。 “叔,咱能不能商量商量!”尹辉给长随使眼色。 长随也机灵,秒懂尹辉的深意,轻轻点头示意。 只要尹辉过来,他就能打开锁头,放尹辉出来。 “叔,那侄儿就要开始了。” 尹辉忽然乖巧了。 在生死关头,陈舞阳极为谨慎,尹辉稍有不对劲,他就察觉出来,眼神巡弋到长随身上。 那长随不知何时,调整了跪着的地方。 更靠近牢门了。 而眼神,不时上挑,看着那把锁。 陈舞阳就发现了。 “去你娘的吧!” 尹辉忽然暴起,将一团粪球扣在陈舞阳的头上,然后直接冲到牢门口。 那长随立刻捅动锁眼,试图快速开锁。 而陈舞阳因为蹲的时间太久了,被这么一拍,直接一屁股坐在一滩液体上面。 头上更是有粪球沿着头发滑落。 他贡献出来的,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啪! 陈舞阳本能尚在,电光火石之间,抓住了尹辉的脚踝。 他担心自己力气不足,用腰带系个死扣,同时绑住自己的胳膊。 噗通! 尹辉脚踝被抓,直接摔在地上。 牢门打开。 长随拖动尹辉,但尹辉后面还拽着一个人呢,根本拽不动。 “回来吧,大侄子!” 陈舞阳把吃乃的劲儿都用上了。 把尹辉拖回来半截。 然后一招猴子偷桃,捏住要害。 尹辉浑身僵直,关键他的长随还往外使劲拽,陈舞阳没动,但他疼啊,那种撕裂的剧痛。 “松手!” 尹辉急了:“你他娘的出的什么鬼主意?想害死本公子是不是?” 长随这才发现,尹辉要害被抓,立刻松手。 陈舞阳拽着他,长随忽然松手,导致尹辉身体回弹,脑袋磕在石头上,嗡嗡作响。 “公子,小的去收拾他!”长随就要跨入监牢。 却传来尹辉的惨叫声。 陈舞阳怪笑:“你再往里走一步,老子就废了他!” “出去!滚出去!”尹辉凄厉惨叫。 这不是弹啊。 而是抓啊,手指头还往里面抠,真的疼啊。 “叔啊,饶了侄儿吧!” 尹辉凄惨哭泣,这陈舞阳全是下三滥的招数,招招致命。 “把门锁上,钥匙丢进来!” 陈舞阳脸色煞白。 那长随真的进来,他是必死无疑。 好汉也扛不住三泡稀。 他浑身都是伤,肋骨都断了,靠一身软肉撑着腔子,能活到现在,还和尹辉斗法,完全靠精神头支撑着。 只要陛下不放弃他,他就能熬住。 “照他说的办!”尹辉吃痛,冲着长随嘶吼。 啪。 锁舌弹动的声音传来,钥匙丢进来。 “还有没有备用钥匙?”陈舞阳这回谨慎了。 他之前要是不嘴馋,也不至于打屎溺。 “班房里只有一把钥匙。”差役回答。 陈舞阳算信了。 然后目光阴鸷地看着尹辉:“大侄子,来,给叔腆干净!” 说着,他放开了尹辉,自己也从粪里爬出来。 长时间坐在那上面,他也难受。 好在长期闻着臭味,鼻腔已经习惯了。 “叔,能不能让他代劳啊!”尹辉自己也打屎溺,但他真的不想进嘴啊。 谁愿意吃米田共啊。 “你想把整个监牢的都吃了?”陈舞阳可不惯着他。 “我腆!” 尹辉慢慢站起来。 他看着虚弱的陈舞阳,觉得凭自己就能拿下陈舞阳,让他给自己腆干净! “大侄子,别耍小聪明,你那点坏心思,逃不过老子的眼睛!”陈舞阳冷笑。 尹辉也在想下三路。 陈舞阳弱点很多。 这个姿势下,要害唾手可得。 只要他瞅准时机,陈舞阳就被他控制了。 “大侄子,想用下三路对付老子?老子敢给你看,你就动不了老子!”陈舞阳冷笑。 他就是在吓唬尹辉。 之所以暴露弱点,就是彰显自己的强大。 最大的伪装就是将弱点曝光,玩灯下黑。 陈舞阳现在说话都费劲,尹辉随便收拾他。 但尹辉偏偏不敢。 还在琢磨下三路,想办法偷袭呢。 这就说明,尹辉惧怕陈舞阳到了骨子里,全是弱点,尹辉就是不敢触其虎须。 陈舞阳抓住尹辉恐惧的弱点,逼尹辉帮他清理干净。 第一次! 尹辉品尝到了米田共的滋味。 怎么形容呢? 有点咸! 从小伺候尹辉的长随可是开了眼了。 尹辉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阖府上下都宠着他惯着他,吃东西是极为挑剔。 现在却含着粪球玩,好像还有点津津有味的。 人的下限,就是用来不断突破的。 陈舞阳还挺舒服。 而此刻,尹玉姗姗来迟,他带着十几个弓弩手,来到监牢。 准备直接射杀陈舞阳,一了百了。 从收到大侄子尹辉的消息,他就知道,尹辉被陈舞阳控制了,又骗他来监牢。 人不会在一个地方跌倒两次,更也不会被一个混蛋入两次! 尹玉决定,将陈舞阳射杀,以解心中之怒。 为此,他买通了南直隶监牢上下,使了大价钱,把弓弩带了进来。 他可不敢打开监牢,把陈舞阳放出来。 鬼知道陈舞阳会不会伤害到他。 等射杀了陈舞阳,再找一个假的进去,伪造成病死便是,等中枢追责下来的时候,陈舞阳已经化成灰了,什么也查不到。 就算查,也往尹辉身上查,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二老爷!”长随见着尹玉磕头。 尹玉却目瞪口呆。 那个是大侄子尹辉吗? 他在干什么? 陈舞阳这样的姿势,尹辉还那样的……不可描述啊! 一股怒火,从尹玉胸口窜到头顶,原来尹辉一直好这口啊!原来陈舞阳也是此道好友啊! 难怪这两个志同道合!珠联璧合! 原来受伤害的只有老子自己啊! 害得老子天天挂个屎袋子! 像个怪物一样! 都该死!都该死! “射!” 尹玉眸中滔天怒意。 一个弓弩手小声道:“二爷,那个好像是大公子……” 啪! 尹玉一个耳光甩过去:“尹家你说了算,还是本官说了算?你在给谁卖命?知道吗?” 那弓弩手面露委屈。 会使弓的,多是卫所兵,本该是世代军户,但他们有的自愿逃出卫所,有的是被迫的。 离开卫所后,被大户人家收为家奴。 这个人消失在卫所里,但朝堂却还得给这个人发放军饷,因为户籍未消,中枢户部还有这个人的名字。 这就是私役。 “二叔,是我啊!是我呀,尹辉啊!” 尹辉看见十几个弓弩手,箭弩对准了监牢,顿时慌了。 陈舞阳看着箭弩,颇感悲凉,难道我陈舞阳注定命丧于此吗? “射!” 尹玉压根就不管尹辉。 他死了更好。 这对奸夫银夫,一起去死吧,去阴间也当一对亡命鸳鸯去吧。 “二叔啊!” 尹辉凄厉惨叫。 因为陈舞阳把他推在了前面,拿着挡箭。 奈何尹玉深知,反派死于话多的道理,速战速决,一句废话没有。 弓弩手瞬间放箭。 危在旦夕。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249章 宗室,把你们杀了当肥料养花,花都不长,花都嫌弃你们是废物! 噗噗噗! 箭矢刺入身体的声音,陡然传来。 尹辉凄厉惨叫,本以为吃屎是最坏的结局,如今才知道,死亡才是最终结局。 怎么挣扎都是死,为什么还要吃屎呢! 关键要杀他的是自己亲二叔啊。 “别叫唤了!” 陈舞阳忽然厉喝,尹辉哭着回头:“射的不是你,你当然没事了!都要死了,你就让我喊几声又怎么了?” 啪! 陈舞阳一巴掌抽他脑袋上:“伱瞎啊!看看谁倒了!” 尹辉吃痛之下,回头一看,发现尹玉带来的弓弩手,诡异地倒在了地上。 纳闷之时。 却见一伙人从监牢门口进来,举着弓弩。 是这些人射死了尹玉带来的杀手。 “钦差大人到,谁敢造次!”范青抽出腰刀,护佑王竑左右。 东厂番子鱼贯而入。 举起弓弩,对准所有人。 尹玉目瞪口呆,指着王竑:“谁、谁敢冒充钦差?” 其实,钦差制度尚未成型,出京执行皇命的人都可称为钦差。 但王竑这个钦差却不一样,他手里有皇帝的圣旨,持有天子剑,还有调兵权。 啪! 东厂一个番子,扬手一个耳光抽在尹玉的脸上:“见着钦差大人,还不跪下?” 尹玉还要说话。 那东厂番子直接把箭弩顶在他脑门上。 森寒的箭尖扎在尹玉的头上。 尹玉吓到了,身体软软地跪在地上。 “钦差大人?钦差大人?” 陈舞阳一把推开尹辉,也顾不得地上的屎,踉跄着走过来:“可是皇爷派来的钦差?” “你是?”那番子问。 范青拨开他:“可是陈舞阳?” “范大人,是我啊,是我啊!”终于见到亲人了,陈舞阳泪如雨下。 他虽在都知监,但和东厂有过协同办差经历。 是以认识范青,彼此还有些交情。 范青看着陈舞阳的惨状,难以置信道:“陈舞阳?你是陈舞阳?你怎么会被折磨成这副模样啊?” 故人重逢,陈舞阳眼泪止不住地流,慢慢滑跪在地上。 看到范青的那一刻,他支撑全身的最后一丝力量,彻底消散,身体软塌塌的,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苦啊! 被关起来整整三十四天! 受到非人的折磨,靠惊人的意志,苦苦支撑! 就是他心中有信仰,相信皇爷一定会派人来救他的,一定会的! 果然,皇爷派人来了! 这34天的苦等,没有白费。 终于等到了! 范青哭个没完。 “把门打开!” 范青厉吼。 他出京之前,许感求皇帝恩准出宫,亲自拜访,乞求他将陈舞阳活着带回来。 当时他还以为,许感能送出情报来,安全无忧。 可到了南京城一打听,才知道陈舞阳被扣押在应天府监牢里,但以为应天府府尹会好吃好喝的供着。 完全没想到,堂堂都知监副指挥使,竟被折磨成这般模样! 要不是他及时赶到,估计看到的只是陈舞阳的尸体了。 这南直隶,已经无法无天了! 连都知监都不放在眼里,会把朝堂放在眼里?会把皇帝放在眼里吗? “钥、钥匙在里面!”差役瑟瑟发抖。 啪嚓! 范青直接把刀刃架在他脖子上:“他是朝廷命官,你知道吗?” 差役被吓傻了,傻傻地点头。 “既然知道,那为何要毒打他?” “他犯了何罪?” “你们敢这样毒害他?” “回答本官!”范青厉喝。 “大人,不关小人的事啊,不关小人的事啊……” 噗! 话音未落,范青一刀割喉! 顺势一剁。 大好的头颅飞上天去。 刀锋染血,范青凝目冷喝:“应天府府尹,死哪去了?滚出去来!” 陈舞阳看着范青帮他报仇,瞬间泪崩。 而尹辉则彻底吓傻了。 何人敢在监牢里杀死差役? 又大喊应天府府尹的名字? 能是谁? 看着范青一身打扮就知道,这位官职比陈舞阳还要高,而穿着东厂官袍,用膝盖想也知道是东厂指挥使。 而东厂指挥使,只有一位,就是以侦探著称的范青。 那可是皇帝的心腹。 那么被他拥簇着的钦差,究竟又是哪位大能? “范指挥使稍安勿躁。” 王竑缓缓开口:“把牢门打开,请陈副指挥使出来。” 又指着尹辉问:“他是谁?” 陈舞阳有气无力道:“卑职有伤在身,不能给大人见礼了。” 他是认识王竑的。 内阁阁臣王竑,皇爷派他来南直隶,说明对这份情报的重视,他这份苦,受得值了。 “他是含山公主的嫡长孙,尹辉!” 而尹辉却用衣服遮着脸,甚至还往衣服上抹粪,嘴里发出嘿嘿嘿的笑容,像是疯了。 “他是装疯的!”陈舞阳十分确定。 尹辉却朝着拍手笑,将手指头含在嘴里,笑着笑着,竟然用手指头蘸了下屎,然后放进嘴里。 吧嗒吧嗒的品尝。 仿佛像是吃糖一样,吃得津津有味。 “他是装疯的!”尹辉的亲二叔,尹玉,和陈舞阳一样,却指正亲侄子装疯。 “你闭嘴!” 陈舞阳恨透了这个尹家。 “陈兄莫急。” 打开锁头,范青忍着臭味进了监牢,扶着陈舞阳。 同时,打量着尹辉:“疯了?” 陈舞阳被人搀着,放在临时做的简易担架上,想说话,但范青却冲他摇摇头,笑道:“尹公子,别装了。” “你的破绽太多了。” “疯子是听不懂人话的,陈副指挥使说你疯了,你却吃屎,来证明自己疯了,” “你觉得,疯子会自我证明吗?” “看看,你的眼神在思考,是不是在想着,往本官身上扑啊?” “你太嫩了,别装了,走吧!” 范青一眼就看穿尹辉在装疯。 尹辉神色一怔,含在嘴里的手指头,竟显得不知所措。 装不下去了,崩溃大哭:“跟我没关系啊!” “带走!” 王竑懒得在监牢里废话。 走出监牢,范青却躬身道:“卑职认为应天府府尹有问题,请钦差大人允准,许卑职调查!” 王竑看了眼范青。 当务之急是查清尹家。 而不是节外生枝。 应天府府尹就在这里,也跑不了,何必对他穷追不舍呢? “请大人成全!” 范青的思维方式,和常人不一样。 直接去查尹家,恐怕竹篮打水。 采用迂回方式,从应天府府尹入手,寻找蛛丝马迹,比直接杀上尹家效果更佳。 “罢了,你去吧!”王竑也觉得,他没必要带这么多人。 范青有自己的想法,就让他去尝试。 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谢大人恩准!” 东厂却被文官管制着,从东厂建立以来,还是第一次呢。 王竑也觉得怪异,他好好的文官,却带着番子招摇过市。 一世英名肯定是没了,只能图一世富贵了。 紧赶慢赶,终于赶到了南直隶。 “范兄,我还能动,能不能带着我!”陈舞阳撑着想站起来。 “先让医者给你治伤。” “本官先调查,等报仇的时候。” “自然会请你亲自去!”范青拍拍他的肩膀。 “谢了范兄,我陈舞阳欠你一个人情。”陈舞阳满脸感动。 最后一丝精气神耗尽,昏厥过去。 而在宫中。 早朝时,礼部放榜,进士名单是阁部拟定的,朱祁钰倒是看一眼,并没有参与决策。 拟定进士名单,是文官的权力。 皇帝的权力是殿试时点前三甲。 朱祁钰倒也不学太祖皇帝,事事干涉,他毕竟精力有限,只做该做的事情即可。 今日早朝,主要讨论三件事,治水司的规章;京畿种树所需的树苗问题;春耕的问题。 “去年天幸,京师没有发生灾疫。” 朱祁钰认真道:“今年中枢联合太医院,务必提前防好灾疫,太医院继续编写防灾手册,争取做到全国一个村一本。” “臣等遵旨!” 甘肃、宁夏督抚寇深,请求中枢调配物料,欲图大肆修建兰州城、西宁城和银川城,三座大城。 “陛下,三座大城不够!” 于谦躬身道:“陛下欲收海西之地,要在此再建造一座大城。” 他手指指着岷州。 岷州,在新划分里,属于甘肃,下接西川,西接朵思,属于三省通衢的要地。 “邢国公的意思是,在此囤积军械,以此为基地,向西俯阔?”懂军事的仪铭皱眉。 于谦轻轻点头:“一旦兵势向西,欲收回海西之地。” “可用两路夹击之策,兵分两路,从岷州和西宁同时出兵。” “而岷州此地,虽是边陲,却是三省通衢,如此通衢重地,必须建造大城,进可攻退可守。” “哪怕仅派西宁兵出兵,也可用岷州之兵,弹压朵思。” “允!” 朱祁钰答应:“修建最坚固的城池,耗时十年也在所不惜!” 见皇帝答应下来,仪铭却道:“陛下,不如再修建一座巨城,辖制西北。” 仪铭指着庆阳府和凤翔府道:“陛下,微臣以为可在庆阳或宝鸡,建造巨城,挟制西北。” 若建在宝鸡,就有辖制四川之意。 若放在庆阳城,则把庆阳当做陕甘宁的中心。 “建!” 朱祁钰直接定下来:“就建五座大城,银川、庆阳、兰州、西宁、岷州五座大城,外加西安、汉中,西北有七座大城,足够应对未来的西征了。” 这件事就定下来。 下了朝。 朱祁钰登上奉天门。 门外,跪着两万多人,全是被逐出宗室的宗室。 朝臣得了恩许,走侧门,从东华门出宫。 当皇帝露头,宗室匍匐在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最不希望朕万岁的,就是你们吧? “起来吧。” 太监搬来龙椅,朱祁钰端坐上面:“春暖花开了,也到了你们离京的时候了,尔等可选好地方?” 皇帝大手一挥,两万多人被革除宗室。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皇帝一刀,三世就给砍了。 却给他们恩科,逼他们科举,还让他们去种地,哪有这样的宗长?他心里有亲戚们吗? 这大明江山,是祖宗打下来的! 是你祖宗,也是我们祖宗! 凭什么就你一个人享受江山,我们却要贬为庶民?凭什么? “陛下,请让吾等苟活在京师,吾等愿为陛下效力!”一个宗室匍匐在地哭诉。 朱祁钰打眼一看,这是晋藩的呀。 晋藩最能生儿子。 被贬出宗室的人超级多。 “在京师,你们能为朕效什么力啊?” 朱祁钰问:“帮朕花银子吗?” 那晋藩宗室立刻闭嘴。 “朕自己的钱,自己不会花吗?非得用你们帮着花?啊?” 提起来朱祁钰就生气。 百万两银子啊,够建多少座城池了? 够打几次仗了? 都被你们给祸害了! “就你们这些废物,杀了当肥料养花,花都不长!” “花都嫌弃你们脏!” “朕留着你们干什么?” 朱祁钰大骂:“古人说,天生我材必有用。” “但你们呢?有什么用?” “你,朱表草,你自己说,你有什么用?” 朱表草是当代晋王朱钟铉的孙子辈的,太祖给晋藩定的字是济美钟奇表,朱表草是太祖皇帝的六世孙。 “请陛下恕罪!”朱表草害怕啊。 “看看你这个废物样,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半死不活还浪费朕的银子!” “滚后面去!” “朕都怕自己再看多你一眼,把你杀了祭旗!” 朱祁钰收敛怒容,扫视万千宗室:“都自己想一想,决定去哪!” “现在就做决定!” “三月初就开始搬!” “别在京师呆着,让朕看着心烦!” 宗室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哭声。 虽然宗人府将他们革出了宗室,但毕竟都是血亲,皇帝为了颜面,总要照顾一二的。 这回皇帝彻底撕破脸了,不要颜面了。 那宗室只能用拖字诀。 就是不出京,想方设法不出京,拖个几年,多快活几年。 “把条陈公示出来,符渊,你去念!” 很快,一张红纸贴在奉天门外。 上面列举宗室可迁居的地方,北直隶、河南、山东、甘肃、宁夏、辽宁、热河、吉林、汉州。 每个地方给的安置条件是不一样的。 如北直隶,是一个铜板不给,只给发放民籍,往各村里填充,和百姓一样,分一样的田亩,去种地,其他的福利待遇一样不给。 河南和山东条件稍微放宽,给一处房产,照常分地。 去辽宁,除了房产、田亩外,还额外给一笔数目可观的安置费,一百两到二百两。 甘肃、宁夏、热河条件可就好了。 内帑出资,给建一处三进的宅子,赐耕读传家匾,给五百两银子安家费,二十只羊,以及每人十倾耕地,一块牧场(安置在长城外的)。 可谓是十分丰厚。 这些钱,都是朱祁钰出的。 吉林和汉州并没有列出条件,因为不会有人愿意去的。 “现在就做出选择吧!” “去符渊那登记,三月一号,立刻出京!” 朱祁钰快刀斩乱麻:“朕今日不处置政务,就这陪着你们!” 宗室们直接就哭了。 谁不想留在京师这花花世界呀,谁想去塞外受苦去呀。 问题是皇帝对留在京师,可谓是苛刻至极,什么都不给,让宗室去要饭吗? 无非是逼着宗室去填充边陲省份。 坏心思昭然若揭。 我们就拖。 偏偏不上钩。 “都磨磨蹭蹭干什么呢?快点!”朱祁钰厉吼。 “陛下呀,微臣不想出京啊!”一个宗室从人群中爬出来。 “朱表芸,不认字吗?想留在京师,就留在京师,朕绝不强迫,去符渊那里登记即可。” 又是晋藩的。 朱表芸却哭泣道:“留在京师,什么都不给发,微臣怎么活啊!” “活不了就去死!” “想死还不容易?” “用朕帮你吗?” 朱祁钰指着他:“符渊,剁了他的狗头!收回朱姓!” “将其家人,流放热河!” “革除族谱,永世不得姓朱!” 朱表芸吓傻了,就因为一句抱怨,皇帝就要杀他本人,流放他全家吗? 难道就一点都不念亲戚之情吗? 噗! 朱表芸忽然觉得喉咙剧痛,诡异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软软倒下,然后嘭的一声,脑袋滚落在地上,什么也看不到了。 这是晋藩的近支呀! 说杀就杀了? 宗室们惊恐地看着皇帝,近来皇帝优容,一副老好人的样子,他们以为皇帝要收买人心呢。 却不想,皇帝还是那个皇帝,只是没有举起屠刀罢了。 “还有谁想讨价还价?” 朱祁钰面容凶厉:“都是太祖子孙,却一点骨气都没有!” “太祖年轻时候只有一只碗,却打下这偌大的大明江山!” “你们呢?” “连做花肥都不配!花朵都嫌你们脏!” “朕已经开出最优渥的条件,给你们最好的安置了!” “你们还不满足!” “还在这里跟朕讨价还价?” “好啊,朕就只给你们半个时辰时间,没有做出选择的,统统流放吉林!没有商量的余地!” 朱祁钰就讨厌这帮废物。 什么都不是。 浪费钱粮的废物,要不是会说几句汉话,全都拉出去当畜生用。 宗室们崩溃大哭。 皇帝凶厉,不顾名声,他们还能怎么样? 更多人选择去山东、河南。 这两地,起码位于中原,没有外敌。 像热河、甘肃、宁夏这样的边陲省份,鬼知道哪天外敌打进来了,给再多银子有什么用?有命拿没命花。 但是! 名单是有限的! 安置北直隶、山东、河南的人员是有限的。 每个地方,仅安置一千五百人。 刚开始大家左思右想,忸忸怩怩的不愿意选择,想跟皇帝耍心眼。 但有聪明人,立刻做出选择。 很快名额就满了。 后面的人,发现名额满了之后,开始后悔。 然后欲哭无泪的想跟皇帝哭诉。 但看了眼朱表芸的脑袋,觉得还是算了吧。 第二轮选择开始。 犹豫的继续在犹豫,吸取教训的开始选择。 但选甘肃的居多,因为可以去兰州府。 不去边陲省份。 像秦藩、肃藩、岷藩等西北诸王家里的,也愿意去甘肃,甘肃和宁夏、热河相比,甘肃是最安全的。 其次是辽宁,辽宁也在长城内,起码人身安全。 很快,甘肃、辽宁的各三千人,也满员了。 现在只剩下两个选择,宁夏和热河。 各限制五千人。 一个鲁藩宗室爬过来:“求求陛下,放开甘肃人员,臣等想去甘肃,想去甘肃啊!” “你之前想什么呢?” “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废物!” “怪朕骂你吗?” 朱祁钰扫视一眼,发现剩下的人都眼巴巴地看着他,希望放开甘肃管制,进入甘肃。 宁夏和热河,都是新占之地,这些地方以前都是瓦剌、鞑靼的地盘。 鬼知道明天会不会打仗。 又没有长城可守。 他们可不去呀! “罢了。” “朕就随了尔等的心思。” “再放开三千人,入甘肃。” “但这三千人,俱为军户!” 朱祁钰加了这样一句话,宗室直接就哭了,疯了似的往宁夏跑。 谁他娘的去当军户啊。 去甘肃上战场,傻了吧? 宁夏还有银川呢,只要安置在银川府,长城内,也算是安全的。 可是,眼尖的人发现了,宁夏长城内仅限制三千人! 眨眼之间,就被抢空了。 剩下的一万余人,全都傻眼了。 我们去哪啊? 不想去宁夏和热河啊!不想去呀! 当人分成三六九等之后,心里的不公平感反而被冲散,因为下面还有比他更差的。 那些抢到了山东、河南的宗室们,忽然不怨皇帝了。 觉得自己命挺好,抢到了好地方。 去了甘肃的,也有了阶级感,鄙视去宁夏的。 去宁夏长城内的,鄙视去长城外的。 而朱祁钰这个始作俑者,反而没人恨了,反而有人觉得皇帝做事公允。 “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 符渊阴恻恻道:“宁夏的长城外限额两千人,热河省限额五千人。” 剩下的怎么办啊? 一万余宗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疯了似的抢去长城外的名额。 剩下的人,恐怕要安置去吉林和汉州了吧! 所有人也顾不得什么亲戚之情了,主打的就是一个头破血流,要是有刀,直接就厮杀起来。 眨眼之间,长城外七千个名额抢空了。 宗室里还有四千余人,等待安置。 去的,只有更远的吉林和汉州了。 这四千人扑倒在地上,哀求皇帝放开热河的限制,他们想去热河,不想去吉林和汉州啊! 符渊告诉他们,虽是去热河,但他们会被安置在长城附近,全都安置在城池里,安全不必担心。 所以和去虚无缥缈的吉林和汉州相比,还是热河香啊。 什么都的靠比。 有比较,才有伤害。 冯孝眸中异彩连连,皇帝竟用此等办法,安置宗室,非但宗室不怨他,估计还会有人吹捧皇帝。 只要把人划分成各个阶级,他们就会撕咬起来,而皇帝就稳坐钓鱼台了。 “罢了,朕看尔等心诚,又都是亲戚,朕就网开一面。” “再放开热河三千个名额。” “但这三千人,都是军户,不容商量!” 朱祁钰冷冷道:“也不会安置在毗邻长城的好地方,而是放在更远的地方,未来还会上战场征战。” “你们愿不愿意,自己选择吧!” 那也比去吉林和汉州强啊! 宗室们疯狂抢购名额。 最后剩下一千人傻眼,他们连军户都没机会做呀。 只怪自己手慢! “尔等去吉林吧。”朱祁钰不顾哀求。 那一千多人,哭声此起彼伏。 他们才是最惨的,好地方没捞到,去吉林那虚无缥缈的地方。 但宗室里的其他人,反而心理平衡了。 尤其那些去热河充作军户的宗室们,竟觉得自己也挺好,起码比那些去吉林的好。 “公开去吉林的条件吧。”朱祁钰对冯孝说。 冯孝取出第二张红纸。 打发人下宫门,贴在城墙上。 去吉林者,赏白银一千两,每人赏田亩一百倾,城池内五进院落一座,入吉林,即可担任官职。 那一千多人看了半晌,好想去吉林也不错呀。 符渊给每个人发了张纸条,上面写着地方,告诉他们谁也不许弄丢了。 三月初一,凭此条登船。 然后就把宗室打发出宫了。 皇帝迁徙宗室之法,传遍了京师。 宗室们在茶楼酒肆哭泣。 诡异的是,却无一人为其鸣冤,整个京师沉浸在科考中榜的喜悦之中,仿佛宗室出京的事,理所当然一般。 所有人,集体选择遗忘宗室。 倒是各个衙门,交口称赞,皇帝迁徙之法。 胡濙捋须而笑:“陛下此法,勘破人心呀。” 新任吏部左侍郎陈文缓缓点头:“是呀,陛下将人心分成各个级别,难题不攻自破。” 朱祁钰则在处置奏章,忽然抬头问:“京中可有人议论?” 他对宗室不好。 也怕人戳脊梁骨。 但为大明计,他必须割掉毒瘤,让日渐苍老的大明再现生机,恢复健康。 “皇爷,您贬斥了三万多文人,谁还敢议论?” 您屠刀那么狠。 谁敢和您对着干啊? 朱祁钰微微颔首:“这些文人,朕是舍不得杀的。” “去边疆历练三年,三年后为他们开一恩科,必然会有大批人才涌现。” “警告地方,这些文人,可打可骂,唯独不能死。” “宗室先启程,他们稍后。” “勒令甘肃、宁夏、热河、辽宁将房子造好了,优先给文人居住,房子没必要修得多漂亮,能住即可。” “在民间多多遴选些聪明孩子,跟着他们,令其教导,为其开蒙。” “三年后,边疆将不再缺少文宗文脉!” “愿意留在当地的,朝堂给些优渥特权。” 朱祁钰为边陲各省操碎了心。 “皇爷,令其做教习,是否会跟学子们诽谤皇爷?”冯孝担心。 “无妨,愿意骂就骂,让他们教导出一批歪才也无所谓,终究是为朕效力的。” 朱祁钰愿意为大明奉献。 骂名他背着而已。 “让内阁以朕的口气,拟定一封圣旨,发给边陲各省,令其接收好这批人才,务必用好。” 朱祁钰千叮万嘱:“对了,搭砌火炕的工匠可找到了?” “回皇爷,找到了,您最近实在太忙,便不敢打扰您。”冯孝回禀。 “宣诏过来看看,给他找个房间,搭建个火炕试试。” 冯孝却不动弹:“皇爷,在紫禁城里动工,是极大的事,需要繁琐的礼仪,您看……” “你不说朕忘了,去十王府搭建吧,然后禀报给朕即可。” “奴婢遵旨!” 朱祁钰继续处置奏章。 而在湖北,黄石。 朱仪下船。 船舶停靠在岸,他立刻下船透风。 黄石知县准备了酒宴。 朱仪大快朵颐。 查真假银案,就要从入湖北的第一站开始查。 运银船第一站停靠在黄石。 在船上,廖承宗一言不发。 也没有整饬谁,一直保持沉默。 到了黄石,他一如既往的恭敬。 目光所及:“马六,你擅长探听情报,又是湖北人,你去打探打探,看看这里有没有银子会出手。” 叫马六的汉子,瞅了眼梁谷。 梁谷点头,他才应诺而去。 “大人,卑职和他同去。”廖承宗对江湖如数家珍,是百晓生似的人物。 梁谷同意了。 廖承宗带着几个人,换上百姓衣服,跟着马六,进入黄石县城的集市之中。 马六浑身不爽利,因为廖承宗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盯着他的后面。 在新蔡监牢里,他本来不好这口的,问题是在里面憋得慌,还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也就玩了廖承宗。 当时的廖承宗,就是条公用船。 谁都可以上。 马六是开客栈的出身,擅长打探情报,他是岳阳人,口音和黄石相近,所以廖承宗说他能打探。 进了家客栈,几个人点了一桌子酒肉。 喝了几杯,马六就和人攀谈。 他说的是行话,又一身野性,没人怀疑他是官府的人,聊着聊着,还真碰到了线索。 有一个喝醉了的车把式说,鄂渚湖闹鬼了。 说有一天晚上,湖里漂出来很多红箱子,第二天又全都消失不见了。 “真的假的呀?老兄,你蒙人呢吧?” 马六和廖承宗对视一眼,红箱子,装银子用的都是红箱子。 他端着酒壶和酒杯,来到这一桌,给那车把式倒了杯酒:“老兄,尝尝咱这酒咋样?” 车把式贪酒,喝了一口,醉醺醺道:“还能骗你咋的?” “我亲眼看到了,但东家偏说我眼花了,虽然是晚上,有点看不清。” “别看我现在赶车,以前那也是架船的好手,后来腿不管用了,才下了船,水里面是什么,我这双招子,一眼准!” “就是红箱子,一定是,绝对不会看错!” 马六问:“那照你说,那么多红箱子,怎么会一夜之间消失了呢?” “肯定是神鬼显灵啊,使得法术。”车把式理所当然道。 本地人迷信,好鬼神。 又旁敲侧击一顿,车把式把酒壶里的酒喝干了,却没得到有用的信息。 马六返回自己这桌,低声道:“若那红箱子是真,就是在这里被调包的。” “接着打探。”廖承宗喊店家,再上一壶酒。 马六趁机和店家攀谈。 “别听那家伙胡说。” “他疯了,见着谁都说红箱子,哪来什么红箱子呀?” “小老儿在这里开店三十年了,也没见过湖里面会出什么红箱子。” “不可能的事。”店家对车把式的话嗤之以鼻。 “掌柜的,最近可有什么怪事发生?” 马六笑道:“兄弟是跑船的,江面上的事,总得搞清楚才敢跑。” 店家见这伙食客出手阔绰,低声道:“客官,如今跑船的可是肥差呀,北方大兴土木,用的都是南方物料,这跑船的可都赚得盆满钵满。” “但是呀,这天黑了,千万别出去。” “这夜里呀,北山总有惨叫声,声音凄厉,如泣如诉的,前几天有一伙人去一探究竟了,结果人都没回来。” “是死是活,现在都没个定数。” 店家苦笑。 还有食客接茬,说这北山最近闹鬼,闹得厉害,夜夜有人哭泣。 马六筷子哆嗦一下,面露惊恐。 廖承宗却道:“那鬼叫声,可是铁山在开采铁矿的声音啊?” “客官博学,离黄石不远,确实是铁山,但北山却在北面,在兰溪镇,并不是铁山方向。”店家拱拱手。 铁山,就是赫赫有名的大冶铁矿! 这座矿山,从三国时代便开采,至今不绝。 兰溪镇。 在黄石的北面。 “闹鬼是从何时开始的?”廖承宗问。 “一个月前吧?具体也说不上来了,客官这等阴邪之事还是不要打听了,对你我都不好。” 一个月前? “您能告诉我具体多长时间吗?” 廖承宗拿出一块碎银子:“这是酒菜钱,您再给我打包两只烧鸡,一壶酒。” 店家见钱眼开:“天气还冷的时候,不超过两个月!” 和银子丢失的时间吻合。 廖承宗回到码头。 向朱仪禀报。 “兰溪镇?闹鬼?” 朱仪展开地图,皱眉道:“梁谷,你带人去查,晚上去!” “遵令!” 又是官员指挥锦衣卫,世道仿佛变了? “大人!” 廖承宗跪在地上,道:“黄石是单一港口,根本无法打劫,更做不到神出鬼没。” “卑职以为,若此案发生在黄石附近,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三江口!” “您看此地,水系四通八达。” “调包了的船支,可从其他水系中安然离开。” “而且,此地本就聚集着各派水匪。” 廖承宗的话,让朱仪眼前一亮:“你,跟着梁谷去兰溪镇。” “卑职遵令!”廖承宗规规矩矩磕头。 梁谷连夜带着人去兰溪镇。 马六上岸打探,还真打听到了闹鬼的消息。 这北山闹鬼,已经吃了很多位英雄好汉了,已经无人再敢去北山探险了。 “咱们连夜上山!”梁谷可不怕,他有火铳,神仙来了也得跪。 “大人,要、要不白天再说吧!”马六神情紧张。 梁谷阴恻恻道:“你若晚上留下来,他对你肯定有兴趣。” 他指着廖承宗。 马六惊恐地捂住后面,赶紧点头:“我上山,我上山。” 被打趣的廖承宗却紧绷着脸。 连夜上山。 用绳索彼此相连,举着刀兵上山,这支队伍成分驳杂,有锦衣卫、广西狼兵、绿林好汉,三个部分组成。 竟是马六打头阵。 廖承宗跟在后面,然后才是梁谷。 马六害怕啊,路上哆哆嗦嗦的。 忽然。 山上传来惨叫声,马六吓得掉头就要跑,也附和着那惨叫,跟着惨叫。 “闭嘴!” 廖承宗一把捂住马六的嘴,用胳膊环住他的脖子:“别喊了,想把鬼招来吗?” “真、真有鬼啊!” 马六两股战战,吓出尿来。 廖承宗却眼神阴鸷,老子看你才是鬼,在监牢里你是怎折磨老子的?人会做那种事吗? 他忽然伸出食指,使劲一戳。 马六痛得跳起来。 想叫,但廖承宗使劲捂住他的嘴,在他耳边提醒他:“你敢叫,千户大人会将你凌迟处死!” “不、不叫了!” 马六哆哆嗦嗦:“别、别戳了,疼!” 廖承宗使劲往里面戳,恨不得整根手指头都塞进去。 马六痛得抽搐,还不敢叫。 “爽吗?”廖承宗在他耳边,怪笑着问他。 马六摇头。 “本官会让你爽的!” 廖承宗用两根手指,拧劲似的往里面扎! 马六剧痛。 “前面干什么呢?快走啊!”梁谷撞到了廖承宗的身体,吓了一跳。 他有夜盲症,看不到太远的距离。 直到碰到廖承宗,才知道廖承宗停下来。 “回大人,马六被吓坏了,卑职在安慰他。”廖承宗跟没事人似的。 马六却不想走了。 “六哥,快点走吧。” 廖承宗忽然把手指头放在马六的鼻子下面。 臭死了老子了! 马六呸的一声,这才意识到,臭味从何而来。 “继续走,不能停!”梁谷厉喝。 一行人继续上山。 北山坡缓,迎着凄厉惨叫声往山上走。 夜风习习,更让人惊惧。 “大人,那惨叫声不像是鬼叫,更像是上刑的声音。”廖承宗低声跟梁谷说。 梁谷点点头:“像是。” 他嘱咐后面,都别害怕,肯定不是鬼。 眼看就要到山顶了。 “大人,卑职愿意身先士卒,上去一看究竟。”廖承宗为了权力,豁出一切了。 “去吧,注意安全。” 梁谷答应:“马六,你和廖承宗一起去。” “啊?”马六浑身哆嗦。 他本来不愿意,但梁谷命令他同去。 只能哭丧着脸点头。 两个人解开绳子,脱离队伍,单独往山顶上走。 “廖头,咱们的恩怨能不能结了?”马六真的害怕啊。 “当然能了。” 廖承宗朝他笑了,笑容灿烂:“但你得答应本官一件事。” “什么事?您说!只要我马六能做到的,绝对不含糊!”马六赶紧点头。 “你去阎王爷那报道。” 廖承宗忽然使劲一拽。 同时,他闪开身形,并趴在地上,身体趴伏在地。 而马六惨叫着,从山上滚落下去。 廖承宗朝着山下笑了:“你们一个都别想逃!” 而马六的惨叫声,也惊动了山顶上。 有几个人从山顶上探下头来,招呼道:“下面有人,哥几个,跟着老子下去看看!” 廖承宗就趴在他们脚下。 清楚听到对话声,是人! 所谓的闹鬼,八成就是这帮人搞出来的! 他是百晓生,能听懂各地方言,当地人操着黄州府的方言,他立刻听懂了。 而这时,已经有人从山上往下出溜,手里拿着刀,那刀锋堪堪从他脸颊上擦过,惊出他一身冷汗。 大概有四个人。 廖承宗计算一下,自己距离梁谷的距离。 以自己弱不禁风的体格,等到梁谷冲上来救自己时,自己肯定被杀了。 所以,只能智取。 他屏住呼吸,脸上全是密集的冷汗。 因为那四个山顶神秘人,陆陆续续从他身边掠过,随时都能发现他!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250章 腿绊儿加砍刀脚,撂倒应天府尹! 岌岌可危的瞬间,廖承宗大脑飞速运转。 他计算刀锋的距离,如何一击必杀,先干掉一个,然后用最快的速度登上山顶,并向梁谷呼救。 噗! 他一直在憋气,实在憋不住了。 吐出一口气。 “谁?” 最后一个神秘人从山顶下滑,刚巧听到身侧的声音。 关键大半夜漆黑一片,都有夜盲症,谁也看不清谁。 他下意识循声劈出一刀。 但廖承宗有心算无心,先一刀抽过去,那神秘人改砍为挡,顿时慢了半拍,一刀被劈中胸口。 惨叫一声,从山坡滑下去。 “千户大人,救我!” 廖承宗对着山下喊了一声,便口衔刀,双手把住山顶沿儿,奋力上提,爬上了山顶。 以为到了山顶就暂时安全了。 抬头一看,差点吓尿了。 山顶上阴风习习,不远处竟有绿色的火焰,在树上窜动。 还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声,如泣如诉。 像是只丢了崽子的野猫,也像是死后索魂的婴孩。 “啊啊啊!” 廖承宗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双腿踢动,屁股往后蹭。 差点仰栽掉下山顶。 却见到有人身穿黑袍,如黑无常一般朝这边迅速跑来。 幸好不是飘来! 而且,今夜天气灰蒙蒙的,没有月光,看不到影子。 他下意识以为是鬼。 那黑无常有点多,约莫十几个,快速靠近。 “别过来呀!” 廖承宗眼泪流了出来,声嘶力竭地哭着:“我怕鬼啊!” 啪! 忽然后脖颈子被拍了一下。 廖承宗吓得从地上蹦起来,两股战战,仿佛尿出来了。 “是老子!”梁谷厉喝。 他脸上沾着血,目光如电,看到那黑无常的打扮,顿时向下嘶吼:“点燃火把!” 那几个黑无常微微一怔,然后掉头撒丫子就跑。 “他来了,他来了!”廖承宗被吓出毛病了。 啪! 梁谷又一巴掌抽他脑袋上:“清醒点!那是人!” 吃痛之下,廖承宗定了定神,看见那黑无常被他吓跑了。 这才缓过来,知道所谓的黑无常,也是下山的神秘人。 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满脸泪涕,才慢慢爬起来,跪在地上:“谢千户大人救命之恩!” “没事了。”梁谷拍拍他的肩膀。 廖承宗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心里稍松。 却猛地抬头,吓得魂飞魄散! 马六的脑袋出现在山顶之上。 “啊啊啊!”廖承宗凄厉惨叫,连滚带爬往后跑,也顾不得什么鬼火了,马六鬼魂索命啊! “他、他被吓疯了?”爬上来的绿林好汉,小声问。 “我没吓唬他呀?” 马六很委屈,你把我拽下来,我大难不死,你还吓唬我,什么玩意! “鬼知道他发什么神经!” 梁谷心累。 马六满脸是伤,冲着梁谷跪下:“谢大人救命之恩。” 他被廖承宗拽下来,滚落山坡,幸好山坡是上面陡,下面缓,梁谷等人在下面接住他,才免于摔死。 但摔断了几根肋骨,皮肤被草棍刮花了,全是血痕,受伤不轻。 同时,眼神阴鸷地看眼了廖承宗。 旋即垂下头。 廖承宗却大喊大叫地朝着鬼火冲了进去。 噗! 鬼火被廖承宗撞灭了。 他本人也没有跟着燃烧,廖承宗后知后觉,仿佛忽然回过味儿来了,身体僵直,怔怔地看着前方。 他忽然不动了,反而把后面的梁谷等人吓到了。 “这大半夜的,廖小旗能不能别这么吓唬人?” 绿林好汉拥簇在一起,个个惊恐。 “大家快过来,这里有人!”廖承宗忽然大喊。 那些绿林好汉立刻惊叫,想撒丫子就跑,但考虑到梁谷还没跑呢,只能在这苦熬。 关键梁谷也被吓傻了,双腿如灌铅一般,跑不了啊。 锦衣卫也怕鬼啊。 “千户大人,快过来呀,里面的人像是要逃!”廖承宗又喊了一声。 梁谷指了几个人:“你们几个去看看。” “大人,我腿肚子转筋了!” 绿林好汉也怕鬼啊。 他们也想逃命去,问题是腿都不好使了,被吓得。 “废物!” 梁谷骂了一句,却迟迟不动弹,因为双腿灌铅,动弹不得。 廖承宗招呼几声,愣是没人过来,他被迫转过头来,朝着梁谷等人靠近。 “伱别过来啊!”绿林好汉们哭爹喊娘。 “我不是鬼!” 廖承宗急了:“这里没有鬼,里面有人!像是在锻造银子!” 一听银子,梁谷定了定神:“你、你真不是鬼啊?” 那些绿林好汉全都缩在梁谷后面。 “千户大人,我是廖承宗啊,是提督大人提拔小人做的代小旗,真不是鬼!” 鬼应该不知道以前发生的事情吧? 梁谷指了指马六:“你,过去用火把照照他。” 马六也哭了,我他娘的就是被他推下去的,还让我照他?万一他再把我推下去咋办? 当火把打在廖承宗脸上,又把人吓了一跳。 廖承宗劈手抢过来火把,晃了晃:“我真是廖承宗,不是鬼!” “大人,鬼怕火,应该不是鬼。” 绿林好汉也发现了,一直镇定自若的梁谷也怕鬼。 之前还笑话廖承宗呢。 大哥别笑二哥,都差不多。 梁谷定了定神:“本千户早就知道没有鬼,有什么可怕的?” 吹吧你。 “廖承宗,你在里面看到了什么?”梁谷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问案情。 廖承宗说,山顶被挖空,建造了几个地窨子,像在锻造银子。 梁谷等人一点点往鬼火方向移动。 没人笑话廖承宗,廖承宗也不笑话他们,彼此就当做没什么都没发生过,心照不宣。 地窨子上面搭着木棚,用石头盖着,透过缝隙,能看见隐隐的火光,人影绰绰。 “是银水!” 梁谷招呼番子,冲进去把人摁住。 中途遇到阻拦,全都被番子劈死,控制了地窨子。 这山顶一共建了六个地窨子。 用来融化银子,把银锭化为方木形长条银方子。 “大人,找到很多条这样的!” 番子送上来一个长方子,细条的银子,一根大概有一斤重。 梁谷掂量掂量:“为何锻造成这样?” 番子押过来一个银匠,银匠哭着说:他们都是被骗来的,被关押在这里打造银子,谁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大人,您看着方子,想不想放在马车车架里的?”廖承宗灵光一现。 马车,分为马和车,用个套把马套上,而车架有两根杆,伸出去一截,马的后腿控制在车架范围内,方便操纵。 “找一辆马车来!” 梁谷才意识到,这山里找不到马车。 猛然抬起头:“谁也不许拿银子,这是官银,少一两,都得要追查到底的!” “谁拿了,趁早放回去。” “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咱们找到了官银,朝堂会大肆封赏的,皇爷不会吝啬赏赐的,前途和小命相比,你们自己选吧!” 却在这时,一个东厂番子小跑进来:“大人,有人从后山跑了,天太黑了,小的不敢去追。” 梁谷让人回去报信,同时清点银两,控制所有银匠。 朱仪收到消息,亲自上山。 “大人,卑职怀疑这些银方子,是放在车架里,转移走的。”梁谷用车架做演示。 把车架掏空,刚好把银方子藏在里面。 他厚颜无耻地将廖承宗的点子,据为己用了。 “如此麻烦,要用多长时间,才能把银子运走啊?”朱仪觉得这办法太笨。 梁谷抓了抓头发,不知道怎么接话,看向廖承宗。 廖承宗低眉顺首,也不吭声。 朱仪何等精明人物,立刻猜出梁谷冒功,也不戳破,给梁谷留几分面子,问廖承宗:“你怎么看?” “回国公。” “如今南运北送,需要海量的船支、车马运输。” “是以车马运输如雨后春笋般崛起。” “您想呀,为何要把官银融化成银方子吗?” 廖承宗长篇大论。 朱仪皱眉:“别卖关子,拣重点说!” 廖承宗磕个头,继续道:“如今江西戒严,只有些许驿递能来回出入,只有将银子变成银方子,才能返回江西。” “为何非要回江西?这劫银子的,就不能是湖北人?”梁谷不服气。 “千户大人,那伪造的假银子,只有景德镇的瓷匠才做得出来。”廖承宗道。 “那也不一定是江西,德化也能烧制。”梁谷觉得廖承宗推理没有根据。 可德化在福建,想调包银子,穿过的省份太多了,容易露馅。 “好,暂时不确定是江西。” “姑且不谈。” “只说这银方子,天下间最大的运输机构,就是中枢直管的驿递。” “而自去年起,陛下拆分了驿递。” “但驿递承包后,便落入地头蛇的手里。” 廖承宗娓娓道来:“而南运北送,车马川流不息,每日运送几根银方子。” “量虽少,但架不住车马流动量大呀。” “不消一个月,银方子就彻底离开湖北。” “朝堂追究下来,也就查无可查了。” 若涉及到驿递的话,可就难查了。 去年皇帝就想清洗全国驿递系统,被俞山和俞纲被耽搁了,导致错失良机。 驿递每日奔波的车马,数以万计,若用银方子取代车架,顷刻间就能销赃。 还没法查销赃地。 “大人,只要清查黄石驿递的车架,答案自现!”廖承宗磕头道。 朱仪点头:“等年督抚到了再议。” 他是江西参将,在湖北没有执法权。 凡事都得和年富商量。 好在两个人交情不浅,他朱仪很会搞关系,年富缺重兵,他则大手一挥,送年富三万狼兵。 计相把银子清点出来了,大概有五万多两。 经过审问银匠,他们大概融化了七八十万两银子。 这一定是张善丢掉的银子! 可张善是如何被调包的呢? 朱仪让人把银子运去船上,计相全部归入帐上。 又等了一天,年富才到。 年富立刻下令,检查湖北境内驿递,尤其是车架,必须清查。 与此同时。 时间进入三月初。 户部已经给所有宗室,发放了路引、户籍,陆续登船离开了京师。 将两万多宗室全部移出京师,并妥善安置,恐怕需要一年的时间。 而留在北直隶就比较容易,安置在各个村子里,安家落户,分田分地分房子。 河南和山东也好安置。 远的甘肃、宁夏、辽宁、热河比较难安置。 至于安置吉林的,都暂时安置在辽宁河套里。 宗人府和户部联合办公,宗人府派许彬代理宗正,其实背后就是皇帝。 三月十五。 大朝会结束后,便在文华殿举行殿试。 朱祁钰第二次主持殿试。 他端坐在龙椅之上,龙案上摆放着进士们的试卷,放在最上面的是祁顺。 祁顺的试卷,是诸多考生中最惊艳的。 朱祁钰看完也觉得其人甚有才华。 但胡濙却认为,祁字,冲撞了皇帝的祁字,名次该下移。 朱祁钰不以为意。 后世认为八股文限制了明清思想,填鸭式答题,致使人思想僵化,但那可不是太祖皇帝的锅! 那是成化皇帝改的! 成化之前的八股文,内容活跃,文风不限,作答内容不限。 评判试卷也没有固定标准。 全看评卷官的经义水平。 好在都是朝中博学者担任判卷官,拣选出来的人才,都是文人中的精华。 但随着进入成化朝,科举就走向僵化路线,越来越僵化,导致科举是填鸭式教育,无法为中枢提供海量人才。 而明前期科举供应人才系统,是比较健康的,所以明前期人才井喷,中期逐渐凋零,明末期人才难寻。 上面,朱祁钰批阅奏章。 下面,进士们奋笔疾书。 殿试的题目,应该只有一题。 但今年皇帝别出心裁,出了两道题,一道题是治水之策,一道题是广惠教育。 都是对策题。 没有固定答案。 正常流程,皇帝只是露一面,最多呆一个时辰,就会离开文华殿。 朱祁钰却把奏章搬到了文华殿来。 在文华殿上处置政务。 反正他回养心殿,也是看奏章,在文华殿一样。 皇帝坐在这里,彰显对殿试的重视,考生自然会集中精力,答好试卷。 到了晚间。 受卷官收回试卷。 交给弥封官,弥封官盖上弥封关防印送掌卷官。 由于时间匆忙,殿试墨卷不须誊录成朱卷,直接送到东阁读卷官处,等待十六日早上读卷。 因为不录朱卷,就容易出现舞弊情况。 但殿试时间紧任务重,只能委曲求全了。 朱祁钰全程没有抬头,一直在处置奏章。 卷子收走后,进士该谢恩退出文华殿的。 “慢着,朕跟你们说几句话。” 朱祁钰放下奏章,虎目扫视:“你们的会试试卷,朕一篇一篇看过了。” “能站在这里的,写的还算言之有物,以尔等的才学,能写到这个水平,朕还算满意的。” “但缺点甚多,多有博眼球之言,落不到实处,对策无效。” “策论浮于表面,对经义理解不够深刻,不能活学活用,生搬硬套。” “缺点多多,朕不忍猝读。” 进士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刚登科就被一顿臭骂,世所罕见。 朱祁钰语气微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不亲身实践,提出来的策论,终究是纸上谈兵。” “不要当赵括、马谡,要做诸葛亮、房玄龄、杜如晦。” “朕跟你们说这些,别以为考上进士,就眼高于顶了,你们不过是矬子里拔大个而已!” “你们的水平,在朕眼里,和六七岁孩子差不多!” “在朝臣眼里,都不如婴孩!” “会试,只是第一道关口。” “是骡子是马,得出去溜溜。” “传胪大典后,你们就要充实地方,去地方为官,去地方磨练,去地方学本事。” “记住朕的这句话:朕要的是能做实事的官员,不是尸位素餐的废物!” “更不需要贪污民脂民膏的蛀虫!” “朕要的是治政、治军、治民的宰辅良才,名臣名将!” “到了地方,磨砺己身,学会为人处政。” “保持清廉如水,做事三思后行。” “不怕困难、麻烦、折磨。” “稳住心态,戒骄戒躁。” “牧守一方,要关爱百姓,为百姓考虑,为朝堂考虑。” “日后才能为中枢所用。” “今日尔等参与这殿试,才有价值,不枉此生。” “这样的官员,朕不会吝惜赏赐,入六部进内阁,唾手可得。” 刚结束完殿试。 春风得意之时,却被皇帝一顿训斥。 进士们瑟瑟发抖,拜服磕头:“学生等遵旨!” “传胪大典后,尔等可自称为臣。” “朕会令吏部,将缺人的地方列出来,让尔等自选。” “去吧。” 朱祁钰又要玩这招了。 用自选,调动进士们积极性,同时也在考校进士们的心性,看看谁更值得培养。 “学生等谢主隆恩!”进士们三拜九叩,才离开文华殿。 朱祁钰站起来活动活动身体。 这身龙袍穿得太累了。 “回养心殿吧。”朱祁钰要换衣服。 殿试的流程。 三月十六日卯时,就是明天,十七位读卷官入东阁,开始评审试卷。 由于阅卷时间只有一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评判殿试文章,着实强人所难。 所以,受卷官往往会先把会试前十的试卷挑出来,先进一步提前呈交给阁老。 三甲就从前十里面诞生。 还会进行秘密商议,私相授受,将某个人的名次提上来等等,利益交换。 三月十七日辰时,皇帝来到文华殿,由读卷官至御前跪读。 共计十二套试卷,在呈给皇帝之前,评卷官会在卷子上画“O”或“X”,“O”越多,则最终名次会更高。 皇帝按照流程,钦定三甲试卷。 钦定后,阁老则立马赶回东阁,填好黄榜,交由尚宝司用皇帝宝印钤于榜上。 制敕房官随即开写传胪贴子,黄榜授给礼部尚书,传胪贴子授鸿胪寺卿筹备明日一大早的传胪大典。 三月十八日辰时,朝中文武百官,参加传胪大典。 在奉天殿广场前,鸿胪寺官在殿内,开始宣读制诰。 念到一个名字。 读卷官拆卷,唱第一甲第一名姓名,依次传递,状元由鸿胪寺官员引导入殿就拜。 一甲三人姓名,都会传唱三次。 第二甲第一名姓名等若干人,唱第三甲第一名某人若干名,都只唱一次,并且不引出班。 整个过程,可以说非常赶。 这就导致了,进士名次是很随机的,一切看命,不看实力。 朱祁钰全程陪同考试,洞若观火,前三甲他已经心中有数了。 以后殿试规则要改一改,评阅考卷的时间太短了,还耗费重臣的时间,应该设立一个考试院,由里面的官员评判试卷,再由阁部重臣审阅、签字即可。 “皇爷,奴婢给您捏捏肩膀。” 养心殿宽衣后坐下,冯孝立刻给皇帝捏肩膀。 朱祁钰活动活动头,由着冯孝捏。 “皇爷,火炕已经搭好了,您何时起驾去看呀?” “传胪大典之后吧。” 朱祁钰闭上眼睛,连着大朝会和殿试,他着实有些疲累。 “江西的银子可继续运送入京?”闭眼眯着的时候,朱祁钰忽然想起来。 “回皇爷,金提督上了密奏,说正在收集船支,尽量一次性运入京师。” 朱祁钰点头:“金忠做事牢靠,依着他吧,羽绒服可送到他的手上?” “回皇爷,已经送到了。” “再给朱仪赐一件,朱仪押送银两有功,该赏;” “张善出了差错,暂且不赏不罚,再给他次机会。” 朱祁钰眼皮发重:“朕乏了,伺候朕安枕吧。” “奴婢遵旨!” 而在南直隶。 范青和陈舞阳,第四次造访应天府。 前几次,范青来调查应天府府尹杨璇,但都滴水不漏,查无可查。 杨璇是正统四年进士,历经宦海沉浮,担任应天府府尹四年有余。 “府尹大人,可认得本官?”陈舞阳脸上还有淤青。 他真够命硬的。 肋骨断了十几根,愣是没一根骨头插出血肉,触碰到五脏,竟然只是轻伤。 养了四五天,就能正常下床了。 但医者告诫他要注重修养,不能过度劳累、行走,不利于闭合骨骼。 “自然认得都知监陈大人。” 杨璇叹了口气:“本府听说了,您在应天府监牢里受尽折磨,此事本府一定给您一个满意的说法!” “那在下反而要感谢杨府尹了?” 陈舞阳怒极反笑。 他被关在应天府大牢里,杨璇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的! 范青报以无奈之色,杨璇一推干净,把自己摘得清楚,根本没法牵连到他。 甚至,他承认了和尹府有交往,但仅限于点头之交。 这就是杨璇的高明之处,他承认和尹府的关系,也承认陈舞阳被害,但责任不在他。 关键杨璇的京察考核年年评优。 滑不溜手,什么把柄也抓不到。 能在南直隶官场上混的,就没有庸才。 南直隶是大明故都,大明是两京制,北直隶有的,南直隶都有,用官位根本压不住这里的官员,也吓唬不到。 范青拿他没办法。 “陈大人过谦了,什么叫麻烦呢?” “这都是本府分内之事,出了戕害朝廷命官的大事,本府定不姑息养奸!” 杨璇凛然正义道:“本府也会向中枢请罪,求圣上开恩!” 这种人最讨厌。 做了坏事,还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责别人。 “看,牌匾掉了!” 陈舞阳忽然指着明镜高悬的牌匾。 杨璇下意识回头。 啪嚓! 陈舞阳一个扫堂腿,杨璇咚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整个公堂迎来错愕。 谁也没想到,陈舞阳为何忽然发疯。 杨璇五十多岁了,毫无防备的被绊倒,身体嘭的一声,砸在地上,差点把人直接摔死。 幸好师爷、皂吏等把杨璇扶起来。 杨璇指着陈舞阳:“陈、陈大人,你怎能偷袭朝廷命官呢?” 他指着自己的官袍:“本府是大明应天府府尹,正三品的官员!” “偷袭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你、你可知道!” 他快气疯了! 这个陈舞阳简直就是个神经病,忽然给他个腿绊儿,把他踹倒了。 皂吏立刻把陈舞阳围起来。 陈舞阳却满脸无辜:“大人,您在说什么呢?谁偷袭您了?” “刚刚本官就看见你忽然倒下,还以为您自己没站稳呢。” “怎么转头就栽赃到本官的头上了呢?” “这是何道理呀?” “在下可不敢偷袭府尹大人呀!” 陈舞阳咬死了不承认,还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若被本官抓到偷袭府尹大人之人,一定将其五马分尸,碎尸万段!” 杨璇被气坏了:“这里这么多双眼睛,都看到是你绊了本府,你还矢口否认?” “大人,您看错了吧?” 陈舞阳摊开手:“本官一直站在这里呀,一动没动。” “是不是鬼神惩罚了您,您不敢怨恨鬼神。” “却将罪名算在本官头上啊?” “本官冤枉啊!” “本官胆小,惧怕鬼神,求求大人莫要冤枉在下呀!” 看到陈舞阳那无辜的样子。 若没看到陈舞阳绊倒杨璇的人,真的会信以为真。 “子不语怪力乱神!” “你牵扯什么鬼神?” 杨璇指着自己官袍角的鞋印:“不如就对照一下鞋印,看看是不是你的!” 这回你逃不掉了吧? 众人看向陈舞阳。 陈舞阳摊开手:“您想怎么诬赖,就诬赖呗。” “在这应天府的地界上,哪有什么天理王法呀?” “都是您的一言堂,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您要非把此事冠在本官头上,本官索性就认下来。” “大不了还是进应天府监牢罢了!” “再让这全身肋骨断折!” “再吃一遍三十天吃过的苦头,本官可以忍耐的!” “请府尹大人发落!” 说着,陈舞阳虎目含泪,跪在地上,双手举起来,求杨璇惩罚他。 杨璇脸色一阵白一阵红。 范青明白了。 陈舞阳踹倒杨璇,然后死不承认。 和杨璇允许尹家人入狱害陈舞阳,事后也不承认,如出一辙。 你能耍无赖。 老子也能耍无赖! 看谁无赖耍得好。 “好,好,此事本府一定要禀报中枢,求陛下给本府一个公道!” 杨璇虽然生气,但他没失去理智。 陈舞阳是从三品的官员,仅比杨璇低一级而已。 一会自称本官,一会自称在下的,看似称呼颠倒,实则不停势弱,寻找道德制高点。 本府才不上你的当! 你在应天府的公衙之上,绊倒本府,此事一定不算完! “那本官也得向皇爷求恩准,求他老人家下旨,调查清楚本官在监牢里被害一事!” 两个人卯上了。 范青摸着下巴,觉得也是个突破口。 气氛凝固。 陈舞阳忽然又指着那牌匾:“大人,牌匾掉了!” 还想耍我? 杨璇咬着牙,就是不回头:“陈大人,本府自会求陛下给本府一个公道!” “有贼!” 陈舞阳见这一招不管用,忽然指着门口。 狼来了的故事,第三次完全没用了。 但是,有个差役急匆匆进来:“大人不好了,有个小厮钻进内院了!” 杨璇一听,那还了得。 他为了彰显为官清廉,就住在内院,家里有妻妾、儿媳、女儿一群女眷,入了贼还能有好? “两位,暂且失陪了。” 他被人搀扶着,往门口走。 陈舞阳蓄势,手指摆动起来,砍刀脚! 忽然奔腾而起,飞身跃起,狠狠一脚踹在杨璇的后脑勺上。 杨璇慢慢转过头来,眼球上翻,露出白眼仁,摇晃几下,嘭的一声,砸在地上。 两个搀扶的皂吏都没拉动,导致杨璇身体砸在地面上。 人昏过去了。 “快去请医者!” 师爷们都看傻了,这陈舞阳是发疯了吗? 视朝堂律法如无物? 他真当有个都知监的舅舅,就能为所欲为了? “你们看本官干嘛?本官一直站在这里呀,没动弹呀。” 陈舞阳满脸无辜。 信了你的鬼! 师爷们护着杨璇往内院跑,生怕陈舞阳再来一脚,结束杨璇的生命。 范青却挡住师爷们,道:“府衙遭了贼,就交给东厂吧。” “这……” 因为杨璇昏过去了,做主的府丞在外公干,负责刑案的通判倒是有资格管理应天府。 问题通判只是正六品。 范青是东厂指挥使,正三品的官员。 “再犹豫下去,贼人就跑了!” “厂卫有缉拿要犯之责,不容耽搁!” 范青抓准机会:“所有人跟本官来!” 不顾通判、皂吏的阻拦,直接进入后院。 陈舞阳把杨璇踹晕了,好处凸显出来了。 杨璇老谋深算,和尹家利益颇深。 其他人虽然有利益输送,但他们地位不高,再加上惧怕东厂和都知监,自然不敢阻拦。 可是,陈舞阳在公衙之上一记砍刀脚踹翻了杨璇,问题可就大条了,闹到中枢去,他陈舞阳性命难保。 “兄弟的命本就是捡来的,能查清楚此案,死得其所!” 陈舞阳满不在乎。 他知道皇帝护短,不会杀他的。 进入后衙。 范青让番子散开,寻找线索。 “那小贼是你找来的?”范青小声问陈舞阳。 陈舞阳摇了摇头:“没有啊。” 范青脸色一变:“坏了,快去内堂!” 他以为小贼是陈舞阳找来演戏的呢,却不想,是真贼,若祸害了杨璇的家人,他东厂罪责也不小。 他收拢番子进内堂。 杨璇夫人挡住范青的去路:“敢问这位大人,造访内宅,所为何事呀?” “杨夫人,刚才有个小贼进了内院,本官来捉贼。”范青打量杨璇的夫人。 杨璇乃是进士出身,娶的应该是贤良淑德的女人,不能是那种不知检点的妇人吧? 杨夫人盈盈一礼:“大人,内宅并无什么贼人,还请诸位返回吧,家内俱是女眷,不便见客。” 范青来得够快,后面的皂吏扶着杨璇刚进来。 杨夫人一看官人被两个人扶着,人已经晕倒了,顿时惊叫,让人去请医者,问明原因。 范青和陈舞阳对视一眼,趁机进入内宅。 “你们要干什么!” 杨夫人竟抛下夫君,朝着范青跑过来,她是小脚,跑几步差点摔倒,被陈舞阳扶住:“夫人,跑这么急干什么?” 他略掉了杨字,语气轻佻,像是在戏弄自己的夫人。 “放开!” 杨夫人面色通红,她今年五十有余,竟还被人轻薄。 这人简直禽兽不如。 “好吧。” 陈舞阳顺势一推。 咚的一声,杨夫人坐在地上,摔个七荤八素。 “夫人,这院里是不是养了小白脸子?不让本官进去搜啊?”陈舞阳俯身而笑。 “你!” 杨夫人扬手要打他。 陈舞阳却抓住她的手:“看来被本官戳破了!快,进去抓!” 番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听说能进去欺辱官眷,一个个撒欢似的蹦起来。 “这可是三品朝廷命官的府邸,无朝堂圣旨,中枢之令,你们敢去搜?不要脑袋了?”杨夫人厉喝。 “嫂夫人,您可冤枉吾等了!” 陈舞阳换了个称呼:“这是杨府尹闭眼睛前叮嘱的,一定要把小白脸子抓出来,不然他难以瞑目!” “他、他死了?”杨夫人大惊失色。 “嫂夫人,听说杨府尹死了,你的脸色怎么有点小兴奋呢?”陈舞阳顺嘴胡说。 杨夫人气息不顺,你要逼死我吗? 一个妇人,若背负不洁的恶名,子女也永远抬不起头来! “嫂夫人,实话实说吧,这宅子里有几个汉子?你告诉本官,本官饶了你亲猪笼的罪!”陈舞阳气死人不偿命! “你、你!” 杨夫人指着陈舞阳,气得说不出话来。 “都进去搜搜,看能搜出几个来!” 陈舞阳大喇喇的进了主堂,直奔杨璇的卧房。 他醉翁之意不在酒,目的是搜寻杨璇和尹家的铁证,最好能用杨璇,扳倒尹家。 杨璇若是有把柄,八成会放在卧房、书房等行走坐卧之地。 卧房陈列简单,都是日用东西,老物件偏多,看着破旧,说明杨璇做官清廉如水。 但是。 东厂番子翻箱倒柜,竟在一口衣柜底下,发现一个暗格。 陈舞阳让人打开暗格。 暗格里,是一份账本。 当杨夫人冲进来时,看到账本,顿时脸色惨白。 “这就是杨璇贪污的证据!” 陈舞阳高举账本:“来人啊,把整个府邸查封,所有人都抓起来!严审!” “陈大人,陈大人!” 有个番子快速跑过来,指着那账本:“空的,账本是空的!” “什么?” 陈舞阳举起账本时,账本翻开,番子看到了里面没有字。 他翻开页面,确实没有字! “账本呢!” 陈舞阳把空账本砸在杨夫人的脸上。 杨夫人不躲不避,任由账本砸在脸上,竟露出解气的笑容:“陈大人。” “你没有朝堂律令,更无陛下手诏。” “却擅自搜查正三品官员的家里。” “这是什么罪啊?你知道吗?” 她也是本地的大家闺秀,父祖都是做官的,自然懂官场里的道道。 陈舞阳倏地笑了:“嫂夫人所言甚是。” “既然已经犯罪了,横竖都是死。” “本官何不做的更过分一点呢?” 他一把推开傻眼的杨夫人,朝着绣楼的方向走。 杨璇的小女儿,没到入宫服侍的年纪,尚在家中居住。 因为两个儿媳自己在家,和公爹一起住不方便,便和小姑子一起,暂居绣楼之中。 陈舞阳的方向,就是冲着绣楼去的! 她两个儿子,都在家中苦读,筹备科举,两个儿媳则在家里侍奉公婆。 若两个儿媳被外人看了,她可如何跟儿子交代呀! 她家的脸,往哪搁啊! 她是小脚,被两个婆子搀扶着往绣楼方向跑。 但哪有陈舞阳脚快呀。 走到绣楼门口,让番子一脚把绣楼门踹开,里面传来丫鬟们的惊叫声。 “小白脸子在哪呢?” 陈舞阳是个浑人,还没进绣楼,就大声嚷嚷着。 若是贞洁烈妇,这一刻就可以自杀了。 陈舞阳这么一喊,没有也变成有的了,名声也就彻底毁了。 看着陈舞阳进入绣楼。 杨夫人万念俱灰,杨家是招了什么灾啊,竟惹得这样一个煞星,杨家两个儿媳以后可如何做人啊! 定时,求订阅! (本章完) ------------ 第251章 朝鲜大乱,出兵吞其民,放其地,当做绞肉机! 绣楼里,婢女们瑟瑟成一团,拥簇着两个发髻盘起的妇人,和一个女孩。 陈舞阳进去,目光凶厉。 “汝父密谋造反,尔等可知道?” 但这些妇人面如土色。 但那个小女孩,却从人群中走出来,指着陈舞阳:“没有圣上圣旨,你岂敢污吾父谋反?” 陈舞阳本就是吓唬吓唬这些妇人。 逼杨夫人把证据交出来。 可谁知,这杨璇年仅九岁的女儿,竟是个厉害角色。 杨璇在卧房里藏一本假账本,就是在戏耍厂卫。 陈舞阳面露凶色:“好个嘴巴厉害的小娘皮,老子正缺一房妾室,便开恩,纳了你便是!” “闭嘴!” 那小杨氏厉喝道:“我看谋反的非吾父,乃是你!” “圣上恩旨,百官之女入宫侍奉三年,我尚且年幼,要入宫侍奉才能许人!此乃臣子报谢皇恩之举!” “吾父一心报皇恩,岂有谋反之理?” “反倒是伱,闯入正三品府尹家内宅,对其家女眷口出不逊,阻拦我入宫侍奉!” “对官员不敬,对陛下不忠!” “谋反的人,是你!” 小杨氏厉喝。 她身后两个嫂子,不停拽她的衣服,让她快点别说了。 没看人家有刀兵,少说两句,噎不死人。 而杨夫人刚巧进来,听见幼女这番话,暗自喝彩,真没想到,这个小庶女竟有如此见识? 杨家之危,怕是要靠她才能解。 陈舞阳竟无言以对,被一个九岁小女孩给问住了。 他很想耍混,问题是他三十多岁了,怎么跟一个九岁小女孩耍混?怎么耍? 幸好范青进来,对着小杨氏躬身道:“女公子教训的是。” “但贵府入了贼,汝父杨大人受伤晕厥。” “本官乃东厂指挥使,帮贵府抓住入府贼人而已,请女公子稍安勿躁。” 小杨氏看向了陈舞阳。 范青苦笑:“此人受了刺激,得了失魂症,脑子不正常,还请勿怪。” 陈舞阳刚要辩驳,范青却瞪了他一眼。 只要中枢没下圣旨,杨璇就是正三品应天府府尹! 你殴打他是重罪,闯入他家中更是重罪! 本官在救你! “嘿嘿嘿!”陈舞阳傻笑,立刻装傻。 “还真像个傻子。” 小杨氏更聪明,并不戳破陈舞阳装傻。 而是对着范青躬身一礼:“谢指挥使大人帮小女子家中抓贼之恩,但请自便。” 杨夫人给她使眼色,家里对东厂避之不及呢,你怎么还往家里招呢? 范青却高看她一眼,这女公子,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待入宫伺候时,若被陛下看重…… 今日强闯杨府之事,怕是要遭到清算。 他眸中厉光一闪即逝。 小杨氏仿佛察觉到了范青的杀机,躬身道:“圣上最重孝道,请大人允准小女子侍奉父亲汤药。” 好个聪明的女孩啊! 以后可了不得。 范青也行礼:“女公子知书达理,若有不周到之处,还请见谅。” 小杨氏含笑点头,结果露出两颗没长齐的牙齿! 范青丝毫不觉得可笑,反而觉得恐惧。 九岁的女孩,便如此聪慧,待其十九岁时,该是何等妖孽? “请女公子勿怪。” 范青深深一礼,拉着陈舞阳退出绣楼。 “为什么不查了?”陈舞阳没有范青心思细。 “此女不凡,今日之因,必有后日之果。”范青仿佛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 “什么意思?” 陈舞阳压根就没听懂。 范青懒得解释:“陈兄,此事到此为止。” “你怕了?” 陈舞阳却一把甩开他:“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了,你却打退堂鼓?” “你以为现在你撤走,杨璇醒来,能放过你?” “现在,不是咱们找到杨璇的证据,就是杨璇弄死咱们!” “你选吧!” 他范青不查,我陈舞阳查! 陈舞阳怒气冲冲往书房方向走,而厢房方向,忽然传来响动声,他猛地转头过去:“谁在那!” 他朝着厢房走过去。 厢房门口,堆放着一堆没有及时搬走的柴火。 陈舞阳抽出腰刀,想扎了柴火一遍,确定柴火后面没藏人,才推开厢房,扫视一圈,厢房里什么人也没有。 “你们听到声音了吗?”陈舞阳问番子。 都摇了摇头,说没听到。 难道是幻听了? 陈舞阳回身的时候,却看见柴火垛侧面,有一个黑色衣角,然后迅速抽回。 贼在那! 果然是他发出来的。 “看来是本官听错了,去书房吧。” 陈舞阳不动声色,带着番子退出厢房。 同时给番子们使个眼色。 都是贼精的人物,立刻了然。 忽然回身,朝着那柴火垛侧面一刀劈过去,而番子快速扑过去,直接把那个贼人给控制住了。 “是你?” 陈舞阳大吃一惊,这个贼,就是那天卖花灯的少年。 “是你?”卖花灯少年也认出了陈舞阳。 “大人,认识?”番子诧异问。 “先抓起来。” 贼人找到了,陈舞阳还进入杨璇书房里一顿翻找。 又找到了一个暗格。 暗格里,也是账本,里面还夹着银票。 本以为找到了线索。 账本却记得都是杨家日常开销,银票也都是小面值的,一百两一百两的银票,还有的是宫中恩赏的。 “狗日的杨璇,耍老子!” 陈舞阳丢了账本和银票。 竹篮打水一场空。 还暴露了目的。 杨璇可真是高明,藏起来的都不是秘密,那么秘密会藏在哪呢? 而范青进入书房后,盯着一幅画看得入神。 “什么都没有,这画查了,画后面也查了,什么都没有,而且这张画也不值钱。” 陈舞阳不耐烦道。 范青却看得这幅画兴趣盎然:“你不觉得这幅画很熟悉吗?” 这是一副竹子图,画的都是翠绿色的竹子。 “这种画大街上随处可见,哪个画师都会画。”陈舞阳道。 “不。” 范青却道:“在卧房里有一幅,在绣楼里有一幅,加上这一幅梅竹兰,三幅画,缺画菊的画。” 经范青这么提醒,陈舞阳却道:“菊在厢房里,刚才本官看到了。” “都取来!” 范青让人把四张画都取来。 拿掉卷轴,揭掉裱纸,只剩下薄薄一张纸,四幅画重叠在一起,对着阳光看。 “这是另外一幅画!” 陈舞阳惊呼。 番子们都诧异地过来看,四幅画合在一起,赫然出现和四张画不同的场景,是另外一张画。 画中画! “这好像是海上,那大船,不像是江河里的船……”陈舞阳不懂画。 范青有些涉猎,却不敢叫准:“这应该是郑和下西洋图。” 因为四张画合在一起,细节变得很模糊,看得只是一个轮廓。 番子里没有丹青妙手。 无法完全确定。 “这幅画到底是什么意思?海船?这是什么意思呢?” 范青皱眉。 能把这幅画藏得这么深,恰恰说明这幅画十分重要。 但要表达什么呢? 范青得去请教丹青妙手,他将画恢复原状,卷上卷轴,全部带走。 杨夫人看见范青取走了卷轴,并没有说什么。 而在宫中。 正在举办传胪大典。 朱祁钰钦点了王一夔为状元,祁顺为榜眼,白昂为探花。 流程走完。 内阁拿出一个名单。 上面是地名。 今年的进士,在京师培训三个月后,就全部进入地方历练。 多是甘肃、宁夏、热河、广西、广东这些省份。 每个进士发了一张纸,将想去地方,写出来,然后仿佛箱里。 最后结果,由中枢拟定。 看似选择,其实是考验心智。 看看谁真心想去地方历练,谁是贪慕荣华,想去好地方享清福。 他们去文华殿做选择。 奉天殿上,朱祁钰则道:“明年不赐恩科了,景泰十一年科举正常举办。” “景泰十二年再赐恩科,赐给去边疆历练的举人们,他们才有资格参加景泰十二年的恩科。” 这是之前答应好的。 今年才是景泰九年。 按照胡濙说的,人才不是越多越好,而是要着重培养,给人才一个施展才华的舞台,给他们容错的机会,慢慢培养起来。 一个知府之才,需要十年时间培养。 一省巡抚之才,需要二十年。 入主中枢的人才,需要三十年。 所以朱祁钰不打算连开恩科,而是留充足的地方,给人才施展空间,让人才良性发展、竞争。 “陛下圣明!” 胡濙带头跪下,道:“如今春暖花开,京畿到了春耕的季节。” “而南方运来的树苗,老臣以为可以分发下去了。” “种树是大事,依老太傅谏言便是。” 朱祁钰颔首:“根据统计,京畿饿死了三万余人,这是统计在内的。” “有多少饿死在路边,成了一具枯骨,无人问津的呢?” “朕猜测啊,京畿怕是有十万人饿死!” “可怜可叹,朕这天子,却毫无办法啊。” “这个冬天,不管怎么说,算是熬过来了!” “景泰九年,朕不希望再有人饿死了!” 朱祁钰认真道:“农业司框架刚建起来,薛希琏,你去做第一任主官,做礼部左侍郎。” 没用右侍郎,说明皇帝对农业司的重视。 “陛下圣明!” 农业是万业之本,用薛希琏这样的重臣担任第一任农业司的主官,是最大的重视。 而且,他本人是懂农业的。 又讨论了些农业之事,尤其是编纂农书。 大明的农业已经断档了。 元朝把宋朝的农书烧毁很多很多,到了明朝,保护下来的已经不足三分之一。 所以很多细节,需要重新总结、编纂。 后来鞑清长达百年的烧书,导致汉人的根子彻底断了。 胡濙话锋一转:“陛下,近来老臣精神不济,难以操持吏部要务。” “是以想请陛下,再调任一位能臣,帮老臣分担分担。” 他想让将李贤调入中枢。 一旦他先一步走了,李贤就能接他的班,当吏部尚书。 朱祁钰皱眉:“老太傅,朕也想调任能臣啊,问题是能臣都在地方,三年内都调不回来。” “您看看阁部,哪个人能当吏部左侍郎。” “您看好了,朕就提拔他。” 朱祁钰假装听不懂。 李贤,他是不打算重用的。 这个人难以控制,又分不清是敌是友,暂时不能用。 “陛下,如今辽宁没有战事,老臣的意思是想调辽宁督抚李贤入京,担任左侍郎。”胡濙直截了当。 “老太傅啊,谁说辽宁没有战事啊?” 朱祁钰继续装傻:“这就开春了,五六月份,朕就要调派兵卒,收复奴儿干都司。” “李贤不在辽宁镇抚,朕放心不下啊。” 朱祁钰不给胡濙开口的机会,直接把话题变成打仗:“邢国公,攻打兀良哈,您认为谁可担任总兵官。” 他本意是调于谦出京。 但现在犁清江西被迫搁置,京师不安全,于谦必须在京师坐镇,他才能睡得安稳。 “陛下,您适才还关心钱粮之事呢。” “怎么就说到打仗了呢?” 于谦苦笑:“那兀良哈居住得十分分散,难以一战功成。” “微臣估摸着,起码需要三到五年,才能犁平兀良哈。” “是以,这是一场漫长的战争。” “需要海量的粮食物资,微臣觉得今年不是打此仗的良机。” 他反对打仗。 攻伐兀良哈的良机,应该是热河建设完毕,辽宁恢复太平,才是挥师北上的良机。 朱祁钰皱眉:“爱卿有所不知,安南运转的第一批粮食,已经运到了广西,是以今年粮食不是问题。” “什么?” 朝臣惊呼,安南真的运粮给大明了? “夏埙的密奏先到,正式奏章,也就这几天,就到了。” 朱祁钰站起来,语气激动:“朕就说过,三宣六慰是宝地,有多是粮食,太宗皇帝种的树,朕该亲手摘下果实了!” “陛下,第一批粮食是多少船?”于谦急声问。 “八十四艘船,应该是安南投石问路。” 朱祁钰淡淡道:“他想试探大明,看看大明是什么态度。” “咱们就给他个机会,让安南看看大明的态度。” “朕已经下密旨,让方瑛在两国交界,陈兵十万,再开市场,一手大棒一手甜枣,看看安南王怎么选。” 胡濙想劝。 朱祁钰摆摆手:“安南是小事,打不起来的,方瑛自有分寸,朕还会令商贾去安南贸易。” “吓唬是必须要吓唬的,仗也是打不起来的。” “方瑛、夏埙、朱永等足矣应付了。” “说回北面。” “若这些粮食,都运到辽宁去。” “邢国公,这仗能不能打?” 于谦拜服在地:“若粮食充足,微臣认为,可以小打几场。” “扫平鞑靼余威未尽,兀良哈应该不敢和大明硬碰硬。” “咱们把此仗,当成练兵即可。” 于谦的话,惹得朝臣赞同。 小打小闹是可以的。 不能贸然去吞并人家的地盘,贪多嚼不烂,一点点消化战果即可。 “谁可充任总兵官?”朱祁钰问。 “微臣有几个人选,供陛下参考。” 于谦认真道:“微臣觉得第一人选是赵辅,赵辅其人作战稳妥,虽无奇谋,却不会有大败;” “其二是毛忠,毛忠是勇将,可破强敌。” “其三是曹义,曹义镇守辽东多年,对辽东极为熟悉,派他去平定兀良哈,恰如其分。” 他推举的都是老将。 “邢国公之言,老成谋国。” 朱祁钰十分满意:“其他人可还有合适的人选?” 朝臣都觉得于谦的人选很好。 老将出马,一个顶俩。 都很稳妥。 战果如何暂且不谈,肯定不会出岔子。 朱祁钰还得琢磨,要每个人诏入宫中,一个个问询。 朝议暂时结束。 “宣毛忠和曹义入宫。” 进入养心殿,朱祁钰活动一下,用了些点心,开始处置政务。 很快,两个人从讲武堂过来。 赵辅尚在宣镇。 “赐座。” 朱祁钰把朝会上的情况说了。 毛忠和曹义眸中闪过惊喜,赶紧磕头请命。 “朕问尔等,需要多少人?能取得多少战果?”朱祁钰问。 “回陛下,微臣只需要两万人即可!便能驱逐兀良哈五百里!”毛忠第一个说。 曹义可谓是屡战屡败,苦笑道:“微臣需要十万大军。” 毛忠挑衅地看了他一眼。 论打仗,还得看我们蒙人。 “战损呢?”朱祁钰又问。 毛忠不答。 曹义却道:“微臣可保证战损控制到很微小的地步。” “陛下,两万精兵,所耗钱粮也是少的。” “而且,兵没了可以再征。” “何必顾念那等弱民的死活呢?” 毛忠难以理解。 打胜仗就好了,想那么多干嘛。 所以毛忠是将才,不是帅才,打仗不计后果,也没有名将之资。 让毛忠统兵,战果是大,同样的战损也大呀。 战后抚恤,都是中枢发的! 人死得多了,多少年才能恢复生机呢? 朱祁钰立刻排除了毛忠。 曹义用兵太多了,而且他年纪太大,征战非常苦的,他未必能支撑得住。 “都下去吧,好好在讲武堂里授课,有你们征战沙场的日子。” 毛忠以为皇帝钦定了他,得意洋洋。 曹义却看穿皇帝的心思,皇帝是不打算用他们了。 朱祁钰给赵辅写信。 考校考校赵辅的看法。 “十万大军啊,要征召多少民夫转运啊?” 朱祁钰叹了口气:“若不计后果,用毛忠最好,两万人,客死他乡也无妨。” 王越和蒋琬联姻后。 蒋琬要调出宣镇,参与北伐。 文官方面,朱祁钰觉得用张固和岳正比较合适,张固懂兵,岳正地位够高,能压得住武将,而且他不会越权指挥。 太监用怀恩即可,怀恩在九门提督府如鱼得水,四处学习,倒是能让历练一番。 “皇爷,出事了!” 符渊急匆匆跑来:“鸿胪寺右少卿入宫说,朝鲜派使者来求助,朝鲜的平壤丢了,兵锋威胁汉城!都城随时要丢!” “什么?” 朱祁钰脸色微变:“地图呢?” 冯孝赶紧去取地图。 刚打开地图,鸿胪寺右少卿杨询就到了。 原寺卿齐政被调入军纪司了,现任寺卿边永则去出使安南了。 “陛下,根据朝鲜使臣透露的消息,女真部占据了平壤,不打算离开了。” 朱祁钰指着平壤:“平壤丢了,南面无险可守,朝鲜要灭亡了!” 之前的所有布置,全都被打乱了。 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朝鲜兵怎么这么弱呢? 朝鲜王李瑈是个极厉害的人。 他向来以太宗皇帝自表,怎么仗打得这么烂啊,这也不像是太宗皇帝啊,更像是正统皇帝! “陛下,朝鲜怕是撑不过今年了。”杨询发表见解。 “平壤一丢,整个北方的险峻地势都没了,还拿什么守?” “能撑过今年都是厉害的。” “最多到夏天,朝鲜就灭国了。” 朱祁钰本来预计,朝鲜能拖住女真几年呢。 等朝鲜和女真自相残杀,互相消耗之后,大明去捡便宜呢。 谁知道朝鲜这么菜。 连女真一部,都挡不住一年的时间,就沦落到灭国的地步。 “快,请阁部重臣入宫。” 朱祁钰盯着地图看。 他在想,该不该援助朝鲜? 很快,朝臣入殿,叩拜行礼。 他们入宫时已经听到了风声,朝鲜使臣下榻四夷馆。 朝鲜使臣十分狼狈,化妆成平民,穿过层层封锁,来到了大明。 求大明爸爸帮助朝鲜,平定外敌。 “诸卿,朝鲜平壤丢了。” “什么?” 朝臣都是一懵:“从女真部南下,半年的时间,平壤就丢了?” 朱祁钰苦笑着点头:“这是朝鲜使臣透露出来的消息,朕已经令鸿胪寺,后日宣使臣觐见了,具体情况后日就知道了。” “陛下,兀良哈不能打了!” 于谦认真道:“之前朝议上,朝臣认为女真部入朝鲜,只是抢掠。” “但万没想到,女真部竟留在朝鲜不走了。” “想以朝鲜为根据地,攻掠大明,这女真部果然是狼子野心。” “唉,朝鲜虽然荒凉,但那是对大明来说的。” “对女真而言,朝鲜可谓是宝地,什么都有。” “而且,朝鲜的地理环境,威胁着辽宁,辽宁不保,京师则有危险。” “以前朝鲜之君恭顺,不敢攻打大明。” “但女真部吃掉朝鲜后,必然壮大,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微臣以为,当速援朝鲜。” 于谦认为,兵贵神速,援助朝鲜,驱逐女真。 岳正却持反对态度:“若现在援助朝鲜,国朝之前做的所有算计,全都成空了,不如再等等程信、罗绮的信报。” “不能等了,当速战速决。” 于谦认为必须要遏制女真部壮大。 以前,女真部一直都是癣疥之疾。 因为女真贫瘠,连铁都没有,根本威胁不到大明。 可占据朝鲜的女真可就不一样了。 朝鲜有钱有粮有铁有盐,什么都有。 因为兵弱,一直不是中原王朝之敌。 但落在女真手里,这些都能转变成强大的战斗力。 届时大明东门户,就出现一个新的强敌。 想扫平,就需要大量的精力。 万一令女真做大,成为东北大患,可就是大问题了。 于谦认为,速援朝鲜。 朱祁钰看向胡濙。 胡濙清了清嗓子:“邢国公勿急。” “朝鲜究竟是何情况,咱们还不知道呢。” “不能光听信朝鲜使臣一面之词。” “这些年,朝鲜经常向国朝哭穷,进献一两位所谓的公主,就从大明攫取巨大利益。” “老臣认为,朝鲜使臣必有夸大之意。” “还是再等等程信和罗绮的信报,再做决定。” 于谦却持反对意见:“不管夸大还是吹嘘,女真部可抢掠朝鲜,但绝不能占据朝鲜,这不符合大明的利益!” 仪铭也支持于谦,认为当速援朝鲜。 还有耿九畴和马文升,都支持于谦。 胡濙这边则是岳正、白圭、李实等人,认为应该再等等,朝鲜终究是癣疥之疾,没必要大兴兵戈。 朱祁钰也在踌躇:“邢国公,若现在援助朝鲜,大明能得到什么?” “将敌人控制在弱小范围内,便随时可吞并!” “一旦敌人壮大了,再吞并,可就难了。” 于谦认真道:“陛下之前想用女真、兀良哈和朝鲜,彼此消耗。” “大明左右局势,各个击破,最后鲸吞三方,并入大明。” “但如今,朝鲜不堪一击。” “女真和兀良哈,一定会借用朝鲜壮大自身。” “到时候,再想吞并,难如登天。” 耿九畴附和道:“陛下,国朝援助朝鲜,可顺势吞并朝鲜……” “绝对不行!” 胡濙掷地有声道:“若国朝野心暴露,安南怎么办?朵思、乌斯贜会作何想法?” “还有西面的吐鲁番、哈密,以及北面的瓦剌,他们会怎么想?” “如今大明虽然强大,但四周也都是敌人。” “不能因为眼前芝麻大的利益,就放弃持之以恒的国策!” “现在的大明,只能是宗主国!” “不能效仿大元!” “将附属国,变成领土!” 胡濙的话,得到李实的赞同。 李实这段时间,一直在地方,刚刚回到中枢不久。 “陛下,大明对荒凉之地,一直都没有野心的。” 李实说:“永乐朝吞并安南,但那是我国故土。” “而且,当时安南尚未建立,国朝撤出交趾后,才建立的安南国,所以算不上仇人。” “可一旦大明鼠目寸光,吞并了朝鲜,必然人人自危。” “到时候南方大乱,西边大乱。” “朝鲜人也未必愿意真心合并进入大明,必然重蹈交趾覆辙。” “届时四周烽烟四起。” “到嘴的朝鲜,恐怕也要吐出来。” “得不偿失啊陛下!” 这话说得很难听。 仿佛在骂皇帝鼠目寸光。 朱祁钰却不以为忤,点点头:“李卿说得有道理。” 看向一言不发的孙原贞:“孙卿,你有何意见呢?” “回陛下!” 孙原贞缓缓道:“老臣以为,国朝不能不管朝鲜死活,也不能和女真部硬碰硬。” 这话有点拧巴。 人家都占据朝鲜了,不硬碰硬,怎么夺回城池呢? “陛下,老臣之策,怕是有伤天和啊!”孙原贞欲言又止。 “先说出来,大家讨论讨论。”朱祁钰来了兴趣。 孙原贞道:“敢问陛下,您对朝鲜之民,是何态度?” “听话的可入华夏,不听话的该杀!” 孙原贞却道:“若陛下想收朝鲜之民,如今正是天赐良机。” “朝鲜战乱,天朝派兵帮助朝鲜平乱,乃是天理。” “因为朝鲜是大明的附属国,朝鲜国民,准确的讲也是大明国民!” “咱们派兵,陈兵于鸭绿江南岸,设置收容所,将朝鲜之民,移入辽宁。” “女真部收朝鲜,无非是为人为粮为盐为铁。” “可核心却是人。” “如果朝鲜之民,被国朝收拢,没有了人,女真部占再多城池有什么用呢?” “等天兵一到,他们必然落荒而逃!” “可是!” “这样一来,整个朝鲜平壤以北,怕是要千里无人烟了,着实有伤天和。” 这哪是毒计啊! 这是妙计啊! 搬空朝鲜,壮大自己,妙计啊! 朱祁钰眼睛亮了起来:“诸卿,热河缺什么?河套缺什么?整个北方都缺什么?” “缺人啊!” “根治黄河,需不需要劳力?” “移民填充,需不需要钱粮?” “朝鲜这不就是现成的嘛!” 朱祁钰一拍案几:“就按照孙卿的想法办!” “啊?” 朝臣都懵了。 没听孙原贞说,这有伤天和嘛! 从鸭绿江南岸接收百姓,再运回国,会死多少? 等朝鲜北部被清空后。 朝鲜国王会不会跟天朝要回百姓? 您可倒好,张嘴就把朝鲜给掏空了。 再说了,这是瓜分朝鲜之策啊,和大明利益不符的。 “诸卿怎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朕?是觉得朕仁慈了?没将男人统统处死?只留女人和孩子?” 朱祁钰问。 您这还不够狠啊? “陛下,此计有伤天和啊!”孙原贞苦笑道。 “伤什么天和!” 朱祁钰懒得听这废话:“你这是在救他们,你是朝鲜的大救星!” “没有你,那些朝鲜人就要被女真部控制了!” “知道女真部吗?他们要剃发易服的!” “到时候人人拖着一根狗尾巴,就舒服了?” “你这是救了朝鲜万千百姓!” 朱祁钰道:“就按照孙原贞的办法办,诸卿议一议,填充这个计划!” “若办成了,朕收复朝鲜之后,在朝鲜挑一座城池出来,以你孙原贞的名字命名!” 您这是让我遗臭万年吗? 孙原贞想哭。 朝臣也觉得皇帝有点过了。 毕竟朝鲜向来恭顺,您这样多少有些愧对朝鲜之恭顺。 “陛下,微臣倒是有一策,供陛下参考。”马文升入朝第一剑,先斩朝鲜。 “说!” 马文升道:“微臣以为,陛下当设移民局。” “下圣旨不许迫害朝鲜百姓,视朝鲜百姓如华夏百姓一般无二。” “然后移民之人,男女分开。” “去年征战沙场的有功之士,未成家立业的,则赐一个朝鲜妇人,督促其成家立业。” “而男人,则充入辽宁、热河。” “在当地择汉女,嫁之。” “移民之后,切忌不许聚居,必须分散开来,和汉、蒙混居,彼此联姻,几代之后,就再无胡汉之分了。” “朝鲜衣冠,和大明一般无二。” “不必令其更改衣冠,减去不少麻烦。” “再酌情调一些听话的,充入两湖之地,分房分地,进入中原腹地,自然很快就会被同化了。” 马文升这番话,是想让朝鲜亡国灭种。 三十年后,天下将不再有朝鲜人,只有汉人了。 “从朝中擢选一个能臣,执掌此事。” “在礼部之下,设一个移民局。” “负责此事。” 朱祁钰接受马文升的意见,人选从近臣里面挑。 胡濙举荐邹循。 邹循是翰林院编撰,算是有能力。 “允!” 朱祁钰笑道:“吞并了朝鲜之民,朝鲜就不再是心腹大患了,随时都能吞并。” “甚至,那朝鲜王若识相,会上书乞求大明,将朝鲜并入天朝。” “届时,朕就借坡下驴,收了朝鲜。” 正常来说,让朝鲜人变成天朝人。 那是恩赐。 朝鲜人应该不会不识相的。 “陛下,一个牧民点不够,沿线都要设,越多越好。” “再往一步步往南面走,边走边设。” “而且,还要争得朝鲜王的同意,令朝鲜王下一道王旨,令其民配合。” “微臣想,朝鲜王一定想不到,大明会收容朝鲜百姓。” “等他后悔时,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 “除此之外,多多督建船支,令船支运送百姓入辽宁,从辽宁走去热河。” 马文升道:“反正是率重兵救援朝鲜,咱们先不攻城,每到一地,就接收一地,乘坐船支回国即可。” “马文升,你回去列个条陈出来,然后交给移民局。” 朱祁钰道:“白圭,你好好抓一抓这件事,移民是重中之重,不得怠慢。” “微臣遵旨!”马文升和白圭叩拜。 朱祁钰则看向于谦:“邢国公,谁可领兵,救援朝鲜?” 于谦苦笑。 我的意思是让您救朝鲜之危,不是让您趁机吞并人家! 您这样做,和女真部有什么两样? 这是在分割朝鲜。 女真部要钱要粮要盐要铁要人,您就直接要人。 不过,好在皇帝是帮助朝鲜驱逐女真的。 等天兵降临朝鲜,女真部能活着回去多少人,可就说不准了。 “陛下,朝鲜情况错综复杂。” “而且还要接收百姓。” “需要一个允文允武的人,执掌大军才行。”于谦道。 猛将肯定不能用,像毛忠这样的不行。 救援朝鲜,以政治为主,军事为辅。 “文官也可,举荐人才便是。” 朱祁钰觉得于谦说得对。 “陛下,朝中确实有这样一位大才,只是怕您舍不得啊。”于谦反而打趣道。 朱祁钰立刻想到了是谁。 “邢国公啊邢国公,你可真是能算计啊。” 于谦抚须而笑。 他的人选,就是王越! 王越是皇帝的宠臣,又允文允武,关键此人瘸了之后,性情变得偏激,几乎不在意名声。 这样的人,是最适合做这件事的。 可是,做了此事,王越注定要封爵了,难以做宰辅了。 文武分治,泾渭分明。 这是朱祁钰的宗旨。 “可还有人选?”朱祁钰问。 “回陛下,赵辅、曹义、任礼皆可。” 毛忠肯定不行了。 毛忠是猛将,政治方面不够敏感,容易办坏了事。 而任礼,身体不好,需要在京师静养,而且朱祁钰也需要他镇守京师。 “若派王越去,派个老将辅佐他,怕是老将心中有抵触啊。” 朱祁钰几乎定下了王越。 “如今宣镇没有战事,却囤积大量文武。” “调李侃、蒋琬回京。” “传旨,任王越为援朝总兵官,配官印,受王命旗牌;” “蒋琬、李侃任副将;” “杨守陈为参赞军务;” “秦成任镇抚太监;” “再调周贤、周玉父子入朝。” 朱祁钰给周贤和周玉机会。 既然有名将之资,那就得给机会着重培养才是。 “至于出兵多少?” 朱祁钰反而犹豫了,出兵多了吧,京师就会空虚,出兵少了,怕是到了朝鲜,难以竟全功。 “陛下,三万人足矣!” 于谦认真道:“此仗只要压缩女真部空间,不是消灭女真。” “只要能令女真部节节败退,即可。” “而进入朝鲜后,王越可帮朝鲜练一支强兵,用朝鲜兵,换女真人的首级。” “最好全用骑兵,来去如风,可最大程度保存实力。” 于谦这是拿朝鲜人消耗女真人,在战场上消耗掉。 达到让大明得利的目的。 “三万是不是少了点?”李实皱眉。 “兵在精不在多,何况,兵卒多了,运送粮草也是个问题。”于谦道。 没错,帮朝鲜打仗,还得从大明运送粮草。 朝鲜贫瘠,毛都没有。 “就定三万吧。” 朱祁钰刚想说从辽宁调兵。 可转念一想,辽宁兵得用来平定兀良哈呢,暂时不能用。 而原京营的兵,跟着于谦扫平鞑靼的兵卒,一部分在辽宁、一部分在热河。 “兵从何出?”朱祁钰问。 他不想动京师的兵。 京师兵卒关系着他的安全,暂时不能动。 “陛下,可从热河、辽宁抽调,再从河南、山东调一批,凑足三万人即可。” 于谦也不打算动京营兵卒。 “山东和河南怕是抽调不出来多少。”胡濙没说透,因为两地都在犁平地方,都需要兵卒。 不能用广西狼兵,广西狼兵打不了野战,尤其是骑战。 去了也是送死。 朝鲜一仗,多用骑兵。 “可从河套调一批人过来。”仪铭提议。 耿九畴认为不行:“宁夏新定,正是需要大军的时候,不能调走。” “从山西调兵吧。” 朱祁钰定下来,就从山西、河南、山东、热河、辽宁凑一凑,争取凑个三万,不够的就从京师调。 “既然说到了打仗,干脆就全部议论完毕。” 朱祁钰道:“女真部征伐朝鲜,必然倾巢而出。” “朕的意思是,再派一支偏师,直捣黄龙,断了女真的后路。” “同时,征伐兀良哈的计划不变。” 出兵三路? 朝臣都惊呆了。 “陛下,打仗没必要急于一时,何必一口气出兵三路呢?”李实苦笑,饭要一口一口吃。 于谦却道:“陛下之意,未尝不可。” 李实对于谦可就不客气了:“邢国公,难道你想让大明这般大好的局面,全部葬送吗?” “左都御史稍安勿躁,听本首辅说完。” 于谦道:“朝鲜一路,以移民为主,并非为了打仗。” “而封堵女真后方,也是乱起军心,最多出一偏师就足够了。” “这两路,都不是主力,无须打硬仗的。” “真正的大战,还是兀良哈。” “而且,陛下也说了,吞并兀良哈,非一日之功,咱们的目的是削弱兀良哈。” “一来是占据优势,彰显实力;二来,也是练兵嘛。” “饭一口口吃,慢慢来。” “咱们有兵有马有粮食的,拿兀良哈练兵也不错。” 于谦的话,可说进朱祁钰心坎儿里了。 兵卒必须经常练,天天打仗是最好的。 “那就兵出四路!”朱祁钰道。 怎么又多加一路啊! 这得浪费多少钱啊! 朝臣又要劝。 羊了之后,总有病,今天好像又有病了,脑袋疼,睡了一天,疼一天了,晚上吃的药,十一出去吃了两顿饭,有两次病,醉了!以前作者一年只有一次病,今年月月都有病! (本章完) ------------ 第252章 含山公主:太祖皇帝会不会掀开棺材板,把景泰帝打死! 皇帝的意思是,派出两路大军攻打兀良哈。 派一路去援救朝鲜,一路去偷袭女真部老窝。 “陛下,朝鲜一路,决定出兵三万,其他三路,您打算出兵多少?” 于谦率先发问。 朱祁钰沉吟:“女真部征伐朝鲜,必定倾巢而出。” “留在建州的,必然不多。” “出一万骑兵,应该足够了。” 毕竟不是去灭女真部,目的是袭扰,让驻扎在朝鲜的女真部分心,最好回援。 然后三万大军,前后夹击,消灭建州部。 于谦却道:“陛下,一万人也多了。” “女真部贫瘠,又非心腹大患,也不是要灭其全部。” “出兵三千到五千即可。” 他倾向于用三千骑兵,装备充足的火铳即可。 最多再配备一千步兵,负责放火、杀戮,焚毁女真部的根基。 岳正行礼道:“陛下,五千人足够多了。” “女真部强兵俱在朝鲜,建州必然没有多少守兵。” “我军入建州犁平而已。” “又不是要占下地盘,五千人足够用了!” 朝臣都赞同,五千人即可。 “五千就五千吧,朕有意让毛忠充任这一路总兵官。” 朱祁钰细想之后,也觉得五千人足够用了。 三千骑兵,两千步兵。 仪铭却道:“陛下,总兵官不可轻授,区区五千人,挂一指挥使即可。” 等毛忠知道,一定会恨死仪铭的。 朱祁钰也知道,总兵官并不轻授,所以值钱。 这一仗打得漂亮,他毛忠也能封爵了。 而且,受指挥使有一个好处,不必增设文官和太监,能独领一军。 “就授指挥使吧。” 朱祁钰斟酌:“兀良哈两路,是重中之重。” “但朕认为,兵出四万人,两路各分摊两万人即可。” 兀良哈也在发展壮大。 鞑靼一些部落北逃,寻求兀良哈庇护,兀良哈实力比去年强大了一点点。 当然了,也有些部落留在辽河套,留在辽宁、热河,归顺了大明。 若征兵的话,也能组建更多骑兵。 “一路令赵辅领兵,担任总兵官;” “一路令曹义领兵,担任总兵官。” “诸卿意下如何?” 皇帝安排的出兵人数还算合理。 甚至有些少。 “陛下,两万是不是略少啊?”一直没说话的胡濙忽然道。 朝臣讶然,一个骑兵,最少需要三个辅兵,还需要转运的农夫,海量的钱粮物资。 去征战鸟不拉屎的兀良哈,简直是赔钱的买卖。 胡濙竟然还嫌少? “老太傅,内帑有钱,也不能这么造啊!” 朱祁钰苦笑:“出兵四万。” “外加朝鲜的三万,征伐建州的五千。” “合计七万五千人呀。” “人吃马嚼,内帑银子也得空啊。” 还真第一次看到皇帝叫苦的样子。 胡濙抚须而笑:“陛下爱民,臣等知之。” “但既然打了,为何留其火种呢?” “打就打一场狠的!” “让兀良哈知道疼,让兀良哈对大明产生恐惧!” 胡濙忽然肃然,指着地图说:“我军翻越长城,装备充足的火器。” “一路烧杀,不问事由。” “沿途筑京观,焚烧草场。” “令漠北臣民恐惧!” 朱祁钰都懵了,您是不是抢了朕的台词? “陛下!” 胡濙颤颤巍巍跪在地上:“大明有如此充裕的条件打仗的机会不多呀!” “陛下有想战之心,军民无避战之意,可谓是众志成城!” “兵锋向北,震慑兀良哈!” “老臣以为,正是良机。” 耿九畴反对道:“老太傅,若征伐兀良哈,怕是要征召十万大军以上。” “陛下要兵出四路啊。” “救援朝鲜,绞杀女真部,已经出兵三万五千人了。” “若再征召十万铁骑,只能从边疆都司调兵。” “一来山西、甘肃、宁夏空虚,万一瓦剌来袭,怕是要丢城丢地,得不偿失;” “二来需要海量的钱粮人力,漠北建设恐怕就要耽搁一年时间;” “三来朝堂刚有几分存粮,就全都花掉,而且不占其地,完全是白打呀。” 玉米三宝的出现,让朝堂口风改变,打仗就得占地,占地好种粮食啊。 而且,皇帝也在算一笔账,打仗要赚钱才行。 孙原贞和岳正也觉得这仗打的亏。 胡濙却满脸苦涩。 征召十万大军,能统率大军的,只有李贤,这是胡濙给李贤调入中枢积累政治资本。 而且,他感觉身体愈发败坏了,他想在有生之年,看到大明横扫兀良哈。 太宗皇帝五征漠北,把兀良哈打残,三十年后,正是收获果实的时候。 他想亲眼看到。 “老太傅,可有苦衷?”朱祁钰发现胡濙脸色不佳。 胡濙却摇头:“老臣一心为国,没有私情!” 朱祁钰看向于谦。 于谦苦笑:“攻打兀良哈不是不行。” “问题是鞑靼的战果还没消化掉。” “现在攻打兀良哈,也无法占据其地。” “得不偿失呀。” 朝臣也不同意,出兵四万,袭扰兀良哈即可,而且沿途可以收拢蒙人进入辽河套。 这样能震慑漠北,削弱漠北诸部,还能得到人口。 胡濙慢慢垂下头,一滴鲜血从他鼻腔中滴落。 鲜血在红地毯上殷然成血花,不细看已经看不到了。 “老太傅,您怎么了?” 朱祁钰眼尖,快步走过来。 胡濙轻轻一摸鼻孔,全是血,却急声道:“老臣无事,只是虚火上炎而已,陛下切莫在意。” 但是,他的鼻血止不住啊! “太医!快宣太医!” 朱祁钰要把他扶起来,但胡濙怕过病气给皇帝。 由着太监扶起来,却还在笑:“老臣无事,诸位同僚继续议事吧。” 但他脸色煞白,满脸是血。 鼻血哗啦啦流,止都止不住。 “老臣觉得征伐兀良哈,正是当时……” 话没说完,身体晃了晃,朝着前面栽倒。 好在岳正在后面抱住了他。 “太医呢?” 朱祁钰急了:“快,把老太傅放在塌上!” “陛下,这是龙榻,臣子岂敢躺在上面,这是僭越,大不敬啊!”岳正不敢松手。 “老太傅于国于朕都有大恩,朕允其躺一次!” 朱祁钰话虽如此。 但朝臣坚决不同意,臣子躺在龙榻上,这是逼胡濙去死啊。 只能把胡濙放在地毯上。 朱祁钰让太监取胡濙的大氅来,给胡濙铺在身下,让他躺在上面。 太医小跑着进殿行礼,朱祁钰挥手打断:“快看看老太傅!” “如何?” 朱祁钰能真的着急。 他能稳坐钓鱼台,最大的功臣就是胡濙。 若胡濙死了,很多计划都要被迫终止。 派出去镇抚地方的重臣,要调回来很多,比如王文、项文曜、何文渊、李贤、林聪、王伟、张凤等人,都要回京。 地方也不能继续犁平了,很多大军,都要抽调回京师。 等下一次机会,不知道哪年了。 “回陛下,老太傅过于疲累,心力交瘁导致的怒火攻心。” 太医的话,让朱祁钰松了口气:“当真无大碍?” “回陛下,微臣觉得并无大碍,还要请太医院太医们研讨商量。”太医磕头回禀。 朱祁钰松了口气。 胡濙不死就好。 “治好老太傅,乃是天下大事。” “朕就交给你们太医院了,一定要重之又重,慎之又慎。” “治好了,朕重重有赏!” 朱祁钰没说治不好。 治不好,就得有人陪葬! “谢陛下隆恩,微臣去开个方子,不知……”太医想问,胡濙是不是运送回家去。 “等喝了汤药再送回去,你就在养心殿开方熬药,你亲自盯着。” 太医还想说,病人需要静养,伱们最好别说话。 但他也不敢说啊。 “微臣遵旨!”磕个头后,退出殿内。 朱祁钰也不避讳:“诸卿,虚惊一场啊。” “若老太傅有个三长两短,朕这心,过意不去啊!” 朝臣也跟着虚惊一场。 若胡濙真死了,朝政必然震荡。 征讨兀良哈也必然搁置了。 甚至地方的犁平,也要暂时搁置。 这根定海神针,绝对不能倒。 “老太傅需要静养,吏部需要一位重臣分担政务,诸卿可有人选举荐?” 朱祁钰可不想调李贤回京。 “陛下,吏部左侍郎陈文极有能力,由他代理主持吏部,未尝不可。”岳正有心攀附孙原贞一党。 孙原贞和陈文结党,还是朱祁钰布置的。 岳正在内阁人微言轻,吕原又离开了中枢,他孤零零一个人,只能寻求报团取暖。 “陈文一个人忙不过来。” “刘广衡又担任陕西督抚去了。” “吏部左右侍郎,只有陈文一个人在京师。” “如何忙得过来?”朱祁钰皱眉道。 关键刘广衡已经被补入内阁了。 “陛下,微臣倒是有几个人选举荐。”耿九畴道。 “说!”朱祁钰心焦。 “礼部右侍郎萨琦,南京布政使陈玑,福建布政使徐璟,四川左参政宋雍、陕西参政杨铎、南直隶应天府府尹杨璇……” 耿九畴推举的几个人。 萨琦、陈玑、徐璟都是宣德五年进士,陈玑和徐璟,都是不错的臣子。 虽无名臣之资,但也是干才能才,奈何在朝中没有关系,一直没有被调入中枢。 宋雍、杨铎是宣德八年进士,这两个人声名不显,因为宣德八年的进士中,只有李贤、曹鼐、钟复、张固、陆瑜等寥寥人才,可谓是选秀小年。 “萨琦还活着呢?”朱祁钰问。 “回陛下,萨侍郎还活着呢。”耿九畴苦笑。 把一个将死之人搬出来,也是无奈之举。 皇帝不信任陈文,所以不想让他独掌吏部。 他举荐的人,都是宣德朝进士,陈文是正统元年进士,在地位上压陈文一头,才能让皇帝放心。 之所以加上杨璇,是因为杨璇走了他的门路,想平调回京。 顺天府府尹王福,在任上十几年了,皇帝对他有些不满,是以想换一个人坐这府尹的位子。 因为一直没有人选,王福又没有什么大错,也就暂且干着呢。 “萨琦就没必要奔波了,人之将死,却还要为国朝奔波,实属不易了。” 朱祁钰沉吟道:“调陈玑和徐璟入京,担任吏部左侍郎,再调余子俊入京,平调入吏部。” “军机处行走高明,平调入吏部。” “再找几个年轻的,入吏部随陈文等参政。” 朱祁钰就是不调李贤入京。 辽宁马上就要打仗了,李贤不能轻动。 “陛下,您还记得李玺吗?”姚夔忽然开口。 朱祁钰一愣。 这个人还真记得,李玺任云南按察使,为官清廉,被朱祁钰褒奖,曾御批道:如期考满,着晋京陛见。 李玺进京这一天,滇民纷纷拥上驿道,直至十里长亭,沿途男妇老孺,头顶香花,手捧米酒,面流泪水送行。 “李玺在云南几年了?”朱祁钰问。 “回陛下,距今十一年了!” 朱祁钰颔首:“调李玺回京,入吏部,担任吏部右侍郎!” 说起李玺,朱祁钰还真对不住人家。 入京朝觐时,他答应人家,调他入京任职,结果说完就抛之脑后了。 而且,陈文和李玺,在云南就是老搭档,在吏部也能如鱼得水的。 “陛下,老臣还有一人举荐,也是宣德五年进士,朱良暹。”姚夔又道。 “此人朕有印象,但他递交了辞呈,想告老还乡。” “朕还没有批复。” “但他去意已决,怕是留不住了。” 这个朱良暹,为江西按察使。 金忠查过他,没查到什么,用用也无妨。 出了事,再抓起来便是。 “调入刑部,担任右侍郎吧。”朱祁钰道。 朝臣又举荐了几个人才。 都是才华平平之人,补入吏部,做些杂事即可。 而这时,胡濙悠悠醒转:“陛下……” 朱祁钰抓住他的手:“老太傅!” “老臣无事!” 胡濙要起来跪下行礼。 “朕准你这次不行礼了。” 朱祁钰攥紧他的手:“老太傅,太医说了,您的身体无碍。” “但需要静养。” “您听太医的话,好好将养着。” “朕还要带着您,去昆仑山封禅呢!” 胡濙点点头,脸上含笑:“让陛下担心了,让同僚见笑了。” “老太傅,您将养着身体,朕从各地调些人才补入吏部,帮您分担压力,您先养着即可。” 胡濙眸光黯然。 皇帝还是不肯调李贤入京。 他死了,没有李贤执掌中枢,他不放心。 “兀良哈要打仗啊,辽宁一个人都动不了。” “若按您说的,打一场大仗。” “能总督全军的只有李贤,辽宁离不开他。” 朱祁钰给胡濙吃一颗定心丸。 不是朕不用他,而是辽宁需要他。 胡濙点头,又问:“不知陛下调谁入吏部啊?” 朱祁钰说了人选。 胡濙秒懂皇帝的深意,皇帝不信陈文,所以又调入些资历比陈文老的,来压制陈文。 “陛下,老臣有一事,恳请陛下成全!” 胡濙挣扎着要跪下。 朱祁钰按住他:“老太傅,您就这样说吧。” “老臣不想揭陛下的伤疤,但如今陛下已有龙嗣,朝堂又急缺人才,是以老臣想请陛下,赦免几人之罪!” 胡濙语气艰难。 朱祁钰目光闪烁,他知道,胡濙说的是易储风波,章纶、廖庄、钟同三人。 章纶已死。 廖庄和钟同,一个被贬戍铁岭卫,一个被关在诏狱里。 钟同还是钟复的儿子,钟复是宣德八年探花,葬身于土木堡,儿子钟同是景泰二年进士。 为廖庄、钟同上书求情的,还有礼部侍郎孟玘,御史杨集、御史倪敬、徐正等人,都遭到了贬谪。 波及的还有丰庆等人,一共十六个人被贬谪。 丰庆已经被重用了。 孟玘是正统四年进士,倪敬是正统十三年进士,徐正是正统七年进士。 而且,这个徐正和韩雍是同年,两个人相交甚笃。 朱祁钰叹了口气:“老太傅,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您还记在心上啊。” “陛下,人才难得啊。” 胡濙苦笑:“陛下连丰庆都用了,何不启用这些人,填充中枢或者地方。” “这些人都是人才啊,敢为直而谏,皆是陛下苦心寻觅的人才。” 潜台词是,倭郡王就在你手里攥着。 难道这些人还能翻起风浪来? “罢了!” 朱祁钰吐出一口浊气:“既然老太傅求情了,朕就饶了他们!” “调他们回京!” “朕再问问他们,可有知错?” 朱祁钰目光凌厉。 胡濙还要劝,但岳正偷偷拽了拽他的衣袖。 皇帝能松口,是因为胡濙病重,皇帝不想让中枢震荡,如果胡濙不识相,那么就会波及己身了。 “老太傅,你安心养病,这段时日也不要上早朝了,在家静养,有大事朕再宣诏您便是。” 朱祁钰安抚几句。 北征之事还没有议完。 兀良哈是削弱,还是清剿,还需要再议。 其他两路暂且定下来了。 打发走朝臣。 朱祁钰又把太医宣来,详细问胡濙的病情。 确定无事后,才松了口气。 却目光一闪:“冯孝,让人去查查,李贤究竟给老太傅灌了什么迷魂汤?为了启用他,竟不惜和兀良哈打一仗!” 别当皇帝是傻子。 胡濙什么心思,朱祁钰一眼就看出来了。 之所以处处顺着他,是因为胡濙这根定海神针还不能倒。 能天下省份犁清一半以上,定海神针的效用就没这么大了。 等全部犁平,天下俱在他手,何惧一人生死? 而在湖北。 年富亲自率兵,封锁驿递,查抄车辆,很多车架都被掏空了,里面没发现银方子,但和银方子比对之后,十分吻合。 年富立刻把驿递的官吏全都抓了。 同时写奏章给中枢。 梁谷亲自来审讯。 很快就挖出东西来。 线索指向一家商行,叫佳庆商行,经营些瓷器、茶叶生意。 梁谷派人去抓,结果商行已经人走楼空了。 “慢了一步!” 年富也觉得头疼。 他收拢了三万广西狼兵,本想在湖北大干一场,结果发现了真假银案。 虽然中枢没有斥责他,政绩方面也无伤大雅。 问题是,这件事产生的政治影响,对他影响恶劣。 “年督抚,莫急。” 朱仪受不了水上的风浪,上了岸,天天胡吃海塞,人胖了一圈:“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 这个佳庆商行,主要做湖北、江西、南直隶的声音。 江西戒严。 湖北的线索断了。 那这家商行的根儿就在南直隶,派人去查查就能查出底细来。 他现在纳闷的是,怎么偷的银子。 年富不太想搀和江西的事,但银子却在湖北丢的,苦笑道:“成国公,您想过没有,军中有内鬼!” “不可能!” 朱仪坚决摇头:“除非这个内鬼是张善。” 可随即一怔。 那假银子,和他当初运去新蔡,钓沈瑄用的假银子,一模一样。 很像是金忠的手笔。 问题是金忠对皇帝那么忠诚,会调包银子吗? 张善更不可能了,张善被皇帝破格提拔,说小贪小占,那是避免不了的,几百万两银子,说偷就偷? 他不要前程,不要命了? “年督抚,还请细说!”朱仪也不敢相信金忠了。 年富捋着胡须,也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朱仪让人关上门,所有侍者退出房间五丈。 “此话出自君口,入自吾耳,绝不会泄露丝毫。”朱仪认真请教,给年富倒了杯酒。 年富得感谢朱仪。 朱仪给了他三万精兵。 “成国公,此事像是金提督的手笔。” “怎么可能?”朱仪可不相信,金忠敢背叛皇帝? 他一个太监,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没了皇帝在背后支持,他一个太监有一亿两也花不出去啊。 年富笑而不语。 朱仪脸色渐渐紧绷:“您的意思是,金提督在钓鱼?” “这不大鱼就出来了嘛。”年富喝了口酒,江西的酒真是好喝。 “可那是几百万两银子啊,万一找不回来了,陛下追责下来,大家都得吃瓜落儿!” 若真是金忠干的,金忠就是个疯子。 “几百艘船支,若无张善睁一眼闭一眼,谁有能力,调换出几百万两银子啊?可能吗?”年富分析。 朱仪摇摇头,绝对不可能。 而且,张善不是庸才,不然皇帝不会破格提拔,马瑾不会大肆重用的。 这样一个能征善战的将军,会丢掉几百艘船吗? “而能让张善卖命的,只有金提督。” 年富也惊叹金忠的手笔。 金忠用几百万两银子钓鱼,在钓谁呢? “年督抚,您等等,逻辑不通啊。” 朱仪苦笑:“若是金提督的手笔,为何不用假银子?” “而且,用银子钓鱼,能钓出谁来?” “这不就钓出来了嘛。”年富抚须而笑。 驿递系统! 不,金忠若用几百万两银子,没必要钓驿递系统,鱼太小了,不值当的。 南直隶! 朱仪咋舌,若是金忠的布局,那心就太大了。 等这些银方子流入南直隶,就是金忠出手之时。 “不止是南直隶,湖北也是金提督棋局中的一环。” 年富苦笑:“宫中应该对老夫不满了。” “认为老夫做事拖沓,来湖北一年了,却没有任何实质行动。” “所以,湖北、河南,都是金提督计划中的一环。” “逼迫老夫等人,清洗两省,把声势造大。” “最终,剑指南直隶!” 年富把酒盅砸在桌子上,充满苦涩。 朱仪吓了一跳。 金忠真有这么厉害吗? 他在皇帝身边伺候了九年,一直不显山不露水,可以说就是个庸才。 上任锦衣卫后,无非仗着皇帝恩宠罢了,着实算不上什么天纵之才,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厉害? 一把火,烧出脑子来了? “那找银子,反而落入了下乘?”朱仪苦笑。 若站在棋盘上俯视。 就会发现,金忠用真假银案,倒逼湖北、河南快速犁清地方,然后抽出手来,三管齐下,目标南直隶! 金忠的下一步动作,就是犁清江西! 只要金忠放下鄱阳城,去犁清江西,就说明这真假银案,是他炮制出来的。 “年督抚,您说陛下知不知道?”朱仪忽然问。 年富脸色一变:“可不敢揣测天心!” 朱仪自讨没趣,只能自问自答:“在下以为,陛下是不知道的。” “因为驿递系统出了问题。” “金提督应该不敢将如此绝密计划,送入京师的。” 朱仪和年富碰了一杯:“而陛下不管不问,显然是心照不宣。” “足见陛下对金提督的优容啊。” “换做其他人,早就被宫中问责了。” “金提督却稳坐钓鱼台。” “所以金提督才敢布下这个惊天大局,迫使三省雷动,快速犁清自身。” “最终,剑指南直隶!” 金忠厉害啊! 倒逼三省,用一年时间,犁清地方。 明年,就是景泰十年,皇帝一定会巡幸南直隶,亲自坐镇南京的。 年富可不敢乱说话。 万一朱仪安排人偷听呢,祸从口出。 他心里也觉得,金忠够狠的。 这招引蛇出洞,引的不是敌人,而是同伴。 “年督抚,您以为在下该如何?”朱仪问。 “继续找银子。” 朱仪不解。 年富给他倒了杯酒:“不把戏做足了,某些人怎么会露出马脚呢?” 原来我是个戏子啊! 朱仪苦笑。 年富喝了杯酒:“老夫也不能在黄石空耗时间了。” “必须得做出点动静来。” “金提督啊金提督,老夫的计划也被你打乱了。” 皇帝给年富三年时间。 年富本想用前两年恢复湖北生机,第三年再犁平一些势力和土司,将湖北完全攥在中枢手中。 奈何金忠不愿意等待啊。 倒逼湖北清理地方。 好在三万狼兵在手,他年富也有一战之力。 朱仪叹了口气:“您苦能有我苦啊?管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不上不下的,唉!” 年富忍俊不禁。 皇帝对朱仪的芥蒂,终究没有根除。 朱仪明显被排除计划之外了。 而在南直隶。 范青请了丹青画手,确定了,这画上是郑和下西洋的场景。 王竑也来看了这幅画。 “海船,这幅画昭示着什么意思呢?”王竑百思不得其解。 “您不知道,下官更不知道了。”范青苦笑。 王竑博学多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都看不出这幅画的深意,他一个东厂番子,懂个屁诗画。 “范大人,切莫妄自菲薄。” 王竑很看好范青,问道:“你怎么看顺天府府尹?” “杨大人是忠是奸,难以分辨啊。”范青真的看不透杨璇。 说杨璇是忠臣吧,他和尹家勾勾搭搭的。 说他是奸臣吧,家里还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甚至还藏着这样一幅画。 这幅画像是一条线索,告诫王竑、范青等人,下一步查询的方向。 但又没点破。 王竑笑道:“是忠也是奸,是奸也是忠!” “求阁老赐教!”范青躬身求问。 王竑捋须而笑:“这就是杨璇的为官之道。” “和坏人在一起,他就是坏人;” “和好人在一起,他就是好人。” 这种变色龙,天下不知凡几。 他王竑就是其中之一。 以前皇帝好糊弄时,他就欺负皇帝; 现在皇帝不好糊弄了,他摇身一变,变成了毒士,成为皇帝的座上宾。 这样的人,永远在官场上如鱼得水。 范青似懂非懂。 “今日尹府设宴,本阁与你同去,届时就知道这幅画的深意了。” 王竑来南直隶,有点像是旅游来了。 到了南直隶后,吃吃喝喝,和很多人的关系搞得很融洽。 尤其南直隶各部,他都有熟人,每日访友饮酒,好不快哉。 倒是没有拜访魏国公家,魏国公也没派人来请他过府。 彼此之间,心照不宣。 范青则不认为王竑会包庇谁,因为这是皇差,王竑不敢糊弄皇帝。 晚间。 尹家张灯结彩,今儿个是含山公主七十七岁大寿,邀请了南京官面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魏国公徐承宗亲自拜访。 很多重臣都送来贺礼。 包括宋伟、李震都送来了礼物,李震更是亲自来拜寿。 别看尹勋、尹玉、尹辉的事,导致尹家颜面大损。 但只要含山公主还活着,圣眷就不会断绝。 王竑送了寿礼,亲自拜见。 宴会极尽奢华。 老太太亲自拜谢诸人,对尹家之事,绝口不提。 当宴会快要散了的时候,有侍女寻到王竑,说公主殿下请钦差大人内堂一叙。 王竑欣然受邀,和范青一道,进入内堂。 徐承宗并没有走。 尹玉和尹辉则跪在地上。 一番寒暄之后。 含山公主指着尹玉和尹辉:“本宫这不孝儿孙,给钦差大人添堵了,本宫在此,代他们二人向大人赔个不是。” 王竑可不敢受老太太的礼。 人家毕竟是公主,岁数大也是公主。 “殿下严重了,此事惊动了中枢,陛下授命老臣,来南直隶调查原委!”王竑立刻把皇帝搬出来。 含山公主吃了个瘪,却笑容不减:“本宫尚在闺阁时,还抱过仁宗皇帝呢。” 王竑吓了一跳,这位公主辈分太高了。 她和太宗皇帝是一辈的。 但她的母妃是高丽韩妃,地位不高,也不得太祖皇帝宠爱。 “本宫嫁人后,仁宗皇帝家里的几个混小子,总来本宫家里玩闹。” “闹得闹得鸡飞狗跳。” “当时本宫还气恼呢,这皇帝家的孩子怎么都像个皮猴儿呢?” “这弹指一挥间,那几个混小子都已经作古了。” “多少故人,都再也见不到了。” 含山公主唏嘘:“本宫也想早点去,去侍奉父皇去,去看看兄长,看看侄子。” 她的父皇是太祖皇帝! 兄长是太宗皇帝! 侄子是仁宗皇帝! 侄孙是宣宗皇帝! 含山公主慢慢站起来,指着门外那棵杏树:“未迁都前,宗室里的孩子,都喜欢本宫家里的杏树。” “尤其是仁宗皇帝家里的几个孩子,都跑来折杏树玩,吃杏子,玩杏仁,好不快哉。” “对了,那时太宗皇帝还没立下皇太孙,宣宗皇帝尚未名正言顺,还是个皮猴子。” “本宫还记得,有一日,他带着个俊俏女子来这府中采摘杏树。” “当时本宫给那女孩一个手串。” “却不想,她后来母仪天下,为正宫皇后,如今是太后呀。” 听着老太太叨咕着。 王竑竟觉得头大,早知道就不进来了! 您这嘴里的小女孩,那可是皇太后啊! 皇帝见着也得行礼。 “只是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本宫那个手串了。” 含山公主笑了几声,像是沉浸在回忆之中。 由侍女搀扶着,回到了软塌上。 她年少丧夫,守寡几十年,现在她都忘记了尹清到底长什么样子,她记忆里,都是朱家人。 “大人,坐。” “老婆子就是闲着无聊,说些早些年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您执掌中枢,为国治政。” “自然不愿意听这些妇人家的事,属实正常。” 含山公主笑着说。 我敢不听吗? 这里都没有皇帝什么事! 都是太宗、仁宗、宣宗皇帝的事! 甚至,在老太太嘴里,宣宗皇帝还就是个皮猴子! 我的护身符是皇帝! 您可倒好,拿着护身符的太爷爷,对付我! 您这是耍无赖,不讲武德啊。 “长公主殿下说的往事,老臣连听都不敢听呀。”王竑示弱。 含山公主却眯了眯眼睛,这个人难对付啊。 难怪皇帝派他来。 “殿下,您是皇室中人。” “陛下对亲眷最是照顾。” “贵府公子犯的事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王竑笑道:“只要向陛下认错,以陛下的仁慈,必然不会追究。” 皇帝对亲眷那是照顾吗? 那是亲手送人去死啊! 就差说一句,谁生的谁负责,生你们的人死了,去阴间找他们负责去。 含山公主慢慢站起来,对着北京紫禁城的方向跪下:“老身谢陛下恩典!” 这老太太,心机太深。 王竑又败了。 徐承宗默不作声,看着王竑和含山公主斗法。 “本宫这身子骨,太差了。” 含山公主绵里藏针:“真想入宫去见一见陛下的风采。” “等他日去了地下,也能告诉父皇:当今皇帝,是如何眷恋亲情的。” 告诉太祖皇帝? 太祖皇帝会不会掀开棺材板,跳出来,把朱祁钰给打死! 咱的儿孙,是你想杀就杀的吗?你心里就没一点亲情吗? 真不知道太宗皇帝能不能帮忙说两句好话,求求情? 八成太宗皇帝已经被太祖皇帝打得鼻青脸肿了吧…… 王竑都没法接。 也不敢接。 我说当今皇帝,您可倒好,用太祖皇帝压人。 不讲武德。 “罢了,今儿个是大喜的日子,不说这些烦心事了。” 含山公主给王竑个台阶下:“这几个不省心的,统统送入京师。” “让陛下处置吧,本宫不过问了。” 尹玉和尹辉都慌了。 含山公主却瞥了他们两个一眼,两个人吓了一跳,立刻闭嘴。 “贵府大老爷可有好转的迹象?” 王竑却给含山公主上眼药。 含山公主眼睛微眯,怒意微闪:“劳大人费心了,这是他的命,该是什么样就什么样吧。” 王竑笑道:“还是长公主殿下看得开。” “钦差大人可别我这糟老婆子打趣了。” 含山公主笑道:“虽然自称一声本宫,可就是个孤寡老人。” “出嫁不久便丧夫,当了六十多年的寡妇。” “老了老了儿孙不省心,魔障了一个,废了一个,还有个不省心的孙子。” “这都是本宫的命啊。” 人家都把自己的伤疤露出来了。 谁还好意思没事就捅着玩? 王竑又碰个软钉子。 含山公主实在是厉害,换个人,怕是被气得跳脚。 可在她口里,却把自己形容成一个悲惨人物。 尹清的死,一直是个秘密。 朱祁钰怀疑是被太宗皇帝秘密处死的,或者说是尹清惊惧之下,自杀了的。 王竑出京之前,皇帝诏他密谈。 告诉他,含山公主府,是先帝留下来的暗探。 当时王竑还不信。 但现在,他信了七分。 一来是此人着实厉害,政治手腕很高。 二来,含山公主在正统朝,被倭郡王赐下凤冠,二人经常通信,信件在宫中却找不到了,具体内容也查不到了。 三来,一番试探之后,含山公主心里藏着大秘密。 “殿下福泽深厚,大老爷自然会早日康复,二老爷和大公子也会无事的。” 徐承宗竟让帮王竑说话。 王竑明显一愣,这个徐承宗到底是哪头的? 这个级别的谈话,范青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屏风后面站着,能听到里面的话,但没机会插嘴,也不容他说话。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253章 金忠出匣,分大族,析其产,逼缴认罪银,士族闻风丧胆! “罢了,都是苦命人,何必互相难为,彼此算计呢!” 含山公主卖徐承宗一个面子:“王阁老,是否愿意和本宫开诚布公谈一谈?” 这场斗争,王竑完败。 王竑这个时候,就该告辞。 别看他是阁老,又是朝中老臣,这些在含山公主眼里,全都不管用。 哪怕皇帝来了,人家跟你说你爷爷小时候的故事,皇帝又能如何? 除非皇帝耍浑不吝,把她杀掉。 “王阁老,殿下并无恶意。” “只是尹府阖家遭难,对殿下打击太大了。” “还请恕罪。” 徐承宗开始和稀泥。 王竑不言不语,心里盘算着。 徐承宗继续道:“长公主殿下大寿,陛下也献上贺礼,足见陛下眷恋亲情。” 王竑继续装傻。 徐承宗在帮尹玉、尹辉叔侄开脱。 皇帝远在北直隶,具体调查案件的是钦差大臣,只要王竑稍微抬抬手,大案就能变成小案子。 可他低估了皇帝的决心,也高估了王竑的胆量。 王竑来南直隶,是纳投名状来了。 纳得不好。 他就得从阁老的位置上滚下去。 王竑还是不肯说话。 徐承宗笑容不减:“王阁老,大家都是为朝堂效力的,说直白一点,陛下震怒,无非是尹家奢侈无度,尹玉、尹辉终究是小节。”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 哪个勋贵家没有两个纨绔子弟?哪个纨绔子弟手上没几条性命啊? 皇帝管过吗? 偏偏尹家,被皇帝特殊照顾。 不就是看上了尹家的钱,以及尹家和宣宗皇帝暗探的关系嘛。 含山公主拿出一封信:“这是本宫写给陛下的亲笔信,额外奉给中枢五十万两银子!” “本宫散尽家财,也要给这不孝儿孙赎罪!” “不求王阁老高抬贵手,只求王阁老给尹家宽限几天时间,等陛下亲笔批复到来,再行处置。” “可以吗?” 含山公主前倨后恭。 王竑觉得含山公主很是脱节啊。 刚进这内堂时,尹家看似恭敬,实则处处是机锋,含山公主绵里藏针,笑里藏刀,说得他王竑哑口无言。 忽然就服软了。 真为了尹玉和尹辉? 不太像。 这里面有鬼。 含山公主亲笔信,估计就是交代先帝暗探的事情。 又愿意贿赂皇帝五十万两银子,说明尹家不差钱,也不怕露富,哪怕皇帝勒索更多,也愿意息事宁人。 这说明什么?隐藏着大事啊。 王竑忽然想到了画里的海船! 宣德九年,王景弘带领船队,最后一次航行,于正统元年回来。 从那之后,马放南山,刀枪入库,再也没有出海过。 但是! 关于宝船的记载,却也消失了! 景泰八年,皇帝旧事重提,翻遍了宫中所有归档,都没有说明宝船的最终归属。 从永乐三年开始,到正统元年,整整三十多年的持续出海。 规模一年比一年大,需要海量的海船。 每一艘船都记录在案的。 然而这些记录,竟然在正统朝,离奇的消失了。 准确地讲,是在正统八年以前,就消失了。 因为正统八年,朱祁镇曾下诏重新督建海船,再下西洋。 至于之前的船支,绝口不提。 说明,这些船支在朱祁镇亲政之前,就消失了。 时间点在正统元年到正统七年。 朱祁镇应该也找过这些船支,但最终查无可查。 想来应该找到了答案,因为正统八年之后,就无疾而终了,再也没找过这些东西。 杨璇用四幅画隐藏的秘密。 就是海船! 难道说,郑和下西洋船队的船支,是被尹家瓜分了? 所以含山公主藏藏掖掖。 就怕皇帝得知宝船的真相? “若王阁老不同意就算了。” 徐承宗充当中间人,笑着说:“在偏厅准备了歌舞,请王阁老去欣赏吧。” 王竑倏地笑了:“魏国公何必如此着急呢?” “本阁这钦差大臣,乃是陛下钦命。” “既然长公主殿下有私密话和陛下说,本阁亦是为人臣者,自然是等得的。” “只是有一点,贵府两位可不能擅自离开南京城。” “万一出了错漏,陛下追责下来,本阁和您可都担待不起的。” 徐承宗笑容灿烂:“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含山公主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让尹玉和尹辉给王竑磕头感谢。 王竑坦然受之。 回程的时候,尹家送来一个卷轴,卷轴是用玉镶的,打开一看是阎立本的画。 王竑都吓到了,尹家出手实在惊人。 这幅画不在于多少钱,而是价值连城。 范青也得了一份,是一把镶金的金刀,看着有些破旧,但这是蒙古大汗蒙哥曾经用过的佩刀。 回到下榻之地,两个人瞠目咋舌。 尹家出手太阔绰了,还知道投其所好。 送文臣画,送武将刀。 “尹家藏着大秘密。”范青道。 王竑指了指那张卷轴:“和那里面的图有关系。” 范青却想不通海船昭示着什么。 “王阁老,李副守备趁无人时,将这东西塞到卑职手里。”范青拿出一颗珠子。 王竑顿时头大:“怎么全是猜哑谜的事呀?” 他接过来,仔细端详:“这颗东珠,应该是本地养蚌人手中的,李震把这东西给你,昭示着什么?” “蚌?本地蚌?” 王竑猜不出来。 接下来几天,南直隶进入静默期。 而江西的金忠,离开了鄱阳城。 乘船来到广信府。 三月的江西,天气已经温暖了,春耕也已经开始了。 江西封闭,春耕却耽搁不得。 江西督抚马瑾正在主持春耕。 而金忠第一站,就是上饶。 上饶虽然是广信府的治所,但广信府最富的地方,却是铅山。 铅山的纸,天下闻名。 金忠先拜访上饶陈氏。 这个陈氏,祖上十分显赫,近代于洪武年间,出过一个吏部尚书,陈修。 但陈修在洪武四年卒于任上,后代也没有朝中能臣诞生。 不过,他家女儿长得漂亮,教养得极好,远近闻名。 便以女儿联姻,靠着姻亲关系,其家成为当地显赫望族。 最有名的,就是铅山费氏结亲。 铅山费氏和上饶陈氏,世代有人结亲,至今已有六代了,彼此亲如一家。 而费氏又和余氏世代结亲。 这铅山费氏,乃是三国名相费祎的后人。 上饶余氏乃是宋朝宰相余尧弼之后。 三家又和弋阳杨氏多有姻亲,这弋阳杨氏,据说是杨士奇后人中的一支,也有说是硬攀亲的,和杨士奇无甚关系。 总之,这上饶陈氏、铅山费氏、上饶余氏、弋阳杨氏,形成四大家族,把控着铅山纸业。 金忠拜访的陈氏,当家做主的叫陈应。 是陈修的六世孙。 金忠在江西已经打出名头来,抄出那么多银子,江西没有哪个家族是不怕的。 “陈先生,有礼了。”金忠进入陈家。 陈家住的阔气,宅子没法用几进来形容,只能用占地多少亩来形容。 反正金忠一眼望不到头。 “祖上积攒下来的家资,到了晚辈手里,家世已经开始败落了。” 陈应说得谦虚。 但是,在饶州府抓到的人,有人指认,陈家每年有上百万两银子进账。 四大家族把持着铅山的纸啊。 铅山的纸,天下闻名。 连宫中,都在用铅山的纸。 达官显贵人家,都用铅山纸。 这样上好的纸,卖出去更是赚海量的银子。 “陈先生客气了,宫中都没伱府中气派。” 金忠笑着进了正堂。 陈应脸色一变,金忠这是点他呢。 问题是,他不敢送礼啊,送礼的下场,比不送礼还惨。 锦衣卫就是扒皮来了。 你送礼,等于将把柄送到他的手上。 陈应派人看茶。 金忠苦笑道:“大明处处在打仗,陛下尚在节衣缩食,这茶呀,本督是喝不下去啊。” 拉倒吧您嘞。 据说您在鄱阳城,花钱如流水,还喝不进去茶叶? 江西上好的茶叶、酒,好东西都是你先享用! 那时候你怎么没想想,皇帝在京师节衣缩食呢? 你可真好意思! “大人忧国忧民,晚辈赞叹。” 陈应让人拿出五两银子来:“大人,今天这茶陈家就不供应了,献上些银钱,请兄弟们出去喝茶。” 茶叶折现。 金忠似笑非笑,这个陈应有意思。 “收下吧。”金忠给闫方使个眼色。 闫方收下银子。 蚊子腿也是肉。 陈应做事滴水不漏,让人泡了普通茶叶,给外面站岗的番子奉上茶汤。 “本督也不跟你兜圈子了。” 金忠脸色肃然:“本督在海船上,发现了铅山的纸,你给本督一个交代吧。” 陈应脸色发苦,这就是明抢啊! 原因都不问了,莫须有,就抢。 “大人,这铅山的纸,不是我一家说了算的。”陈应不敢不承认。 贼不走空,锦衣卫既然来了,就得破财免灾。 “你们四家,一家摊二百万两银子,凑一千万两,本督就到此为止,如何?” 什么? 陈应瞪圆了眼睛,一家凑二百万两? 我家哪来这么多钱啊! 这是纸,不是瓷器! 瓷器一件就那么值钱! 纸,几百张能卖上一件瓷器的价格啊? 再说了,你会不会算数啊,一共四家,一家二百万两,一共八百万两,剩下的二百万两谁出呢? “嫌少?” 金忠撇嘴而笑:“一家三百万两!” 陈应赶紧摇头:“提督大人,陈家就算砸锅卖铁,也给陛下凑足二百万两银子!” “给谁凑的?” 金忠脸色耷拉下来:“四家,一共一千五百万两银子,少一两,本督就杀你家一个人!” 怎么又涨了? 陈应却使劲扇自己一个耳光:“小人说错了,是小人犯了罪,请锦衣卫大人收没家产的!” “这叫认罪银!你家做了什么事,自己没点数吗?” 金忠厉喝。 陈应反手又一个耳光:“陈家愿意认罚,缴这认罪银!” 算你聪明! 金忠知道,一千五百万两,说着数额挺大,但对陈费余杨四大家族来说,只是毛毛雨。 他家做了几十年的走私生意,又垄断了铅山的纸。 家里少说有上千万两。 “谢大人高抬贵手。” 陈应抹了把冷汗,直接吐出去四百万两银子,陈家再厉害,也伤筋动骨。 问题是金忠不走啊。 难道还要? 陈应眸中闪过一抹厉光,陈家给这些,已经是到顶了,再给的话,就是官逼民反了。 “你陈家多少人口呀,住这么大的宅子?”金忠幽幽开口。 “大人,为了凑银子,这宅子肯定得卖掉了!”陈应以为金忠看上大宅子了呢。 金忠眸光寒幽幽扫了他一眼:“本督问你家有多少人口?” “家中世代在此开枝散叶,人丁算是多的,但本宗只有137口。” 陈应说的是住在一起的,那都是近亲中的近亲。 “总人口呢?” “大人,这个没有统计过,想来有个上千人吧。”陈应不明白,金忠为何问这事。 金忠倏地笑了:“看你陈家如此乖巧懂事,本督就卖你们个好。” “广西缺人,你陈家移一半人过去。” “家产分成两半,谁也不许多占。” 陈应却急了:“大人,钱财我们陈家已经交了,为何还要强制移民啊?这是哪来的律令啊?” 铿锵! 闫方抽出腰刀,架在陈应的脖子上:“朝堂的律令,皇爷的律令,你有意见吗?” 陈应就知道,金忠不会轻易放过江西的。 陈家之所以不在乎四百来万两银子的罚款,在于垄断铅山的纸。 可按照金忠说的,移陈家一半人去广西,移走人不可怕,可怕的是分家产! 家产分了,是不是造纸的设备也得分走? 造纸的配方是不是也得分? 问题是江西空出来的地方,会不会填充进入广西人?或者贵州人? 那么陈家如何继续垄断铅山纸? 等于说,原来是四家垄断,未来变成十几家进来,那还垄断得了吗? “大、大人……” 陈应小声道:“能不能商量商量,移民之事陈家支持中枢决定,但财产能不能不分?” “陈应,要不你去广西啊!”金忠笑容灿烂。 陈应神色僵硬。 那我家为什么还要送给中枢四百万两银子? 难道花了钱,还不能换来陛下的法外开恩吗? “大、大人,若我家不拿出银钱的话……” “满门抄斩!” 金忠站起来,撩起长袍:“本督还要告诉你,就给你们半个月的时间!” “把钱准备好了,自己送去鄱阳城!” “移民的人,自己挑好了。” “家产,本督会派人亲自析产,然后公平分配。” “放心,锦衣卫一个铜板都不会沾手的!” 金忠直接往门口走,停下脚步:“记住,只有半个月的时间,别逼本督调兵来!” 陈应阮倒在椅子上,号啕痛哭。 别以为天高皇帝远。 只要皇帝的圣旨来了,哪怕你躲在天涯海角,也得乖乖听旨。 出了陈家。 闫方小心问:“提督,陈家会不会耍花样?” “耍呀!” “让他耍!” “本督巴不得杀几个人,祭祭旗呢!” 金忠冷笑:“这不杀人,本督心里难受着呢。” “哼,就怕他们不敢。” “提督,是否需要调兵来?”闫方汲取上次的教训。 金忠轻轻点头:“请杨信亲自率兵来。” 下一家,就是上饶余氏。 上饶余氏,已经分成两宗。 一宗因为避难,去了铅山,变成了铅山余氏,之所以避难,是余氏自余尧弼之后,便不再入中枢为官。 余家秉承家训,只读书不为官。 但又屡次被朝堂征辟,所以余氏分成两宗,一宗留在上饶,一宗去铅山教书立说。 当代家主是余允徕和余允徽。 余允徽是隐士,年少扬名,却不参加科举,被江西布政司征召过,他不敢违背祖训,便以此为借口拒绝。 但又担心给家里招来祸患。 干脆分成两宗,余允徽自立一门,搬去了铅山。 这就是铅山余氏的由来。 而主宗的上饶余氏,乃是余允徽的亲哥哥,余允徕。 “久仰金提督大名,有失远迎。”余允徕正在招待金忠。 他已经收到消息,金忠刚从陈家出来。 就知道,下一个就是余家。 好在陈家没见血,说明陈应满足了金忠的胃口。 “陈家主认罪态度很好,承诺向中枢缴纳认罪银。” “你们四家合计一千五百万两,一家出四百万两。” 金忠也不说缘由,开门见山:“余家主,意下如何啊?” 余允徕差点没晕厥过去。 锦衣卫狮子大开口啊,张嘴就是四百万两? 陈应也彪啊! 你就答应了? 再说了,你陈家有钱,你们自己出,带上我余家干什么啊? 我们余家没这么多钱啊! “大人,能否问一问什么是认罪银啊?”余允徕想搞清楚。 金忠眼神一眯:“你们自己干了什么,心里没点数吗?嗯?” “这……”余允徕自然理亏了。 他家万贯家资,是怎么赚来的?没点数吗? “自己说,你家干了什么?” 余允徕下意识说:“我家本本分分的读书,不做伤天害理的事……” 嘭! 闫方一脚踹在余允徕的椅背上,余允徕被震得摔在了地上。 但余家家丁可不敢进来和锦衣卫顶牛。 上一个顶牛的,全家都死绝了。 余允徕跪在地上,哭泣道:“求大人开恩,余家愿意拿出四百万两银子给中枢!” “你家不是本本分分读书的吗?怎么要缴纳认罪银了呢?” 金忠冷笑。 你余家要是屁股底下干净,锦衣卫能上门? 真当本督闲着蛋疼吗? “小人知错了!”余允徕吓坏了,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当时就该装傻充愣。 “什么知错不知错的?” “本督问你呢?自己犯了什么罪!” “照直说!说实话!” “省着史书上大笔一挥,说陛下昏庸无道,索取民间民脂民膏!” “你自己说明白,你家犯了什么罪啊?” “才被陛下惩罚的?别让陛下给你背黑锅!” “敢让陛下背黑锅,得问问本督手里的刀,同不同意!” 金忠暴怒。 索取民脂民膏? 天子不与民争利! 不就是动了士绅的蛋糕吗? 小词儿整的挺硬,后人一看,就骂皇帝是昏君,他们也不动动脑子,老百姓肚子都吃不饱,哪来的民脂民膏? 再说了,皇权不下乡! 民脂民膏是谁搜刮的? 余允徕浑身一抖,只要这么一承认,余家的口碑彻底崩塌了。 “说呀,余家主,千万不要避重就轻,照实说,本督想听实话。” 金忠端起茶杯,轻啜一口。 忽然! 他把茶杯狠狠砸在余允徕的脑袋上。 啪嚓一声,鲜血迸溅。 余允徕连叫都不敢叫,只能忍着剧痛,咬着牙:“余家犯了律法,做了海上的生意!” “做了多少年?获利多少,全都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关键还有人在记。 余家的口碑彻底崩了。 余允徕看着稳坐钓鱼台的金忠,忽然明白了,真假银案,就是金忠炮制出来的。 目的是迷惑江西本地士绅。 让士绅们以为,金忠还被困在鄱阳城,在破案之前,是无法离开鄱阳城的。 谁能想到,金忠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鄱阳城,来到上饶。 拿铅山纸开刀! 江西最富裕的几个地方,景德镇,铅山纸。 先抄了景德镇,下一步就是铅山纸。 可想明白的余允徕,也知道晚了。 金忠的屠刀,随时都能落下。 江西会有人造反吗? 不会的,因为没有准备。 而且杨信不停在剿匪,过年都没有停止,江西匪患再多,也架不住这么剿啊。 关键这些土匪,都是世家大族供养的。 杨信断了他们的触角。 还造个屁反了。 若鼓动造纸工人造反,损失的是他们四大家族,而不是中枢! 这些都是他们的私产! 所以金忠抓住了一个好时机。 “做了三十几个年头了,每年获利几十万两白银。”余允徕不敢隐瞒,也不敢多说,说个中位数。 “就算一年三十万两,三十年也有一千万两了吧?” 金忠问:“中枢罚没四百万两,多吗?” 余允徕磕头:“陛下宽宥,陛下隆恩,余家愿以死相报!” “现在想着报恩了?” “你弟弟余允徽数次拒绝江西布政司征辟,怎么不想着报恩呢?” 金忠冷笑:“哼,这回想报恩也不用了。” “他就算想入仕,也不可能了!” “罪臣之族,如何当官?” “大人饶命啊大人饶命!”余允徕磕头。 顾不得什么颜面了。 只求金忠能高抬贵手,索取些钱财是可以的,但不要断了余家的文脉啊。 一旦背上罪臣的名声,余家就彻底毁了。 金忠不言语。 “余家愿意将全部家资奉上,求陛下开恩,求金提督饶命啊!”余允徕磕头求饶。 金忠摆摆手:“中枢又不是强盗,对你家的家财,毫无兴趣。” “认罪银,就是认罪银,罚了,也就过去了。” “念在你余允徕认罪态度良好的份上,本督可以向皇爷为你求情。” “这样吧,余家拆分成两脉。” “一脉移入湖南,一脉移入广西。” “家产分半,彼此各立一宗,江西再无余氏!” 余允徕惊呼。 余家的根在江西啊,自余家高祖起,在江西已经上千年了。 离开故土的余家,还是余家吗? “和抄家灭族比起来,哪个更好呢?”金忠问。 余允徕痴痴而笑,重重磕头:“谢金提督开恩,余家愿意搬走。” 除了听话,他没有别的选择了。 金忠对他的态度很满意。 “你余家不愿出仕,中枢也不会为难你们的。” “而且,此次也算尔等心中尊崇陛下。” “本督会为你余家上书,请陛下允准你余家,在湖南、广西开设学宫,教书育人!” 金忠给他开出一个优质条件。 皇帝需要文人教书育人,需要文人去教化土人,余家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余家和陈家不一样。 陈家从一个官员家族,转变成了半文半商的家族,而且商业偏多。 但余家却是个地道的文人家族,其家人虽不出仕,却在本地推广教育,教书育人。 余允徕眸现精光,讶异地看着金忠:“大人,陛下能允准吗?” “就得看你忠不忠心了。” 若能去广西和湖南开宗立派,余家离开了江西,未尝不是好事呢。 江西钟灵荟萃,可以说内卷到了极致。 考取进士的难度,堪称全国最大的省份。 而且,读书人遍布整个江西,整个江西的士人,是天下最多的。 想在江西出头,那真是难之有难。 可如果换个地方,去了广西或者湖南,那么就从凤尾变成了寄头,未尝不是好事。 只是造纸技术难以垄断了。 但去新地方,有着新机遇,能去垄断新地方的造纸。 金忠自己都没想到,会这么轻松搞定了两家。 他在上饶休息一晚,第二天去铅山,造访费家。 而在宫中。 这几日中枢对出征兀良哈,争论不休。 朱祁钰正在诏见王越。 “朕知你才华横溢!” “若朕命你为总兵官,这辈子,怕是无法入阁部了,注定成为武将了。” 朱祁钰对王越总是额外宽容的。 “微臣谢陛下关怀。” 王越磕个头,认真道:“微臣以邢国公为榜样,愿在未来,接替邢国公,以公爵之身,位于首辅之位!” 因为国朝有特例的。 比如李善长,比如张辅,比如于谦,都是以国公之位,担任内阁首辅的。 但看看这几位的履历就知道,那都是名垂青史的大牛人。 王越想当这样的稀世名将。 朱祁钰把他扶起来:“于谦那条路,不好走啊,内阁竞争多大,你该非常清楚的。” “优秀的阁臣不知凡几,文官本就挤破脑袋进内阁了。” “你想文武双修,难之有难。” “但朕愿意给你这次机会。” “王越!” “在朕手中,你不必担心功高震主,朕不怕你聚众造反,也不信你会反朕!” “你去朝鲜,放手施为,只要你认为对的,就去做!” “朕将三万大军交给你,将程信、罗绮也交给你,无论何种结局,朕都帮你担下来后果!” 皇帝这番话,让王越感激涕零。 他哽咽磕头:“微臣定将朝鲜,完璧归赵,纳入我大明领土!” 第一战,是帮助朝鲜驱逐女真部。 但等收复朝鲜一战,必然是第一战的主帅来担任,因为熟悉朝鲜。 王越去朝鲜,要收集好地图,为征伐朝鲜,做好准备。 “你若做到,朕就封你侯爵!” 朱祁钰扶他起来,按着他坐下:“路上要带着医者,你这条腿要注重保养。” “残了又如何,你是为朕残的,笑话你就是笑话朕!” “用真正的战功,抵挡流言蜚语,才是名臣名将所为。” “王越,朕在中枢,等着你的捷报。” 朱祁钰对王越格外优容。 王越虽然有大才,是稀世名将。 但被皇帝揠苗助长之后,不知道未来还会不会成为历史上那样的顶级名将! “蒋琬也有名将之才,他是定西侯。” “此战朕却由你担任总兵官,心中怕是有不服气。” “但朕相信,你会用才能征服他,让他认你这门亲家!” “李侃甚是胆壮,其人才华不能用海水斗量,在宣镇一年,做得井井有条,有首辅之能,他也未必服你。” “杨守陈和你同榜进士,却为你参赞军务,心中必不会服气。” “还有在朝鲜的程信和罗绮,都是老资格了。” “这支兵,可不好带啊。” 朱祁钰详细帮他分析:“而周贤、周玉父子,可是一对将才。” “朕看那周玉,未来前途不可限量,你要用好他们。” “宫中的秦成,是冯孝的干儿子,是个好学的,有心往军事方面发展,你可与他经常交流,帮朕点拨点拨他。” 这样的搭配,皇帝是花了大心思的。 但对王越来说,也是个大挑战,他拿不出真本事来,可镇不住这些人。 “微臣谢陛下挂怀。”王越感激。 “你手中的兵,来自五湖四海。” “说话口音都不一样,行为习惯更是不尽相同。” “到了鸭绿江,你要进行集训,把这些人拧成一股绳。” “反正刚开始是为了招揽朝鲜人入国朝,你有充足的时间练兵。” “朕将三万人,放在你手中。” “你要把他们当成人看,不能当成获取战功的工具。” “朕希望,你能将这些人,全都活着带回来。” 王越磕头:“陛下放心。” “微臣不是为了战功,而不计后果之人。” “微臣自幼读圣贤书,自然知道上天有好生之德。” “更不敢浪费一兵一卒。” 朱祁钰颔首:“异国他乡征战,以自保为先,朕不想看到壮士埋骨他乡。” “你可适当为朝鲜练一支强兵……” 王越却表示反对:“陛下。” “此战不为吞并朝鲜。” “但最多五年内,国朝便有吞并朝鲜的实力。” “到时候这支强兵,可能是国朝入朝最大的障碍。” 想吞并朝鲜,就得有足够的玉米三宝的种子。 能种下种子,有足够的粮食吃,朝鲜就是宝地。 朱祁钰却摇头:“王越,洪武朝兵卒战斗力如何?” “建文朝的战斗力如何?” “永乐朝的战斗力如何?” “宣德朝的战斗力呢?” 战斗力,巅峰之后,就是断崖式暴跌。 归根结底,是没有良好的培养兵卒机制,导致一个时代之后,兵卒彻底摆烂,难以为继。 不是统治者不知道制度有问题。 而是统治者,故意在放任这种制度,因为谁也不想重蹈大唐覆辙。 唐末五代的战斗力堪称巅峰。 从宋之后,急剧衰落,像明朝,还有几个闪光点,以后就再也没有了。 盖因中央集权,控制内乱,要比开疆拓土更为重要。 “陛下的意思是,打退了女真部,朝鲜军卒会迅速堕落?” “等五年后,神兵天降时,已经不足为虑了?” 王越立刻明白皇帝心中所想。 同时,心中忧虑。 大明的强兵,能撑几时呢? 朱祁钰点头:“但是,想让朝鲜战斗力迅速暴跌,得霍乱朝鲜的朝政,此事朕会自由安排。” 李瑈算是一个明君。 这样的人当皇帝,朱祁钰是不放心的。 换上一个软弱,又无能的皇帝,才符合大明的利益。 “微臣遵旨!” 说完朝鲜事,朱祁钰问他:“对兀良哈怎么看?” “陛下,朝中争论不休,微臣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王越苦笑:“盖因大明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啊。” “以前打仗捉襟见肘的,净打穷仗了。” “今年打仗太宽裕了,不知道是该打富裕仗,还是省着打。” “所以争论不休,纠结呀。” 没错。 之所以这样争论,就是因为征伐兀良哈,变得十分富裕。 粮食是安南出的。 钱是江西出的。 军队是蒙人凑的。 这好事去哪找啊。 “说说你的看法。”朱祁钰问。 “微臣的意思是,边征边抚,步步为营,蚕食其部。” 王越的话,总结得十分到位。 朱祁钰颔首:“王越,你这番话深得朕心啊。” “谢陛下夸赞。” 看得出来,皇帝是舍不得打富裕仗的。 大家都抠门惯了。 忽然冒出来海量的钱粮,都不知道怎么花。 打发走王越。 朱祁钰继续处置奏章,他如陀螺一样,生活简单枯燥。 “皇爷,江西和南直隶的奏报,都送上来了!” 冯孝先把含山公主的密奏呈上来。 还有王竑的密奏。 朱祁钰看完,嗤笑两声:“五十万两银子,就想买他俩的狗命吗?还是想保住尹家啊?” 在密信中。 含山公主承认了,他是朝堂安插在南直隶的暗探。 但不是宣宗皇帝安置的。 而是正统皇帝安插的。 皇帝派都知监来南直隶大肆抓捕钉子的时候,尹家收拢了一批,但都秘密处死了,尸体埋在家中,可以请都知监验明正身。 而且,含山公主承诺,愿意为朱祁钰继续充当南直隶暗探。 “哥哥呀哥哥,你藏的够深的呀!” 朱祁钰御笔写下几个字:“缴两千万两认罪银。” 冯孝看见这几个字,倒吸一口冷气:“皇爷,尹家有这么多钱?” 他心动了。 “没出息的东西,信不信魏国公家里的钱,比十个内帑还多?” “但能动吗?” 朱祁钰冷笑:“这叫投石问路。” “动动脑子,能用钱解决的事,还叫事吗?” “朕想看看,这含山老公主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冯孝讶然:“皇爷,不就是和海商勾结那点事吗?” 朱祁钰把密信丢给他。 “她自己都承认了,还是秘密吗?” “朝堂的律令,片板不下海!” “她含山公主触犯了不说,还明目张胆地贿赂朕,什么意思?” “不就说明,她用小把柄,隐藏真正的错误吗!” “你说说,能是什么事呢?让含山公主避而不谈呢?” 朱祁钰也猜不透,但肯定跟海上有关系。 “奴婢愚笨,猜不出来。”冯孝可没看这么透彻。 本以为含山公主就是贪点钱财,充当密探而已。 看来背后隐藏着大秘密啊。 “王竑都没猜出来。” 朱祁钰展开王竑的密奏,瞳孔微缩:“海船?” “冯孝,宫中关于海船的归档,是不是全失踪了?” 他想到了什么。 冯孝点头:“是的皇爷,一件都没有了,奴婢问了宫中的老人,都说在正统朝就找不到了。” “郑和下西洋,船队何其庞大。” “那么多船支,难道都烂光了?” “含山公主这份认罪书呀,原来隐藏着这个秘密啊!” 朱祁钰猜到了。 当年郑和下西洋的海船,肯定被尹家等人瓜分了,所以尹家才摇身一变,成为重大海商。 本以为就是查区区一个尹家。 结果拔出来一堆屎。 有点意思,大收获啊。 朱祁钰指尖敲动案几:“朝中谁能为朕掌兵,又有足够的资历,弹压南直隶呢?” 人选倒是有,于谦、胡濙都有这个资历。 偏偏胡濙重病。 于谦更是走不开了。 关键于谦去了,他更不放心。 “去把范广请来!” 一听是范广,冯孝吓了一跳:“皇爷,京畿更加重要,离不开宁远侯啊。” 朱祁钰没有回答。 宋伟和李震虽然能力足够,但官职、威望、资历全都不够。 连魏国公都压不住。 王竑倒是有资格,问题是王竑不善掌兵,而且那个老东西未必愿意趟这浑水。 “去,再把王诚诏来!” 冯孝瞳孔一缩:“皇爷……” “去!” 朱祁钰看到的不是银子! 而是船! 尹家真正值钱的,也不是海量的家当,而是海船! 大明缺船,若是把这些船弄到手里,就能缓解压力了。 面对倭寇,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了。 最好能通过尹家,招揽一批海盗,把海盗变成官军,为他练兵,海军也就搭建起来了。 正思索着。 范广来拜见。 “平身。” 朱祁钰让人看茶,道:“范广,你可懂水战?” “陛下,微臣是个旱鸭子,打步战、骑战微臣都当仁不让,唯独这水战,实在是不成啊。” 范广不明白,皇帝为何要问此事。 “军中可有水战行家?”朱祁钰不能动范广,京营还需要他掌控。 “陛下,倒是有,就怕陛下不愿意用呀。”范广支支吾吾。 “有话就直说!” 范广咬牙道:“微臣举荐张通!” “张通?” 朱祁钰对这个人印象很深啊。 景泰三年,倭寇袭扰海丰等地,中枢派张通清剿,结果张通屡战屡败,导致海丰满地枯骨。 这样的人能用吗? “朕能信他吗?”朱祁钰对这个张通,印象很差。 此战之后,张通就被夺情闲置了。 “陛下,张通通晓水战,虽有败绩,但是将领打仗总会有战败的,此乃人之常情。” 范广帮张通求情。 “还有谁呢?” “陛下,背嵬军主将项忠,颇善水战;还有江西参将张善,也擅长水战。” 朱祁钰愣神:“项忠擅长水战?” 这可是个好人选啊。 “陛下,项忠乃是全才,骑战、步战、水战皆擅长,乃是名帅之资,若用得好,凭他一人便能平倭!” 范广十分推崇项忠。 项忠比范广说得还要厉害,此人还有首辅之能,六部尚书之能。 朱祁钰点点头:“范广,若是朕弄来一批海船,你说该停靠在哪,会安全呢?” 海船也怕火攻。 从尹家弄出来海船,也得想办法使用、保护。 范广不明所以:“陛下,山东、辽宁俱是安全的。” 没错,梁珤就在辽宁督建新船呢。 山东有朱英、项忠,都可重用。 又聊了几句。 朱祁钰赞赏了范广一番,允准范广在京畿剿匪练兵,京畿若无匪患,就去河南、山西、陕西和山东剿匪。 京营可继续扩充,不必事事禀报,他范广决定即可。 就把范广打发走了。 范广前脚刚走,王诚就进来。 这个老太监,是朱祁钰睁开眼睛见到的第一个人。 在最危难时刻,他带着伤去镇守宣镇。 这一年多,好处没捞到,功劳没有什么,那些资历远不如他的人,都爬到了他的头上。 但是,他还是心甘情愿,勤勤恳恳。 因为,朱祁钰心中最信任的太监,永远是他。 “王诚,别来无恙啊。” 一句别来无恙,王诚崩溃大哭:“皇爷!” “哭什么,又不是见不到朕了。”朱祁钰眼眶有些湿润。 王诚却急了,呸呸呸吐了几口:“皇爷不可胡说,您有今日,来之不易,不能胡说的。” “你这老狗还是这么唠叨。” 朱祁钰说完,竟哈哈大笑。 王诚也忍俊不禁,跟着笑了起来,皇爷没变。 朱祁钰亲自把他扶起来:“这一年多,苦了你了。” “没有你在宫外,为朕操持,就没有这么大好的局面。” “王诚,朕得谢谢你。” 王诚要跪下,朱祁钰却抓着他的手,不肯松开。 “老奴生是皇爷的人,死是皇爷的鬼。” “皇爷用老奴,那是老奴的荣幸。” “哪来什么感谢呀,您折煞老奴了。” 王诚泪如雨下。 这一路走来,实在太难了。 朱祁钰拍拍他的手:“别哭了,都过来了,朕和你们勠力同心,从千难万苦中爬过来了。” 说这话的时候,朱祁钰环视宫中所有太监宫娥。 夺门之夜,已经过去一年多了。 “有你们在,朕才能安枕啊。” 朱祁钰不肯松开王诚的手。 太久了,他都忘记上一次和王诚说话,是什么时候了。 “奴婢等为皇爷靖忠,乃泼天之幸!”宫人们磕头。 “都起来!” 朱祁钰心情好:“你们对朕的好,朕都记着呢。” “王诚,朕从来不问你想要什么。” “因为朕知道,你从小伴着朕长大,是朕的大伴,朕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比和母亲在一起的时光还多。” “你想要的,是朕诸事顺遂,是朕平安喜乐,是朕健康长寿。” “朕都知道!” “所以朕一直不问你要什么,也不对你嘘寒问暖。” “不是朕不关心你,对你不闻不问。” “因为朕与你,心照不宣。” “但今天,朕要赐你一样东西,你不许拒绝。” “代表着朕的一番心意。” 今天键盘托坏了,放在桌子上写的,写的手疼、肩膀疼、脖子疼,明天得去买电脑桌去了,不知道明天买了能不能安装上呢。 (本章完) ------------ 第254章 儿到用时方恨少! 冯孝领着一个青年从偏殿出来。 青年皮肤黝黑,手指甲里全是泥土,看着像五十多岁,其实今年还不到三十。 他畏首畏尾的,突然看到这么多贵人,连行礼都忘了。 冯孝提醒他,该向皇帝行叩拜礼。 “小的见过皇帝爷爷!” 青年傻傻地磕头。 冯孝想纠正错误,都没法纠正,这个青年快被吓惨了,浑身哆嗦成个蛋。 王诚看着这青年,竟觉得有几分熟悉。 “皇爷,他是?”王诚问。 “你跟朕说过,你年幼时赶上大饥荒,父母把姐姐卖了,换了五斤小米。” “然后你爹娘也饿死了。” “伱靠着小米,走到了京师,但京师也是饥荒,赈济不多。” “迫于无奈下,卖了自己,进宫伺候。” “你入郕王府当大伴时,就开始寻找那个被卖的姐姐,一直没有音讯。” “你回老家,家中一个亲戚都没了。” 听皇帝说这些,王诚泪如雨下。 他年过五旬,却孤零零一个人,一个亲人都没了。 “你的事,朕一直放在心上。” “上天保佑啊。” “去年,舒良在山西找到了一个叫杨娘的老妪。” “详细核对后,发现此人和你描述过的姐姐,有几分相像。” “朕就让舒良详细调查。” “方才舒良上密奏,说,那个杨娘,就是你失散多年的姐姐。” “并将这个人,送来京师。” “他,是杨娘的孙子。” 王诚傻傻看着这青年,关于姐姐的稀薄记忆又浮现在脑海里。 其实,他都已经忘记了姐姐的具体模样。 那时候他才九岁,姐姐十一岁。 “你、你祖母叫什么?” 姐姐卖了自己,换了五斤小米! 爹娘舍不得吃那五斤小米,活生生把自己饿死了! 而那五斤小米,换来了他的活! 从西安府,沿街乞讨,走到了北直隶,才勉强活下来。 “小、小的祖母叫杨娘。” 王诚本姓王,王诚是先帝赐的名字。 他不记得,姐姐是卖给谁了,想来收女子的,要么是大户人家,要么是青.楼。 他也不敢细想,姐姐的下场…… “抬起头来,让咱家看看。”王诚难以抑制激动。 可是,毕竟是孙子,看不出来具体模样了。 “你祖母可还好?” “她说没说过,家里有两个弟弟?” “大弟弟叫王亨,小弟弟叫王辽。” “家里是西安府韩城人,她还记得吗?” 王诚抓住他的肩膀,泪涕横流:“爹是秀才公,娘也是书香门第。” “她不叫杨娘,她有名字的,她叫王兰。” “是父亲给起的,昭意她如兰花般高洁盛放,她是家中长女啊!” 哪怕过去了四十多年! 但家中的惨状,他历历在目。 家里的过去,他记忆犹新。 他永远忘不掉姐姐被卖掉的那一刻,更忘不掉父母为了给他留着小米,活生生饿死的一幕。 一家五口,弟弟是最先饿死的。 他饿得不行的时候,姐姐被卖了,换来他的活。 “小人不敢欺骗大人,祖母很少说话,并不说起从前,所以小人不知道!” 他很朴实,没有和王诚攀亲。 王诚跪在地上,泪如雨下:“皇爷,奴婢想去山西,看看她!” 朱祁钰挥挥手,让这青年退下。 “王诚,莫要着急。” 朱祁钰拍拍他的肩膀:“朕已经接她入京了,只是她身体不好,坐船慢行,要再等一等。” 王诚眸中激射出惊喜之色。 感激涕零地磕头:“皇爷日理万机,却把奴婢家中这点小事记在心上,奴婢不知道该如何回报皇爷!” “这份礼物,如何?”朱祁钰扶他起来。 但王诚坚持磕头叩拜:“奴婢这辈子值了!” 能把命卖给这样的君主,王诚觉得上天之幸。 其实,朱祁钰一直陷入一个误区。 用现代人的思维,代入古人思维。 他处处邀买人心,用利益垄断人心,其实作为大明皇帝,大可不必这样。 因为这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时代,三观以儒家思想架构。 忠君报国,是大明人思想中的第一位。 朱祁镇当皇帝时候,难道真就收买多少人心了吗? 朱祁钰本钰,真就故意收买王诚等人人心了吗? 没有的! 主辱臣死,臣为主死,这是根深蒂固的思想。 对皇帝来说,这些都是理所应得的,你不忠于朕,才是有罪呢!哪怕有不忠的想法,都会遭到唾弃! 所以,当朱祁钰适应了古人思维,就开始改变了现代三观,改用儒家三观行事。 他是皇帝,大明所有一切,乃至天下所有的一切,理应属于他一个人。 天下人都必须忠君报国,而非一句虚话。 所以,无论朱祁钰对王诚怎么样,王诚永远是朱祁钰的奴婢,不敢有任何僭越之心。 皇帝对王诚好,所以王诚觉得这辈子值了,而不是跟对了主子。 后者是不能自己选择的。 奴婢是天生的奴婢,不具有选择权,只能逆来顺受的选择忠诚,永永远远的忠诚下去。 “王诚,朕欲用你统南直隶之兵,你可否担当重任?”朱祁钰说出目的。 王诚面露苦色,本想在京师等着见姐姐的。 “杨娘也就这几天就会抵达京师,你们姐弟见面之后,再出京去南直隶。” 南直隶之事,还可以缓缓。 “皇爷,天下大事,岂能因奴婢的儿女私情而耽误?” 王诚郑重道:“既然找到了她,晚见几天又如何?” “奴婢愿意去南直隶,为皇爷统兵!” 他很清楚,皇帝派个太监去的原因。 因为把兵权放在其他人手里,皇帝不放心。 “王诚,朕很清楚,你有报国之心。” “但只要是人,便有私情。” “见你姐姐是你心心念念四十几年的事情了,朕不能让此事成为你终生憾事。” “你在京师等三天,用这三天时间,在京师整兵。” “朕能给你三千人,去京营里挑人,组建皖军,兵额三万人。” “其余人,从广西狼兵里面补全。” “朕会下旨给方瑛,方瑛会派兵给朱仪,你去江西鄱阳接人,然后乘船去南直隶即可。” “既然是皖军,你就驻扎在安庆府,安庆府内卫所,全部充入皖军。” 朱祁钰又觉得不妥:“不,皖军兵额太多。” 他否决了方才说的话。 来回踱步,反复斟酌。 “这样吧。” “组建三军,一军为凤阳军、一军为庐州军、一军为安庆军,兵额各一万五千人,合计四万五千人。” “分别驻扎在凤阳府的颍州、庐州府的合肥、安庆府的安庆。” “三地卫所并入三军,中都留守司不变、护陵军不变。” 朱祁钰忽然问:“宋伟和李震,募兵多少了?” “回皇爷,募兵近六万人,但以水师为主。”冯孝回禀。 “在池州府、徽州府,再建两军。” “一军叫池州军、一军叫徽州军,兵额各一万五千人。” “五军合计七万五千人。” “从京营调五千人随你去,其余七万人,皆从广西狼兵、本地卫所中调任。” 一口气征召这么多兵。 内帑的钱粮又要吃紧了。 但是,这是计划之中的,去年就说了,将广西百万狼兵,全都移到南浙去。 以府建军,也是开了先例。 而且,皇帝没和朝臣商量,直接建军。 “皇爷,都是蛮兵,目不识丁,如何会听从奴婢之命啊?”王诚苦笑。 调广西兵去南直隶,需要时间,他可以在京师等着姐姐了。 想到能见到姐姐,他心驰神往。 “安心,朕会调欧信随你入南直隶的!” 两广基本没有大仗可打了。 欧信留在两广,属实浪费。 由他统兵,狼兵可不敢造次。 一听欧信辅佐,王诚放心下来。 “皇爷,派这些蛮兵去南直隶,所为何事?” 朱祁钰挥挥手,让养心殿伺候的人都出去。 “王诚,你去南直隶,主要做两件事。” “朕会很尹家做交易,弄回些船支来,你负责将这些船支,送去山东,交给朱英和项忠。” “这是第一件事,如何交易,王竑和范青会联系你的。” “第二件事,把凤阳、庐州、安庆、池州、徽州五府,给朕牢牢控制住了!” 这五个府,是南直隶靠西面的五个府,毗邻湖北、江西、浙江。 日后会成为皇帝巡幸南直隶,倚仗的基石。 “皇爷,奴婢有多少时间?” 朱祁钰伸出一根手指头:“一年时间,朕会让广西继续给你增兵。” “兵权放权给欧信即可。” “欧信在南直隶没有根基,他在中枢依靠的只有朕。” “你可放心用他。” “在这五府之地,你们要剿匪练兵,日日不辍。” “装备、物资,朕会给你们供足了。” “一年时间,控制整个五个府。” “同时,广西狼兵必须汉化,你们在当地给他们找媳妇,让他们扎根在南直隶。” “新科状元王一夔,跟随你入军。” “朕在军机处再给你挑几个文臣,辅佐你掌军。” “记住了,虽可以放权,但军权一定要牢牢掌握在你手里,任何人不可染指。” 南直隶是天下最富裕的地方。 朱祁钰一直想拆分成各省,而不是统称为南直隶。 就是担心南直隶尾大不掉。 万一某个野心家,伪装的好,骗过了他的眼睛,骗得了军权,在南直隶做大,大明可就完了。 所以,他精挑细选,挑个太监掌兵。 又拿捏住王诚失散多年的姐姐,让王诚乖乖给他卖命。 “奴婢遵旨!” 王诚很清楚,兵危战凶,执掌兵权可不是件好事。 “皇爷,那中都留守司……” 凤阳是大明的祖地,太祖设凤阳为中都,设留守司管控中都。 朱祁钰摆摆手:“朕会派任礼,执掌中都留守司的。” 这叫制衡。 用王诚率领广西狼兵,制衡宋伟、李震手里的南京守备府,再用中都留守司,制衡二者。 形成稳固的三角形。 “皇爷所虑周全,奴婢就放心了。” 太祖皇帝设凤阳为中都,还复刻了中都紫禁城,但并没有建完。 洪武朝,中都留守司的兵力,比南直隶还雄厚。 但现在已经彻底堕落了,几乎无法大用。 “王诚,朕命你为五府总兵,授你王命旗牌。” “你虽掌军权,但必要的时候,南直隶督抚张凤之命,你必须听之。” 南直隶实在是难搞。 不能将兵权、财权、吏权放在一个人手里,还要适当的集权。 张凤不掌兵,必要的时候,还能调兵。 这就是在挟制王诚。 万一王诚有了不该有的心思,张凤可调中都留守司和南直隶守备的兵平定他。 所谓的制衡,就是让更多人扯皮。 互相扯皮,互相指责,互相踢皮球,皇帝才能稳如泰山。 “奴婢遵旨!” 又交代几句,才把王诚打发走。 “皇爷,用王诚、任礼、宋伟三人领兵,共治南直隶,这回应该把心放回肚子里了。” 冯孝永远站在皇帝这边。 “南直隶难办啊!” “地方势力错综复杂,南京朝堂上互相倾轧,中枢派人犁平南直隶,还得互相防备。” “真是不痛快啊。” 朱祁钰吐出一口浊气:“去把任礼宣来。” 看了会奏章,心里已经乱了,看不下去了。 真想迫不急的飞去南直隶。 他亲自坐镇,杀他个人头滚滚,然后大力开海,何必坐在北京,和千里之外的南京斗智斗勇呢? 时机还不成熟啊。 胡濙还病了。 朝堂震荡,中枢动摇。 征伐兀良哈还讨论个没完呢。 所有事赶一起去了。 朱祁钰也觉得累。 “皇爷,后宫传来喜讯,白选侍有喜了!” “赏,大赏!” 后宫七个妃嫔,全都怀孕了。 “正好和宋妃的册封礼一起办了,封宋妃为德妃,白选侍为顺妃。” 朱祁钰没有多少开心。 现在说后宫妇人不受孕,他才会略微诧异呢。 “皇爷,祖制里没有德妃,只有德嫔。”冯孝提点。 “祖制只有七个妃,如何够封?” 朱祁钰道:“顺妃不好听,封熹妃吧。” 因为白氏之前住在碎玉轩,所以他就想到了熹妃。 “这……” “无妨,内阁和都察院追问下来,朕去解释。” 反正朱祁钰不是第一次违背祖制了。 正说话间。 任礼意气风发的进殿。 他一直荣养在京中,前一段时间,特殊情况,被调去担任九门提督府的提督。 等于康回来,他就卸任了。 他的身体一直不好,皇帝安排了太医住在他家中,他每日除了遛弯,就是去讲武堂授课。 “你孙子任弘,在运动会上表现不错。” 朱祁钰赐座奉茶。 任礼得意洋洋,本以为家门无望,结果出来个骑射俱佳的任弘,算是后继有人了。 “近来身体如何?” “回陛下,微臣身体大好了,随时能为陛下征战沙场!” 朱祁钰点点头:“身体是本钱啊,你身体健康,方能为国征战。” “朕欲派你去中都,担任中都留守司都指挥使!” 任礼一愣,这可不是个好差事啊。 中都留守司早就烂透了。 而且都指挥使,可不如南直隶守备官儿大。 “朕不瞒你,方才已经派王诚去凤阳、庐州、安庆、池州、徽州五府,担任总兵了!” “派你出京,就是要整顿中都留守司。” “朕需要强兵,你是知道的,军中的废物,没必要留下了。” “军户也放出来一批,分房分地,让他们变成民籍……” 话没说完。 任礼就跪在地上:“陛下,万万不可!” “军户制虽然烂了,却苟延残喘地为大明提供兵卒。” “一旦中都开始裁撤军户,必然人心戚戚,裁撤军户容易,再收军户可就难了。” 朱祁钰皱眉。 “微臣有个折中的办法。” 任礼道:“微臣去中都,可给军户酌情分地,再挑些祖上有战功的,酌情赐恩旨,令其子参加科举,皆以恩旨的名义行事。” 中都是太祖皇帝起家之地。 这些军户,祖上都是有功之臣,自然都能赐恩科了。 这个办法好。 掩耳盗铃的保护军户制,起码没有破坏军户制平衡。 “依你所言。” 朱祁钰道:“将凤阳府分为两半,以凤阳为中心,西面归王诚,东面归你。” “朕再将淮安府、扬州府交给你。” “组建中都留守司,兵额五万,三万水师,两万陆兵。” “卫所兵全部交给你统率。” “优中选优,要选能战、敢战之兵。” “朕会令方瑛,给你调两万广西狼兵,给你用着。” “以后不够的,再从广西调兵。” 任礼这一听。 立刻知道,皇帝在为巡幸南直隶做准备。 同时,心中欣喜,这中都留守司是能独当一面的。 “微臣必不负陛下厚望!” 任礼磕头:“敢问陛下,微臣有多久的时间。” “一年!” 朱祁钰认真道:“一年之后,你手中的五万大军,必须派上用场!” 可真是时间紧任务重,只能苦一苦凤阳、淮安、扬州三府的土匪了。 用土匪练兵,是基本操作。 “陛下,可否允准微臣从京师调派几员将领去呀?” 任礼很聪明,知道皇帝不会放心,让他大权独揽的。 干脆给皇帝递个台阶。 朱祁钰却苦笑:“朕着实没有人选啊,这样吧,朕调宣镇的轩輗随你入南直隶。” 宣镇基本上没有打仗的可能性了。 堆积那么多名臣名将,全然没必要。 一个轩輗,满足不了任礼的胃口。 “微臣倒是有一个人选,还请陛下允准。” “说吧!” 任礼笑道:“讲武堂的陶鲁,是个好苗子,微臣想带他去历练一番。” “任礼,你倒是会选人啊。” “陶鲁可有名将之资啊,若培养得好,必能独当一面,当朕的陆逊!” 朱祁钰道:“不放,他必须在讲武堂学够三年。” “这样吧,都察院李敏,乃景泰五年进士,也是朕的心腹爱臣,借给你用用。” 李敏可是个厉害人物。 这个人是御史,却在内阁里得到阁臣的赞赏,在军机处里,让军机大臣觉得此人是个将才。 去年贵州蛮叛变,朱祁钰想从中枢派兵,却被李敏上书阻止,说项文曜能力超群,足矣应对。 果然,贵州蛮没有动乱起来,就被项文曜给平定了。 任礼自然知道李敏的厉害:“谢陛下厚恩!” “陛下,您允李敏出京,干脆也把叶淇给微臣呗。”任礼憨笑。 叶淇不擅长打仗,但懂经济。 张凤说,未来接替他做户部尚书的,是李敏和叶淇。 “朕身边就不留几个有能之士?”朱祁钰生气了。 “陛下英明神武,您随便点拨几个人,就能成为珠玉之才,不像微臣,人老眼拙,不懂慧眼识珠呀。” 任礼还真不是吹捧皇帝。 朱祁钰在内阁、军机处提拔的人,像夏埙、高明、李敏、叶淇,都是一时龙凤。 还有在翰林院的尹直、丘濬、刘吉、刘珝等等。 还有从地方慧眼识珠的,如王越、朱英、项忠、马文升、余子俊、李秉、李侃等等。 还有一大堆将才,李瑾、杨信、欧信、神英、张善、房能、陶瑾、于康等等。 实在太多了! 都是皇帝发掘的。 “行了,别吹捧朕了,叶淇也给你,这回够用了吧?” 并非朱祁钰慧眼识英才。 而是他愿意给人才一个施展才华的机会。 谁有真才实学,一看便知。 所以,人才井喷。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任礼,办好了这件事,朕晋你侯爵之位!” 一听能晋爵,任礼满脸激动:“微臣必然办好差事,让陛下满意!” 打发走任礼。 朱祁钰道:“李敏走了,调何乔新接替李敏的职位。” 何乔新,是何文渊的第三个儿子。 景泰五年的进士。 又是一个人才,为人刚直,笃志好学。 他巡案地方,地方官员噤若寒蝉。 “奴婢遵旨!” 朱祁钰喜欢把人才放在中枢用一段时间,再外放出去。 胡濙却认为,应该让人才在地方历练十年后,再酌情启用。 “给广西传旨,令方瑛征集十万广西狼兵,由欧信统领,前往南直隶!” 朱祁钰下旨。 而在江西。 金忠来到了铅山。 铅山遍地都是造纸作坊。 铅山费家,费家老家主,费镇资历十分吓人。 费镇是洪武初吉水知州,洪武十一年以老致仕,累赠光禄大夫、柱国、少师兼太子太师、户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 这老头现在还活着呢! 今年九十九岁! 虽然不当家做主了,但这块活化石在,任谁都得给几分薄面。 如今费家当家做主的,是费镇的六儿子,费璠。 费璠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说喜欢养鱼,就恨不得把天南海北的鱼全都搬到自家池塘来; 说喜欢养花,就恨不得把天下名花,聚集在自家园子之中。 最近迷上了炼丹,日日和道人形影不离。 把家都拆了,改成了道观,每日在里面炼丹寻道。 年过三十了,却不成亲不纳妾,他什么都好,唯独不好女瑟。 金忠造访费家。 却没看到费璠,费璠的九弟费瑜说,自家六哥在丹室炼丹。 “带本督去瞧瞧。” 费瑜想不通,金忠一个太监,也想长生不老? 带着金忠去丹室。 丹室里一只丹炉正在燃烧,几个道士忙来忙去,往里面放着各种各样的东西。 “哪个是费璠?”金忠发现里面有七个道士,没看到费璠。 “提督大人,那个戴道士冠帽的就是家兄!”费瑜苦笑。 原来费璠也穿着一袭道袍,带着人忙来忙去,他是最认真的一个。 “费璠?”金忠念叨这名字。 “谁叫我?” 费璠后知后觉。 仿佛才看到金忠这不速之客。 他快步走过来,满脸不爽:“老九,都说了,现在是炼丹的关键时刻,容不得打扰。” “你又来干什么?” “家中琐事不必烦我,你做主即可。” “你眼睛有问题了?跟我眨什么眼睛?” 费璠指着金忠问:“他们是谁啊?” 费瑜吓了一跳,赶紧躬身请罪:“家兄脑子出问题了,大人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大人?” 费璠脑子回归本体,认出了金忠官袍,吓得连连告罪。 “你很擅长炼丹吗?”金忠问他。 费瑜一个劲儿给他使眼色,这太监勒索了陈家和余家,言多必失,你千万少说话。 “回大人,一时兴趣罢了,过几天可能就没意趣了,不想炼了。” 金忠微微颔首:“本督听说你兴趣颇多,可做出来什么实事?” “不曾。”费璠言不由衷。 他养鱼时,知道如何给鱼儿营造出适合生存的环境;他养花时,能培育出本地特色的花朵。 做什么看似徒劳无功,但都悟到了道理。 这是朱圣的学说,格物致知。 “罢了。” 金忠本以为费璠是个人才,皇爷说了,要搜罗天下怪才,入中枢为宫中所用。 他以为费璠是个怪才。 结果他自己都承认了,就是个浪费钱财的庸才罢了。 费璠都懵了,这什么套路啊? “认罪银之事,本督就不赘述了。” 金忠冷冷道:“你铅山费氏,拆分一半,填充广西。” 费瑜一下子就懵了。 “大人,我家愿多拿出一百万两认罪银,能否允准我家留在江西祖地啊?” 金忠瞥了他一眼:“怎么?你费家比陈家、余家脸大吗?” 费瑜登时哑然。 他本来就不是家主,只是老六太不正经,前面五个哥哥,都去世了,老七和老八又不在家中,只能让他来代理家主。 他也不善言辞,只能搬出老爹。 “能不能等家父百年之后,再拆分家族啊?” 金忠却笑道:“本督听说,费老太公,今年已经九十九岁了,过了年就百岁了,今年和明年搬,又有多大区别呢?” 百年之后,不是具体百岁! 而是老头死了再说。 “要不本督做一把恶人,请老太公去侍奉太祖皇帝?” 金忠怪笑:“这样,你费氏就全了孝道了。” 费瑜登时大怒。 费璠却行一礼:“提督大人切莫和家弟玩笑了,费家愿意拆分一半,去广西。” 费瑜想劝,却被费璠瞪了一眼。 他虽然糊涂,但不是傻子。 陈家和余家都允准了的事,费家就能躲过了? 金忠喝了口茶,并不言语。 “提督大人见谅,在下格物悟道,一时正常,一时神游天外,和朱圣人交流格物之事,还请大人莫怪。” 格物致知,是朱熹提出来的。 朱熹是上饶人。 整个广信府,都以是朱圣的乡人自居,可谓是与有荣焉。 但这些金忠不感兴趣:“除此之外,留在铅山的费氏,再拆出一房,移去湖南。” 费璠只能答应下来。 此行甚是容易,金忠也懒得逗留,在铅山待一日,让诸多小家族缴纳认罪银,然后拆分人口移民去广西。 然后去弋阳。 登船之时,却遇上了费璠。 费璠带着族人,主动移民去广西。 金忠讶异:“你是主宗,又是费氏家主,为何非要自己走呢?” “学生自幼顽劣,不事诗书,丢尽了家父的颜面。” “年幼时,尚有兄长庇佑。” “但人过中年,兄长俱亡,却一事无成。” “如今家道离散,学生愿挺身而出,羔羊跪乳,还家族养育之恩。” 费璠说得实在。 跟着他走的,除了他这一支,多是偏房。 临走之前,他老父派人向余家求亲,求娶了余氏娇女,匆匆成婚,便踏上去广西之路。 他是第一个主动移民广西的人。 金忠邀请他同乘一条船。 费璠却说,自己乱七八糟的东西很多,怕是要把金忠的船支装满。 金忠说没关系,还派番子帮他搬运。 结果,费璠的东西,足足装了三条船。 没有一两银子! 全是乱七八糟的物件,什么都有,就是一个有用的都没有。 “你可真是个怪才。” 金忠忍俊不禁,费璠对自己乱七八糟的物件,视若珍宝,对几十条船的财货,置若罔闻。 “承蒙大人夸赞。” 费璠不以为忤:“家父骂学生不务正业,家弟骂学生是败家子,还第一次有人夸赞学生是个怪才,倒也不错。” 谈到兴处,他洒脱的站在船上,尿了一泡。 然后喝着酒,肆意画了一幅画,竟然是撒尿图。 金忠瞠目结舌。 “提督,这人是不是有病啊?咱们把他赶下船吧。” 闫方见过文人放荡不羁,但没见过放荡不羁完了,还画下来的。 “到了弋阳再看看。” 船支一路到了弋阳。 费璠这个神经病,到了弋阳,也不走了,拜访朋友,在朋友家开始炼制琉璃。 金忠有点摸不准,费璠到底是怪才啊,还是神经病。 而圣旨传到了广西。 欧信的腿已经养好了,但留下点残疾,走路有些跛,但不细看看不出来。 方瑛把他叫去,千叮咛万嘱咐:“到了南直隶,你一定要事事听从王公公安排,绝不能像在两广一样,为所欲为,知道了吗?” “下官谨遵总督之命!” 欧信正色道。 方瑛拍拍他的肩膀:“陛下下圣旨调你去,说明简在帝心,你的前途不可限量,务必要报答皇恩!” “吃水不忘挖井人,陛下对下官的好,下官铭记在心。” 南直隶腐化力度太大了。 方瑛担心欧信,去了南直隶就会变质,所以叮嘱他。 “永远记住一点,你是将,做好为将的本分便好,其余的事,不要掺和。” 文武分治,是皇帝的底线。 他不希望欧信效仿岳飞,更希望欧信成为韩世忠。 “听说段思娥有了身孕?” 方瑛笑道:“你小子动作够快的呀。” “嘿嘿。” 欧信挠头傻笑:“总督大人,休息的几个月,下官有两个孩子了。” 方瑛羡慕啊,要是年轻几岁,他也多生几个。 女到用时方恨少啊。 “欧信,你儿欧镗先不要订婚,等本督家中有了孙女,本督便与你结亲。” 方瑛的大孙女,决定许配给陶鲁。 等有了小孙女,就嫁给欧信的儿子。 完美。 “怎么?不愿意?”方瑛虎着脸问。 “大人,我儿今年多大了呀?如何等十几年再成亲呀?不如和我家小儿子定亲如何?” 欧镗今年十几岁了,再等几年,岂不三十岁才结婚? 人过三十天过午。 方瑛脸色发苦,真是儿到用时方恨少。 他就两个儿子,长子到现在才一儿一女,女儿已经打算许给陶鲁了。 他还不知道,常德公主也惦记他家女儿呢。 次子方毅定了亲,还没到成亲时候呢。 他方瑛就吃了成亲晚的亏。 “好吧。” 方瑛实在看好欧信的未来:“段思娥肚子里的,若是男孩,我方家的二孙女许配给他,若是女孩,就许配给我方家的次孙,如何?” 他家长孙年龄也不合适。 再说了,段思娥是妾,长孙要继承家业的,不能娶一个庶女做嫡妻。 “那就说定了。” 欧信也想攀附方瑛这棵大树。 双方一拍即合。 从家事,说到了军事。 “本督陈兵十万,安南王被吓惨了,乖乖运送粮船给大明。” 方瑛沾沾自喜道:“夏埙上奏报说,安南又运了一百多艘船的粮食。” “那安南国就是欺软怕硬罢了。” 欧信觉得安南终究是小患。 等大明开市场后,安南必然会老实的。 大明与安南互市,捡便宜的是安南人,在利益面前,安南王不会在意国民死多少的。 粮食船走近海,朱永率领海军,全程护送。 欧信点兵,乘坐船支开赴南直隶。 江西。 弋阳杨氏,愿意缴纳认罪银,也愿意迁一半人口去广西。 锦衣卫负责析产。 四大家族,所有财产,都要公开,在祖祠里面,由锦衣卫主持析产。 在陈家,沙铉负责主持析产。 沙铉是金忠心腹。 既然是析产,分家,就得把家族里所有的东西,全都算上,然后重新统一分配。 陈家就遇到麻烦了。 陈应不敢报出陈家全部家产,遭到了支脉的强烈反对,纷纷指责家主不公平。 反正都要分家了,谁怕你个主宗家主啊! 陈应不敢承认。 因为锦衣卫负责析产,等析产完毕,陈家有几根钉子,锦衣卫都一清二楚。 若金忠知道,陈家有现银上千万两呢? 会做什么? “诸位,大家冷静冷静!” 站在祖祠的台阶上,陈应示意安静:“今天是请族内所有族老求个公正的,本家主拿出来的东西,都是陈氏宗族的共同财产,至于非共同财产,不予分割。” 陈应想个绝招。 锦衣卫也说了,分割族产,那有些东西不属于族产啊,是我陈应的私产,为什么分割呀? 陈氏家族里直接就骂开了,凭什么不分割啊? 沙铉是个大老粗,做事没有分寸。 他拨开群情激奋的人群,走到台阶前,抬起钵盂大的拳头,狠狠一拳,轰在陈应的脸上。 当场喋血! “谁说什么私产、什么共同财产才予以分割的啊?” 沙铉用拳头教他做人:“你陈家所有资产,包括在场的所有人的私产,都要分割!” “放心,锦衣卫说到做到,不会垂涎尔等财产的!” “平分成两半,一半留在上饶,一半送去广西,由另一宗继承。” “这是提督的意思,也是皇爷的意思!” 沙铉扭了扭拳头:“谁再听不懂话,老子就再给他一拳!” 陈应被打蒙了,半天才爬起来:“沙大人,我家有些钱,是我夫人的嫁妆……” “那你姓不姓陈?”沙铉问他。 陈应点了点头。 “你夫人姓不姓陈?”沙铉又问。 下面也跟着起哄。 什么嫁妆啊,只要是陈家的,就得分割! 以前旁支别脉,都惧怕主宗。 现在有锦衣卫撑腰,又马上就分割了,谁怕谁啊! “虽然姓陈,但毕竟是她带过来的嫁妆……” 沙铉却冷笑道:“既然分得这么清,她也就别入陈氏宗祠了,陈家主,你意下如何啊?” “这怎么行啊?” 陈应急了。 若是夫人不入祖祠,他的嫡长子可就失去法统了。 “那不就结了,只要姓陈,就得分割!”沙铉就知道陈应要耍花样。 “分!分!分!” 下面的人群情激奋。 都知道陈家有钱,但谁也不知道,陈家到底有多少钱! 沙铉也想看看,这铅山陈家,到底有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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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 第255章 打土豪分家产,自发鸽命也是利益驱使的! 陈应看着这些骨肉至亲,平日里叔伯大爷叫得亲切,落井下石的时候,一个比一个狠。 他做梦都想不到,他这个一心为家族谋福的陈家族长,到底哪做错了! 悲伤到了极致,陈应索性什么都不管了:“分吧,都分了!” 他让账房把主宗的账本拿出来。 账本足足十几口箱子。 但陈家人不厌其烦,一笔笔核对,先计算出陈家主宗现有的家资,账上约莫一百多万两银子吧。 算上各家支脉,满打满算,240万两左右。 这个数字比沙铉预料中的少。 “陈家不可能就这点银子!” 一个中年人指着账本喝问:“就我知道的,比这个数多了不知道多少!” “老六,你说话讲点良心,账本上的钱,就是我家的全部家资!”陈应脸色微变。 陈老六和陈应是一个太爷爷的,已经分成另一宗了。 “家主大人,家里那点事,非要让我当着锦衣卫的面,都抖落出来吗?” 陈老六冷笑:“反正我小门小户的,不怕锦衣卫大人们笑话。” “我陈六这一宗,也参与了走私海商。” “反正我家也缴了认罪银,没什么不能说的!” “我家只是陈家区区支脉,去年就分了12万两银子。” “他主宗两头通吃,拿货价和出货价都是他们定的,吃多少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根本不可能就这点家资!” “老少爷们评评理,咱们陈家这么多房,缴了认罪银后,还凑出一百多万两呢!” “他主宗,吃了三十多年海上的生意,就拿出来一百多万两?” “大伙说说,你们谁信?” “反正老子第一个不信!” “他主宗拿出来喂狗的钱,都比这多!” 陈六这么一起哄。 陈家人全都说不信:“前年他家闺女大婚,百里红妆,花的钱海了去的,他家怎么可能就一百多万两银子?” “他家几个混小子,送进勾栏瓦舍的钱,都比这个多!” “主宗怎么可能没钱?” “他们就是拿仨瓜俩枣打发咱们走!” “凭什么啊?都是姓陈的,主宗的钱也是咱们的钱!锦衣卫大人已经说了平分,为什么不能平分?” 陈家人直接闹腾起来。 互相嚷嚷着,把陈家的底儿都漏了。 陈应急了:“你们也说了,我家几个儿子都是败家的,家业再大,也扛不住他们败啊!” “伱们不信账本,大可以进我家里去搜!” “找到的,都归你们!” 啪! 有个人不知道从哪拿出来的臭鸡蛋,狠狠砸在陈应的脸上。 陈应正说话呢,鸡蛋摔在额头上。 蛋液顺着脸颊滑到了嘴上,陈应吐了一口蛋液:“谁扔的?” “还没分家呢?” “老夫还是你们的家主!” “侮辱家主是什么罪?你们自己不知道吗?” 陈应气炸了! 你们是不是真傻啊? 当着锦衣卫的面,数钱! 忘记了梅林费氏是什么下场了?还是忘记了饶州府商贾什么下场了? 老夫这是在救你们! 反正你们去广西,那地方人穷地贫,凭这些钱,足够成为当地大户了。 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啊? “陈家主好大的威风啊。” 沙铉冷幽幽道:“你虽是陈氏的家主,但也轮不到你私设公堂,有事说事,不可威胁他人。” 陈应指着脸上的鸡蛋液:“大人,那砸我的人,是不是应该管管?” “以后不许扔了。” 沙铉十分敷衍。 这就完了? 陈应只能自认倒霉,用绢帕擦了擦。 然后丢在地上,这绢帕可是上等的丝绸! “我家就在那里,想去搜的,随便去搜!”陈应毫不畏惧。 啪! 又一枚臭鸡蛋,砸在陈应的脸上。 “你全都藏起来了,我们搜个寂寞啊!”有个人捏着嗓子喊的。 陈应咬着牙。 反正是鸡蛋,臭的鸡蛋也是鸡蛋。 除了有点疼之外,也不埋汰,生吃也是可以的。 干脆唾面自干。 “陈四石,你捏着嗓子,老夫也能听出你的声音!” 陈应找到陈四石,指着他:“老夫行得正做得直,藏什么了?” “这本来就是我们主宗的家当,有什么可藏的?” “现在分给你们,还不满意?” 可是。 他叱骂的时候,下面竟传来哄笑声。 沙铉后退几步,捂住了鼻子。 他抽动鼻子,好像闻到了一股臭味。 额头上有什么汤儿滴落。 他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有点咸,还很臭。 伸手一摸,才发现,砸他额头上的哪里是鸡蛋的,而是粪球! 不知道哪个淘孩子,把鸡蛋敲个小口,蛋液吃掉了,然后灌进去屎,拿出来往陈应脑袋上砸。 “谁干的!” 陈应暴跳如雷。 他也是读书人啊,什么时候也和屎尿屁打交道了? 人群里一片哄笑声,那陈四石坏笑道:“家主大人,这不是粪球鸡蛋,是天罚!” 陈应不想理他,拂袖而走:“你们愿意信就信,不信拉倒!” 给你们脸了! 今天有锦衣卫撑腰,明天锦衣卫还给你们撑腰吗? 咱们的账,以后慢慢算! 啪! 陈应刚刚转过头去。 又一枚粪球鸡蛋狠狠砸在他后脑勺上。 粪汤灌进脖领子里,顿时浑身散发着臭味。 “到底是谁干的!” 陈应转过头,仰天长啸! 但是,回应他的,却是十几个粪球鸡蛋。 铺天盖地朝着他砸了过来。 他来不及躲闪,打他满身都是。 浑身是屎。 陈家人一片哄笑。 “大人,锦衣卫就这般毫无作为吗?” 陈应嘶吼:“我陈家缴了认罪银,也愿意拆分成两宗,家产说平分就平分!” “我陈家顺从到了这个地步,锦衣卫还让我怎样?” 沙铉笑道:“陈先生稍安勿躁,此事乃你陈家家事,锦衣卫不方便插手啊。” “本官可在此向所有人保证,用本官的性命保证。” “陈家缴了认罪银之后,锦衣卫绝不拿陈家一针一线,一个铜板也不会拿!” “尔等可以放心!” 陈应瞬间傻眼,你向谁保证呢? 告诉旁支别脉,可以放肆打我是不是? 他往台阶下一看。 果然。 各宗的人,一个个眼睛都绿了,恨不得将他陈应千刀万剐了不可。 “你们要干什么!” 陈应见各宗的人往台阶上聚拢:“全都后退,后退!” 这里是祖祠。 不能带家丁进来,而且他也碍于锦衣卫,不敢做得太过分。 结果,锦衣卫拉偏架,他倒了霉了。 “陈应,我们敬着你是家主,对你恭恭敬敬,不敢有任何违背。” “但你也不能把我们当傻子吧?” “锦衣卫大人已经说了,家产平分。” “你凭什么把家族的共有财产藏起来?” “只拿点鸡零狗碎打发我们?” 陈老六挺身而出:“今天,要么你主动把全部家当拿出来;” “要么你们这一支移民去广西,宅子里的东西,归我们支脉所有!” 他这番话,惹得旁支别脉附和。 主宗有几个人反对,却架不住支脉人多啊。 在这里站着的,都是支脉主事的,就有三四十个人,散布上饶各地的支脉人数,姓陈的估计在三万人以上。 主宗满打满算也就几百个人,拿什么跟人家抗衡? “先别激动,听我说,听我说!”陈应抹了把脸上的屎。 顾不得臭味了。 现在事情大条了,必须控制住。 虽然同姓陈,但主宗一直打压支脉,吸支脉的血,濡养自身,这样才能保证主宗永远独大。 还要不停打压支脉的野心,让支脉臣服。 今天支脉敢借着锦衣卫的势造反,明天就敢借着县尊的势跟主宗讨价还价。 所以,这种风气,一定要打压下去。 但陈老六却嚷嚷道:“听个屁啊,老子打死你!” 冲上去就是一拳,把陈应撂倒了。 然后,旁支别脉的人一拥而上,三十几个人,冲上去殴打陈应。 陈应惨叫没几声,就没了声音。 其他主宗的人见状,纷纷逃命。 旁支别脉士气大涨。 “咱们的祖宗,都姓陈!都是从这个大院里分出去的!” “凭什么咱们被分出去!” “他们却占据祖宅啊?” “占了就占了,现在朝廷做主,给咱们一条活路,可他们主宗却以势压人,欺负咱们欺负惯了!” “今天,咱们就把主宗给拆了!” “咱们当主宗!” 陈老六吆喝着。 旁支别脉的人跟着起哄。 所有人偷偷打量沙铉,发现沙铉事不关己,站在角落里,和属下说说笑笑。 顿时心中大定。 有人回去喊人,有的拖着陈应的尸体,往主堂的方向走,跟主宗的人讨一个说法。 还有的人,四处寻宝,抓着人就问,家主把银子藏哪了! 一时之间,陈家乱哄哄一片。 “大人,事情大条了。”番子低声道。 “把门看好了?” 沙铉就要让陈家人闹,闹得越大越好,死的人越多越好! 这样才能杀鸡儆猴,才有震慑效果。 “杨总兵派了位千户来,率军八百人,已经进城了,整个城池就在咱们手中。”番子回禀。 “那就没问题了,看热闹吧。” 陈家旁支别脉,走到了主堂。 以前,他们都没资格进入大堂之上的,都是跪在院子里回话,这是古往今来的规矩。 今天终于洋气了一把! 进了大堂! 还拖着一具死尸,是陈家家主陈应! 陈老六坐在家主的位置上,踩着陈家家主陈应的尸体,顿时有种高高在上,掌控天地的感觉。 掌控整个上饶陈氏的感觉,太舒服了。 但是,主宗的家丁,却把院子给围住了,带头的是陈应的弟弟,叫陈度。 在祖祠时,家丁不许进入,所以陈应势单力孤,被打死了。 陈度趁乱逃跑,聚拢一百多个家丁,将主堂团团围住。 “锦衣卫大人就在院外,你们要公然造反吗?”陈老六很会扯虎皮。 “我看你陈老六才是造反!” 陈度怒喝:“那是家主的位子,是你能坐的吗?” 陈老六渴望能搜出点东西出来,不然他也没法收场。 正僵持的时候。 有家丁来报,说旁支别脉的人正在攻打府门。 “冲进去,杀了他!” 陈度当机立断。 必须快速平乱,否则才是后患无穷。 锦衣卫就在院子里,他不敢把弓弩拿出来,但一百多个好手,对付几个旁支别脉的清贵老爷,没什么难度。 可是。 沙铉出来拉偏架了:“谁也不许杀人,知道了吗?” 陈度眸中充满怒气。 只要长脑子,就知道锦衣卫在偏帮旁支别脉,想从主宗里敲出好东西来。 不然怎么会放任旁脉打死了陈应。 眼看着就要抓到陈老六的时候,沙铉又出来阻止。 他现在都怀疑,陈老六就是沙铉鼓动的。 “大人放心,杀人犯法,草民不敢知法犯法。”陈度无奈低头。 很快,陈老六满身是血被拖出来,他朝着沙铉伸出手:“大人,救命啊!” 陈度却挡在沙铉面前:“大人,陈家并未杀人。” “陈老六涉嫌杀死家兄。” “草民会将其送去县衙,请县尊大人主持公道。” 言下之意,杀人案,不归锦衣卫管。 沙铉并不在乎,笑着道:“只要不死人就行。” 陈度有点搞不清楚,沙铉到底在帮谁。 可家丁来报,旁支别脉的人打进府邸了,死了十几个家丁,已经冲进来了。 “请大人去主持公道!”陈度向沙铉求助。 “本官随你去看看!”沙铉并不拒绝。 这些旁支别脉,虽然姓陈,但也仅仅姓陈罢了。 唯一的好处,就是特别优秀的孩子,能进陈家族中的书堂学习,能得到家族的培养。 普通人,芸芸众生,只是姓陈而已,连进这陈家大宅的资格都没有。 但诛九族的时候,大家都得一起遭殃。 福享不到,罪一起扛。 这就是宗族支脉的现状。 他们打进了陈家。 根本不是想找主宗算账,而是满院子搜罗金银财宝。 就跟土匪进村一样。 看到什么都抢,连院门口的石墩子,都被人抢走了。 然后挖地三尺,四处找银子。 “不要抢了,不要抢了!” 有几个主宗的在阻拦。 结果,被人用石墩子狠狠砸烂脑袋,倒在血泊之中。 甚至,还有人闯入内宅,騒扰女眷,很多女眷遭殃。 陈度看着这些族人。 有很多人他都认识呢,有年底族祭时见过面的; 有的在城里开了家小铺,平时七公子七公子的称呼他; 有的和他品诗论画,七哥七哥叫得亲切。 此刻,却全都化身成了禽兽。 在偌大的主宗祖宅里,打砸抢……烧杀掳掠! “你们还是陈家人吗?” “这是你们的根儿啊!” “你们要干什么啊?连的自己家人也抢吗?” “小六,你别跑,你是城南开鞋匠铺的小六!你拿的是什么?那是祖上传来的书啊!给我放下!” 陈度看着满目疮痍,难以置信。 嘭! 小六发现自己被认出来了,快速跑过来,用抱着的书籍,狠狠砸陈度的脑袋。 书也不要了,快速往别的地方流窜。 “哈哈哈!”陈度怆然惨笑。 然后,森然地看着沙铉:“锦衣卫就什么都不管吗?” “管,是要管的!” 沙铉也在等,看看这些人能不能挖出银子来。 陈家一定藏了海量的银子。 锦衣卫收了认罪银,就不能再抄家了,只能来一招打土豪分家产,让陈家人自己来找。 沙铉给番子使个眼色。 下面的人假模假式的维持秩序。 但陈家大宅涌进来上千人,凭着几十个番子,根本就管不住。 甚至,连主宗的家丁都叛逃了,开始跟着抢。 整个大宅,彻底乱了。 也超出沙铉的预想,他也低估了人心险恶。 好在,大宅乱起来的时候,他已经派人去调兵了,算算时间,应该已经在大门外了。 “大人,发现银子了!”有番子快速来报。 沙铉眼睛一亮:“在哪发现的?” “具体有多少?” “快去调兵,把整个宅子包围,谁也不许拿出去东西!” 边说边走:“带着本官去,快!” “一个兄弟眼尖,看见有人把银子夹在裤裆里。” “银子坠得慌,走路姿势怪异。” “搜查才发现,里面都是银子。” “刚开始问他还不说,但那兄弟发现了几个人,裤裆里都有银子。” “就知道陈家藏银的地方被发现了。” 番子边走边禀报。 沙铉抽出腰刀,高高举起:“所有人趴在地上,否则格杀勿论!” 正抢劫的时候,谁管沙铉说了什么啊。 歘! 沙铉挥刀,先劈翻一个。 “所有人趴在地上,否则格杀勿论!”沙铉厉吼。 可是,陈家旁支别脉的人正红着眼呢,看见沙铉杀人,嘶吼道:“把他们都杀了!” “抢了钱,咱们去山上逍遥去!” “反了他娘的!” 那人拿着把刀,根本不怕沙铉。 招呼一声,十几个汉子放下手中的东西,拿着刀冲过来。 沙铉只带着三个人,他有刀,对方也有,立刻处于劣势。 “本官再说一遍,把东西放下,趴在地上!否则,格杀勿论!”沙铉举起刀,目光森然。 “傻鸟!” 那汉子一身家丁打扮,人高马大的,一看就知道是练家子。 举着刀冲过来。 和沙铉对拼一刀,竟把沙铉劈得跪下。 这汉子力气太大了。 沙铉自知不敌,正当那汉子狞笑着挥刀斩落的时候,噗的一声,箭矢扎入身体的声音。 他怔怔地看着扎透了的箭尖,傻傻的回过头去。 却看见二十几个训练有素的兵卒,举起弓弩,对着他们扫射。 “卑职张晓,见过大人!” 一个百户快跑过来,单膝跪地。 沙铉真想抽他一个耳光,你射箭的时候,考虑过我们三个人的感受了吗? 稍微射偏一点,我们也得死! “无妨。” 沙铉还得用人家,只能暂且压住怒气:“带着人跟本官走!” 他举起绣春刀,喝令所有人趴下。 喊三声后,不趴下的,全部射杀。 一路走一路喊一路杀。 杨信派来千户楼祜,率领八百人,帮助沙铉控制局面。 他们来到一个花园里,根据指认,就在这里面找到的银子。 花园的假山,其实是涂了层土的银山。 整个假山,都是银子做的。 “大人,也就一百多万两,不可能就这点。”番子粗略估算后,大失所望。 既然藏了一处,就说明陈家还有藏银子的地方。 沙铉看着这座银山,眼现贪婪之色。 陈度步履蹒跚的穿过一道道院落。 府中的大乱基本上已经平定了,遍地都是尸体,活着的人也趴在地上,分不清是谁。 整个宅子,被江西军和锦衣卫霸占。 已经找到了三处藏银子的地方,合计五百万两左右。 而锦衣卫沙铉,和千户楼祜,百户张晓等人在曾经只有家主才能坐的正堂里喝酒玩乐。 陈度慢慢跨入正堂。 蹒跚地走过来,噗通一声,跪在了沙铉的面前:“大人想要干什么,陈家不敢有任何怨言,只求大人,别杀了!” 沙铉醉眼迷离:“陈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本官怎么听不懂啊?” “大人想要财,就请拿去。” “若看上陈家哪个妇人,就纳了走。” “若看上草民这一介皮囊,也请拿了去!草民绝不眨眼睛!” “只求大人,不要折腾陈家了!” 陈度嚎啕大哭。 这一场杀戮,陈家人心四分五裂,元气大伤。 藏的银子没藏住。 家主陈应死了,家主的威严也彻底崩塌。 甚至,陈家旁支别脉,死了的几百个人,整个陈家大宅,充斥着血腥味。 “陈先生此话从何说起啊?” 沙铉喝了口酒,缓缓道:“这叛乱,是你陈家人招惹起来的,你陈家人自相残杀。” “也是你,请本官帮你陈家镇压叛乱。” “怎么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反倒怨怼本官了呢?” 说这里面没有你锦衣卫使坏,鬼才信呢! “大人,喜欢什么,尽情拿去。”陈度身心俱疲。 楼祜两眼放光,能从陈家捞一笔,比他打十年仗赚得都多。 “提督大人铁令,一个铜板,本官也不敢收。” 沙铉冷冷道:“此事,终究是你陈家分配不公引起的,和我锦衣卫,毫无关系。” “当然了,这酒菜钱,锦衣卫和你结算的,不会差你家一个铜板的。” “陈先生若有事,就请自便;若无事就一起喝几杯?如何?” 陈度不愿意和他沙铉说话。 他沙铉还不愿意和你陈度说话呢。 一切都是你陈家咎由自取,怪得了谁? 陈度失声痛哭:“大人,你们究竟要干什么啊?” “移民,平分家产!” 沙铉肃然道:“这是提督大人的铁令,谁敢不遵?” 他语气微缓:“说来说去,此事都是那个陈应过于贪婪引起的。” “本官已经说过了,缴了认罪银之后,陈家的家资,锦衣卫一个铜板也不会动,不会要。” “既然是分家,就得公平公正。” “此事终究是你主宗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明日继续分。” “直到所有人满意为止!” “反正提督大人定的时间是十五天,已经过去六天了,还剩下九天,你们自己掂量着办!” 沙铉语气断然,没有能继续谈的迹象。 其实,不怕官贪,就怕官不贪。 不贪的官往往索求甚多。 陈度心中戚戚:“若超过时间,会是什么下场?” “满门抄斩!” 沙铉放下酒盅:“陈先生,再奉劝你一句,别跟提督大人耍花样,看看那吉安府、饶州府,是什么后果?” “好了,大人既然无心吃饭,就去休息吧。” “明日天亮,召集陈氏各宗,继续析产分家!” 陈度身体一晃,扑倒在地上。 意思就是,在九天内,做不到所有人满意的分家,那么整个陈家十几万口人(包括女眷),都得死? 真应了那句话:福享不到,罪一起扛。 坐在饭桌上的楼祜竟觉得脊背发凉。 换做是他,从陈家敲点油水,对上面糊弄糊弄,此事就过去了,何必如此较真呢? 可听沙铉的意思,不敢不较真。 这个金提督,远在弋阳,竟有如此威势? 陈家的乱象,已经传得满城风雨了。 说什么的都有,有说锦衣卫在陈家大开杀戒的,也有说陈家人互相残杀的,还有说是匪类劫掠陈家。 反正都是银子惹的祸。 上饶各家,心中戚戚,晚上睡觉都不敢闭眼睛,生怕锦衣卫找他家的麻烦。 而在宫中。 朱祁钰新纳了个女人。 正新鲜呢。 她爹可有点意思,为了开宗立派,竟然将女儿送入宫中伺候,还被皇帝看中了。 她爹是陈献章,进士没考成,曲线救国,当皇帝的老丈人。 陈献章已经放弃了考取进士,他的心思在理学开宗立派上。 但论理学功底,上有老师吴与弼,下有师兄胡居仁、娄谅等人。 他想出头,怕是得苦熬十年。 为了悟道,干脆将女儿送入宫中伺候,曲线救国,免除悟道,直接开宗讲学,若运气好,说不定被皇帝直接封圣。 朱祁钰还真看上了他年仅十三岁的女儿。 当然了,重点是理学宗师的名头。 有皇帝襄助,陈献章在理学上的地位,怕是要拔高到和朱熹、陆九渊、王阳明这个层次上。 他女儿也有意思,和皇帝聊天时,也经常聊理学的典故。 从十三岁女孩嘴里说出来的理学典故,多少有点滑稽。 但皇帝纳了陈献章的女儿,陈献章的口碑竟在文人当中日渐崩塌,好像曲线救国策略失败了,还被皇帝拖进了臭屎坑。 进入四月,春耕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 朝堂时时刻刻关注,而各地也已经陆续动工了,按照去年的惯例,给一个铜板的工钱。 热河、宁夏继续建城。 各地腾出地方,安置人口。 治水司还在论述,从哪修,如何修,从哪开始,都是个大问题,计划在景泰十一年,破土动工。 作为治水司的主官,吴复应该沿着黄河走一遍,反复论证才可以做出决定。 奈何吴复太老了,只能坐镇中枢。 而能主持治理黄河的官员,要么资历太浅,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要么资历够了,人却没有精力去地方走一走了。 教育司也开始筹建,在京畿建一所,从蒙学开始,到国子监的连读学校,准备将朝阳学社、国子监都纳入其中。 同时,讲武堂今年要扩招了。 阁部异常繁忙,所有部门都忙。 朱祁钰却忙里偷闲,到讲武堂转一圈,又去朝阳学社看看。 “皇爷,董赐求见。” 从讲武堂回来,朱祁钰就提笔写章程。 讲武堂设置时候,目的简单,是培养忠于他朱祁钰的人才。 现在,则需要培养对大明有用的人才,让军事人才层出不穷,不停涌现的武将培养机制。 所以有些东西要改一改。 还要说服朝臣,限制武人的同时,发展武学。 “宣进来吧。”朱祁钰也不抬头,继续写。 大明是有武学的。 但早已经荒废了。 王朝最担心武人乱政,所以最忌培养武人,导致王朝越往后,名将越掺水,到了王朝末期,压根就找不到名将可用了。 他打算将武学和讲武堂合并。 先从顶层架构,然后改革基层军官的境遇。 建立从上到下的武将培养机制。 董赐捧着托盘进来。 “奉茶。” 在养心殿没太多规矩,算是一个比较宽松的政治场所。 朱祁钰继续写。 勾勾写写,写了半个时辰,才放下笔。 又看一遍,才觉得略微成型,还需要请朝臣来反复论述。 “等久了吧?” 朱祁钰站起来,活动活动身体,坐在软塌上,冯孝给揉揉肩膀:“什么事?” “皇爷,奴婢献宝来了。” 说着,将托盘里的银币献上。 朱祁钰拿在手心里,确实有分量,放在嘴上一吹,银子的回响声嗡嗡的十分悦耳。 “好银币啊!” 朱祁钰递给冯孝,让宫人都看看。 好像缺了点什么? 上面没有字,光秃秃的。 “皇爷,这一枚银币是一两银子,其实只用了七钱银,加入了新金属,硬度增加了,但还是会上锈。” 董赐介绍着新银币。 这银币比袁大头要重一点大一圈,袁大头一枚银币相当于七钱银子。 “是用机器压出来的?”朱祁钰弹着玩。 “回皇爷,用的就是裴木头制成的水压机,用水力碾压出来的,人力是不能仿制的。” 水力压币技术是元朝就有的,具体是从哪传来的,还是元朝时国人发明的,这就不得而知了。 “成本多少钱?人力成本多少钱?火耗多少?” 朱祁钰每一枚都吹了。 都能吹出响来。 “皇爷,成本和制成官银的成本差不多。” “火耗嘛,稍微大了一点。” “因为官银杂质比较多,但成色是不能和银币比的。” 董赐回禀,详细解释具体成本,以及制作的流程。 朱祁钰认真听完,颔首道:“能否在上面印上画?” “能呀。” 铜钱上都有面值,有模具就可以。 印画也是同理,制成模具就可以了。 “这样吧,用朕的头像,做银币的封面。”朱祁钰道。 噗通! 董赐吓傻了,跪在地上:“皇爷,这是大不敬啊!谁敢看您的容貌啊!这是大不敬啊!” 宫人也都吓傻了:“求皇爷收回成命!” “皇爷,朝臣面君,也不敢抬起头来,直视您的容貌,那是大不敬之事啊,皇爷!” 冯孝不停磕头:“求皇爷收回成命!” 至于反应这么大吗? “朕只是说笑而已,能不能做到啊?” “能,能的。” 董赐擦了擦脸上的汗,皇帝可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吓死宝宝了。 “按照现在的生产标准,一天能压出多少银币来?” “皇爷,若是工人足够的话,一天能压出一千枚来。”董赐回禀。 “太少了,你让裴木头多多做机器,朕会改宝钞司为银币司,开始压币。” 说干就干。 用银币取代银锭,势在必行。 董赐小心翼翼道:“皇爷,若大规模压币,可以调整配方,降低银子的数量,这样就能有盈余。” “那还能吹响吗?”朱祁钰问。 董赐摇了摇头:“这是最低标准了,低于七钱数额的银币,是吹不响的。” “那就没必要了。” “能吹响,也是防伪的方式。” “而且,这个价格造银币,是没什么赚头的。” “想来民间私造伪钞的几率大大降低。” 防伪的问题,一直是大问题。 朱祁钰非常重视。 又说了一会,朱祁钰就打发董赐走了。 第二天早朝上。 “铸新币,取代银锭,势在必行。” 四月京师,草长莺飞。 朱祁钰换上了单衣,坐在奉天殿龙椅上。 清风徐来,十分凉爽。 朝臣拿着银币,品鉴了一番。 都觉得这银币比银锭美观,关键是能吹响,看着就高级。 只是人都是挂念老物件,总觉得以前的东西都是最好的,一时半会还接受不了银币。 “陛下,铸币的火耗,怎么算呀?”耿九畴可不想让户部承担。 之前就提过。 铸币没问题,但火耗谁来承担呢? “内帑承担。” 朱祁钰难得大方:“朕会想将内帑、户部里的银子,全部铸成银币,然后就下诏取消现在天下通行银子。” 其实,大明的官方货币,没有银子! 官方货币是宝钞,约等于擦屁股纸了。 但朝堂收税,却要收银子。 “然后,准许天下百姓,拿着现银,来兑换银币。” “先一地一地实行。” “在京畿先换,收上来的银子,再铸成银币,用十年到二十年的时间,让天下间,都用银币。” 朝臣颔首。 虽然皇帝想一出是一出,但并不急功近利,给任何事物都能留下充足的实行时间。 耿九畴问:“敢问陛下,以什么比例兑换?” “一比一,一两银子,换一块银币。” 这个数字非常公道。 可以说皇帝太有良心了。 耿九畴却道:“陛下,当用一块银币,换一两二钱的银子!” “耿尚书想什么呢?” 白圭反驳道:“如此精湛的银币,该换1两五钱银子才行!” 朝臣觉得换二两也合理。 毕竟费劲巴力铸币,目的肯定是赚钱的,美其名曰:收天下之银入中枢。 朱祁钰以为自己够黑的了,没想到站在奉天殿上的,都是脏心烂肺的。 朕还是太善良了, “诸卿,换一两银子,正合适。” 朱祁钰道:“朕也不希望铸新币,却给民间百姓增添负担。” 等价兑换,不赔不赚。 “陛下!” 于谦出班,跪在地上,高声道:“陛下当用一枚银币,换二两银子!” “否则,陛下的银币,根本无法发行下去!” “必然中道崩殂!最后不得不废止!” 于谦语不惊人死不休。 胡濙在家中静养,很长时间不上早朝了。 朱祁钰皱眉:“邢国公,这是何意?” “敢问陛下,算上内帑,朝堂有多少钱,能有一亿两吗?”于谦问。 等江西的银子全运入京师,差不多是有的。 不然朱祁钰不敢铸币。 “那陛下以为,民间会有多少银子呢?”于谦又问。 登时,朱祁钰惊出一身冷汗! 于谦说得没错。 若平价兑换银币,银币瞬间就会被挤兑死。 必须用银币,高价兑换银子,把民间的银子先收上来,才能确保银币平稳发行。 过程要慢,必须有足够的库存,等着民间百姓来清兑。 这样政策才能实行下去。 “微臣保守估计,民间银子,在二十亿两以上。” “若全都拿出来通兑朝堂发行的银币。” “最多一天时间,朝堂所有的银币,都会被兑走。” “然后,朝堂无银可用,会是什么后果?” 天下金融系统崩溃。 大明随时都有倾覆之危。 所以,用银币替代银子,是个技术活。 要稳要慢,还得盈利。 最重要的是,维护金融系统稳定,才是重中之重。 “还要请问陛下,国朝自太祖皇帝开始,为何要发行宝钞呢?” 于谦自问自答:“盖因大明银、铜数量稀缺,不够数量在民间通行。” “所以不得不用宝钞替代银子。” “自太祖皇帝至今,大明严重缺银子。” “陛下既然发行银币,就要把从太祖皇帝开始,欠下的所有银子,都投入到市场去。” “微臣保守估计,市场上需要五十亿枚到一百亿枚银币!” 这不是危言耸听。 市场上的银子,一直处于严重通货紧缩的状态,甚至民间很多在用以物易物,布匹什么的都算成钱。 甚至胡椒粉,都是钱,能够当做结算货币。 全都因为朝堂没有足够的银子通行。 大明通货膨胀,是从美洲白银大肆涌入大明开始的,而现在美洲白银,尚在探索阶段,还没有流入大明,更没有泛滥。 现在,仍处于严重钱荒状态。 严重到了极致,非常严重。 朱祁钰站起来,躬身一礼:“谢邢国公提醒,朕受教了。” 邢国公磕头,连说不敢。 “既然如此,银价就暂定为一枚银币,兑三两银子,以后酌情下调。” 因为现在兑银子的,肯定不是普通老百姓来兑,都是世家大族,吃他们的、榨他们的油,朱祁钰心里舒坦。 “陛下圣明!” 于谦磕头。 其实,就算定一比十,该兑的还会兑。 人家不差这点钱,转头就剥削回来了。 “邢国公请起。” “朕欲改宝钞司为银币司,加班加点,开始赶制银币。” “下个月起,所有官员的俸禄,都改发银币,按照原俸禄计算。” 这可是大好事啊。 等于涨了三倍工资。 朝臣谢恩之后。 朱祁钰又道:“朕想将自己的头像,烙印在银币之上,让天下百姓瞻仰朕的尊容,诸卿意下如何?” 瞻仰尊容? 说的好像是死人吧? 有这样形容自己的吗? 但让朝臣真正懵逼的是,皇帝把自己的人头像放在银币上?这皇帝莫不是脑子秀逗了吧? 陛下,您要是被挟持了,就眨眨眼。 不用眨了,有这种奇怪想法的,准是您自己。 “陛下乃天颜,如何能被凡夫俗子直视?难道陛下要逼天下臣民自尽吗?” 于谦刚站好,又跪在地下。 整个奉天殿朝臣都跪在地上:“求陛下收回成命!” 殿外的百官也听说了,皇帝要把自己的人头像烙印在银币上,这是一个正常想出的点子吗? 一个个都傻了。 然后跪在地上,山呼海啸,求陛下收回成命。 朱祁钰坐在丹墀上,也傻眼了,朕就灵光一现,至于反响这么大吗? 不让放就不放呗。 想成为家喻户晓的明星,都不让。 这个皇帝当得憋屈。 还没地方说理去。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256章 “朕突发奇想罢了,诸卿平身。”朱祁钰笑道。 您还是老老实实当个皇帝吧,不要别出心裁了。 “那烙印什么字合适?” 耿九畴又跪在地上道:“铸钱自唐以来,铜钱背面,便以通宝、天宝、元宝、玄宝、泉宝等等叫法。” “但又跟各时代,皇帝的年号有关系,比如唐懿宗咸通玄宝,就是因为通字重复, ------------ 第257章 天降三龙,杀哪个?留哪个?皇太后看笑话,自己却成了笑话! 永和宫里。 朱祁钰坐在偏殿椅子上。 他第一个孩子,马上就要降世了。 本来是唐贵妃先怀孕的,谈妃后怀孕的。 但,率先临盆的,竟是谈妃。 什么原因,不想追究了。 “传旨,诏令各宫,不许擅动。” “都知监太监,俱来永和宫,在外戍值。” 朱祁钰要把永和宫,围成铜墙铁壁。 第一个孩子,就是嫡长子,是要承嗣大统的。 必须慎之又慎。 “奴婢遵旨!” 闻听永和宫有动静,许感就早早来到永和宫伺候。 他立刻出了偏殿,招呼人手,围住永和宫。 殿里没什么动静。 并没有凄厉惨叫的戏份,安安静静的。 殿内安静,朱祁钰也安静,反而昏昏欲睡。 “皇爷,承乾宫也有动静了!”贺知恩小跑过来,趴在皇帝耳边说。 毕竟这里是永和宫。 谈妃正在生产,万一声音大冲撞到了谈妃娘娘,他贺知恩百死难赎。 “稳婆呢?” 朱祁钰睁开眼眸,寒光乍现:“太医够不够?准备生产的东西,都齐全吗?” “回皇爷,各宫提前预备了稳婆,太医也是各宫区分开来的,都是充足的。” 狗血剧情没有发生,并没有太医都在永和宫里,承乾宫那边缺这个少那个,而导致生产过程十分惨烈。 从怀孕时,一切都在准备着,可谓是准备十分充足。 任何意外,都有应对的方案。 朱祁钰却陷入深思。 两宫一同生产,这也太巧了吧? 如果再有一宫凑热闹,目的可就昭然若揭了。 “贺知恩,你去延禧宫守着。” 贺知恩愣神,转瞬明白,磕个头就去了。 延禧宫住的是胡贵菊。 她怀孕时间比唐贵妃、谈妃晚了十天左右。 会不会也在今天生产呢? “冯孝,你在永和宫守着,朕去承乾宫看看。”朱祁钰站起来。 冯孝却磕头道:“皇爷,还是让奴婢跟着您吧。” 守宫可不是个好活。 而且,他总觉得永和宫里面哪里怪,却说不上来。 “你跟着吧,挑个人留守。” 朱祁钰前脚刚走。 殿内的谈允贤,脸色惨白,充斥着密集的汗珠:“本宫求、求伱们,不要说出去!” 她声音颤抖! 抓住稳婆的手,但稳婆吓得跪在地上,一个个面如土色。 “不要说出去!” 谈允贤忍着剧痛,声音颤抖:“本宫,必有厚报。” “娘娘,这是诛九族的大罪啊!”稳婆还不敢磕头,还得帮着生产。 “不止本宫感激你们。” “本宫这两个孩儿,也会记得你们的好!” “帮帮他们!” 谈允贤眼神充血,却极为坚定:“他们都是陛下的血肉。” “你们帮本宫瞒下来,哪怕陛下知道,也不会诛杀尔等,还会大肆恩赏!” “本宫会、会给你们所有想要的东西!” “帮本宫瞒下来!” 谈允贤肚子里,是双胞胎! 双胞胎在百姓人家,是福。 但在皇家,却是祸非福。 真龙天子的儿子,只能有一条真龙,两条真龙入母胎之中,必有一颗是灾星。 而且,涉及到皇权更迭! 若双生子,出生时间差别微小,但又长相酷似,常人难以分辨。会发生冒充的可能性,所以一定要将这种可能性扼杀在摇篮里。 所以,两个孩子,只能留一个! 另一个,立刻掐死,太监还要验明正身。 所以,谈允贤在求稳婆帮忙瞒住。 她是医者,在六个月的时候,就知道肚子里是两个孩子,从那之后,她就想方设法的隐瞒。 作为母亲,她无法看到自己的孩子,被掐死一个! “娘娘,您就饶了我们吧!”稳婆嚎啕大哭。 “你们仔细点,伤到了龙子,你们都得死!”婢女星儿是谈允贤带入宫中的。 “奴婢等不敢,奴婢等不敢!” 稳婆比谈允贤还着急。 她双目圆瞪:“生子本就是鬼门关,生死自有天命,和尔等无关,只求尔等帮本宫,保住两个孩子!” 稳婆就想哭,伺候的都是什么主子啊? 想隐瞒下来一个孩子,在大明皇宫里,简直是不可能的。 就这永和宫里,有几百双眼睛看着呢,要经过反复勘合,几十道手续。 产后还会被锦衣卫反复审问,彼此口供要对得上,才能记入档案。 皇帝的儿子,岂能马虎? 谈允贤已经想好了,先把孩儿送去咸安宫,由太后娘娘先养着,以后再说。 稳婆没法把孩子送去咸福宫,但有个人能,就是暂住她宫中的宋妃,她是能做到的。 她的计划十分周详,到时候她会去哭求吴太后,求求太后开恩。 当然了,保住两个孩子,也昭示着彻底退出皇位之争。 而朱祁钰已经到了承乾宫。 承乾宫的太监跪在地上:“皇爷,今日晚间皇贵妃娘娘吃完樱花烙,然后就在殿里散步,忽然就说肚子疼。” “宣了太医来见,太医说快要生产了。” “奴婢就打发人去通知皇爷您。” 朱祁钰坐在偏殿的椅子上,眯着眼看这太监:“安福,你怎知朕在永和宫呢?” “皇爷恕罪,奴婢打发人去养心殿问的,方才得知淑妃娘娘生产,是以赶到了永和宫请您!” 安福脸上密密麻麻的汗珠。 “抬起头来。” 朱祁钰问:“怎么脸上都是汗啊?这宫里这么热吗?” “皇爷龙威,奴婢见着瑟瑟发抖,是以汗如雨下。”安福惊恐道。 “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朱祁钰冷笑:“太医推算,贵妃生产的日子,是四月十七。” “今天才初七啊,怎么就忽然早产了呢?” “毫无征兆。” “是太医院的脉案出了问题,还是太医有问题啊?” 安福浑身哆嗦。 就知道皇爷一定会问的。 若回答太医的问题,皇帝会把所有太医送去厂卫,一个个审,必然水落石出。 所以是不敢胡说八道的。 “可、可能那樱花烙不干净,让皇贵妃娘娘不舒服了。”安福不停哆嗦。 “今天龙子出生,是大喜的日子,朕不想见血。” 朱祁钰幽幽道:“安福,你跟朕说实话。” 安福咬着牙,不停磕头。 “拖出去,打死。” 哪有这么凑巧的事? 前脚谈允贤生产,后脚唐贵妃也跟着临盆,这是干什么? 拿朕的儿子当争宠的工具吗? 把大位当成儿戏?把皇儿的生命当成儿戏? 把朕当成汉成帝、唐明皇了? 还是把自己当成赵飞燕、杨玉环了? 冯孝刚要说话。 朱祁钰瞅了他一眼,冯孝磕个头,让人把安福拖下去,去甬道上杖毙。 “皇爷,今儿皇子诞生,不宜见血呀。”冯孝劝他。 “婴孩出生看到这世界的第一眼,就是血,有什么不能见的?” 朱祁钰冷冷道:“不听话的奴婢,留着干什么?” “皇爷,最好等明日再处置。”冯孝磕头。 为了皇位之争,让婴孩早产,冒着死亡的风险,也拿皇帝当傻子,又将后宫之争摆到明面上来,一点不给皇帝留颜面。 最重要的是,她们就没考虑过,历朝历代的皇子,就没有在一天出生的! 也许有,但只会留一个。 这是千古规矩。 她们真就一点都不懂吗? 只为了博一个当皇帝的几率,就把儿子的命当成筹码? 一个个都不是吃素的。 太医却进来禀报:“启禀陛下,皇贵妃娘娘怕难顺产!” 啪! 冯孝爬起来,一巴掌抽在他的脸上:“皇爷养着你们是干什么?” “皇贵妃出了丁点差错,你们统统陪葬!” 冯孝在救他。 “臣等竭尽全力,但、但……”太医欲言又止。 啪! 冯孝又扇了他一巴掌:“滚出去!” “让他说完。”朱祁钰抬起眼眸。 太医爬过来,磕头道:“陛下,胎儿早产,皇贵妃胎相虽平稳,但已有出血的迹象,怕、怕是……” “为何早产?” 朱祁钰眸中充斥杀意:“太医院不是说,贵妃身体安好,胎相安稳吗?为何会早产呢?” “回陛下,像、像是受了重击。”太医瑟瑟发抖回答。 他知道,这么一回答,他全家左右都是死了。 哪怕皇帝放过他,皇贵妃也不会放过他的。 但他不敢隐瞒。 隐瞒的话,就是太医院的锅,皇帝不知道要杀多少人,清洗整个太医院,皇帝都不会手软。 “受了重击?” 朱祁钰看向冯孝:“去把安福杖毙,丢出去喂狗,承乾宫宫人,俱打发去浣衣局。” “奴婢遵旨。”冯孝瞥了眼太医。 都不让你说了,你偏偏要说出来! 承乾宫里的宫娥,哪个背后简单?她们去浣衣局遭罪,你们全家都得去阎王殿遭罪! 蠢货! 救你几次了,却还得说出来,让皇爷闹心,让宫娥受罚,真是蠢到家了! 冯孝爬起来去办。 朱祁钰深吸一口气:“去治,治好了贵妃,你就去热河医药局吧。” 太医眼睛一亮,赶紧磕头谢恩。 皇帝帮他挡一刀。 喜得麒麟子的喜悦,荡然无存。 朱祁钰心里只剩下火气。 殿内忽然传来凄厉的惨叫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朱祁钰却置若罔闻,只想给她两个字,活该! 一个人,终究会变的。 人终究会长大的。 在臭屎坑里,就没有不臭的。 任他再喜欢的女人,看到她的真正嘴脸,也再也喜欢不起来了。 如何纯洁仙子,进了皇家这臭屎坑里,都会变得臭不可闻,再也香不起来了。 “永和宫怎么还没动静呢?”朱祁钰不想在承乾宫坐着了。 “皇爷,尚无消息来,想来是快了。” 冯孝话音方落。 贺知恩小跑进来,压低声音道:“皇爷,延禧宫也有动静了!” “真凑巧啊!” 朱祁钰眸中杀机爆棚。 这些女人,就知道争宠,心里可想过朕该如何自处吗? 一日之间,三个后妃生子! 这皇位,却只有一个! 难道都想让她们的儿子,互相厮杀吗? 让大明也变成刘宋,宗室互相残杀,大好江山被杀没了吗? “贺知恩,你去守着,有消息告诉朕。” 朱祁钰不想去了。 一日之间,三个后妃生产,长子、次子、三子间隔几个时辰,几乎同一天生日。 等他们长大了,会做什么呢? 互相残杀! 把大明杀到崩溃! 哪怕就间隔一天,也算是长幼有序!彼此间也能维系表面和睦。 也能防备儿子之间残杀啊! 难道朕要变成刘裕吗?不,是康熙啊! 没儿子的时候天天盼儿子,千盼万盼啊,儿子终于来了,一天就来了三个! 这回好了,大明永无宁日了! “把门关上。” 朱祁钰语气森然:“冯孝,你说只留下一个,会如何?” 噗通一声,冯孝扑倒在地上:“皇爷,万万不可呀,龙子都是您的骨肉,您、您……” 冯孝泣不成声。 以前皇帝如何期盼儿子的,他是最清楚的。 现在倒好,一天来了三个,三龙降世,大祸临头。 朱祁钰吐出一口浊气。 杀也不行啊,胡贵菊的爷爷是胡濙,他能看着亲曾外孙被杀吗? 唐贵妃和自己伉俪情深,又同甘共苦,若杀了她的儿子,朕成什么人了? 谈允贤也不行啊,她医术高超,是朕的保命符啊。 真是一堆麻烦! 朱祁钰左右两难:“现在几时了?” “回皇爷,是亥时。” 就是九点多。 朱祁钰斟酌道:“去告诉永和宫的稳婆,子时前,一定要生产。” “再去告诉延禧宫,明天再生产!” 冯孝都看傻了,您当是剖腹产呢? 生孩子的时间还能定? “朕不管他们用什么办法,必须这个时辰生,孩子还要确保无事,其他的朕不管。” 朱祁钰语气森然:“去,传旨!” 生孩子的娘,就不管了。 爱死不死。 你们能作,就得承担后果。 朕都说了,朕的孩儿都会得到一块封地,可去称王称霸,为什么还不满足呢? 非得惦记这大位! 当这皇帝有什么好的? 都惦记这皇位,朕为了这皇位操了一辈子心,以前操哥哥的心,这回好,开始操儿子的心。 你们可真能给朕找难题啊。 “朕回养心殿了。” 朱祁钰站起来,谁他都不想看了。 喜得儿子的喜悦,荡然无存,只剩下滔天怒火。 而承乾宫殿内。 唐贵妃不停发出惨叫声,嘴里却念念有词:“快点出来啊,快点出来呀!” “皇贵妃娘娘,听奴婢的,不能随便用力了。” “生产过程十分漫长,您要节省着力气呀!” “万一等您力气耗干了,龙子还在您腹中,怕是后果不堪设想啊。” 稳婆汗如雨下。 “你敢诅咒皇贵妃娘娘?”宫娥指着那稳婆厉喝。 “奴婢不敢,奴婢是提醒皇贵妃娘娘,要节省力气。”稳婆都是经过特殊培训的。 皇帝为了后妃生产,精心准备了几个月,稳婆都是天下最好的,每个嫔妃配了十个。 唐贵妃摆摆手:“不必苛责她,她也是为本宫好。” “尔等可能听到本宫的话?” “皇儿若在子时前诞生,本宫大大有赏,本宫的皇儿永远不会忘记尔等!” “尔等的富贵,皆在本宫皇儿身上!” “一定要在子时前出生!” 唐贵妃语气坚定,脸上的汗珠愈发密集,痛得又惨叫几声:“陛下呢?陛下在哪?” “陛下在偏殿等着您生产呢!” 宫娥并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不知道皇帝走了。 “看吧,陛下最重视本宫的皇儿,皇儿出生,你们都有大功,有大功!” 唐贵妃声嘶力竭的大吼。 太医又开了顺产药,宫娥喂给她喝。 本来吃不了苦药的唐贵妃,一口喝干,宫娥给她擦嘴。 “不必管本宫死活,皇儿要紧!皇儿!” 唐贵妃接着惨叫。 而在延禧宫。 胡贵菊躺在红被子上,好看精致的脸颊扭曲:“皇儿出生,本宫大大有赏!” “本宫的娘家,允你们家人永远富贵!” “想从政的从政,想从军的从军,本宫的娘家都会妥善安排。” “尔等的富贵,都挂在本宫身上!” “尔等要用心办差,让本宫的皇儿平安诞生!” 胡贵菊第一次说这么多话! 从进宫之后,她就谨言慎行。 一路走一路看,话说得少、却什么都知道,她靠着这股谨慎劲儿,躲过一次次明枪暗箭。 而在生产皇子的时候,终于暴露了野心。 皇帝将所有嫔妃分离,担心彼此戕害。 但是,他却阻止不了,在母亲肚子里的孩子何时出生。 胡贵菊也不藏着掖着了:“保本宫母子平安,尔等便有一世富贵!” “娘娘、娘娘,您快省点力气吧。”伺候的宫娥给她擦汗。 “无妨。” 胡贵菊瞥了她一眼:“兰儿,你再告诉她们一遍,本宫娘家是谁,告诉她们,保本宫母子平安,能得到多少好处!” 兰儿是她的贴身婢女,从小伺候到大,跟着她一起进宫。 人都是趋利动物。 宫中把这些稳婆圈养起来,虽然给发俸禄,但架不住各宫宫主出手阔绰,给的多啊。 红包大,自然用心办差。 朱祁钰已经回了养心殿。 心情十分烦躁。 “仁寿宫可有动静?”朱祁钰问。 “回皇爷,没有动静。” 因为承乾宫和延禧宫也在生产,就把都知监的太监分散开来,不止围着永和宫。 “也是,这等笑话,她岂能不看痛快喽?” 朱祁钰幽幽道:“若她出手,杀了一个两个,反而遂了朕的心思,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皇帝的真心话,冯孝都不敢听。 哪有盼着还未出生的儿子死的,朱祁钰八成是第一个。 “她出手,弄死一个。” “朕也可一石二鸟啊。” “奈何,奈何!” 朱祁钰叹气:“把都知监撤了吧,没人会戕害孩子了,三宫的封禁也解了吧。” 皇爷这是破罐子破摔? 冯孝惊恐问:“皇爷,那其他三宫呢?” 因为宋妃住在永和宫,并没有住自己的宫里,只有六宫住着人。 “今晚不解,明天开始,陆续都解了吧。” 她们想斗,那就放开斗吧。 朕费尽全力呵护你们,你们却不知感恩,那就别怪朕无情了。 朱祁钰打个哈欠。 “皇爷,是否安枕?” “怎么睡啊?能睡得着吗?” 朱祁钰又问:“几时了?” “亥时。” 朱祁钰揉了揉眼睛:“给朕泡杯茶,朕坐着等着。” 仁寿宫里。 孙太后忍俊不禁,就是忍不住想笑:“三龙降世,有趣呀有趣。” “历朝历代,似乎没有这等先例吧。” “该立谁为太子呢?” “哀家看呀,还是让深儿做太子吧,别来回换了,如此麻烦。” “若深儿退位,该换上谁合适呢?” “咯咯咯!” 她笑个不停。 也不怕传到皇帝耳朵里。 “母后,再怎么笑,陛下也有了亲儿子。”常德开口,就给她致命一击。 皇帝有了亲儿子,皇位还会传到倭郡王这一支上吗? 不可能了。 “有了又如何?” “天降三龙,是福是祸,尚未可知!” 孙太后厉喝道:“你倒好,胳膊肘往外拐,不知道跟谁亲!” “他也是本宫的亲弟弟!” 从除夕宴之后,常德就和孙太后闹别扭。 “你把人家当亲弟弟,人家未必把你当成亲姐姐。” 孙太后看见她就生气,这个叛徒。 你弟弟那么好,为什么几次都想杀了你呢?杀你的时候,你怎么还向哀家求救呢? 到底跟谁亲都搞不明白,哀家怎么生养了你这个蠢货呢? 常德幽幽道:“母后,咱们娘俩终究是仰人鼻息生活的,何必对人家那样刻薄呢?” “你个白眼狼!” 孙太后眼神凌厉:“哀家多疼你,转眼就背叛了哀家?” “何为刻薄?” “他对哀家……” 她忽然停住了嘴! 你根本就不知道,那个废人让哀家跪下,自称奴婢!还要趁机捂死哀家! 他做了多少禽兽不如的事情,你知道吗? 什么都不知道,就让哀家念他的好!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好了好了,女儿不跟母后吵了。” 常德轻轻帮孙太后抚平后背,但被孙太后拂开了:“娘,女儿知错了,不该和您顶嘴的。” 孙太后抽泣,抹了把眼泪,别过身子去,不看她。 “娘,女儿没被陛下收买,只是想着,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好了好了,女儿不提他了。” 常德见孙太后又要发飙,立刻改口。 孙太后抹了把眼泪,吐出口浊气:“哀家和他,永远不可能共存。” 常德想问,因为倭郡王吗? “罢了,不说这些了。” 孙太后转过头来,看着自己风华绝代的女儿。 竟然不生气了。 轻轻抚摸她的发髻:“儿啊,你给厦儿选中了谁家女儿呀?” 父母总是这样的,和子女不记仇,但子女记不记父母的仇,可就不一定了。 “母后,女儿选中的是方瑛家的孙女。” 孙太后脸色微变,却还在笑:“方瑛是个能臣啊,未来富贵想来是不会断绝的,厦儿娶他家的孙女,倒也无妨。” “母后能下懿旨赐婚吗?”常德满脸希冀。 请懿旨赐婚,再请圣旨赐婚,薛厦可是天底下独一份。 “哀家的亲外孙,自然要多加眷顾的。” “女儿代厦儿谢过母后。”常德笑靥如花。 她并不知道,方瑛家的孙女,已经许配给陶鲁了。 “娘,永和宫那位怀孕后,您见过她吗?”常德忽然问。 “你怎么问这个?哀家想见,也得见得到才是呀。” 孙太后冷笑两声。 皇帝处处防备她,岂能让她见到自己的儿媳妇呢? 常德欲言又止。 和母后感情升温后,她就什么都想告诉母后。 她就是口无遮拦的性格,藏不住心事。 “何事,跟娘说说。”孙太后笑道。 “娘,女儿总觉得永和宫那位不太对劲。” 常德道:“上个月,女儿身子不爽利,就宣了太医诊脉。” “但太医都在后宫常驻,没在太医院轮值。” “女儿就去后宫诊脉的,听永和宫的太医嘀咕了一嘴,说永和宫那位脉象不对。” 孙太后一听是朱祁钰后宫的问题,登时来了兴趣:“脉象不对?可是假怀孕?” “娘,您想哪去了,怎么可能是假怀孕?” “太医白天轮值,晚上睡在甬道上。” “为了避嫌,太医晚上不许钻出自己的窝棚,还有太监看着呢,就怕太医夜间窥视宫中。” “在妃嫔的脉案上有半分错漏,都是掉脑袋的事,谁敢帮着隐瞒假怀孕呀?” “听他的意思,好像是胎儿的问题,女儿不懂医术,也听不懂那些个词儿。” “肯定和胎儿有关。” 常德这么一提醒。 孙太后确实听到了一耳朵,永和宫里的太医确实有风声,脉象不对劲。 若不是假怀孕。 那就是……双生子! 孙太后眼眸亮起,刚要说什么。 太监王政小跑到殿门口,敲门后,跪在地上,大声道:“回圣母,承乾宫的生了!” 孙太后面露惊容:“明明是永和宫先传出的喜讯,为何承乾宫捷足先登?” 常德立刻看时间,马上就子时了,还是亥时。 “生的好快呀!”常德惊呼。 承乾宫后生的,却先一步生下龙子。 她也得考虑一下,如何和唐贵妃修缮关系,毕竟她可能要做母仪天下的皇后了。 孙太后却喃喃自语:“好深的心机啊,她在宫中侍奉了九年,哀家却一直没发现,着实看走眼了。” “母后在说唐贵妃?”常德讶然。 “没什么,去报喜吧。” 王政前脚刚走,就有人报喜而来,说永和宫的也生了,也是亥时生的! “咯咯咯!” 孙太后捂住嘴,却忍不住想笑! 两个亥时的孩子! 看皇帝该如何选择吧! 看该杀哪个,留哪个! 她眼神掩饰不住笑容:“去,把风声透露给延禧宫。” 最好延禧宫那个,也是亥时出生! 四月初七,天降三龙,好日子啊。 “陛下在哪呢?”孙太后笑眯眯问。 “回圣母,陛下在养心殿呢。” 孙太后更想笑了。 估计皇帝今夜无眠,日后夜夜失眠了。 日盼夜盼的麒麟儿,终于来了,一次来了两个,双喜临门,多好啊。 “摆驾养心殿,哀家去给陛下报喜去。”孙太后笑靥如花,去看笑话去。 常德也想跟着。 “你暂且在宫中睡下,明日再去。” 孙太后不放心她。 她若说了错话,撞上皇帝的枪口,那就是装逼不成遭雷劈了。 和孙太后喜笑颜开相比。 吴太后却犯了难了:“两个孩子?都是亥时生的?这可如何是好啊!” 连仲在一旁伺候:“太后,此事还得看皇爷怎么想。” “皇帝也保不住两个孩子啊!” 吴太后瞪了他一眼:“你个老货懂个什么?” “明日早朝,必然留一子,死一子,方能保证皇位传承!” “这是千年来的传统了!” “承乾宫那位先生的,理应是长子,只能苦一苦永和宫那个了,你去内库取一根上等高丽参,送去永和宫,补补身子。” “哀家的皇儿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千盼万盼,有了儿子,结果一个时辰生了两个!” “还有一个待产呢!” “要是赶在明天生下来,还能保住一命。” “要是也是今天……唉!” 吴太后忽然问:“哀家的佛珠呢?快找出来,让哀家念一会佛,为哀家那可怜的皇孙祈福。” 养心殿里。 朱祁钰已经收到消息,承乾宫的时辰早,母子平安;永和宫的时辰稍晚,也母子平安。 没有宫人敢恭贺陛下。 两个儿子,只能留一个,如今正是皇帝的气头上呢。 “皇爷,皇太后求见。” 冯孝收到小太监的回禀,猫腰过来禀报。 朱祁钰撑开眼皮子:“看笑话的来了,请进来吧。” 孙太后袅袅而来,走进殿中,四目顾盼:“皇帝喜得麒麟儿,怎么都不恭贺皇帝呀?” “恭请皇太后圣安!”朱祁钰行礼。 “哀家安,皇儿,坐。” 孙太后可没敢坐皇帝的位子。 而是坐在了右侧椅子上,把主位让出来。 上次坐了皇帝的椅子,皇帝差点捂死她,要不是命大,她这时候已经在伺候先帝了。 “唐贵妃和谈妃几乎同时生产,相差也就一盏茶的功夫。” 朱祁钰幽幽开口:“皇太后,您看,该留哪个?” 不废话了。 必须死一个! 孙太后瞳孔微缩,论狠,还得看皇帝。 本来过来看笑话的。 结果被皇帝反将她一军,让你帮忙选。 “陛下,哀家信佛,连只蚂蚁都舍不得杀,如何能处置亲孙?”孙太后可不敢做这选择。 这是遗臭万年的节奏。 等皇帝抽出手来,能用一个皇子的死,把她打进冷宫。 “为了国家安定,朕只能痛施辣手了。” 朱祁钰直接略过太子。 “既然皇太后不愿意当恶人,那么恶人只能朕来当了。” 朱祁钰道:“把两个孩子抱来,让皇太后看看,喜欢哪个?” 孙太后直接坐蜡。 早知道就不送上门来了! 来看笑话的,结果她自己成笑话了。 皇帝火力全开,给皇子陪葬的,只有太后有这个资格。 “陛下切莫鲁莽!” 孙太后嘴里发苦:“婴孩刚刚出生,不能见风的,万一伤到了根本,可是养不好的。” “此事尚需参谋,还请陛下莫要如此着急。” “也对!” 朱祁钰点点头:“一个孩子,尚在襁褓之中,连路都不会走呢,如何走这黄泉路呢?” “总需要一个人抱着他,走这黄泉路啊。” 他目光和孙太后对视。 孙太后颤抖地指着皇帝:“你、你想让谈妃陪葬?” 朕想让你陪葬! “谈妃服侍朕一场,朕舍不得啊。” 朱祁钰直接略过她。 那不还是我吗? 孙太后想哭。 “陛下……” “太后莫劝了,既然唐贵妃诞下长子,只能苦一苦谈妃了,至于殉葬的人选……” 朱祁钰故意吓唬孙太后。 孙太后面如土色:“陛下,无论唐贵妃还是谈妃,诞下的孩子,都不是长子,长子是济儿!” “皇太后不提,朕都忘记了,朕以前还有个儿子,叫朱见济啊!” 孙太后脸色煞白一片! 那孩子,就是她弄死的! 朱祁钰这是要一起报仇啊。 “陛下,其实这事还有回旋的余地!”孙太后不想被殉葬啊! 让她抱着朱祁钰的儿子,去见先帝! 她不想去呀! “如何回旋啊?” 正说着呢。 贺知恩连滚带爬的进来:“皇爷,延禧宫、延禧宫的庄妃娘娘生了!” 霍! 朱祁钰猛地站起来,急声问:“几时了?” “皇爷,子时!” 朱祁钰蠕了蠕唇,竟有点不敢问了:“几日的子时?” 子时横跨四月初七和四月初八两天,是十一点到凌晨一点。 “还没过四月初八!”冯孝颤颤巍巍回禀。 “时间准吗?让钟鼓司去核对!去核对!要最准的时间!”朱祁钰爆吼。 两个儿子,要死一个! 三个儿子,就得死两个! 时辰是不能更改的,哪怕是皇帝,也无权更改皇子的出生时辰。 噗通! 孙太后竟从椅子上掉下去了。 她是来看笑话的,结果把自己看死了。 朱祁钰回眸看了她一眼,忽然想到了什么:“贺知恩,胡妃为何忽然就生了?” 算算日子,胡贵菊怀孕比唐贵妃等人晚了十天左右。 唐贵妃是早产。 胡贵菊肚子里的孩子更是早产,怎么生得比正常生产的还快呢? 这里面有鬼! “奴、奴婢不知!”贺知恩也想到了不对劲。 “去查,你亲自查!” 朱祁钰面露狰狞:“所有稳婆、太医,都得查,是不是有人试图戕害皇妃?给朕查清楚!” “奴婢遵旨!” 贺知恩连滚带爬的走了。 他也觉得不对劲。 胡妃生产得太快了,听说胡妃产后大出血,奄奄一息,命是保住了,但大伤元气。 此事皇帝尚且还不知道呢。 “去把朝臣宣来,京师百官,全都宣来。”朱祁钰缓缓道。 该做出决定了。 三个孩子,必死两个,保谁,杀谁? 孙太后却站起来:“陛下要上朝,哀家就不打扰了。” “皇太后且慢!” 朱祁钰闷声道:“今日议的是国事,也是家事,皇太后听得。” 可哀家不想听啊! 到时候你一定会逼哀家做决定! 哀家给你背锅,然后你反手把哀家送去地狱,哀家图什么啊? 就不该来看这个热闹! 让哀家哭一会。 朱祁钰却不在说话了。 三个孩子,只能留一个。 承乾宫中。 唐贵妃呆呆地看着床幔,宫中的消息传递是最快的。 皇帝召集百官,讨论留谁杀谁,她已经知道了。 泪水,滑过面庞。 千算万算,着急把孩子生下来,却一手把孩子送进了阎王殿。 “本宫的儿子呢?”唐贵妃声音很低。 产后,正是最虚弱的时候。 但她还在撑着,想看到最后的结果。 留下的那个孩子,就能荣登帝位。 “娘娘,您别熬了,会伤了身子骨的。”宫娥劝慰她。 唐贵妃却摇了摇头:“抱来,也许这是本宫最后一次见他了。” “娘娘!” 宫娥失声痛哭。 图什么呢? 费劲巴力,吃尽苦头,把孩子生下来了,却闹个生死未卜。 这皇权倾轧,到底是福是祸啊? 乃娘将孩子抱来。 唐贵妃强忍着不哭,奈何根本就忍不住啊。 看着这孩子小小的脸,还未张开的模样,和她母子连心,她就忍不住泪崩了。 “孩儿啊,娘拼尽一切,也要保住你。” 唐贵妃把脸顶在孩子的肚子上,失声痛哭。 宫娥劝慰她,会伤了身子的。 “为本宫更衣!”唐贵妃挣扎着坐起来。 “娘娘,这是万万不行的!” 在宫中伺候的姑姑跪在地上:“妇人刚经历了鬼门关,一定要将养坐月子,绝对不能见风,见着风了您这辈子就毁了!” “孩子若没了,本宫要这身子有什么用?” 唐贵妃挣扎着要起来。 但姑姑却扑在她的身上:“求娘娘宽恕奴婢僭越,娘娘您一定不能下床啊!” “让开!” 唐贵妃语气低沉。 她精神已经到顶了,生产折腾太久了,她身心俱疲,一丝力气都没有了,真想闭上眼睛睡一觉。 但她担心,一觉醒来,孩子却没了。 那才是真的生不如死。 “娘娘,您为小殿下着想,也得为皇爷着想啊!”姑姑说了句冒天下大不韪的话。 唐贵妃忽然一愣。 前朝要举办朝会,她后宫之妃嫔去前朝,是逼皇帝杀她吗? 而且,三个孩子,要杀掉两个,都是皇帝的亲儿子,皇帝就不难受吗? 她连夫君的颜面都不顾,她还怎么母仪天下? 配吗? 唐贵妃终于醒悟过来,朝着那姑姑点头:“谢姑姑提点,伺候本宫安枕吧。” 她什么都不能做。 做了才是错。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乖巧得等待结果,然后让皇帝心里舒坦。 说来说去,都是她错了。 若不是她,为了争宠、争嫡、争大位,怎么会让孩儿提早出生呢?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258章 胡濙妙计,四龙降世,死结变同喜! 而在延禧宫。 胡贵菊脸色惨白,刚刚经历了血崩,被人参吊住了性命,人命大熬过了这关,但元气大伤。 “兰儿,你哭什么呢?” 胡贵菊经历两次生死,很多事都看开了。 “娘娘,奴婢没哭呀。” 兰儿已经听说了,皇帝在诏见群臣,要杀两个皇儿,只留一个。 因为三个孩子,都是同一天出生的。 两个是亥时,一个是子时。 她也没想到,自家小姐火急火燎的生孩子,结果一手将孩子送去了阎王殿,着实好笑又可气,却又极为无奈。 “你自幼服侍本宫,本宫对你太熟悉了。” “伱刚才哭过了。” “出了什么事,跟本宫照实说。” 胡贵菊能捡回一条命来,是兰儿不停安慰她、守着她。 妇人生产的鬼门关,真的需要丈夫陪伴。 奈何产房血气太重,男人不能入内。 听说皇帝来延禧宫看了一眼,她心中稍定,才充满活下去的勇气,才熬过了这一关。 可她并不知道,皇帝来延禧宫,是兰儿骗她的。 是贺知恩骗了兰儿,说皇爷来了又走了的。 “娘娘,您经了两次鬼门关,顺利挺过来,诞下小殿下。” “奴婢心中开心,所以才哭泣的。” “是喜极而泣。” 兰儿可不敢将消息告诉胡贵菊。 现在的胡贵菊,还在鬼门关口,一旦知道自己的孩儿有死亡的风险,估计她会立刻就血崩而死。 “是呀,以前听人说,生孩子是一道鬼门关。” “当时还不信呢。” “如今遭了一遍,才终于信了。” 胡贵菊声音低弱:“好在熬过去了,陛下保佑,是个皇儿。” “对了,快把皇儿抱过来,让本宫看看。” “看看这孩子像本宫多一些,还是像他父皇多一些。” 她精力不济,也没想太多。 兰儿赶紧应着,让乃娘把小殿下抱来。 她已经嘱咐过乃娘了,若敢乱说话,就把她满门抄斩! 乃娘是知道胡家权势的,自然不敢多说。 胡贵菊看到自己的儿子,顿时脸上露出笑容,轻轻抚摸他的小身子:“儿啊。” “娘千辛万苦才把你生下来。” “看到你,娘受的所有苦都值了。” “以后呀,你要健健康康长大,读书明礼,日后好为你父皇多多分忧。” “你父皇一定会喜欢你的。” 她笑容满面,充满安详。 实在是困累了,说着说着,声音愈发低,人也就睡着了。 而在奉天殿上。 朱祁钰闭目凝神。 胡氏产后大血崩,好在命大,保住一命。 倘若胡氏有个三长两短,胡濙必然会心生隔阂。 “究竟是谁,给延禧宫透露信息的呢?” “她要干什么?” “让胡濙和朕反目成仇吗?” 朱祁钰想不明白:“胡濙会为了一个孙女,就背弃朕吗?” 朝臣陆陆续续入宫。 连养病的胡濙,也被请来。 所有人神色肃穆,皇帝深夜诏百官入宫,传递出来两个政治信号。 第一,皇帝又要换太子了! 皇帝有了亲儿子,就想让自己儿子当皇帝,虽是人之常情,但如今朝堂不稳定,皇帝却不顾现有东宫,有再易太子的打算。 第二,天降三龙,杀谁留谁,皇帝无法抉择,缺一个背锅的官员。 能决定皇子生死的官员不多。 于谦和胡濙,都有这个资格,甚至王文、李贤、林聪、张凤也有这个资格,问题是这些人都在地方。 只有于谦和胡濙在朝中,只能从这两位中间挑出一个人背锅。 而胡濙又是胡妃的爷爷,亲亲相隐或大义灭亲,让他决定过于残忍,而且他又患病在身,经不起操劳。 只能苦一苦邢国公了。 你功高盖世、地位崇高,身上多几个黑点没问题。 哪怕成了霍光,起码得到了善终,死后被挖坟鞭尸,满门抄斩,人都死了,管他洪水滔天呢。 朝臣都异样的眼神看着于谦,于谦满肚子苦水,无处倾诉。 皇帝心乱,朝臣心也乱。 陆续进入正殿,山呼万岁。 又朝着皇太后跪拜行礼。 “诸卿。” “朕这心情啊,犹如从山顶一跃而下,坠入谷底啊。” 朱祁钰缓缓开口:“天下臣民,千盼万盼,盼来了龙子。” “结果一天时间,上天降下三个龙子。” “朕的心很乱,请皇太后代朕说话吧。” 你礼貌吗? 凭什么让哀家说? 孙太后扶额,想装晕。 朱祁钰却森冷地看了她一眼,你敢装晕,朕就敢让你抱着孩子去死! 孙太后目光一闪,清了清嗓子:“哀家是后宫妇人,无才无德,不懂前朝治政,也不敢多言。” “但天降龙子,毕竟涉及到哀家孙儿,是前朝政事,也是后宫的家事!” “陛下年轻,又怜子心切,不忍说之。” “请哀家代言。” “哀家说的对错,诸位卿家还请担待。” 孙太后先把自己摘清楚,千万别到时候指哪个孩子该死的时候,让她来指,她可不想去地下伺候先帝。 朝臣也看明白了,皇帝是真不想当恶人。 他把孙太后推出来。 等于多加一个备用人选,毕竟有资格指孩子生死的,两宫太后都能做主的。 但看孙太后这意思,怕是不愿意蹚浑水,只能由于谦来指了。 于谦真的日狗了。 老夫好好的在家睡觉,谁知锅从天上来,还是口大祸临头的锅。 孙太后缓缓道:“哀家认为,太子无德无才,难以承担东宫大位。” “而今三龙降世,又是祸非福。” “只能去其两龙,留其精华,承嗣大统!” 朱祁钰瞳孔猛地一缩,谁让你提东宫之事了? 还嫌不够乱吗? 易储是那么简单的事吗? 再说了,孩子才刚出生,如何承嗣大统?朱见济的经验教训,忘了吗? 朝臣也懵了,东宫是一个很敏感的话题,孙太后却摆在明面上说。 尤其在三龙降世的诡异当口,这是让皇帝翻船啊! 宫中无小事。 尤其是皇子降临,那是关乎社稷的大事! 而有相士预言,三龙降世,是凶兆,民间必然谣言四起,唾骂皇帝无德,方有凶兆降世。 这是对皇帝的声望致命打击。 偏偏这个时候,孙太后却说出了易储之事,乱上加乱,烈火烹油。 天家和睦的遮羞布,彻底扯下来了。 “启禀圣母,太子年龄尚小,未犯大错,尚可调教,请圣母收回成命。” 胡濙跪在地上,为朱见深背书。 这是在帮皇帝。 可是,有了胡濙背书,朱见深的太子之位也变得稳定。 孙太后就等这句话呢吧? 朱祁钰目光阴鸷,盯着孙太后的背影。 “老太傅此言甚是,想来陛下也是这般想法。” “但若不易储,三龙降世,是福非祸、” “天家添丁进口,是普天同庆的好日子!” 孙太后继续作死。 胡濙小心地向上挑了一眼,陛下您被挟持了,就眨眨眼! 偏偏皇帝没有任何动静,安静地看着孙太后表演。 “圣母,今日朝会讨论的是三龙降世之事,和东宫无干。” 胡濙在救孙太后。 别折腾了,皇帝什么性格您还不知道吗?亏没吃够? 孙太后却笑道:“老太傅此言差矣。” “若非为了承嗣大统,多子多福,孙儿越多,越说明我朱家昌盛,大明国祚延绵。” “那是天大的好事。” “可涉及到江山社稷,三龙只能留一个!” “才是祸非福!” 这个时候,若朱祁钰一脚把孙太后踹下丹墀。 会不会很爽? “皇太后,可是太子有不孝顺之处?”朱祁钰无奈开口。 群臣战斗力太弱。 朱祁钰只能亲自上阵。 孙太后略微惊恐回眸,万一皇帝站起来,踹她一脚。 堂堂大明皇太后从丹墀下滚下去。 不说伤得怎样,她的名声可就彻底毁了。 只剩下去地下伺候先帝一条路走了。 “陛下此言何意?”孙太后抿着唇问。 “皇太后口口声声易太子。” “朕以为是太子侍奉皇祖母不孝。” “倘若为真,朕立刻下旨,废谪太子,另立新君!” 朱祁钰断章取义。 孙太后脸色微变,皇帝把锅扣她头上,闷声道:“太子自然是孝顺的。” “只是陛下要去二留一。” “哀家以为陛下有改立太子之意。” “是以替陛下说出来。” 缩在人群里的朱见深,只能爬出来,让皇帝和皇太后看到。 太子是半君,理应站在朝臣前面的。 奈何朱见深害怕皇帝,缩在姚夔的身后,缩头缩脑的。 “皇太后要揣测天心吗?”朱祁钰语气微寒。 任何人揣测天心,都是大罪! 孙太后早就知道,皇帝最擅长断章取义,穿凿附会,郢书燕说。 “哀家虽是帝母,但也不敢揣测陛下之心。” “只是顺口说出来罢了。” 孙太后笑着说:“太子是您的儿子,和后妃诞下的龙子一样,都是哀家的亲孙儿。” “哀家也是爱孙心切。” “担心您有了小儿子,就冷落大儿子罢了。” 这才叫绵里藏针! 不跟着朱祁钰的节奏走,反而把朱祁钰带入她的节奏,用亲情混淆政治,还将了朱祁钰一军。 孙太后政治敏感度太高了。 她用胡濙的话,给太子背书。 然后不停搀和东宫事,目的就是把自己摘清楚。 大明祖制妇寺不得干政,她不停掺和前朝事,就是想逼皇帝让她闭嘴。 她是真不想蹚浑水啊。 左都御史李实,就看透了孙太后的目的,所以不敢进言。 这是皇帝和皇太后斗法,大家退远点,别溅一身血。 “求圣母宽恕!谢陛下慈爱!” “孙臣本就无才无德,文恬武嬉,忝居东宫大位,实在是尸位素餐、鸠占鹊巢。” “孙臣愿意退位让贤,让给弟弟们!” “请陛下选出贤德的儿子,承嗣大统!” “儿臣愿意退位让贤!” 朱见深爬出来,不停磕头。 孙太后脸色僵硬,哀家和皇帝斗法,你搀和个屁? 但仔细想想。 这番话可不是在帮皇帝,而是在为他朱见深自己博取好名声。 他未必愿意当这东宫太子了,但他需要一个三让不就的贤德名声,保他安稳一生。 “太子,起来!” 朱祁钰瞟了眼孙太后,旋即看向朱见深,冷冷道:“你是半君。 “就该有半君的样子!” “东宫之位,岂是你随便推拒的?” 朱见深莫名打了个哆嗦,皇帝不会让他指定两个孩子去死吧? “求陛下恕罪,儿臣无文无武,文恬武嬉,嫉贤妒能,一无所能。” “读圣贤书便头疼,看见美人就走不动道。” “忝居东宫大位,是对列祖列宗的不敬。” “还请陛下择贤而嗣。” “弟弟们初生,又是真龙转世,必胜儿臣百倍。” “求陛下开恩,允准儿臣退位。” “赏儿臣一个逍遥王爷,再赐万千美人,儿臣这辈子就心满意足了!” 朱见深绝顶聪明! 换做以前的朱祁钰,他打死也不肯退位的。 但眼前这个怪物皇帝,怎么可能把皇位传给他呢?用脚指头想都知道。 自己乖乖退位,还能捞个亲王,享受一生。 若不识相,怕是只剩下一杯鸩酒了。 自己退位,还能捞一个贤德名声,受用终身。 “闭嘴!” 朱祁钰厉喝:“储君便是储君,除非犯下大错重错,否则谁敢动你太子之位?” “别说是朕,就算你的弟弟们长大了,也得敬你为兄长。” “皇位第一顺位继承人,永远是你!” 朱见深直接吓尿了! 皇帝真要送我一杯鸩酒啊! 您不能这么狠心啊! 我什么都听您的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 “儿臣请陛下收回成命!” 朱见深崩溃大哭,就不能放过我吗? “不许哭!” 朱祁钰站起来,掠过孙太后,走到朱见深的面前。 将他提起来:“站好了,你是太子,是大明的储君!” “朝臣都看着呢,要有点储君的样子!” 说着,他将朱见深正面对着朝臣。 “跪下!” 朱祁钰指着朝臣:“磕头!” 朝臣都懵了,难道要让太子抱着两个孩子去地下侍奉先帝? 不然您至于提高太子的地位吗?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朝臣磕头。 朱见深哭得更凶了。 朝臣参拜,是催命符啊。 “太子是国本,国本不可动摇!” 朱祁钰懒得理他,他迫切传递政治信号,暂时不会动摇东宫之位。 然后,回眸看向孙太后:“皇太后,可否为朕证明,朕绝无易储之心,太子就是朕的长子!” “他,朱见深,就是太子!不可动摇!” 孙太后浑身一抖。 这话是个坑! 如果朱见深是长子,那么三龙降世,就不再是死结了。 因为他们没有继承权,不涉及承嗣大统,此事就无伤大雅。 这就叫是福非祸。 问题是,她来给太子背书。 太子之位,理应是朱祁钰的长子。 现在朱见深就是朱祁钰的长子。 那么等以后易储时,为了照顾孝道,那么一定会选择她死之后。 皇帝会让朱见深登基吗? 不可能的事啊! 他一天就生了三个儿子,压根就不缺儿子了,凭什么轮到侄子登基呢? 不说情感问题,倘若侄子登基,会把叔叔供奉在宗庙里吗? 皇帝被移出宗庙,那他还是皇帝吗? 这里面涉及非常多的事情,无法赘述。 所以皇帝有亲子,就一定会选亲儿子登基承嗣大统,尤其是香火和身后名,尤为重要。 “陛下和太子,关系甚笃。” “危难时彼此扶持,同患难同富贵。” “虽非亲父子,胜似亲父子。” 孙太后琢磨措辞:“哀家是妇人,头发长见识短,哀家的话,诸位卿家切莫放在心上。” 她避重就轻。 不肯为朱见深背书,不肯踩坑。 “朕绝无易储之心,天地日月可鉴。” 朱祁钰认真道:“还请皇太后降下一道懿旨,言明,太子之位,绝不可更改!” 他特意加重“绝”字,不容更改。 朱见深浑身一软,差点坐在地上。 这是让我死啊? 我也是犯贱,为什么帮皇帝说话呢? “从即日起,太子入内阁听政!”朱祁钰要给朱见深权力了。 问题是朱见深今年才十一岁呀! 连经义都没学完,怎么听政? “陛下,请听老臣一言!” 见皇帝越来越离谱,这是把太子往死里逼。 倘若太子回去就自尽,皇帝也下不来台。 天家彻底成了笑话大家。 胡濙开始和稀泥:“陛下和太子亲情,寸草春晖,亲密无间,天下臣民都知道。” “圣母极少在朝堂上露面,见到群臣,言语间难免激动了一些,还请陛下恕罪。” “而太子幼冲之年,经义尚未读完,如何能治政呢?” “陛下又是壮年,未来有几十年培养太子,何必着急这么几年呢?” “还请陛下宴请名师,为太子讲解经义,待其成年后,行冠礼之后,再入内阁听政,为时不晚。” “太子殿下,回东宫后,当日日苦读,读书之事,不进则退,日日不辍,方可成才,没有捷径可走。” 胡濙又磕个头:“还请陛下切莫着急,揠苗助长,反而将璞玉雕废,美玉添暇,美中不足,必成陛下平生憾事。” 这是帮皇帝找台阶呢。 真让太子去听政,以后如何废太子? 太子被废,难道押往中都幽禁吗?还是说封其做亲王,外藩于国?太子会不会想办法造反呢? 宁王之事,历历在目,前车之鉴,后事之师。 同时。 也在帮朱见深说话,给朱见深留一条后路。 顺便还消弭孙太后说错话,带来的恶劣政治影响。 可谓是四方讨好,极尽圆滑。 朱见深向他投来感激之色。 孙太后也松了口气,火力全开的皇帝,她也有点承受不住。 “老太傅说得对呀!” 孙太后绽放出笑容,借坡下驴:“哀家头发长见识短,懂什么朝政呀?” “还是您说的妥帖,不愧是当朝宰辅,大明柱石。” “陛下,今日之事,乃是三龙降世,此事事关社稷,还请速速决断。” 您少说两句话,老夫还能多活几年。 胡濙捏了把冷汗,皇太后说话口无遮拦,好悬把大明带去灭亡,和您真是操心不起。 朱见深也跟着松了口气,亲奶奶还是疼他的,没有过分逼迫皇帝。 但是,皇帝抓着他的肩膀。 他背靠着皇帝,无法捕捉皇帝的脸色,也无法揣度他的心思。 “太子虽年幼,但聪慧机灵。” “朕就为其宴请天下名师,劝太子进学。” “三年后,和天下生员一样,参加景泰十二年恩科。” “朕希望太子考中进士,让天下臣民看一看,朕的太子是有才有德,不枉朕培养一场。” 朱祁钰放开了太子,走上丹墀。 噗通! 朱见深浑身一软,扑倒在地上,然后调转过脑袋,磕头谢恩:“谢陛下恩典,儿臣一定会苦读经义,不让陛下操心费神。” 这么聪明的儿子,要是朕的亲儿子就好了。 朱祁钰欣赏他的机灵劲儿。 回去后,他就知道该如何调皮捣蛋了,一定要会听皇帝的话。 倘若熟读经义考中进士,这番话就成了一道催命符。 “太子孝心,朕已知之。” 朱祁钰话锋一转:“你认为三个孩子,该留谁去谁?” 朱见深神色刚松,转瞬就吐血。 您还让我活吗? 这三个孩子,无论怎么算,第一个死的就是胡妃的儿子,他是老三,怎么着也轮不到他承嗣大统。 而胡妃的爷爷,刚才帮了他一把,他转头就撕咬胡濙? 我是太子,不是疯狗! “儿臣纨绔,不知该如何选择。”朱见深只能装傻。 “随便说吧,你年龄尚小,又是半君,无人敢怪罪你。”朱祁钰铁了心用朱见深当靶子。 于谦却松了口气,有太子顶缸,应该用不上他了吧? 朱见深眼泪流了出来:“儿臣不知。” “你又不是傻子,有什么不知道的?” 朱祁钰冷喝:“朕让你说,你就说!” 朱见深向胡濙求助。 胡濙却嘴里发苦,他不该帮太子说话的。 他弥合皇太后、太子和皇帝的矛盾,显然是不对皇帝的胃口。 所以,转眼之间,皇帝就把火烧到他的头上。 “回禀陛下,儿臣以为当以长幼排序。” 朱见深言下之意,就是先杀胡妃的儿子。 胡濙脸色一白,太子果然是个白眼狼! 旋即喟然长叹。 皇家争斗,最好不要参与,哪怕他胡家也是皇亲国戚,也别蹚这浑水。 以前皇亲国戚值钱,那是因为少。 现在皇帝广纳后宫,皇亲国戚遍地都是,值钱就怪了。 “由你来执刀如何?”朱祁钰问。 于谦却松了口气,天可怜见,幸好不是我。 朱见深脸色惨然,向朝臣求助,然后向孙太后求助,奶奶啊,救救我呀! 问题是太子刚撕咬了帮过他的胡濙,已经有了疯狗属性,哪个朝臣还会帮他? 孙太后也不想管的。 朱见深是个养不熟的,她早就知道。 但皇帝摆明了要用两个孩子,极限换人,一个换太子,一个换她皇太后,就此彻底了却祸患,为新君铺路。 等火并了他们娘俩,会不会再在民间放灾孽降世的谣言? 最终剑指朱祁镇呢? “陛下,若太子弑杀亲弟,不仁不义,如何能承嗣大统呢?”孙太后缓缓开口。 “皇太后要干政吗?”朱祁钰寒声问。 让你说话的时候,你满嘴喷粪! 现在不让你说了,你却抓尖卖乖? 真当胡濙两句话,就能消弭朕心中的怒火吗? 孙太后脸色一僵,还是咬牙道:“哀家只是实话实说,太子不能执刀!” “太子是半君。” “太子不能执刀,试问天下,谁人有资格执刀?” “朕吗?”朱祁钰冷冷问。 孙太后被问住了。 皇帝的心思昭然若揭,就是用孩子的死,换太子和皇太后的死。 她下意识看了眼于谦。 但皇帝只看着她。 “陛下乃圣明天子,如何能执刀残害亲子?” 孙太后厉声道:“哀家来!” “骂名让哀家来承担!” “哀家残杀亲孙后,便自缢去向列祖列宗请罪!” 都退下,让哀家来! 孙太后转过身体,作势竟要跪下! 她要当着天下朝臣的面,给皇帝跪下! 朱祁钰眼珠子一突,疾声道:“皇太后要让朕背负不孝的恶名吗?” 朝臣看着天家人飙戏,觉得肝胆俱颤。 莫名其妙的,于谦却感觉膝盖了中了一箭。 你们直接点我名得了。 朱祁钰气得发抖。 孙太后得意洋洋地瞪了皇帝一眼,你能奈哀家何? “陛下是哀家亲子,太子是哀家亲孙!三个皇孙,也是哀家的亲孙子!” “你们要让哀家如何选择?” “与其选择,不如这个恶人就让哀家来做!” “哀家老而无用,若能用一死,换取大明万年太平,哀家认了!” 孙太后掷地有声,金声玉振。 朝臣全都趴伏在地,安静地看着皇帝家的表演。 圣母真不是吃素的。 这番话大义凛然,却把皇帝气疯了。 你想死可以,不能悄无声息的去仁寿宫病逝吗? 非得死在奉天殿上? 让朕背负不孝恶名? 朱祁钰胸口起伏,这是你皇太后死吗?这是逼朕死呢! 他站起来,躬身道:“朕不孝,让太后蒙羞,是朕之过!” “朕愿亲手执刀,斩杀孽子,不允其霍乱大明!” “刀来!” 朱祁钰厉喝。 冯孝寻机奉上一把刀。 孙太后不由得哆嗦一下,这刀不会杀我的吧? 三龙降世,留一去二。 没有选择了。 朱祁钰大步走下丹墀:“将孩子抱来,朕来杀!” 于谦哽咽,这就是点我啊! 虎毒尚不食子,让皇帝弑杀亲子,等于说,把皇帝和畜生类比,史书上会如何唾骂皇帝呢? 皇帝不要生前的名声,却得要身后名啊。 关键,朝堂上有两个能执刀的人选。 臣为君死,死得其所。 偏偏皇帝黑不提白不提。 执意自己来。 “陛下!” 于谦哭泣道:“微臣愿用一生荣耀,换取陛下一世太平!” “微臣愿为陛下执刀!” 这话说得太大了。 很不大敬。 但,这个当口,谁会苛责于谦呢? 谁敢谏言,就谁来杀。 杀完皇子,转头就得自杀去。 这是义士啊,当代荆轲,该赋诗一首。 “老臣也愿意执刀!”胡濙磕头,满脸绝望。 皇帝拿自己做筏子,逼两大重臣,挺身而出,为陛下赴死。 朱祁钰持刀而立。 对素未谋面的亲儿子,他心里感触不大。 杀死亲儿子,对他来说,只是浪费了两颗荆子罢了。 “公乃国之柱石,大明可以无朕,但不可以无公!”朱祁钰厉声道。 于谦和胡濙想抱头痛哭。 这他娘的是好话吗? 记在史书里,我俩的名声都毁了。 皇帝这是用两个儿子,换于谦的大功,换太子和皇太后的命啊,二换三,皇帝不亏。 “老臣苟延残喘而已,由老臣执刀,用一世功过偿还,也算是一个交代。” 胡濙满脸苍凉,谁能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蒸蒸日上的大明,天降三龙,这谁能受得了? 太祖、太宗在世,也得留一去二,没有选择。 正常来说,长子承嗣大统,没有问题的。 但万一长子没活到成年呢。 皇位就顺承到了第二个儿子。 而第二和第三个儿子出生时间差距甚短,万一某天掀起皇位之争,三子说自己才是老二,太监们把时辰记错了,那时候让皇帝怎么办? 哪怕是长子顺利承嗣,老二、老三也不会服气的,谁都可以说,自己才是老大,毕竟只差一点点功夫,谁说得准时间? 所以,只能留一个,才是万全之策。 除非老二丧失了继承权。 “老太傅乃朕之肱骨,朕不忍老太傅离朕而去。”朱祁钰不同意。 朱见深在旁边听着,你们礼貌吗? 说得好像你们都有用,就我没用似的! 问题是,于谦也觉得,皇帝在点他。 你舍不得胡濙,就舍得我了? 于谦含泪跪拜:“庄妃娘娘乃老太傅之后,您若执刀,大义灭亲,怕是让世人难说公允。” “唯有让微臣来执刀,以微臣之功,抵微臣之罪。” “从今往后,微臣愿归隐田园,再不问世事。” “只求大明再无战事!” 朝臣中,竟传出哭泣的声音。 哭命运之多艰。 朱祁钰吐出一口浊气。 执刀的人,只能是于谦! 于谦的功,已经封无可封了,再往上一步就是郡王。 大明没有活着的异性郡王,也不该有、不能有。 用两个孩子的命,换于谦的战功,再换太子和皇太后的命,二换三,这波不亏。 却在这时。 太监快跑进来:“皇爷,淑妃娘娘求见!” “她来干什么?” “刚生产完,如何能见风?” “不怕留下后遗症吗?” 朱祁钰大怒:“永和宫的人怎么伺候的?” “快把谈妃扶回去,若留下后遗症,永和宫上下,全部处死!” 再说了,她一个妇人来奉天殿干什么? 此事到了褃结上,于谦把皇子一杀,就用战功抵罪了,以后启用与否,全看皇帝一念之间。 于谦给皇权带来的威胁,也就彻底消弭。 他于谦想再出来做事,就得乖乖给皇帝当狗。 “皇爷,淑妃娘娘说有大事禀报,和三龙降世有关系!”小太监抖如筛糠。 朱祁钰目光阴鸷。 胡濙低声道:“陛下,万一有转机呢?就请淑妃娘娘上殿吧。” “宣进来吧。” 四月的天,晚间尚有几分寒意。 谈允贤穿着冬装,罩着兜帽,尽量不让自己受风。 她由两个宫娥搀着,慢慢走进奉天殿里,跪在地上:“臣妾未经宣诏,便入奉天殿,干扰陛下国事,臣妾死罪,甘愿受罚!” 她声音断断续续的,像是用了很大力气才说出来的。 她产后一刻未歇。 能坚持到奉天殿,已经是大毅力了。 “快起来吧,地上凉。” 朱祁钰看向冯孝,谁把消息透露给谈妃的?是想逼死她吗? 冯孝表示不知道。 “谢陛下恩准。” “但臣妾怀有重罪,不敢承陛下的恩情!” “请陛下,让臣妾跪在这里,方能让臣妾心里稍微好过一点。” 谈允贤语气哽咽,却坦然承认。 “快扶起来。” “有什么罪,等你身子养好了,朕去后宫时再说。” “这是前朝,你快回去吧,让太医时刻看着,不得出现丝毫差错!” 朱祁钰不耐烦,这是奉天殿,不是你出彩的地方。 但谈允贤挣开了宫娥的手,坚持跪在地上:“请陛下容禀。” 朱祁钰本想呵斥。 但看着她弱不禁风的身子骨,无奈道:“说吧。” 心中怒气爆棚。 “臣妾罪该万死!” “欺凌上天,隐瞒陛下!” “是死罪!罪不容诛!” “但臣妾必须禀报给陛下,臣妾所怀之龙子,乃是双生子,而非一个男孩!而是两个男孩!” 谈允贤坚持说完,然后趴伏在地上。 哗! 整个奉天殿,瞬间就炸开了。 不是三龙降世,而是天降四龙! 还是双生子! 双生子不详,这是要给大明招来祸患啊! 朱祁钰都懵了,呆了半晌:“你、你说什么?” “臣妾所生乃是双生子!”谈允贤泣血道。 “太医呢?” 朱祁钰看向冯孝:“稳婆呢?为何没报?朕为何不知道?” 一时之间,他也方寸大乱。 谈允贤的话,真的打朱祁钰一个措手不及。 皇家没有双生子! 从古至今的皇室便没有! 因为生过双生子的,只会留一个,另一个只能死。 “皇爷恕罪,皇爷恕罪!”冯孝吓得不停磕头。 “去处死,统统处死!” 朱祁钰面露凶光:“永和宫上下,全部处死!” 皇帝嘶吼出声。 奉天殿上下瞬间安静了。 朝臣全都趴伏在地,没人敢为永和宫上下求情。 哪怕有朝臣家中女儿在永和宫伺候,也不敢求情。 双生子的事情太大了。 这等事都敢隐瞒皇帝,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谈允贤脸色更白,鼻腔流出鲜血,滴落在地毯上,晕成血花。 “皆是臣妾一人之罪,万望陛下开恩!” “闭嘴!” 朱祁钰厉吼:“拉出去!” “不许她说话,把她拉出去!” “封禁在永和宫里,无朕圣旨,不许出宫!” 他在保谈允贤! 等御史来说的时候,谈允贤一定会性命不保的。 隐瞒皇子之事,绝对是滔天大事。 对朝堂没有根基的谈允贤来说,只有死路一条。 谈允贤还要说话。 冯孝却快跑过来:“娘娘啊,皇爷在保您啊,您快走吧,快走吧。” 谈允贤一愣,呢喃道:“孩儿尚且年幼,臣妾愿意抱着孩子,去那边照料……” 她声音很低。 但最近的胡濙却听到了。 冯孝真想打死谈允贤,你们能不能为皇爷考虑考虑呀!皇爷已经够难的了,你还要逼他?这后宫的妇人,怎么就没一个省心的呢? “她说什么?”朱祁钰问旁边的太监。 谁敢复述啊。 “她刚刚生产完毕,身子正是虚弱的时候,神志不清,快把她扶下去吧,快点。” 朱祁钰强忍住怒火,不能让她在奉天殿胡说了。 后宫还要稳定,不能再乱下去了。 四个儿子,却要送走三个! 已经够乱的了,若再死几个后妃,景泰帝就成为天下大笑话了。 真是破天荒第一件滑稽事啊! 孙太后都懵了,皇帝五年不生,一生就一天连生四个! 更可笑的是,只能留一个! 咯咯咯! “臣妾……”谈允贤还要说话。 胡濙却膝行往前一步,大声盖住谈允贤的声音:“陛下,此乃是天大的好事啊!这是天降祥瑞,天佑大明啊!” “什么?” 朝臣都懵了,还好事呢? 皇帝一天要杀三个自己的儿子。 今天过去,他会变成什么样? 后宫离心离德,皇帝为后宫做的努力,全都付诸东流。 全都要清洗,必须炮制大案,杀个血流成河。 诛杀皇子,要由于谦执刀,于谦肯定是要隐退,然后胡濙也要淡出中枢,朝堂可就彻底大乱了。 皇帝和朝臣竭力稳定的局势,瞬间分崩离析。 刚刚犁清的朝政,马上就要乱成一锅粥,大明又站在十字路口了,前路未卜。 简直坏透了,还好? “陛下,此乃千古盛事!亘古未有!”胡濙高声道。 朱祁钰都觉得胡濙疯了。 一天生四个儿子,可不亘古未有嘛。 “陛下,三皇子、四皇子乃是双生胎,三龙降世之难题,迎刃而解!” 朱见济的长子,唐贵妃生的是二皇子,谈妃生的是老三、老四,胡妃生的是老五。 朱祁钰一愣,旋即明白过来。 朝臣都是精明人,转念一想,确实对呀。 如果谈妃生的是长子,那双生胎就是灾祸,只能留一个。 可她生的是次子啊。 次子双生胎,就是好事了。 “陛下,三皇子和四皇子是孪生兄弟,也就自然而然地退出了顺位继承,丧失了承嗣大统的权力。” “而五皇子,中间隔着两个皇子,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来继承皇位的。” “老臣说一句不恭敬的话,有朝一日太子不济,还可由二皇子承嗣皇位。” “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三皇子、四皇子的。” 至于五皇子,想都别想了。 胡濙这话是按照洪武朝,太子朱标病逝,由太孙朱允炆承嗣帝位说的。 但是,这里面有一个漏洞。 那就是,万一老二死了呢? 顺位继承就变成了三皇子,那么四皇子是不是该杀死呢? 若跳过老三、老四,老五有资格继承吗? “陛下,倘若二皇子天不假年,没活到成年呢?”姚夔没有任何忌讳,直接说。 这不是诅咒,而是婴儿夭折率太高了。 胡濙却遮掩道:“布政使,第一顺位继承人永远是太子,太子尚在,如何轮得到二皇子呢?” 这是打马虎眼了。 朝臣看明白了,胡濙在保他的曾外孙。 同时,也让皇帝开心。 皇帝盼了五年了,终于盼来了儿子,结果一口气来了四个,试问哪个亲爹舍得杀死自己儿子? “老太傅此言极是。” “三皇子和四皇子是双生子。” “反而三龙降世之难题迎刃而解。” “民间灾祸传言,也不攻自破了。” 于谦立刻帮胡濙说话。 因为他是执刀人。 杀死皇子可不是好玩的事,他能告老还乡都是看在两个儿子的份上,否则他也是死路一条。 万一哪天皇帝厌弃他两个儿子了呢? 他还得死。 徐达是怎么死的?他于谦也是这个下场。 朱祁钰面露喜色:“皇太后,您说呢?” 孙太后直接就傻了。 这事还能圆回来? 谈允贤怎么就生了双胞胎呢? 三龙降世,变成了四龙降世,第二顺位继承的皇子,失去了继承权,那么老大的继承权就稳定了。 同时,还得感谢她呀。 非得把太子搬出来,让太子成为皇帝的儿子,有太子在,又有二皇子做备用选项,成为双保险,太子之位几乎就定下来了。 老三、老四、老五,也就不用死了。 孙太后真想抽自己一个耳光,都怪自己嘴欠,帮了皇帝大忙。 “哀、哀家是极开心的,四个孙儿能健康长大,便是大明昌盛,国朝万年呢!” 孙太后能说什么? 敢说什么? “皇太后觉得,该杀该留呢?”朱祁钰又问。 在皇位面前,他喜欢皇位,但能选择,他也喜欢儿子啊。 “自然是留着,上有太子,下有二皇子,皇位承嗣无忧,灾祸变成了祥瑞,该普天同庆才是呀。” 看热闹,把自己看成了热闹。 还把人家看成了好事! 孙太后使劲掐自己的大腿,一边说一边掐,掐紫了。 “哈哈哈!” 朱祁钰长笑出声:“淑妃快快请起,你非但无罪,还有大功!” 然而,谈允贤听到这话,却浑身一软,瘫倒在地上。 “皇爷,淑妃娘娘流鼻血了,快请太医呀!”星儿疾呼。 朱祁钰快步走下丹墀,直接将谈允贤抱起来:“诸卿,既然是喜事,挑个良辰吉日,便大肆操办。” “此事先议到这里,朕的心乱了,难以做出正确抉择,改日再议。” “尔等先回去歇息,明日朝会取消!” “各部正常办公。” “下朝吧。” 他一边说一边走,走出奉天殿,抱着谈允贤,登上御辇:“送去永和宫,快!” 把谈允贤放在御辇之上,由星儿帮她塞鼻子。 但朱祁钰却看见她裤子上有血:“这是怎么回事?谈妃,你别吓朕啊。” 星儿眼泪狂飙:“皇爷。” “娘娘诞下两个皇子,力气耗光了。” “是服用了药物,才强撑着来奉天殿呢。” “是、是以变成了这样!” 星儿不停磕头。 “什么药物啊?还能治吗?” 朱祁钰脸色微变。 看着不停流鼻血的谈允贤,却意识到,母爱无疆。 “娘娘说是无碍的,但、但奴婢也不知道。”星儿哭个没完。 “去宣太医,把太医院所有太医宣进宫来!” 朱祁钰厉吼:“永和宫上下,任何人不许擅动,等朕去处置!” “皇爷,不好了,德妃娘娘惊惧之下,滑胎了!” 正在前往永和宫的路上,太监忽然传来噩耗。 作者真就没有进体质的命,上个月报的事业编,明天考试,和我上半年报的那个事业编是一个职位。 本打算今天把明天的稿子攒出来,明天去考试,结果作者今天发烧了,前天晾干肠,开窗户晾的,晚上窗户被风鼓开了,东北十月的天啊,能冻死人,开了一晚上的窗户,昨天我没啥感觉,今天下午就发现特别难受,量体温就知道发烧了,吃了药写吧,得把明天考试考了啊,但就是困,困死了,平时吃退烧药都精神,今天奇了怪了,就是困,困得脑子里嗡嗡的,干脆,不考了,把多写出来的一点发出来算了,这章是白天写的。 上半年为了这本书就没参加考试,一个岗位,今年又招了,这个岗位特别轻松,我同学在里面当科长,我进去就能躺平。今天又发烧,考试又泡汤了。 前年我参加公务员考试也是,考试前一天发烧,考试当天发烧四十多度,把身份证忘家了,回去取也不赶趟了,我就没去考行测,下午去考申论了,结果那个岗第一的才打102,我申论就打六十多,谁知道运气爆棚啊。 我考公这么多年,啥奇葩事都能赶上,还有一年考事业编,没填准考证号,算零分,那年也觉得稳上了,有一年考警察,笔试进了,体侧被拿下了,但那次不后悔,因为我近视严重,没法做近视手术,就考着玩,那时候小,唉 (本章完) ------------ 第259章 用佛道儒解释四龙临朝,欲收回解释权! 永和宫里。 一片哀鸿。 太医、稳婆、宫人跪在殿外。 另一波太医、稳婆、宫娥出入宋淑清的寝殿。 还有一拨太医,正在给谈妃诊治。 朱祁钰坐在台阶之上。 “谁把消息传入宋妃宫中的?”朱祁钰发问。 宋淑清本来无法怀孕,阴差阳错之下,意外怀孕,这是皆大欢喜的好事,结果好事变成了丧事! 今夜有皇子诞生,也有后妃小产。 福祸掺半,怕是又会引起一片议论之声。 而且,宋妃背后是宋家,宋家在皇帝的扶持下,已经成为军中新派系,宋系,一个新山头。 这胎没保住,会产生多么恶劣的政治影响? 四龙临朝,若传出克死弟弟的名声,让这四个孩子如何背负? 本就暗藏风波的后宫,必然再起波澜。 宋系不会善罢甘休的。 旧乱添新乱,乱上加乱。 朱祁钰也怪自己,当初就不该听宋妃的话,把她安置在永和宫里。 出了这等祸事。 伺候的人都说不知道。 “朕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 “说出你们知道的,朕饶尔等一命。” “否则,进了内狱,就由不得你们了!” 朱祁钰也十分疲累。 今晚太乱了,发生太多事了,每一件关乎着亲儿子,关乎着江山社稷。 他一刻也不敢阖眼,奈何大概处理完毕后,又出了这档子事! 精神到了临界点,过于劳累了。 下面却一片乱糟糟饶命的乞饶声。 “许感呢?” 朱祁钰厉喝:“把这些人统统押入内狱,逐一审讯!朕要知道真相!” “皇爷饶命啊!” 一个稳婆爬出来,不停磕头:“是淑妃娘娘将小殿下送去了偏殿,才惊扰了德妃娘娘!” “什么意思?”朱祁钰没明白。 那稳婆断断续续说,淑妃娘娘为了隐瞒双生子的真相,将第二个孩子,送去偏殿,想请德妃娘娘将小殿下送去咸福宫,由吴太后将养着。 就是说,宋妃为报恩,帮助谈妃,吴太后也参与了? “此话当真?”朱祁钰厉声问。 那稳婆没听懂皇帝的暗示,竟直接说永和宫上下都可作证,都是真话,没有一丁点假。 冯孝阻拦都阻拦不及。 这种事能说吗? 宋妃流产,原因在谈妃! 那么宋系是不是会将怒火,撒在谈妃母族身上?以后,会不会针对两位皇子? 这个蠢货,竟一点不顾政治影响,瞎说什么大真话! 朱祁钰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几百号人。 瞳孔微缩! “皇爷。”冯孝摇摇头。 不能杀呀。 这里面有几个宫娥,都是朝中重臣之女,其中就有姚夔的孙女,若不明不白的死了,姚夔该是何想法? 朱祁钰吐出一口浊气:“让都知监严加审问,确定真假。” 那稳婆连呼是真的,但被太监捂上嘴给带走了。 永和宫庭院顿时安静了。 “别为难那稳婆家人,打发去热河吧。”朱祁钰在救她。 倘若继续留在京师,宋妃家人,一定会报复的。 这个孩子,对朱祁钰不重要。 但对西宁侯府,甚至整个宋系,都是极为重要的,这个孩子是他们在宫中的依靠。 现在没了,宋淑清又有病,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次怀孕。 “奴婢代其家人,谢皇爷慈爱。”冯孝磕头。 朱祁钰摆摆手。 “皇爷,外面凉,您还是去偏殿等待吧。”冯孝关心皇帝。 朱祁钰应了一声:“去宋妃那看看。” “皇爷,德妃娘娘小产后,血气不祥,请您万勿进入!”冯孝跪在皇帝面前。 “罢了,给朕准备床褥,朕在永和宫睡下,伱守着朕,待天明再说。”朱祁钰实在太累了。 此事产生的恶劣影响,才刚刚开始。 他需要养精蓄锐,准备下一次朝会,还要如何堵住天下文人、相士的嘴,让百姓相信四龙临朝是吉兆。 这时候就凸显出钦天监的重要性了。 钦天监就是解释各种天相的,用来给皇帝擦屁股的。 结果,朱祁钰自断臂膀。 只能自己想办法找补。 皇帝睡在偏殿里。 冯孝持刀跪在门口,不许任何人靠近。 都知监太监把整个偏殿围住,许感跪在窗子口,拱卫皇帝。 朱祁钰却辗转难眠。 想看一看自己的儿子。 也在想,如何将四龙降世的恶劣影响降到最低,总不能让四个孩子,背负一世恶名吧。 还有,如何能让东宫平稳过渡? 四个儿子如何能平安长大成人呢? 后宫又如何恢复稳定呢? 宋妃滑胎,宋系会如何做呢?若宋系不听话,该收回爵位呢?还只是敲打?亦或是继续施恩呢? 还有,倘若今年发生天灾,会不会和四龙临朝联系起来,到时候该如何化解呢? 神权天授,天人感应,缺点暴露出来了。 凡是和天相有关的事情,出现灾祸,皇帝就得下罪己诏,因为皇帝是上天的儿子,是天子! 想保儿子,就得让今年天下无灾,最好制造出大批祥瑞…… 千头万绪。 朱祁钰想着想着,迷迷糊糊睡着了。 四月初八,不上早朝。 整个永和宫,来回走路的宫人、太医、稳婆,全部蹑手蹑脚的,不敢影响皇帝休息。 朱祁钰一觉睡到天色大亮。 “谈妃和宋妃怎么样了?”朱祁钰睁开眼睛的第一句话。 冯孝推开门,跪在塌前:“回皇爷,太医回禀说,两位娘娘已经脱离危险了,淑妃娘娘还未醒来,德妃娘娘已经醒了。” “你是属狗的呀?隔这么远,都能听到朕的声音?”朱祁钰打趣冯孝。 “奴婢就是皇爷的狗。”冯孝磕个头。 “哈哈。” 朱祁钰笑道:“你一晚上没睡了,去睡一会,近来几天都不会消停,养精蓄锐,陪着朕一起打赢这场仗。” 这话是夺门之夜说过的。 冯孝重重磕头:“谢皇爷恩典。” 他窝在偏殿角落,就睡了起来。 宫人伺候朱祁钰更衣。 更衣,泛指大小便,就是去拉屎了。 在殿里活动一番。 朱祁钰开始洗漱,然后用了点早饭,就进入独立小庭院,去探望宋淑清。 “陛下!”宋淑清看到皇帝,顿时泪崩了。 “无碍,以后还会有的。” 朱祁钰心疼地抱住她:“昨晚朕守着你一夜,知道你脱离了危险,朕才睡去。” “淑清,以后还会有的,朕要和你多生几个孩子。” 朱祁钰守了一夜,总不能不告诉人家吧? 做了好事,不能总写在日记里,也得说出来。 不然谁知道是你做的? “臣妾得陛下恩宠,如久旱甘霖,臣妾丝毫不敢忘怀。” 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宋淑清哭泣道:“陛下,那孩儿已经成型了,是个男孩,再有几个月,就能从臣妾肚子里出来了,可、可是……” 她撕心裂肺的痛哭。 “是朕没照顾好你。”朱祁钰抱着她。 宋淑清肚子里怀的也是个男孩。 “不关陛下的事,是臣妾、臣妾……非要住进这宫里来!” 宋淑清认为,谈妃是滑胎的罪魁祸首。 朱祁钰脸色微变:“爱妃,和淑妃有什么关系呢?” “陛下可能还不知道吧?” “淑妃娘娘生的是双生子!” 宋淑清直接撕咬谈允贤。 “她让臣妾,帮忙偷出一个孩子,转交给太后抚养,就是想瞒住您呀!” “双生子意味着灾祸,必须杀一留一,方能消解灾祸!” “可她偏偏要全部保下来,背着您做下这等错事!” 宋淑清没看到皇帝的脸色,把她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 但得到的,却是一句:“朕知道了。” “陛下,您、您?”宋淑清被皇帝轻描淡写的语气吓到了。 “谈妃去了奉天殿上,承认了诞下双生子。” 朱祁钰闷声道:“爱妃,此事就此过去了……” “陛下,那双生子乃是祸乱之本……” 话没说完。 朱祁钰却松开她,沉声道:“宋妃,朕说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不许再提。” 宋淑清吓了一跳,但想到自己的孩子,又心有不甘。 那是个男孩啊,是她这辈子的依靠啊。 甚至,那孩子也有机会承嗣大统的。 朱祁钰语气一软:“你身子骨已经好了,以后还会受孕的,朕会帮你的。” “现在你就好好养着身体,等你补回元气,还会有孩子的。” “启祥宫已经收拾出来了,改日就搬过去吧。” 朱祁钰安慰她。 “臣妾遵旨!”宋淑清满脸不甘。 凭什么啊? 凭什么我的孩子没了,你却有两个儿子! 上天为何如此不公? 虽说她身体被调理好,全是谈允贤的功劳,但孩子没了,也是她造成的! 以前她不懂当母亲的滋味。 但当过一次,她的心里只有孩子,没有什么恩人,不管谁伤害了她的孩子,她都要十倍百倍的报复回来! “宋妃,你的孩儿没了,朕也痛苦。” 朱祁钰看在眼里:“但有些底线,不能触碰,你也要为宫外的哥哥们、侄子们想一想啊。” “臣妾必在宫中好好侍奉陛下!”宋淑清想爬起来跪下。 朱祁钰摆摆手:“好好休息吧。” “朕前朝还有事,改日再来看你。” “这几日朕会让你两个嫂嫂入宫,纾解你胸中的憋闷情绪。” “你姐姐也在京师,但她刚刚生产,等她调理好了,朕就宣她入宫陪伴你,你看如何?” 宋淑清眸中的希望,正在破灭。 皇帝只认儿子,不认妃嫔! 她一个滑胎了的妇人,更不会入皇帝的眼,皇帝现在还愿意和她说几句话,只是看在娘家的份上罢了! 她的眼眸之中,烙印出刻骨的恨意。 谈允贤,你不再是本宫的恩人,你只是本宫的仇人!杀子仇人! 朱祁钰走出庭院,刚要问冯孝,却发现冯孝不在。 “卢泓,把启祥宫收拾出来,请宋妃住进去。” “奴婢遵旨!” 卢泓也是乾清宫的老人,守在朱祁钰身边的老人。 他是印绶监提督太监。 朱祁钰道:“宋妃这边,留神照料。” “奴婢遵旨。” 卢泓老实,不擅长斗心眼,也不擅长管人,所以一直在朱祁钰身边,仅仅老实可靠而已。 又去主殿,看了眼谈允贤。 谈允贤还未醒转。 把两个孩子抱过来看看,朱祁钰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亲儿子,还是一对双胞胎。 虽然,出生慢了一步,却保住了三个孩子的命。 这对双胞胎生的好啊。 朱祁钰让乃娘抱下去。 “谈妃醒后,立刻告诉朕。” 朱祁钰叮嘱,他把乾清宫的人留在永和宫侍奉。 然后就去了延禧宫。 胡贵菊已经听说了前朝事,真是一波三折,跌宕起伏。 她逗弄着孩子,眸中闪烁着失望之色。 却在这时,听说皇帝来了。 她想下地请罪。 “不许动,朕免你的礼。” 朱祁钰担心自己身上带来的冷风,吹到胡贵菊,所以离得很远。 “臣妾有罪!”胡贵菊哽咽道。 “把孩子抱过来,让朕看看。” 朱祁钰笑道:“和你无关,也没有罪,有人给你延禧宫通风报信,所以才让你意外早产的。” 胡贵菊早产的真相,根本就不重要。 只要她爷爷还活着,只要胡家圣眷不减,她就无事,哪怕是这个孩子因此而夭折了,她也没有事。 “陛下,臣妾大出血,盖因受到了惊吓和刺激。”胡贵菊哭泣。 “快擦擦眼泪,朕担心冷风冲撞了你,让宫娥好好服侍你便是。” 朱祁钰笑着说:“朕前朝还有事,等你身子骨养好了,朕再来看你,有什么事就派人去养心殿报朕,朕随时关心着你。” “臣妾谢陛下天恩!” 从延禧宫出来,又去了承乾宫。 承乾宫中,宫人全都跪在庭院里,还在请罪。 但和四龙降世比起来,唐贵妃故意早产,已经算不得什么大事了。 甚至,朱祁钰都不敢提,全当没发生过。 现在需要后宫稳定,后宫稳定,天下才能安定。 这都是朱祁钰种下的因,必然结下这样的果。 他想让后宫斗,他稳坐钓鱼台。 结果,确实在斗,斗到他无法叫停了,已经逐渐超出他的掌控。 进了正殿。 朱祁钰环视一周,内殿里却传来哭泣的声音。 “云燕,朕在殿外,不便进去。” 皇帝的声音传进来。 唐贵妃的哭泣声更大了。 女人都会演戏,早不哭晚不哭,偏偏皇帝来的时候才哭。 谁让她诞下长子了呢。 她成了最大赢家,赢家通吃,皇后之位,太子之位,都落入她手中了。 皇帝也拿她没办法。 “臣妾向陛下请罪,全怪臣妾自己不小心。” 唐贵妃啜泣道:“天可怜见,皇子无事,否则臣妾百死难赎。” “好了,别说那些不吉利的话了。” “母子平安,就是最好的了。” 朱祁钰道:“让朕看看朕的长子,济儿薨逝多年了,朕终于又有儿子了,他就是朕的长子。” 他故意提了长子两个字。 唐贵妃顿时破涕为笑,赶紧说孩子有多么像皇帝。 可是,一个皱皱巴巴的小孩子,哪里看得出像谁呢? “确实像朕。” 朱祁钰顺嘴胡说:“云燕,你诞下孩儿不易,当好好将养身体,待来日,朕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偿还你心中夙愿。” 就是皇后之位! 唐贵妃哽咽磕头谢恩。 本来朱祁钰是不打算设皇后位的,让后宫为了皇后位,而继续斗,为了皇帝而争宠,才是他想看到的局面。 奈何四龙降世,打乱了他全部计划。 唐贵妃必须晋皇后位,这样,她的儿子才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 才能消解四龙临朝带来的恶劣政治影响。 才能让四个孩子,都平安。 她机关算尽,让孩子早产,却早一步诞下长子,成为最大的赢家。 赢家通吃。 朱祁钰也拿她没办法。 “好好养着吧,有任何事都打发人来养心殿找朕,朕随时来看你,歇了吧。” 也许,下一次见面,就是在坤宁宫了。 坤宁宫,在乾清宫后面。 皇后,是要住进坤宁宫的。 坤宁宫和乾清宫中间,隔着交泰殿(嘉靖建),交泰殿是放皇帝二十四玺的地方。 唐贵妃破涕为笑,眸中闪烁着癫狂的喜悦。 等到了! 终于等到了! 心心念念的皇后之位,马上就要得到了! 她也不再住在东六宫之首的承乾宫中了! 下一次见面,她就要住进坤宁宫了! 这一切,都是她的皇儿给她带来的。 “快,把皇儿抱进来,本宫要看着皇儿!”唐贵妃让乃娘把孩子抱进来。 这个孩子,一定要养大成人,丝毫错漏不能有。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而进了养心殿。 翰林院已经送来了皇子的名字名单。 给皇子起名,是有一套完善流程的,叫命名仪。 皇子诞生以后,由宫殿监将皇子的生母、时辰全都记录下来,送去礼部。 在皇子百日之前,礼部要发文给钦天监,选择行礼吉时。 与此同时,翰林院需要查阅钦赐过的宗室同辈名字,并且进呈皇帝御览。 然后,就是在选定的吉日,皇帝开太庙,将选定的皇子名字告于列祖列宗及皇考。 命名当日,乃娘将皇子抱到寝宫,由皇帝选派性格敬慎的内夫人一名给皇子剪发。 等到吉时,皇帝著皮弁服御乾清宫。 皇帝升座后,皇后带领皇子生母穿著朝服,行四拜礼。 随后,皇后面东而立,皇子生母站立在皇后身后。 这时,乃娘把皇子从寝宫抱出,由乾清宫西侧门进入殿内,随后将皇子交给皇后。 唱赞完毕,皇帝降座,至皇子身旁,拉着右手进行赐名,皇后称贺敬对。 朱祁钰拿起名单。 每一个皇子,翰林院起了二十几个名字作为备用。 “朱见淇、朱见漭。” 朱祁钰对两个名字比较喜欢。 淇是水名,漭是水面广阔的样子。 “皇二子定朱见淇,三子定朱见淞,四子定朱见渝,五子定朱见漭。” 长子是朱见济,已经去世了,但要列入排序的。 朱祁钰圈定。 然后交给卢泓,让卢泓送去翰林院。 钦天监没有了,只能略过。 “卢泓,你亲自出宫,去请佛宗、道教、喇嘛教的高僧、道长入宫,朕有要事问询。” 朱祁钰转念一想:“再宣曹吉祥入宫。” 能压住僧道的,还得是曹吉祥。 没有钦天监,就借佛道一用。 “回来!” “再去国子监,请孔孟颜曾四位教授入宫!” 孔庙侍奉着这四姓先祖的牌位。 所以,这四姓都派出一位博学多才的人,在国子监里担任教授,这是祖制。 “再把吴与弼、陈献章等人请入宫中!” “还有,把汤胤勣等人宣来!” 没有钦天监。 你们来帮朕解忧。 “奴婢遵旨!”卢泓磕个头便去了。 朱祁钰吐出一口浊气:“把奏章拿来,朕要看。” “皇爷,您这……”太监担心皇帝的状态。 “还能因为几个孩子,就不处置国事了?” 朱祁钰失笑:“朕的孩子是朕的儿子,天下臣民,何尝不是朕的儿子呢?” “去取来,朕照常看。” “天下大事,一刻也耽搁不得。” 一天生四个儿子,已经非常糟心了。 还滑胎了一个。 皇帝却还能处置政事,真的是太祖当世。 正在看广西的奏章。 是薛瑄上的,广西正在大肆修路,开山凿石,重新修路,需要朝堂拨一笔款项。 司礼监朱笔写了批复,同意。 还有就是汉语教育,薛瑄在地方建了戏班子,鼓励土人学戏,减轻教坊司的压力。 薛瑄还亲自下场,写了几场戏。 写的是太宗皇帝征伐安南,广西出兵的故事,写得荡气回肠。 “不愧是文宗魁首啊,朕再读一万年书,也赶不上薛瑄。” 朱祁钰也看了他的戏,觉得甚是有趣:“抄下来,送去教坊司,供其观摩学习。” 他提起朱笔,在奏章上加了几个字,让薛瑄多写戏,教化广西。 然后就是安南问题。 边永去了安南,已经一个月没有消息了,他担心边永出事。 司礼监没做批复。 朱祁钰提笔写道:“安南事,无须爱卿操心,爱卿治理广西,五谷丰登,天顺民和,朕看在眼里,爱卿当勉之。” 批复了大半奏章后。 冯孝悄无声息地进来:“皇爷,僧道全都到了,在偏殿候着呢。” “醒了?” “谢皇爷恩典,奴婢睡个饱觉。”冯孝谢恩。 “这几天有得忙,别累坏了。” 朱祁钰停笔,站起来,活动活动身子:“宣进来吧。” 很快。 各宗各派,驻扎在京师的僧道喇嘛,吴与弼、陈献章、胡居仁、娄谅,还有汤胤勣、孔孟颜曾等人,陆续入殿叩拜。 朱祁钰叉腰而立,受叩拜后:“平身吧。” 和尚喇嘛,也得乖乖跪下行礼。 在皇帝面前,没有例外。 “臣民千盼万盼,却一日盼来了四龙,四龙临朝,亘古罕见啊。”朱祁钰缓缓道。 在偏殿里,他们都被提点过了。 “陛下,亘古未有,所以是千古喜事!”隆福寺新任主持,第一个捧臭脚。 他也不想当出头鸟啊。 问题是曹吉祥看着他呢。 僧道都跟着捧臭脚,高呼万岁。 吴与弼、汤胤勣等人心中惴惴,皇帝到底又要搞什么幺蛾子呀?怎么连出家人都不放过啊? “跟朕说有什么用?” 朱祁钰缓缓道:“得让天下臣民,知道四月初七,是普天同庆的大日子!” 隆福寺主持立刻进言道:“陛下,不如将四月初七定为真龙日,让天下庆祝一日。” “闭嘴!”曹吉祥呵斥。 这什么馊主意! 给皇子诞生日定为真龙日,皇帝呢? 到底谁才是真龙? 那主持瑟瑟发抖,被曹吉祥吓得。 老衲信奉佛祖,曹吉祥却骑在佛祖头上撒尿,实在吓死老衲了。 偏偏皇帝不说话了。 让他们猜皇帝的心思。 “陛下,贫道以为,四龙临朝,虽是喜事,但在愚民眼中,反而可能认为是灾祸。” “是以贫道以为,当将四月初七,定为黄道吉日!” “我道教祖师爷众多,四月初七生日的,便有财神范蠡,不如将殿下视为范蠡转世……” 说到最后,这个正一道的道人声音越来越小。 因为曹吉祥盯着他。 范蠡转世?也配当皇子? 你让一个商贾,转世当皇子,像话吗? 还有! 你这番话到底是什么心思? 想让皇子当你正一道的靠山吗?还是让皇子自绝于儒教,只当你正一道的魁首? 陈献章、汤胤勣等人皱眉,觉得这正一道道长简直把人当傻子。 “陛下,佛教满天诸佛,皆可为皇子降世!” 隆善寺方丈更狠。 请谁下世呢? 曹吉祥看着他,本督想请你去地狱! 啪! 忽然之间,曹吉祥使劲一巴掌,抽在隆善寺方丈的脑袋上:“都他娘的动动你们的狗脑子!” “这次本督是敲你的脑壳!” “下次就把你的脑壳揪下来,当球踢!” 隆善寺方丈磕头求饶。 他打得和正一道一样的主意。 想让皇子当佛教的靠山,给佛教镀一层金钟罩。 他这点狗屁心思,都被曹吉祥看穿了。 所以抽他脑袋。 偏偏,曹吉祥在养心殿撒野,皇帝竟没有阻止。 “想点有用的主意!别打没有的心思!”曹吉祥又喊了一嗓子。 把皇帝吓了一跳,他瞥了眼曹吉祥。 曹吉祥吓得跪在地上:“皇爷,这些人记吃不记打,让奴婢好好教训教训他们,也就懂得伺候了。” 吴与弼跪在和尚道人后面,虽然这佛道心怀叵测,但也觉得兔死狐悲。 在曹吉祥眼里,他们只是奴婢罢了。 而曹吉祥,又只是仗着皇帝权势的阉奴,这样比较的话,他们在皇帝眼中连只蚂蚁都不如。 所谓悟道,悟到哪里,都得听皇帝的命令。 何其可悲。 最惊恐的还是孔家人。 真怕皇帝杀鸡儆猴啊,孔家就是最好的寄。 “狗仗人势的东西,滚出去!”朱祁钰呵斥曹吉祥。 “奴婢遵旨!” 曹吉祥麻利地磕个头,然后爬出去。 隆善寺主持这一刻都想抱着皇帝的腿哭,我们忍曹吉祥太久了! 曹吉祥快把我们欺负死了,陛下给我们做主呀! 把皇子赐给我佛教,当佛子是最好的了。 “你们也去偏殿跪着。”朱祁钰冷冷道。 转瞬,方丈的眼泪真出来了。 皇帝这不是为了他们出头,单纯的觉得他们没用。 不止没用,心思还坏。 “陛下……”正一道的道士还要说话。 啪的一声。 一道戒尺抽他的脸颊上。 他痛得不敢吭声。 养心殿,岂是他们撒野的地方? 朱祁钰看在眼里,长叹一声:“都是废物,私心重的废物!” 曹吉祥爬进来,缩头缩脑道:“皇爷。” “天下百姓皆是愚民。” “您说好,百官说好,民间执笔杆子的人说好,佛道儒都说好。” “便众口铄金,便是天大的吉兆。” 朱祁钰撑起眼皮子:“站起来说话。” 曹吉祥谢恩后,站起来,弓着腰道:“皇爷,您大权在握,没人敢触您虎须的。” “三龙降世是祸,四龙临朝就是福。” “您说是福,就是福。” 这话有点绕。 曹吉祥的意思是,皇帝说好,天下就会有很多人捧臭脚,好的自然就更好了。 “可人心难测,终究有人爱唱反调。”朱祁钰幽幽道。 没有钦天监,他只能亲自下场,让佛道儒来充当钦天监,为皇子的正统性,给予足够的解释权。 可曹吉祥的意思是,这个解释权应该攥在皇帝手里。 而不是轻易放给佛道儒。 佛道儒只能是皇帝的工具,而不能把皇子当成筹码,和皇帝讨价还价。 “皇爷,厂卫是干什么吃的?” “若连这点事都处置不了,干脆裁撤了便是。” 曹吉祥幽幽道:“奴婢不才,愿意为皇爷执刀。” 朱祁钰眼睛一亮:“朕说什么,就是什么?” “皇爷,谁反对,谁该死!”曹吉祥无比认真。 正统性的解释权,不应该放在民间笔杆子手里。 而是应该攥在自己手里。 这样的话,就不需要钦天监擦屁股了,自己就能擦,想怎么擦就怎么擦。 朱祁钰斟酌。 “皇爷,您开疆拓土,功比秦皇汉武。” “难道还需要那些废人评论您吗?” 曹吉祥进言道:“如今热河、宁夏都缺人。” “未来重开西域,西域更缺人。” “将这些人流放过去,中原安稳,边疆快速汉化,好处多多,您说呢?” 这话说进朱祁钰心坎儿里了。 边疆缺汉人啊。 以后还有西南,都需要大量汉人填充进去。 “偏殿那些人怎么处置?” 曹吉祥做了一个杀的手势:“没用的人,留着他们干什么?” 陈献章还是他老丈人呢,能杀吗? 但他知道,曹吉祥说的是僧道,不包括孔孟颜曾,吴与弼、汤胤勣等人。 朱祁钰微微颔首:“不必杀了,广西缺人,去广西念经去吧。” “皇爷圣明。” 这样一来,解释权就攥在皇帝手里了。 四龙临朝,想怎么吹就怎么吹。 “皇爷,皇子是真龙的儿子,未来是要科举正途的,万勿和佛道产生关联。” 曹吉祥生气之处,在于正一道和隆善寺的私心! 他让皇子变成神佛转世。 这不是在帮皇子,而是用皇子的政治身份,充作他们的保护伞,重振佛道。 别忘了,皇子未来是要参政的,长子更是要承嗣皇位的! 一旦变成了某个神佛转世,未来必然会倾向于某一教,极有可能重现大元政.教合一之势。 而且,这会引起士大夫的反对。 和佛道掺和在一起,就等于和士大夫作对,这样的皇子,如何承嗣大统? 哪怕是藩王,那也不能崇信某教,这样的儿子,皇帝是不会喜欢的。 诚然,用这个办法能将现在的困难解除。 问题是,后患无穷。 朱祁钰也看透了这点,所以才骂这些人是废物,私心重的废物! “曹吉祥,让你掌管巡捕营,屈才了。” 朱祁钰赞扬道:“不过,佛道归你管,朕没挑错人。” “好好干,你的未来不可限量。” 曹吉祥激动地磕头。 他没说错,一旦皇子和佛道产生关联,斩不断理还乱。 最可怕的是,单一教派的抬头! 朱祁钰改立宗录司,就是全面发展各教,哪个教派发展,他都听之任之,但绝不鼓励,也不支持。 他支持的只有一点,就是利益! 何时佛教蔚然大观,他就扶一把道教,道教发展大了,他就扶一把喇嘛教,喇嘛教难以制衡,他就推动回回教。 总之,所有教派,都会成为他统治这片土地的工具。 工具,绝不能凌驾在主人头上! 那就不是工具了,而是傀儡! 佛道想在皇子身上播下种子,等待生根发芽,简直是痴人说梦。 朕的儿子,注定都要做一国之君的,会让尔等操纵? “冯孝!” 朱祁钰忽然出声:“佛道诸人,抽三十鞭,其教派流入广西,为其建庙建观,传佛布道去吧。” “奴婢遵旨!”冯孝磕个头,让人去办。 很快,能听到清晰的鞭子声。 却没有惨叫声。 因为不敢叫,谁敢叫,就用戒尺抽他的脸颊。 吴与弼等人看着行刑,差点被吓惨了。 却在这时,他们又被宣诏入殿。 “孔承元,文宣王最近过得可好啊?”朱祁钰忽然问。 “回陛下,文宣王在盖州生活尚可。” “近来他也参与了农事,还颇得徐太监真传。” “徐太监说他有农业之慧根。” “文宣王勤勤恳恳,不怕苦不怕累。” 徐太监就是徐珵。 “得到了徐珵的夸赞,可不简单啊。” 朱祁钰笑道:“告诉文宣王,好好务农,农业是天下根本,若他能编写一本农书,必将载入史册。” 不管是不是作秀。 现在就需要用到孔家了,自然得给些好处。 别看朱祁钰厌恶孔家,拆分孔家。 但孔家,有的时候非常有用,比如现在,儒教的解释权,就在孔家手里。 但现在,这个解释权,朱祁钰想拿回来。 “陛下,孔家乃大明忠臣,陛下鹰犬,愿为陛下驱使!” 这是个聪明人。 懂得投桃报李。 皇帝给了孔家好处,孔家自然得回报皇帝。 孔家拿得出手的,就是儒教解释权,皇帝很需要这个解释权。 “四龙临朝,亘古未有,还得请文宣王查找典籍,从圣人经义中找一找昭示。” 四书五经是一只筐,什么都能往里装。 所有理论都是一样的道理。 只不过是把文言文,变成了白话文,从孔圣人变成某圣人而已。 归根结底,都是一样的道理,只是换了不一样的用词而已,毕竟亘古以来,道理就这些。 当然了,这东西都是用来歪的。 就如祖制,就是用来曲解的。 “臣等遵旨!”孔承元磕头。 “古人诗歌典籍,怕是也有昭示,汤胤勣,就交给尔等了。” 朱祁钰又看向吴与弼。 吴与弼磕头:“陛下,草民等也愿意重读经义,整顿理学,寻找先机。” 朱祁钰颔首:“如今孔家迁入各地的,已经安家落户了,朕准尔等可书信来往,看看朕有没有薄待这些人。” 孔承元连说不敢。 “西北、西南文脉衰微,朕欲用圣人之后,重振文脉,重塑文心。” 朱祁钰认真道:“孟圣、颜圣、曾圣后人,是否也需要为国朝尽一份力啊?” 三大家族就知道会有今天的。 “臣等家族,自先祖起,便随时准备为汉人献身!” 三姓人跪在地上:“臣等家族,更愿意为大明奉献,只要陛下一句话,臣等家族愿意填充去各地!绝无怨言!” 拒绝是不可能的。 还不如躺平,任皇帝施为便是。 最好能得到皇帝的赏赐,若得一文爵是最好的。 朱祁钰展颜笑道:“朕欲建先圣庙,四圣必入其中!” “四大家族,朕也绝不薄待。” “去了地方,是重塑文脉,再造文心,自然要封官许诺,朕绝不吝惜赏赐。” 朱祁钰笑道:“朕欲在广西,建一座孟圣庙,尔等以为如何?” 谁也没想到,皇帝说四龙临朝的时候,居然说上了政事。 以孔家为代表的儒教后人家族,已经躺平了。 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不反对,不支持,不拒绝。 “臣等谢陛下隆恩!” 孔家南宗,和皇帝不亲,朱祁钰手里也没把柄。 不如请孟圣去镇守西南。 顺道还能镇压安南,何不美哉。 没去考,今天也在发烧,不敢走啊,结果下午奇迹般好了,这事太怪了,难道我注定是码字工了?进不了体质躺平了? (本章完) ------------ 第260章 溺杀女婴,灭绝人伦,脸上刺字,全家流放! 请孟庙去广西。 朱祁钰思考很久了,他要为广西立文庙,让广西文风俱萃,为大明源源不断提供人才。 同时,以广西为中心,建设广东、安南、云南、贵州和湖南文脉。 让广西成为中南半岛的中心。 “孟氏主宗迁去广西,于江州立孟庙,塑孟圣雕像,让孟圣之光,照耀蛮夷,令其迅速归化!” 江州是个单独的州,夹在太平府和南宁府中间。 “改江州为孟州,州治不变。” “在孟州,建立一座孟圣学宫,弘扬亚圣之学,邀请天下名士,去学宫中留下自己学说,传承弟子。” 朱祁钰斟酌道:“并建石碑立传,雕刻《孟子》,让天下士子,去广西孟州朝圣!去看一看,千古圣人!” 从太祖起,就对孟圣并不尊重。 嘉靖朝,罢黜了孟圣后人的公爵,仅尊为亚圣。 所以,孟氏一族,在大明很受气的,一直被孔氏压制。 如今皇帝剥离古之圣人后裔住所,对孟氏而言,也是好事。 “臣谢主隆恩!”孟氏教授磕头。 朱祁钰打发他们走了。 四龙临朝,有了佛道儒背书,可以稍微松口气了。 必须尽快组建钦天监。 下次再有这种事,皇帝可不能随便下场了。 什么事都得让皇帝亲自做,要大臣干什么? 贺知恩小跑进来,行礼后道:“皇爷,查清了。” “说!”朱祁钰眼眸一阴。 “昨日夜间,是仁寿宫的大太监王政,去了一趟延禧宫,有人说谣言就是从他嘴里流出来的。” 胡贵菊惊惧血崩,就是知道了唐贵妃和谈允贤率先产子的消息,她的儿子太子无望,这才血崩的。 好在,她并不知道,她的儿子朱见漭,差一点就阴阳两隔了。 “果然是她。” 朱祁钰瞳孔微缩:“去,把王政凌迟,在仁寿宫前做!” “所有参与者,皆诛杀!” “延禧宫嘴巴不严,所有人去浣衣局,做活一个月,再回来伺候!” 孙太后,你又算计朕的孩儿! 等此事风波过去,咱们老账新账一起算。 “皇爷,是否在仁寿宫大开杀戒?”贺知恩小声道。 “多事之秋,不要节外生枝了。” 朱祁钰却想得更深、更多:“胡妃母子平安,只杀首恶即可,不要大肆株连,还没到时候。” “奴婢遵旨!” 朱祁钰站起来转悠一圈。 若从最大受益者反向推算,唐贵妃在风波中扮演什么角色呢? 她可不是白莲花。 能抢在谈允贤前面产子,阴谋算计必不可少,还多了一丝丝运气,为儿子抢到了太子之位。 最可惜的还是宋妃,年龄这么大却滑胎了。 宋系到底会如何报复呢? 整个事件中,受益最大的是唐贵妃,而且,她片叶不沾身,因果全都放在了谈允贤身上,十分高明。 之前他还揣测过谈允贤的算计。 现在看来,唐贵妃技高一筹,笑到了最后。 胡妃看似不争不抢,谨小慎微,其实野心比谁都大,她竟然想诞下长子,继承帝位! 你觉得可能吗? 怎么不动动脑子呢? 你爷爷是胡濙,爹是胡长宁,叔叔是胡豅,如此强大的外戚,谁能放心让这个孩子承嗣大统? 朱祁钰可不放心啊,谁能保证,胡长宁或者胡豅,不会做杨坚、赵匡胤呢? 所以,从她入宫那一刻起,她的儿子就注定了不会当太子。 在他心里,适合承嗣大统,外戚实力又不强的,只有唐贵妃和谈妃。 其余人的儿子,绝不能承嗣大统,想都不要想。 甚至,建藩于外,也得封得远远的,绝不能让他们对中原,产生一丝觊觎之心。 外戚势力强大,对皇子而言,是好事也是坏事。 更有趣的是,他给皇五子起名朱见漭,给了胡妃一丝希望,也给她母族一丝希望。 朱祁钰来回转悠。 那么,一直没搀和的林妃、毛妃、白妃真就都是白莲花吗?一点都没参与吗? 延禧宫胡妃血崩,真是仁寿宫的锅吗? 不可能的! 朱祁钰压根就不信。 贺知恩是会办差的,把锅丢给仁寿宫,知道朕对仁寿宫有意见,所以就顺水推舟,隐藏了真凶。 因为,仁寿宫确实想使坏,孙太后不是个好东西。 但她没这个实力。 整个后宫,都在都知监的眼皮子底下,等于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仁寿宫又和皇帝针分相对,都知监格外留神。 任何异动,都知监都会禀报,许感就会立刻做出应对之策。 胡妃更是聪明绝顶,怎么可能不防备着仁寿宫呢? 王政也是个傻的,当着仁寿宫的大太监,却去延禧宫招摇过市,可能吗? 就算他去了,能接触到谁呢?胡贵菊会信他的话? 很显然,这里面有鬼。 和胡贵菊关系最差的林钰,八成是她在兴风作浪。 这么明显的局,在糊弄朕吗? 朱祁钰目光闪烁。 贺知恩如此报,他并未戳破,借坡下驴。 后宫需要的是平稳,不能继续处于暗涛汹涌之中了。 林妃也不能敲打,她还怀着身孕呢,就当不知道,此事就此揭过罢了。 至于真凶是谁,并不重要。 仁寿宫来背锅吧。 宫中的太监,最会见风使舵,诞下皇子的皇妃,那是一个都不敢得罪的。 “冯孝。” 朱祁钰忽然开口:“皇家商行董赐一个人忙不过来,让贺知恩去帮忙吧。” 冯孝瞳孔微缩,皇帝这是在贬斥贺知恩。 贺知恩哪里做错事了吗? “去做副提督太监。” 朱祁钰道:“皇家商行还要进行拆分,需要朕的心腹,去盯着。” “等宫中事毕,朕就要着手拆分了。” 冯孝恍然:“奴婢代为传旨。” 朱祁钰颔首,然后坐在椅子上,开始处置公务。 儿子多了。 有一个绝佳的好处,就是扛杀。 若皇帝一根独苗,皇子就是皇帝最大的弱点。 可皇帝十几个儿子,害死一个,下面还有十个人等着接班呢,还不如不害呢。 所以皇子反而没了风险,只需要制衡后宫即可,免得嫔妃戕害皇嗣。 有好处,亦有坏处。 儿子多了,必然斗争激烈。 “冯孝,开始准备皇后的册封礼吧。”朱祁钰吐出一口浊气。 唐贵妃赢了皇后位,却丢了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不知是有所得,还是有所失。 宫中疾风骤雨,京中一切如常。 而西厂太监郑有义,却来到巡捕营,提一个人。 曹吉祥重获圣恩。 也不敢和西厂耍横,任由郑有义把袁彬提走。 没错,袁彬还没死呢。 他家人被折磨死了。 他却还被关在牢里,还活着呢。 在等死的时候,郑有义打开了牢房,问他三句话:“可想重获新生?” “想!” 袁彬一腔忠义喂了狗,导致全家遭殃。 就此堕入魔道,以佛化魔。 “可有滔天恨意?”郑有义又问。 “有!” 袁彬眸中充斥着杀意,他愿意以身饲魔,以杀止杀。 “可愿为陛下忠犬?” “愿意!”袁彬重重磕头。 能给他重生机会的,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就是皇帝! “从即日起,伱袁彬便为西厂百户。” 郑有义把袁彬带走了。 而刘玉找到曹吉祥,说:“营督,那袁彬最恨您,去了西厂,怕是要报复您呀。” “哼,本督简在帝心。” “皇爷是本督的依仗。” “他袁彬算个什么东西,一只背弃旧主的野狗罢了!” 曹吉祥忘了,他也是这样的野狗。 刘玉不敢说什么。 巡捕营有了新任务,督促佛道,为四龙降世背书。 袁彬走出牢房,刺目的阳光,让他眼睛难以适应,顿时露出了悲凉的笑容:“我袁彬,回来了!” 他回眸看了眼巡捕营。 有些人,注定该死! 就让我袁彬亲手终结这一切吧。 郑有义坐上了官轿,在轿子里看着袁彬,嘴角翘起,要的就是这样的人。 一条人人嫌弃的野狗,进了西厂,就会成为撕咬贵人的疯狗。 倭郡王府。 闻听皇帝一天生了四个儿子,朱祁镇哭了一晚上。 百王街,诸王如丧考妣,比自己死了儿子还痛苦。 以前皇帝没儿子,做事还算畏手畏脚的。 如今有了儿子,还会对诸王这么仁慈吗? 京师悄无声息地出现一条谶语:天生祥瑞,四龙临朝,天生异象,日诞四龙。 这种声音甚嚣尘上。 翌日早朝。 朱祁钰端坐龙椅之上:“京师有相士说,日诞四龙,乃是天降异象,朱家要有圣人诞生,是以上天才降下福瑞。” 什么都得靠包装。 然后大肆鼓吹。 看看人家正一道,历代祖师,都是这样鼓吹出来的,至于搞政治的,哪个不是吹出来的。 不吹谁知道你做了什么功绩? 没人给诸葛亮吹,诸葛亮自己写出师表,自己吹。 “四龙降世,亘古未闻。” “老臣查阅历史,却鲜有所闻。” “但古之没有,方是祥瑞。” 胡濙都编不下去了。 真的找不到历史作为依托,他也想整点史料,为皇子正名。 问题是找不到啊。 像陈宣帝、唐明皇、宋徽宗,都是生儿子狂魔,陈宣帝生了42个儿子,唐明皇生了30个儿子,宋徽宗生了38个儿子。 也没有一天诞下四个的。 最牛的还是宋徽宗,生了80个儿女。他被掳去金国后,还生下了6个儿子,8个女儿,心真大啊。 真的找不到史料依托,反正跟着吹就完了。 朝臣都跟着吹。 朱祁钰嘴角翘起:“以前朕长子薨逝,就没了儿子。” “本来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但是,上天怜悯朕。” “朕为了大明鞠躬尽瘁,上天看到朕的功绩,便赐给四个麒麟儿给朕,赐下祥瑞,昭示着大明国祚延绵。” “上苍不负朕,朕必不负天下臣民!” “朕欲开太庙,告知列祖列宗。” 这是正经事。 朝臣高呼万岁。 朱祁钰需要全体朝臣的背书,需要天下文人的背书。 “诸卿的报纸办得都不错。” “今日下朝后,就写几首四龙临朝的诗歌,明日刊登报纸。” “朕要看的。” 朝臣哪里敢说不啊。 就是硬吹呗。 换做以前,一定有文人捧皇帝臭脚,想趁势而起,但现在皇帝不喜欢这一套,堵住了这条路。 此事姑且告一段落。 朱祁钰正色道:“薛瑄上的奏章,诸卿都看了吧。” “朕欲迁孟庙于广西,改江州为孟州,再开孟圣学宫,广邀天下名士,聚于孟州,辩论于学宫之中。” “朕希望大明再诞生一位新圣。” 孔氏都迁走了。 孟氏被迁走,只是时间问题。 问题是广西,那可不是个好地方啊。 “陛下之心在安南?”姚夔率先发声。 “不止安南。” 朱祁钰站起来:“若以广西为中心,云贵湘粤交五省围着广西,将广西围为中心之地。” “朕收回交趾,再灭占城、老挝等国,就以孟州为核心,建造巨城,挟制南方。” “山路不必担心,安南、老挝、占城等国多的是人口,征召其民修路即可。” “哪怕是十万大山,朕想夷平,也能做到!” 反正将那些人累死,朱祁钰也不心疼,然后移汉民过去,岂不美哉? 姚夔却道:“陛下,大明不能做的太明显。” “姚卿何意?” 姚夔抚须笑道:“大明乃天朝上国,从未有过吞并弱小之举动,是以小国安心,朝觐大明,奉大明为宗主国。” 把野心收一收,别让人看出来。 “姚卿之言,朕受教了。” 朱祁钰觉得有点狂:“建孟庙之后,朕欲流放一批罪犯入广西……” “陛下不可!” 姚夔高声道:“广西山峦叠聚,绝非善地。” “这些罪犯,作奸犯科,都非善类。” “去了漠北尚可,不得不依托朝堂,能在漠北繁衍生息。” “可去了广西,就有聚众乱事的可能性!” “之前锦衣卫提督太监金忠上书中枢,他已经从江西移出一些士族,填充广西。” “老臣以为,这是最好之事。” “以中原之士,填充广西,能让广西快速汉化,同时又能传播文化。” “陛下当不吝惜田土,大肆分给士族,再给他们建造宅子,令其填充地方政治,触角深入民间。” 广西移走土人后,已经成为一张白纸。 姚夔却想用士族,填充广西,让广西成为下一个江西。 但是。 这是最好的移民方式,也能让中枢最快、最充分地掌控广西。 朱祁钰颔首:“金忠做的不错,不止要填充广西,还要填充湖南,广东,甚至可酌情填充福建一些人。” 士族移民,拖家带口,带着家丁、奴婢、财货,浩浩荡荡。 甚至,还有官兵护送。 普通百姓移民,肯定被官民騒扰,但士族移民,官兵都得供奉着。 “陛下圣明!” 姚夔的意思是,罪犯可以填充去平原地带,山地是不行的,容易造反。 “江西空出的地方,可否填充些宗室进去?”朱祁钰问。 姚夔反对,理由老生常谈了。 “陛下,天下流民尚多,可转移至江西,酌情安置。” “陛下也可鼓励生育,让民间百姓多多生孩子。” 说到这里,姚夔却跪在地上,从袖兜里拿出一本奏章:“老臣请陛下,下圣旨,严惩溺杀女婴之父母!” 在江西,南直隶,浙江,福建,溺杀女婴之事非常常见。 “呈上来!” 朱祁钰脸色紧绷。 这是浙江布政使彭时上的奏章,描述了江南地区溺杀女婴的普遍现象。 “灭绝人伦!都是畜生!” 朱祁钰一巴掌拍在龙案上,然后丢在地上:“念!” 太监郭印朗读奏章。 这种事是普遍现象,重男轻女,自古有之。 而普通家庭,养不起太多孩子,就去女留子,用有限的钱粮,供养尽可能多的儿子。 女婴则大批大批的被溺杀。 有的山峰掘开,会发现遍地是婴孩尸体,都是女婴。 太祖时就下了圣旨,申斥此事。 太宗时也下过圣旨。 奈何效果寥寥,该溺杀还是溺杀。 可他们就不想一想,都生儿子,没人家生女儿,那么儿子长大后,能娶上媳妇吗? 人口结构极端不合理。 导致女儿家彩礼疯涨,贫困人家几乎很难娶上媳妇。 朱祁钰不敢说倡导男女平等,起码要给女人权力,让女人顶这半边天! “虎毒不食子,朕看这些人,连畜生都不如!” 朱祁钰厉喝:“刑部,加一条律法,发现溺杀婴孩者,其父脸上刺字,全家一律移民至广西!” “溺杀女婴者,满脸刺字,朕要羞煞他们!” 你们不是重男轻女吗? 就在你们的脸上,刺上女字,全是女!刺满整张脸! 看谁还敢溺杀女婴! “陛下……”姚夔想劝。 “莫劝!” “他们都自以为聪明,自己不生闺女。” “那他们就没想过,自己儿子以后能娶上媳妇吗?” “娶不上媳妇,生那么多儿子有个屁用!” 朱祁钰冷冷道:“朕说江南的彩礼疯涨呢?” “原来是闺女少呀,换做朕,朕家里有闺女,不愁嫁,为什么不提高价钱?” “以前女方还陪送嫁妆,现在都不陪送了,连彩礼女方家都收起来,不带回夫家了。” “就这样,也是一女难求!” “朕说呢,天下太平这么多年,为何人口不增长呢?” “景泰七年的人口,才五千多万。” “天下承平百年,人口为何不激增?” “就是溺杀女婴开始的!” “朕就要下严旨,谁敢犯,就流放谁家!脸上全刺上‘女’字,羞煞他们!” 流放可以,刺字就太难看了吧。 毕竟,人家杀的是自家女儿,凭啥犯罪? “请陛下息怒,听老臣一言。” 姚夔低声道:“丁口,乃是国朝之本,重之又重。” “天分阴阳,人分男女,乃是天地之道。” “若男多女少,自然难娶媳妇,娶媳妇的价钱也会随之增长。” “老臣以为,陛下处罚流放是可以的,但不应刺字,过犹不及。” “而流放也要就近流放。” “比如浙江之民,流放去福建。” “福建之民,流放去澎湖。” “江西之民,流放两广。” “南直隶之民,则填充两湖。” 若都往西南流放,怕是会造反的。 “而且,流放以三年为期。” “若愿意在本地安家落户,则分田分房。” “若不愿意,则归还全部家产,返回原籍。” “同时,朝堂设立育婴院,一些不愿养的女童,则送入育婴院里,朝堂花钱供养。” 姚夔做事,老持稳重。 朱祁钰高看他一眼,当初没杀他,果然没错。 “育婴院当设,内帑出钱。” “朕担心地方不能养好孩子,全部送入京师来,在宫外开辟一片地方,朕来养着。” “女孩朕也养着。” “不管多少人,朕都掏钱养着,警告地方,婴孩运送入京时,不能出现意外。” 千万别以为这些孩子没用。 尤其是女孩,等养大了,统统进入锦衣卫里培训,培养成间谍,然后赐婚给天下臣民。 用以监听臣民。 再者,还能培养出属于他朱祁钰的人才,现在好处凸显不出来,等个十年八年,好处就来了。 “陛下仁慈。” 朝臣山呼万岁。 姚夔想劝,毕竟养这么多人,是要花钱。 但转念一想,皇帝有钱呀,留着干什么?不如让皇帝花掉,养着婴孩,还是大善事。 “此事就交给布政司吧,姚卿来主持。” 朱祁钰道:“尤其是育婴院,可在布政司下设一个局,专门负责此事。” “老臣遵旨!” 姚夔磕头,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诸卿,以前朝堂不敢鼓励民间生育。” “甚至害怕。” “因为历朝历代之乱,都是从人口众多,食不果腹开始的。” “老百姓吃不饱肚子,肯定是要造反的。” “所以朝堂害怕人口太多,一旦达到临界点,就会出现王朝更迭的情况。” 说白了,就是人口超过了土地承载力。 然后开始厮杀,杀到人口崩盘,改朝换代。 二百多年,就是一个轮回。 如果朝堂鼓励生育,这个轮回就会加速,一百五十年左右,人口就会到临界点,快速走入崩溃。 “但朕不怕。” “因为朕手里有三宝在手,朕还能从国外购买粮食。” “朕还要拓宽汉人的生存空间。” “所以,朕非但不怕,还需要大量的人口。” “人口广袤、丰盈,才能充实地方,才能将新地永远占住,变成汉人疆土。” 问题是,人口总是会达到临界点的。 王朝走向灭亡是一定的。 朝臣并不知道,工业革命会带来什么。 朱祁钰却知道。 有了儿子,就想让儿子健康成长,必须发展现代医学,现代医学和中医结合,才是医学的终极奥义。 所以,他要加快工业革命的进程。 “陛下,三宝到底能亩产多少,终究还是个未知数。” “而且国朝种子稀少,需要大量的时间验证。” “若中枢贸然鼓励民间生育,万一三宝无用,民间人口激增,国朝该何去何从?” 胡濙的话很有道理。 初代玉米,到底亩产如何,如何普及种植,都是未知数。 乐观点说,十年时间,能推广全国。 可是,植物适应土地是需要时间的,也需要不断改良的,这个过程没办法忽略。 让玉米种满整个大明,恐怕需要三十年的时间。 “老太傅所言甚是,若朕收交趾之土呢?可否够增加一千万人口的肚子?” 朱祁钰压根就不考虑安南人的死活。 “陛下,若收三宣六慰所有之土,应该才够。”胡濙也没考虑。 盖因安南等地尚属于莽荒状态,没有被开发。 像中原地区,也是经过两千多年的开发,才形成今天的规模,如西南、东北都没得到充分开发呢。 朱祁钰颔首:“那就暂且作罢,只是女婴之事,朝堂必须重视。” “陛下圣明!”胡濙磕头。 奉天殿气氛轻松。 皇帝和大臣讨论国事,殿内殿外都有朝臣谏言,气氛融洽。 而在江西。 陈家析产结束,竟挖出来1700多万两银子。 这个数字,把沙铉吓到了。 陈家的祖宅里,竟藏着这么多银子! 若让他来抄家,也绝对抄不出来全部,陈家太会藏银子了。 合计2500万两银子。 举族上下平分,迁走的一支,为钦州陈氏,分得1250万两银子。 金忠收到消息,失声道:“陈家有这么多钱?铅山费氏,又该有多少钱呢?” “大人,肯定比陈家多呀!” 闫方咂舌:“那余家、杨家,怕是都有两千万两以上。” 金忠沉默许久:“本督真想都抢了,送去中枢呀,又是大功一笔。” 咕噜! 闫方吞了口唾沫:“提督,卑职愿意粉身碎骨去做!” “本督说说罢了,只要他们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析产分家,就不得为难他们。” 金忠叹了口气:“锦衣卫也需要口碑呀。” “那咱们在路上下手?”闫方坏笑。 金忠瞥了他一眼:“当锦衣卫是强盗吗?” “卑职知错!”闫方磕头。 “告诉陈家,可兑换成银票。” “也可花钱请锦衣卫护卫他们去钦州,但价钱会高。” “陈家若答应,就让沙铉负责即可。” 金忠压着眼馋的心思,下达命令。 “卑职遵令!” 金忠刚收到皇爷的亲笔信,让他把费璠送入京中,还要把费璠的志同道合的朋友,全部送入京师。 “费璠,被皇爷看重,是你的荣幸。” 金忠品着茶:“陈家就有这么多银子,眼看着银子离开,本督心里不是滋味呀。” 广信府之事,已经告一段落。 锦衣卫共收认罪银1200万两,等张善回来,就由张善解送入中枢。 下一站,是建昌府。 而在南直隶。 进入四月,含山公主就病了。 王竑也不敢叨扰,而是在南京各部里主持政务,他来南直隶,也有督抚南京官员之责。 下值后,他则经常出入张凤的府邸。 张凤来到南直隶才几个月,人却苍老了许多。 满心抱负,却无处施为。 南直隶势力错综复杂,只要做事,就处处受限,不做事吧,皇帝交给他的任务又无法完成。 这是天下最难督抚的地方。 抬头看看山东,人家朱英大刀阔斧,和项忠配合,把山东梳理得井井有条。 去年一年,山东安置了十四万丁口,开垦良田无数。 今年刚刚开春,又安置了三十多万人口,春耕已经结束,新人口则去京师、热河做工,山东已经富了起来。 朱英负责政事,项忠负责军事。 项忠日日剿匪,用一年的时间,背嵬军扩军到六万两千人,抓捕匪类七十四万人,释放出近百万人口。 甚至,项忠还组建了三千水师,在近海击退倭寇一次。 山东境内匪类一清。 从山东移去热河、辽宁的人口,高达三十万,都是桀骜不驯的匪类,全都送出山东了。 朱英则不停安置人口,分房分地,令其安家落户。 二人配合无间。 得到中枢数次嘉奖。 但朱英此人过于贪权,挤压同僚,对同僚颐指气使,导致山东官员经常上书给皇帝,御史更是指责朱英有造反自立之意。 倒是皇帝一笑置之。 山东全权交给朱英负责,项忠掌军,彼此相得益彰。 再看看自己。 来南直隶这么久了,却毫无作为。 张凤喟然一叹。 “子仪(张凤字),你能梳理南直隶官场,已经很不错了。”王竑劝他。 张凤苦笑摇头:“公度兄(王竑字),不用给老夫找补了,老夫确实能力有限,无非是仗着皇恩罢了。” 他是个户部人才,掌控户籍、田亩什么的,绰绰有余。 让他独当一面,督抚一方,确实能力有限。 问题是,他是最适合督抚南直隶的人。 他是阁臣,是皇帝的心腹,同时又是于谦的人,和胡濙相交甚笃,这样的人,放在内阁里屈才了。 督抚一方,能力又有限。 “陛下已经派太监王诚来南直隶五府掌军。” 张凤苦笑道:“任礼为中都留守司都指挥使。” “公度兄,您觉得,陛下是何意?” 王竑苦笑:“还能是什么意思?对老夫不满呗,老夫来南直隶这么久了,也寸步难行。” “陛下要看到实绩,中枢要看到成绩。” “老夫却寸功未立。” “所以,陛下派兵来督抚南直隶,这是给老夫撑腰呢。” “让老夫杀鸡儆猴,逼老夫大开杀戒啊。” 王竑是当贾诩,不想当张松。 张松没有好下场的。 张凤却摇摇头:“公度兄,您想想,那尹家连隐藏暗探之事,都不怕公之于众,他们在隐瞒什么呢?” “海船!” 王竑也参透了:“郑和下西洋的海船消失一案,老夫估计,那海船就是被尹家给贪墨了。” “没错,尹家贪墨了海船,所以含山公主在隐藏海船的去向。” 张凤喝了口茶:“而陛下心在四海,这海船才是他想要的,所以呀,派军来南直隶,目的是海船。” 王竑瞳孔一缩:“陛下想开海?” “未必是开海,只是谋求海船罢了。” 张凤放下茶杯,苦笑道:“陛下做事,看似莽撞,其实都有深意,你没觉得,朝中有些人消失了吗?” 王竑皱眉:“你是说梁珤?” 张凤点点头。 梁珤是皇帝的心腹爱将,却很多战争都没他的份。 甚至,这个人皇帝从来不提他。 他也不在朝中。 朝中有人传言,他在盖州看守孔家呢。 但孔家传信说,没看到梁珤,盖州也无兵驻守,孔家人来去自由。 可梁珤却凭空消失了。 “子仪,你的意思是,陛下在偷偷督建海船?”王竑觉得此事太大了。 “一定。” 张凤自认为非常了解皇帝。 皇帝虽竭力掩饰开海之心,但瞒不住有心之人。 想扩张领土,钱财只能从海上来,这是太宗皇帝证明过,切实可行的道路。 皇帝熟读实录,不可能不知道的。 王竑瘫软在椅子上:“那、那派老夫来,是虚晃一枪?” 张凤点点头。 王竑回想,他被派出京时,皇帝怒气满面的样子。 仔细想想,皇帝表面越发怒,反而心中无怒,他不说话时,才是真正发怒。 “公度兄,老夫与您,都是陛下的鹰爪走狗,没有第二条路可选的。” 张凤提点他:“后宫七个后妃,全部怀有身孕,咱们没有退路了。” 以前可以说皇帝没儿子,他们未来的富贵,无处寄托。 但现在,皇帝有儿子了。 他们要是还心怀二心,那就是叵测之徒,和他们治国治家之理想抱负不同。 “可陛下并不相信我们呀!”王竑也没得选择,他打死了马顺,倭郡王最讨厌他。 “公度兄,以您的角度看,陛下任何人都不信。” 张凤道:“可换个角度呢,你我是要做那名垂青史的名臣,而非陛下忠犬,不信任未尝不是好事呢。” 王竑以茶代酒,敬张凤一杯:“子仪,你说老夫下一步该怎么办?” “杀!” 张凤吐出一个字:“把南直隶杀个血流成河!” 王竑瞳孔一缩,旋即苦笑:“那老夫可就再无退路了。” “公度兄,从您来南直隶开始,就没有退路了,若想着退路,当初就不该来。” 这是实话。 王竑也明白,皇帝想要海船,就算尹家松口,尹家背后的人呢?他们会松口吗? 所以,王竑就得大杀一气,让南直隶恐惧。 “那陈舞阳心有怨气,做事狠辣,不计后果,当用之。”张凤又提点他一句。 王竑站起来,深深一拜。 而陈舞阳,最近在养伤。 王竑来了,反而畏首畏尾,他闲得蛋疼,也不愿意和文官为伍,就住在青.楼里。 范青则在审问那个卖花灯少年。 用了刑,他也不招。 只说自己缺钱,去应天府府尹府内偷东西。 “你和杨府尹到底是什么关系?” 范青审问他:“若本官所料不错,你和杨璇认识。” “你身上一股海腥味,手上有老茧,不是做活累的吧。” “本官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不要不识相。” 卖花灯的少年四天没睡觉了。 只要他闭上眼睛,番子就用针扎他。 “我只是个卖花灯的,能有什么身份啊?”他就是不招。 “你是混海上的吧?” “这老茧也是用刀磨出来的,你看看本官手上的老茧,和你手上的是不是很像?” 范青举起手掌:“本官常年握刀,所以留下了老茧。” “行,你现在不说也可以,反正本官时间多的是,咱们慢慢玩。” “不许让他闭上眼睛,让他身上不停动弹,停下就揍他。” 防止他睁着眼睛睡觉。 “啊!” 范青话音方落,卖花灯的少年惨叫一声,一根绣花针,扎进他的肋骨里,然后又拔出来,带起一片血花。 “我是做海上生意的……” “胡说!” 范青厉喝:“你看看哪里像做生意的?” “扎他!” “只要他说谎,就扎他,把针插进去,不许拔出来!” 那少年看着染血的银针,满脸惊恐:“我就是个小喽啰,在海上混口饭吃的!” 承认了。 是海盗。 范青凑近他:“那你和杨璇什么关系?” “头领想和杨府尹做生意。” 他全都招了。 他们这支海盗,盘踞在崇明岛上,老大叫沙德峰。 因为广州管得严,福建也在靖海,不许货物下海,所以想从南直隶运送一批货物。 这批货物从江西运出来,通过南直隶。 需要官面上的手续,然后从海门下海,走崇明出海。 范青目光闪烁:“什么货物?” “这我就不知道了,老大就让我来送信,和杨府尹搞好关系,然后再取得联系。” “这个沙德峰,可还派其他人进金陵城?” 范青忽然问。 那少年却说不知道。 范青计算一下,他被抓大概有七八天了,想李代桃僵,利用他的身份,和沙德峰接触,怕是难以做成了。 不对呀,海商怎么可能走杨璇的门路呢? 应该走尹家的门路啊。 “你在骗本官?”范青诈他。 他连说冤枉。 噗! 绣花针扎进了他的肋骨里,使劲一拍,没入輮里,他惨叫个不停:“饶命啊!我说的都是真话!” “继续扎!” 卖花灯的少年都懵逼了,我没招之前没用刑,我招了之后,反而被用刑。 又审问了半个时辰,他已经奄奄一息了。 范青几乎可以确定,他说的是真的。 那么就有两个可能,其一,运送的货物是大宗货物,必须经过杨璇才能运出来。 其二,卖花灯的少年不知道真实计划,他只是虚晃一枪。 范青陷入两难。 而这时,皇帝密旨送入他的手里。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261章 杨府尹,收一收你的屎尿屁,味儿太冲了…… 皇帝密旨里只写着,收拢海船。 范青皱眉:“尹家里果然藏着海船,陛下想用含山公主全族的命,换取尹家的海船。” “可陛下在北直隶,如何遥控南直隶呢?” “这海船,牵扯着巨大利益,哪怕有陛下圣旨在,也未必如陛下之意愿。” “就算到手了,一把火就能让海船彻底消失,得到了又如何?” “这些,陛下可都料到了?” 范青合上密旨,恭敬叩拜后,焚烧掉。 以皇帝之能,必然做了万全准备。 接收海船,意味着皇帝开海之心已定,必然会引起江南士族的群情反对。 这是投石问路呢?还是引蛇出洞呢? 范青喜欢动脑子,此刻就想到了很多。 综合当前形势来分析。 皇帝任命王诚为五府总兵,以广西狼兵为基,征召新军。 任礼担任中都留守司都指挥使,整饬中都武装。 再加上南直隶守备,宋伟和李震,在本地募集的约七万多大军,兵力总额十万,还未募全。 “从兵力来看,形成半包围状。” “但是!” “浙江方面,却有漏洞。” “皇帝一定会在浙江,征募大军,不,是用广西狼兵,镇守浙江!” 范青喃喃自语:“这样一来,对南直隶,就形成了包围圈。” “王阁老为钦差大臣。” “陛下会给他什么命令呢?” “杀人!” “陛下接收海船,势必引起本地士绅的激烈反对,这些士绅会有各种方法阻拦陛下。” “届时就是王阁老,大杀四方的时候了。” “陛下以王阁老为刀,震慑江南!” “先小试牛刀罢了。” “待北方理顺后,陛下就会亲自巡幸南直隶,以强军猎杀,强势开海!” “这才是陛下的全部计划。” 想到了这里。 范青热血沸腾,能做皇帝的刀,是他的荣幸! 若天下无人可杀,厂卫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大功劳在朝他招手。 皇帝把东厂和都知监留在南直隶。 就是想用厂卫的刀,逼那些士绅发疯。 人疯了才会做出疯狂的事情,才为杀人找出个借口来。 然后再让王竑出来收拾残局。 “小五,去请陈舞阳。” 小五的箭伤已经养好了,来南直隶就想立大功升官:“大人,这都几时了?这么晚了,去请陈副指挥使,怕是不妥吧?” “无妨,陈舞阳估计快闲屁了,你去请他,他一定会乐意跟你过来的。” 小五将信将疑,去青.楼请陈舞阳。 陈舞阳已经准备办事了,一听范青找他,提上裤子,立刻就来了。 “范兄,是不是皇爷有了新密旨?”陈舞阳满脸贱笑,身上还带着股脂粉味。 皇帝不给陈舞阳密旨,因为陈舞阳不靠谱。 看看他那全垒打,把尹家打成什么样子了,这让中枢也很难做呀。 但想搅动南直隶风云,还真缺不了他陈舞阳。 这根搅屎棍用得好,能逼得士绅拔刀,也就给了王竑杀人的借口。 “陈兄,先坐。” 范青准备了席面,都是好酒好菜。 但陈舞阳根本就吃不进去,让他快说。 “咱们来这南直隶,时间太久了,陛下已经不满了。” 没等范青话说完,陈舞阳一拍桌子:“老子说了多少次了?” “该杀就杀,婆婆妈妈的。” “皇爷震怒,咱们都得玩完!” 他都想和含山公主极限一换一。 反正他是浪子,无家无业,就一个太监舅舅。 舍了舅舅,和公主同归于尽,岂不快哉? “陈兄,听兄弟说完。” 范青给他倒了杯酒:“自从来了南直隶之后,这南直隶就成为一潭死水,需要咱们给搅动起来。” “别拐弯抹角的,老子听不懂。”陈舞阳耍混。 他想报仇啊。 尹家仗着含山公主的势,根本动弹不得。 他一腔怒火无处发泄,能不急吗? “就需要你陈舞阳这股混劲儿。” 范青拍拍他的肩膀:“从现在开始,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没人敢拦你。” “但是,要从那个小贼吐出来的线索开始。” “一批从江西出来的货物,要下海,从这条线索开始查。” “你想怎么查,就怎么查。” 关门,放陈舞阳。 陈舞阳直接站起来:“他娘的,终于让老子动弹了!” “老子身上都快生锈了!” “本以为你们来了,老子能大展身手了,结果可倒好,待了二十多天了,啥都不干!” “这件事就交给兄弟我,兄弟保准查个水落石出,保准让南直隶天翻地覆!” 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 饭不吃了,觉不睡了,立刻开始查案。 目送陈舞阳离开,小五苦笑:“大人,这种人靠谱吗?” “搅动一汪死水似的池塘,就需要陈舞阳这条泥鳅,等着看好戏吧。”范青坐在凳子上,招呼东厂人进来吃饭。 陈舞阳先去见了那个卖花灯的少年。 “我都招了,别折磨我了!”那少年惨兮兮地求饶。 “老子不折磨你,带你去报仇,走吧。” 审问到了现在,都没人知道他的名字。 少年哭泣道:“我叫傅海。” 他自己不能走,身上扎了一百多根绣花针。 取出来后,得养一段日子。 只能由都知监的番子抬着他。 去应天府府尹的后衙! 范青已经提示过他了,从这个案子入手,当然得找杨璇喽。 这个时间,杨璇早就睡下了。 但陈舞阳是谁。 扔下番子,翻墙进了杨璇府院,摸到了杨璇的卧房,然后爬上了杨璇的床! 好在杨璇今晚自己一个人睡。 不然他夫人得立刻自杀。 因为杨璇的伤还没好呢,他夫人担心睡觉时压着他,所以没跟杨璇一起睡。 不然就是三人同眠了,乐子大了。 迷迷糊糊的杨璇,一翻身碰到了人,他以为是夫人呢,可这个人对着他脸上吹气,带着一股酒味。 杨璇抽抽鼻子,这味道实在难闻。 好似还有一股臭味,能熏死的人汗脚味。 睡梦中,杨璇打了个喷嚏。 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但那股臭味越来越重,仿佛就在他的口鼻之上。 陈舞阳以手拄头,侧躺着,另一只手拿着一只臭袜子,放在杨璇的脸上,来回摩擦。 “阿嚏!” 杨璇快被熏吐了,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 发觉这味儿太冲了。 谁的脚啊! 夫人是有脚臭,但也不能这么臭啊。 蓦然睁开眼睛,黑咕隆咚的好似有个人,侧躺在床榻之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还拿着什么东西在他脸上划来划去的。 本来看不太清楚,但脸上的东西是清清楚楚感受到的。 “来人啊!救命啊!” 杨璇吓得魂飞魄散。 自家卧房里,怎么冒出来一个人! 若是个漂亮媳妇,他也就将错就错了,问题是个大老爷们!还拿臭袜子騒扰他! “杨府尹,是本官,是本官。”陈舞阳收了袜子。 猛地把脸凑到杨璇的脸上,两个人的鼻子碰到了一起。 “啊!” 差点把杨璇吓晕过去,他凄厉惨叫。 杨府的家丁闻声冲进来。 陈舞阳不逗他了,让人点亮蜡烛:“本官和杨府尹开个玩笑,都滚出去!本官和杨府尹有话要说!” 惊魂甫定的杨璇指着陈舞阳,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陈舞阳,本府一定要去陛下那里告你!”杨璇窝窝囊囊地哭了。 “大人,收收尿,再尿下去,这床都没法用了。” 杨璇哭得更凶了。 本府到底招谁惹谁了,怎么被你这煞星盯上了呢。 急怒之下,放了一个屁。 陈舞阳捂着鼻子,翻身下床:“大人,您也不必用这种方法赶本官走吧?” “陈舞阳,你今天不给本府一个说法,你擅闯本府后衙,本府就要依法办事!把你抓起来,丢进大牢里!” 杨璇最后怕的是,倘若夫人和他同睡一榻。 那么,陈舞阳会不会做点什么不敢想象的事情! 幸好幸好。 “府尹大人,本官夤夜造访,还真就和你有关!”陈舞阳认真道。 “何事?”杨璇嘴角哆嗦,他特别想更衣。 就是想拉屎,有点憋不住了。 惊吓,竟能治好了他多年的便秘。 “抬进来!”陈舞阳喊了一嗓子。 卖花灯的少年傅海被抬了进来。 陈舞阳指着他说:“这个人,就是在你府中抓到的小贼,他招认了,潜入你府中,是想和你谈生意。” 杨璇实在没忍住,又放个屁:“那跟本府有什么关系?” “大人,能不能收收你的屁,味儿太冲了!”陈舞阳用两根手指,插着鼻孔,实在不想闻。 “那也比不上你的脚臭!” 杨璇真想放他脸上! 陈舞阳退后几步,用下巴指了指傅海,道:“现在,你就跟杨府尹谈生意吧。” 傅海也懵了,我谈什么啊? 杨璇咬着牙,这个陈舞阳就是找茬来了! “陈舞阳,给本府一个交代!” 杨璇厉吼,但威严维持不住。 他屁来的勤呀,说一句话,放一个屁。 还特别臭。 “府尹大人,这不就是交代嘛。” “都是他招认的,有一批货,想通过南直隶,得您说话才能通过。” “所以呀,本官只能来找您呀,事就这么一回事。” “您要是心里有气,就打他一顿,让您出出气。” 说完这些,陈舞阳插着鼻孔道:“大人,您要是实在憋不住,就拉出来吧。” “要不咱俩隔着十丈,喊着说话,成不?” “这味儿实在受不了了,整个房间都被你熏臭了!” 杨璇使劲憋着,但这种事越憋越憋不住。 “府尹大人,弱弱问一句,您有便秘吧?”陈舞阳也犯贱。 “滚!” 杨璇憋不住了,出来了! 堂堂应天府府尹。 先小便失禁,然后大便失禁。 陈舞阳差点吐了,快速跑出去,都知监的番子也跟着退出卧房。 就留下傅海一个人,躺在担架上。 你们怎么不带我一起走啊?我也嫌臭啊! 杨璇站着呢。 扶着门板,嚎啕大哭。 一世英名啊,全没了。 丢死人了。 陈舞阳在外面捂着嘴偷笑,他要是饱读诗书,一定吟诗一首,帮杨璇扬名。 “你怎么又来了!” 杨璇夫人看见陈舞阳,气得浑身发抖。 “嫂夫人见谅,本官也是为公事而来。” 信你个鬼! 你为公事,深更半夜的,爬上我夫君的床? 还把他气得大小便失禁? “谁是你嫂夫人?陈舞阳,我杨家和你没有半点关系!”杨璇夫人怒喝。 陈舞阳恍然道:“嫂夫人教训的是。” “街坊邻居都来看看呀,知府大人拉裤子了!” 陈舞阳放开喉咙,大声嘶喊。 都知监的番子们也跟着大喊大叫。 这夜深人静的,声音传出几十里,估计明天整个南京城都知道了。 杨璇夫人差点气绝过去:“闭嘴,都闭嘴!” “嫂夫人,您刚才还说了,你我没有关系,那本官就不能论远近,只能论事实。” 陈舞阳气死人不偿命:“杨大人不止拉裤子,还站着拉!” “别喊了,别喊了!” 杨璇夫人拽着陈舞阳:“陈大人,我家认栽了,认栽了!” “这话从何说起呀?”陈舞阳坏笑。 “我杨家就此认栽,你陈大人说什么,我杨家听什么,不敢有任何忤逆。” 堂堂正三品官员夫人,竟说出如此软弱的话。 陈舞阳太绝了。 什么损招都有,她杨家支应不住呀。 “嫂夫人,那您认不认下我这个弟弟?”陈舞阳坏笑问。 你让我跪下都行啊,求求你别折磨我家了! “认,认。” “那弟弟有难,嫂夫人是不是该帮衬帮衬。”陈舞阳又问。 “你说吧,哪怕让我杨家砸锅卖铁,我杨家也认了。”杨夫人哭泣道。 陈舞阳对她的态度很满意:“那请嫂夫人,把杨璇的罪证,交给弟弟。” “啊?” 杨夫人都愣了,杨璇不是我夫君吗? 让我把夫君的罪证交给你…… 呸呸呸,我夫君是清官,没有罪证! “嫂夫人,您放心吧,杨璇被抓后,弟弟会护佑嫂夫人的,就如关二爷护佑嫂嫂一般。” 陈舞阳往卧房里看一眼,小声道:“他妻女,吾养之!” 啪! 杨夫人气急败坏,一个耳光扇在陈舞阳的脸上。 我都多大岁数了,你还开这种玩笑? 关二爷是守嫂如玉,你是监守自盗! “嫂夫人,这是何意?” 陈舞阳指着被抽的脸,逐渐变得狰狞:“您是不打算认本官这个弟弟了?” “认,认还不行吗?” 杨夫人也觉得自己反应过激了,哭泣道:“陈大人,是老身的错,您打老身,打老身吧!” 说着,就要跪下。 陈舞阳立刻扶着她,不许她跪下。 而方便完的杨璇出来,从背影看,陈舞阳好似在强迫自己的夫人,顿时怒火直冲云霄。 “你个狗贼,放开本府夫人!” 杨璇气冲冲冲过来。 超人飞拳! 陈舞阳察觉到危险临近,回手一拳,狠狠轰在杨璇的面门之上。 打完就后悔了。 “嫂夫人,弟弟说是条件反射,您能信吗?”陈舞阳对杨夫人说。 “滚!” 杨夫人挣脱开陈舞阳,扑到杨璇的身上。 杨璇倒在台阶上,人奄奄一息。 “大哥,您死之前,能不能将您的罪证交给弟弟?”陈舞阳凑过来。 差点把杨璇给气死:“厂卫如此折辱朝廷命官,天理何在?王法何在?” “本府一定要向陛下参你一本!” “本府誓与你陈舞阳不两立!” 他断断续续的,却充满了坚定。 那就再来一招断头台吧。 陈舞阳站起来,抬起了脚,打算彻底了结这段恩怨。 “陈大人擅杀朝廷命官,考虑过后果吗?” 却在这时,一道清脆的女声,从后堂里小跑过来。 她以轻纱遮面,穿着男子宽袍,语气凌厉。 正是小杨氏。 “您不考虑自身,难道不还不考虑同僚?” “抑或是考虑考虑您在宫中侍奉的舅舅?” 小杨氏隔在父亲和陈舞阳中间:“家父毕竟是朝廷命官,乃是陛下钦命之官。” “您数次折辱,已经影响朝堂吏治,朝堂会放过您吗?” “好,您不在乎自己,难道不为其他人考虑吗?” 陈舞阳忽然停下了手,觉得这小杨氏很有意思:“原来是杨家女公子呀,你以女子之身,规劝本官,是何道理呀?” “陛下尚且说过,女子也顶半边天,陈大人乃朝中新贵,也瞧不起女子吗?”小杨氏反驳。 陈舞阳被噎住了。 那些都知监番子,可不敢让陈舞阳胡闹了。 陈舞阳不怕死,他们害怕啊。 小杨氏说得没错,陈舞阳做事不考虑后果,因为人家无家无业,死了也就死一个,所以天不怕地不怕。 他们不行啊,他们有家眷有妻小,还想好好活着呢,哪里愿意和陈舞阳一起瞎折腾? “乖侄女牙尖嘴利,叔叔不和你一般见识。” 陈舞阳嘴上占便宜:“不过明日,要请杨府尹去找本官,此事尚且为查明,杨府尹并未洗脱嫌疑。” “谢叔父关怀。”小杨氏顺杆上爬。 她不是迂腐的父亲,也不是愚蠢的嫡母。 她是庶女,位卑言轻,所以说话无拘无束。 “哈哈,乖侄女,可许配人家?” 陈舞阳发现这个小庶女很对他的胃口。 “未曾,但婚嫁之事,自古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高堂尚在,不劳叔父操心了。” 小杨氏夹枪带棒。 惹得陈舞阳哈哈大笑:“小小年纪,却如此迂腐,等日后嫁的不如意,来找叔叔,叔叔给你做主。” 陈舞阳招呼人离开后衙。 而陈舞阳带着番子自顾自的走了,把傅海留在杨璇卧房里了。 傅海人已经翻白眼了。 杨璇拉屋里了,那味儿能把神仙熏死,他傅海还能或者,已经满满的求生欲了。 你们心就这么大吗?我还没走呢? 谁来救我啊…… “和他禽兽聊什么?还不过来侍奉你父亲!”杨夫人朝着小杨氏怒吼。 “女儿遵命!” 小杨氏战战兢兢,她再聪慧也是庶女。 庶女注定没什么好结果的。 而陈舞阳在应天府后衙这么一闹。 却在南京城引起轩然大波。 陈舞阳这只猛虎再次被放出匣了。 而尹府之中。 含山公主已经收到皇帝的密旨。 皇帝言下之意,是想和尹家做一场交易,要尹家所有海船,一千艘以上。 当然了,这个数字是虚数。 除了尹家自己,没人知道他家究竟有多少艘船。 还有和皇帝讨价还价的余地。 她得了病,躺在病榻之上。 大儿子傻了,小儿子和长孙又被圈禁。 原来是两个儿子打点生意,长子主内,次子主外,相得益彰。 现在,天塌了,靠她一个糟老婆子撑着门楣。 她思考很久,把魏国公请来了。 徐承宗日子也不好过呀。 成国公悔婚了,不肯将长女嫁给儿子徐俌了,说明皇帝对魏国公一脉不满。 “答应吧,没有别的路可选了。”徐承宗叹了口气。 “一千艘海船,尹家去哪弄这么多啊?” 含山公主不满。 等皇帝拿到了海船,难道会不追究吗? 那些船,究竟是怎么来的,你忘了吗? 你徐家难道没参与吗? 还有多少海商,都参与了此事? 一旦被揭开,我尹家能有活路?你们能保证不被清算? “还能有什么办法?” 徐承宗苦笑:“和陛下对着干?” “您并不知晓,成国公悔婚了。” “老夫为了攀亲成国公府,挖空心思,千方百计。” “如今成国公悔婚,试问天下女子,谁配得上我儿徐俌?” 他儿子徐俌,今年才九岁。 之所以说配不上,因为天下公爵就这几个,文宣王、邢国公、成国公,就这三家是最适配的。 降一级,配侯爵之女也可。 但得是有权势的侯爵。 而天下有权势的侯爵,都是皇帝的走狗。 只要皇帝不点头,哪个侯爵敢和他家结亲呀? 皇帝通过成国公,给他传递信号,敢不听话,魏国公一脉就没必要存在了! 别忘了,开国诸多国公侯爵,如今安在? 魏国公一脉,不过是仗着仁孝文皇后罢了。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现在当皇帝的是朱祁钰,仁孝文皇后,那是他的太奶奶,还能剩下几分亲情? 所以,皇帝给魏国公一个选择。 是想当皇帝的狗,还是想去地下,侍奉仁孝文皇后去! 徐承宗没的选。 他是第五代魏国公,祖父是徐辉祖,徐辉祖是怎么死的? 永乐五年,正值盛年的徐辉祖病逝。 这个徐辉祖,是太宗皇帝最大的反对派。 靖难时,他认建文帝为正朔,竭力阻挡燕军入京,而建文四年太宗皇帝入京时,他也是不见不拜,太宗皇帝诏见他,他不言不语。 被盛怒的太宗皇帝圈禁。 而永乐五年,仁孝文皇后薨逝。 一个月后,徐辉祖病逝。 巧不巧? 太宗皇帝以中山王不可无后为理由,命其长子徐钦继承魏国公。 魏国公的爵位,由此传承。 徐钦是第三代魏国公。 第四代魏国公徐显宗,因为没有儿子,病逝后,由弟弟徐承宗袭爵,为第五代魏国公。 魏国公一系,之所以被留在南直隶。 也和徐辉祖有关系。 太宗皇帝讨厌徐辉祖一系,打发个魏国公爵位,一来是全了仁孝文皇后的心愿;二来是为了稳定朝局。 留在南直隶,也就注定了魏国公和政治无缘,无法再跻身中枢了,可见太宗皇帝心中之怒。 太宗皇帝之后,大明历经四帝。 到了朱祁钰这里,对魏国公还能有几分感情? “殿下,不能因为些许钱财,就和中枢过不去,和陛下闹不痛快呀!” 徐承宗没有什么才能。 他就是一个醉生梦死的纨绔,结果人过中年,爵位莫名其妙砸在他的头上。 这才不得不担负起魏国公一脉的重任。 中枢对魏国公也极尽优容,不给魏国公政治地位,经济方面的,任他家采撷。 话说整个南直隶,最富的一定是魏国公家。 尹家再富,和魏国公家比起来,也是小巫见大巫。 “魏国公。” 含山公主缓缓开口:“那是钱的事情吗?” “曾经下西洋宣扬国威的宝船啊,一旦再现于大明,会引起多么大的影响,你想过吗?” “陛下是什么性子?你不清楚吗?” “看看中枢,多少重臣死于陛下之手啊!多少宗室,被他屠戮一空啊!” “现在的陛下不杀人,不代表他不是刽子手!” “他杀起人来,丝毫不手软。” “一旦宝船现世,咱们谁能活?” 含山公主老脸上闪烁着恨意。 她是太祖之女,自然和哥哥们、侄子们有感情,但这些血脉至亲,被皇帝杀了多少? 又有多少人被革除宗室,沦落民间? 还有她,若非岁数太大,也被移入京师了,那些宗室、公主、姻亲,全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说心里没有怨恨,都是假的。 “若不交出来,就能活了?”徐承宗反问。 “你……” 含山公主被噎住了。 “不顺了陛下的心思,谁都别想活。” “反而,顺从陛下,才有一丝求饶的机会。” “陛下的大伴,王诚,已经来到了南直隶,驻扎在合肥,这是什么意思?” “殿下能明白吗?” “一旦南京有变,王诚便率军,顺江而下,清洗南京城!” “那任礼,曾经和老夫相交甚笃。” “但这次担任中都留守司都指挥使,他却连老夫送去的礼都不收,更不与老夫见面。” “您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陛下不信任我们,任礼就不敢见我们。” “殿下您信不信,任礼敢见我们,旬月后,就会有圣旨,将任礼处死,天下不会有任何波澜。” “说来说去,这天下都是陛下的。” “陛下赐给我们,我们才能接着。” 徐承宗看得通透。 尤其是陈舞阳事件之后,南京守备府的李震,也对徐承宗避而不见了。 说明李震也收到了密旨。 “呵呵!” 含山公主冷笑:“魏国公,以前陛下也不许你做海商,你不照样做了吗?” 徐承宗觉得含山公主疯了! 儿子傻了,她也疯了! 不会动动脑子吗? 以前皇帝在南直隶有多少兵? 现在有多少! 而且,都是广西土人,连汉话都不会说的! 以前在南直隶征兵,他们能渗透他们,只要肯使银子,这些人就会变成世家大族的走狗。 问题是,现在皇帝用广西土人,来镇压南直隶。 他魏国公有什么办法? 难道能让那些土人快速汉化,快速堕落吗? 不能的! “公主殿下,不要执迷不悟了。” “今时不同往日,陛下在南直隶布置大军,才刚刚开始。” “必然还会有外戚掌兵。” “布置在浙江的!” “到时候,合围之势已成,咱们不听话的下场只有一个,就是满门抄斩!” 徐承宗算看透了。 皇帝要什么,就给他便是! 含山公主却冷笑不断,给的不是你徐家的东西,你当然不心疼了! “公主殿下呀,您曾经何其睿智啊。” “怎么现在变得如此糊涂了呢?” 徐承宗苦笑:“这次让陛下开心,陛下必然不会忘记吾等。” “您守着万贯家财有什么用?” “难道忘记了洪武朝的沈万三了?” “太宗皇帝迁都北京,迁了江南多少富户去的!” “去年、今年,京师多少商贾丧命?” “有再多钱财,也不过是一只肥羊罢了!” “这次,若能讨得陛下欢心,说不定你尹府有机会入主中枢,再入陛下圣眼。” 徐承宗考虑得久远。 钱是没用的。 有再多钱,没有权,也是肥羊。 还不如用钱换权。 “呵呵,你徐家倒是计谋深远,我尹家呢?” 含山公主眸光凌厉:“本宫长子,变成了个傻子,本宫次子,头露峥嵘,长孙又是个草包,家族连存续都难,何谈荣耀?” 没错。 这番说辞,用在徐家可以。 徐家不缺人,也不缺能人,缺的是一个机会。 但尹家不一样! 尹家没有人啊!给机会也没用的! 还不如攥住现在手里有的东西。 “为尹辉求一条封爵之路,不也可以吗?”徐承宗苦劝。 “封爵?魏国公,你想的太天真了。” 含山公主冷笑:“只要本宫交出来皇帝要的东西,尹家顷刻间土崩瓦解,本宫死无葬身之地!” “而整个江南,都会陷入内乱!” 徐承宗吓了一跳:“没您说的那般严重……” “徐承宗!你永远不懂皇家人!” 含山公主厉喝:“你不懂朱家人,本宫出身朱家,最懂朱家人!” “当今皇帝,犹如太祖、太宗。” “你忘记了,洪武朝、永乐朝,是如何人人自危的?” 徐承宗脑袋轰的一声。 他没考虑皇帝的性格。 在他眼里,皇帝是如宣宗皇帝一样的人,想一出是一出,然后便忘记了。 但被含山公主点醒后。 才意识到,皇帝不是忘记了,而是不说了,在做的。 那不是宣宗皇帝,而是太宗皇帝! 不,是太祖皇帝! “若、若换成太祖皇帝,会、会如何?”徐承宗惊恐地看着含山公主。 含山公主牙齿里挤出几个字:“斩尽杀绝!” 噗通! 徐承宗坐倒在地上,满脸惊恐:“怎、怎么会呢?现在已经不是开国之初了,我们对、对中枢也没有威胁……” “正因为没有威胁,才适合杀鸡儆猴!” 含山公主冷笑:“他大胜仗,扩疆土,大封群臣。” “就如太祖、太宗。” “但,封赏群臣之后,那些有功之臣就老实了?” “本宫亲眼看到,本宫的父皇是如何对待他的功臣们的。” “太宗皇帝无非是骤然崩逝,否则,他的功臣们也没有好下场。” “而当今皇帝!” “甚至比太祖、太宗更为凉薄,他会怎么样?” 含山公主狞笑道:“现在他的功臣们还有用,他舍不得杀的。” “而我们,就是没用的人,很适合杀鸡儆猴用的。” “只要本宫将东西交出去,尹家就大祸临头了。” “你徐家,也会步入后尘。” “整个江南,能活下来几家,本宫不敢说。” “但本宫敢确定,江南会血流成河,比江西还惨。” 咕噜! 徐承宗吞了口口水,面露惊恐:“本国公的心有点乱,有点乱,要回去再考虑考虑。” “考虑吧,你把当今皇帝所做的所有事,都串起来思考,一定会得出有意思的结论。” 含山公主也累了,慢慢闭上眼睛,忽然睁开:“本宫闭上眼睛,就能听到开国功臣的惨叫声。” “那是本宫的父皇啊。” “但本宫最恐惧的人,恰恰是他……” “整个大明,谁不害怕他呢?恐怕除了大哥外,所有哥哥们、姐姐们都害怕他,哪怕是太宗皇帝,在父皇面前,连气都不敢喘。” “功臣名相,在他手里,犹如玩物,想杀便杀;” “江山社稷,在他心里,可有可无;” “家族传承,才是他一生追求,最重要的。” “而当今皇帝,次次拿大诰说事,他效仿的不是太宗皇帝呀,而是太祖皇帝呀!” “是本宫的父皇啊。” “那个让天下臣民,乃至后世读明史的后人们,看完他的人生经历后,都会感到恐惧的存在!” “他是千古帝王,是一位在历史长河中最闪耀的帝王啊。” “他,也要做那样的帝王!像父皇一样,做父皇那样的皇帝……” “我尹家,注定会被满门抄斩……” 一滴泪水,从含山公主眼角滑落。 眸中有懊悔、思索、追忆,还有刻骨的恨意,复杂无比。 慢慢地,她又闭上了眼眸。 徐承宗却连滚带爬地回了魏国公府,他邀请家中族老,共同商议,魏国公府的存亡,就在这一念之间。 而在宫中。 朱祁钰正在诏见胡豅。 没错,半月前,胡豅被从辽宁诏回京师。 王诚、任礼离开京师启程后,胡豅就进入京师。 “胡豅,朕欲派你去浙江。” 胡豅回京的路上,他就在想,辽宁马上就要打仗了,皇帝却把他诏回京师。 究竟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然后听说了,王诚和任礼,他就猜到了,浙江需要一个总兵。 这个人选必须是能打仗。 不止要会打仗,更要懂政治,在浙江这个盘根错节的省份里,长袖善舞。 而且,必须是皇帝的心腹。 这个心腹,换范广去,朱祁钰都不会放心的。 浙江这个地方过于敏感,又掌握着大明钱粮命脉,这个总兵要在浙江待个几年,手掌重兵,授予这样一个人兵权,必须是外戚。 而且,想在浙江有所施为的,还需要在中枢有个大靠山。 这个人选,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的,就是胡豅。 没人比他更合适了。 胡豅能打仗,懂政治,他的侄女胡贵菊刚刚诞下龙子,他爹胡濙是朝堂中流砥柱。 “把浙江地图打开。” 太监把卷着的地图打开,是详细的浙江地图。 “朕给你四府,严州府、衢州府、处州府和温州府。” “浙江十一府,朕给你四府。” “允你募兵六万人,四万五陆兵,一万五水师。” “必要时,台州府也归你掌管,备倭军可归你调配。” 这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这四府,横亘在南直隶、江西、福建中间,对南直隶、江西和福建形成一个包围网。 把台州划进去,是一旦海盗袭扰,需要备倭军出动时,皇帝不放心兵权给石璞,就给胡豅。 其实胡豅只是一个人选。 后面,他还会派人挟制胡豅的,浙江重地,一个人掌兵绝对不行。 “陛下,这兵卒从浙江新募?还是用广西狼兵?” 胡豅是聪明人。 知道皇帝募兵,也是移民。 朱祁钰斟酌:“胡豅,你觉得广西狼兵在浙江,能堪大用吗?” “回陛下,微臣觉得可用,但也难用。” 胡豅认为。 广西狼兵不懂汉话,就难以操练。 放任这些人去地方,反而会乱了地方的吏治,烧杀掳掠,导致大失民心。 但用本地人,他胡豅也不放心。 “若你觉得可用,朕可将陶成派给你。” 朱祁钰担心方瑛不肯放人,把欧信放走了,广西需要陶成镇守,但震慑蛮兵,还得看陶成。 胡豅却摇头:“陛下,既然派微臣去浙江,朝中军将就由微臣来挑,不必陛下为了微臣舍脸求情。” “微臣去浙江,必为陛下练一支铁军出来。” 这是胡豅的自信。 他连鞑靼都打过了,还怕那些狗屁士绅? “好!” 朱祁钰拍拍他的肩膀:“你若要狼兵,朕就从广西给你派,若不要,就任由你全国去征募。” “微臣谢陛下隆恩!”胡豅磕头。 他也需要做详细计划,然后再请皇帝调兵。 朱祁钰把他扶起来:“你去浙江,主要做三件事。” “其一,一旦南直隶有变,王诚,或任礼,或宋伟传信给你,你可随时入南直隶,平定叛乱。” “其二,在浙江练兵,一练陆军,二练水师。” “其三,为朕封堵江西、福建。” 第三条朱祁钰没细说。 重点还是练兵,步兵、骑兵、弓箭兵、火铳兵全都要练。 水师,则是以备倭军为主,再扩入一万五千人,暂时安置在温州府。 这样一来,整个南直隶的包围圈就形成了。 朱祁钰的意思是,从广西调配一批狼兵过来,安置在浙江。 同时,军政分开。 胡豅掌军,石璞掌政。 再派一个人,去台州府掌军,此人非战时听命于浙江布政司,战时听命于胡豅。 用来挟制胡豅,遏制胡豅。 人选朱祁钰还没想好,究竟选勋贵,还是外戚,他也在犹豫。 但此人必须善水战。 “去把张通宣来。”朱祁钰忽然想到了这个打倭寇,屡战屡败,却得到范广青睐的将军。 若派去台州掌兵,未尝不可。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262章 合纵连横,出使安南! 张通从景泰三年后,便被夺职闲住。 传旨的太监找了很久,才找到张通的住址,他家搬去安定门外去了,百王府对面。 堂堂将军,却跟个民间老汉似的,跟着泥瓦匠一起盖房子,弄得浑身脏兮兮的。 传旨太监看到张通,自己都懵了。 张通更懵了,皇帝难道旧事重提,要把他捉拿下狱? 他都已经很低调了。 若非皇帝不许他返乡,他早就离开京师了。 他洗漱干净,摆香案接圣旨,然后跟随太监入宫。 他入宫时,天色已经擦黑了。 而皇帝还在处置政务,太监让他去偏殿候着。 候了大半个时辰,他才进入主殿,向皇帝叩拜行礼。 “张通,朕欲启用你,你可能担此重任?”朱祁钰也不废话。 张通满脸懵:“陛下,草、草民还有用?” 他根本没想过,自己还有被启用的一天。 “范广说你强在练兵,而非打仗。” 朱祁钰道:“朕欲给伱机会,让你去台州,独领一军,为中枢练一支水师强兵。” 张通满脸讶然。 他不是不会打仗,而是将不认兵,兵不认将。 当时朝堂又催得紧,又在完全不熟悉敌人情况下,胜负完全靠天命,打仗完全靠懵,如何打这种仗啊? 他败了,就被皇帝厌恶了。 张通类似于三国于禁,善于练兵,而不是打仗。 “朕允你召集台州府全部卫所,组建台州军,实额一万五千人,全是水师!” 朱祁钰一直没让他起来,幽幽道:“朕给你一年时间,一年后,朕要一支能打海战的强军。” 没说要打胜仗,要的是一支敢打仗的海军即可。 现在沿海卫所全都避战,对倭寇畏之如虎,连打都不敢打。 不看战报的话,现实情况就是倭寇上岸后,烧杀掳掠,无恶不作,而卫所兵都是看着,等倭寇撤走时,他们象征性的厮杀一通,砍几颗百姓的脑袋,就向朝堂报功了。 根本就没有卫所兵,敢和倭寇硬碰硬打一仗的,都是避战、恐战,所以倭寇才如此嚣张。 倭寇究竟强不强? 一定不强。 但就是能糜烂整个沿海。 原因也简单。 因为海商需要倭寇拦着皇帝出海,沿海士绅也需要倭寇帮他们把持着海上贸易。 而皇帝呢,没有船,没有可战之兵,怎么打?只能装聋作哑,当做不知道。 所以,朱祁钰要建一支敢战之军,打不打胜仗,以后再说。 起码要有一支敢打仗的军队。 “陛下不记前因,不说微臣之过,尚且启用微臣,微臣必为陛下肝脑涂地!” 一个馅饼砸在张通的脑袋上。 练水师的人才太稀缺了。 那些祸乱海疆的倭寇,怕是都要重用啊。 大明缺少水师人才。 “先别谢朕。” 朱祁钰道:“丑话说在前头。” “这一年内,你要什么朕给你什么,若一年后,你练的水师难堪大用,朕就砍了你的脑袋!” 张通发狠道:“若一年后,微臣所作所为不能如陛下所愿,微臣愿自己将全家人头奉上!绝无怨言!” “好!” 朱祁钰站起来:“你张通像个爷们!朕用你,就信得过你!” “站起来!” “朕命你为台州府总兵,允你天南海北征募海军,实额一万五千人,装备、船支,朕给你调配!” “只要你能练出一支敢战之兵,朕就允你扩大兵权,日后必允你张通一个爵位!” 这份承诺够大的了。 自古练兵型将军,都淹没在历史长河之中了,只有那些打胜仗的将军,彪炳史册。 但真正起到至关重要的,反而是练兵型的将军。 “微臣谢陛下天恩!”张通感激涕零。 他也琢磨明白了,皇帝在千金买马骨,等待水师人才入彀中。 “若有战事,你则听命于四府总兵胡豅。” “无战事,你则在台州府练兵。” 朱祁钰还在想,宁波府也是海盗猖獗之地,是否也该放一个将领呢? 这样就能用宁波、台州之军,挟制浙江了。 打发走张通。 “冯孝,可否让邹干去宁波练兵呢?” 之前朱祁钰就把邹干和郭晟,派遣执掌浙江备倭军了。 “皇爷,于浙江而言,宁波府乃是边陲之地。” “近些年来,宁波岛礁都已经弃守了,是以宁波已经成为海盗猖獗之地。” “若派邹大人去宁波掌军的话,怕是事倍功半啊。” 冯孝不看好宁波府。 他斟酌着道: “不如将绍兴府和宁波府合为一体,请邹大人掌兵。” “皇爷拆分备倭军,再允邹大人在两府招募将士,再从广西调入一批狼兵进来。” “狼兵是外地人,在浙江没有根基,只能依托于中枢。” “邹干和张通,一上一下,彼此挟制,外有成安侯郭晟掌备倭军,如此以来,浙江无虞。” 冯孝能力见涨。 还有一个好处,掌控绍兴府和宁波府,就能控制杭州府、金华府。 这样一来,浙江十一府,九府被控制。 嘉兴府和湖州府,可再派一良将掌兵。 浙江就彻底攥在皇帝手中了。 “你想的不错,用广西狼兵中和浙江兵,让浙江兵只能听命于朕,办法很好。” 朱祁钰对冯孝的见解十分满意。 之所以用邹干去地方练水师,因为邹干是于谦的人。 当初就是于谦举荐的邹干,又越级提拔,邹干其人是文官,也懂兵事,备倭军在他调教下,已经初见成效。 让他掌控绍兴、宁波两府,恰到好处。 而嘉兴和湖州两府,谁来掌兵呢? 朱祁钰倒是真有个人选。 “去把邢让宣来。” 冯孝微微一怔,邢让可是倭郡王的铁杆啊,属于迎复派,已经坐冷板凳多年了,为何皇爷要启用他呢? “皇爷,邢让父亲去世,他正在丁忧守孝。” 朱祁钰笑道:“朕欲派他去湖州、嘉兴两府掌军,若做的不好,朕就诛他九族!” 贰臣,也有贰臣的用法。 邢让明知道,皇帝不会启用他的。 偏偏皇帝就用他,不但用他,还给他兵权,让他去浙江练兵。 只要在他头上悬一把刀,邢让会玩命似的练兵,因为他练不好就没命,皇帝绝不会心慈手软。 他想活命,就得玩命练兵,玩命跪舔皇帝。 但,只能给他练兵权,不给他统兵权。 就拿邢让当个工具人,再派个太监去管着他,让他难受。 这才是最好的报复手段。 “奴婢明白了,这就派太监出宫传旨。”冯孝笑了起来。 南直隶过于敏感,暂时不要多派兵了。 倒是福建可以再派一个能将过去。 “去把陈豫宣来。” “皇爷,这都几时了?您说好要去后宫的。”冯孝提醒。 朱祁钰真不想看看他的儿子们啊。 后宫里风波起了一波又一波。 他倍感无力。 而在南直隶。 陈舞阳爬上了杨璇的床,传得满城风雨。 杨璇醒转后,无颜存活于世,自杀四次了,都被家人救了下来,他已经给中枢写奏章,请求致仕归乡。 他去意已定,满面悲怆。 陈舞阳却优哉游哉。 他拖着个担架,满城转悠,南京城所有官吏闻听陈舞阳经过,立刻关闭府邸,瞬间净街。 担架上的傅海,露出生无可恋的眼神。 陈舞阳转悠转悠,又叩响了尹家府邸。 尹家不开门。 陈舞阳却翻墙而入,差点上了老太太的床榻。 含山公主头戴裹额,病恹恹道:“陈大人是想折腾死老身吗?” 这话有歧义。 “殿下您严重了。” “下官只是想看看拘禁在家的尹玉和尹辉,确定此二人尚在尹府。” “奈何您家中家丁阻拦,下官只能出此下策。” 他不是范青。 站着如喽啰。 含山公主冷笑两声:“他们就在自己院子里,请陈大人去看看。” “谢公主殿下。” 陈舞阳欲言又止,很想问一问,您哪天死呀? 看您病恹恹的,快点死得了。 含山公主瞥了他一眼,心中冷笑:皇帝派这只泥鳅来搅动南直隶风云,未免做得太过露骨了。 皇帝越这样做,越会让南直隶离心离德。 魏国公家里,一定研究出结果了。 她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慢慢闭上眼睛。 陈舞阳碰了个钉子,看了眼尹玉和尹辉,气他俩一顿,也就离开了尹府。 而魏国公家里,已经商议出了结果。 海船绝不能给! 必须把皇帝出海的心,彻底遏制住,不能用口袋里的钱,换取一个虚无缥缈的机会,得不偿失。 “那该如何搪塞过去呀?”徐承宗没了主意。 他还想让儿子徐俌,入主中枢呢,当一个真正的国公。 “陛下要做的事,谁也挡不住,就让他杀吧,把南直隶杀到离心离德,杀到天下崩溃即可。” 说话的是徐承宗的伯父,是徐家辈分最大的。 叫徐铿。 父亲是中山王庶子,徐膺绪,位序为二子。 而徐铿是徐膺绪的第三子。 “伯父不可!” 徐永宁却道:“我徐家世受皇恩,如何能因为些许钱财,就和中枢抗衡呢?” 徐永宁是定国公一系。 定国公一系,就和太宗一系亲近了。 第一代定国公是徐增寿,中山王徐达第四子,乃是嫡三子。 靖难时,处处帮燕王说话,被建文帝持剑诛杀,靖难胜利后,永乐二年晋封定国公。 徐家一共有两支国公。 徐达四子四女,成年的儿子只有三个,就是徐辉祖、徐膺绪、徐增寿。 徐辉祖站在建文帝那边。 徐增寿则站在太宗皇帝这边。 徐膺绪是庶子,所以两边都不敢得罪,站在中间。 徐家之所以位极人臣,一方面是仁孝文皇后之功,另一方面则是定国公徐增寿和太宗皇帝的情谊。 所以,定国公一系,也就和皇帝一脉亲近。 “定国公,陛下是何等人,你还没看透吗?”徐承宗得叫徐永宁一声兄长。 徐永宁是第四代定国公,于景泰六年袭爵。 徐铿比他俩大了一辈。 “揣测天威,乃是死罪!” 徐永宁反正愿意将海船交出去。 英国公一脉被诛杀后。 添了位邢国公,国公之数维持在五个。 但是,于谦是皇帝的人,成国公又被皇帝驯成狗,魏国公和定国公远在南直隶,无法参与中枢决策,黔国公远镇云南。 皇帝开疆拓土,需要国公镇守地方。 若定国公一系,乖乖听皇帝的话,一定能入皇帝的眼,重新返回中枢的。 徐永宁想要这个机会。 徐承宗还想劝,却被徐铿拦住:“一笔写不出两个徐字。” “当年先伯父、叔父两头押注。” “今天又到了押注的时候。” “不如定国公一脉迎合陛下,魏国公一脉和陛下唱反调。” “表面闹得不可开交,其实徐家永远是一家。” “尽量保全家族成果。” 和徐辉祖、徐增寿的选择何其像。 “这……”徐永宁想把海船都进献上去,换得皇帝恩赏。 “定国公,若陛下让你掌军,你能带兵打仗吗?” 徐铿问他:“陛下要的是百战百胜的将军,你认为你和于谦比起来,谁厉害?” 徐永宁苦笑,这还用比吗? “所以,你把家族的老底儿都掏空,皇帝也不会看上你的。” 徐铿人老成精,早就看透了:“若你能打仗,哪怕你藏在淤泥里,皇帝也能把你挖掘出来。” “如若不能,安心等天变便是。” 徐永宁吓了一跳。 徐铿却摇摇头,不可说,也不能说。 两国公府偷偷商议后,徐承宗又造访含山公主府,和含山公主进行密谈。 当天晚上,含山公主写了封密奏,送入中枢。 开始和皇帝讨价还价,开始扯皮。 而欧信,率领十万狼兵,从广西乘船,千里迢迢来到了合肥。 王诚已经在合肥等候他了。 他终于见到了姐姐,杨娘,就是他失散多年的姐姐。 姐姐说,当时她是自愿被卖走的,也是为了救自己,在家里熬着只能饿死。 她被转手卖了几次,卖去了青.楼,在青.楼里做了几年营生,被个老实人赎身,就和他过了日子,生了四个儿女。 她不敢叫原来的名字,担心自己下贱命,脏了原来的名字。 王诚和她抱头痛哭。 五十多岁了,找了半辈子呀,终于找到了。 但朝中事忙,他要来南直隶,督抚五府,担任总兵官。 杨娘也和弟弟难舍难分,就求了恩旨,随王诚来了合肥。 和她一起来的,还有两个孙儿,和一个重孙子。 常年在御前伺候,王诚何其机灵。 立刻就看出来,姐姐对他的感情有些陌生,情到深处,往往都是揉揉造作出来的。 所叙的亲情,也不过为儿孙挣一份前程罢了。 并不是真的有姐弟相见的真情实感。 王诚竟有几分意兴阑珊。 偏偏他这几个外甥孙儿,都是庄稼汉,无才无德。 得了富贵便知道张扬显摆,掌军的本事没学会,勾栏瓦舍倒是常去,还抢了两个良家妇女做小妾,缺德事没少做。 杨娘还帮着周旋,王诚心中愈发厌恶。 竟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倘若没找到姐姐,姐姐只活在他的想象中该多好啊。 而这时,欧信率军来到合肥。 按照皇爷的意思,五府用五个总兵,王诚为五府总兵,欧信为五府副总兵,帮助王诚统领兵事。 王诚虽挂着总兵衔,却掌军吏、军粮等杂事。 欧信也是第一次在太监麾下做事。 本以为王诚会处处找茬,结果王诚却当甩手掌柜,只用钱粮、装备控制军队即可,其他的都不参与。 欧信这兵带得舒服。 而到南直隶第一件事,就是给狼兵娶妻! 征召来南直隶时,欧信就许诺兵卒,到了南直隶,就给他们挑媳妇。 这才一路顺畅。 在船上听戏、蹴鞠、打台球、游泳,才安分懂事的。 否则,这些广西土人早就反了。 一路走了近两个月,十万大军,已经会说上百个字的汉语了,简单的口令已经能听懂了。 欧信却累得瘦了一圈,汉化土人,比他行军打仗还累。 狼兵最喜欢听戏打台球游泳。 在船上蹴鞠施展不开,只能玩颠球之类的小游戏,没什么意思。 明明都是旱鸭子,但狼兵又菜又爱玩,喜欢游泳,船支到了干净水流里,就扎猛子下去游泳。 但是,水里寄生虫特别多,有几百个兵卒病死。 游泳之风才暂时压制。 又玩起了台球。 玩法是从宫中传出来的,到了民间改良出不同的玩法,各地玩法不一样。 下了船,狼兵就嚷嚷着找媳妇。 欧信已经和王诚联络好了,南直隶罪人女眷集中起来,陆续押解到合肥来。 刚下船,狼兵就看见一排排大姑娘小媳妇的,年纪最小的十三岁,最大的四十有余了。 每个妇人的情况都记录在案,如何分配,却让王诚犯了难了,最终只能让兵卒抽签,若觉得不合心意,彼此再调换。 在新建成的校场上。 欧信开始组织抽签。 王诚则要给这些狼兵落户,分地建宅,以后也就成为南直隶五府百姓了。 这边做得如火如荼。 而边永、潘本愚、逯杲一行人,正在安南王都,河内。 安南官方语言就是汉语。 所以沟通起来没有问题。 边永第一次面君,就给安南王提出三条意见。 第一,安南王逾制,安南王所用器物,并未完全按照王爵规制采用,而是选用了皇帝所用之物,此乃逾制。 第二,安南王不遵上国使者,以下国使者礼节接待,这是重大外交事故。 第三,大明皇帝陛下圣旨到,安南王耽于享乐,并未出城跪迎圣旨,此乃对天朝大不敬。 黎濬整张脸都黑了,你们打赢了瓦剌、鞑靼,你们强大,说什么都对。 他也想说不对呀,方瑛在边境陈兵十万,随时都可能挥师进入安南。 从宣德朝放弃交趾之后。 安南就在边境搞些小动作,大明看在眼里,引而不发。 如今,天朝上国挟大胜之威,威压小国。 黎濬咬着后槽牙说,改。 安南将所有逾制之物,送往大明,完全采用王爵该有之器物,还给了边永等使团,最高规格的接待。 边永舌战群儒之时。 逯杲在睡安南的美人,夜夜笙歌。 缇骑改制为皇城司后,逯杲好似彻底放飞自我了。 尤其在国外,和安南王子勾肩搭背的,还把他用过的女子,要送给安南王子用。 黎鐉想骂逯杲,拿我安南国美人送给本王子,你礼貌吗? 来时的路上,他还怀疑过逯杲的身份。 这个人像是厂卫出身。 不像是官员。 应该是皇帝的心腹,派来监督边永和潘本愚的。 结果此人贪财好瑟,有时候还咒骂边永几句,帮安南国说话,一副有乃就是娘的样子。 “兄弟,哥哥跟你透个实底。” 逯杲打了个饱嗝,搂着黎鐉的肩膀:“出使安南,只是大明使团的第一站,还要去占城国、暹罗国,一路出使。” 黎鐉觉得这是个打探情报的好时机:“哥哥,上国使臣,要去干什么呀?” “能告诉你吗?” 逯杲撑开眼皮子,佯怒道:“这都是国事,本官傻呀,随便说出去?那是掉脑袋的事!” “不过,看在兄弟如此热情招待的份上,哥哥就这样说吧。” “那暹罗不敬天朝,竟私自和西夷贸易,陛下震怒,要发天兵攻伐暹罗。” “但是!” “大明和暹罗并不接壤,若借道安南,你们愿意借吗?” 黎鐉自幼读汉文,也知道假道灭虢的故事。 肯定不会借。 “若天朝皇帝陛下有圣旨,安南国不敢不同意。”黎鐉学聪明了,在京师没少受罪,折磨出来了。 “嘿,你还算恭顺。” 逯杲摸摸他的脑袋。 这是十分不尊敬的事情,但逯杲代表着天朝使臣,有这个权力。 “不过,陛下岂会做让下国胆寒之事?” 逯杲摇摇头:“不能够!” “但暹罗不遵天朝之令,擅自攻伐真腊,导致真腊灭亡。” “而又擅于西夷贸易,不使西夷来广州。” “本官就要去暹罗,指着那暹罗王的鼻子问问他,是准备好亡国了吗?” 逯杲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兄弟,别看哥哥醉生梦死的,但真要打仗,老子第一个往前冲!” “暹罗小国,在其国内称王称霸,天兵一到,立刻跪地求饶!” “不消几个月,暹罗就消失在历史之中!” 逯杲敞开了吹。 黎鐉却听出了机会。 大明和暹罗打仗,只能借助安南之力,因为大明天兵过不来呀。 安南是不是能趁机扩张领土了? 还能从大明赚到好处费,出兵总要花钱的吧,这些费用肯定天朝承担呀。 安南说不定能通过这一战,树立中南第一强国的名头。 “哥哥,那占城国对陛下也不尊敬,不如一起灭之。” 安南和暹罗也不接壤。 但和占城接壤啊。 灭了占城,安南领土激增,若再吞了真腊(柬埔寨),安南就和暹罗接壤了。 真腊于宣德五年被灭亡,首都吴哥被暹罗攻占。 宣德八年,迁都于金边,再次立国,大明官方文献就不叫真腊了,改叫柬埔寨了。 真腊,是大明的音译。 是由高棉人建立的吴哥王朝,因为建都在吴哥,首都名字叫吴哥(通的意思),所以被称为吴哥王朝。 所以,真腊、高棉帝国、吴哥王朝,其实说的是一个国家,同一历史时期的不同称呼。 最著名的就是吴哥窟,已经被暹罗大军一把火给烧了。 呼!呼!呼! 逯杲却打起了呼噜,怎么叫也叫不醒了。 黎鐉让人拿条湿毛巾过来,擦擦脸,清醒清醒。 然后起身入宫向父王禀报。 黎濬大修宫殿,耽于享乐,这个时辰,正在宫中抓美人玩呢。 被儿子搅了兴致,心情不爽:“到底有何事啊?” 安南国内也不稳。 安南第二个皇帝太宗皇帝黎元龙,立太子的时候,本来立谅山王黎宜民为太子的。 但黎宜民的母亲骄横跋扈,就废了黎宜民的太子位,改立二儿子黎濬为太子。 黎元龙驾崩后,年仅两岁的黎濬继位,由其母宣慈太后阮氏英摄政。 景泰四年才正式亲政。 而兄长黎宜民,则被黎元龙降封为谅山王,外藩于外。 和大明像不像? 皇帝朱祁钰也有个兄长,只是这个兄长当过皇帝,黎濬的兄长没当过皇帝,但当过太子,约等于当过副皇帝。 黎宜民默默积攒兵势。 偏偏安南上下没人知道。 和大明像不像? 黎濬喜欢享乐,对国家大事并不掌握,权力落在后族、权臣手里。 “父皇,儿臣以为这是一个机会!”黎鐉认为,这是扩张国土的机会。 但黎濬没有兴趣,他打了个哈欠:“安南国已经足够广阔了,国内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为什么还要扩张疆域呢?” 黎鐉一肚子话,却说不出来了。 “父皇,这……” “太子,你还不是皇帝,朕才是皇帝!” 黎濬瞥了他一眼:“朕还正值壮年,不该有的心思收一收。” “儿臣知罪,儿臣知罪!”黎鐉不停磕头。 扩张领土,就得有人操弄兵权。 太子有了兵权,会不会黄袍加身呢?然后挥师攻打京城,坐上他这个位子呢? 哼! 你是太子,想当皇帝想疯了吧? “出去吧,无事不要烦朕。”黎濬由太监伺候着回后宫了。 他还未到四十,正是吃喝玩乐的好时候。 只要和大明关系融洽,他这个安南王就当得稳固。 只要舔好了大明爸爸,安南就不缺吃不愁穿,他用心享乐就好了。 黎鐉却满脸失望。 他爹胸无大志,但大明皇帝太恐怖了,仿佛那个笼罩在安南国的大明太宗皇帝回来了! 别看安南王关起门来称帝称朕,在大明使者面前,得称臣。 “大侄子!” 黎鐉出宫门的时候,却有人叫住了他。 “三叔?”黎鐉露出惊喜之色。 他三叔不像大伯,把野心写在脸上,把怨毒放在嘴上。 三叔黎克昌却是个洒脱性子,对皇位不感兴趣。 却又悲天悯人,是有名的贤王。 数次劝谏黎濬,希望他能重视民生,勤俭节约。 结果黎濬当耳旁风,还把他赶回封地。 “三叔何时到的京师?”黎鐉和羡慕三叔,他自幼也和三叔亲昵。 民间有人传言,他酷似三叔多些,不像当今皇帝。 这等谣言,肯定是他的弟弟传出来的,觊觎太子之位。 “今日方到,听说大明使臣在帝都,可否代为引荐?”黎克昌笑道。 “请三叔听小侄娓娓道来。” 黎鐉拉着黎克昌去东宫,秉烛夜谈。 而黎鐉和黎克昌的对话,却被送入黎濬的面前:“哼,他们倒是更像是父子啊。” 这话把伺候的嫔妃吓到了。 而在东宫里。 黎鐉和黎克昌谈了一夜。 “奈何父皇听不进去呀,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不止能博得天子青睐,还能得到利益,于国于民都有好处。” 但黎克昌却不这样认为:“擅开边衅,非仁君所为。” “陛下这样考虑,也有他的深意。” “大明狼子野心,本王听说大明尽收漠北之土,又在广西做下灭绝人伦的惨案。” “本王看呀,那大明皇帝不是个仁善君子。” 黎鐉苦笑,那能用仁善君子来形容吗?那就是个活脱的暴君!如桀纣那样的暴君! “所以呀,安南若参战,就是与虎谋皮。” 黎克昌十分不看好为大明出兵之事。 听三叔这么一说,黎鐉也陷入思考:“三叔的意思是,那逯杲故意透露信息给我的?” 黎克昌点头:“按照侄儿你说的,那大明皇帝是暴君,他派来的边永,你也看到了,何其人杰。” “怎么会派一个混吃等死的逯杲呢?” “而且,边永如此能臣,却不恼不怒,不觉得可疑吗?” 黎鐉脸色惨变:“三叔的意思是,那逯杲故意透露信息给侄儿,然后借侄儿的嘴,透露给父皇?诱骗我安南出兵?” “这种可能性最大。”黎克昌道。 “幸亏有三叔,否则侄儿就上当了。” 黎鐉终究岁数小,他去了一趟大明,被大明君主吓到了,所以对大明君臣极为恭敬。 黎克昌拍拍他的肩膀:“无妨,陛下没有出兵之意,也不会遂了大明心意的。” “三叔,那大明皇帝如此狂暴,若不听他之意,会不会挥师攻打安南呢?”黎鐉担心。 “应该不会吧。” 黎克昌心里也没底:“我安南处处顺从天朝,天朝以何名义攻打我安南呢?” “那皇帝仿佛脑子有问题,想杀谁就杀谁,听说大明重臣,死在他手上的不计其数。” 黎鐉满脸惊恐:“万一他脑子不正常,非要攻打我安南,安南该如何是好啊。” 被他这么一说,黎克昌竟觉得有这种可能性。 因为,广西驱赶了一些土司入安南,还不许这些土司回大明,这些土司在安南无恶不作。 皇帝又撤销安南年号,强制安南用景泰年号。 还强制安南运送海量粮食给大明。 大明皇帝的强势,可见一斑。 “那粮食就不能运了!” 黎克昌当机立断:“天亮之后,本王就入宫,请陛下提防大明,运粮船暂时停止运输。” 而边永,也在训斥逯杲。 “逯指挥使,你太着急了,一口气透漏这么多信息出去,安南王一定会怀疑的。” 逯杲装醉,此刻却神色清明:“他们懂个屁啊,这些安南猴子一个个黢黑的,脑子看着就不正常。” “你!”边永还要训斥。 潘本愚和稀泥:“不管能不能说,已经说出去了,咱们想一想,该如何应对吧?” “安南王一定不会出兵的。” 边永笃定道:“不过,咱们的计划,也不是让安南王立刻就出兵,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逯杲却走到窗口,确定没有偷听。 才正色道:“二位,有人秘密联系本官……” 查资料耽误时间了,才八千五百字,写不完了。后面还四千字,明天开始还! (本章完) ------------ 第263章 安南版夺门之变,登基第一剑,血洗朝堂! 安南什么都学大明,大明皇帝不爱早朝,安南皇帝也不喜欢早朝。 黎克昌候在宫门外,等了许久,才得到诏见。 黎濬顶着两个黑眼圈,一副酒瑟掏空身体的虚弱模样,冠帽斜歪,眼神散乱,不停打哈欠。 听完黎克昌的分析,黎濬摆摆手:“知道又能如何?能阻挡天朝天兵吗?” 黎克昌登时语塞。 他以为自己要好好规劝皇帝一番,结果没想到,皇帝一句话,噎死他了。 是啊,知道又能如何呢? 大明打败了强敌瓦剌、鞑靼,那可是曾经凶狠的蒙古帝国残余,连恐怖的太宗皇帝,都只能击败,无法扫灭。 但鞑靼却被大明扫灭了,瓦剌逃之夭夭了。 从广西跑来的土司,在大明强兵之下,只能抱头鼠窜。 而这些人在安南却作威作福,安南君想打败他们都难,遑论更加强大的明军呢? “既然打不过天朝,杞人忧天有什么用呢?”黎濬反问。 还他娘的挺有道理。 黎克昌看了眼这位被臣民唾骂昏君的兄长,似乎并不是想象中那么昏庸无道。 “若只为这事,不必来烦朕了,退下吧。” 黎濬抻个懒腰,人活着就得及时行乐。 想那么多有什么用? “倘若大明一意孤行,攻伐我国,陛下有何应对之策?” 黎濬不耐烦道:“那安南就向南迁都,等大明离开后,再夺回失地便是,又不是没做过。” “我们又不是上国,要什么面子?” 他又加了一句:“反正上国仁慈,对下国百姓一视同仁,那些贱民在大明的治下,反而比朕的治下更舒坦呢。” “但贱民就是贱民,他们还会恭迎安南回来的!” 这是实话。 永乐朝,大明郡县安南,安南百姓群起反对,终于脱离了大明的怀抱,结果呢? 现在活得连大明的狗都不如,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怀念大明? 黎濬笑了起来,这些贱民就是这么可爱。 看着黎濬的笑容,黎克昌才发现,自己才是小丑。 民间传得沸沸扬扬,皇帝是昏君,他是贤王。 现在才知道,自己是蠢货,皇帝才活得明白。 大明是无法郡县安南的,安南百姓犯贱,不喜欢当天朝百姓,就喜欢当下国贱民! 所以被大明攻克王都,攻克就攻克呗,反正还能打回来的。 南狩就当旅游了。 多香啊。 忧国忧民,都是不当政的那批人做的事。 坐在位子上的人,享受还来不及呢,谁会忧国忧民啊,有病吗? “陛下,那给大明进献的粮食,能否暂时停运?”黎克昌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 黎濬目光凌厉:“你是盼着明军兵临城下是不是?” “断了运粮船,大明天兵顷刻而至,必杀朕,以泄心头之恨!” “然后就便宜太子了?” “太子登基,你有好处是不是?” 黎克昌解释:“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好了!” “你不懂朝政!” “就不要指手画脚了!” 黎濬罕见发怒:“天兵难拒,躲还来不及呢,竟想主动招来?” “再说了,粮食是天朝买的,天朝陛下又在两国交界开三所贸易市场,安南反而得了便宜呢。” 黎克昌想说,运送海量粮食去大明,安南百姓怕是会饿死很多人呀。 “哼,管那些贱民死活干什么?” “都死了干净才好,省着天天造反!” “给朕添堵!” 黎濬就讨厌他悲天悯人的模样。 安南在朕手上就能灭亡了? 的确,朕大修宫室,耽于享乐。 但伱怎么不看看,那些为朕修宫室的人,以占城土人居多! 朕若不消耗光占城国人,如何能彻底吞并占城? 还有! 朕若昏聩,如何能指挥大军,攻克占城王都?如何能扛住大明的压力,将占城国变成安南的藩属国? 朕为何要昏聩? 还不是装给那些权臣看的!给天朝看的! 若安南有一个英明君主,大明皇帝能睡得安稳?郡县安南,岂不就在眨眼之间? 说你是贤王,你就真信了? 都是朕的手段,你都看不出来?真够愚蠢的。 “朕乏了,跪安吧。”黎濬闭上眼睛,挥挥手打发他走。 黎克昌出宫时,长叹一声,陛下不吝惜国民,国祚必不长久啊。 黎鐉正在等他。 两个人去东宫长谈。 当夜幕降临,整个安南王都进入诡异的寂寥之中。 夜半三更。 一队人马从一所宅院里出来,悄悄靠近王城。 为首的身着蟒服,站在宫门前,本该落钥的宫门,却偏开一条缝隙。 把一百多人放了进去。 黎濬刚睡下,就有太监推开了殿门,急匆匆道:“皇爷不好了,有叛军打入宫城了?” “什么?” 黎濬猛地坐起来,以为自己是做梦。 扬手打了一个太监一个耳光,才知道是真的。 惊呼道:“谁敢攻打皇城?禁卫在哪?快宣来护驾,护驾!” “皇爷,宫门落钥了,宫内没有禁卫呀!” 黎濬脸色发白,从塌上跳起来:“快,把太监们都召集起来,送朕出宫,送朕出宫!快呀!” 然而,已经听到了叛军靠近寝宫的声音。 叛军来得极快。 “朕传位给太子,让太子留守京中,朕要南狩,南狩!” 黎濬衣服都来不及穿,推开殿门,就往殿外跑。 本来身边还有三四十个伺候的宫人,可跑着跑着,人越来越少,只剩下三两个忠心的。 “跑不动了,跑不动了!” 黎濬身体太虚了,跑了没几步,就累得不停喘息。 危难关头,竟没有宫人愿意背着他跑。 反而自谋生路去了。 甚至,还有人跑到了叛军那边,跪地高呼:“奴婢知道陛下在哪,愿意带领大王去找陛下!” “你认识本王?”一个身着蟒服,手持长刀的人,用刀指着那太监。 “谅、谅山王?” 那太监惊呼。 谅山王不是应该在封地吗? 怎么回京了?毫无声息的回京,又带着叛军打进了宫城。 这是安南版夺门之变啊! “带本王去找陛下,本王有重赏!”谅山王黎宜民怪笑。 等这一天,他等太久了! 这大位,近在咫尺! “啊!”那宫人忽然惨叫一声。 黎宜民竟然割了他一只耳朵,厉声爆喝:“想什么呢?快带本王去!” 宫人带着黎宜民去抓皇帝黎濬。 黎濬吭吭哧哧的跑,实在跑不动了,竟和太监换了衣服,让太监穿着龙袍跑,他跟着太监旁边。 那太监还算忠心,只是哭,没不同意。 “陛下……”那太监也常年不锻炼,气喘吁吁。 “别乱叫,现在你是陛下,朕是太监!” “你称朕,朕该称奴婢,对,奴婢!” 黎濬喘息道:“记住了,等叛军来了,你就说自己是皇帝,你就是朕,等击败了叛军,朕……奴婢重重有赏!” 他得好好练练,别到时候说漏嘴了。 太监哭了,叛军会放过皇帝吗? 我能得到赏赐吗? 黎濬坐在女墙旁,喘着粗气:“就算你死了,奴婢也会恩赏你的家人,不用挂念。” 我一个太监,去哪找家人啊! 太监哭个没完。 “你跪下,让朕……哦,奴婢踩着,奴婢翻墙出去,一定会重重恩赐你的家人。”黎濬继续往太监心口上撒盐。 一口一声奴婢,却指挥其他奴婢,称呼更违和。 一个穿着龙袍的太监,跪在地上。 穿着太监衣服的黎濬却踩着太监,往墙上攀。 咻! 一道利箭,从宫外射了进来。 正中黎濬的发髻。 黎濬吓得惨叫个没完:“快进来护驾,有人要刺杀朕……哦,刺杀奴婢啊!” 咻! 回应他的,又是一道箭矢。 黎濬吓惨了。 外面却传来厉喝:“一个太监敢自称朕,找死!” 我是皇帝啊,我真是皇帝啊! 黎濬也哭了,就不该自称一句奴婢,那禁卫肯定不是叛军。 “宫中有叛军,快入宫护驾!”他对宫外大喊大叫。 可那兵卒却没了声音。 然而,他这边大喊大叫却暴露了行踪。 黎宜民带着随从,快速靠近。 因为是攻打皇城造反,不敢明火执仗,只是隐隐约约的看见有个人身穿龙袍,顿时招呼人万箭齐发。 那个趴在地上的太监,瞬间被射死了。 穿着太监衣服的黎濬却吓坏了,自知跑不掉了,用血抹脸,然后以头点地,高高撅起屁股:“求大王饶命,求大王饶命!” “本王只杀皇帝,不杀太监,你不用害怕!” 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啊! 黎濬整张脸惨然,他万万没想到,打入宫城,竟然是谅山王黎宜民!是他的大哥!废太子! 他不应该在封地吗? 何时进都城的? 又是怎么进的皇城? 有奸细,皇城守军里有奸细! 最让他惊恐的是,黎宜民肯定是认识他的,他根本就跑不掉了! 正想着,黎宜民已经靠近了。 他瞄了眼扎在太监身上的箭矢,心里计算黎宜民过来的距离,如何能用最快速度,抽出箭矢,然后扎在黎宜民的身上。 黎濬自知必亡,便无所顾忌。 生死关头。 他精力瞬间达到顶峰,快速抽出一道箭矢,身体前倾,朝着黎宜民的胸口扎了过去。 黎宜民措手不及。 还真被黎濬给扎到了。 但是,他身穿铠甲,这箭也巧,扎在了铁甲上,连皮肤都没扎透。 嘭! 黎宜民一脚把黎濬踹倒,虎目扫视:“陛下,原来是你啊!” “哈哈哈!” 黎濬惨然长笑:“天要绝朕,时也命也!” 他也知道应该跳得更高,扎到黎宜民的脖子。 问题是他的体力有限,再加上紧张恐惧,只扎到了黎宜民的肚子。 只能说,命该如此。 “堂堂皇帝,竟穿着太监的衣服,陛下呀陛下,你把黎家的脸都丢光了!” 黎宜民怒喝。 黎濬以为谅山王一定会狠狠奚落他的,只要拖延时间,禁卫一定会入宫救驾的。 他已经做好了被黎宜民羞辱的准备。 咔嚓! 可黎宜民也知道,反派死于话多的道理。 一刀劈在黎濬的脖子上。 “皇帝死不加刀兵,本王偏偏要将你碎尸万段!” 黎宜民满脸癫狂:“本王等这一天,等太久了,你所有的一切,完全都是本王的!是朕的!” “去死吧!” 噗嗤! 整个脑袋,被生生削下来! 黎濬瞪圆眼睛,充满不甘。 他也是一代霸主啊,奈何权臣不给他掌权的机会呀! 黎宜民举起皇帝的脑袋:“随朕入殿登基!” 他直接进入朝会的大殿。 坐在龙椅之上。 然后将黎濬的脑袋,放在龙案上,调整个姿势,让黎濬的眼睛,能看到他,他也能看到黎濬的眼睛。 “去东宫,把黎濬的儿子,全都杀死!脑袋拿过来!” 黎宜民最恨的人,不是他的皇帝弟弟。 而是太后阮英(阮氏英)! 若非她进谗言,太宗皇帝怎么会废了他的太子之位,改立弟弟为太子呢? 今日,本王……朕就要杀光黎濬一脉! 为朕前半生,为朕的母妃报仇! 宫中发生政变。 宫外却一无所知,直到一伙强人,攻打东宫时,宫外才后知后觉。 没有黎宜民亲自领兵,这些黎宜民训练的兵卒,见财起意,全去抢钱了,反而让太子黎鐉逃了出去。 黎鐉不敢去权臣家里避难。 而是跑到了边永身边,寻求大明帮助。 这是极为正确的。 皇宫的门,都能被打开,说明宫中有奸细,那么权臣就不可信了。 而知道太子跑了的消息,黎宜民大发雷霆。 龙案上,摆着三颗小脑袋,是黎濬的三个儿子,竟让成年的黎鐉逃了一命。 他可不敢去触天朝虎须。 天朝在广西陈兵十万,随时都能攻克安南王都,他刚刚政变,要稳定朝局,绝不能胡乱树敌。 而天朝,更是他要伺候好的对象。 能不能坐稳皇帝位,还得看天朝的脸色。 他不是傻子,夺门的每一步,他都计算好了。 “陛下,黎克昌逃出城了!” “废物,都是废物!” 黎宜民也派人去杀黎克昌了。 太宗皇帝一共有四个儿子,黎宜民,黎濬,黎克昌和黎思诚。 黎思诚年纪幼小,分封在外。 没有威胁。 对他皇位有威胁的,一个是太子黎鐉,一个是有贤王之称的黎克昌。 结果让这两个人都跑了! 而天已经亮了,派人出京去杀也已经来不及了。 他要准备登基,让黎朝百官朝拜,认可他这个新皇帝。 黎朝政事院此刻已经大乱了。 政事院相当于大明的阁部。 因为前些年太后执政,所以权力都在阮氏手里。 黎朝的政治,和大明又不一样,但又很类似。 皇帝权力不大,权力都掌握在权臣手里,权臣又是世家,世家是有封地的,属于半分封半封建社会。 权臣都有封地,杀了一个权臣,也不会抄家灭族,过几年之后,这家人还会诞生新的权臣。 安南国史,皇位总是在这几家里轮流转。 就是这个原因。 有点类似两晋南北朝,但又处处学大明,大明好的地方没学来,坏的全都学来了。 “谅山王夺门自立,朝廷又是一片血雨腥风,不如请黎银回京,主持朝政。”丁列提出建议。 丁列,是黎朝的大功臣,被赐姓黎,被授予穿红绯的特权。 黎银也是可穿红绯衣服的权臣,他是被赐姓为黎。 当年黎银和郑可争权,以郑可获胜而告终,黎银遭到贬谪。 后来郑可被冤杀,黎银也没得到启用。 郑可,在黎朝的地位,相当于大明的徐达,当世的于谦。 他率兵攻占了占城国的王都,藩属占城全是他的功劳,他是黎朝太祖黎利的同乡,跟着太祖建立的黎朝。 最后被太后阮英诛杀。 黎濬得不到禁卫的心,跟冤杀郑可有直接关系,郑可是黎朝的地位比于谦还高。 阮英为了效仿大明,用文官制衡权臣,所以冤杀郑可,导致大失人心。 “不可,既然是血雨腥风了,如何还能火上浇油?”阮炽反对。 阮炽是阮英的族人,可谓是后党。 他都不着急,别人急什么? “走一步看一步吧,新帝登基,大家见机行事便是。” 政事院诸臣彼此防备,总觉得黎宜民是谁放进来的,但又具体不知道是谁。 “诸位,时辰差不多了,该入宫了。” 政事院气氛诡异。 陆陆续续入宫。 而此时,黎鐉正在苦苦哀求边永:“求上国做主!” 若无天朝使者在此,黎鐉早就被杀了。 历史出现了小小的转折。 边永和潘本愚对视:“请王子殿下暂且回避,本官要和同僚商议一番,再做决定。” 把黎鐉请出去。 边永又急又怒:“安南怎么也有夺门之变呢?” “这安南真是什么都学,倭郡王的夺门之变,他们也去学?” 潘本愚也慌了:“逯副指挥使,你快说句话呀,那谅山王之前是怎么和你联络的?” 逯杲也觉得不可思议。 大明也有夺门之变,差一点点就成功了。 安南的夺门之变,眨眼就成功了。 一百多人,就打进了安南皇城里,杀掉了皇帝满门,哦,太子侥幸存活。 说这里面没鬼谁信呢? 就说大明的紫禁城,若无门达开门,谁能打开落钥后的紫禁城? 安南国也是同理。 其宫城效仿紫禁城而建。 所有规矩,都是和紫禁城一样的,几时落钥,都是一样的。 倭郡王用大炮轰,都轰不开宫门,可见宫门建造之坚固。 偏偏黎宜民带着一百多个人,穿过一道道角门,悄无声息地进了皇帝的寝宫,把皇帝脑袋剁下来。 家人们,敢想吗? 安南也发生了和大明一模一样的夺门之变。 “两位大人,您们想过,夺门背后吗?”逯杲忽然问。 边永和潘本愚都是进士,又宦海沉浮多年,自然看透其中深意。 “你的意思是,是权臣操纵这场政变?”边永皱眉冥思。 这一点就和大明不一样了。 大明没有权臣,也没有诞生权臣的土壤。 但大明有一个比权臣更可怕的集团,文官集团。 “安南郑可的死,是整件事的导火索。”逯杲认真道。 这段日子,他把安南政局摸透了。 没错。 太后阮英杀了郑可,想用文官制衡权臣,走大明的路子。 但是,太后牝鸡司晨,又不掌兵权,杀了一个权臣,只会让其他权臣,人人自危。 这就导致了,太后和权臣发生激烈的矛盾。 从而,权臣迫使太后阮英撤帘,还政于皇帝黎濬。 黎濬刚登基还算听话,但近来野心暴露,虽装出一副醉生梦死的昏君模样。 可他攻克占城国王都,吞其领土,野心勃勃,并逐渐用自己的人掌兵权,大有收权之意。 他就像是一只嗅着血腥味的狼,苦苦寻找夺回权力的机会。 所以,权臣担心黎濬掌权后,会大肆杀戮权臣。 就导演一出皇家自相残杀的一幕。 做大黎宜民的野心。 让黎宜民进宫,杀戮皇帝,然后再通过权力,控制黎宜民,等于换了一个傀儡。 “安南,酷似大明,却终究不是大明!” 边永叹息:“权臣左右朝局,乃天下大患啊。” “边大人,现在不是悲天悯人的时候了,咱们该怎么办啊!”潘本愚苦笑。 边永则看向逯杲。 “哼,照本官看呀,安南越乱越好。” 逯杲冷笑:“咱们出使安南的目的,就是让安南自乱,甚至让整个中南各国,全都陷入内乱,彼此攻伐,民不聊生,给大明赢取休养生息的时间。” “安南权臣放任黎宜民杀戮安南王,咱们却保下了黎鐉。” “本官看呐,这王子肯定能卖上一个好价钱。” 边永以为逯杲想左右安南朝局政斗呢。 却没想到,话锋一转,要卖掉换钱? “边大人,咱们在安南势单力孤,如何左右朝局?”逯杲苦笑,他倒想,问题没这个实力呀。 他也想让黎宜民和黎鐉斗个你死我活,大明渔翁得利。 问题是大明在安南没那么大的势力。 除非方瑛派兵攻打安南,派军驻扎在安南。 但是,福兮祸所依,那样的话,反而会让安南拧成一股绳,大明威望迅速暴跌,得不偿失。 潘本愚却颔首道:“逯大人之意,和本官契合,咱们出来是找粮食的,只要安南肯给咱们粮食,何必搀和安南朝局之争呢?” “不止粮食,人咱们也要。” 逯杲坏笑道:“最好弄些娘们回去,移民去广西的百姓,找不到媳妇,把安南妇人卖给他们当媳妇,转手大赚一笔。” “这样一来,安南就男多女少,过个几年,怕是还会打仗。” “有大明从中斡旋,血不流干,就不会停止。” 潘本愚跟着笑了起来。 边永却在深思。 “边大人有何高见?”逯杲收敛玩笑之色,正色问。 边永斟酌道:“安南若内乱,就不能为大明驱使,攻伐暹罗了。” “咱们的首要任务,终究是种子,需要西夷把种子运送到大明去。” “其次才是搞乱各国政治。” “安南内乱后,咱们的计划就被打乱了。” 边永来回踱步:“本官在想,该不该扶持占城国复国呢?” “绝对不行!” 潘本愚厉色道:“若容忍占城国复国,他日天朝兵临城下,难道又要再灭一国吗?” “可占城国终究没灭,还有安童一地,国祚尚在。”边永在想如何让大明利益最大化。 “下官不同意让占城国复国!”潘本愚态度坚定。 占城国王都被攻克是正统十一年的事。 当时倭郡王还下旨,勒令安南国退兵,但遭到了无视。 但在大明归档里,是这样记的:安南国并未全吞其土,以藩属国视之。 这是占城王自己上的奏疏。 大明也没派人核对过。 其实核对也没用了,从大明撤离交趾之后,在三宣六慰的影响力已经日渐衰微了。 如今能左右安南局势,主要是广西陈兵十万,再者安南发生夺门之变,给了他们机会,阴差阳错而已。 所以,大明国内还认为,占城国并未灭亡,只是领土缩小了而已。 大明的地图也没更改。 用的还是永乐朝的地图。 其实整个中南半岛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吴哥王朝灭亡了,占城国名存实亡了,甚至麓川王国也摇摇欲坠。 大明都不知道。 边永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他正在重新编书,让大明知道中南半岛的真实情况。 “两位莫争了。” 逯杲道:“两位,咱们可重蹈交趾省覆辙。” 边永和潘本愚一愣。 大明为什么放弃了交趾? 就是交趾百姓天天叛乱,大明砸进去海量的钱粮,还是无法彻底汉化其民,也就放弃了。 “你的意思是,让占城国一直乱下去,甚至乱到安南王都来!” 边永眼睛一亮:“若安南内乱,柬埔寨一定会觊觎安南国土,甚至远在海边的暹罗国,也会进来分一杯羹。” 这不就搞乱中南半岛了吗? “就这么做!” 边永拍板:“等安南事毕,本官亲自出使占城国,和占城王密谈,大明愿意支持他复国。” “不止如此,安南和柬埔寨也有领土纠纷,不如一并解决了。” 逯杲坏笑:“越乱越符合我大明利益。” 边永发现逯杲真是个人才。 在国内凸显不出来重要性,但出了国,到了安南,也是长袖善舞的人物。 重点是国内人才太多了,皇帝要求太高。 逯杲凸显不出来。 三月初一。 在安南早朝上。 黎宜民坐在龙椅上,穿着黎濬的龙袍,龙案上摆着黎濬的脑袋,还有他三个未成年的儿子的脑袋。 朝臣对着黎宜民山呼万岁。 “哈哈哈!” 黎宜民站起来,叉腰而笑:“这本该就属于朕的皇位,终于回到朕的手里了!” “他!” 他手指黎濬的脑袋:“不配为帝!” “陛下新嗣大统,当敬先君,而非指责先帝,此非仁君所为。”有正直的臣子劝谏。 安南官场上说的都是汉语,但什么口音的就无从考究了。 民间土人不会说汉语,因为不许他们说。 “是吗?” 黎宜民慢慢走下丹墀,走到那个大臣的面前:“你说他是先帝?看来你心中没有朕,只有他呀!” 忽然! 他一把捏住那大臣的脖子,使劲地掐:“那你就去侍奉你的皇帝去吧!” “啊!” 那大臣脖子突然被掐住,顿时不停挣扎。 但黎宜民性格残暴。 忽然松开了他的脖子,然后用膝盖使劲撞击他的面门,打了几下,人就不行了。 然后黎宜民就骑在他的身上,双手掐他的脖子,直接把这个大臣掐死了! 朝臣全都瑟瑟发抖,这是皇帝? “朕就如唐朝太宗皇帝!凭自己实力登基!” 黎宜民以李世民自比:“谁不服朕!” 这是个神经病吧? 丁列看了眼阮炽,这就是你选的人? 阮炽都懵逼了,这个黎宜民脑子有问题吧?哪有第一天登基,就擅杀大臣的,还用如此暴烈的方式锤杀? 唐太宗玄武门之后,就锤杀大臣了?还说自己不用传承,凭实力登基? 你他娘的看的那本地摊文学啊? “哈哈哈!” 黎宜民得意大笑:“还有谁反对朕?” “陛下圣明!”朝臣震恐。 有的人已经后悔了,还是黎濬当皇帝的时候舒服呀,起码没有性命之忧。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黎宜民也不再伪装了。 他本就是性情暴戾之人,这么多年委曲求全,已经把自己逼疯了,他早就已经疯了! 不过为了权势,伪装成正常人罢了! “来人,把他的尸体拖出去,喂狗!”黎宜民重新走上丹墀之上,坐在龙椅上。 “朕不是他!” 他指着黎濬的脸庞:“他是个懦夫,朕不是!” 朝臣看了眼殿外,都是黎宜民的人。 一个个持刀而立,刀刃寒灿灿,不知道该拿谁祭刀。 “朕听闻,景泰八年初,太上皇发动夺门之变,试图重登帝位,被当今皇帝击退,并大肆收权,才有了如今的景泰之治!” 黎宜民不装了,摊牌了:“朕欲效仿天朝皇帝!” “尔等今日就在这殿中自守。” “朕去做该做的事情,大权稳固,再放尔等归家!” 第一件事,就是杀死太后阮英,和太子黎鐉。 第二件事,就是掌兵权。 黎濬是半傀儡,压根就没皇权。 黎宜民想夺回皇权,就得大肆屠戮朝臣,绞杀权臣,效仿朱祁钰,掌兵权,再收皇权。 丁列欲言又止,您登基第一件事,不应该开太庙,告知列祖列宗吗? 哪有上来就开杀?然后一直杀的? 脑子瓦特了? 黎宜民已经走出了大殿。 直奔后宫而去。 先杀太后阮英! 而太后宫殿之中,阮英知道黎宜民攻打皇城杀戮皇帝,便知道自己必死。 她让太监动手,杀死自己。 等黎宜民进殿时,只看见一具尸体。 “谁杀的?”黎宜民面露凶光。 一个太监爬出来:“是太后命令奴婢杀死太后的!” 噗! 黎宜民一刀削了他的脑袋:“丢出去喂狗!” 然后,乱刀劈尸。 阮英不想被折磨,但尸体却逃不过被折磨。 “哈哈哈哈!” 黎宜民满脸是黑色的血液,但却张狂大笑:“老贱妇!你不配入太宗皇帝的陵寝,朕会把你葬去路边,和一条公狗葬在一起,哈哈哈!” 整个寝殿里瑟瑟发抖。 黎宜民把刀扔了,走到门口:“都杀了,一个不留!” 顿时,里面传出宫娥的惨叫声。 死前总要多多利用利用的。 黎宜民又把黎濬的妃嫔全都召集到一起,勒令所有人脱光,然后让侍卫那啥。 到死为止! 侍卫们不行了,就让禁卫上。 不许停下。 整个后宫里,传来无比凄厉的惨叫声。 还有黎宜民的大笑声。 前殿收到信息,丁列、阮炽等人面面相觑,他们究竟迎立了一个什么样的禽兽啊! 他已经派人去整顿禁卫了,执掌宫中的兵权。 同时,边永受邀入宫。 黎宜民想跟他谈谈条件。 在大明使臣面前,他满脸谦卑,侃侃而谈:“一万船粮食,三个月内,送去大明。” 边永没想到黎宜民这么大方。 崽卖爷田不心疼。 “那之前的粮食……” “自然是要运的,黎濬和天朝藏心眼,一次才运几百艘,这是对天朝的大不敬!” 黎宜民冷冷道:“孤对天朝陛下恭敬至极,愿意安南之万物,换大明之欢心!” “三个月内,两万艘粮食,运去大明!” “若陛下能钦封孤之王位,安南愿再送两万艘粮食!” 边永惊到了。 又送两万艘粮食? 安南会饿死多少人啊! 可这就不关上国的事了,皇帝对安南百姓毫无兴趣,皇帝就要粮食。用安南之粮,征伐漠北之族! “安南王殿下。” “如此大事,微臣怕是难以做主。” “只能写信传给陛下,请陛下乾纲独断。” 边永没直接答应。 “那黎鐉之事?”黎宜民根本就拿不出这么多粮食来,但为了权势,总要有失才有得嘛。 有了朱祁钰钦封的圣旨,他就名正言顺是安南王。 再说了,他学的是朱祁钰,朱祁钰说话就不讲信用,他当然也不讲信用啦! “需要贵国先送一万艘粮食入大明,自然可交还王子殿下。” 既然陛下的圣旨,能卖个好价钱。 皇帝一定会同意的。 “孤这就让人运送!” 黎宜民管不了那么多了,百姓没有粮食,但世家大族手中绝对有。 先借后还。 “安南王殿下,大明愿意出资,购买安南的船支。”边永又看上了安南的船支。 大明缺船啊。 如今各地施工,需要海量的船支,现造需要时间的。 而且,购买安南国的船支,能削弱安南国,便于使团下一步计划。 “这……”黎宜民是不愿意卖船的。 “殿下,您初登大宝,也需要钱财恩赏安南上下,方能坐稳王位。” 边永笑道:“大明愿以瓷器、丝绸等物来换。” “您想要的东西,大明皆有。” “而船支,您可再让民间重造,一两年的时间,也就有了新船,您说呢?” 黎宜民瞥了他一眼,这大明官员怎么一身铜臭味呢? 大明皇帝居然用这样的人出使,真是瞎了眼了! 朕看那大明皇帝,也不过尔尔。 朕才是天下间最伟大的君主! “罢了,孤就同意了,但要全部运送完毕后,再把船支卖给你们,价格要孤来定。” 边永犹豫了,担心安南王定价过高。 其实心里乐开了花。 你要价再高有个屁用! 瓷器、丝绸,在大明根本就不值钱,皇帝想造多少就造多少,无非是费点功夫的事。 若换来一万多艘船支,那可是大功一件呀。 陛下一定会恩赏他边永。 “好吧,价格您定。”边永答应下来。 黎宜民心情不错。 只要黎鐉抓回来,他的皇位就稳定了。 而刚回到使臣下榻处。 黎鐉就过来哀求,求大明皇帝给安南做主啊。 边永安抚他几句。 便让人看着他,一定不能把他弄丢了,这个人就值一万艘粮食。 “安南新王是疯了吗?愿意出这么多粮食?”潘本愚惊住了。 边永却摇摇头:“此人极为精明,怕不是一个好糊弄的君主。” 黎宜民把权臣禁锢在皇宫里。 派他的人整顿军务,先抓兵权,然后杀光黎濬这一支。 看看像谁? 朱祁钰! 皇帝就是这样做的! 但黎宜民做的比朱祁钰更狠。 “边大人,安南王愿意和大明谈,说明他此刻需要外力依仗。” 逯杲低声道:“咱们不如趁机敲一笔竹杠!” “怎么敲?” 边永觉得不妥:“安南新王已经同意了,愿意用两万艘粮食,换取陛下的圣旨,咱们现在一动不如一静,安安静静看戏即可。” 逯杲却摇头道:“边大人怕是被安南王给骗了。” “怎么说?”边永皱眉。 “安南王造反登基,做法极尽凶残,这样的人,必不得善终!” 逯杲斩钉截铁道:“他敢这样做,本官估计有两层原因:” “一是其本性如此,想迫不及待掌权,却不懂得忍耐;” “其二,他是仰仗大明,仗着咱们的势,稳定他安南的局势。” 逯杲指的是,他们带来的五千人。 潘本愚一拍大腿:“逯大人所言甚是,那安南王在骗咱们,他承诺两万艘粮食,只是在给咱们画饼,等到安南局势稳定了,立刻就反悔了,咱们又能如何?” “好个狡诈的安南王!” 边永被骗了也不生气,他性格洒脱,所以才和逯杲相谈甚欢。 问道:“逯大人所说的敲竹杠,是怎么敲?” “趁他病要他命!” 逯杲面露厉色:“咱们派人回广西,请方瑛派兵入安南。” “同时,再从国内调配大量船支,过来运东西,能运多少运多少!” “过了这个村儿就没这个店了!” 还是逯杲狠啊。 趁机往家里搬,往死里搬。 “逯大人所言甚是,咱们今晚就派人传信。”潘本愚觉得有道理。 边永却在犹豫:“倘若把事情做绝了,安南王怕是不愿意给咱们运送粮食了,陛下可等着粮食呢。” 安南能有什么好东西啊? 运一百万艘船,也运不出来什么东西。 到时候皇帝肯定恩赏给运送的官兵,因为朝堂真的看不上。 逯杲却苦笑:“大人,若不抢一波的话,咱们怕是什么也得不到了。” “怎么讲?”边永皱眉。 “安南新王效仿圣上,可他画虎不成反类犬,圣上可不像他这样,大杀烂杀。” “如此下去,用不了多久,他这王位恐怕就没了。” “等新王继位,承诺咱们的,根本就不作数了。” “不如趁此机会,打劫安南,抢个干净!” “最好请方总督亲临。” 逯杲看得通透。 因为他一直在中枢,甚至,他还有另一层身份,他也是倭郡王的人! 朱祁钰看似没少杀人,其实浅尝辄止。 并未让朝局出现动荡,甚至还在竭力稳定朝局。 这就是他和黎宜民最大的区别。 黎宜民杀人,一时爽了,但王位也就到头了。 说像朱祁钰的,这绝对是朱祁钰被黑得最惨的一次。 “就按照你的意思办!”边永也不婆婆妈妈,也并没有看不起番子,逯杲说的有道理,他就听从。 立刻派出探马回国禀报。 同时写了一封迷信,送入京师交给陛下。 安南之事,他们虽有全权做主的权力。 但也不能让中枢出现疑惑,尤其是想请方瑛出国,更是一件大事,方瑛也需要上书禀报的。 否则,两广总督,突然去了安南国,御史一定会弹劾方瑛叛国投敌,到时候方瑛一定不能继续做两广总督了。 而消息传到中枢,已经是四月中旬了。 朱祁钰满脸震惊:“安南也发生了夺门之变?” 真是大明有什么学什么啊。 朝鲜学靖难。 安南学夺门之变。 朱祁钰请重臣入宫商议。 发现朝臣看他眼神怪异,朱祁钰就生气了,这绝对是朕被黑得最惨的一次! “陛下,逯杲的策略是对的。” 姚夔率先发言:“安南王不过借我大明的势而已,并非真的愿意给我们两万艘船的粮食。” 王竑离开中枢后,胡濙有病需要静养,于谦又不愿意开口,论年龄的话,姚夔是最大的。 所以,他每次都是第一个说话。 耿九畴点头:“姚大人所言甚是,这位安南新王,是想用我国出使的五千精锐,弹压安南朝堂,所以给咱们画饼充饥呢。” 朝臣也觉得逯杲分析是对的。 但安南实在没什么能拿得出来的东西。 派船支去抢一波,估计也抢不到什么宝物。 “陛下,江西的银子已经运送完毕了吧?”于谦忽然开口。 “嗯,第一批已经全部抵达京师了。” 朱祁钰也没瞒着:“金忠又收缴了1200万两认罪银,还未运输。” “但鄱阳城有张善守着,杨信在整个江西境内剿匪,丢不了的。” 他倒是想派船去抢。 得到多少不说,起码爽啊。 “陛下,边永的计划有点意思,想用安南之乱,吸引三宣六慰来攻打安南,让其内乱。” 于谦笑道:“微臣看来,若行此计,就不能逼迫安南过甚。” “否则安南同仇敌忾,把火气撒向大明了,得不偿失。” 他的意思是,大明派船去抢一波,反而在帮助黎宜民稳定朝局。 因为安南朝堂上下的火气,需要一个发泄口,大明自己送上去了,人家自然一致对外。 黎宜民反而坐稳了皇位。 “邢国公之意,要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朱祁钰有点舍不得。 于谦却笑了:“陛下,安南政变既然开始了,就不会停止的,安南新王杀戮过甚,必无好结果。” 朱祁钰也这样看的。 当初他之所以按捺住杀意,就是考虑得深远。 黎宜民倒是蠢,什么都不考虑,就是一味的杀。 所以说他没学朕,朕何时无节制地杀人了? “所以,咱们敲诈安南的机会多的是。”于谦笑道。 “邢国公,平白浪费这次机会,多少有些可惜了。” 白圭咂咂舌:“就算中枢看不上,富裕富裕百姓也是好的,广西官军也无事可做,不如去打几仗,练练兵也好。” 这可不是练兵啊。 真打起来,那就是国战。 虽然大明有足够信心夷平安南。 问题是,北方未靖,战果尚未完全消化,现在吞掉安南,就是贪多嚼不烂,早晚都得吐出来。 饭要一口一口吃,一点一点消化。 “白尚书莫急,本首辅并未说,不要呀。” 于谦笑道:“咱们可以不抢,没说不能去做贸易呀。” “咱们拿东西去安南,和安南人做交易,不就好了吗?” 白圭觉得多此一举:“咱们拿瓷器、丝绸去换他们的破烂儿?那也太亏了吧!” 朝臣都觉得亏。 于谦抚须而笑:“白尚书,眼光放得长一点,咱们要的是人家的国土,而不是区区一些商品。” “你想想,安南什么最值钱呀?” 白圭皱眉:“粮食,土地,人口?” 实在找不出来了。 于谦笑而不语。 姚夔笑道:“邢国公的意思是,咱们把安南的东西买空,让他们连饭都吃不上了,只能爆发内乱。” “安南彻底乱起来,才符合大明的利益。” 姚夔笑道。 “哈哈哈!” 于谦大笑:“本首辅已经说了,这安南国还会继续内乱下去,这新王是当不了多久的,还会发生第二次政变。” “到时候,安南上下的东西,都被我大明买走了。” “他们会怎么办?” “敢攻打我大明吗?” “绝对不敢,只能去抢柬埔寨和老挝。” “这柬埔寨虚弱,老挝又不是一个统一的国家,还是诸多部落联合而已。” “这中南不就乱起来了吗?” 什么叫毒计! 朱祁钰张了张嘴,这大明臣子变异了吧?怎么净想着坏事呢? 咋有种带英的错觉了呢? 还两千! (本章完) ------------ 第264章 狡诈VS狡诈,看谁技高一筹! 养心殿内,讨论热切。 计划暂时定下来。 大明派船队、车队去安南,大规模采买。 但需要一个执行者。 这点小事,没必要劳烦重臣,而朝中各部本就缺人,地方也缺人,没有合适人选。 “诸卿之前不是劝朕,饶恕廖庄、钟同等人之罪吗?” 朱祁钰斟酌道:“就将此事交给廖庄、钟同来办。” “办得好,前罪抵消,重新启用;” “办得不好,数罪并罚,满门抄斩!” 朝臣拜服在地上:“陛下圣明!” 薅安南羊毛,只是一件小事,廖庄、钟同都是能臣,自然能办得漂亮。 皇帝就是要个台阶下。 “陛下欲征召多少船支?”于谦忽然问。 “天下船支,能征多少就征多少。” “所得除粮食外,朝堂分文不取,皆归商贾、兵士、百姓分配。” 朱祁钰道:“但是,朕需要十万女子,运送到宁夏、热河去,解决婚娶问题。” 有了婆娘,移民的人才有了家。 于谦恭敬下拜:“陛下爱民怜民,臣等感同身受。但运送女子,容易引起安南敌忾,不如向安南索取三十万妇孺。” “安南王新立,必然要清洗朝堂。” “河内会释放出大批农奴,这些人无处安置,正好给我大明。” “而且,安南王短视,会多给妇人,少给劳力。” “正好全了咱们的心思。” 朱祁钰皱眉,朕要那些土人干什么? “陛下!” 于谦笑道:“您不是想夷平十万大山吗?” “安南和大明相隔绵延不绝的山脉,是崎岖的道路,让两国各成体系。” “倘若夷平了大山,开辟出道道坦途,广西天兵,眨眼就能兵临河内,安南不就是我大明盘中之餐嘛。” 于谦想的挺美,天堑变通途。 问题是安南王也不是傻子,他们能同意吗? 安南就靠着绵延不绝的大山隔绝大明呢。 于谦抚须而笑:“陛下放心,只要大明索取妇孺,安南新王一定会乐意释放人口的。” “而且安南局势诡谲,政变风波才刚刚开始,无暇管我大明的。” “用这批人口,先把广西开辟出来。” “等安南大乱时,再把十万大山打通,他日兵临安南,道路就不再是问题了。” 朱祁钰一听:“三十万人哪里够,五十万,不,七十万人!” “陛下,这么多人如何安置啊?”姚夔吓了一跳,这些人得吃得喝的,都是一大笔开销。 王复也觉得不行,太浪费了。 “姚卿,你想什么呢?” 朱祁钰嗤笑:“安南人到了大明,就是奴婢,这些人用完之后,是要卖掉的。” “管他们吃喝?朕粮食多,还是户部钱多呀?” “再说了,先用来做工,累死拉倒,活着就以后就直接卖掉,高价者得。” 姚夔张张嘴,想说大明没有奴籍,但想想还是算了,不要自欺欺人了。 只能道:“那七八十万人,一天人吃马嚼也是笔大数目呀。” “让安南承担呗!” 朱祁钰摊手道:“朕要人,还不想花钱,还得让这些人干活,让廖庄想办法,他不是才能显著吗?让他给朕想办法,中枢一分钱也掏不出来,地方也没钱。” 廖庄:陛下,微臣也不是全能的呀?要不还让微臣当马倌吧! 得,当我没问。 “邢国公,还有什么好办法,快快说出来,廖庄那榆木脑瓜子,肯定想不到。” 于谦苦笑:“陛下,既然是采购,就该放权给商贾。” “微臣觉得,这是个发财的机会。” “户部应该举行一场拍卖会,把去安南发财的机会拍卖出去。” 就是说,还没做呢,就先赚钱了。 朱祁钰翘起大拇指:“还得看朕的邢国公,允文允武,还通商贾之事,这才是朕的肱骨。” “白圭,跟邢国公好好学学。” 于谦和白圭苦笑:给您赚钱就是肱骨,您钻钱眼里得了。 “立刻就办!” 朱祁钰道:“朕给全国各地下圣旨,令地方收拢商船、车队,招募商贾,去安南采买。” 把安南买空! 圣旨一下,大明全国动员起来。 光凭圣旨没这么大威力。 关键是皇帝要带着商贾赚钱,言官上书皇帝立刻停止,商贾跟闻着臭味的苍蝇似的,蜂聚而来。 浩浩荡荡的船队,从元江顺流而下。 元江发源于云南,流经安南北部,到了安南就叫红河了,著名的红河平原,就是由红河冲积而成。 河内,就是位于三水之交。 等于说,云贵山脉下游的精华部分,都在安南。 破地方咱们都有了,好地方却不要,这是什么道理? 去安南做贸易。 一共分成三条路。 第一条是从云南的元江府奉化州始发,顺江而下,直接通往河内。 第二条是车队,从朱雀关或分茅岭出国,边走边交易,一点点往河内走。 第三条则是走海路,从钦州出发,分成两路,一路走陆路,从东光出国;另一条则是走近海,去安南的先安下船。 每一支队伍,浩浩荡荡,绵延几百里,有上万兵卒沿途护送。 从中枢下旨,到各地响应,又组建队伍等等,第一批船支到达安南时,已经是四月中旬了。 安南局势逐渐稳定。 黎宜民封三弟黎克昌为恭王,封四弟黎思诚为嘉王。 诏黎银等权臣回京,稳定朝局。 唯独拖着黎濬的庙号,大有将黎濬尸体喂狗的倾向。 黎宜民也不消停,他每天都在杀人,大肆清洗朝臣,用自己的人顶替,扩张权力。 问题是新上来的,都是黎宜民王府里的老人,很多都是低等杂役,却站在大殿上治理国政,执掌中枢。 他们连基本的汉语都不会说呢,如何处置奏章? 这就导致了,安南中枢瘫痪,安南各地都乱了起来。 黎宜民全当看不见,大肆安插党羽,清洗朝臣,扩张势力。 还允许他的党羽,在京畿圈地扩地,喜欢什么就直接抢,搞得京畿百姓天怒人怨。 而朝堂上更是人人自危。 老臣也无心处政,只想着保住脑袋。 朝野上下,一片混乱。 边永等人虽是上国使臣,却闭门不出,不参与安南内政。 黎鐉不是傻子。 虽然边永哄着他,但驻扎在城外的明军,并没有任何动静,已经过去一个月了,边永毫无动静,他就知道了边永要做什么。 他跪在边永面前:“大人,小王自幼读圣贤之书,知道仁慈的君王,才能让国家强大。” “陛下驱逐鞑虏,复煌煌大明,必是仁德之君。” “如今下国有难,求大人为小王写一封密奏,小王愿面陈陛下。” “请陛下允准,大明助小王复国,小王愿去安南国号,复交趾省,愿去大明当一臣子,只求陛下能帮助小王,报得父仇!” 边永一个字都不信。 安南什么德性,他比陛下都清楚。 安南最是无耻,得了交趾省之后,频频袭扰边境,不断侵吞大明土地! 尤其是正统十四年。 土木堡大败之后,安南竟派使臣,请陛下将云南四府割让于安南,美其名曰愿意为大明出兵,征伐瓦剌! 简直不要脸到了极致! 而且,宣德朝,两国的国境线,可不是现在这样的! 是安南一点点蚕食的! 才形成现在的边境线。 “请王子殿下起来,微臣愿意为殿下递交密奏。” 就是拖呗。 反正他也在等。 结果,过了几天,杳无音信。 黎鐉借口想出去透透气,遭到了边永的拒绝。 又过几天,黎鐉不知道从哪听说黎宜民不给黎濬上庙号,尸体已经放臭了,脑袋还摆在黎宜民的案几上,已经臭不可闻了。 他哭着哀求边永。 边永继续敷衍他。 过几天,他试图逃跑,被抓了回来,他跟边永解释,只是出去逛逛,边永没理他。 然而他的行动受到限制,不许走出房间。 几天后他哀求边永:“若边大人扶小王登基,小王愿量安南之物力,结大明之欢心!” 不装了? 边永冷笑:“陛下的圣旨未到,还请殿下再等等。” 黎鐉吃了个软钉子。 又等了几天,他想见边永,边永根本不见他了。 终于等到中枢的圣旨,边永入宫和黎宜民商谈。 黎宜民刚刚被朝臣“说服”,尊奉黎濬为仁宗皇帝,把脑袋和尸体缝合后,按皇帝礼节下葬。 “边大人,黎濬马上就要下葬了,孤想看到黎鐉的人头!”黎宜民把五千明军,当做压箱底的手段。 一旦权臣反对他,用同样的办法,诛杀他。 他就动用这张底牌,请求大明保护他。 让大明和权臣狗咬狗,他坐收渔翁之利。 “粮食准备如何了?” 黎宜民不理解,大明那么富庶,还缺这点粮食? 但既然大明皇帝要,他就给。 反正你们运不出安南,早晚还得给朕乖乖运回来。 “圣使大人,目前河内物资有限。” “只准备了六千艘船的粮食,请大人再给孤一点时间。” “一万艘,加上黎濬承诺的六千艘,合计一万五千一百艘粮食。” “一粒都不差的,献给皇帝陛下!” 边永却觉得黎宜民这人太坏。 说好的一万艘,结果变成了六千艘。 见边永不说话,黎宜民苦笑:“大人,孤刚刚登基,朝堂上千头万绪,剪不断理还乱。” “还请大人给孤一点时间,粮食绝对不会少的!” “孤愿量安南之物力,结大明之欢心!” 这番托词,边永都听腻了。 边永缓缓开口:“这样吧,从河内收集造船的工匠,运送去广西,借用一年,一年后,完璧归赵。” 黎宜民脸色微变。 若要别的工匠,他满口答应。 可造船工匠……大明要这么多船支干什么?难道还要郡县安南? “安南延续明制,也是闭关锁国,对船支需求量不大吧?”边永问。 黎宜民却道:“大人,这王都的工匠,都是权臣家中的,孤这安南王并无实权啊。” 言下之意,黎宜民愿意给工匠,但大明得做点事,作为交换。 “谅山王!” 边永沉喝道:“船匠,这是您未履行承诺的惩罚。” “若您还想讨价还价,可以,我大明愿用兵戈跟您继续谈!” 说罢,转头就走。 他不叫黎宜民为安南王,而叫原来的封号。 黎宜民却慌了,赶紧拦住边永:“边大人,孤和你开个玩笑,您反应怎么这么大呀!” “微臣古板守旧,不爱开玩笑。”边永淡淡道。 安南朝堂上烈火烹油。 黎宜民为了培植势力,安插党羽,和权臣闹得很不愉快。 所以,大明这五千使团军,反而成为左右局势的重要力量,若黎宜民谈得不愉快,他就把黎鐉抛出来,和权臣去谈。 别忘了,名正言顺是太子还活着呢! 就在他边永手上! 不是伱黎宜民跟本官谈条件,而是你求着本官呢! “两万名工匠,三日后装船!”边永下达最后通牒。 黎宜民一直在拖。 他不是不想给粮食,而是想卖个好价钱。 争取得到大明更多的支持。 最好大明天兵,直接把安南权臣给杀干净了,他才舒坦呢。 两方博弈。 边永也想利益最大化,而且,他在等中枢的批复。 而皇帝的密旨,只有四个字:随君而定。 看到这四个字时,边永眼泪差点飚出来,就凭皇帝这份信任,他敢不以死报国? 为这样的皇帝去死,他也是愿意的。 “大人,河内根本就没有两万船匠啊。”黎宜民叫苦。 “那是您的事,粮食和船匠装船后,王子殿下就交给您来处置,大明绝不过问。” 边永搬出皇帝来。 黎宜民讶异,他对王都掌控程度不够,并不知道,有圣旨传来。 但他也猜到了。 黎宜民只能去找权臣谈。 若不同意,就把黎银杀了祭旗,让他们知道,这天下是谁的! 权臣暗中支持黎宜民登基,结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黎宜民大肆清洗朝臣,安插自己的党羽。 然后,又跟权臣家族索要粮食,进献给大明。 如今又来了,索要船匠。 去哪弄什么船匠去呀! 阮炽、丁列、黎银面面相觑,真别说,他们家还真有,不但有,还有很多! 安南学大明,也海禁。 也是同样的,朝廷海禁,世家不禁,世家就是安南在外的大海商。 不止有船匠,还有很多优秀的海船船匠! “这大明要船匠干什么呀?” 丁列肉疼啊,他家是最大的海商家族。 “边永说是一年,可一年后,能回来了吗?” 黎银焦头烂额:“应该能吧,毕竟家眷还在安南,大明要这些人也没用,没必要想太多。” “当务之急,还是要让陛下止杀,再杀下去,咱们的势力就被杀光了!” 阮炽瞪了他一眼:“还不是你,非要选他!” “噤声!” 黎银捂住他的嘴:“不要命了,什么话都往外说?” 阮炽竟扇了自己一个耳光:“老夫才是最蠢的,陪着你们胡闹,害得我阮氏一落千丈!” 他是最不应该支持黎宜民的。 偏偏,他支持力度最大。 因为太后阮英要自断臂膀,用文官取代权臣,后族也没好。 “好了,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 黎银叹息道:“他要什么,咱们暂且答应。” “什么都答应?”阮炽心疼,这么多粮食还有船匠,不知道明天黎宜民还会要什么? “都是些身外物,只要权势在手,几年就补回来了。” 黎银年龄大,目光长远,道:“当务之急,是安抚陛下,同时,交好大明。” 丁列却眼睛一亮:“您的意思是,把太子控制是手里?” 黎银笑了起来:“能遏制陛下野心的,只有先太子殿下。” “只要太子殿下在我们手中保护。” “陛下就仍是我们手中的风筝,飞不走的。” 黎银觉得朝臣被清洗一些也好。 让那些走狗知道,该认谁为主。 “妙,太妙了!” 丁列旋即垮了脸:“可那大明使臣贪得无厌,竟然要价一万艘船的粮食,大明地大物博,真缺这点粮食吗?” 黎银欲言又止:“老夫听侯氏人说,天朝陛下想用安南之粮,征伐兀良哈。” 丁列和阮炽是知道兀良哈的,伟大的太宗皇帝,五征漠北,征伐的就是兀良哈。 这个侯氏,有一支在大明当高官,听说是广西布政使侯臣。 所以消息灵通。 “大明虽地大物博,但近几年天灾不断。” “皇帝陛下又爱折腾,看看广西就知道,杀了很多人,都需要钱粮安抚啊。” “所以大明缺粮。” 黎银道:“老夫估计,那大明使臣出使安南,就是想从安南等国购粮。” 丁列眼睛一亮:“若大明缺粮,咱们倒可以用粮食,换取大明的支持!” 就怕天朝陛下什么都不要。 安南别的不多,就粮食多,让贱民多饿死一些呗。 “不行,大明有郡县安南的野心,我们不能成全他们!”阮炽反对。 丁列用看傻叉的眼神看着他:“野心永远是野心罢了,大明太宗皇帝如何英明神武,郡县安南,结果还不便宜了我们?” 黎银也觉得丁列说得对。 没有永乐朝郡县安南,哪来的黎氏王朝? 当务之急是解决皇帝的问题,而不是想着虚无缥缈的郡县安南。 “咱们可以用粮食,买大明的同意!” 丁列和黎银密议很久。 然后派人和边永接触。 这个时间,大明第一批货船抵达河内。 货物刚刚上岸,就遭到了王都权贵人家的疯抢。 安南和大明非常近,但彼此贸易不通,大明货物流入安南,只有两个渠道。 一是朝觐皇帝后的赏赐。 二是走私。 作为第一批到岸的船队,自然赚得盆满钵满。 但是,他们收到的银子不多,多是货物。 拿大明的破烂货,换安南的破烂。 这趟估计赚不到多少钱。 但是,运送回去的,却是满船的粮食,这些粮食,皇帝会以市场价收购的。 他们赚的就是这个差价。 与此同时,六千艘船的粮食已经上船,还有两万船匠。 这么多东西运回国,潘本愚亲自押送,还从驻军中抽出两千,方瑛也派来船队护送。 走近海回国,交给夏埙即可,夏埙会组织往北面运输。 丁列却夜访边永。 “丁大人,您怕是晚了一步,船队启航,本官就要将人交给安南王殿下了。” 边永一直在等权臣接触他。 奈何权臣也在耍心眼,终究没做到两边通吃。 他和传统士大夫不一样。 边永早就察觉到安南的野心,并对大明放弃安南十分不满,他每年都会给皇帝上奏疏,奈何皇帝压根都不看。 如今皇帝重用他,他必须把安南敲骨剥髓,榨个干净。 “边大人,下官有一个万全之策。” 丁列道:“不瞒大人,丁家在海上做点生意。” “若大明需要粮食,安南一国才有多少啊。” “丁家大可以去海上运来更多,这安南的邻国,都有剩余的粮食愿意出售,哦……献给皇帝陛下。” 边永眼睛微亮。 “只要大人愿意和下官合作,不止有陛下那份,您那份也少不了的。” “王子殿下之事也无须您操心。” “下官准备了一个一模一样的人,只要将假王子送去宫中,将真王子交给下官,此事就和您没有关系了。” 丁列笑道:“作为回报,下官愿意送您本人一百两金子。” 这点贿赂边永看不上。 他在琢磨,能不能用丁家的船,帮大明收购种子呢? 不行! 玉米三宝的秘密不能暴露。 “对陛下,安南是极尽卑服,不敢有任何不恭之心。” “下官愿意进献陛下一千艘海船,算是外臣的一点孝心,孝敬陛下。” 丁列这一出手,太阔绰了。 但能不能继续榨出来更多呢? 边永咀嚼,慢悠悠道:“丁大人,您这是让本官不仁不义呀。” “边大人哪里的话?” 丁列笑着拿出一个盒子,双手奉上:“这是下官的一点心意。” 边永打开一看,竟是一颗很大的珍珠。 “只是一点小心意。” 丁列陪着笑脸:“也不怕您笑话,这当今王上呀,杀戮过甚,杀得下官这心呀,胆寒心颤,天天都提着脑袋过日子。” “保王子殿下一命,也是保下官全家性命啊。” 大明虽调走了两千人,但还有三千人驻扎在城外。 这些人很可能成为决定性力量。 因为黎宜民和权臣角逐,互相都提防对方手里的兵权,谁也不许贸然调兵入京。 所以大明这三千人,就显得弥足珍贵了。 “既然是丁大人厚赠,本官就敬谢不敏了。” 边永觉得两面通吃也挺好,收下珍珠,目光一转道:“去大明的海船,就当贺礼,献给陛下,如何?” 丁列一哆嗦! 那是六千多艘船支啊! 虽然海船也就一千多艘,架不住数量多呀!都是大船! 想造出这么多船支,起码需要几年的时间。 但换得黎鐉的命,倒也可以。 “那就请大人,将王子殿下交给下官吧。” 边永反而沉吟起来。 使团该如何脱身啊? 而且,国内运送海量的货物过来,要买空安南,万一被黎宜民知道,黎鐉是假的,岂不鸡飞蛋打了? “边大人安心,此人和王子殿下一模一样,绝无人能分出真假。”丁列道。 边永还是觉得不把握。 已经得了很多好处了,没必要两头通吃,把自己陷入险境了吧? “不如这样!” 丁列咬牙道:“您先将假王子进献给王上,倘若被王上发现,您再将真的也交出去。” “那船支……” 呸!你们大明穷死了,破船也要? 丁列无奈:“就算事不成,船支也要进献给陛下的!” 边永脸上露出笑容:“成交!” 此事谈妥之后,边永又试探丁家海外船队的水。 一听说,丁家在海外,有一支庞大海船队伍,巅峰时有五千艘海船,边永眼睛一亮,若能把丁家的家底儿抠出来,大明就不缺船了呀! 自己造个什么劲啊! 直接抢多好啊。 “丁大人,大明愿意和丁家长期合作。” 丁列闻言一懵:“大人,您能做大明的主?” 边永从怀里拿出圣旨,把圣旨放在紫禁城的方向,跪在地上,三拜九叩之后,展开让丁列看。 随君而定! 丁列张大嘴巴,这边永是皇帝的宠臣啊! “是、是天朝陛下想跟丁家做生意?”丁列都哆嗦了,这是何其荣耀啊。 “宫中有一家皇家商行,专门对外做生意的。” 边永与有荣焉:“本官可做主,皇家商行和你家做生意,丁大人意下如何?” 丁列能理解,皇帝也缺钱嘛,安南皇帝也是这样的。 “那是臣子的荣幸!” 丁列假模假样的对着圣旨磕头,说一些表忠心的话。 谈完之后。 边永又和逯杲商量。 潘本愚已经率领船队运送粮食回国了。 “王子活着,对我国有利。” 逯杲道:“那丁家那么多海船,若都搞回国,陛下一高兴,肯定封你我一个伯爵!” 五千艘海船,一个伯爵绰绰有余。 “这安南权臣十几个,大家族小家族成千上百,海船加起来会有多少?” 逯杲没敢说,国内的南浙海商,会有多少海船呢? 肯定比安南的多得多! 皇帝都没必要造船。 只要把这些船支弄到朝堂上来,组建一百个船队都够了。 大明的船队是怎么来的? 太祖皇帝,从陈友谅手里俘获的。 陈友谅是从大元朝弄来的。 大元海上贸易发达,海船遍地都是,甚至元朝时,漕运也是海运和河运两条路。 永乐朝出海的海船是哪来的? 一部分是老船,一部分是新船,还有一部分是从泉州商人手里缴获的。 这也是为什么永乐三年,郑和就第一次下西洋了。 造船是漫长的过程,木头要泡几年才能用,工序繁杂,过程漫长,但用了三年就下西洋了。 船是哪来的?细思极恐。 “那就想办法,全都弄到手来。” 边永不想海船之事,他在想,如何能从安南政变中,获利最大。 假黎鐉送入宫中。 黎宜民奚落一番后,直接剁了脑袋,把脑袋摆在案几上,看了几天发现不对劲。 “这脑袋不对呀!” 黎宜民把脑袋拎起来,仔细看:“黎鐉的脸上有一颗隐痣,怎么这张脸上没有呢?” “假的!” “这是假的黎鐉!” “真黎鐉在哪?” “大明使臣居然骗朕!” 黎宜民反复确认,这张脸上没有隐痣,隐痣是还未长开的黑痣,随着时间推移,颜色越来越深。 “去把边永宣来……等等!” 黎宜民额头出现了汗珠:“会不会是宫中出了错?” “大明使臣为什么要保黎鐉呢?” “没有道理呀!” “朕已经给了粮食和船匠,还允许大明商贾在安南活动,如今这王都里,全是大明商贾!” “为什么给朕一个假黎鐉?” “难道不怕朕,震怒之下,杀光明人?” 黎宜民使劲拍自己的脑袋:“为什么呢?” “若不是大明使臣干的,是谁干的!” “宫中的人?” “这宫中还有内鬼?” “不不不,让朕好好想想。” 黎宜民不敢立刻和发明翻脸,也不敢诏来边永质问。 但是。 黎鐉没死,他的皇位怎么坐得安稳? “难道,边永和安南权臣合作了?”黎宜民立刻想到了这个可能性。 越想越觉得可能。 大明似乎很缺粮,那边永更是毫无使臣风范,如商贾一般,有奶就是娘。 朕能出的好处。 权臣家族也能出,甚至,出的比朕还多! 那么,他的底牌就不可信了。 黎宜民忽然发现,自己竟变成了孤家寡人! 大明使臣倒向了权臣,自己的皇位就岌岌可危了。 “来人!” 黎宜民大吼:“把宫门钥匙,送到朕这里来!每日宫门落钥后,钥匙全都送到朕这里来!” 他发现没有一点安全感。 必须得加快速度,让自己的人,掌握禁卫、京营、边军。 “一定是黎银那个老不死出的主意!” 黎宜民眸中凶光闪烁:“朕誓杀之!” “大明言而无信。” “就别怪朕无情了!” “去,派人把粮食船追回来,不,不追,直接击沉!宁愿沉入海底,朕也不便宜大明!” 粮食船虽然有明军,但踩船桨的都是安南人,操舵的也都是安南人,刚启航三天左右,还在安南境内,没到大明呢。 甚至,黎宜民早就留下了布置。 他压根就没想过把这些粮食运送到大明去! 他早就将这些粮食,转手卖了高价,给一些权臣家族,这些权臣家族会用自己的势力,把这些粮船打劫下来。 大明毛都捞不到! 结果,大明使臣却给他上了一课,居然把黎鐉卖了两道,坑了他一波。 朕不是东西! 你边永不是个玩意儿! 跟朕耍心眼,那咱们就谁也别想好! 黎宜民气坏了,他以为就自己聪明呢,谁能想到,边永也这么狡诈!一点诚信都没有!大明的脸都被你给丢尽了! 而在波澜壮阔的大海上。 庞大的船队行动速度很慢,因为在近海行驶,随时都要注意礁石,更拖慢了船队的速度。 潘本愚受不了船支的颠簸,吃了吐,吐了吃,遭了大罪了。 海上的风浪,和江上的风浪,完全不一样。 哪怕是一个江上混迹多年的老艄公,到了海上也容易晕船。 潘本愚还不知道,边永给黎宜民一个假黎鐉,还被黎宜民给发现了。 他心里计算着行程,按照这个速度,还要十四五天的时间,才能抵达大明。 潘本愚觉得心里不踏实。 安南新王十分狡诈,陈粮和新粮混合后,运送给大明,那船匠水平也参差不齐,有的还是泥瓦匠,试问谁造船用泥瓦匠的? 他担心黎宜民会派水师把船队拦截下来,事后耍赖不承认。 “去请夏大人过来!” 护卫六千艘运粮船,是夏埙亲自驾船而来。 但明军战船只有三百多艘,海兵堪堪两千人,护卫庞大的船队,几乎难以完全照顾到的。 收到传令旗。 夏埙让部下靠近潘本愚的船支,然后登上潘本愚的船。 “见过夏大人。”潘本愚想起身行礼。 夏埙摆摆手,让他躺下:“您重病在身,莫要在意繁文缛节了,您找本官有何事?” “大人,下官觉得此行必然凶险非常。” 潘本愚又要吐。 伺候他的兵士给他拿个桶来。 他带来的兵士也多是旱鸭子,这还是千挑万选不晕船的呢,反正也不打仗,就在船上负责押运。 等胃里舒服了,他对着夏埙说抱歉:“下官不是在海上漂泊的命,受不了这海浪。” “那安南新王十分狡诈,本来答应我们一万艘粮食的,结果只给六千艘,粮食质量堪忧。” “下官担心,他会在路上做手脚。” “咱们又靠近海行驶,还要防备海寇,怕是问题多多。” “所以下官十分担忧,还请大人切勿做好防备。” 看着潘本愚凄惨的模样。 夏埙叹了口气。 他倒是挺适应海船的。 因为他到达广西之后,为了适应海船的颠簸和风浪,搬去海上办公。 再加上他本就不晕船,他对大海充满了好奇。 皇帝需要海上人才,他就努力转型,变成讨皇帝喜欢的人才。 “潘大人安心,本官时刻都在警惕。” 夏埙让那个伺候潘本愚的兵士出去,关好门窗,低声道:“潘大人,本官和你交实底吧,咱们不在钦州下船。” “什么?”潘本愚一懵。 “潘大人,您身体一直不好,本官便没有告诉你。”夏埙认真道。 这不是身体好赖。 而是不信任您不信任我潘本愚吧? 潘本愚看着夏埙,这位年轻的军机处行走,陛下的心腹,竟早就做好了准备。 “咱们在鸿基下船。” “鸿基?”潘本愚惊呼。 夏埙让他小点声,点了点头:“不能说是下船,是停泊。” “鸿基在安南境内呀,距离河内并不远啊。” 潘本愚惊呼:“夏大人要玩灯下黑啊?” 夏埙笑了起来:“这么多的粮食船,目标实在太大了,咱们又没有海兵,如何保证粮食能平安运回国呢?” “所以,咱们在鸿基停船。” “就不走了。” “这么多粮食,够供养多少大军的?嘿嘿!” 夏埙坏笑:“咱们才几个人,够吃很久很久了。” 潘本愚不明白,就算占据了鸿基,距离国内还有很远的距离,怎么运回去呢? 梦得,他瞪圆了眼睛:“方总督要来了?” “潘大人聪慧,没错,方总督要来了。” 夏埙道:“方总督已经率兵出发了。” “他不走分茅岭,走近海到先安,从先安再一路行军到鸿基。” “到时候,这粮食怎么想怎么运就怎么运。” “若丢了,方总督就派兵把河内围起来,让安南再凑粮食!” 夏埙这话说得霸气。 潘本愚大惊:“那得多少军队啊,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安南?” “哈哈哈!” 夏埙大笑:“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人能进来!” “安南人贪婪,想购买海量的天朝货物。” “自然就得有源源不断的天朝商贾进来,那么,护卫商贾的人呢,化整为零,也就进来了。” “潘大人,您和边大人要了两万船匠,可给本官解了燃眉之急啊!” 夏埙道:“咱们在鸿基停船后,就把鸿基城占下来,用这些工匠修缮城墙,把所有安南百姓赶出城去。” “咱们守着粮食和空城,就在里面守着。” “等着方总督神兵天降。” 潘本愚这才知道,为何陛下点名派夏埙来。 这个夏埙是景泰二年进士,和同榜的王越、丘濬、马文升等等才能显著的人不一样,他不显山不露水,结果是个这么厉害的人物。 皇帝真的有识人之明。 看看他用的朝臣,个个都是能臣,个个都人尽其才。 “潘大人就安心休养吧,到了鸿基,就下船了,听医者的话。” 夏埙回到自己的指挥船上去。 船队行驶三天,已经靠近鸿基了。 明日一早,就能抵达鸿基了。 到了晚上,才是船队行驶最难的时候。 “大人,巡逻船说好像有船队坠着咱们。” 夏埙脸色微变:“距离多远,有多少船?” “暂未可知,巡逻船说发现后,那支船队朝着深海方向行驶了。” 就是说,还没到他们预定的打劫地点。 呵! 夏埙冷笑,这个安南新王果然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压根就没打算让粮食运输出境! “那咱们就玩玩!” 夏埙的战船装备着最先进的火炮,是他出京时,从军器局运出来的,还带着工匠一起,到了广西廉州府,装在船上的。 战船也都是佛郎机船,火炮、火铳装备精良。 只是人少。 但打得了仗。 都是朱永操练的人马,他夏埙也带着操练了一个多月,彼此熟悉。 船队靠近岸边,而靠近鸿基时,遍地都是小岛和礁石,安南的船支常走这条路,所以能躲避礁石。 但如今是深夜了,艄公建议在岸边停靠,等天亮再行船。 夏埙拒绝。 一旦船支靠岸,更加危险。 他手里只有两千海兵,算上潘本愚带来的两千人,根本保护不了这么多艘船。 岸上可什么魑魅魍魉都有,一不留神粮食就丢了。 他下令,向深海行驶。 这是在赌。 天亮之前抵达鸿基。 他担心后面坠着的海寇船队,会在夜里劫掠运粮船,所以就铤而走险,在夜里往深海走,满帆而行。 这边船队加速。 后面的海寇不紧不慢地跟着。 夏埙若往后去看,就会发现,不是一支海寇,而是林林总总上百支海寇,几千艘船远远地坠着。 之所以海寇等待机会。 因为谁也不想当出头鸟,都想着别人当出头鸟,便宜自己。 在海寇眼里,夏埙这几艘战船,根本挡不住他们,六千艘运粮船,都是他们的战利品。 所以也不着急。 但吃到嘴里却难,因为狼多肉少,这么多海寇,肯定会因为分赃不就均,最后厮杀起来的。 这就给了夏埙活命的机会。 夏埙在天刚亮时,向近海靠近,看见岸边时,有巡逻船禀报,前面就是鸿基了。 这个晚上算是有惊无险。 他开始打旗语,靠岸! 鸿基,藏在无数小岛之中,类似于宁波,藏在岛礁之中,是天然的避风港。 夏埙看地图思考很久,选定了这里。 选定之后,他早就派人渗透了鸿基,只要船支靠岸,他的人就会攻占鸿基县城,然后迎接大军入城。 而看见运粮船靠岸。 后面的海寇都懵了,这什么操作?不往大明运了?还是这船队的主官造反了? 本以为靠岸,是暂时停靠,补充淡水什么的。 结果。 他们发现正在把粮食往岸上运。 甚至,整个鸿基港,也被明军控制了,所有人,不管是谁,都得帮明军运粮食。 还有鸿基城内的百姓,都被明火执仗的明军驱赶出来,帮明军往城里面运粮食。 这操作,把海寇都看蒙了。 夏埙却不懵。 他一边组织船匠下船,加固城池。 一边组织人手,抓紧运送粮食。 有条不紊。 有欲逃跑的船匠,被他一刀砍了,脑袋挂在桅杆上,告诉他们,不跑每个人都给发钱。 船匠也被夏埙的骚操作给整蒙了。 以为夏埙要造反大明了呢。 不然为啥不往大明走了?而是留在这鸟不拉屎的鸿基? 粮食实在太多了。 几万人运,运到天黑也没运多少。 夏埙觉得太慢了,索性就用刀割开一个米袋子:“给本官运一天粮食的,就给一斤米!” 广西官兵却吓坏了,这些米都是朝廷的,您私自做主,这是要干什么? 你想造反,我们可不想啊,我们家业都在大明呢! 夏埙懒得理他。 若不快点将粮食运入城中,能运回去多少都不知道呢。 果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不少藏起来的人,呼朋唤友出来,效率也提高了。 运了整整三天三夜,才把所有粮船都运上了城池。 夏埙还把船拉上了岸,由民夫拉进了城池。 这把海寇看得,脑瓜子嗡嗡的。 不是没有海寇想触其虎须,结果大明战船的火炮,教会他们做人,在岸边轰海船,大明海军无敌。 而运粮的安南人也不老实。 被火铳打死一百多个,脑袋挂满了城墙,才算老实。 过程也很血腥。 潘本愚看完整个过程,目瞪口呆。 夏埙不知道什么时候,往鸿基派了一千多人,轻易就攻克了县城。 足足运了三天三夜,将所有粮食运入城中。 整个鸿基,堆满了粮食。 打死黎宜民都没想到,大明压根就没把粮食运走,而是攻克了安南一座城池,把粮食安置在这里。 做完这些。 夏埙把城内所有人驱逐出城,关闭城门。 连运输船的水手都不要了。 船匠单独安置。 不许互相接触。 这些船匠不放走,按时供饭,但不许他们接触粮食。 夏埙足足三天三夜没睡,但还在指挥:“切忌防火,一定要防火,城池内不许生火,不许见到明火。” “做饭出城去做,由吊篮吊上来。” “还要防备城外往里面丢火把,防备好火攻,诸君睡一觉之后,把粮食往房子里面运,人住在院子里。” “还要把粮食和安南船匠隔开,这些人也不可信。” 夏埙千叮咛万嘱咐。 把所有会发生的情况,全都做好方案,让明军按照他说的办。 “大家把这么多粮食运回国,就是大功,封妻荫子,近在咫尺!” “诸君,本官和尔等一起!”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回国时,本官为尔等请功,个个都是大功,陛下一定不吝惜赏赐!” 官兵应诺。 这些官兵没有土人,都是汉人。 很多是从京师带来的,对皇帝的大方是知道的,毕竟打了一年多的仗,皇帝每次都多多赏赐。 这个时候,皇帝信誉良好的好处就凸显出来了。 夏埙看见士气高昂,也就暂时放下了心。 在国外占据一座孤城,最恐惧的就是人心,一旦人心涣散,士气低落,那么固若金汤的城池也守不住的。 他必须要照顾每个人的心理,让所有人都知道,方瑛正在赶来的路上。 咱们有永远吃不完的粮食,在这里享福便是。 夏埙忙完后,便小憩一会。 虽然累,却心里踏实,终于不在海洋上了,到了岸上,没人是明军的对手。 明军就是无敌的。 他还会召回散在各地的明军,往鸿基聚拢。 又还两千!彻底还清了!求订阅! (本章完) ------------ 第265章 计划赶不上变化,边境向南推,开疆拓土! 夏埙从二月末就开始制定这个计划。 年后,京师陆续在云贵两广征兵,由王文训练。 在夏埙出京后,皇帝给他调兵令,从王文处调兵两千,以备后用。 当初练兵时,皇帝担心广西狼兵,不懂号令,不通旗语,难以调派,万一安南、麓川、阿瓦等国掠边,无法倚重。 所以令王文练兵,以当地汉人为主,熟悉山地作战。 当然了,也是为了征伐云南土司做准备的。 为了不引起土司疑心,王文总共就练了三千人,调配给夏埙两千。 夏埙出京,一直在思考,安南一定不会乖乖给粮食的,必须得想个办法,主动从安南把粮食运进来。 而当时朝堂要在分茅岭等三地设市场。 他就把兵卒一点点往安南运送,而三月份,朝堂和安南达成协议,大明派大量商贾入安南采买。 就给了他可乘之机。 他把两千人打散后,充作皇家商行的卫队,进入安南。 皇家商行特意走陆路,绵延的车辆速度很慢,用了一个多月,才走到鸿基附近。 而收到夏埙的信件后。 就开始向鸿基靠拢,逶迤的长队开始调头,两千兵卒,外加探子、皇家商行的人员,近五千人,进入鸿基。 狭小的鸿基县城,根本住不了这么多人。 夏埙依水而建,建了两座城池。 两座城池,拔地而起,附近的安南官员竟然不知道! 等安南官员知道鸿基被不明人员攻占后,都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情了。 而新帝大肆屠戮朝堂,中枢混乱,根本就来不及批复。 这一耽搁,两座新城建好了。 建城的材料,是从同甘城运来的,夏埙派兵把同甘给占了,然后把城池拆了,搬过来。 方瑛派来的狼兵,也陆陆续续进入鸿基。 以鸿基为中心,三座城池互为倚仗,彼此依托。 但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无处安置。 最让夏埙无语的是,安南朝堂像是死了一样,毫无动静,他攻克了三四座城池了,安南朝堂毫无反应。 索性,就把下龙占下来,也不拆了,直接占领。 把后来的人安置在下龙。 下龙也是沿海城池。 看着明人进入下龙城。 把海上的海寇都看蒙了,你们不运粮,攻打城池干什么啊?快下海呀,咱们一决高下呀。 又占领几座小城后,夏埙便停止攻城。 把下龙附近的小安乐城给拆了,在鸿基靠海的方向,又建了一城。 这样,整个鸿基被围起来,粮食和船支储存在鸿基城里。 四周三座城池,围绕而建。 明军驻扎在三城里。 由皇家商行负责采买的廖庄和钟同、徐正三人,各守一城。 下龙城则是过来的明军太多了,三座城池安置不下,就把下龙打下来安置。 把安南男人全都赶走,妇人留下,组成军寄营。 明军在国内打仗都有设此营,在国外更是肆无忌惮,所有妇人全部充入进去,多大年龄都有。 夏埙治军严明。 闲暇时,他组织兵卒练兵。 廖庄三人都是进士出身,钟同的父亲钟复,乃是名臣,葬身土木堡;徐正和韩雍更是好友。 虽算不上什么顶级人才。 但也都是正直之士,练兵一丝不苟,可圈可点。 尤其是徐正,对练兵颇有心得,他不在乎狼兵和汉人之分,能者上庸者下,治军严明,颇为得力。 夏埙完全放权,手中近两万兵,全都交给三人操练。 潘本愚在临时设的公衙里,走来走去的:“这回事情搞大发了!” “潘大人,别晃悠了。” 夏埙在组织人晾晒粮食,安南天气潮湿,粮食不易存放,而且雨季快要来了,必须在雨季之前,把粮食运回国。 “夏大人,陛下的圣旨是让臣等搞乱安南,没说要收复交趾啊!”潘本愚慌了。 方瑛派来一万多人了。 还有狼兵陆陆续续进来,而且派的越来越大股,之前是小股打散了派过来。 因为狼兵走丢了很多队,方瑛干脆两千人为一队,跟着商队进安南。 关键安南朝政混乱,没人管啊。 方瑛尝到了甜头,不停往这边派兵。 “咱们只是占一块地方运粮而已。”夏埙也觉得计划乱了。 占领鸿基,只是从陆路运粮回国。 但方瑛好像玩大了。 派了一万多人,信上说还有十队兵卒,已经出国了。 这就是四万人了! 就算安南中枢再混乱,也不会容忍王都几百里外的鸿基,屯守着四万明军啊! 再说了,你们要干什么啊? “夏大人,您还用自欺欺人吗?” “您让廖庄等人操练兵卒,适应当地气候,是要干什么?” “您还许诺了那些兵卒,给他们找十个安南妇人。” “还许诺他们回国后每人分一百倾地,是不是你说的?” 潘本愚质问他:“伱经过陛下同意了吗?” “就擅自给兵卒分地?” “再说了,大明哪有那么多地给他们分?” “你什么心思,老夫一眼就看穿了!” 潘本愚压低声音:“你就是想在鸿基住下来,一点点蚕食安南疆域!” 夏埙说,我真没有你信吗? 都是误打误撞,是误会。 潘本愚不信啊。 最可怕的是,被驱散走的安南百姓口耳相传,说明军把鸿基攻克了,传得沸沸扬扬。 安南人恐惧,明人开心呀。 那些准备回国的大明商贾,竟然转道去鸿基。 把鸿基当成基地,想把赚的钱兑换成银票,带回国。 大批大批的商贾汇聚鸿基。 夏埙明明只想把粮食运回国,但商贾们却以为朝堂要收复交趾呢,把鸿基当成基地了,把商品往这边运,钱往这边存。 你们是不是误会了? 夏埙百口莫辩。 而在河内。 黎宜民初始还不信,大明怎么可能跨过几百里,攻克鸿基呢? 不可能的事呀! 政事院也不信。 耐不住难民多呀,还有安乐、同甘两城县官向政事院禀报。 “黎银,是不是你在害朕?” 黎宜民第一念头,就是权臣搞出来的。 想搞坏黎宜民和大明的关系! 让他皇位不稳! “老臣冤枉啊!” 黎银真的日狗,叩首道:“陛下诏来大明使臣问问便知。” 黎宜民将信将疑。 结果,边永矢口否认,说绝对不可能! 他是真不知道。 夏埙计划绝密,连方瑛都不知道,远在河内的边永怎么可能知道呢? 关键计划走歪了,夏埙自己都不知道,边永去哪知道呀? “一定是黎银狗贼!” “想让朕失去大明皇帝的恩宠!” “朕一定要戳破他的诡计!” 当天晚上,他就把黎银诏入宫中奏对。 看着笑意盎然的黎宜民,还准备了一桌子丰盛的餐食,他总觉得不对劲。 黎宜民对鸿基被攻克,绝口不提。 脸上还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黎卿,您看朕哪个儿子,可为太子呀?” “陛下,从古至今皆是嫡长子继承,只能立您的嫡长子!” 黎宜民瞥了他一眼:“当年朕的父皇废朕太子位时,您为何不规劝他呢?” 黎银脸色微变:“陛下,当时太宗皇帝一意孤行,老臣劝过了,但没有用呀。” “所以说,是太宗皇帝的错喽?”黎宜民问他。 皇帝能有错吗? 黎银跪伏在地上:“是老臣之错,是老臣之错!” “你的错?” 黎宜民从案几上站起来:“那你说说,哪错了?” 黎银还在整理措辞的时候。 啪嚓! 黎宜民忽然将一只瓷盘,砸在他的脑袋上。 顿时鲜血横流。 黎银惨叫一声,难以置信地看着黎宜民。 而黎宜民却拿着一片瓷片,使劲扎在他的喉咙上。 顿时,鲜血迸溅! 黎银瞪圆了眼睛:“你、你如此暴戾,如何当得了皇帝?” “黎银,果然你对朕不恭!” “朕为什么当不了皇帝?” “为什么!” 黎宜民面容狰狞,使劲一拍,把瓷片扎得更深了。 “你、你作乱起事,杀戮忠臣,必不得善终!”黎银根本就想不到,黎宜民竟然敢杀他! 别看黎宜民滥杀,但杀的都是小虾米,权臣一个都没动。 说明黎宜民还没疯。 但今天,他疯了…… 黎宜民倏地笑了:“朕不是您扶立的吗?” “不是您给朕开的宫门吗?不然朕怎么进的皇城?” “不是您,让朕登基的吗?” “怎么这么快就忘了呢?” 他笑声越来越大:“黎大人,你想当司马懿,朕是曹髦,不是曹芳!哈哈哈!” 而黎银眸中闪烁着懊悔,他根本就没想到,换上来一个野心如此之大的皇帝。 他不像黎濬那样内敛,如暴君一样,以杀戮为手段,不愿妥协。 这种人,必不得善终。 千算万算,就没算到自己会死…… 噗! 黎宜民将瓷片拔出来,鲜血喷射几尺远。 黎银捂着喉咙,软软倒在地上,满脸的不甘。 黎宜民用丝绸擦血,然后把丝绸丢掉,忽然惨叫一声:“大胆黎银,竟刺杀于朕!” 他张开手掌,手掌上有瓷片划开的伤口。 然后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当宫内传出黎银刺驾被诛杀后,政事院的集体惊呼,阮炽和丁列大惊失色。 此刻。 边永正在和逯杲商议。 “边大人,本官估计,此事像真的。” 逯杲虽不了解夏埙是何人,但了解皇帝。 皇帝的野心,大得惊人。 看看边永就知道,放出国的使臣,竟能给最大的自主权,国内一概不问。 这是任何皇帝都做不到的,也昭示皇帝恐怖的自信心。 根本就不怕边永带着五千人造反。 夏埙,那是皇帝的心腹。 皇帝能给边永最大的权限,能给夏埙的权限,肯定比边永更大。 “怎么可能?” “夏大人攻克鸿基?” “他要干什么?叛乱自立吗?”边永大惊失色。 逯杲苦笑:“大人,夏埙手下都是汉人,家眷都在大明,会跟随夏埙叛乱吗?” 您挺聪明一个人,怎么不动脑子呢? “那他为什么要攻克鸿基呢?” 边永生气道:“那鸿基离河内多近呀?他要干什么?” 逯杲让他冷静下来。 边永没法冷静。 一旦确定真是明军攻克了鸿基,那么在河内的明朝使臣就成了俘虏了。 他个人安危不重要,城外还有三千兵卒呢! 难道让他们杀出河内去? 能活下来几个人? 夏埙怎么就没想过这边的难处呢?擅自做决定,等回国后,一定向陛下参他一本! “大人,您想想,六千艘船的粮食啊,黎宜民就真的舍得?” 逯杲不信:“那黎宜民,一定是卖了两道。” “把咱们坑进去,又大赚一笔。” “不然他哪来的银钱慰军?” “咱们不能只看到他杀了多少人,也要看他安抚了多少人?” “用的银子都是哪来的?” “不言自喻。” 逯杲这话提醒了边永。 这个细节,边永之前没注意过。 黑吃黑,黎宜民干得出来。 “逯大人,你的意思是运粮船遇到了危机,不得不停靠?”边永问。 逯杲点头:“以我明军之能,两千人完全可以攻克几座城池,安南以险著称,只要越过十万大山,又有充足的补给,安南算个什么?” 边永觉得逯杲说得对,他眸中厉色渐起:“若安南王诓骗于大明,本官必和他辩个清楚!” 正说着呢。 就传来消息,黎银被杀了。 边永大惊失色:“完了,安南局势又要乱了!” 看朝堂局势,逯杲远远不如边永。 他虚心求问。 “这安南王是权臣所立,之前他清洗朝堂,安插党羽,却没有杀过权臣。” 边永给他讲解局势:“可安南王发疯了,杀了权臣,安南微弱的平衡就被打破了。” “权臣必然和安南王撕破脸。”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且看吧,这安南王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边永却想到了自己,幽幽叹息:“估计王宫的太监已经来宣诏本官了。” 果然。 话音方落,就有随从来禀报。 逯杲微微一惊:“大人,安南局势越乱,鸿基就越安全。” 边永点头:“本官知道,本官和夏埙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安南局势一乱,咱们手中的兵,就值钱了。” “夏埙驻扎在鸿基,手中的势力,也就成为咱们手中的筹码,未必不能和安南王谈一谈了。” “既然事情到了这一步,本官能拖延多长时间,就尽量拖延多长时间。” “希望夏埙,不负本官重托!” 边永要在刀尖上跳舞了。 他的死活,攥在夏埙手中了。 逯杲朝他深深一礼。 边永这份心胸,逯杲得说服。 边永还一礼,帮夏埙,就是救自己。 说罢。 他便随宣旨太监入宫。 黎宜民杀黎银,必须拉拢大明入伙,请大明皇帝给自己背书。 不然他没办法对付权臣。 他杀完之后,心里稍微后悔,但他御极两个多月,禁卫、京营在手,倒也可以放手一搏了。 他要借明军的势,用明军杀权臣。 这就需要给明军好处。 杀了黎银,黎银家族有海量的钱财,用这些钱财收买边永,也许就够了。 边永进殿行礼之后。 黎宜民让人把殿门关闭,打发所有伺候的宫人出去。 然后跪在地上:“求上国使臣救救小王!” 边永吓了一跳,这出苦肉计演给谁看呢? “殿下请起!” 边永可不敢受这份大礼。 黎宜民哭哭啼啼作秀一番,之后才站起来,开始谈条件:“边大人,黎银欺小王太甚,是以错手杀之。” “小王请求上国,帮帮小王。” “黎银家族的所有财货,小王愿双手奉上,求大人收下!” 边永笑了,笑得像个奸臣:“这话好说。” 一听边永收下钱财。 黎宜民趁热打铁:“小王请大人率领明军,诛杀阮炽、丁列等十余人,其家资小王分文不取,全都归属大人。” 边永发现黎宜民有时候特别天真。 此人狡诈、腹黑,却又十分天真,喜欢花小钱办大事。 耍小聪明,用别人都能看出来的诡计,诓骗别人帮他做事,事后准翻脸不认人。 这种人去大明朝堂上,一天都活不了。 “殿下,非微臣不愿意帮您。” 边永拒绝道:“而是微臣无权调动兵卒……” “虽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规矩就是规矩,微臣不敢破坏。” “毕竟微臣的家眷,都在京师。” 这话又留个活口。 黎宜民听懂了:“安南一切,任君采撷。” “微臣需要考虑考虑。” 黎宜民也不着急,只要吊住大明,他就胜券在握。 之前因为明军攻克鸿基而暴怒。 现在竟觉得庆幸,这伙明军若能为他所用,什么权臣,他能一举扫平。 反正安南鸡肋,大明想吃又嫌没意思。 只要用些好处,满足大明皇帝的胃口,他这皇位就彻底坐稳了,能当一个有实权的君主,像太祖皇帝那样。 他父亲太宗皇帝黎元龙,莫名其妙就死了。 正值壮年,忽然就死了,死因一直是个谜团。 他又杀死了弟弟黎濬,弑君上位,所以他担心自己也没有好下场。 所以他迫切的需要实权,需要完整的皇权。 所以他大肆杀戮,清洗朝堂,又诛杀黎银,投石问路,看看群臣的反应,争取用最快的速度,杀光权臣。 “唉!”黎宜民幽幽一叹。 他知道边永一定还会和权臣接触。 但权臣肯定开不出这个价码。 在他看来,像边永这样出使的明臣,都是大明中枢不得志的人,他们距离在朝堂上显贵,缺的就是钱而已。 明廷和安南一样,都是富者上,穷者下。 边永只要答应他,边家就能成为豪富之家,边永入主明廷中枢,也就指日可待了。 所以,他认定,边永会倾向于他的。 用边永联络那支驻扎在鸿基的明军,令其成为自己的助力,整个安南有的,他都可以送给边永和夏埙。 边永这条线,还可以放得更长。 他以钱财支持边永,入主大明中枢,以后他就可以操纵边永,来左右明廷朝局。 一连串的计划,在黎宜民脑海里形成。 果然。 边永又和丁列密谈。 他在安南中枢长袖善舞。 夏埙则在鸿基操练兵卒,然后又把同甘城给建起来了。 来得人越来越多,无处安置。 聚集的商旅也越来越多。 鸿基竟成为商业中心。 竟然有很多安南人想要从军,遭到夏埙的拒绝。 到了四月末,方瑛姗姗来迟。 以鸿基为中心,附近十余个城池,都被明军给占了,明军人数超过四万,商贾近万人,外加护卫等等,竟云集十万汉人。 而安南中枢一直都没有反应。 仿佛鸿基并没有被占领。 “方总督,该怎么收场啊?”夏埙苦笑。 方瑛两手一摊:“都是你搞出来的,本督哪知道怎么收场啊?” 夏埙想哭,送往中枢的奏报还没传回来呢。 他现在也没法收场了。 最大的问题是天气问题,进入五月,安南就进入雨季了,肯定没法运送了,保存也是个大问题。 转眼就五月了。 这天已经愈发不好了,尤其是海边,随时都有台风侵袭,粮食存放更加危险。 要么铤而走险,在五月之前把粮食装船,运送回国。 可海寇还在海上漂着呢。 他们急,海寇也急,就等谁先沉不住气。 要么就破罐子破摔,把安南北部给占了,和国内打通通道,也就运送回国了。 但说来说去,都得等雨季之后。 “哈哈哈!” 方瑛大笑:“夏大人莫要发愁,陛下看到你的奏报,一定会开心的。” 没错。 朱祁钰正在宫中,开怀大笑:“朕就说吧,夏埙是个能臣!” 朝臣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变化总比计划快。 三月份时候,是计划把安南买空。 四月份的时候,又计划买卖安南人口。 五月份,鸿基到手了,六千船的粮食停在鸿基,无法运回国。 “陛下,北方已经整军了,就等着军粮呢!” 耿九畴苦笑。 入朝鲜的一路,王越已经去了。 袭扰女真部的毛忠,也已经出兵了。 就等着攻伐兀良哈两路大军呢,重点是缺粮啊,皇帝答应的,用安南的粮食,征伐兀良哈,不必从民间征集粮食。 结果,五月了,粮食呢? “朝中可有能调配的粮食?”朱祁钰也不知道夏埙的计划呀。 通信实在不方便。 他只能放权。 让夏埙随意施为,再令夏埙、边永、逯杲、廖庄等人相互配合,同时还要求方瑛配合。 所以就闹出这么一档子事。 既高兴,又无奈。 “陛下,户部可没粮食呀。”耿九畴立刻道。 姚夔苦笑:“陛下减免了今年各地的粮赋,中枢总不能出尔反尔吧?” “陛下,您别看微臣,微臣也弄不到粮食。”白圭往后蹭。 “朕知道你弄不到,没让你弄呀。” 朱祁钰瞪了他一眼:“要不改攻伐为袭扰?” “咱们也不要兀良哈的地,就打他一顿,这样也就节省粮食了。” 那您早说呀! 朝堂为了讨论出兀良哈的人选,费了多少口舌? 关键有的人还收礼了呢。 您这改了口风,我们收的礼怎么办啊? “没有粮食,朕也没辙。” “只能派轻骑袭扰,烧毁草原,掳掠人口等等。” “尽可能的消耗兀良哈的实力。” 这是老生常谈的事情了。 几乎每年大明都会做。 “安南之事,诸卿怎么看?”朱祁钰把话题拉回来。 姚夔率先开口:“陛下,五月就是安南的雨季,粮食估计是运不回来了。” “根据夏埙奏报中所写,安南朝廷并未管鸿基,这就说明,安南朝廷混乱不堪,中枢管不到地方。” “再结合边永奏报。” “老臣估计呀,这安南新主怕是命不久矣了。” 姚夔和朱祁钰想的差不多。 暴君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姚卿,你是想借着安南朝局之乱,在安南做些文章?”朱祁钰看着交趾省地图。 大明的安南地图,还写着交趾。 交趾,永远是汉地的一部分,永远不可分割。 “陛下!” 姚夔忽然跪在地上:“老臣认为,趁机收取交趾北部!” 此言一出,养心殿里议论纷纷。 重臣分成两派,一派认为坚持挑起安南各国内乱,让其互相征伐,最后由大明摘取胜利果实。 另一派认为,安南政局混乱,干脆就推翻安南,收回交趾。 各有各的道理。 朱祁钰目不转睛地看着地图,若收回鸿基以北,那么河内就无险可守,安南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若直接强收安南,大明可以做到。 但是,广西尚未移民完成,还有云南这个大雷。 现在就收交趾,确实有些早了。 朱祁钰斟酌,扫视群臣:“耿九畴,你怎么看?” “微臣以为不能收。” “交趾对大明来说,仍是鸡肋。” “广西、云南不靖,就算收了,也是个祸根。” 耿九畴认真道:“安南百姓不认是我汉人,只认自己为安南人。” “和云广还不一样,土人也认为自己是天朝人。” “大明隔着云广治理安南,终非一道。” “不如先犁清云南,再收安南,重置交趾,全我大汉疆土!” 他同意,白圭就反对。 白圭认为,这是天赐良机,等着安南朝局震荡过去,安南又变得稳如泰山,到时候从分茅岭出兵,所耗甚大。 不止是损兵折将,还会损耗大量的粮食。 如今六千艘船的粮食停在安南。 不如用这笔粮食,攻打安南。 这样一来,省时省力省钱省粮,好处多多。 岳正、王复、马文升、余子俊等人也是各执一词。 “邢国公,您说呢?”朱祁钰看向于谦。 于谦吧嗒吧嗒嘴:“鸡肋呀!” “若安南富裕,微臣认为是吞并的天赐良机。” “问题安南贫困啊,鸟不拉屎的地方。” “咱们占了这么多,宁夏、热河、吉林、汉州,还有原来的云贵广,又加个交趾,中枢压力太大了。” “占下来也可以,为后世子孙拓张领土。” “就怕咱们把地养熟了,安南百姓却造反,咱们大明多亏呀!” 于谦也陷入两难:“安南政局动荡,确实是吞并的良机,问题是吃了也没意思呀。” 朝臣议论个没头没尾。 朱祁钰也做不出决定来:“去把老太傅请来!” 还得让老臣做决定。 “邢国公说得对呀,朕也觉得安南是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朱祁钰道:“估计那黎宜民也是这样想的。” “知道自己是鸡肋,所以不怕大明垂涎。” “有时候自己特别差,也是一种保护色。” “朕想图谋,都不忍下嘴。” “可惜了,安南变化太快了,朕也措手不及呀。” 现在的朱祁钰,治政稳妥。 不再之前那样咋咋呼呼的,鲁莽行事。 如今的他,变得内敛,凡事三思而后行,多方征询意见,然后做出最优决定。 胡濙姗姗来迟。 将养了一个多月,胡濙气色变得很好,面色红润。 他坐在锦墩上,捋着胡须,听岳正复述。 听完,哈哈大笑。 “陛下,这是大好事呀,您怎么还做不出决定了呢?”胡濙笑道。 朱祁钰苦笑:“哪里好呀?那安南就是块鸡肋,朕想吃,但又不想付出太大的代价吃。” “哈哈哈!” 胡濙大笑,皇帝真的成熟了。 “陛下,老臣请问您,您想吃,是想吃安南这块地吧?” “不想吃,是不想吃掉安南这些人吧?” 胡濙笑道:“若老臣能去人留地,陛下想不想吃?” “当然想吃了!” 朱祁钰站起来,走到胡濙面前:“老太傅,若安南土地上,都是会说汉话的汉人,那这个地方,就不是鸡肋,而是肥的流油的肥肉啊!” 朝臣也跟着说是。 于谦也说了,就怕汉人把地养熟了,人家安南又造反了。 所以皇帝说想吃,但不想付出太大代价吃。 汉人移民过去,用个十年二十年,就能把地养熟,废地变成宝地。 “在老臣看来,这安南处处都是宝。”胡濙捋须而笑。 “老太傅呀,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朝臣都站起来,围着胡濙。 “陛下,您之前说过一句话,那安南人都是奴婢。” “咱们大明要治水,又要建造塞外的城池,还要修驰道、清山路、打通各地交通,都需要人呀!” “这安南人,既然是奴隶,是不是宝?” 胡濙笑道:“如果安南人,被迁走去了大明各地,贬成奴隶,给大明做活,好不好?” “安南之地空了,咱们移入汉民进去。” “那么这交趾省,是不是也成了宝了呢?” 朱祁钰懵懵地看了眼于谦,又看了看姚夔、耿九畴等人。 忽然大笑:“朕就说了,老太傅是定海神针!看看这绝户计出的!当世第一!” 胡濙脸上的笑容僵硬,您不会夸人就别夸。 什么绝户计呀?还第一了? 这是大明千秋万代的计策啊! “老太傅,那安南人也不是木头,凭什么被咱们抓呀?”耿九畴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耿卿,那些商贾无利不起早,只要咱们花钱买,他们给咱们抓!”朱祁钰帮胡濙回答。 奴隶贸易了解一下。 耿九畴:好吧,当我多嘴。 “从商贾那里收,多贵呀。” 姚夔冷笑道:“咱们养那么多兵,干什么吃的?” “让他们驻扎在当地大户的家里,让安南大户帮咱们抓!” “大户抓不到,咱们就把那些大户抓起来当奴隶,看看他们卖不卖力!” 走了王竑,又来一个狠人。 以前的姚夔光伟正,现在的姚夔,又是一个毒士贾诩。 “只要移汉民过去,安南就变成了宝地了呀!” 朱祁钰又走回地图上:“诸卿,过来看,夏埙在鸿基。” “朕欲以红河为线,划分两国国境。” “诸卿意下如何?” 他在地图上一划,把红河以北,全部划入大明。 “陛下,贪多嚼不烂。” 胡濙看了很久,才道:“靠近云南的,咱们不要,靠近广西的,都收下,重建交趾省。” 于谦也觉得是,若把红河以北全都收入囊中,势必要和安南打一仗。 而这一仗,在没有完全准备好的情况下,未必会输。 但容易进入战争泥潭,得不偿失。 “咱们以归顺州为划分,向南切一刀,一直到海边,所有城池咱们都要。” “但不建交趾省,在地图上也不标明。” “咱们只是实控,表面上还归安南。” “这回咱们大明只要里子,不要面子。” “省着安南新君上位,下不来台。” “陛下以敕封圣旨,买这些地,微臣觉得也划算。” “微臣预估,这些粮食,把整个安南北部打下来,都足够了,有方瑛坐镇,完全没有问题。” 听完于谦的话,朱祁钰扫视其他朝臣,都同意于谦的话。 “这些地方都归入广西。” “朕之前就把梧州府和平乐府划给广东了。” “朕再打算将庆元府、泗城洲、安隆司划入贵州。” “把柳州府北半部划入湖南。” 朱祁钰早就做好了新规划:“丢掉的地方,由安南补全。” “红河以南,朕再设交趾省。” “以北的地区,全部划入广西。” 他一边说,一边画。 朝臣却看出来了,皇帝把庆元府、泗城洲、安隆司划入贵州,这是用来练兵的,陶成之前就在这里练兵,等着入贵州平定土司呢。 也是在扩张内陆省份的面积。 而广西向外扩,扩充红河以北地区,若还嫌面积小,可以再扩入几个府。 “臣等无异议。”朝臣躬身行礼。 “那就这么定了。” 朱祁钰道:“朕就给夏埙、边永下旨,至于方瑛、夏埙能打下多少土地,朕也不设具体限制。” 毕竟北京距离河内,实在太远了。 不像国内走驰道,奏章往返很快,交趾来往的路,要翻越朱雀关,从朱雀关走,等于翻越十万大山。 又不能走海路,速度能快就怪了。 而中枢传出圣旨。 方瑛已经和夏埙做出决定,扩张地盘。 因为云聚的商贾太多了。 还有的从安南买了大量人口,准备运回国,这些人又聚集在鸿基。 方瑛担心会发生大疫,雨季马上就来了,发生疫病,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而且,粮食也需要分散。 雨季来临之前,必须把粮食运去内地,防范台风。 所以,方瑛亲率狼兵一路往西打。 沿途城池基本望风而降,只打了一场硬仗,三天就打破城池,方瑛入城后大杀一通。 然后组织安南人,运送粮食。 一点点把粮食往内地运。 最西面的一座城池,当地人管这叫大安乐,安南有两个安乐城,靠近海边的小安乐城,被夏埙给拆了。 而安乐城在交趾省还有一个名字,叫汤州。 西边靠近的城池叫边东,交趾省的地图里,叫谅州,谅山王的封地就在这里。 方瑛带着兵给拿下了。 又拿下门州。 渡河拿下对面的禄州、西平州。 夏埙也看懵了,这攻克城池的速度这么快吗? 关键安南也不抵挡啊。 当地官员给中枢上书,结果中枢根本就不理。 大明也不屠城,只是将人口组织起来运送粮食,还给发放粮食。 安南百姓肯定愿意干啊,还能偷粮,赚双倍薪水,这好事上哪找去。 结果,明军明明是侵占安南,侵占他们的家园,但运粮队伍却井然有序。 安南人喜笑颜开,还说大明是仁者之军。 一路上十分祥和。 明军也大方,给的粮食非常多,个个干活卖力,呼朋唤友来干活。 在雨季来临之前,已经把所有粮食分散运入城中,又准备好过雨季的准备。 方瑛率领的大军,都是广西人。 知道雨季如何防范。 所以做了充足的准备,面面俱到。 而等活儿干完了,明军立刻变了嘴脸,把所有安南男人都驱赶出城,把女人留下。 凡事敢入城的男人,皆杀死。 然后关闭所有城门。 那些安南土人哭爹喊娘,但求助无门。 雨季就要来了,他们没有居所的话,都得死。 可城门压根就不会开的。 而这段时间,又从大明运来海量的箭矢、火铳,各军都备齐装备。 有粮食吃,有妇人玩,不用操练,大明兵卒简直上了天堂。 城里天堂,城外地狱。 二三十万土人,手里只剩下粮食了,明军没把他们的粮食收回来,因为自己的粮食太多了,根本吃不完。 他们只能去乡下想办法躲避。 而在河内。 丢掉城池的官员跑到河内哭诉,黎宜民暴跳如雷。 宣边永来诏问。 边永坚持说,这些人绝不是明人。 这话也就糊弄鬼去吧。 黎宜民对边永的话,一个字都不信。 问题是,他需要明军的帮助。 他已经焦头烂额了,黎银死后的坏处暴露出来。 地图马上在彩蛋章,马上传! (本章完) ------------ 第266章 安南政变,二次夺门:别,别杀朕,真怕疼啊! 安南朝局混乱。 权臣丁列、阮炽称病,不再上朝。 政事院虽掌握在黎宜民手里,但权臣不在,完全停摆,政务没人处理,中枢就停摆了,地方跟着失控了。 同时,安南实控占城的城池,发生叛乱。 黎宜民感到权力如沙子一般,越想使劲攥住,越抓不住。 这让他愈发暴躁。 今日又杀了三个伺候不佳的宫人,晚上又和美人大战到天明,醒来后,就把美人给杀了,鲜血溅了他一脸,才觉得心情舒畅。 坐在朝堂上。 黎宜民想杀人,却发现下面站着的人越来越少。 他愈发暴躁。 走下丹墀,一拳轰在朝臣的脸上。 突如其来的重击,那朝臣惨叫一声。 “你敢叫唤?” 黎宜民直接掐住他的脖子,使劲按在柱子上,将那朝臣直接掐死。 然后凶厉地看着其他人:“朕打你们,那是恩赐你们!” “还敢叫?” “伱们还是忠臣吗?”黎宜民嘶吼。 “臣等该死!”朝臣叩拜在地,瑟瑟发抖。 黎宜民在皇宫里逞威风。 边永和逯杲心中惴惴,他们已经确定了,夏埙占据了鸿基。 本以为,夏埙只是为了运送粮食,暂时占据鸿基。 夏埙派来的使者却说,两广总督方瑛已经乔装打扮,亲率重兵进了安南,打算从陆地上打通回国的路。 边永和逯杲都听傻了。 这不就是攻占安南城池吗? 什么打通回国的路,占了城池还能吐出来吗? 别看安南朝堂如烈火烹油,但政变近在咫尺,黎宜民大肆屠戮朝臣,已经引起百官不满。 尤其杀掉了黎银这个权臣。 让权臣家族人人自危,本来还有缓和的余地。 但杀了黎银之后,黎宜民和权臣彻底撕破脸,二者必死其一。 近来,黎宜民日日宣诏边永入宫,还派人把使团下榻之处给监视起来,城外的军营也有人监视。 黎宜民在逼边永做出决定。 而权臣这边,也在拉拢边永,许诺边永很多好处,但没承诺过割让土地。 可方瑛和夏埙要干什么? 把安南北部打下来? 这是擅自挑起边衅,让中枢如何自处?让使团如何存活? 边永很生气。 可方瑛既然来了,说明他决心已下,不容更改,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使臣能改变得了的。 皇帝能给边永最大的权限,作为皇帝的亲家,方瑛的权限必然比他边永更大。 边永只能服从,但心有怨怼。 “大人,掌控安南天下的人,终究是权臣。” 逯杲道:“就算咱们支持安南新王,平定权臣。” “但他为人狡诈腹黑。” “等国内局势稳定后,必然把咱们一脚踢开。” 边永觉得这话有理:“尤其方总督有鲸吞安南北部之心,咱们只能让安南局势继续乱下去。” “而扶持安南王,必然让安南从乱到治,不符合大明利益。” “但新王一死,怕是王子黎鐉登基。” 边永喝了口茶,润润喉咙:“但王子和咱们有仇,他继承王位之后,必会驱逐吾等。” “而有资格继承王位的,有恭王黎克昌,嘉王黎思诚。” “恭王有贤王之称,他登基也不符合大明利益。” “嘉王平平无奇,倒是适合当傀儡。” 边永可看走了眼了。 黎思诚是安南历史上最有作为的皇帝! 他就是唐宣宗李忱的翻版! 在潜邸时平平无奇,结果天降大任于斯人也,登基后,他立刻展露出超凡的谋略,政治手腕高超,从权臣手里夺回了权力,成为英明的皇帝,老年又变得十分昏聩。 逯杲政治嗅觉不如边永,问道:“可王位如何从黎鐉、黎克昌手里,过渡到黎思诚手里?” 他第一个念头是杀掉前两个人,让黎思诚继位。 边永抚须而笑:“不用吾等做什么,那权臣比吾等更加精明,知道会选择谁登基的。” “只是,咱们要让乱的时间延长一点。” “给方总督充足的时间,占领安南北部地区。” 一边说,一边思考。 逯杲啜了口茶:“大人,用不用下官去把王子黎鐉,做掉?” “万万不可!” 边永道:“一动不如一静,咱们按兵不动,两边讨好,双方通吃,才是咱们应该做的事情。” “夏大人占据鸿基,对咱们而言,也是利处。” “鸿基距离河内,几百里而已,急行军半个月便能抵达,若乘船的话,三天时间就能兵临城下!” 边永斟酌道:“安南朝堂只知道我国有几千兵卒,却不知已经有了上万人。” “等打通朱雀关后,广西有雄兵百万,源源不断进入安南,兵卒永远不会缺。” “完全足够咱们左右安南局势。” 劣势和优势,得看站在哪个角度思考。 逯杲笑道:“安南新王和权臣两方角逐,咱们大明却成了决定性势力。” “大人,咱们该利用好优势。” 边永颔首。 他并不知道,方瑛连战连胜,已经打通了回朱雀关的路。 每座城池分兵驻守。 再打开朱雀关,源源不断派兵进入安南。 但雨季来了,没有继续攻占城池。 反正肥肉就在嘴边,等雨季过去,一口吞下即可,没必要一口吃个胖子。 而是从国内运载物资过来,准备应对雨季,尤其是医者和药材,必须多多准备。 明人可不是土人,土人不懂防范疫病,明人对疫病的防范是特别细致的。 雨季是疫病高发期,必须注重防疫,防范虫鼠。 而且,太医院联合医药司编纂了一本疫病防范书,送到广西来,还派了一些医者过来,实地考察,囤积药物。 在朱雀关,他收到了皇帝的圣旨。 “皇恩难报啊!” 方瑛真的没想到,皇帝和他想一起去了。 不但不反对他擅开边衅,还给他足够的支持,给他运送过来一批防潮的火药,还有一批新式枪支,和大批的药材。 返回安南后,将占领的各城,全都改回交趾省的名字,他驻守在汤州。 和鸿基遥相辉映,杨屿移镇朱雀关,三点一线。 雨季到来。 安南朝堂上的局势到了白热化,边永被扣在宫中三天了,逯杲着急也没用,他也被限制行动了。 边永在宫中,倒是好吃好喝供着。 他就是不吐口,不肯旗帜鲜明的支持黎宜民。 “边大人,你也太贪了!” “一千万两银子,安南上下也没有这么多钱啊!” “孤拿什么给你?” 黎宜民额头青筋跳跃,攥紧了拳头。 边永可不好糊弄。 他要求黎宜民下旨并盖玺,昭告天下,若安南不拿银子,大明军队就派兵来索要。 师出有名的打仗,才让黎宜民恐惧。 毕竟安南是大明的交趾,万一大明收回交趾后,不肯退兵了,他该怎么办啊? “殿下,这是没办法的事呀。” 边永苦笑:“微臣只是使臣,负责安南的主官叫夏埙,乃是军机处行走,陛下的心腹。” “他要这个价格,微臣有什么办法?” 黎宜民没法耍赖,不给钱,大明就攻伐安南,攻克王都,这份威胁,他害怕啊。 “分二十年还如何?”黎宜民想试着讲价。 “一次性付清。” “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边永道:“殿下,那些权臣家里,哪个不是腰缠万贯呀?” “把他们都杀光了,钱财归大明,也不亏的。” 演戏,也得演得像。 “你!” 黎宜民自然是舍不得的。 杀掉权臣之后,他需要一大笔钱,用来安抚手下人的。 本想把粮食卖两道,结果粮食在海上消失了! 他怀疑,占据鸿基的就是夏埙,问题是边永不肯承认。 他比任何人都需要钱! 偏偏他手里没钱。 所以才着急得要清洗权臣,拿到权臣的家财,安抚手下人。 “殿下,您还是再考虑考虑吧,大明就是这个条件,不能更改。”边永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孤答应你!” 黎宜民咬牙道:“今晚明军就进城,为孤执刀!” 他担心迟则有变。 权臣势力腐蚀能力极强,万一他手下有人叛变,可就不好收场了,速战速决,大不了他去京师,求大明皇帝恩赏一笔钱。 “殿下先下圣旨,明日再说。”边永不信黎宜民。 “消息不能走漏,当速战速决!” 黎宜民让人拿纸笔来:“孤这就写,盖上宝玺,也就生效了!” “孤还愿意和大明签订一份和书,您看如何?” 边永当然不信黎宜民了。 算算时间,方瑛应该打通了回国的路,这样一来,安南东北部,已经落入大明手中了。 而且朝堂局势愈发败坏,黎宜民忍耐到了极限。 拖不下去了。 “好吧。”边永答应下来。 黎宜民露出激动之色,权臣不上朝,安南朝局彻底败坏,民间造反风起云涌,而鸿基往北的城池也失去了音信。 他担心自己的手下,会被权臣买通。 也担心没死的黎鐉,有样学样,将他乱刀砍死。 待太监送来纸笔,他立刻写下两国和书,承诺给大明一千万两白银。 当天夜里。 驻扎在城外的明军,冒着大雨入城。 黎宜民尚未睡觉,闻听消息后,兴奋地站起来,来回踱步:“明日一早,阻碍的朕的人,就都消失了!” “朕登基以来,夙兴夜寐,日日难以安枕!” “今日之后,就要成为安南真正的皇帝了!” 他满腔希冀。 忽然,有个太监匆匆进来:“陛下,不好了,有人打开了宫门,有叛军入宫了!” 什么? 黎宜民好似听到了个笑话,快步走过去,一把抓住那太监,把他提起来:“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宫门钥匙都在朕的手里,禁卫都是朕的心腹,谁能打开宫门?” “你再胡说,朕就诛你九族!” 那太监满脸是雨水,难受得慌,还不敢擦拭,哭泣道:“陛下呀,奴婢不敢骗您呀!” “怎么可能呢?” “你们不是说,宫门钥匙只有一把吗?” “就在朕的手上!” “怎么会有人悄无声息的打开宫门吗?” “钥匙从何而来的?” 暴怒之中的黎宜民,掐住那太监的后脖颈子,使劲将他的脑袋撞在墙壁上。 “你告诉朕!” “哪来的贼人?他们是怎么打开宫门的?是谁背叛了朕?” “你告诉朕!说啊!” 他发疯似的撞! 嘭嘭嘭! 那太监撞了几次,额头上鲜血淋漓。 伺候的宫人吓得瑟瑟发抖,有胆子大的,悄悄往门口走,想趁机钻出宫殿。 “你给朕站住!” “朕看见你了!” 黎宜民十分敏感。 看到那太监的跑路,心情更加糟糕。 立刻丢下满脸是血的太监,气冲冲过来:“你敢跑?朕要杀了你!把你碎尸万段!” 宫人都知道黎宜民残暴,稍有不满便杀戮宫人撒气,他御极不足三个月,杀掉的宫人就有一百多个。 那太监自知必死,恶从胆边生。 忽然朝着黎宜民冲过来,用头狠狠撞在黎宜民的肚子上。 黎宜民也不是什么强壮的人。 只不过他是安南皇帝,没人敢动他而已。 嘭! 黎宜民肚子被撞中,身体坐倒在地上,指着那太监:“你、你敢撞朕?” “来人,把他碎尸万段!” “他敢伤朕,该诛他九族!” 他吼了半天,宫人却没有人动弹。 “你们怎么不动弹?啊?朕的话没用了吗?你们也要造反吗?” 黎宜民坐在地上,满脸凶厉:“乱臣贼子,你们都是乱臣贼子!” “朕要杀光你们,杀光你们!” 所有伺候的宫人瑟瑟发抖,不知该怎么办。 而那个太监却把殿门打开,狂风骤雨吹进了大殿。 他对着黑暗嘶吼:“陛下就在这里呀!快来呀!” 黑暗中,真的有人在快速靠近。 殿中伺候的宫人,仿佛看到了希望。 纷纷绕着黎宜民跑出殿外,和那太监一起喊,喊叛军快来杀掉陛下。 黎宜民坐在地上,傻傻地看着这一幕,众叛亲离,不过如此! “哈哈哈!” 黎宜民怆然惨笑:“尔等蚍蜉,也敢弑君?” 那太监回眸,哭泣着看着他:“蚍蜉尚且偷生,我们也是人,谁想死呀?” “朕何其伟大,竟要死在尔等小人之手!” 黎宜民厉喝:“好,朕终究是皇帝,死也要死得像一个帝王!” “给朕找一条白绫来,让朕死得有尊严!” 呸! 一个太监一口浓痰,喷在黎宜民的脸上:“仁宗皇帝那般仁厚,也被你残忍杀害,你却想一死了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黎宜民怆然惨笑:“朕就知道,你们养不熟,早就该把你们全都杀死!” “是朕的错……” 呸! 又一口浓痰喷在他的脸上。 让黎宜民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下惨笑声。 那些宫人把黎宜民围起来,一人一口吐沫,往黎宜民脸上吐。 黎宜民不躲不避,唾面自干。 “吐够了吗?” “朕是皇帝,神权天授的皇帝!” 黎宜民嘶吼:“尔等侮辱皇帝,新君即位,必让尔等死无葬身之地!” “不忠的狗,没人会养的!” “尔等今日唾朕,明日尔等都要陪朕而去,如此不忠的狗,朕也不要!” “哈哈哈!” 黎宜民放声长笑:“边永误朕!大明误朕!” 他挣扎着站起来,使劲朝着墙壁撞了上去。 咚的一声,鲜血殷然。 但人却没死。 疼,好疼啊! 黎宜民脑海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头好疼啊,自杀真的好疼啊。 看着皇帝如此有气节,自杀而死,宫人竟生出敬佩之意。 这时,丁列、阮炽带着几百人,进入寝殿。 看到满脸是血的黎宜民。 “陛下,您这是何苦啊?”丁列竟觉得大受震撼。 起码黎宜民自知必亡,选择了有气节的死。 “丁、丁列?” 不想,黎宜民睁开了眼睛。 人没死? 丁列吓了一跳,六十多岁了,矫健地往后跳了一步,把阮炽给闪出来了。 “你、你要弑君登基?”黎宜民眼中都是血色,自己的血。 这一刻,丁列不知道是该跪下,还是该站着说。 阮炽恭然一礼,道:“臣等不敢弑君,更不敢痴心妄想。” “但陛下弑君登位,得位不正。” “还请陛下退位让贤。” 黎宜民都懵了,我还能活? 那我撞什么墙啊? “不行!” 丁列厉色道:“此贼弑君登位,祸国殃民,大逆不道,绝不能生还!” 说完就后悔了,这种话自己怎么能说出口呢? 让后继之君如何看他呢? 他环视一周,指着一个太监:“你,把他杀死!” 那太监就是用头撞黎宜民的太监。 他竟有种报应不爽的感觉,跪在地上:“大人,是奴婢迎您入殿的,您怎么能如此待奴婢呢?” “本官瞎啊,这大殿还能找不到?还用你来引领?” 丁列厉喝:“快点杀!” 让人丢了把刀给他。 太监颤颤巍巍拿起来,弑君的下场,是要死的。 他也没权力拒绝。 走到黎宜民面前,颤颤巍巍的把刀放在黎宜民的脸上,但黎宜民满脸是血,他看着恐惧,哆哆嗦嗦的。 偏偏刀锋快,在黎宜民脸上划了几个口子。 黎宜民疼得眼泪流了出来:“丁、丁列,不要杀朕,不要杀朕!太疼了,不要杀朕啊!” 丁列都懵了。 黎宜民连自杀都敢,怎么来了个“太疼了”呢? 画风不对呀? 黎宜民爬起来,竟给丁列跪下了:“丁列,朕知错了,放过朕吧,朕愿意退位,朕还当谅山王,不当皇帝了,不当了……” 他不想死了,真的,撞墙的滋味太疼了,死的那一瞬间太恐怖了。 好死不如赖活着,还是活着好啊。 丁列反而犹豫了。 “你们不杀,本宫来杀!” 在兵士中间跑出来一个人,手持铁刀,正是黎鐉。 黎宜民吓了一跳:“你、你果然还活着!” 因为要用明军,他一直没敢和边永摊牌。 “黎宜民!” 黎鐉死死咬着牙:“你杀害本宫父皇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他太疼了呢?” “你杀害朝臣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他们家人的疼不疼呢?” “你大肆屠戮的时候,可否想过别人的感受?” “现在知道求饶了?晚了!” 黎鐉一把推开那个太监:“你们不杀,本宫来杀!” “不要啊!” 黎宜民转头对着黎鐉跪着:“大侄子,伯伯知错了,求求你放过伯伯吧!” “这皇位伯伯给你,伯伯不要了,王位也不要了,就求侄儿给伯伯一条活路!” “让伯伯当一个普通百姓,不,让伯伯给你当奴婢……” “不要杀我啊!给条活路吧!” 他嚎啕大哭。 前倨后恭的样子,把所有人都看傻了。 黎宜民为人暴戾,杀人如草芥。 结果他死到临头,却比谁都害怕,吓成这副狗样子? “给你个屁!” 黎鐉举刀落下。 噗! 刀劈在黎宜民肩头上,劈歪了,而且刀刃嵌在骨头缝里,拔不出来。 黎宜民惨叫个没完:“疼啊!” 屎尿横流! 毫无英雄气概。 丁列和阮炽都看蒙了,黎宜民不是挺英雄的吗?怎么叫唤成这样呢? “朕不想这么疼啊,给朕个痛快啊!”黎宜民自知必死,不停哭求。 黎鐉往黎宜民脸上吐了吐沫:“你真给皇家丢人!” “你不丢人,你还跑!”黎宜民还在哭。 黎鐉语塞。 不过,他却冲动了,他本来就是太子,是储君,不是弑君篡位的小人,他不该砍黎宜民的。 不管怎么说,黎宜民都是皇帝。 他砍了黎宜民,自己身上就有了污点。 当然了,这也是丁列、阮炽等权臣乐意看到的,只有这样的皇帝,他们才能放心用做傀儡。 “请殿下继续!”阮炽对着黎鐉行礼。 黎鐉一脚踩着黎宜民的肩膀,使劲把刀拔出来,然后对着黎宜民一顿乱劈。 偏偏都不劈要害,黎宜民惨叫声充斥整个宫殿。 几十刀后,人还没死。 而殿外,一个穿着蓑衣的人进来:“磨磨蹭蹭,你们还在墨迹什么呢?” 一听声音,黎宜民瞪圆了眼睛:“边永,你骗了朕!还敢出现在朕的面前?” 他还中气十足。 只是全身血呼啦的,看着嗬人。 黎鐉诧异地看向边永,他没想到,推动安南朝局的,竟然是大明使团,五味杂陈。 丁列和阮炽陪着笑脸,对边永行礼:“边大人安心,这宫中尽在掌握。” 边永是黎宜民扣押在宫中的人质。 虽然达成了协议,但仍没有放边永出宫。 丁列控制黎宜民后,就派人把边永放出来。 “怎么还不快快动手?”边永催促黎鐉。 黎鐉对边永的恨,不亚于对黎宜民的恨意。 可此刻,却是边永左右局势,促使他杀死黎宜民报仇,真觉得有几分可笑。 “快些动手。”丁列催促。 黎鐉叹了口气,只能举起刀,准备一刀枭首。 “亡安南者,必是大明!”黎宜民自知求饶无果,只能狠狠诅咒大明。 噗! 黎宜民嘶吼声未绝,脑袋就被剁下来。 这个由弑君篡位登基,不足三个月的皇帝,黎宜民,安南第四个皇帝,终于落入尾声。 而安南的政变却才刚刚拉开帷幕。 黎鐉恶狠狠道:“将他的尸身丢出去喂狗!” 杀死黎宜民,尚不解恨。 丁列有些惊恐地看着黎鐉,仿佛看到了一个年纪更小的黎宜民,他为何也如此暴戾呢? 他和阮炽对视一眼,都看到了惊恐。 黎宜民给他们带来的阴影实在太大了。 退出寝殿,丁列看了眼殿内跪着的宫人:“全都处死,一个不留!” 主子都死了,就让这些奴婢陪葬吧。 也算死得其所。 “殿下饶命啊,奴婢等都是忠于仁宗皇帝的!”那些宫人哭诉。 黎鐉却冷冷回眸:“那尔等为何没有杀死黎宜民,为本宫的父皇报仇呢?” 宫人脸色一变,悲拗的哭泣,被黎宜民一语成谶了! 然后没于刀剑之下,死不瞑目。 黎宜民的妃嫔子女,全都没逃过这一劫。 三个月,安南发生了两次政变,两次夺门之变。 两个皇帝被诛杀。 政局再次动荡不安。 整个河内,处于惶惶不可终日之中。 然而,在政殿内。 丹墀上龙椅空悬,无人能坐,朝臣议论纷纷。 丁列、阮炽等人讨论新君人选。 朝臣都认为黎鐉适合继承皇位。 丁列和阮炽尚有疑虑,盖因黎鐉杀人时候的眼神,和黎宜民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们可不希望再出一个黎宜民了。 谁也不想重蹈黎银的覆辙。 眼瞎扶持错了黎宜民,结果把自己老命葬送了。 “圣使大人,您怎么看?”丁列忽然问边永。 边永也参与了这次朝会。 他需要让安南继续混乱,安南王的人选只能是平平无奇的黎思诚,而不是有作为的黎鐉。 “安南虽是下国,但也是衣冠之国,岂能使两任安南王,俱为禽兽耶?” 怎么能让两个弑君篡位的刽子手当皇帝呢? 政事殿里为之一静。 是啊。 黎宜民弑君篡位,黎鐉也不是好鸟,把自己伯伯杀了。 这两个人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登基之后,会不会也有样学样,开始大肆屠戮朝臣呢? 朝臣看了眼空悬的龙椅,纷纷露出惊恐之色。 “圣使之言,振聋发聩!” 丁列躬身一拜,转而环顾四周:“太子殿下,早在四月就已然遇害,此乃国民皆知之事,世间再无太子殿下了!” 他的称呼叫错了。 对着大明人说的时候,是要称王的,所以有王上、殿下、王子这样的称呼。 只有自己关起门来的时候,才能叫皇帝、陛下、太子等等。 朝臣旋即一愣,然后对着龙椅跪下:“太子殿下崩于四月,世间再无太子殿下,如何承嗣大统?” 边永没计较称呼问题。 黎鐉是绝对不能登基的。 而这个时候,黎鐉还美滋滋待在宫中,等着登基大典呢。 他是黎濬的长子,也是硕果仅存的儿子,是名正言顺的安南国太子,黎宜民死后,他登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是,有太监急匆匆进来,告诉他结果。 政事殿,认为真的太子已经死了,他是假的! 黎鐉瞬间傻了:“为什么?为什么?” “是大明圣使大人,说安南王不能是……禽兽!” 这句话,让黎鐉如遭雷击。 他亲手杀死黎宜民,是报父仇,也是给权臣交投名状。 可到了边永嘴里,竟变成了禽兽! “哈哈哈!” 黎鐉怆然惨笑:“难怪黎宜民说,亡安南者,必是大明!” “那边永先蛊惑黎宜民,又蛊惑丁列等人!” “我安南虽承大明衣冠,但却自成一派,如何头上多了个太上皇?” “他长袖善舞!左右朝局!” “让我安南大乱!” “大明好火中取栗,郡县安南!” “好一出大戏啊!” “可怜丁列、阮炽那样的可怜虫,竟然还不知道!可笑!可笑!” 他发疯似的大笑。 因为,他知道,诛杀他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政事殿已经确定下来,黎鐉已经死了,那他就没有活路了。 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史书会如何记他呢? 也许连只言片语都没有吧,他已经死在三个月前黎宜民弑君风波里了。 而黎宜民,也只会记载被杀死而已,不会记载是谁杀的。 历史重回惯性上,不会有丝毫改变。 “真是可悲啊。”黎鐉绝望地闭上眼睛。 而在政事殿。 丹墀上的龙椅上,空无一人。 而能决定龙椅上坐上谁的,竟是朝臣。 和正统十四年,朱祁镇被抓,龙椅上空无一人,讨论皇帝人选,何其一致啊。 “恭王素有贤名,下官以为恭王适合承嗣大统!”又有朝臣建议。 恭王就是黎克昌,三叔。 但丁列、阮炽都不说话。 有贤名的人,是最不能登基的,这样的人最难以掌控。 此刻,权臣和边永想的异样,都认为不显山不露水的嘉王黎思诚适合承嗣大统。 权臣的门下走狗开始提议嘉王黎思诚。 朝臣也都看出来了,素有贤名的黎克昌,被贤名所累,最没有机会做皇帝的。 “长幼有序,如何能够越过年龄大的恭王,请年龄小的嘉王承嗣大统呢?”边永问。 丁列和阮炽瞳孔一缩,听您这话的意思,是打死恭王黎克昌,再请黎思诚承嗣大统? 皇室的血已经流得够多了。 还要继续杀吗? 一时半会讨论不出个结果来。 这个时候,黎鐉的死讯已经传来,边永和丁列等人对视一眼,彼此颔首,觉得死得其所。 借着更衣的机会,丁列和边永密谈。 “丁大人,不瞒您,本官认为嘉王更适合承嗣大统,但恭王毕竟年长,拦在前面,不得不考虑。” 边永其实在拖延时间。 安南终非大明,弑君篡位这种事都能发生,还在乎什么长幼有序啊?谁势力强,谁就当皇帝呗。 “王室不能继续流血了。” 丁列道:“不如让恭王主动上书,拒绝承嗣大统。” “此计甚可。” 边永觉得这样会大量拖延时间的,便答应下来。 但安南没有皇帝,自然恢复权臣执政的时候,混乱的局势,很快恢复了原样。 而占据鸿基等北方城池的明军,就显得十分扎眼了。 但这在边永预料之中。 由乱入治,是一定的。 他要做的是拖延入治的时间。 很快,恭王上书,以自己德行不够为由,拒绝称帝。 朝臣快速拟定,黎思诚承嗣大统。 这是一场政治作秀。 黎克昌不可能不想登基的。 只因权臣没有选他,他想登基也没有门路,只能乖乖被权臣操纵,上了一道奏疏,把皇位让给“老实巴交”的老四。 “大人,下官调查了这个黎思诚。” 逯杲抹了把头发上的水。 安南是雨季,几乎天天下雨。 他们都是北人,呆得很不爽利。 “说!”边永让人给他奉上热茶,驱驱寒。 别看安南天气热,却喝热茶养生。 “这个黎思诚在宗室里,不显山不露水,几乎没有什么名声,甚至有人都不认识他。” 逯杲喝了口茶:“几乎什么都打探不到。” 边永忽然郑重起来。 越查不到,越证明这个人越不简单。 黎思诚虽然年纪小,但毕竟是黎元龙的儿子,在河内一定会有名声流传的。 可都不知道,这就有问题了。 要么黎思诚是个小透明,这种人注定是没有大出息的。 要么,他隐藏的很深,或者说是有人故意隐藏他。 “封地那边呢?”边永问。 “外面连天下大雨,没法派人去。” 逯杲发现,控制安南,最大的问题居然是雨季。 边永斟酌:“万一黎思诚是唐宣宗一样的人物,咱们可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应该不能吧?” 逯杲觉得不现实:“那黎元龙,也只是中人之姿,做安南王时,喜欢作乐,没有什么功绩。” “他生了四个儿子,难道个个都是人杰?” “这也太不可能了吧?”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逯杲对安南王没有半点尊重,直接称呼其名。 这张嘴,早晚给他惹来祸患。 “是呀,撮尔小国,怎么能孕育出真龙呢?”边永也觉得太扯了。 正在思索中,随从来禀报,丁列邀请过府一叙。 估计是讨论明军问题的。 “继续查,一定要把这个嘉王搞清楚。”边永忽然举棋不定了。 毕竟新的安南王,关乎着大明利益。 他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然后,去丁列府中。 进入一间密室里商谈。 “大人,安南愿意将一千万两银子,双手奉上!” 丁列开诚布公:“也请明军,撤离安南!” 这也是约定好的。 黎思诚给一千万两,权臣也出这个数,换明军束手旁观。 “丁大人在说什么呢?”边永一直都不承认,鸿基的是明军。 “明人不说暗话,安南正值多事之秋,请大明高抬贵手,大恩没齿难忘!” 丁列深深一礼。 边永冷笑,等我们大明虚弱的时候,你们再来咬一口? 这叫没齿难忘?还是恩将仇报啊! “本官既然和丁大人合作,丁大人也不是外人,本官就照实说了。” 边永佯装郁闷道:“那驻扎在鸿基的明军,确实是天朝夏埙,夏大人。” “他本来护卫运粮船回国,奈何途中遇到海寇,不得不停靠鸿基。” “又想从陆路回国,结果遇上了雨季。” “这不,就被困在了鸿基。” “等雨季过去,自然就回国了。” 听到边永这样说,丁列松了口气,这和他们预料的差不多。 大明不可能攻伐安南的。 因为安南足够穷,足够没用。 “只是!” 边永话锋一转:“那六千船的粮食,全都毁了!” “此事让夏大人极为震怒。” “您是知道夏大人的,那是陛下眼前的红人。” “安南之事,全部由他全权做主,本官只是为他跑腿卖命的。” “这些粮食没按时运送回国,必然遭到中枢申斥,陛下不满,夏大人没好果子吃。” “咱们,也得吃瓜落儿。” 一听这话,丁列差点没晕厥过去:咋的,还要敲诈啊? 你们大明穷疯了?连点粮食都吃不起了? “这些粮食,是陛下用来征伐兀良哈要用的军粮。” “因为些许海寇,耽搁了回国。” “今年就无法征伐兀良哈了。” “陛下必然会生气。” 说到这里,边永苦笑两声:“本官呀,回国也得遭到训斥,不知还是个什么下场呢。” 丁列不敢吭声,边永说得越惨,敲诈得就越多。 说来说去,都得安南出。 其实,海寇他是知道的,丁家也是海寇,打劫那批粮食,他家也参与了。 所以他很早就确定了,驻扎在鸿基的不明军队,就是以夏埙为首的明军。 至于明军攻伐北地,那就是打通回家的路呗,还能攻伐安南呀?除非大明有病。 “丁大人,不瞒您说,让夏大人回国,怕是不容易呀。” 边永见丁列不接茬,只能自说自话。 丁列满嘴发苦:“大人,您是知道的,安南如此动荡,已经难以凑出这么多钱粮了。” “你们有苦,我们也有苦啊。” 边永苦笑:“回了国呀,我们都没法交差,到时候是掉脑袋的事呀!” “像吾等这样才能的人,在大明如过江之鲫。” “诛杀吾等,陛下都不会眨一下眼睛的。” 丁列大吃一惊,想把边永挽留下来,让他当安南的臣子。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很可笑。 人家天朝上国的进士,能看上安南这破地方? “说来说去,都是那黎宜民闹的。” 边永直呼其名,因为没给黎宜民上庙号,权臣压根就不想给黎宜民上庙号,只给他一个乱臣贼子的名头。 “他前脚把粮食给大明,转头就把消息卖给海寇。” “这才出了这档子事。” “丁大人,不如再凑一万艘粮食船,夏大人回国也能交差,自然将城池完璧归赵。” 丁列瞪圆了眼睛:“一万船?” “黎宜民执政三个月,祸国殃民,烽烟四起。” “哪有粮食给夏大人啊?” “安南的情况您是知道的,之前凑出来的粮船,都是吾等家中的存粮啊。” “那黎宜民说得好听,用新粮还给我们,结果呢?” “他一蹬腿,逍遥快活去了。” “我们呢?” 丁列反应激烈:“边大人,安南是真的一粒粮食都没有了!” 再让权臣家族补贴朝廷,可让皇帝去死吧,打死他们都不干了。 他们还犯愁呢。 黎宜民欠的粮食,谁还? 边永也摊摊手:“那就没辙了,夏大人不敢回国,只能想办法筹措粮食。” “可、可也不能占着安南城池吧?”丁列觉得很屈辱。 “那你让夏大人去哪?来河内吗?” 边永喝问:“粮食本来能安全运回国的,因为海寇,被迫登岸,又因为雨季给糟蹋了,我们找谁去呀?” “中枢跟我们要呢!” “你以为,夏大人愿意占着安南的城池啊?” “你自己说说,你们的城池里面有什么?除了土人就土人,连正经的汉话都不会说!抓去当奴隶卖了,都没人要!” 边永怒吼。 把丁列给吼懵了,语气一软:“边大人您消消火。” 安南的粮食,因为没运出去安南,粮食糟蹋了,还得安南来赔。 你们站着我们安南的城池,还嫌弃安南。 我们找谁说理去呀? “消个屁火,命都没了,消火有用吗?”温文尔雅的边永爆粗了。 丁列真想抽自己一个耳光,惹他干嘛呀? 现在还得需要大明呢! 等新君继位后,把使团打发去柬埔寨,不就完了嘛。 不管天朝皇帝的面子,也得考虑那三千兵卒啊。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267章 景泰九年的大明,把安南王变成傻子! 边永一副,没有一万船粮食免谈的架势。 丁列也不在乎被大明占领城池,反正大明看不上,最终也得还给安南。 问题是他不愿意掏粮啊。 “边大人,您出使的目的,是那暹罗王对陛下不敬。” 丁列来一招祸水东引:“我安南愿意出兵十万,为陛下出一口恶气,出征暹罗!” 边永却冷笑道:“丁列,拿本官当傻子?” “大人,您这话什么意思啊?”丁列装傻。 “你借着陛下的名头,扩张安南领土,其心可诛。” “若你这番话被传到中枢去。” “陛下一道圣旨,天兵就诛你九族!” 边永恶狠狠道:“莫说本官,就是夏大人也保不住伱!” 丁列倒是不想吞并柬埔寨,但想要柬埔寨的财货。 因为柬埔寨比安南穷得多。 在大明眼里,安南是蛮夷,在安南眼里,柬埔寨就是蛮夷。 再穷的地方,也有钱呀。 安南损失的,得从柬埔寨双倍补回来才行。 “外臣真的不是这个意思啊!”丁列苦笑。 边永摆摆手:“少说那些没用的,等雨季过去,夏大人自然会找你算账。” 丁列满脸懵,为什么找我呀? “黎宜民死了,不找你找谁!” 边永彻底撕破脸了:“本官最后警告你一遍,等夏大人来了,就会攻克王都,把刀架你脖子上跟你说话,到时候看你给不给!” 说罢,拂袖而去。 结果,走出丁府时,他双腿发软,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了。 他完全在狐假虎威。 夏埙只要安南北部之地,要的是领土。 压根就不会兵临河内。 但他必须这么说,不敲诈丁列,一定会让丁列怀疑的。 果然。 边永一走,丁列反而优哉游哉的喝茶。 密室里面还有一道门,阮炽从里面走了出来,笑道:“大明果然没有侵吞安南之心。” “万幸啊,安南正值多事之秋,大明没有趁火打劫,已经是万幸了。” 丁列给阮炽倒了杯茶。 阮炽对这苦啦吧唧的东西不感兴趣,问题大明贵人喜欢喝,他们也东施效颦,也装作喜欢喝的样子。 “但索钱索粮,咱们也是亏的呀。”阮炽有些不爽。 “哼,些许钱粮,从别的国家就补充回来了,算不得什么大事。” 丁列冷笑:“重点是,咱们用这些钱粮能换到什么。” 阮炽觉得这话说得有道理。 谈判进入僵局。 边永回到住所,逯杲已经在等他了。 “大人,那嘉王黎思诚什么都查不到,这个人咱们可能看走眼了。”逯杲觉得很是不妙。 边永皱眉:“有没有一种可能性,安南朝中有人保他?” “一定是的,估计是黎姓宗室。” 那么,这个黎思诚登基后,很有可能和权臣虚与委蛇,然后一点点夺权。 黎思诚背后有人指点。 “大人,咱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那个黎思诚搞傻了!” 逯杲发狠道:“反正安南权臣只需要一个皇帝,听话即可,傻子反而更符合他们的利益!” 没错。 晋惠帝司马衷,晋安帝司马德宗,宋度宗赵禥都是傻子。 不也正常当皇帝了吗? 何况区区安南王? “可安南王是傻子的话,权臣的权势就不可遏制了,这符合我大明利益吗?” 边永在犹豫。 他才不在乎安南王是什么玩意儿呢,只要大明得好处就行。 “大人,倘若这黎思诚是一代圣主,咱们才有麻烦呢。” 逯杲道:“您看看那丁列、阮炽,人老成精,越来越怕死,他们最怕失去权力。” “这样的人反而好控制。” “那黎思诚今年才多大呀?正是野心爆棚的年纪。” “这样的人,一旦继位,就算熬,也能把丁列、阮炽熬死。” “谁敢说,咱们能在十年之内,完全郡县安南呢?” 未来的事情,谁说得准呢? 他们出使的时候,也没想到,误打误撞,把安南东北部给吞并了。 “毒傻一个黎思诚,治标不治本。” 边永更狠:“咱们得挖出,宗室里那个支持黎思诚的人,把他也弄死。” 逯杲行了一礼:“下官去查,准把这个人揪出来!” 而驻扎汤州的方瑛,正在打台球。 从朱雀关带来的一个台球案子,雨季里没什么事,他一直在打台球。 汤州这座城池,城池里也是泥泞难走,水没过脚脖子,积水越来越多,人都没法下地。 过段时间,就能在城池里面行船了。 方瑛真是无语,汤州在安南来说不算小城池,怎么下水系统怎么烂?城池也没有用石头铺就,简直是乡村的土道。 当年大明郡县安南时修的城池,修的道路,去哪了? 难怪中枢反对郡县安南,这地方的人简直尚未开化。 想修城池,得等过了雨季再说。 他猫在屋里玩台球。 兵卒则抱着妇人在房子里,估计等雨季过去了,娘们肚子都大了。 他不但不管,还大力支持。 安南粮食多、娘们多,多下崽子,是好事。 方瑛给他们下了死命令,雨季过去,不会说二百个汉字的,他们分到的妇人,收归公有。 妇人想嫁给大明将士,得会说一百个汉字,否则全部处死。 兵卒的房子里,全都是学汉字的声音。 雨停时,也有戏班子在空场上唱戏,兵卒都会去听。 唱的都是忠君报国的故事。 还有教书先生,教他们说话,也会给他们讲故事,也都是忠君报国的故事。 现在方瑛也舒服,以前打仗愁钱愁粮愁兵,现在什么都不愁。 粮食多的是,根本吃不完。 兵也有多是,广西就有一百多万。 为了吃粮食,方瑛特意运来七十万土人,全都驻扎在各城里面吃粮食,敞开肚皮吃,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大明没时间准备,这么多粮食,根本没办法储存。 只能分给广西土人,反正都是自己人,在广西也得吃饭,搬来安南,还节省广西粮食呢。 而把安南的男人,靠近朱雀关的,全都抓回大明。 其他城池的,都赶出去,自谋生路去吧。 妇人全都留下。 广西狼兵各凭本事,有的抢了十几个娘们,养在家里,造小人,反正粮食有多是,也吃不完。 狼兵也不担心这些粮食吃完咋办,反正朝堂会管的,他们是汉人,陛下不会不管汉人的。 安南的官方语言是汉语。 但不许贱民学习汉语。 给这些妇人一个变成贵人的机会,肯定愿意学汉语的。 狼兵不敢不学,一边学说话一边造小人,心里发狠了,儿子一定要会说汉话,不能像他们一样了。 各地的狼兵,今年夏天不训练,都在学汉语。 而在中枢。 方瑛占领数个城池的消息传来。 已经是五月中旬了。 京师的天烈日炎炎。 今年年头不错,罕见的没有发生灾祸。 朱祁钰看了眼安南事,就放下了密奏。 站起来,看着外面姣好的阳光。 “皇爷,惠妃娘娘生了,母子平安!”小太监来禀报。 这是他第六个儿子,皇七子。 林钰在上个月就产下第五个儿子,皇六子,赐名朱见澎。 毛氏又生个儿子。 白氏肚子里的也是个男孩。 以前缺儿子,一口气来七个,谁受得了? “大赏,朕晚间就去!” 毛氏肚子疼了一夜,折腾几天了,才生下来这孩子。 朱祁钰准备赐名朱见澳。 宫中正在张罗,封后大典。 皇子刚办完弥月宴,四个皇子一起办的。 朱祁钰只是露个脸,也就过去了,他并不上心。 徐珵给他上了奏章。 说今年早种出来的地瓜有毒,吃完毒死了人。 因为是特殊培育的,放在屋子里,用火烤着育苗,早早种下的,五月刚好结出果实。 结果,有毒。 原因还在找。 朱祁钰让他带人研究。 玉米长势喜人,去年的种子大部分都长出了幼苗,还得看结成果实是什么样子的。 密奏里全是详细的育苗、栽种、繁殖的过程,朱祁钰看得津津有味。 看了很久。 脸上露出笑容:“徐珵做的不错,若天下有一百个徐珵,这粮食已经推广下去了。” “再去民间征召,懂农事的人,统统收入农业司。” 又打开一份密奏,是从南京送来的。 看完之后,朱祁钰脸色阴沉:“含山公主逗朕玩呢?数次推脱,怎么?觉得朕没她不行?” 含山公主和皇帝讨价还价,当皇帝接受价格时候,她居然虚晃一枪,却说自己没有海船,愿意进献两千艘江船。 “把杨璇诏来。” 杨璇被陈舞阳折磨后,上书致仕,被皇帝诏入京中养病。 海船之事,挠破了朱祁钰的头皮。 等着自己建造海船,猴年马月了。 逯杲给他上了封密奏,说安南权臣家中有很多海船,若能将这些海船收归中枢,中枢就不缺船支使用了。 这封密奏启迪了他。 对呀,安南权臣家中尚有数万艘海船。 大明士绅家中会有多少? 海盗手中又有多少? 若能将这些海船收归中枢,他就不用为海船发愁了。 所以,他才对含山公主一再让步,就是想拿到尹家手中的海船。 正想着呢。 杨璇进殿,跪地行礼。 朱祁钰却神游天外,过了好半天才看向他:“起来吧。” “病养得如何了?” “回陛下,微臣得太医院妥善照顾,身体将养好了。”杨璇纯粹是被陈舞阳折磨的。 离开陈舞阳,他的病就好了一半。 “陈舞阳骤得富贵,做事没有分寸,别跟他一般见识。” 那叫没有分寸? 杨璇应了一声,皇帝都说话了,他能怎么样? “若你心中有火,朕把他舅舅许感宣来,让他给你磕几个头,此事就此揭过,如何?” 朱祁钰看向他。 杨璇可不敢让太监给他磕头! 太监,只有皇帝能用,他一个臣子用了,那不是僭越吗? “有陛下说和,微臣自然不会怨怼陈大人。”杨璇挤出一抹笑容。 朱祁钰笑了起来:“你是有心的,心中尚有朝堂。” 猛地,杨璇浑身一抖。 说得是他家中藏着“船”画的事。 隔了这么久,皇帝为何忽然旧事重提? 难道和含山公主谈崩了? “微臣是陛下臣子,对陛下忠贞不二,不敢有任何其他心思!”杨璇顺杆上爬。 “顺天府尹王福,在任上十几年了,虽有小错,但为官公允,在民间颇有好名声。” 朱祁钰幽幽道:“朕欲重用王福,想启用你取代他,做应天府府尹。” 杨璇却没半分喜色,皇帝给他官,肯定要他付出相应的代价。 啪! 朱祁钰把密奏丢到地上:“看看。” 杨璇捡起来,阅览后,顿时明白皇帝的心思,这是要对尹家动手了。 “你怎么看?”朱祁钰问。 “含山公主戏弄陛下,其罪该诛!”杨璇磕头道。 “她终究是朕的长辈,如今又身患重病,唉,难啊。” 他有了儿子。 宗室还算稳定,百王府会在入冬之前竣工,诸王都会搬进去,还算安定,不能节外生枝。 杨璇咬牙,他站在人生十字路口上。 皇帝需要他进献毒计。 好处就是,得到顺天府府尹,王福让贤。 可若选择拒绝皇帝…… 杨璇重重磕了个头:“既是重病,就该一病不起!” “怎么个一病不起呀?” 朱祁钰眼神玩味地看着杨璇,这个曾经在南直隶长袖善舞的人,却在皇帝出谋划策。 他很会当官。 如变色龙一样,懂得适应各种君王。 以前朱祁钰管得松,他就和江南士绅搅在一起,窃取大明利益; 皇帝权势缩紧后,他又变成了忠臣孝子。 杨璇既然已经说了,就不怕说透:“含山公主年事已高,请陛下派一太医,赐些药物,含山公主人老成精,自然知道该如何选择。” “倒是毒计,但这不把朕装进去了吗?”朱祁钰不满。 杨璇使劲磕头:“微臣愿去南京,为陛下探望含山公主病情!” 这人不止聪明,还狠呢。 为了权势,名声也不要了。 这是条好狗啊,放在顺天府咬人很好。 但也要戒备他反咬朕一口。 “等你回来,顺天府府尹的位子让你来做。” 朱祁钰嘴角翘起。 含山公主一死,尹家的所有一切,都要收归内帑! 你连几艘海船都舍不得给朕,那就把全家的命交出来吧。 “跪安吧。” 杨璇恭恭敬敬磕头:“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待他走到门口时,朱祁钰忽然问:“对了,范青说你家的女公子,是个了不得的人儿,送进宫里伺候吧。” 杨璇面露惊喜之色,使劲磕头:“微臣遵旨!” 倘若女儿入了圣眼,诞下一儿半女,他的地位可就不一样了。 “去把王福宣来。” 王福,是个能臣,也得妥善安排。 朱祁钰斟酌的时候。 覃昌叩见,后面的太监端着一个托盘,用红纸卷着。 打开后,里面都是一个个崭新的银币。 正面是大明国旗的图案,背面写着“景泰通宝”,有详细压币日期和编码。 用的是壹贰弎这样的汉字做编码。 对着银边一吹,阵阵回声,声音悦耳。 “皇爷,已经制成十万枚银币。”覃昌磕头道。 朱祁钰把玩:“一天能压多少?” “回皇爷,银作司匠人近万人,每日能压三万枚银币,只要银子足够,速度还能提高。” 覃昌最近在组建银作司,又征召一批银匠入司。 “一分银币的呢?压了多少?” 一两银子的银币,姑且算作一元钱,但并没有推出一元的概念,还是用两计算。 朱祁钰把明制从十六进制,改为十进制。 十分银币,就等于一两银子。 “回陛下,已经压出一百万枚。”覃昌回禀。 以后就通行银币,收回铜钱。 大明严重缺铜,朱祁钰还不知道哪里有铜矿,海外银矿多的是,单纯把倭国打下来,银子够用一万年。 干脆,废停铜钱,全用银币。 “继续压制,把内帑、户部所有银子,全部压制成银币。” 朱祁钰道:“就定六月初六,就把银币推行下去。” “奴婢遵旨!”覃昌磕头。 又叮嘱几句,打发走了覃昌。 冯孝回禀王福在偏殿候着呢。 “宣他进来。” 很快,王福由太监引着进殿叩拜,他身材颀长,三绺长髯,飘然若仙,说话声音磁性,很是好听。 “赐座。” 朱祁钰对王福的政绩总体来说,还算满意的。 “王卿,你在顺天府府尹的位置上,多少年了?” “回禀陛下,一十七年了。”王福跪下磕头。 “坐着说,这是养心殿,没那么多规矩。” 朱祁钰让人给他倒茶:“京师安稳,你居功至伟呀。” “朕数次想调你入中枢。” “奈何找不到接替你的人选。” “如今应天府府尹杨璇在京中养病,朕觉得他可以接任你,你觉得如何?” 王福微微松了口气,皇帝先夸赞他,说明对他的政绩是满意的,不是要对他动手。 “回禀陛下,任免之事当由中枢决定,微臣听命便是,不敢有看法。”王福担心是坑。 “让你说你就说。”朱祁钰不想兜圈子。 “微臣遵旨!” 王福想磕头,但双手捧着茶杯,没法磕头,弄得十分不自在。 还是道:“京师错综复杂,这顺天府府尹是个难做的官,须得一碗水端平。” “稍微倾斜,就两边不是人。” “杨大人能做应天府府尹多年,证明其人有这个能力。” “只是,微臣担心,应天府毕竟不是顺天府,天子在顺天府,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王福不是谁的人。 但他又是谁的人。 这个人朱祁钰看不透他。 张太皇太后执政时,他是杨士奇的人;倭郡王登基后,他就是倭郡王的人;朱祁钰登基后,他就变成了朱祁钰的人。 偏偏夺门夜,他又隐身了。 所以,朱祁钰看不透他。 “让杨璇试试吧,若他做不好,还得你把这个担子担起来。” 您都做决定了,还问我干嘛? 王福翻个白眼。 “阁部都缺人,听说你要动了,都对你虎视眈眈呢,你说说,想去哪?”朱祁钰笑道。 王福苦笑。 这是个得罪人的选择。 没错,王福是老臣,是宣德朝举人,又有能力,阁部对他是虎视眈眈啊,都察院也需要他这个能臣。 “陛下调臣去哪,臣就去哪,绝无怨言。” 你个老滑头。 让朕给你挡刀?别想。 “要不你去阁部,都干几天?看看喜欢哪,就在哪里当官?”朱祁钰打趣道。 您还是饶了我吧! 王福如坐针毡:“陛下,户部最是缺人,微臣去户部。” “哈哈哈!” 朱祁钰大笑:“你王福去了户部,耿九畴都能乐死!” “而且,户部最是繁忙,如今改制之后,又最缺能臣。” “你去户部,就做左侍郎吧。” 王福却大惊失色,跪在地上:“陛下,这于理不合,微臣如何越级担任左侍郎呢?” “按照正常升迁,你确实还不够格。” “但你的能力,朕和阁部都看在眼里。” “就算破格提拔,你在户部好好干,别辜负朕的一番美意便是。”朱祁钰破格提拔。 王福磕头谢恩。 有王福襄助,户部会理得更顺。 杨璇还得等一段时间接任,王福还得先做顺天府府尹一段日子。 打发走王福。 天色已经快黑了。 政务处理差不多了,朱祁钰去后宫看看毛氏,然后去了启祥宫,在宋淑清宫中住下。 林钰先生了孩子,毛氏也生了。 只有她的孩子,被吓得滑胎了。 即便皇帝多来看她几次,也弥补不了孩子的仇。 而在甘肃。 覃礼带着骑兵,带着漫长的队伍,出使朵思都司,他于四月中旬出发,预计六月中下旬抵达。 甘肃正在热火朝天的建设中。 从广西运来海量的木料,从江河解冻之后,就大肆往陕甘宁运,江上的船支川流不息。 岸上的纤夫喜笑颜开,过往的船多,他们就赚更多的钱。 而每个码头,开起了很多小商铺。 人流聚集的地方,就是商机。 驿递系统,被商人承包后,也开了很多小商铺,从广西到甘肃,整条沿线就这么繁华起来。 尤其是西安。 大有重建为旧日古都之趋势。 皇帝改西安为长安,在洪武年间的基础上,继续扩建长安,大有恢复旧唐古都之风貌。 西安,是洪武二年,太祖皇帝扩建长安后,改长安为西安。 朱祁钰又改了回来。 还想设为陪都,遭到群臣的反对。 想掌控西域,最好迁都去长安。 整条商贸繁荣。 皇帝又推波助澜,取消整条线路的钞关,允许商人自由经商,减免运送木料、物料的税赋。 这就导致这条商贸愈发发达,沿途百姓都做起了小生意,腰包也就跟着鼓起来了。 而沿线的本地产品,也跟着售卖起来。 如长安的商品,出现在湖北,湖北的商品出现在甘肃。 船支回程不能走空。 就把西北的商品,运到了南方。 而广西,则被大肆砍伐树木,一个又一个原始森林,消失在地图上。 从安南抓来的第一批奴隶,就在广西平整土地,完善驰道,挖通山脉,把道路拓宽。 在大肆砍伐、挖通道路之后,岭南不再是边陲之地。 也就三五年之后,两广到内地,就无险可守,天堑变通途,就彻底整合成一体了。 按照中枢的规划,还要打通广西和云南、贵州,广东和湖南、福建的道路,彻底整合。 山西看到贸易发达,眼馋陕甘宁的快速发展。 也开通了一条,从广西运往山西物料的线路。 山西向北也新控两府之地,也需要移民、建设,自然也需要物料,也从广西运木头。 新晋商凭借这条商路,再次形成。 不止运送木材,还大规模运送树苗往河南、北直隶、陕甘宁晋,开春就开始种树,如今已经初具规模了。 今年中枢已经下了旨意,京(北直隶)赵(热河)陕(陕西)甘(甘肃)宁(宁夏)晋(山西)豫(河南)鲁(山东)不许砍伐树木。 各地出现了煤炭坊,在民间出售煤炭。 煤炭售价低廉,但也不是穷苦百姓能烧得起的。 中枢蠲免一部分税赋,用这笔税赋购买煤炭,还规定煤炭最高售价,囤积居奇的商贾诛族。 今年因为安南的粮食,皇帝先把赵陕甘宁辽(辽宁)鲁鄂(湖北)湘(湖南)桂(广西)粤(广东)赣(江西)几个省的税赋全免。 其他省份,税收减半。 结果,粮食没运来! 皇帝的圣旨,也收不回来,只能吃个哑巴亏。 蠲免的税赋,会打个条,今年免税,从明年的税赋里面扣除。 中枢还拨了笔款项,给整个北方的百姓,按户计算,每家给四棵果树苗,栽种在院子里,不计商税,给百姓增添瓜果,也增添个营生。 同时。 北方的男丁,春耕之后,全都去赵甘宁辽做工去了。 今年收成看着就好,百姓有钱有粮了,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而民间也兴隆起了各种小生意。 做糖果生意的最多,尤其是黑糖,卖得最好。 而宫中,又传出制作白糖的方子,直接把糖的价格打了下来。 黑糖没有了市场,市场上全是白糖。 白糖价格和黑糖一样。 百姓吃上了白糖,脸上笑,嘴里甜。 南北商路通畅,造船业空前火爆,中枢在各地开了造船厂,订单接到了大后年。 民间也开了很多造船厂,仍供不应求。 江面上,日日千帆竞速。 湖北因为是交通枢纽,因为南北商贸,再次繁荣起来,昔日落败的湖北,再次成为中原的中心。 而在山东。 孔孟颜曾四大家族,全都要被迁走。 项忠日日剿匪,响马也消停了。 朱英把百姓妥善安置后,山东进入大治。 今年黄河也给面子,并没有泛滥成灾,小水灾倒是有,没有大规模的水灾,已经是天幸了。 治水司的人在山东巡视。 根治黄河,必须要先了解黄河,今年把所有人从中枢派下来,沿着黄河走,每一河段都要进行详细了解。 朱英也没有理睬,他一个个府的丈量土地,重新分配。 有士绅诋毁朱英,被中枢一道圣旨,迁去汉州了。 也有刺杀朱英的,但全族被送去黄泉路了。 闹了一年,山东士绅都消停了。 任由朱英宰割。 朱英实在是狠,斩草除根,从不请示中枢,乾纲独断。 都察院御史天天上奏,声称朱英有谋逆之心,结果被皇帝丢到山东来,去朱英身边盯着。 朱英把他派去基层,负责丈量土地,人累得天天哭。 全国各省,朱英是第一个做督抚的。 效果也是最好的。 仅仅一年时间,山东从大乱进入大治。 土地完全丈量出来,数据送到中枢,和户部的记载大相径庭,简直是两个数据! 朱英、项忠的官位如火箭般蹿升。 山东人口数据,也统计出来了,士绅家族包庇隐藏的人口,都被朱英翻出来,送到中枢。 山东如今近五百万人口。 这个数据,让朱祁钰措手不及,山东年年水患,又被孔氏、诸王折腾,又迁去热河一大批响马,还剩下这么多? 关键,山东的土地还没分完呢,还剩下很多呢。 山东也在建设,也开了条商贸线,也从广西运木料去山东。 朱祁钰大笔一挥,从广西调十万兵卒过来,安置在山东。 结果,广西督抚薛瑄却说,广西狼兵都去安南了,广西没兵可调。 “这个方瑛,真是有本事呀!” 朱祁钰看完薛瑄的奏章,喜笑颜开:“安南的粮食没有浪费,都是咱们的人吃了!” “方瑛做得好!” “用妇人逼狼兵学汉话的办法也好。” “方瑛是有本事的,朕可安心了。” 而被皇帝夸赞的方瑛。 嘭的一声,一球落网。 方瑛搓了搓台球杆,坐在案子上:“无聊啊!本督都生赘肉了!奈何这鬼天气,雨还不停,根本没法打仗啊。” “总督,狼兵学汉话的效果显著啊。” “废话,用娘们吊着他们,他们能不学?” 方瑛冷笑:“再逼一逼他们,会说五百个字的汉话,给他们的闺女,也分一份地!” 他是懂画饼的。 时间进入七月。 雨季两个多月了,很多妇人肚子都有动静了,狼兵也会说简单的汉话了。 有了媳妇,也就有了家。 自然得为了儿子努力。 关键狼兵们不止一个媳妇,基本人均两三个,有的还带孩子,年龄小的都留下,当汉人养着。 这是方瑛的命令。 让孩童们说汉话,过些年就都是汉人了。 而黎思诚,已经到达河内,等待良辰吉日登基。 黎思诚今年还不足二十岁。 长得和黎濬有些像,但比黎濬清瘦,为人谦恭,对谁都是一丝不苟的行礼。 权臣对这个懂事的皇帝十分满意。 但是,边永却道:“丁大人,人心难制。” “咱们费尽心机,扶他上位。” “万一他上位后,翻脸不认人,咱们该怎么办呢?” 丁列诧异地看着边永。 这边永以前是不牵扯安南朝局的,最近是怎么了? “丁兄,说句实话。” 边永指了指自己:“本官无论是使臣,还是未来去地方做官,都需要丁兄帮衬呀。” 这话是说白了。 边永不想断了安南这条线,是靠这条线赚钱。 丁列笑了起来,彼此有用,都有利益,就是朋友。 “大人所言甚是,咱们是朋友,一辈子的朋友。” “所以呀。” 边永小声道:“就得把危机扼杀在摇篮里。” “您是说?” 丁列以为是要杀了黎思诚呢,赶紧摇头:“那恭王素有贤名,如何能承嗣大统?” 这话说得,也没毛病。 边永摇了摇头:“大人想必也熟读两晋历史。” “那晋惠帝,听朝臣说民间百姓穷苦,吃不起饭,竟说了一句何不食肉糜?” “还有晋安帝,唉,本官都不知该怎么说呀。” 丁列也是读书的。 自然知道这两位的大名。 还有一位,宋度宗,这三位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傻子皇帝啊。 “您的意思是让……”丁列不敢说下去了,以为要杀掉黎思诚呢。 边永则自顾自地喝茶。 “万、万一事泄……怕是难以圆场啊。” 丁列是权臣不假。 但这个权臣,和霍光、王莽这样的权臣还不一样。 他们没有谋反自立的心思,也不敢左右皇位承袭。 更像是宋朝的权臣,不是汉唐的权臣。 边永笑而不语:“本官没让你做刘裕,那贾似道,做得不也挺好吗?” 安南的权臣,有点像是宋朝的权臣。 虽然权倾朝野,但皇帝还能治他。 因为权臣不是一个,很多权臣,组成了权臣集团,彼此制衡,皇帝还是皇帝。 有点像是顶配版文官集团。 丁列眼睛一亮,当贾似道可以呀。 “外臣还需要商议一番,晚些时候,给您答案。” 登基大典之上。 群臣对着黎思诚山呼万岁,边永并没站出来指责,而是安静地看戏。 整个登基大典,冗长而复杂。 黎思诚小小年纪,却一直保持微笑,对权臣极为恭敬,还有意尊丁列、阮炽等人为相父。 遭到了拒绝。 仪式结束后,他回到寝宫里。 安南一年换了三个皇帝。 这寝宫里,死了两个皇帝。 都是黎思诚的哥哥。 黎思诚坐在这寝宫里,竟觉得脊背发凉,浑身不舒服。 但他是外藩继位。 在宫中没有心腹,只能靠自己,一点一滴积累。 宫人给他奉茶。 他却让宫人先喝,自己后喝。 处处谨慎。 他不敢像黎宜民那样,大刀阔斧的安插自己党羽,他只能将朝政付诸政事院手里,他做个甩手掌柜。 政事院正在清洗黎宜民的党羽。 这些刚刚上位不足三个月的人,全都去见了阎王。 河内天天都在杀人。 之前是黎宜民在杀,现在换成权臣在杀。 黎思诚极为聪明,他不声不响,一切观之听之,在学在想在思考。 坐皇帝几天了,心中的警惕心渐渐放下。 安南一年换了三个皇帝,不能再动荡了。 他认为,自己应该安全无虞。 毕竟三哥黎克昌贤名在外,若自己死了,只能迎立黎克昌,对权臣来说,是得不偿失的。 结果。 一日晚间,他忽然上吐下泻。 太医诊断说是伤寒,便给他开了些药。 但黎思诚越吃,越觉得脑子昏昏沉沉的,天天睡觉,有时候一天睡了七八个时辰。 做什么事都无精打采的。 他的原配王妃,如今的皇后,觉得药有问题,就替他喝了一碗药,也开始天天睡觉,醒来后头疼欲裂。 黎思诚猛然意识到,这是毒药! “有人在给朕下毒!谁在给朕下毒?”黎思诚万分惊恐。 他开始不吃这药。 但不吃,就浑身不舒服,特别想吃,特别特别想吃。 本来那药倒进花盆里了。 半夜,他受不了了,就开始吃花盆里的土。 像个疯子一样。 但药效似乎不大,他在寝宫里打滚惨叫,不停索要:“给朕,给朕!朕要吃!” 而消息传出了宫,丁列和阮炽会心一笑。 欠一点,明天补一千字! (本章完) ------------ 第268章 边镛,大明见闻录 安南皇帝成了瘾君子。 消息不胫而走,顿时流言四起,新帝的名声正在崩塌。 但在宫中的黎思诚,明知道这是权臣的手段,但他控制不住自己,不喝那药,他忍不住啊。 权臣给的药量太大了,他喝完后还要睡很久,醒来后晕晕沉沉的,脑子混沌,很不清楚,几乎无法处理朝政。 丁列、阮炽大权独揽。 甚至,连宫中的禁卫都被替换掉,并开始接触太监、控制太监,死死控制黎思诚。 丁列数次寻找边永密谈,结果都不欢而散。 安南连天下雨,天气又热又潮,作为北方人的边永和逯杲都很不适应。 而漫长雨季,让他们这种常年忙碌的人,忽然闲下来,弄得十分不舒服。 而在京师。 一个少年人,带着圣上密旨,踏上去安南的道路。 少年人叫边镛,是边永的儿子。 边镛本在京师家中苦学经义,连续参加两次科举。 今年再次落第,被皇帝诏入宫中做侍卫。 白天在宫中当值,夜里则苦读经义。 他和刘健相交甚笃,也想拜入薛瑄门下学习。 奈何薛瑄嫌弃他资质太差,没有收入门庭。 但指点他如何解读经义,他的学习突飞猛进。 这次,皇帝恩许他去安南传旨。 其实是让他路过广西,去拜访薛瑄,顺道看看亲爹。 当然了,安南是雨季,并不着急传旨,而是让他看一看景泰九年的大明风光,体会体会地方的风土人情,然后汇报上来。 边镛仪态魁梧,做事妥帖。 在御前伺候,皇帝颇为喜欢他。 让他代替皇帝,去民间看一看地方。 朱祁钰认为,他被困宫中,不能外出巡幸,无法确定地方是不是奏章里面所说的那样。 便从宫中派遣年轻人,去地方看看,然后向他汇报。 边镛从北直隶出发,途经开封,并没有停船。 往湖北而去,船支停靠在武昌府,他手里还有另一份密旨,要交给年富。 但年富并没在武昌府,而是在黄州府剿匪。 他挥退了伺候的公人,一个人坐在江边。 武昌府是湖北枢纽,湖北又是天下枢纽之地,皇帝又在江内建造了一座巨城,起名为武汉。 武汉的名字是朱祁钰起的。 来源于武昌、汉阳、江夏(汉口)三个地名,合称武汉,武汉就此而来。 一座贸易型巨城,从去年开始兴建,如今还在繁忙的建造中。 而在江的对岸,边镛骑着快马,招呼着随从,上了家酒楼,临窗而坐,点了馆子里的招牌菜。 因为江口繁忙,来往是商旅云集于武汉,江两岸的饭馆如雨后春笋般崛起,天下各地的特色菜肴,在这里都能吃到。 边镛是河间府人,是京师人,爱吃一口河间菜。 所以挑了家河间菜馆。 吃了口招牌菜,边镛点了点头:“味道不错,有家乡的味道。” 商贸兴隆,饭馆生意也卷得很。 来往做生意的人,天南地北的赚钱,不差一口吃的,甚至都想吃得好。 船支靠岸停泊后,自然要找家招牌饭馆打打牙祭,然后找个勾栏瓦舍,放松放松。 所以,能进馆子吃饭的,都是头面人。 吃得要讲究,要细致,要精。 所以,这些馆子开的都叫一个地道。 不地道的几天就没了生意,老板还被当地人唾弃。 这年头开馆子讲的是传承,可不是快赚钱,骗一波就走,赚快钱在大明是行不通的,赚的是个良心钱。 边镛喝酒吃菜,从窗子眺望过去,入目的是繁忙的商旅,一艘艘船帆,顺江逆江,井然有序。 一个少年人,捧着一个盒子,走在纤夫中间叫卖,纤夫们和他开玩笑,有人在他的盒子里挑选。 来往这样的少年人很多。 多是卖报纸、糖果、小吃、槟榔、戏票等物。 戏票卖的最好。 纤夫都不识字,看不懂报纸,但人都好奇,都想知道报纸上写着什么,所以大家集资买一份,找个认字的给大家读。 报纸五花八门,什么样的报纸都有。 但在纤夫中间,还是花边报纸卖得最好,这些纤夫没文化,脑子里都是男女那点事。 还有就是朝堂的事,他们格外感兴趣。 中枢严令禁止颜色报纸,带颜色的报纸,一概不许刊登,刊登者轻者流放,重者斩首。 所以就衍生了轻颜色报纸,花边报纸。 纤夫闲着的时候,就爱听花边报纸,等下了工,就去听戏。 戏剧市场十分混乱。 有走南闯北说书的、有撂摊说相声的、有南来北往戏班子,在露天唱戏的、还有本地的戏园子。 各种唱腔、小调、荤调,百家争鸣,百花齐放。 有精华有糟粕。 已经有文人开始呼吁,规范唱腔、小调。 边镛招来一个纤夫问话。 那纤夫可不畏惧达官显贵,这一年,他看到很多官老爷被押上了船支,押解去北方戍边去了。 “公子,您问完了话,这桌酒菜能赏给小的吗?”纤夫打个哈哈。 边镛没想到,这纤夫胆子这么大,也不计较:“成。” “谢公子。” 纤夫看着桌上的酒肉流口水:“公子您问。” “您这一天能赚多少钱呀?” 边镛一问,纤夫顿时变了脸,一副怕边镛抢活计似的。 扈从看不下去了:“我家公子是圣上派来的天使,去安南传旨的,不会跟你抢活儿的。” 纤夫松了口气:“不瞒公子,我们这些纤夫没啥本事,就一把子力气,以前一年到头,养家糊口都难。” “今年圣上皇恩,商旅发达,我们这些小民也有口饭吃。” “不瞒公子,我们纤夫不是跑单帮的,上面是谁我也不清楚,反正十天一结账,两个月能赚一两银子。” “再加上我家的土地,院子里的自家桑树,我娘和媳妇纺布,赚得肯定比去年多。” 纤夫脸上露出笑容。 边镛不嫌他说得啰嗦,反而问:“两个月才赚一两银子?” “公子,小人们的生活自然不敢和您比的。”纤夫看着桌上的饭菜,吞了口口水。 就这桌饭菜,花了边镛一两二钱银子。 纤夫一辈子也舍不得吃这么一顿。 “一两银子已经很多了,我和媳妇商量着再要个娃。”纤夫眼睛不停往菜上看。 一个月半两银子,在此时的大明已经算高收入群体了。 五两银子,够一家五口一年吃穿用度。 “你说了去年不好,前年怎么样?” 一提前年。 纤夫叹了口气:“前年我家饿死了两个娃……若前年的时候,有人告诉我,能赚这么多银子,打死我都不会信的。” 前年是景泰七年。 那时候湖广满目疮痍,一片狼藉。 才一年过去,流民尚在安置,叛乱逐渐平息,但湖北已经出现欣欣向荣之景。 “若我家两个娃能熬过去多好呀。” 纤夫抽噎道:“只是不知道,好日子能过多久。” 边镛觉得眼睛发酸,他有三个儿女,有三个夭折的,他知道儿女去世是什么滋味。 他给纤夫倒了杯酒:“来,共饮此杯。” 纤夫抹了把眼泪,将酒一饮而尽。 “好日子才刚刚开始。”边镛斩钉截铁。 纤夫讶然,放下酒盅,问旁边的扈从:“圣上是谁我知道,天使是啥意思?” “不许胡说!” 扈从虎着脸给他解释天使的意思。 纤夫竟跪拜在地上:“您能见到皇帝爷爷?” 边镛要扶他起来。 “求您告诉皇帝爷爷,不要收回我们的好日子!”纤夫不停磕头。 “本官会转告陛下的。” 边镛让他起来,问他为何这样说? “若非圣上撤了钞关,商贸怎么会繁荣呢?”纤夫也不是一门心思做活的,他们也有思想,也有盼望。 “陛下撤了钞关,只是今年、明年不征商旅税而已。” 边镛想告诉他,湖北繁荣,和北方大肆建造城池有关系,等北方建造停下来,自然就不再繁荣了。 “只要皇帝爷爷不封河,小人们就有口饭吃。” 纤夫笑道:“就算这条河繁荣两年,小人也能赚够了钱,就能生两个娃。” “等过两年,我儿子就能和我一起当纤夫了,我们就能赚两分钱。” “我爹就不用在地里挨累了,我娘也不用纺布了,爹娘安享晚年了,我也尽尽孝心。” “再过几年,老二也能帮着家里了,攒两年,先给老大娶媳妇,余下的钱给老三当嫁妆。” “这日子就一天天的好哩。” 他笑容纯真却灿烂,对未来充满“美好”的愿景。 边镛却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百姓太容易满足了。 中枢做的太少了。 正聊着呢。 扈从来禀报,说年督抚回来了,请他过府一叙。 边镛便将酒菜送给纤夫,骑着快马,来到督抚府。 督抚府是新建的,建在江夏。 快马进城,进了督抚府中。 年富打量着这个年轻得不像话的使臣,不由失笑,皇帝喜欢启用年轻人,担任传令官。 正常来说,传令官虽无职权,但到了地方,都作威作福,事后皇帝还要安置去各部。 这就导致了,朝中逐渐出现了传令官这个官职。 朱祁钰却扫除弊政,改用宫中侍卫做传令官,这些侍卫都是达官子弟,自然看不上这狐假虎威的官职。 先传旨,传旨之后。 边镛行礼:“后学末进,参见年督抚!” “边永的儿子?” 年富回礼后,眯着眼打量他:“倒是器宇轩昂,一表人才。” 边镛可不敢造次,不说年富官职高,而且其人资历更深,年富是永乐朝进士,宣德三年被重用。 而边永才是正统十年进士,和年富差着辈分呢。 “本督听说你探访民间事。” 年富神情威严:“不妨在江夏住几天,好好看一看。” “江夏是湖北治所,是湖北最繁华之地。” “想看到民间疾苦,不能只看富裕之地,而是要去贫困地方去看一看。” “正好,本督还要去黄州府麻城,麻城刚刚安置了一批流民,缺衣少粮,伱刚好去看一看,对你有帮助。” 边镛又惊又喜,恭恭敬敬行礼:“谢大人成全!” 年富这是提点他呢。 给皇帝讲述地方,不能只说好事,还要说一些坏事,让皇帝看到,自己做得不足。 年富面色稍松:“起来吧。” 他觉得边镛是个可造之材。 若不是脚踏实地的人,肯定不愿意说些不好之处,惹怒皇帝,只有想真正做实事的人,才会针砭时弊,鸡蛋里挑骨头。 年富不止在黄州府安置流民。 还在剿匪。 “你今晚早早睡下,明日天一亮,咱们就出发!”年富风尘仆仆。 他已经六十三岁了。 却丝毫不显老态,做事雷厉风行。 天色刚一亮,他就早早洗漱干净,昨晚他睡得很晚,密奏是有火漆的,外人不能看。 年富摆案焚香,叩拜后阅览。 看到了陛下谆谆叮嘱,还特意叮嘱他,免除湖北商税,湖北大治,要抓住商贸的机会。 读完,年富唏嘘,又写了漫长的上奏,把湖北情况先说了一遍,弊端、策略等等。 写到深夜,但第二天早晨起来,却神采奕奕。 登上舟楫,返回麻城。 在船上一天时间,年富一直在读书。 闲暇时倒是指点边镛两句。 边镛看着须发尽白的年富,已经位极人臣,却还在坚持读书,这份坚持,让他动容。 在麻城下船。 边镛听到兵卒操练的声音。 年富仪态紧绷,下了船,如武将般上马,打马入麻城。 和商贸发达,千帆竞速的江夏不一样。 麻城则黑云压城城欲摧,一副悲凉寂寥的景象。 “几伙匪类,卷携着流民,进了大别山。” 年富坐在府衙之上,府衙上挂着一副地图,他跟边镛说:“本督欲深入大别山内剿匪,可愿意和本督一道?” 边镛吃了一惊:“督抚大人,后学是要去安南传旨的。” “安南正值雨季,你去了也进不去,去之何益?” “再说了,安南弹丸小国,有你爹边永坐镇,翻不起风浪的。” 年富满不在乎道:“可看本督剿匪,可仅此一次。” “想不想去,随你。” 边镛犹豫了,年富确实有心提拔他。 他若入了年富的眼界,拜入年富门下,也是一件好事。 而且,皇帝着实没限制他抵达安南的时间,还说让他沿途好好看一看。 “后学愿意随督抚大人剿匪!”边镛行礼。 年富露出奸笑,有种鱼儿上钩的感觉:“本督考你一道题,匪军有十七万,我军有三万,如何才能大破强敌?” 边镛直接听傻了。 三万打十七万,这还叫小仗?您是不是对打仗有什么误解? 不过,这是年富在考校他。 他立刻整理措辞:“后学以为,情况有三。” “其一,若匪军军械不济,我军军械优良,只要我军找到匪军,就能大获全胜。” “其二,若匪军粮食不济,则可封住要道,使其自乱阵脚。” “其三,倘若匪军有军械有粮食,只能请求中枢多多增兵。” 然而。 这个回答,让年富不满意。 “大人,后学哪里说错了吗?”边镛小声问。 “若你是明军主将,你该立刻停止攻打,因为三万人,是不可能打赢十七万人的,什么情况都不能赢。” 年富说了一个很实际的问题。 不是谁都是霍去病! 天下名将多了,但霍去病只有一个! 打仗要稳扎稳打,打必胜之仗,避开必败之仗,可以不胜,但不许战败。 哪怕战败,也要尽可能的保存实力;战胜时,最大可能削弱敌方。 这就是名将了。 白起、韩信、卫青、霍去病、李靖、徐达这样的天选之子,几百年才出这样一个的! 没有这样的绝世名将,日子也得过下去呀。 边镛也懵了,那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呢? “咱们就面对这样的问题。” 年富指着大别山:“这山里,就有十七万贼寇,加上被裹挟的流民,有三十万之众。” 难怪湖北从大乱进入大治了。 因为匪类被赶入大别山了。 地方上也在肃匪,但都没有大股匪类了。 从广西陆陆续续,安置进来的狼兵有十二万人。 年富手里有三万人,守在大别山诸多关口,把匪类堵在大别山里。 “而本督抚手里,只有三万人。” 年富苦笑:“而且,这三万人还不太会说汉话,不会用火铳,装备也并不精良。” 那这仗怎么打呀? “您怎么没向中枢求兵呀?”边镛小声问。 “求了,陛下说从广西继续调兵。” 年富摊摊手:“但广西兵,都被方总督带去安南吃饭了,没在广西,安南又恰逢雨季,带不回来了。” “所以,难题就交给了本督抚。” 边镛咂舌。 难怪年富不让他去安南,因为真的去不了,他只会停在广西,眺望安南。 年富是全能型人才,没有短板的他,恰恰成了最大弱点,他能打仗,但打不了这种决胜局。 他和韩雍不一样,韩雍的长处是打仗,是统帅型人才。 年富是做什么都出色,但相比较而言,又样样不出色。 “大人,后学末进也没有办法呀。” 这个问题,对边镛来说超纲了。 边镛只是长得帅,有个出使安南的爹,实际水平也就是普通进士水平,达不到韩雍、王越的级别。 论勇猛,也远远比不上欧信、陶成。 被皇帝派出来,只是历练而已,他年纪尚小,正在磨练他成长而已。 “你倒是实诚。” 年富抚须而笑:“大别山是三省交界,这些匪类,并非湖北一省之匪。” “河南、南直隶的匪类,也都往大别山里面赶。” “所以这大别山里,才聚众三十余万。” “但是,河南只有数千人,堵住九里关、斗木岭关、阴山关。” “南直的五府总兵,尚在地方剿匪,无暇管大别山。” “压力就到了本督肩膀上来。” “他们只能保证,匪类不会流窜进入河南和南直隶。” 摆在年富眼前这个超级难题。 本可从广西调三十万狼兵,直接杀进大别山里。 偏偏广西狼兵不在广西。 “大人,可否堵住大别山,堵个一年半载的人,匪类自然就饿死了。”边镛灵光一现。 “饥饿是难不住人的。” 年富没细说。 明军封堵大别山将近两个月了,里面却过得快活。 说明,有人在往里面走私粮食。 这个方法行不通。 边镛没辙了。 “边镛,本督想让你去一趟五府总兵府,请欧信大人,助本官剿匪。”年富想请欧信帮忙。 之所以选择边镛。 是因为边永显贵,走的是王诚的门路。 而王诚是五府总兵府的五府总兵,边镛去求,是比他亲自写信去,效果更佳。 这也是他对边镛高看一眼的原因。 别以为在奉天殿上,谁都能入了皇帝的眼。 边永能一朝显贵,背后付出非常多。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朝堂之中,能出使的人才比比皆是,凭什么你边永显贵?就因为去过一次占城国,就不一样了? 说来说去,是边永走了太监的门路,王诚从中运作,才一点点让边永入了皇帝的眼。 这件事李贤给年富的信中,偶然提到的。 年富和李贤交好。 “后学愿去南直隶!”边镛无法拒绝。 在麻城住了一夜。 翌日清晨,就转道去南直隶。 他还写了封请罪信,呈交宫中。 离开湖北,路上的商船,非但没有减少,还越来越多。 南直隶是天下最繁华之地。 停靠岸上的时候,边镛请了船老大过来问问。 “大人,您有所不知,如今广西商路发达。” “但从北方回来,船不能空着,而北方特产运去广西是卖不掉的。” “这南直隶才是天下最富裕的地方。” “什么东西都能卖掉。” “所以呀,北方回来的船,都会转个弯来到南直隶,把北方的货在南直隶倾销。” 船老大懂得多。 还知道,北方回来的船,也就赚个成本钱,几乎白跑一趟。 这样一来,北方的货在南方价格变低了。 出手也变得容易。 “北方回来的船,都去南直隶吗?”边镛问。 “那是不能的,南直隶再繁华,也消化不了这么多东西。” 船老大回禀:“还有一条路,是去广州的,广州那边有西夷,西夷什么好东西都没见过,是东西就要,给的价钱还高呢。” “除了这两条路,还有一条路是去四川的。” “但那边具体如何,小人就不清楚了。” 从北方回来的船,基本上就走三条路,南直隶,广州和四川。 “您这艘船是自己的?”边镛转而问。 “小老儿自己买的。” 船老大露出笑容:“小老儿当了半辈子艄公,老了老了咬咬牙,拿出全部积蓄买了这艘船。” 看他的笑容就知道,生计是不错的。 “托皇帝爷爷的福,撤了钞关,我们这些小人物也有口饭吃。” 钞关的太监对世家大族往往高抬贵手,对这些做小生意、没靠山的,就往死里收银子。 正说着呢。 有一对卖艺的父女,站在岸上拜见,想上船唱小曲,赚的赏钱平分。 “不好意思,风向要变了,我们的船要走了。”船老大忍痛拒绝。 赚卖艺人的钱,也是他收入的主要构成。 那父女拱了拱手,去问问别的船家。 边镛却叫住他们:“先生,会唱什么小曲呀?” “回贵人,不敢担一声先生。” 那父亲拱手道:“刚从京师学的新调,我家女儿一口好嗓子,远近闻名。” 一听是新调,船舱里有人探出头来:“船老大,让他上来唱一段,唱一段再走。” 船舱不少人心痒痒,教坊司经常弄出新曲来,报纸上刊登了,但看得见词,听不见声啊。 “诸位,风向变了,再不发船,今晚就赶不到英山了。” 船老大也想赚钱呀,但不能拿安全开玩笑。 夜里行船是很不安全的。 “要不这样,你们也跟着上船,明日再返回便是。”有人出谋划策。 那父女有点犹豫。 他们在靠岸的船支上唱戏,一天能收不少赏钱呢。 若跟着一艘船走,等着客人听腻了,怎么会有赏钱呢? 再说了,这江上有戏船。 他们上船唱戏,是坏了规矩的。 边镛看得有趣,从钱袋里拿出几个铜板,往岸上一抛:“先生,就唱一嗓子,让我们听个新鲜儿。” 有人跟着往上扔铜板。 那父女见着钱了,对视一眼,就亮了嗓子。 唱得是霍去病大破匈奴。 这是场冷门戏,唱腔也不固定,什么音都有,想怎么改就怎么改。 当下最热的还是三国。 但热是热,过往的商旅都听腻了,哪个岸边码头都有戏子唱,听腻了。 边镛听得有滋有味,一个公子哥从船舱里出来:“公子,听您口音是京师人,您觉得正宗不正宗?” 这人一看就是票友。 “倒是有那味儿。”边镛笑着说。 “那得赏!” 公子哥拿出一小块银子,丢到岸边上:“唱得不错,赏。” 局气。 边镛笑而不语。 船支启航,走浠水,过英山就进入南直隶地面上了。 路上还真碰上了戏船。 那公子哥又要邀请戏船过来唱戏,遭到船老大拒绝。 “你这人太没劲了,听唱戏嘛,听完了再走也不迟呀。”公子哥絮絮叨叨。 船老大鞠躬作揖,连说不能误了时辰。 其实,若允许戏船靠岸,船老大是能收到一笔赏钱的。 他不愿意走夜路,担心触碰礁石不安全,他自小就在水上行走,是不怕水的,但船上的客官就不一样了。 做一行就有做一行的规矩。 该赚的钱赚,不该赚的钱,分文不取。 夕阳西垂,晚霞灿烂。 在英山下船。 边镛投身客栈,客栈是原驿递系统里的官店改的。 他虽是公差,但是自掏腰包。 差旅津贴是固定额度的,他办的是皇差,大概能补贴四两银子左右。 边家是大族,不差这点钱。 他挑了间中等的客房,价格还算公道。 小二伺候得周到,餐食虽不好吃,但也不难吃。 “和以前真的是大相径庭呀。” 边镛是住过官店的。 他第一次住官店,是他爹考中进士后,从老家河间去京师的路上,他们全家走的是驿道,住的是官店。 那态度那叫一个差呀,饭食真的是连狗都不吃。 明明是肉,是好东西,却做出了狗看了都摇头的味道。 小二是铺兵兼任的,说话那叫一个横,正常叫一壶热水还得跟求他们一样。 当时他娘肚子里怀着妹妹,在官店里根本就喝不到热水,他爹边永气得都想杀人。 对官员尚且如此,对百姓呢? 他长大后,也住过几次官店,感想只有一个,差!非常差! 当然了,若有本地主官陪同,态度就叫天壤之别,铺兵热情得能帮你擦屁股。 而现在。 他却住得很舒服,小二带着笑脸,住的床褥干净,屋外安静,小二来往过道轻拿轻放,。 趁着小二送热水的功夫,他跟小二闲谈。 “您不知道,小的原来是茶楼的伙计。” “这家客栈被我们大掌柜的承包了。” “就打发小的过来伺候各位客官。” “小的固定每个月拿三钱银子,若客栈生意好,小的有额外的赏钱,每个月下来,能赚个五六钱银子。” “月份好的时候,能赚个一两多。” 小二喜笑颜开:“自然的,各位客官就是小的的爷啊,把客官们伺候好了,客官舒坦了,小的钱包才鼓囊了。” “公子,您有什么事就请吩咐。” 说着,作势要出去。 边镛听着有趣,笑问:“那以前的铺兵去哪了?” “公子您有所不知。” 小二是个话痨:“铺兵原来是军户,是吃皇粮的。” “但朝廷驿递改革之后,这铺兵要么去真的当兵,要么就滚回家去种田。” “铺兵哪里是当兵的材料呀,就都回去种田了。” “他们跟个大爷似的,还得让人伺候呢,哪里干得了这份伺候人的活儿呢?您说是不是?” 边镛觉得这话有道理。 伺候人是纡尊降贵的活计,一般人做不来的。 “那以前的厨子呢?”边镛又问。 “公子,您是官面上的人物吧?” 小二是一双火眼金睛,边镛总问这些,说明心里有怨怼呀,普通人可住不进这官店的。 “算不上,跟着族人住过几次。”边镛敷衍道。 小二嘿嘿笑道:“那些哪是厨子呀?您是有所不知,这驿递里面的水深着呢。” 边镛让他仔细说说。 “现在不一样了,小的也敢说。” 小二小声道:“就说咱这官店里的厨子,那是衙门里大人的小妾的亲戚。” “以前是掏大粪的。” “这不,人家亲戚显贵了,被大人纳了当妾室,就拉他一把,跑到官店里做厨子了。” “若按照原来的规矩,一做就是一辈子,谁管饭菜好不好吃呀,能往口袋里面装钱,才是正经事。” 小二嗤笑道:“现在嘛,那些大人都自身难保,谁会管个狗屁亲戚呀,听说又回去掏大粪了。” 边镛有点反胃。 其实各地都大同小异,这种旱涝保收的工作,老百姓是轮不上的,而头头脑脑又看不上,只能拉扯自家穷亲戚一把。 小人物乍富,自然是作威作福。 又是一辈子的工作,干得好不升职,干得坏也不裁撤,能有积极性就怪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 “这是做生意的地方,有没有人住,有没有人吃饭,全靠本事吃饭。” “谁也碍不着咱们。” “皇帝爷爷下了圣旨,皇帝爷爷鼓励老百姓从商做活计,皇帝爷爷的圣旨,谁敢不听呀!” 边镛听得出来,店小二是觉得现在的日子好。 “小二!” 他还要问,但别的房间有客人喊,店小二应了一声,躬身作揖说声抱歉,便离开了边镛房间。 翌日早晨。 扈从租了几匹马,边镛骑上马,去下一个码头。 从英山出来,要走很远,才能到下一个码头,乘坐去合肥的船支。 沿途,他看见很多军队,押解一些犯人上船,也有军队在山里清剿匪类。 倒是没看见兵卒侵犯旅人。 旅人仿佛司空见惯。 这年头在外地奔波多是商贾,他们来往于各地,是知道全国都在清剿匪类,是以见怪不怪。 但这些兵卒没有扰民,没有抢劫,边镛觉得很奇怪。 这年头的兵就是匪,匪还不如兵卒祸害的厉害呢。 他找人问了问。 “公子,您有所不知呀。” 一个本地商贾,赶着一个马车队,边走边和边镛聊:“朝廷新设个五府总兵,掌管五府。” “这五府的兵卒,多是广西人。” “他们不通汉话的。” “掌管他们的将军,是在广西战功赫赫的欧信欧将军。” “欧将军严令,扰民者杀。” “皇帝爷爷圣旨,民间剿匪,不以首级记功,所以这些兵卒就没必要残害百姓了。” 的确。 按首级记功,是残害百姓的原因之一。 边镛问道:“像你我这样的商旅,包裹里都是钱,他们就不心动?” “公子您不知道,这些狼兵富着呢。” 那商贾道:“您看见我们马车上这些货物吗?主要买家就是他们,我们本地商人呀,都靠人家养着呢。” “您是外地人,不知道也正常。” “这些人都是有功之士,朝堂恩赏了很多钱。” “又在南直隶娶妻落户,彩礼钱都是军中给出的,又给分地建房子,自己一分钱都不用花。” “军饷也是一分不差的发到手上。” “我听说呀,不是本地官员发,而是中枢的官员过来发,发的都是银票!拿着银票,直接去柜上支取!” “要说有钱,谁能有他们有钱呀?” “他们能看上咱们这点商品?” 那商贾多少有点羡慕嫉妒恨。 以前没发现,当兵也成了被人羡慕的职业。 边镛却不以为然:“就算这些恩赏,又能有几个钱?莫不是有其他来钱的路子?” “可不敢胡说呀!” 那商贾讳莫如深:“公子,当心祸从口出。” 还真有! 边镛是皇帝的心腹,走访天下,回去是要给皇帝汇报的。 “老哥,我这人就是爱找有趣的事,您姑且说着,我姑且一听,左耳进右耳出,谁也不知道。” 说着,边镛丢个牛皮纸包到车上。 是块酱牛肉。 那商贾馋得流口水,想还给边镛,但又舍不得。 “罢了!” “您就当我胡说八道吧!” 他说:“这狼兵战斗力特别强,来了南直隶两个月不到,扫了一百多个寨子,抓了匪类近十万人。” “这些匪类,个个打家劫舍,呼风唤雨。” “嘿嘿,可没有哪个是水浒传里的人物,个个都是怕富杀贫的祸害!” “他们的寨子,哪个寨子不是腰缠万贯呀?” 他不敢说下去了。 就是说,寨子里的财宝被贪墨了。 这是正常现象。 自从不许喝兵血之后,几乎所有将军都这么干,中枢睁一眼闭一眼。 但不代表皇帝乐意这样。 “完了?”边镛见他迟迟不说话。 “完了呀!” 那商贾将肉包放进怀里,自己舍不得吃,拿回家给媳妇、孩子吃。 边镛觉得损失一袋肉,问了个寂寞。 “老哥,你们的日子过得怎么样?”边镛问。 “那还用问吗?” 商贾喜笑颜开:“今年是我这辈子过得最舒坦的一年,这赚钱比以前容易太多了。” 他回头指着这十几个马车的货:“看看这些货,都是我从英山进的。” 北面回来的船,也会在英山卸货。 因为从英山卸货,就能顺江而下去南方,不用转个弯去南直隶了。 节省下来的成本,也就便宜了来这边接货的商贾。 “商人日子好过了,农人日子未必。”边镛皱眉。 大明一直是重农抑商。 而陛下贸然兴商,不知是否会影响农业呢。 赶到了码头。 在码头停靠的时候,他看见有农人挑着担子过来卖瓜果。 边镛买了两个西瓜,切了一块递给农人。 那农人吞了吞口水,不敢接受,受之有愧。 “老先生,这是送您的。” 边镛请他坐下。 “不敢称先生,叫老汉就成,谢公子的瓜。”老农行了一礼,席地而坐。 边镛也坐在地上,啃着西瓜。 别看农人种了一辈子西瓜,但吃到嘴里的西瓜寥寥无几。 上一次吃西瓜,还是西瓜卖不出去,西瓜快要放坏了的时候,不得不吃掉。 当时他没吃出甜味,吃到的是苦涩和眼泪。 他轻轻咬了一口,汁水甘甜,原来西瓜真的是甜的呀。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269章 黄鳝,像条尾巴一样!(吃饭勿看) 但边镛只是轻轻咬个尖,味道很酸,汁水也不足,十分难吃。 这个年代的西瓜瓤是白色的,又酸又涩,还有点面,喂猪猪都不吃的。 当时也不叫西瓜,叫寒瓜。 老农挑出来叫卖,若卖寒瓜,沿途商旅不会购买的,换个名字叫西瓜,忽悠沿途商旅买一个尝尝。 至于吃完后客人会不会骂他,他也不在乎,主打的就是打一枪换个地方。 看见老农吃得很香的样子,也有商旅觉得好吃,也跟着买两个。 结果切开尝了一口:“这么酸呀?这哪是什么西瓜,这不是寒瓜吗?” “很甜呀!”老农黝黑的脸上绽放出笑脸。 那几个客人嚷嚷着退钱,老农则打镲,不给退,嘴上说着吉祥话,弄得那几个客人毫无办法。 边镛觉得这老农有点意思,又给他切了一块:“老汉,卖这西瓜收益如何呀?” “嘿!” 老农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家里种了一拢,也快卖完了,卖完了就不出来了。” 主打的就是骗,反正商旅停留后就走了,很少有回头客。 “今年年景如何呀?”边镛问。 “好哩,今年朝廷免了一半税赋,能剩下不少粮食,我家儿媳妇要再生个娃娃呢。” 老农一边吃,一边说好:“只是听说朝廷要向广西移民,家里面担忧,担心男丁被抓走。” “去广西有什么不好的?” 老农立刻停下嘴,惊恐摇头:“岭南瘴气最重,去了是要死人的!我家可死活不去,不去的!” 这年代不止是故土难离,还有对外面的世界巨大恐惧。 宁做本乡犬,不做异乡人。 “老汉,你这走南闯北的,难道就没见过广西商人?他们不也一个个健壮,活得挺好吗?” “那不一样。” 老农低下头:“反正我家不想去,谁愿意去就去吧。” 别看农人老实,也有奸猾、狡诈的一面。 “朝堂也不强制移民,只要不犯法,是不会抓走移民的。” 可老农却紧张地左顾右盼,小声道:“您是贵人,不知道乡里的事,我们那抓了不少人呢,都拉去广西了,是死是活也不知道。” “没有犯罪,就被抓走了?你确定?”边镛觉得这是大案。 皇帝令地方将罪犯移民。 并明令禁止,决不许地方官员逼良为盗,把好人变成罪人,一经查实,削官除爵。 移民的地方也是按照罪过轻重来算的。 比如南直隶的罪犯,罪过轻的移民去福建,罪过重的移民广西,罪过中等的则移民广东,死罪则流放琼州府。 那老农点点头,又觉得嘴贱,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担心波及自身,赶紧挑起扁担,快速离去,瓜也不吃了,货也不卖了。 无论边镛怎么叫,他都不理。 边镛指着西瓜:“你们分了吃了吧?” “公子,这东西不是人吃的呀。”扈从指责边镛乱花钱。 边镛只是笑了笑。 后世人能吃到汁水甘甜的西瓜,要感谢吴明珠奶奶,吴明珠奶奶和袁隆平爷爷,都是最大伟大的人。 客船启航,去往合肥。 船上,有个小女孩卖些小吃。 小女孩是艄公的女儿,卖一点赚一点。 他和几个商旅聊天,商旅说些生意经,他边镛不懂,但听得有滋有味,还特意记下来,呈给陛下看。 下船又租了辆马车,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入合肥。 结果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大雨,只能在一家客栈避雨。 第二天早晨,进入合肥城,见到王诚。 王诚如今累瘦了几圈。 欧信练兵、剿匪,他则捏住钱粮、奖罚。 之所以累成这样,是给狼兵安家落户。 南直隶本就人多地少,人地矛盾非常尖锐,少量的土地还掌握在士绅手里。 如此繁华的南直隶,竟然是流民最多的地方。 就庐州等五府之地,王诚粗略统计,流民就有一百多万,若算上匪类,估计近二百万人。 这些人在永乐朝尚且是良民,但可能因为一场天灾,土地就被迫典当给本地大户,没有沦为奴籍的,就变成了流民。 朝堂睁一眼闭一眼,也不安置。 久而久之,这些流民要么饿死在了路边,要么到山上聚众为盗,更多的则是四处要饭。 王诚给皇帝写信。 皇帝令其务必妥善安置,编户齐民。 这些人没有户籍,朝堂自然是没办法统计的。 其实,最好的安置办法,就是移去广西,但这些流民对岭南畏之如虎,宁愿在南直隶饿死做鬼,也不愿意做异乡人。 王诚还不敢强制移民,担心这些人直接叛乱。 只能想办法,往淮北、江西安置,就近安置,问题是这些流民还不愿意去。 而年富和韩雍都给他写信,想要一批南直隶的流民去两湖,还有远在云南的王文,甘宁的寇深,都给他写信,愿意接收移民。 问题是流民不走! 王诚本就不是治政高手,督抚五府,无非仗着陛下宠信而已,能力着实一般。 他也有自知之明。 没有乱做,而是写信给南直隶督抚张凤,向张凤求助。 张凤却一直没有回复。 反倒是韩雍写信来,告诉王诚,可将流民打散后,用银子引诱流民登船,登船后,到了目的地,就立刻给发银子。 以利诱之,言而有信。 “若这么简单,本督就不头疼了!” 王诚叹息。 南直隶的流民,是士绅大族补充奴隶的渠道。 所以,朝堂想赈济流民,大族不允许;王诚想移民流民,大族不允许;想编户齐民,更想都别想。 不取得大族的同意,这些流民是移不走的。 莫说给钱,就说给他们一座金山,他们也走不了! 这年头,乡党的力量太大了,外人说得天花乱坠,都不如乡党一句话。 想移民,必须得杀一批人。 他王诚在等,等待南京城里的契机。 边镛带来年富的密信,王诚看完之后,答应下来。 派人去找欧信,让欧信在南直隶这边,堵住大别山,并让欧信亲自领兵。 而在南京城,尹家。 杨璇正在家中做客。 含山公主病重,尹家由尹清的弟弟,尹洧主持家务。 本来公主应该住在公主府里,但含山公主病后向皇帝上书请奏,请自己住入尹家。 当时皇帝和她尚在蜜月期,便应承下来。 “大人,公主殿下尚在病中,不便见客。”尹洧行拜礼。 杨璇回礼,指着案几上的食盒:“请转交给公主殿下。” 尹洧不明白杨璇打什么哑谜。 他当然认识杨璇了,这杨璇去京养病时,萎靡不振,时隔几个月再次回南京,竟神采奕奕。 他将食盒送去内堂,由侍女给含山公主送去。 含山公主确实有病,但只是小病而已,养几日就好了,但她装作重病不起的样子。 打开食盒。 食盒却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含山公主眼角微抽,其意不言自明。 却在这时,有个老姑姑快跑进来:“殿下不好了,二爷和公子都被抓了!” “什么?”含山公主猛地坐起来。 尹玉和尹辉,都被抓了! 再看看那空食盒! 含山公主瞪大眼睛,慢慢靠在软垫上:“我尹家,大祸临头了……” 她想和皇帝讲条件。 但皇帝不跟她讲条件,更不顾念亲情,直接落下屠刀。 “他、他真不在乎南直隶会、会造反吗?” 伺候含山公主的宫人吓了一跳。 她口里的他,好像是皇帝? “他不愿意背负骂名……让、让本宫自我了结?” “当年太祖皇帝,嫌弃中山王碍眼,就给中山王送了一只烧鹅,然后中山王就病笃了。” 含山公主看着那空食盒,眼泪垂然落下:“他更绝,送来一只空食盒……” “这、这是送来,装本宫脑袋的!” “若今晚看不到本宫的脑袋!” “明日,看到的就是玉儿的脑袋,后日看到的就是辉儿的脑袋……” “可本宫去了,他、他就能饶过尹家吗?” 就这么一瞬间,含山公主浮现一丝后悔。 不该触其虎须的,不该的…… 她从塌上爬起来,挥退扶她的婢女,站在地上,缓缓道:“伺候本宫更衣!” 闭上眼睛,眼泪从眼角垂落。 也许三天后。 她再不乖乖就范,杨璇会亲手剁下她的脑袋,然后用这个空食盒,装她的脑袋,送入中枢,到时候,她连个身后名都没了! “本宫虽怨怼父皇!” “但,不能让父皇因本宫而蒙羞!” “朱家是天家,是要皇家颜面的,本宫就全皇家颜面!” “他让本宫死!” “本宫就全了他的心思!” “待本宫死后,伱们将本宫的头割下来,放在这个食盒里。” 含山公主一边说,眼泪不停地流。 岁数越大越怕死。 伺候的奴婢吓得磕头。 “听到了吗?”含山公主不想死啊。 但她有选择吗? 当初王竑来的时候,她以为还有缓和的余地,所以她给皇帝上密奏,讨价还价。 但,从王诚掌五府之兵,胡豅掌浙江之兵时。 杨璇又来,送来一个空食盒。 就意味着没缓儿了! 皇帝的耐心消耗殆尽,他要用刀子,跟人讲道理了。 “本宫说他甚效太祖皇帝……” “但本宫说错了,他不像太祖皇帝,太祖皇帝对家人甚好,愿用天下一切,奉养家人……” “但他不是的,他的心里只有自己的江山社稷!” “没有家人,没有亲人,没有一切!” “他想做千古一帝,如太宗皇帝那样,心里只有自己的理想抱负,不在乎家人过得好不好……” “错了,错了!” 含山公主坐在梳妆台前,新妆容刚刚画上,就被泪水冲刷而掉。 她几次下定的决心,却又顷刻间土崩瓦解。 她不想死啊。 若这个时候,她敢见任何人,都会死一个尹家人。 甚至,哪怕她去请,也不会有人进尹府,都知监不会允许人进来的。 皇帝杀她之心已定。 不容更改。 他连遭到唾骂都不怕,还会在乎多流血了? “父皇啊,您不爱我,女儿却要为您而死!” 含山公主呜呜哭泣:“人活七十古来稀,本宫是越活越遭人恨啊,若早死几年,也就不用遭这罪了?” 一直伺候的她贴身婢女跪伏在地:“殿下,没人逼您的。” 含山公主摇头:“你不懂,你不懂……” “他要真杀,就让他来杀!” “他亲手杀您,史书自然会唾骂他!” “您若这样死了,岂不便宜了他?” 婢女豁出去了,公主死了,她也不活了。 含山公主破涕为笑,笑她忠心。 却摇了摇头:“本宫在这世上有很多牵挂。” “他不必亲自持刀,只要一个眼神。” “就会有很多人前赴后继的为他而死。” “唉!” “洪武朝,父皇炮制大案之时,便是这般,那些人为了权力,会化身疯狗。” “就看如今这杨璇,以前是何等的谦谦君子,不争不抢,结果呢?觐见一次君王,就变成了疯狗。” “这就是权力的作用呀。” “你今日敢为本宫说话,来日只能随本宫一起赴死。” “本宫有你陪着,黄泉路上也不寂寞。” 那婢女无儿无女,也不在乎。 “暴君自有天收,庸人何须自扰?” “死则死矣!” “在黄泉路上,婢子要看着他遭天谴!” 婢女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但是,含山公主却惊恐地转过身,失声叫道:“你、你要害死尹家吗?你是谁派来的探子?要害死我尹家吗?” “婢子是为您鸣不平呀!”婢女委屈道。 “放屁!你是在送尹家上路!” 含山公主猛地站起来:“来人,把她拖出去,杖毙!” 婢女伺候含山公主三十余年了。 看着这位熟悉主人的惊恐之色,倏地笑了:“殿下,婢子伺候您一场,为您抱怨几句,竟沦落这样的下场,真是让人心寒呀!” “你是为本宫抱怨吗?你是让尹家灭门!” 含山公主指着她:“你到底是谁派进来的?” “本宫真是眼瞎啊,竟然信你信了三十年,你到底是谁派来的!” “你要害死本宫!害死尹家!” 含山公主惊恐大叫。 诅咒皇帝,这是什么罪? 这个婢女是尹家的婢女,她一死了之,死个干净,尹家呢?几百口子人呀,因为她一句怨怼之言,被诛九族吗? 那婢女不停在笑。 “拖出去,杖毙!” 含山公主可以含沙射影! 但绝对不能辱骂皇帝! 她死了,抱怨两句可以,但奴婢却指名道姓骂皇帝,这是给尹家招来祸患啊。 隔墙有耳,这殿里的奴婢,可没几个忠心的,到时候就会把她们的对话传到都知监耳朵里去。 那陈舞阳是个什么东西? 尹家绝对会死光光! 这个婢女绝对别有用心,她不知是谁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目的就是要用尹家献祭。 “奴婢忠心耿耿,为了公主殿下鸣不平,公主殿下不敢说,婢子帮您说!” 婢女仿佛是疯了:“那景泰暴君,必不得善终!” 含山公主瞪圆眼睛! “快、快捂住她的嘴,打死,快打死!”含山公主直接崩了。 她一死,都不能解决争端了。 辱骂君父,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噗通! 含山公主一屁股坐在地上,摔得疼都忘记了,呆呆地看着被打死两眼圆瞪的婢女,身体一软,晕厥过去。 伺候的人都懵了,您到底死不死啊? 给个准话呀。 白绫都准备好了…… 杨璇从尹家出来,就去拜见王竑。 最近这段日子,陈舞阳四处找茬,搅动南直隶风云,王竑则在幕后看戏,等着含山公主的死。 她一死,就是他王竑出手的时候了。 可左等右等,这老太太实在太能熬了,愣是不死。 杨璇带着皇帝的密旨。 王竑更衣焚香,跪接圣旨。 圣旨里写着,要搞到尹家及南直隶海商手里的海船,多多益善,送去山东项忠手里。 这是皇帝翻脸的原因,也是当初愿意和含山公主谈判的原因。 而陈舞阳。 此刻却在和尹玉、尹辉玩闹。 “不,不行啊!” 尹辉看见木桶里,装着十几条游动的黄鳝,脸色惊恐:“会死人的,会死人的!” “你怎知道,本官要怎么玩呢?”陈舞阳笑容灿烂。 最近陈舞阳就是南京城的大魔王。 所有官员,都畏之如虎。 “难道你玩过?”陈舞阳小声问他,表情有点小兴奋,小变态。 尹辉摇头,夹紧下面,满脸惊恐:“大人,您想问什么,随便问,我知道的都说,都说!” “本官什么都不想知道,就是想玩。” 陈舞阳拍拍手:“来人,把这两个人的衣服去了!” 尹玉直接哭嚎起来,指着侄子尹辉:“他喜欢玩,你玩他吧!” “我叔叔年纪大了,下面松,您玩,他好玩!” 叔侄俩狗咬狗。 陈舞阳哈哈大笑:“傅海,进来!” 这玩意比弹指神通更可怕。 那黄鳝多大个头啊。 这要是钻进去,怎么拿出来啊! 在肠胃里翻江倒海,多久才能憋死啊? 尹玉磕头:“大人,我便秘,出来的东西肯定特别臭,熏到大人,是天大的罪过。请大人用他吧,他年轻,肠胃好。” 尹辉脸色一变:“大人,便秘没事,他敢拉出来,就让他吃掉!” 啪! 陈舞阳一拍他肩膀:“大侄子,你是个人才啊!” 尹辉不停点头,顺杆上爬:“叔叔,小侄能帮你按着他,不让他乱动。” “要不这样吧。” 陈舞阳眼珠一转:“你钻他,他拉出来的,你吃掉!” 尹辉本来不想答应的。 让他玩叔叔倒是可以,问题是让他吃屎,他是真不乐意啊。 但尹玉却跪在地上:“大哥,我愿意吃,我愿意吃!” “叔叔,我吃,我吃!”尹辉也抢着要吃。 “屎,你们也抢着吃?”陈舞阳讶异问。 “我喜欢吃屎!”尹辉急声道。 尹玉则道:“这么多年,拉出来的屎,我都吃了!” 这是个狠人。 尹辉道:“我也吃了,我也吃了!” “我不止吃自己的,别人的也吃!只要是屎,就喜欢吃!”尹玉最狠。 比脑子转得快,尹辉肯定比不上叔叔尹玉。 “你是狗啊?”陈舞阳问他。 “汪汪汪!” 尹玉学狗叫,乞求道:“大人,让我吃吧!” “我也想吃啊!” 尹辉也学会了:“大人,屎越臭,我吃得越香!我就喜欢吃臭的!” 陈舞阳哈哈哈大笑,拍拍他的肩膀:“以后老子出恭时,你接着。” 尹辉不停点头。 陈舞阳则把尹玉扶起来:“兄弟,就委屈你一次,他喜欢吃臭的,就成全他吧。” 尹玉的脸直接就绿了,我也喜欢吃臭的呀! 问题陈舞阳不给他辩驳的机会。 番子直接把他衣服除了。 逼着他撅起来。 尹辉狠啊,从黄鳝里挑一条最大的。 “大人,不会给弄死吧?”傅海有点担心。 陈舞阳瞥了他一眼:“要不你先帮他们试试?” 傅海吓了一跳,赶紧磕头请罪。 “不会说话就闭嘴!” 傅海没用,一直没引出他嘴里的大哥沙德峰,所以陈舞阳也不给他好脸色:“你去把着尹玉,别让他反应过激。” 凭什么是我呀? 傅海只能用绳子把尹玉捆绑住。 陈舞阳则退出房间,站在窗子外看。 “啊!” 尹玉嘴里传来凄厉至极的惨叫声:“饶了我吧,饶了我吧……让我死吧,死吧!”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让外面站着的番子头皮发麻。 然而,行刑的尹辉却满脸带着笑容。 黄鳝钻不进去,他就往里面塞。 塞死了一条黄鳝,又换一条。 “你他娘的慢点,别把他弄死了!”陈舞阳叮嘱尹辉。 场面无法形容。 番子们都难以直视,这玩意太凶残了。 像是一条会动的尾巴,转来转去的。 陈舞阳却看得津津有味。 整个过程持续半盏茶的功夫,陈舞阳担心把尹玉给弄死,就停止游戏。 当最后一滩屎,被尹辉舔干净后。 陈舞阳却道:“尹玉,该轮到你了,来帮帮你侄子!” “大人,不是说好了,钻他,我吃屎吗?”尹辉懵了,屎吃完了,你不认账了? “本官临时起意,不行吗?” 陈舞阳冷笑:“傅海,把他绑上,继续!” 本来尹玉已经奄奄一息了,听到报复的机会来了,立刻爬起来,朝着大侄子狞笑。 尹辉吞了吞口水,报应来的也太快了吧? 范青听说陈舞阳在折磨尹家人,过来找陈舞阳,结果看到让他触目惊心的一幕。 一条会动的尾巴,不停在摇摆。 恶心死了! “陈舞阳,出来!”范青可不想看了,会做噩梦的。 陈舞阳还满脸意犹未尽:“范大人,找兄弟何事?” “江西传来消息,确实有一批货物,要从九江府来南直隶。” 这批货,就是傅海说的,要从南直隶下海的一批货。 “拦截了吗?” 范青点点头:“金提督已经移驻九江府了,消息传来时,这批货物应该已经在金提督掌握之中了。” “去把傅海叫出来。” 傅海一直扶着两个人。 看见那恐怖恶心的一幕,还闻着难以形容的臭味,刚出来就不停呕吐,被宣进来的时候,嘴角还有呕吐的痕迹。 范青皱眉:“你怎么一身臭味?掉茅坑了?” 陈舞阳忍俊不禁。 范青懒得废话,问傅海这批货物的情况。 结果傅海一问三不知。 “就说了,这是个废物,留之无用。”陈舞阳不养闲人。 范青让傅海出去。 压低声音道:“你知道那批货物是什么吗?” “你不说我哪知道?”陈舞阳和范青熟悉,说话口无遮拦。 “军械。” 猛地,陈舞阳瞳孔紧缩,正色道:“从哪流出来的?” “尚未可知,待金提督找到线索,就会知会我们。” 范青道:“此事怕是牵连极大,那个傅海有用,别让他溜了。” “明白。” 很快,杨璇就传来消息,将二尹杀死一个,另一个放回去。 “他娘的,老子什么时候被杨璇指挥了?” 陈舞阳有点不爽:“把他们拉出来。” 门打开后,一股特别冲的味道。 陈舞阳退出去老远,站在庭院里。 两个人都软软的被丢在庭院里,天色漆黑的,躺在石板上,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了。 这种事,不是一般人承受得了的。 “说起来,本官和两位也是相爱相杀。” 陈舞阳隔着很远,笑眯眯道:“本来也想给二位一个体面的结局。” “奈何上峰有令。” “你二人,一死一活,死一个,放回去一个。” “自己选吧。” 尹玉和尹辉瞪圆了眼睛,瞬间指向了对方,异口同声:“他死我活!” “不愧是亲叔侄,真有默契呀。” 陈舞阳笑容不减:“但是,只能活一个。” “大人,为什么啊?”尹辉哭泣。 陈舞阳会告诉你,你奶奶舍不得死,只能苦一苦她的儿孙了。 “没有原因,也不用问了,只能活一个!”陈舞阳懒得废话。 尹玉则道:“我对大人有用,能帮助大人!” 他确实聪明。 但陈舞阳不需要一个聪明人。 关键尹玉也有儿子呢。 尹辉一死,尹家就只能由他这一支继承。 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来,给他们一把刀,让他们自行决定!”陈舞阳笑道。 尹玉和尹辉对视一眼。 同时扑向那把刀。 互相拳脚相加。 范青隔着窗子看了一眼,幽幽一叹,陈舞阳做事太绝,不留余地,怕是不得善终。 他听说了,杨璇的女儿得到陛下青睐,送入宫中做宫娥了。 倘若得到陛下垂青,那就是后宫娘娘。 她会忘记陈舞阳和她杨家的血仇吗? “二叔,我是嫡孙,是奶奶最喜欢的孙子,你把活着的机会让给我,让给我!” 尹辉和尹玉都握着刀把,互不落下风。 尹辉哀求。 “我还是你二叔呢?” “你不知道孝敬长辈吗?” “我会好好照顾你爹的,他是我的亲大哥呀!” 尹玉怎么可能把存活的机会让给侄子呢? 他现在最希望的就是侄子死,他好继承家业。 “二叔,我活着会好好照顾弟弟们的,婶娘我也会代为照顾的!” 这个照顾正经吗? 尹玉微微垂眸,发现尹辉下面不对劲。 “你个禽兽!” 尹玉忽然一脚,踹在尹辉的下面。 “啊!” 尹辉那玩意已经不好使了,但经过几个月的细心调理,好了一些。 结果被尹玉狠狠一踹,又废了。 但尹玉分神的瞬间,尹辉却夺得刀的控制权,使劲把刀刃往前一送。 尹玉用手抓住刀刃。 但刀尖破开皮肉,鲜血殷然。 攥刀的手鲜血淋漓,但尹玉死死攥着,求生欲极强。 “去死吧!二叔!” 尹辉眼睛凸起,面容狰狞,使劲往前推刀。 刀刃扎进去三寸。 “老子死你也别想好!” 尹玉跳起来,使劲踢在尹辉的裆下。 尹辉痛得夹住下面。 隐隐约约,有液体流了出来。 疼啊! 尹辉吃痛的瞬间,手中的刀稍微松了松。 尹玉抓准机会,凶残地抽出刀刃,直接攮在尹辉的胸口上,直接反杀。 “我赢了,我活了!” 尹玉顾不得疼痛,跪在地上,举着刀。 而尹辉则躺在地上,身体不停抽搐,眼看就不行了。 眼眸里竟闪烁着解脱之色。 也许,现在死亡,还是个好结局呢? “不愧是本官的兄弟,这份狠劲儿像本官!” 陈舞阳让人给他拿衣服,然后派人把他送回府中。 尹玉以为陈舞阳还有套路呢。 结果,陈舞阳干净利落,把他放走。 还派人,把杀尹辉的匕首,装进一个食盒里,送给含山公主。 尹玉反而不想回去了。 他杀了自己的亲侄子,老太太最喜欢的孙子,没法给母亲交代呀。 好好的一家人,却被陈舞阳驯成了野兽。 他眸中闪烁着恨意。 返回家中。 闻听母亲晕厥了,他连忙去看母亲。 此时,天色已经濛濛发亮。 含山公主刚刚醒转,吃了点米粥,神色好了一些。 就看见二儿子和一个食盒,送了过来。 她心中咯噔一下。 “母亲,孩儿有大罪,请母亲宽恕!”尹玉哭嚎道。 没等说,含山公主就想到了。 她没死,就会有一个尹家人,走在她的前面。 却没想到是自己最喜欢的孙儿,先走了。 “去请杨璇,去请杨璇!”含山公主激动的大吼。 尹玉还想说什么,看见母亲貌若癫狂的模样,可不敢多说了,立刻派人去请。 杨璇没来,只送了一个空食盒。 尹玉明显看到母亲眼中的恐惧:“这、这是什么意思?” “不该问的不要问!” 含山公主厉喝。 旋即,又充满歉意地看着儿子:“娘害了你们啊。” “娘?”尹玉虽不太明白,但隐隐约约猜到了几分。 今天晚上,尹玉也会死的。 她还有三个孙子! 等都死光了,她是必须要死的! 杨璇没来,说明皇帝不想跟她谈,只要她的命。 “殿下,不好了,二老爷掉进井里了。” 说的是尹洧! 含山公主脸色微变,来得真快呀! 皇帝是一刻钟都不想等,他不想和含山公主共处一片天,所以只能请含山公主去死。 “人、人怎么样?”含山公主忍着恐惧问。 “救得及时,人还活着,但受了惊吓,呛了水咳嗽不止,派人去请医者,但医者都不来咱们府上。” 尹玉听出问题了:“为何不来?可是钱没到位?” “不是钱的问题,是都知监的人勒令医者不许来府上,若、若来就诛杀医者满门!给再多钱,医者也不敢来的。” 尹玉一听都知监,就想到了陈舞阳,吓得瑟瑟发抖。 “吾儿!” 含山公主唤了一声。 尹玉浑身哆嗦一下:“娘啊,儿子宁愿没生在尹家啊!” 这话让含山公主如遭雷击! 以前享受富贵的时候,你怎么没说这种话呢? 现在遭难了,怪罪为娘来了? 她怒光一闪即逝:“那二老爷怎么样了?” “应该是不成了,只能拖到死了。” 这是没有选择了。 含山公主看了眼瑟瑟发抖的二儿子,看得出来,尹玉有几分做戏的模样,也是催她快点去死呀。 “吾儿,若为娘不在了,你可能支撑起尹家门楣?” 含山公主的挂念太多了,总有很多人存放在她身上的。 不像尹玉,他自私自利,心里只有自己。 尹玉有点恐惧地看着母亲,目光闪烁,不知该怎么回答。 “照实说!” 含山公主怎么看不出尹玉的心思。 你敢不敢再假一点? 你盼着你亲娘死,你亲娘却还在惦记你。 何其可笑? “母亲之命,儿子死不足惜,一定能光耀门楣!” 尹玉只想快点摆脱陈舞阳。 只有母亲死了,皇帝才能高抬贵手,陈舞阳也就不折磨尹家了。 母亲为什么非要和皇帝对着干呢? 以卵击石,多么愚蠢呀! 再说了! 您一直都偏向大哥那一房,喜欢大哥,喜欢大孙子,唯独不喜欢我! 如今一个傻了,一个死了,你就该去陪他们,你还赖在人间干什么? 你早点死,我好继承家业啊! 凭什么我们尹家的家业,由你一个老太太掌控着呢? “呵呵!” 含山公主冷笑,旋即长叹一声:“去吧,好好将养身体,日后尹家就靠你了。” “这南京不要待了,去广西吧。” 尹玉不解。 那广西是毒瘴之地,如何能待人? 但转念一想,也许去广西,才能保存性命。 可广西多山,皇帝会放心把他们尹家放在广西吗? “去吧,娘乏了。” 含山公主心力交瘁。 尹玉恭恭敬敬磕了个头:“儿子必不负母亲厚望,请母亲安心。” 说完,又恭恭敬敬行大礼,才退出殿去。 然而,含山公主却不想看他了。 待尹玉出去,她慢慢站起来:“把白绫拿来吧,躲是躲不过去的。” “尹家如今这番境况,史书是不会记的。” “百姓也不会知道的。” “等本宫去了,陛下还会辍朝一日,以表哀思,给本宫最后的体面。” 她将白绫挂在房梁之上,让人搬了个凳子过来。 慢慢站上了凳子,把头钻进白绫里:“在史书里,本宫这一生是极尽辉煌的,皇家的面子要在的,皇家的亲情要有的,陛下的名声要好的……” “只是,谁会知道呢?” “皇家有皇家的苦,本宫有本宫的难。” “算了,为了儿孙,本宫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她舍不得,却又不得不把凳子踢翻。 人悬挂在半空,不停蹬腿。 却又无济于事。 所有伺候的奴婢,都静静看着这一幕,谁也不敢把含山公主抱下来,没人敢阻拦这一切。 消息传到督抚府中。 含山公主重病难治,不幸薨逝。 其长孙尹辉,自幼由祖母带大,祖母薨逝,他受不了打击,在丧礼上哭绝而亡。 丧事极尽哀荣。 杨璇看着出殡的队伍,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才刚刚开始呀。” 这是他交给皇帝的投名状。 该启程回京,担任顺天府府尹了。 这是皇帝给他的回报。 而陈舞阳,忽然就静默了。 仿佛随着含山公主的薨逝,整个南直隶就恢复了平静。 但,却是大错特错! 大战才刚刚开始。 消息传入京师。 朱祁钰辍朝一日,只是把早朝挪到了养心殿,在养心殿上继续处置朝政。 含山公主要葬去中都,尹家的坟级别太低,放不下朱家的凤凰。 这也昭示着,尹家的荣光到顶了。 盛极而衰。 而在江西,九江府。 金忠坐镇湖口。 “本督本不想杀人,但有人逼本督动手啊!” 在彭泽一处水寨里,找到了一大批军械,箭矢就有十万支,刀剑、弓弩不计其数。 这水寨的主人,是一个叫薛鹏的水匪。 张善率兵用了近三个月时间,才清扫了盘踞在鄱阳湖上的水匪,杀了上万人,抓捕了七万多水匪,获得流民近二十万。 这些流民藏在鄱阳湖里面,为匪类耕种,在里面繁衍生息。 他们和南直隶的流民差不多,本来都是良民,土地被士绅霸占之后,不愿意做佃户,就跑去当了流民。 张善从水匪中,将罪大恶极的诛杀,挑选三万人,充作水师,其余的人送去湖北做水师。 二十万流民则送去黄州府安置,年富安置的百姓,就是从江西移过去的。 “闫方,审出什么来了?” 这时,闫方匆匆进来,衣袍上还染着鲜血。 扈从递上来一盏茶,他喝了一口,才气喘吁吁道:“回提督,那个薛鹏什么都不知道,这些军械应该是暂时存放在他手上的。” “谁存的?” 闫方说还在查:“但标下估计,和彭泽马氏脱不了干系。” 这马氏可不简单啊。 和开国功臣愈通源有姻亲。 愈通源的俞氏家族,一门四爵,为太祖皇帝执掌水师,可谓是战功赫赫。 虽然俞氏因涉及胡惟庸案,被太祖皇帝除爵。 但其家族势力庞大,当一地巨富还是没有问题的。 这马家祖籍是巢湖人,于洪武年间移民至彭泽。 “倒是有些棘手。” 金忠不怕马氏。 怕牵扯出南直隶的士族大豪,皇帝还没准备好巡幸南直隶呢,他担心此案一出,会加速皇帝巡幸南直隶的时间。 凭借区区澎湖马氏,是不可能造出这么多军械的。 彭泽对岸就是南直隶。 这里面是谁干的,一望便知。 “查!” 斟酌半晌,斟酌做出决定:“闫方,你亲自带队,去把马氏控制起来,给本督查个干净!” 军械是天大的事,容不得半分马虎,必须查清楚。 “标下遵令!” 闫方带人去彭泽。 还欠一千字,后面还!求订阅~ (本章完) ------------ 第270章 南直隶第一剑,喋血奉天殿! 彭泽马氏,出身巢湖。 祖上只是巢湖水匪,太祖皇帝创业时被诏安,加入俞氏水军,攻打陈友谅时立下战功。 但本人为救愈通源,被敌军砍杀。 愈通源就认他的儿子为义子,将女儿嫁给他。 马氏因此得到了富贵。 然而,愈通源卷入胡惟庸案,被削爵,他马氏也受到了牵连,从巢湖被移民至澎湖。 在澎湖繁衍生息,也就形成了现在的澎湖马氏。 闫方叩开澎湖马氏的大门。 家主马卓是个虬髯大汉,他不通诗书,崇信练武,自诩江湖人,喜欢结交江湖朋友,所以闫方怀疑他。 “某家世代务农,老老实实交税,不知大人有何贵干?”马卓说话不卑不亢。 啪! 闫方直接把刀架在他脖子上:“装什么呢?马卓?” “薛鹏已经招认了,存放在他水寨里的军械,是你运去的。” “还在跟本官打马虎眼?” “来人!” “把马家所有人都抓起来!” 闫方一句废话没有,直接就是杀。 马卓直接就懵了:“大人,抓贼拿脏,你可有证据证明是我干的?” “没有证据,审一审不就有了吗?” 闫方指着自己:“老子是锦衣卫,不是大理寺!” “老子说你有罪,伱就有罪!” “抓起来!” 他完全狐假虎威。 别看金忠负责清洗江西,那也得讲证据的。 闫方其实是在诈马卓,倘若马卓死不开口,他不但没辙,还得吃瓜落儿。 “冤枉啊,冤枉啊!”马卓疾呼。 嘭! 闫方用刀背砍在他的头上。 鲜血顺着脑瓜皮流下来。 马卓看见他的家人被锁链抓出来,而他一个儿子,因为翻墙逃命腿上中了一箭,一瘸一拐被拖出来。 顿时跪在地上:“大人,您要杀就杀我一个人,不要难为我的家人啊!” “想好汉做事好汉当吗?” 此刻,街道附近围聚不少人,指指点点看热闹。 江西被封锁大半年了,多少富贵人家被抄家灭门? 但百姓可不弹冠相庆。 这年头乡党观念极为重要,他们反而跟着唾骂朝廷。 马卓满脸是血,仰头看着闫方:“冤枉啊,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薛鹏,不认识啊。” “都带走!” 闫方指着那些看热闹的人:“你们都想进诏狱吗?走啊,本官领着你们进去!” 看热闹的人瞬间消失。 以往和马氏交情好的,也没有人敢出来阻挠锦衣卫。 马卓眼中悲凉,胸中的英雄气变成了呜咽的哭声。 闫方则蹲下来跟他说:“马卓,你照实跟本官说。” “本官可放你家人一马。” “若进了诏狱,看你那细皮嫩肉的女儿,怕是要毁了。” “你马家,也就没了活路了。” 马卓惊恐抬眸。 “本官在给你机会呢。” 闫方心里也打鼓。 薛鹏嘴巴很硬,过了三遍刑具,还是不肯吐口。 水寨的人也审问几天了,他们真不知道。 实在没头绪,他才猜测跟马氏有关系,但只是猜测而已。 若马卓不钻进圈套,他反而坐蜡。 闫方慢慢站起来。 使个眼色,马家女眷不停哭嚎,声音让人烦躁。 “你可以不招,进了诏狱里,看你能扛过几遍刑,那薛鹏扛不住,看你是不是硬汉了。” 闫方威逼利诱:“至于你想死,进了诏狱,你死不死,不是阎王爷决定的,而是本官决定的。” “走吧,进了诏狱咱们好好聊!” 马卓是知道薛鹏的,那是块有名的硬骨头,在江湖上颇有义气名声,他都招了? 江西被锦衣卫控制大半年,诏狱的恐怖自然也就流传出来了。 凡是进了诏狱的,没听过谁出来。 “带走!” “不要,不是我家,是、是南昌胡氏!”马卓不敢隐瞒。 闫方却吓了一跳:“你说谁?” 南昌胡家,只有一家。 就是胡俨的家族! 胡俨,那是永乐朝的名臣啊! 他于洪熙年间致仕,连本地很多官员,都要尊称他为老师,宣德皇帝曾数次征诏于他,都被拒绝。 这位大牛于正统八年去世,死后极尽哀荣。 可能他的功绩,远远不如三杨。 但是,他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他执掌国子监二十年,如今朝堂上多少重臣,得尊他为师。 这样的家族,稍微一动,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为他家求情,简直是个马蜂窝。 啪! 闫方使劲用刀背砍他的脑壳:“你他娘的骗老子?” “小人句句属实,小人不敢!”马卓不是怕疼,而是他招出胡氏,他家族也要受难。 “大人,小人有证据!” 马卓豁出去了:“只要大人肯招小人入锦衣卫,小人愿意为大人效命!” 他也得保全家族。 进锦衣卫是唯一的出路,他必须把胡俨家族给弄死,自己才能活。 但闫方却犹豫了。 胡家是马蜂窝,锦衣卫也有点不敢招惹。 只能带着马卓去湖口。 金忠听说跟胡俨后人有关,跟着一哆嗦。 已经动了一个胡广了! 现在,永乐朝的又一个名臣也要毁在锦衣卫手里? 他倒不在乎锦衣卫的名声,问题是皇帝怎么收场啊? 知道会牵连出大鱼。 但没想到,这条鱼这么大。 “提督,怎么办啊?” 金忠闭上眼睛,旋即睁开:“倒卖军械,当诛九族,不问是谁!抓!” 闫方瞳孔微缩,金忠是拿自己的命去赌。 赌皇帝会保他。 哪怕天下文臣戳皇帝脊梁骨,皇帝也会保他。 金忠也没选择,必须得抓,否则这么大的军械案,他视而不见,皇帝那边怎么交代过去? “标下遵令!”闫方有点恐惧。 金忠却摆摆手:“你不要去,派沙铉去。” 闫方是他的心腹,是要保一保的。 胡俨可比胡广厉害得多,胡俨门生故吏太多了,牵一发而动全身,皇帝能保他金忠,未必会保闫方。 闫方去做这件事,必死无疑。 所以,只能让沙铉去死了,到时候好好照看沙铉家人便是,大不了认沙铉的儿子做义子。 “谢提督大人提携。”闫方额头全是汗。 沙铉还在广信府帮家族析产。 消息从九江府快马传到广信府。 与此同时。 南京城进入短暂的诡异沉寂之中。 当含山公主头七之后,一伙不速之客,打破了南京城的沉寂。 陈舞阳率军把尹家围起来。 执掌尹家门户的是尹玉的长子,叫尹晄。 尹晄看见陈舞阳,本能地哆嗦一下,行礼道:“大人,家父尚在中都守孝……” “既知道是丧事,你为何不穿孝衣呢?”陈舞阳质问他。 天气太热,他刚把孝衣脱了。 啪! 陈舞阳兜头一个耳光:“公主大丧,你为公主之孙,竟带头不孝!” 尹晄被抽蒙了。 就算我不孝,也轮不到你们都知监管吧? “来人,把所有没穿孝衣的人都抓起来!”陈舞阳纯属找茬。 尹晄第一个被抓。 陈舞阳却贴近尹晄的脸:“本官会亲自审你,为何不孝!” 尹晄知道,他大伯、堂兄都被陈舞阳给玩死了。 甚至,祖母的死,也和都知监有关系。 这陈舞阳天生克尹家。 没有带走审,时间紧迫,挑个空屋子,直接开审。 “尹晄,知道你堂兄尹辉是怎么死的吗?被黄鳝涨死的!”陈舞阳形容一番。 尹晄吓得脸色一白。 “你爹也玩了,但你爹命大,逃过一劫。” 陈舞阳笑道:“这回,轮到你了。” “不要啊,不要啊!”尹晄说自己没有犯罪,都知监不能动用私刑。 “你犯罪与否,都知监说了算。” 陈舞阳笑着拍拍他:“本官说你犯罪了,你就犯罪了!” “既然犯罪了,本官动刑就没有问题呀。” 尹晄吓得坐在地上。 “但今天没有黄鳝,有一根木头,就看看你能不能抗住了。” 陈舞阳坏笑:“你爹的命就大,不知道你命大命小喽。” 尹晄就知道,祖母死了,尹家就没好了。 “不过呢。” 陈舞阳话锋一转:“本官愿意给你一个乞罪的机会。” “我什么都愿意说,愿意说啊!”尹晄不想玩木棒,那玩意还不如黄鳝呢。 “你尹家在海上的生意,是谁管的?” 尹晄慢慢低下头。 但陈舞阳却用刀把敲他的脑袋:“就把这刀柄塞进去!” “不要啊!” 尹晄哭嚎:“是、是我堂叔在掌管!” “账本呢?” “不在家里,在乡下的庄子里,所有东西都在乡下的庄子里!”尹晄哭着说。 陈舞阳立刻带人,把尹家的庄子控制住。 从几间房子里,搬出来一百多箱子账本。 账本上事无巨细,所有交易细节都有,进项和亏损,还有交易的人、地点,十分详细。 “海船的账本呢?”陈舞阳抓着一个账房先生问。 账房先生哆哆嗦嗦指着一个箱子。 打开后,上面有关于海船的一切记载。 陈舞阳看不太懂。 立刻让人拉马套车,送去布政使府,交给王竑。 尹家被抓的消息,如炸雷般传开。 同时,南直隶守备府接管城防,南京所有城门关闭。 中都留守司都指挥使任礼,亲率大军,驻扎在天长,随时可挥军进入应天府。 五府总兵王诚,率军驻扎在巢湖,随时兵进和州。 其实,从含山公主薨逝之后,两支军队就开始动了,秘密行军。 这一瞬间,所有人知道天塌了! 王竑收到所有账本,立刻让计相开始归纳,然后清查账本。 任礼将尹辉抓起来。 宋伟则押解尹辉,率军出海,去接收海船。 “触目惊心啊!” 王竑用了三天三夜,粗略通查账本。 “这区区尹家,在四十年内,在海上攫取千万两的利益。” “牵连者,数不胜数!” “难怪不让人查呢!” “这要是查,首当其冲就是魏国公家中! “为本官更衣!” “本官亲自拜访魏国公府!” 王竑换上官袍,乘坐官轿,去了魏国公府。 徐承宗端坐堂上,就等着王竑来呢。 他眸中闪烁着惊恐。 看看含山公主就知道了,别看含山公主的葬礼十分荣耀,但转瞬间尹家就被抄家灭族。 足见皇帝心肠之毒辣。 这一次,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若是普通士绅,倒是可以去民间躲一躲。 但他家不行。 他敢出南京城,就是造反,举族都要被诛杀。 他是勋贵,大明国公。 王竑造访:“魏国公倒是安然,是想好了如何向中枢交代吗?” 徐承宗没想到王竑这么直接。 他站起来,跪在地上:“请王阁老救命!” “你还是去找石璞救命吧。” 徐承宗瞳孔一缩,这个王竑究竟知道多少呢? “本官是陛下亲授的钦差大臣,代天巡狩,一言一行代表天意!” 王竑掷地有声道:“徐承宗,你敢欺瞒圣上吗?” 徐承宗对着紫禁城的方向叩拜:“微臣不敢!” “那你可曾参与走私?” “参与了!” 徐承宗听出来了,王竑似乎不想置他于死地。 反而想从他这里敲点钱财。 这是好事呀。 “参与多少?获利多少?从实招来!” 徐承宗也老实,让人把账本搬来。 王竑眯了一眼,估摸着和尹家差不多,这魏国公这是做好了准备呀。 用这点钱打发圣上? 看来这魏国公是传承到头了。 “看你认罪态度良好,本阁会向圣上酌情为你求情的。” 徐承宗松了口气,看来皇帝清理南直隶,就是想要钱。 那就给他! 区区一千万两银子,他魏国公府还看不上。 他也在思考。 为何皇帝对他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呢? 绝不是担心南直隶动荡,因为徐家还有另一支定国公呢,南直隶有守军坐镇,大明立国百年了,怎么可能造反呢? 估计和黔国公沐家有关系呀。 他家和沐家有姻亲,皇帝担心动了他家,沐家会离心离德,所以才放过了徐家。 真是先祖保佑啊。 这等天大祸事,都能逃过去,真是幸运啊。 “既然魏国公已经承认了。” “那此事就不归本阁管了,移交厂卫。” “本阁已命陈舞阳在府外恭候,这就宣他进来吧。” 王竑请他起来。 什么? 徐承宗瞪大眼睛,陈舞阳?那个把含山公主弄死的家伙? 这是高高抬起?轻轻放下? 屁啊,这是要我魏国公府的命啊! “阁老!” 徐承宗急声道:“阁老,下官已经全都招供了。” “知错认罚,只等中枢圣旨即可,罚多少、怎么罚我魏国公府都认了,不敢有丝毫怨怼。” “怎么还要用厂卫呢?请阁老收回成命!” 陈舞阳搀和进来。 要的绝不是魏国公府的万贯家财,而是要魏国公的爵位呀!要魏国公府的命啊! 王竑却笑了:“魏国公,身正不怕影子斜。” “你既然说的都是真话,为什么还怕查呢?” “再说了,这种追查之事,本就不归本阁管。” “今日将你交给厂卫,与来日交给厂卫,有区别吗?” 噗通! 徐承宗软软坐在椅子上。 皇帝是什么意思? 是要去了他家的国公之爵位吗? 他的心就这么狠吗?一点先祖之情都不顾念吗? 王竑笑道:“魏国公安心,只要你配合调查,陈舞阳胆子再大,也不敢动您这大明国公的。” 含山公主尊贵? 还是我魏国公尊贵呀? 含山公主不照样被陈舞阳弄死了吗?尹家现在什么下场? 我徐家会比尹家更惨? “阁老,徐家愿意为陛下进献一万艘海船!求陛下饶命啊!”徐承宗慌了。 人慌了就会犯错。 看看,他慌不择言说出了什么呀! 王竑眼睛一眯:“你说多少?” 徐承宗磕头:“魏国公府愿意进献所有海船给陛下!” “可本阁怎么确定你家有多少呢?”王竑压低声音问。 这、这? 徐承宗瞪大眼睛,看着人畜无害的王竑。 忽然明白了,这王竑一直隐居幕后,在操纵陈舞阳,把陈舞阳做工具。 他才是那个最坏的! “魏国公,您动动脑子呀。”王竑还在笑。 “王阁老,您不要文官的名声了吗?” 徐承宗嘶声:“您于奉天殿打死马顺,肃清王振奸党,稳定朝纲,这泼天的好名声,您都不要了吗?” “本阁代天巡狩,为天地立心,为万民立公道,如何不要名声了?” 王竑反问道:“反而是你,魏国公!” “堂堂大明公爵!” “竟枉顾国律家法,冒天下之大不韪走私贸易,圈海船于海上,养海寇于外,你意欲何为呀?” “是不是想做黄袍加身呀?” 徐承宗瞪圆了眼睛! “你、你,你这是污我魏国公府造反啊!” 徐承宗浑身哆嗦:“我徐家对陛下忠贞不二,怎么可能造访呢?” “你王竑血口喷人!” 王竑这是要灭魏国公满门呀! “那你徐家的海船是干什么的呀?别告诉本阁,是看着玩的!” 没错。 王竑就是要灭了你魏国公满门! 不灭了你,怎么动摇江南士绅根深蒂固的统治呢? 不灭了你,怎么收你徐家几千万两银子呢? 不灭了你,怎么收海外几万艘海船呢? 王竑笑容依旧:“身正不怕影子斜,魏国公,你好自为之吧!” 魏国公府只是第一家。 后面还有很多官员、士族、商贾,都要一个一个清算! 张凤说得没错。 皇帝派本阁来,就是放出一条疯狗,放出一个毒士,本官做不成贾诩了,只能做张汤了! “完了,完了……” 徐承宗喃喃自语。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陈舞阳已经出现在大堂里了。 “参见魏国公!”陈舞阳恭恭敬敬行礼。 徐承宗深呼吸,佯装镇静:“本国公倦了,要休息了。” “国公且慢。” 陈舞阳笑道:“您虽是当朝国公,但同样,也是下官的罪犯。” “你胡说八道什么!” “本国公就算犯罪,那也是等待圣裁。” “你算个什么东西,说本国公是罪犯?” 徐承宗慌了。 他害怕陈舞阳。 这是个疯子。 从他来南京就看出来了,这个人做事不顾后果,根本就不在乎自己死活,凡是做绝。 自己若沦落他手,整个国公府,必然十死无生。 “国公过激了。” “下官不过都知监下区区一个副指挥使。” “没有圣旨,怎没敢动当朝国公呢?” 陈舞阳也不生气。 这南京城,有一半姓徐,整个南直隶,有三分之一姓徐。 被这样一个富哥辱骂,陈舞阳怎么敢生气呢? “但是!” 陈舞阳话锋一转:“下官奉钦差之命,负责监管魏国公府!” “从现在开始!” “所有魏国公府的族人、仆人、家丁,在外的立刻返回,在内的不许出去!” “直到圣上的圣旨抵达南京,否则您魏国公,只能听下官的。” 陈舞阳刚开始语气凌厉,渐渐的,露出了贱笑。 “这是圈禁?我魏国公府乃当朝国公,凭什么被圈禁?”魏国公色厉内荏。 啪! 陈舞阳忽然一个耳光,抽在徐承宗的脸上。 “凭这?够了吗?” 陈舞阳凶恶地凑近徐承宗的脸上:“别逼老子,老子今天就让你死,信不信?” 徐承宗看着面容凶恶地陈舞阳,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你、你敢打魏国公?” “老子连含山公主都敢打,你算个屁啊!” 陈舞阳嘿嘿狞笑,旋即正色道:“下官只有一个主子,就是皇爷。” “皇爷让下官死,下官眼睛都不眨一下;” “皇爷让下官活,下官就要活得精彩,哈哈哈!” 噗通! 徐承宗跌坐在地上。 这是个疯子! 他这番话意思是:如果他杀了魏国公,皇帝完全可以把他踢出来顶罪,他死无怨言。 用他区区陈舞阳,换一个魏国公,值当。 若皇帝让他活着,就说明是你魏国公气数尽了。 “所以呀,乖乖听话,省着受罪。” 陈舞阳走出正堂:“来人啊,把整个国公府封禁,任何人不许出入,违令者,杀!” “限时一个时辰,所有在外的魏国公府人丁,没有回来,以造反论处,杀!” “所有府内人,敢向外眺望、敢互通消息、敢互相说话者,杀无赦!” 看着威风凛凛的陈舞阳。 徐承宗就知道了,魏国公府逃不过这一劫了。 然而,年仅九岁的徐俌,从后院跑出来,朝着陈舞阳行了一礼:“大人,家母身体不好,需要请医者时时来府,还要去药房买药,可否行个方便?” “你是谁?”陈舞阳低头问他。 “回大人,学生徐俌,乃魏国公之长子!”徐俌恭敬有礼。 陈舞阳则走下台阶,摸了摸他的脑袋:“你娘有病,就让她病死吧,省着拖累。” 徐俌如遭重击,这个人怎么能说出如此恶毒的话呢? 他娘可是堂堂魏国公夫人! 再看他爹,竟缩在门口,一言不发。 徐俌咬了咬牙,他自幼读圣贤书,母亲的病是天大的事,这是孝道,大明以孝治国,他不能违背孝道。 “大人……啊!”徐俌惨叫一声。 陈舞阳五指抓住他的头顶,指头抠着脑瓜皮:“小公爷,你知道你们府中犯了什么罪吗?啊?” 徐俌惨叫。 陈舞阳抓着他的小脑袋,使劲摇、使劲摇:“现在死了还干净,等中枢下旨,处死你全家的时候,那才叫痛苦呢!” “我魏国公府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谋逆之心,你休想冤枉我家!”徐俌忍痛嘶吼。 “谋逆?你家比谋逆还严重!”陈舞阳吓唬他。 但徐俌却认真道:“我魏国公府从先祖始,便对陛下忠贞不二,绝无二心!” “若陛下处死我家,我家坦然受死,以全君臣之义。” “倘若恶人恶意中伤我家,我家绝不屈服!” 陈舞阳忽然停下手掌,不摇了,看着这个年仅九岁的徐俌。 “你一点都不怕本官?”陈舞阳眼神凶恶,死死盯着他。 就这眼神,他爹徐承宗都恐惧。 “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家坦坦荡荡,自然不怕!”徐俌掷地有声道。 他心里也怕。 但母亲的病不能拖延,若按照陈舞阳说的,母亲必死无疑。 他要为母亲争一线生机。 陈舞阳回眸看了眼,在门口欲言又止的徐承宗:“和你儿子比起来,你可把国公的脸丢尽了!” “若你徐俌他日长成,必成大器!” 陈舞阳放了徐俌。 徐俌则不肯放过陈舞阳:“大人,可否允准医者入府,为我娘亲抓药?” “允!”陈舞阳难得高抬贵手。 而徐承宗看见儿子不卑不亢的样子,真觉得老脸都丢尽了。 有儿如此,不负此生。 “谢大人恩准!”徐俌恭恭敬敬行礼。 此刻,王竑正在龙潭王氏府中。 王氏可不简单,先祖可追溯到晋朝,大明朝至今出了四个进士,当代还有两个从军,一个在南京守备府做指挥使,一个在南京锦衣卫做千户。 他家女儿也不简单,一个嫁入魏国公府,一个嫁给了南京都察院左都御史程宪,一个嫁给了南京济川卫指挥使袁武。 在南京城也是士族大家。 而且,他家有一个分支,做生意,据说南直隶很多生意都有他家的股份。 尹家的海贸,就和王氏合作。 王氏和尹家都是魏国公府的姻亲,所以居中操盘的,一定是魏国公府。 王老太公年近八旬,此刻正在接待王竑。 从城门关闭的瞬间,他就知道事情不妙了,立刻让人去乡下庄子烧毁账本,保全自身。 再令海上的贸易,统统暂停。 “老太公,王家做没做,中枢自然会派人查的。” 王竑笑道:“但如今南京城关闭,人心惶惶,本阁需要稳定人心,所以,只能借老太公头颅一用。” “什么?” 老头懵了:“借、借小老儿的人头?啊?大明还有王法吗?” “对良民自然是有王法的,对败类,只有屠刀!” 王竑笑容如沐春风:“本阁亲自执刀,对你王家来说,已经是荣耀了。” 换谁不是杀呢? 但还真不是。 换做陈舞阳来杀,效果肯定不如王竑来杀效果好。 王竑不止要杀南直隶的士绅。 还要杀南京朝堂上的官员! 顺序得是先杀官员,后杀士绅。 “我家就是良民啊,我家为太祖皇帝出过粮,为太宗皇帝出过丁口啊!” 老头哭泣道:“我家为国朝付出了这么多,到头来竟沦落这般境地!” “王阁老,您就不怕南直隶造反吗?” 你怎么不直接说,海寇会犯边呢? 王竑嗤笑:“看看,本阁刚说两句话,老太公您就牵扯到了造反。” “难道你不知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吗?” “圣上让你生,是恩情,让你死,同样是恩情!” “你敢诋毁圣上?” “该满门抄斩!” 王竑忽然伸出手,厉喝道:“刀来!” 刀锋划过。 王老太公看到了自己头颅掉在地上的一幕。 然后,王竑拿起王老太公的头:“王家,参与海贸走私,其罪当诛!” “其首恶已经拿下!” “举族抓入监牢!以候听审!” 王家都懵了。 定罪就这么草率吗? 这就杀了? 王竑提着老头的人头,走出了王府:“凡是和王家有姻亲的,全部抓起来,严加审问!” “范青何在?” “你亲自去抓捕都察院左都御史程宪!” 范青都看呆了,王竑竟然这么刚,没有证据,直接开杀。 这是要把南京城杀个血流成河呀。 “标下遵令!” 范青也得有样学样。 王竑不要活着的程宪,而是要程宪的脑袋。 用王老太公、程宪的脑袋,震慑南京朝堂。 范青骑上快马,带着东厂的人,直奔都察院。 这个时辰,都察院还在办公。 都察院忽然被番子打进来。 门口有公人阻拦,却挨了两刀。 范青横冲直撞,冲进来厉喝:“谁是程宪?滚出来!” 程宪眸中喷火:“你敢直呼本官名讳?” 噗! 范青跳跃过来,挥刀斩中程宪的脖子,直接将一颗大好头颅,斩了下来。 “啊!” 都察院惊呼一声,都指着范青:“谋、谋反了!” “是他程宪谋反!” 范青从地上捡起程宪的脑袋:“本官乃东厂指挥使范青,奉皇命来南京查案,所诛杀之人,皆是罪犯!” 他收刀归鞘。 同时,拿出东厂的腰牌。 让所有人验看。 其实大家都认识范青,范青来南直隶这么久了,不显山不露水,完全被陈舞阳盖住了。 但没想到,他一出场,就用左都御史的脑袋做垫脚石。 “从现在开始,南京城所有官邸,不许擅动!” “待本官查明后,方可恢复自由!” “若无钦差大人印信之令,任何人不许乱动,违者斩立决!” 范青嘶吼。 然后丢下程宪没了脑袋的尸体,直接走出都察院。 回去向王竑禀报。 王竑则去南京紫禁城奉天殿,召集群臣。 他手里提着王太公的脑袋。 范青又把程宪的脑袋送过来。 他把范青派出去,调查南京各部官员家眷,从吏部尚书程通开始,收集他们的证据,用最快速度,送过来! “标下遵令!”范青又去了。 王竑目光闪烁,该从谁开始杀呢? 如今南直隶的官员,多是最近顶上来的,颇有政绩的都被调入北直隶了,都是由下面的官吏递进上任。 打开尘封已久的奉天殿。 他将皇帝钦封王竑为钦差大臣的圣旨和天子剑,放于龙案之上。 恭恭敬敬三拜九叩。 然后长身跪在地上。 陆陆续续的,南京各部重臣如早朝一般,进入奉天殿。 他们都没上过朝,规矩知道的也很模糊。 进殿就看见王竑跪在地上。 龙案上,摆着圣旨和天子剑。 其他人也有样学样,全都跪在地上。 南京奉天殿上,南京另一套各部班底,全都跪在奉天殿上,龙椅上没有皇帝,场面多少有些诡异。 “诸位同僚,可都到了?”王竑缓缓开口。 想清理南直隶,得先朝堂开始杀。 然后杀勋贵。 然后杀士族。 “回钦差大人,礼部尚书韦广因病为到,其余人皆到了。”吏部尚书程通回禀。 程通是宣德二年进士,是从右侍郎补上来的,今年刚升任吏部尚书。 但他在南京为官超过十年了。 “好,那就不等他了!” 王竑冷冷道:“本阁会派人去他家,告诉他,今天在奉天殿发生了何等大事!” “呈上来!” 番子将两个人头呈上来。 王老太公没人认识。 但程宪大家认识啊,程宪是宣德五年进士,是左都御史,也是新上任的。 还是皇帝钦命的! “认得此人吗?”王竑冷冷问。 “自然是认得的。” “那就好。” 王竑指着王老太公:“他是程宪的岳父!” “龙潭王氏的家主。” “你们久在南直隶为官,这王氏你们应该不陌生吗?” 南直隶官员这才知道,这个人是谁! 这样一个大人物,竟然死了? “他是本阁亲手所杀,知道本阁为何要杀他吗?” 王竑回眸:“本阁这是为国除奸!” “他!” “联合尹氏,枉顾朝堂法度,私自与海外贸易,私做海商,豢养海寇,祸国殃民!” “所以本阁诛杀他!” “你们觉得,他该不该死呢?” 王竑拿出当年在奉天殿上打死马顺的气度。 今天这件大事,做成了,他未来就是首辅,是吏部尚书! 若做不成,就身死道消。 程通、郑亮对视一眼,都看到惊恐。 这几十年都为未曾打开过的奉天殿,忽然被打开,王竑代天巡狩,奉天子剑于龙案之上,是要在奉天殿内杀戮群臣吗? “请问钦差大人,可有证据?”刑部尚书郑亮开口。 郑亮是宣德八年进士,二榜第五名。 他和别人不一样,他刚到南京为官,他本在湖广做官,升迁至南直隶,又因为运气好,补入刑部尚书。 “尹家的账本,可作为证据吗?”王竑回眸看向他。 郑亮皱眉,光凭一本账本,就能随便杀人吗? “钦差大人,我大明以法治国,大明律清晰写着,抓贼拿脏,没有证据杀人,是为乱杀,当入刑。” 王竑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他的是郑亮。 偏偏这个殿里,最干净的人就是郑亮了。 不管郑亮在湖广做过什么事,他在南直隶肯定没做过,因为他是今年刚调过来的。 “郑大人觉得要如何调查取证呢?”王竑问他。 “按照陛下新制,当归大理寺调查,刑部做结论和决策。”郑亮坦然道。 “郑大人所言甚是。” 王竑厉声道:“那本阁能用你查吗?还是用他程通去查呢?本阁信得过你们吗?” “你们能查出真相吗?” “啊?” 轰! 奉天殿内一片哗然。 王竑这是什么意思? 你是京师的内阁阁老,但我们也是南京的各部重臣,就活该被你欺辱吗? “王阁老,您虽是钦差大臣,但也不能欺辱吾等!” 程通不愿意了:“你王竑拿不出证据,便弑杀百姓,事后又为自己脱罪狡辩,指责吾等有罪,这是何道理?” “程通!” 王竑懒得辩驳,直入正题:“尹家的账本上,可有你的名字啊!” “有名字又如何?” “天下人知道本官名字的,不知凡几。” “难道谁把本官的名字写进去,本官就有罪了吗?” 程通又道:“王阁老,光凭您这一张嘴,说谁有罪谁就有罪,那天下岂不大乱了?” 这话引起奉天殿内的热议。 而跪在不远处的张凤,看着程通,微微摇头。 他和程通是同年进士,彼此之间关系更为亲近,奈何程通自己找死,王竑既然敢开这奉天殿,就证明有把握了。 他也是中枢派下来的。 陈舞阳做第一场。 王竑做第二场。 他张凤,就要做第三场了! “噤声!” “在奉天殿上,岂是尔等随意议论的地方?” “一点规矩都没有,读书读进狗肚子里了?礼法都忘记了吗?” 王竑火力全开。 “来人!” “把账本呈上来!” “念!” 尹家和程通的往来,都记着账本呢。 但程通却不在意,从含山公主薨逝后,他就知道不妙,已经收拾掉尾巴了,所有一切证据都销毁了,根本查不到他头上来。 在殿中的很多人,都已经断尾求生了。 所以王竑叫他们来,他们也不怕。 让王竑随便查,让厂卫随便查,肯定什么也查不出来,大不了把罪责全都推到尹家头上,让尹家背黑锅便是。 “王阁老,您要是不信任下官,可以派人去下官家里查。” “您想怎么查就怎么查!” “您想让谁查,就让谁查!” “下官身正不怕影子斜!” “您随便查,若查出什么来,下官愿意引颈就戮;” “倘若查不出什么来,下官就要向陛下告你一状,讨回一个公道!” 程通怡然自得。 王竑嘴角翘起,就知道你程通不会就范的。 他慢慢扭过头,看着跪在他身后的程通,忽然笑了,一拳轰过去。 直接轰在程通的脸上。 “啊!”程通猝不及防中招。 谁能想到,王竑忽然耍流氓了。 王竑还有在奉天殿打死马顺的经验。 把程通打翻后,他趁机翻身骑在程通的身上,一顿老拳。 “看谁敢拦着本阁,本阁打死他!”王竑不许人帮忙,老拳使劲往程通的脸上招呼。 他主要担心别人帮程通打他。 所以先以老拳对准众人,不许人帮忙。 龙椅上没坐着皇帝,官职最高的就是王竑,王竑不顾规矩就打人,先耍流氓,其他人能怎么办? “打死人了,救命啊!” 程通只剩下惨叫了。 他和王竑都是老头,都是年老体衰的年龄。 但王竑常年锻炼,又是文官里打死武将的猛人,再加上有心算无心,先把程通打倒了。 等程通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挨了好几拳了。 “救命啊救命啊!”程通惨叫。 嘭! 王竑一记老拳,狠狠轰在程通的脸上,程通吐了口血:“叫啊,叫啊!本阁就喜欢听你惨叫的声音!” 郑亮都看呆了,他不是马顺啊,他是南京吏部尚书程通啊。 你在奉天殿上打死他,是效仿王莽吗? 嘭! 又一拳,打得程通吐血。 程通脸上血迹斑斑,全是伤,双目无神地看着王竑:“你、你怎么敢啊?” “这是奉天殿,是陛下处置国家大事的地方!” “你在奉天殿上殴打朝廷命官,你要干什么啊?” “王竑,是你要造反啊!” “你倒是会栽赃!”王竑冷笑。 程通奄奄一息道:“本官对陛下忠心耿耿,一心为公,却被你王竑打成这样!” “好,本官程通认栽。” “本官能让陛下看清你王竑的真面目!这顿打,挨得也值了!” “看看你王竑,带着陛下的圣旨,拿着陛下赐下的天子剑。” “但你做了什么呢?” “在南直隶不事政务,夜夜笙歌,又擅杀平民,栽赃尹家,杀戮左都御史程宪,罪大恶极!” “王竑,你要干什么啊?” “你要学刘裕吗?把陛下当成晋安帝了?” “但满朝贤臣不是东晋的庸臣!” “没有人允许你王竑做那刘裕,做那王莽!” “更不允许你坏了朝堂的规矩!” 程通哀嚎:“陛下呀!您一定要给微臣一个公道,公道啊!” 他把所有屎盆子扣在王竑的头上。 王竑却只是在笑。 一边笑一边揍他。 程通嘴里念念有词,不停在说,各种屎盆子往王竑头上扣,把自己描绘成一个受害者,一个大忠臣。 而王竑才是最大的奸臣、叛臣、反臣。 却在这时,有番子快速进来。 欠的一千字,还清!求订阅! (本章完) ------------ 第271章 请天子剑杀官!请胡家主动认罪,莫丢了先祖名声! “程通!” “休要犬吠!” 王竑高举密册:“你以为你销毁了账本,本阁就什么都查不到了吗?” “痴心妄想,你那是做梦!” “这是伱儿子的供词!” “上面写得清清楚楚!” 程通吓了一跳:“纯属污蔑,本官儿子在宫中侍奉,哪来什么供词!” 南京奉天殿上的朝臣,莫名产生了恐惧。 他不在家中,东厂和都知监会不会去索问他们的家人,他们的家人能经得住厂卫索问吗? “你义子程璧,难道不算你儿子吗?” 王竑打开密册:“看看这什么的记录。” “正统七年,你程通收买宝山所兵卒,于宝山下海走私。” “正统十一年,在南沙岛上,聚盗上万,收拢海船千艘,和尹家、王家一起做生意,获利百万两。” “从那之后,你长袖善舞,贿赂各卫所指挥使,打通走私渠道,又收买南直隶上下官员,为你行方便,形成走私集团,为你获利。” “自景泰三年始,凡是从宝山下海的走私船,都要给你程通缴纳一笔份子钱,无有不缴者,获利难以估算。” “程通,还要让本阁继续念下去吗?” 啪! 王竑直接把那密册砸在程通的脸上。 然后指着所有人:“还有你们!” “都参与了多少!” “本阁奉皇命查案,可用天子剑!” “若从实招来,尚可活命,若被本阁查到,尔等满族,皆是死罪!” 王竑厉喝:“本阁可凭天子剑,先斩后奏!” 奉天殿朝臣吓了一跳。 程通眸中闪烁着恐惧,东厂是怎么找到他义子程璧的? 海上的生意,都是他义子在掌握。 程璧被抓到了,可不什么都漏了? 他现在脑海里浮现一个念头,把王竑打死,销毁证据! 等中枢再派人来查,他们也有足够的时间销毁证据。 可王竑武力值够高。 他一个人打不过,最好纠集更多朝臣,一起打死王竑。 让中枢查无可查。 “本阁在给你们机会,不要逼本阁!”王竑尚不知道,程通打算打死王竑,一了百了。 不少人收到程通的眼神,尚在犹豫。 毕竟王竑是钦差大臣,又是当朝内阁阁老,位极人臣,这样的人死在奉天殿,必须得有人背锅。 谁也不想当出头鸟,当替罪羊。 正纠结的时候。 王竑后知后觉,忽然站起来,快速走上丹墀,陡然拔出天子剑。 嗤!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剑刺在程通的胸口。 程通看见王竑站起来,刚刚抬头,结果就看见王竑一剑刺来,根本就来不及躲避。 “程通,私做海商,豢养海盗,其罪当诛!” “本阁代天子诛之!” 王竑厉喝:“尔等还不招供?” 奉天殿上的朝臣,全都懵了。 刚才还密谋打死王竑,销毁证据呢。 谁知道,王竑竟先刺死程通,用程通的血告诉他们,王竑代表的是天子,天子亲临,普天之下,谁敢不从? “臣等有罪!”朝臣惊惧磕头。 程通还有一口气:“微臣冤枉啊……王竑,奉天殿上不问缘由,擅杀朝臣,你要干什么?是要做操莽吗……微臣以血谏陛下,请陛下诛杀……” 噗! 回复他的,是王竑把他的脑袋剁下来。 后面的话都没说完呢。 奉天殿朝臣个个恐惧,王竑太狠了,先杀了程通不说,还砍了脑袋。 王竑把程通的脑袋举起来:“陛下赐本阁天子剑,给本阁先斩后奏之权,就是整治如此满嘴仁义道德的贰臣!” “凡是犯罪之臣,本官皆有权先斩后奏,不问缘由!” “这是天子剑!” “是陛下授本阁之权!” “尔等若想活命,就乖乖承认罪状,尚有一线生机!” “若逼本阁再动天子剑,就是尔等抄家灭族之时!” 王竑一身冷汗。 他隐隐猜到程通不会束手就擒,所以先下手为强。 杀死吏部尚书程通。 震慑百官。 才能将南京朝堂上的官员彻底击溃,才会露出马脚。 若是派番子一个个去审,到景泰二十年都审不完,人实在太多了。 只能杀,以杀止杀。 让他们自乱阵脚,让他们自己主动承认罪责。 “范琮,你说呢?” 王竑站在丹墀之下,手持天子剑。 因为天子剑在手,他没有跪下。 但百官却不说话。 王竑只能点名。 范琮是宣德八年进士,是苏州府吴江县人,其家可是当地了不得的大户人家。 他父亲范士能、祖父范子诚、曾祖父范文庆,都是举人出身。 吴江大户,范氏,家里的纺织生意做得特别大。 如今范琮官拜工部右侍郎。 南京工部尚书官位空悬,由范琮这个右侍郎主政,可谓位高权重。 “大、大人?”范琮脸上冷汗涔涔。 “还用本阁细数你的罪状吗?”王竑喝问。 范琮吓了一跳。 他家倒是没直接参与海上贸易,但他家卖出了很多布匹,而且,他这个官位,也是靠程通运作来的。 说来说去,他肯定不干净。 正当他犹豫的时候,却看见王竑提剑而来。 登时吓得屁滚尿流。 “下官知罪,下官知罪!”范琮疾呼。 “你犯了何罪?说出来!”王竑逼问。 范琮偷瞄同僚一眼,刚要开口,却发现一道冷森森的剑锋,搭在他脖颈之上。 “大人饶命啊!” 范琮屁滚尿流:“我家开了纺织厂,卖了很多布匹,不要杀我啊!” 王竑眸现惊喜之色。 突破口打开了。 “当着陛下圣旨的面,照实说出来!”王竑厉喝。 但是。 范琮旁边一个官员,不停给范琮使眼色,王竑在诈你,你只要不承认,皇帝也找不到证据。 没有证据,乱杀人,犯罪的就是王竑,哪怕皇帝护着,王竑也是死路一条。 你一定不能说啊! 这个官员叫龚理,正统元年进士,苏州府昆山人。 若范琮家里是大户。 那么他家就是狗大户,整个昆山的土地,其实都在他家名下,这还不可怕,可怕的是昆山布,他家每年出产昆山布近十万匹,获利几百万两,这要是查下来,他家会被灭十族。 景泰八年,他是山东左布政使。 去年的山东之乱,裴伦被皇帝诛九族,而他龚理,明明是左布政使,却高升到了南京,担任吏部右侍郎。 这里面藏着多少猫腻儿? 只要他龚理被审讯,怕是要牵扯出半个朝堂上的人。 所以,龚理不能让范琮吐口。 不止为自己着想,也为他的“人脉”着想,只要他进了监牢,肯定会人毒死他,不许他说出来。 说来说去,都是王竑在诈群臣。 别看王竑杀了程通,只要拿不到证据,他王竑就得吃瓜落儿。 大明以法治国,没听说过什么钦差大臣,拿着天子剑随便杀人的! 哪怕皇帝都没这个权力!他钦差大臣算个屁啊。 他王竑杀人,无非是震慑其他人,让其他人主动交出证据来,只要大家齐心协力,装作清白的模样。 到时候倒霉的反而是他王竑! 可是! 王竑却注意到了他:“吏部右侍郎龚理,你在干什么呢?” 他忽然靠近龚理。 龚理浑身一哆嗦,赶紧磕头请罪。 但是,冰凉的剑锋却搭在他的脖子上:“你家的昆山布,遍布全国,别以为本阁不知道你!” “龚理!” “你在给范琮打什么眼色?” “想欺瞒天子剑吗?” 王竑喝问。 “回钦差大人,下官没有呀……啊!” 龚理刚要辩驳。 却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因为王竑手里的剑锋,从后脖颈往下切,直接把他的脑袋切下来一半。 鲜血喷溅! 龚理半颗脑袋垂在地上,剩下一半张开,露出里面可怖的血管。 终于脆弱的脖颈支撑不住腔体,噗通一声,砸在地上,脑袋滚落在地上,身体还在抽搐。 他万没想到,王竑敢肆意杀人! 可怎么就不想想呢,王竑已经把自己逼入绝境了,他若不找出证据,死的是他王竑。 这个时候,王竑怎么可能不玩命呢? “本阁持天子剑站立于此,如陛下亲临!” “尔等还敢交头接耳?” “谁敢交头接耳,他龚理就是下场!” 王竑嘶吼道:“范琮,你说!” 范琮浑身哆嗦一下。 那龚理就给他使个眼色,结果就被王竑杀了! 这王竑已经疯魔了。 他堵上了自己的前途,甚至家族的命运,就是要挖出证据来,给天下人一个满意的交代。 “下官家里从正统年间,就给、给海贸供货,提供布匹,并且收购吴县的布……” 范琮招了! 王竑眸现惊喜,打开了突破口,就要钓大鱼了。 “除了你家,还有谁家,给海贸供货,指出来!” 范琮抬起头来,扫视一圈,所有人都低下头去,一个个冷汗直流。 结果,他慢慢指向了龚理。 “还有谁?” 范琮不想指的,关键王竑开始擦拭天子剑上的血珠。 并且有番子进来,把龚理的尸体拖下去。 又派人去抄龚理全家。 范琮感到绝望,指了好几个人。 被指的几个人都咒骂范琮无耻。 “还有吗?”王竑挥挥手,让番子把这些人拖下去,严加审问。 “下官知道的就这些!” 范琮一招供,跪在这里的朝臣就知道,彻底完了,没有逃脱罪责的余地了。 “卖给了谁!也指出来!” 王竑话音方落。 门外就传来动刑的惨叫声,番子就在门外直接审问。 那凄厉的惨叫声阵阵传入奉天殿里,官员们听着仿如自己坠入地狱一般,这些人的下场,就是自己来日的下场。 顿时身体一软,趴伏在地上,夹不住了,屁声狂震。 范琮又指出几个人。 番子进来,全都拖出去。 而且,这一次拖出去的人,比范琮指的人更多。 郑亮想帮腔的,但殿外那凄厉的惨叫声,让他终究没有开口。 外面的人招供了。 就从殿外拖出去人去,继续审问。 跪在奉天殿的人越来越少。 王竑露出满意的笑容,突破口打开了,第一把火烧起来了。 “诸位同僚,可知陛下圣旨,写着什么吗?” 王竑扫视为数不多的朝臣。 还能坚持在这里的,要么大奸似忠,要么就真的没参与海贸走私的清白官。 “本阁出京前,陛下谆谆而言,告诉本阁,要还南直隶一个朗朗乾坤!” “外面那些人!” “都是从书山题海里杀出来的人才!是国朝培养出来的人杰!是陛下将国朝江山托付的臣子!” “可他们是如何回报陛下的?如何报答大明的?” “自太祖起,大明便禁海,此乃国策,万民遵之守之!” “可他们呢?明知故犯!视大明律法为儿戏!视陛下如无物!视万民如草芥!” “试问诸君,他们还配为人吗?” 奉天殿还跪着的,也就十几个臣子。 此刻都不明白王竑要干什么。 “不配!” “国朝培养他们,陛下重用他们,万民信任他们!” “他们却用狼心狗肺回报陛下天恩!用蛇蝎诡谲之心回报陛下之圣恩!” “国朝养士百年,养出的什么?白眼狼吗?” “不顾祖制,扒食吸血,愧对陛下,挖大明的根子!” “这样的人,莫说抄家灭族,被诛十族,都不足为过!” 王竑厉喝: “本阁代天巡狩,如圣上亲临!” “圣上赐本阁天子剑,上打诸王,下杀朝臣,普天之下,莫敢不从!” “本阁欲用天子剑,当场诛杀所有犯官!” “再派厂卫,缉拿其九族,等候中枢发落!” 奉天殿朝臣一听,王竑这是要把事情做绝呀! 这么多朝臣,说杀就杀喽? 难道不需要请示中枢? 不对! 王竑若是想杀,直接就动手了,不可能还要罗里吧嗦的说这么多,他要干什么呢? 王竑带来的人马有限,不可能一口气将几十个官员一网打尽! 这些官员背后站着盘根错节的关系,和庞大的本地家族。 所以,根本不可能将所有官员家底儿都抄出来。 王竑想借用他们之力呢。 但是,尚跪在这里的,要么是新调来的,要么在本地没有太大势力的,根本用不着啊。 郑亮眼睛一亮,堪透了王竑之深意。 觉得这是个攀附王竑的好机会,磕头高呼道: “王阁老,上天有好生之德。” “诸位同僚虽然犯罪,但对陛下是忠心耿耿的。” “只求阁老法外开恩,给他们一个弥补错误的机会。” “也请阁老为同僚说情一二,请陛下息雷霆之怒,下旨宽恕诸位同僚。” 郑亮摸透了王竑的心思。 王竑手上没人啊。 把这些败类诛杀了,只爽一时,没办法把这些人的家产都收归中枢的。 完全可以把他们分成两个阵营,把罪大恶极的挑出来,让其他官员杀了这批人,抄没家产。 然后再把其他人,顺势除掉,家产充公。 一举数得。 说来说去,皇帝想要钱,而不是想彻底绝了江南士绅的根子。 这才是王竑的深意。 “郑尚书,你是在为罪臣求情吗?”王竑声音阴鸷。 “阁老,下官不是为罪臣求情,而是担心南直隶失去控制。” 郑亮道:“这么多官员被一网打尽,南直隶瘫痪,会给宵小可乘之机啊!” “还请阁老看在同僚一场的份上,看在南直隶尚需罪臣的份上,宽恕一二。” 王竑面露犹疑,其他人也跟着求情,都暗骂郑亮鬼精。 “把外面的罪臣,都拖进来!” 很快,几十个血淋淋的罪臣被拖进了奉天殿。 一个个身上都是血。 趴在地上,哭嚎一片。 没查出罪过的臣子们触目惊心,看着都觉得疼,那些番子真下死手啊。 不打得狠,怎么敲出更多的东西? “肃静!” 王竑厉喝:“奉天殿上,岂容尔等哭嚎?” “一点规矩都不懂!” 我们疼还不让哭啊? 但全都噤声。 “按照本阁的想法,是由本阁持天子剑,将尔等悉数诛杀!” “然后派厂卫去将尔等九族缉拿,等候中枢发落!” 王竑语气一软:“但是,郑尚书为尔等求情。” “看在尔等,认罪态度良好,自愿供述罪状的份上,本阁愿意高抬贵手。” “暂时不行杀戮之举。” “本阁会据实呈报中枢,等中枢批复,再行决定。” 这些罪臣一听,还有缓儿啊,顿时眼泪流了下来。 “但是!” 王竑又来个转折:“死罪虽免,但尔等必须缴纳认罪银,按照尔等在海上获利的双倍缴纳!” “交上来的,暂且能等待中枢批复!” “交不上来的,立刻处死!” 这不是要钱吗? 罪臣们一听就明白了,王竑这哪里是查案来了? 就是皇帝缺钱,打主意打到了南直隶,先把南直隶百官敲打一遍,逼着官员破财免灾。 然后还让这些官员继续当官,让他们继续贪,继续开海贸易,过年再薅一遍羊毛。 这都是老办法了。 您直接说多好呀,何必折磨我们呢? 他们都松了口气。 能用钱解决的事,还是事吗? 几年就贪回来了。 “谁有异议?”王竑喝问。 “下官等无异议,愿意缴纳认罪银!”罪臣们齐声高呼。 范琮却想到了死去的龚理。 龚理死得冤啊。 因为一点钱,被抄家灭族了,多冤枉啊。 更冤枉的是程通、程宪。 他们是猴,杀鸡儆猴的猴。 “好!” 王竑松了口气,不把他们打疼,是不会交出认罪银的。 “本阁会叫人给尔等治伤,尔等就暂时在各部,继续办公,会有东厂的番子,监督尔等。” “尔等打发人回家,筹措银子。” “哼,倘若有人要钱不要命,那本阁可就要动用天子剑了!” 若是直接诛杀,钱肯定是拿不到了。 这些人在海上有多是海船,完全可以把家产装船,然后漂洋过海,去海外快活。 必须得把他们稳住了,一点一点宰。 这样才能把银子留在大明。 顺便,收归中枢。 “下官等不敢!”罪臣们哭泣。 你要钱就要钱嘛,为什么要打我们呢? 被打成这样,还得办公! 我们过的什么日子啊? 这场朝会落下帷幕。 但这只是王竑的第一把火。 第二把火,士绅! 而在江西。 沙铉跋涉数百里,赶到了南昌府,站在胡俨家的大门口,竟觉得双腿发软。 他是番子,不太懂国朝历史。 但稍微打听,就知道了胡俨的名声。 这江西钟灵毓秀,出了多少朝臣站在奉天殿上啊?这些人,有多少人是胡俨的门生故吏? 数不胜数! 现在,沙铉却奉命调查胡家。 无论结果如何,他沙铉这条命估计保不住了。 “提督大人,您是真心狠啊。” 关键,沙铉明知必死,还得给金忠卖命。 因为,他有家人,他得为儿子挣一份前程。 只要他做得漂亮,金忠一定会给他儿子一个好前程的;若他敷衍金忠,他人死了,儿子必然默默无闻,金忠不会管的。 唉,用自己一条命,换儿子的前程,也算值了! 嘭嘭嘭! 沙铉叩响了胡家的大门。 胡家的宅子,是太宗皇帝赐的,牌匾也是太宗皇帝的亲笔题字。 过往的人不许乘轿骑马,过往官员还要参拜牌匾。 沙铉也是先跪了牌匾才敲门的。 大门裂开一条缝,一个老头探出头来,言行有礼。 “锦衣卫沙铉,拜访胡家家主。” 一听锦衣卫。 府门忽然关闭。 等下一刻打开时,是一个老头蹒跚着走出来:“老朽胡昭,拜见锦衣卫大人。” 胡昭,是胡俨第三子。 如今已经年过七旬了,尚且身子硬朗。 他不是这座府宅的主人,被拉来当挡箭牌来了。因为他是和胡俨血脉最近的人,有他在,哪怕皇帝都得给三分薄面。 这座府宅的主人是胡俨的长房长孙,胡锡。 胡锡也跟在胡昭身边,对沙铉十分客气。 本来,胡家以大礼相迎,沙铉应该以礼相待才对。 结果。 沙铉却抽出刀,架在胡昭的脖子上。 胡昭都懵了,这是匪类吧? “胡太公,小人只是区区锦衣卫一个番子,今日拜访胡家,无论获功与否,都必死无疑!” 沙铉认真道:“但上峰有命,小人不敢不从。” “只能得罪胡太公了!” 胡昭瞟了眼侄子胡锡,你到底招惹了什么人啊? 胡锡则不敢和胡昭对视。 还是把沙铉请进了院子里,毕竟在院门口,打打杀杀的,也丢胡家的颜面! 但有锦衣卫登门胡家,顿时惊动了整个南昌府。 沙铉豁出去了:“我锦衣卫在彭泽胡水寨里,搜到了一大批军械,预计有弓弩上万张,箭矢十万,刀剑不计其数!” “根据水寨寨主招认,是澎湖大户马卓,暂时放在水寨的。” “而我锦衣卫又抓捕马卓,审问之后,马卓招认,这批军械,出自你胡家!” “小人请问胡太公,是真是假?” 胡昭都懵了,还有这样审案子的吗? 是真是假不该你们锦衣卫去查吗? 问题是我们锦衣卫想查,能查到吗? 沙铉见正堂没人伺候,冷笑道:“尔等也不必求人找关系,我沙铉区区小卒,自知必死,也无求生之意。” “小人余生,仅此一件事,必须查明真相!” 胡昭看出来了,沙铉不断说必死,因为父亲胡俨的门生故吏太多了,就算今日沙铉铩羽而归,必然遭到朝堂弹劾,皇帝不会保他一个小小的锦衣卫的。 “大人,能否先将刀刃放下来?家叔身体不适,还请大人体谅。”胡锡开口。 沙铉反问:“小人能将刀锋移开您的脖子,但谁会将刀锋挪开小人的脖子呢?” 他语气充满哀鸣。 谁愿意死啊? 蚍蜉尚且偷生,何况是人? 胡锡苦笑:“我胡家绝对没有参与此事。” “此事必然是那马卓胡乱攀咬,我胡家是清白的。” “而大人秉公执法,必然受到一片赞扬,怎么可能引火烧身呢?” 这话在告诉沙铉,只要你高抬贵手,我家无事,你也无事。 问题是金忠有事啊! 金忠派他来查,就是想把屎盆子往胡家上扣! 借机清洗南昌府! 达不到目的,他沙铉照样死得更惨。 胡昭看了眼侄子一眼,你怎么这么蠢呢?这是锦衣卫,若惧怕文官,皇帝会怎么想? 锦衣卫是皇帝推出来,和文官打擂台的! 你让锦衣卫怕你,那是胡家大祸临头的时候! 蠢货,不会说话就闭嘴! 胡昭反而怀疑侄子胡锡了,他会不会真的参与了军械走私案呢? “大人,身正不怕影子斜,请您细查,胡家绝对配合。”胡昭是既不承认,也不回答,主打的就是说废话。 沙铉不懂他们的弯弯绕绕。 他就知道,金提督派他来,就是要达成目的。 “胡太公,这南昌府您胡家说了算的,小人就算查,也查不出什么来。” 沙铉叹了口气:“小人只能拼上这条小命,让你主动开口。” “来人!” “把胡家所有人聚集起来!” “本官数三个数,杀一个人!” “直到拿到本官满意的答案为止!” 胡锡一下跳起来:“大人,您是锦衣卫,还是匪盗啊?” “哪有这样审案子的?” “我家明明是被冤枉的,你们自己不管不问。” “反而杀我家的人,逼我家承认犯罪,这是什么道理呀?” 噗! 沙铉忽然举起刀,在胡锡胸口划了一刀:“就是这个道理!” “啊!” 胡锡惨叫一声。 夏天穿得薄,胸口被划了一道,鲜血淋漓。 这沙铉简直无法无天! 不问缘由,直接砍他胡锡! “大人,这是故太子宾客胡俨的府邸!” “草民虽无官职,也无功名,但乃是胡公之孙!” “我家谨遵先祖之德,友爱乡邻,布施乡里,有贤名于南昌府,有德名于天下,怀恩报国,一腔热血。” “怎么换来了这般下场啊?” 胡锡仰天长啸:“祖父呀,您睁开眼睛看看,这大明怎么变成了这样啊!” 而他呼喊的时候。 门外出现了很多官员,南昌府知府、府丞等官员,但真正让沙铉感到恐惧的是,江西督抚马瑾! 马瑾虽不是胡俨的门生故吏,但他向来以胡俨为榜样,他也学胡俨,教谕万民。 从锦衣卫入南昌府的时候,各大势力就已经收到风声,该销毁账本的销毁账本,该洗脱嫌疑的洗脱嫌疑,该藏匿起来的藏匿起来。 却万没想到,锦衣卫来南昌府第一剑,竟剑指胡俨的后人! 马瑾收到风声,也不得不谨慎对待。 跟随很多官员一起过来看看。 却不想,看到了这一幕。 你锦衣卫审查胡家,查也就查了。 但,这锦衣卫番子竟然动刀,砍了胡俨长孙胡锡一刀,这件事就大条了。 “住手!” 马瑾进府时,看见沙铉把刀高高举起,仿佛要劈死胡锡。 他不喊停手的话,问题就严重了。 “大人啊,为我胡家做主啊!” 胡锡趴在地上,鲜血从胸口滴落地上,殷然成血花:“我胡家谨遵祖训,经义传家,不敢有任何逾举!” “这锦衣卫,仗着权势,不拿我家人当人,狂言三数杀我胡家一人,视我胡家人命为草芥。” “想我祖父一心为民,致仕后淡泊明志,友爱乡里,怎么屠刀落在我胡家身上呢?” “大人啊,您要为胡家做主啊!” 胡锡强忍剧痛,嘭嘭磕头。 马瑾知道,这件事难办了! 金忠也是的,怎么派个愣头青来啊! 不过,转瞬他也明白了,金忠就是想杀了胡家几支,然后好趁机清洗南昌府。 他想的太简单了! 若江西这么好犁清,皇帝就不用派他马瑾,外加金忠同时坐镇了。 你杀几个小喽啰,没有问题。 但这些重臣的后代,你碰都别想碰。 这些人是政治家族,当权者在位时,会通过各种手段,给家族的人谋求官职,久而久之,触角就遍及各地,形成根深蒂固的政治集团,哪怕当权者去了,也形成庞大的、根深蒂固的势力。 上一次你杀了胡广后人,那是打人一个措手不及。 这次,可没那么简单了。 “本官乃江西督抚马瑾,收起你的刀!” 喝止之后。 马瑾赶紧把胡锡扶起来。 但胡锡愣是不起来,非要让马瑾给他一个说法。 “胡家主,此乃锦衣卫办案。” “本官虽是督抚,但管不到锦衣卫的。” 马瑾淡淡道:“不如这样,您先请医者看一看,莫要伤了身体。” “本督抚这就给金提督写信,请金提督给您一个说法。” “这样处理,您看如何?” 胡锡微微一愣,这是拿金忠压我呀? 他胡俨门生故吏再多,那也是人走茶凉了,这种关系用一次少一次,甚至,能不能愿意为他们出头,还不一定呢。 金忠可不一样,那是皇帝的红人,哪个当官的敢招惹金忠呀?那不是跟皇帝作对吗? “大人,草民受伤倒是无妨!” 胡锡哭泣道:“但这正堂,曾是祖父教授学子的地方,却受到了玷污,他日去了地下,草民如何向祖父解释呀?” 他没敢拿太宗皇帝的牌匾说事。 那就是愚蠢。 锦衣卫代表着皇帝,你拿太宗牌匾说事,岂不在骂皇帝不孝?皇帝除了杀光胡氏,把胡俨丢进粪坑里,还能怎么收场? 所以,胡锡非常聪明,只说胡俨的教谕之功。 胡昭也跪在地上,向先父祷告。 看着胡家叔侄的表演,马瑾头大。 看看,锦衣卫刚进胡府,连他这个督抚大人都惊动了,足见胡家的影响力。 也怪沙铉,来到南昌府,为什么没跟他先提前打个招呼呢? “胡太公,胡家主!” 沙铉忽然开口:“小人进您府中第一句话,便是,小人抱着必死之心来的!” “您说小人玷污了先胡公。” “小人愿意用一条命来还,够不够?” 沙铉指着锦衣卫的人:“若小人一条命不够,锦衣卫一共四十七个人,加在一起,还给先胡公,够不够?” 胡锡被杀气吓了一跳,满脸是泪地看着马瑾。 马瑾想装死呀! 胡俨是他佩服的人,他也着实想拉胡家一把。 但胡锡太能演戏了,非得和锦衣卫撕破脸,本督抚能有什么办法? 沙铉也狠,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所有人,听本官之命,架在脖子上,随本官一起自尽,向先胡公致歉!” 番子们都傻了。 我们是来发财的,不是来玩命的! 可上峰有命,他们不听也得听。 但最傻眼的是胡锡。 锦衣卫代表着谁? 代表着皇帝! 锦衣卫被逼得自尽,那胡家要干什么?造反当皇帝吗? “大人且慢!” 胡锡慌了:“请大人暂且听草民一言。” “小人脏了先胡公之地,小人愿以死相报!”沙铉冷笑。 拿江西督抚压我? 我就用死吓死你们! 我们是锦衣卫,能让我们死的,只有陛下! “大人,先祖克己复礼,以身作则,怎么能看着鲜活的人命,因为一点家里的规矩而死去呢?” 胡锡是真的慌了。 他演戏是想驱逐锦衣卫,不让锦衣卫查案。 结果锦衣卫来个以死致歉,不按套路出牌啊。 沙铉却道:“小人是粗人,听不懂文绉绉的话!” “小人只知道,犯了错就要承担责任。” “小人犯了错,触犯了先胡公之堂屋,小人愿用命来偿还!” “这是公道!” “传到陛下耳朵里,陛下也不会为小人说什么的!” 沙铉作势要死。 胡锡吓得哭泣,传到陛下耳朵里,是会诛杀我胡家九族的! 胡家再厉害,也不能逼死锦衣卫呀! “大人若死,请先诛杀草民!”胡锡疾呼。 看着沙铉和胡锡做戏。 马瑾摇头苦笑,只能做中间人,和稀泥化解难题。 沙铉却道:“督抚大人,标下来此,是奉提督之命,调查窝藏军械一案。” “胡家树大根深,锦衣卫不敢查。” “标下沙铉无能,只能请金提督大人亲自坐镇南昌府,再请陛下圣旨,调查此案。” 马瑾讶然,本以为沙铉是个莽夫,现在看来,也是个人精啊。 先轻松化解了胡锡的反咬一口。 又把金忠搬出来,用金忠压制他马瑾,担心马瑾帮助胡家。 “本督抚是官,你是锦衣卫,互不干涉,你该调查就调查,就当本督抚不存在便是。” 马瑾也想看看,胡家剖开了会有什么? 他觉得胡家应该不会制造军械的。 走私点东西倒是可能的,因为胡俨曾经在华亭县做教谕,在那边是很有人脉的。 胡家靠着这条线赚点钱,估计跑不了。 但说胡家私造军械,不可能的,那不是造反吗? “谢督抚大人!” 沙铉行礼。 胡锡却傻眼了,你马瑾不是来帮我们的吗?怎么转眼就把我们卖了? 胡昭轻咳一声:“督抚大人大驾光临蔽府,蔽府已经感激涕零了,我胡家身正不怕影子斜,就请锦衣卫随便查吧。” 胡锡看了眼叔父,胡昭却摇摇头。 没看出来了吗? 马瑾和锦衣卫穿一条裤子。 如果不让他们查,反而说明胡家屁股底下不干净。 问题是,真不干净啊! 沙铉直接耍无赖:“胡家树大根深,我锦衣卫刚刚拜访贵府,就请来了督抚大人,南昌府知府等高官。” “我锦衣卫怎么查?怎么敢查?” “小人只能写信给金提督,请提督大人亲临,方能一查究竟!” 怎么着?听你这意思,你们不查,让我们主动招供? 若是海贸之事,招供也就招供了。 问题是军械呀! 那么多军械,承认了不是必死无疑吗? “告辞!” 沙铉拔腿就走。 把胡昭和胡锡给整不会了。 我们是该留呢?还是怎么办啊? 他们看向了马瑾。 马瑾觉得沙铉这家伙有点意思,明明是抱着必死之心来查的,查着查着,不想死了,请金忠来赴死。 金忠知道他手下出个二五仔吗? 你就没想过,该怎么跟金忠交代? “啊!” 胡锡忽然惨叫一声,晕厥过去。 这又是个人精。 知道现在没法抉择,干脆装死,把难题踢给他的叔父胡昭,让胡昭来决定胡家的未来。 胡昭都懵了,我一个帮忙的,咋锅砸我头上了呢? 问题是,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他不给个交代,是没办法收场的了。 求订阅! (本章完) ------------ 第272章 释奴令,汉儿不为奴! “大人且慢!” 胡昭后面追,沙铉前面走,速度越走越快。 沙铉: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胡昭:长房的事跟老夫什么关系啊,老夫快累死了。 南昌城中。 一向低调的胡家,竟追着锦衣卫从城东走到城西。 胡昭早就累趴下了,被人用担架抬着追。 整个南昌城都知道了。 用不了多久,南昌府谣言四起,胡俨后人向锦衣卫奴颜屈膝,毫无骨气。 胡家的名声会受到影响。 沙铉也累得双腿如灌铅,倒不是故意领着胡昭满城走,而是在想办法自救。 清洗胡家之事,他沙铉都做不好,必然失去金忠的信任。 “胡太公,要不借您头颅一用?” 乘凉歇息的时候,沙铉忽然凑近躺在担架上的胡昭。 胡昭脸色急变:“大人。” “我胡家绝不敢阻挠锦衣卫办案。” “您想查什么随便查。” “老朽让您去胡家里面查,想查谁就查谁。” 他从担架上爬起来,凑近沙铉,开门见山道:“金提督对付我胡家,无非是觉得我胡家碍眼。” “我胡家愿意交十万两认罪银。” “然后全家闭门思过,金提督在江西一日,胡家就一日不出门。” “您看如何?” 这是私相授受,私下谈条件。 沙铉却看着他的脸:“还是您的脑袋更实在。” 胡昭眼泪流了出来:“去陪先父,虽是吾愿,但对大人而言,并无益处呀……” “说人话!”沙铉听不懂。 胡昭苦笑道:“那就明人不说暗话。” “金提督派您来,表面是查军械案,实则是查走私案。” “胡家在南昌府有几分人脉,必帮大人查个水落石出,胡家也愿意主动缴纳认罪银。” “我们胡家也愿意拆分出两支,一支去广西,一支去湖南。” “如此一来,金提督就看到了您的办事能力,自然会大力提拔您的。” “而胡家,愿意给您一份应得的孝敬。” 一提钱,沙铉眼睛一亮。 可这钱有命拿没命花啊。 他想过所有自救的方式,好像都无效。 “说句您不爱听的。” “胡家门生故吏遍布天下,您能逼胡家暂时低头,但后果呢?” “您想想,您一死了之,金提督真就愿意承担后果吗?” 胡昭语气充满诱惑:“要不您暂且查着,派快船去湖口禀明金提督,南昌距离湖口也就两天的路程,耽误不了多长时间的。” 沙铉真的心动了。 但是! 他有选择吗? 他想了一路,足足几个时辰,他都没想到,自己的活路在哪里? 还不如痛痛快快的死了,为儿子博一个未来! 噗! 沙铉忽然抽出腰刀,一刀劈在胡昭的胸口。 然后,踩着胡昭的胸口,就要剁下胡昭的脑袋。 胡家扈从才后知后觉,把沙铉围起来,还不敢对沙铉怎么样,因为人家是锦衣卫。 他们敢对锦衣卫拔刀,就是造反! 沙铉明知必死,就等着胡家人砍死他呢,胡家人拔刀,他保证不反抗。 结果,胡家扈从都不是傻子,没人动弹。 不止胡家扈从懵逼,锦衣卫也懵逼了,沙铉这是往死里带啊。 “走,去胡家!” 沙铉从杀了胡昭那一刻开始,就没有选择了。 而消息传到督抚府。 马瑾吓了一跳:“这个沙铉疯了?” “坏了!” “金忠这是要用鲜血清洗江西,他等不下去了。” 难道因为江西封锁时间太长,皇帝没耐心了? 马瑾坐镇江西,众所周知,江西境内错综复杂,督抚极难。 金忠提出一个认罪银项目,刚开始反对的声音很大。 认为锦衣卫不顾生民愿景,强行夺取民脂民膏,连带着把皇帝也给骂了。 但金忠在广信府,强制大家族析产锦衣卫虽一文不要,却给了庶族希望,各大家族内的庶族都不太听话。 江西所有家族立刻闭嘴,觉得缴纳认罪银也不错。 然而,金忠又改变策略了。 马瑾现在犹豫,他若再去胡家,等于他本人站队胡俨,金忠不会拿他怎么样,但坐在奉天殿上的皇帝,会怎么想呢? 他从基层被提拔出来,全靠陛下独具慧眼,又委以重任,令他年纪轻轻督抚一省,都是陛下的恩情。 说他不是帝党,没人相信。 所以,他不能背叛自己的阶层。 “来人,准备车马!” 马瑾站起来:“杨信在建昌府俘获流民三十余万,本督抚要亲自安置流民,江西一切奏报,送至建昌府。” 他不敢在南昌府呆了。 索性离开南昌府,随金忠折腾去。 而沙铉提着胡昭的人头,来到胡家。 把刀架在胡锡的脖子上。 追查军械走私案。 而消息已经传至湖口,金忠脸上露出满意之色:“沙铉舍身取义,本督打算将他两个儿子一女收为义子女,全他恩义。” “闫方,本督亲自坐镇南昌府!” “你在这九江府坐镇!” “所有家族,按照家族产业规模,缴纳两倍认罪银,不问缘由!” “然后家族析产,分成三脉,一脉移去湖南,一脉移去广西,一脉留在本地。” “本督再派几个人,去瑞州府、袁州府、临江府、抚州府,按照一个标准执行!” “三个月内,所缴认罪银送抵京师,不得有丝毫耽搁!” 没错。 金忠收到了皇帝的密旨,催促他快些动手。 他已经清理了饶州府、吉安府和广信府,建昌府清理一半。 等这几个府清理完毕。 他会亲自坐镇赣州府,再清理赣州府、建昌府和南安府。 今年江水冰冻之前,必须全部犁清。 “提督,那胡家……”闫方小心翼翼问。 “既然做了,就要做绝!” 金忠眸光凌厉:“留一支供奉胡俨香火,其余人杀绝!” “但是,必须把证据搜集齐全,不能让中枢挑出毛病来。” 至于胡俨后人到底有没有罪。 并不重要。 锦衣卫要用胡家,清洗整个南昌府,进而清洗江西北部。 快刀斩乱麻。 金忠登船,船上快速写下奏报,送出江西。 等朱祁钰收到金忠奏报时,已是六月下旬了。 胡俨家族以莫须有而被诛杀,在朝野上引起轩然大波。 言官多上奏,请皇帝罢黜厂卫,严惩金忠、陈舞阳云云。 民间更是失去了控制,各种报纸上辱骂金忠,大骂锦衣卫,在各地的锦衣卫都不太好过。 连带着东厂、都知监、巡捕营也吃了瓜落儿。 “金忠,倒是能给朕惹事啊。” 朱祁钰如今和朝臣关系融洽,正是君臣勠力同心搞建设的时候,偏偏金忠给他搞出幺蛾子。 让朝臣失去了安全感。 胡俨是名臣呀,名臣的后人,却遭到皇帝清算。 能不让奉天殿上的群臣胆寒吗? 这种事起了先例,以后谁还有好? 连胡濙都不再支持皇帝。 “银币兑换如何了?”朱祁钰忽然问。 “回皇爷,每天运去铺面上的银币,刚发售就被抢兑一空,如今银币是供不应求。” 冯孝没明白,金忠和银币有什么关系? “江西有多少银子运入京师啊?” 冯孝明白了,若无金忠供应银子,银币根本没办法发行。 “陈舞阳虽然有罪,但南直隶送上来多少银子呀?” 从王竑在奉天殿砍杀程通之后。 这漕运,每天运都是银子。 如今户部、内帑的仓库,堆积如山的是银子。 按照金忠和王竑的密奏。 总计能得到三亿两银子。 大明总共才有多少银子啊? “皇爷,可外面那些士子并不知道朝堂的难处呀。”冯孝小心翼翼道。 朱祁钰冷笑:“既然不知道苦,就让他们去受受苦。” “去把朝臣宣来。” 冯孝磕个头,立刻去宣。 这个时辰,阁部重臣都在宫中办公,闻听宣诏,立刻进入养心殿。 胡濙身体恢复如初,又开始处理朝政了。 倒是于谦身体不太好,皇帝令其休沐,时间不限。 “臣等拜见陛下!”胡濙等人跪下行礼。 朱祁钰缓缓抬头:“还知道朕是皇帝呀?” 朝臣心头一跳,您为了保金忠,不至于这样吧? “朕还以为,都忘了呢?” “陛下,您是天子,臣等就算忘记自己是谁,也不敢忘记您的身份呀!”胡濙苦笑。 姚夔缩在后面,还是老太傅您来当出头鸟吧。 “金忠抓了胡俨的后人,天下文人竟戳朕的脊梁骨,这是何道理?” 朱祁钰不爽道:“金忠犯的罪,跟朕有什么关系呀?” “当朕的刀口不利?还是当朕是软弱之君?” “随便唾骂朕?” 金忠是您的奴婢,他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您,他犯了错,当然找您喽。 “请陛下听老臣一言!” 胡濙苦笑:“老臣不说金提督所作所为之对错。” “只说先胡公之功绩。” “陛下心怀万民,想让天下百姓都读得起书,并打算中枢投入很多银钱,兴办教育。” “而先胡公,乃教育的先行者,是教谕中的楷模。” “陛下而今恼怒天下文人,为胡公后人发声。” “这不就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吗?正因先胡公教谕万民,蜡炬成灰泪始干,才得道多助。” 胡濙的意思是,皇帝想重视教育,就得为教育树立一块招牌,胡俨就是一块金字招牌。 金忠却因为小利,把金子招牌给撕了。 难道被唾骂不是应该的吗? “那胡昭、胡锡,打造军械,贩卖于外,难道这样的人,也能逃脱罪责吗?就因为他的父祖是胡俨?” 朱祁钰先把屎盆子扣上。 胡濙翻个白眼,这就是您玩赖了,金忠若真拿出证据来,也不至于朝野沸腾。 关键金忠没有证据呀,直接就杀人了。 这是坏了规矩,所以人人自危。 “诸卿,可知金忠今年会往中枢运送多少银子吗?”朱祁钰见群臣不以为然,直接谈利益。 “陛下,不能因小利而失去人心呀!” 姚夔高声道:“金提督确实为国朝解了燃眉之急,但天地君亲师,乃国之根本。” “若因小利,而放弃了根本,未来人心不附,大明日后如何存续?” 他的话,引起朝臣的支持。 钱重要,“义”更为重要。 “上亿两银子,在姚卿嘴里是小利,那您去给朕弄这些钱来?” 朱祁钰阴恻恻道:“大明税赋一年收入多少钱?” “养兵建城,根治黄河,改革币制,哪样不用钱?” “没有钱,你姚夔告诉朕,朕能怎么办?” “陛下,老臣并未说钱不重要,而是说大义更为重要!”姚夔觉得皇帝在偷换概念。 朱祁钰就是硬犟:“胡俨是很多人的老师,是一代名臣。” “但他的名声,就允许其后人胡作非为吗?” “若是如此,当年杨士奇就不该致仕归乡,他儿子无非是老家杀了人,算什么事呢?” 又歪楼了。 “陛下,这是两码事。”姚夔苦笑。 “朕看是一码事。” 朱祁钰冷冷道:“若金忠拿不出证据来,朕立刻下旨处死他,若拿出证据来,胡俨就抄家灭族!” 朝臣猛然一惊。 皇帝的根本目的,是对付胡俨的后人? 不对呀,皇帝对付胡昭等人,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皇帝的目的是……文人! “民间倒是风气开放,读书认字之后,不为国朝效力,竟蝇营狗苟的辱骂君父!” “朕看是反了天了!” 朱祁钰目光阴冷:“他们能活着,是朕的先祖建立了大明朝,让令其祖上活命!他们能认字,是朕庇护他们,给了他们好日子过!” “结果呢,不为朕卖命,反而暗戳戳地骂朕?” “当朕不会杀人吗?” 皇帝的目的,是天下文人啊! 文官对抗皇权,靠的不止是手中的权力,还有天下文人的嘴呀! 天下文人的嘴,永远占据道德制高点上。 不管皇帝做得对与错,只要得罪了他们,他们就能用吐沫星子喷死皇帝,把皇帝喷成狗。 朱祁钰一直是收权。 但文人的嘴没法收起来呀,毕竟长人家嘴上,不能把所有人割了舌头吧? “陛下息怒!”朝臣惊恐。 其实朱祁钰强势,文臣并不绝望,因为朱祁钰不是永生的,早晚会死的。 只要文官不丢笔杆子,不丢天下文人的嘴巴。 等朱祁钰一死,文官集团就会再次掌权。 皇权,是无法压制天下人唇舌的。 “朕没法息怒!” 朱祁钰目光阴冷:“传旨,改巡捕营为黑冰台,官职不变。” “由黑冰台掌握天下风闻。” “一经发现,有文人辱骂君父,一概……去边疆服役三年。” “朕不是残暴之君,不会处死他们,也不会褫夺他们参加科举的资格,只是要管一管他们的臭嘴。” “让天下文人,不要坐在家里全凭想象,胡说八道!不知民间疾苦,不知边疆之苦!” “责令他们去边疆戍边,可参与军政大事,可任幕僚,可担任基层军官,可担任基层吏员,不设限制。” “让他们去看看,朕这个君父,当得容不容易!” “也看看,大明百姓活得多么不容易!” “别一天就知道长个嘴,乱喷粪!” 朝臣本来惊恐。 后来竟变成狂喜。 这是扩大文人权柄啊。 文人若去边疆历练三年,去当武将的幕僚,或者深入基层,不止能博得名声,还能参与实政。 这样一来,朝堂就增加一批可用之臣。 同时,文人的权柄也在扩张。 这哪是罚呀,这是奖赏啊! 等等! 这是仿唐朝制,唐朝很多文人,就去藩镇节度使帐下担任幕僚,难道皇帝不满边将,想在边将队伍里掺沙子? 用文压武? “陛下圣明!”朝臣都是人精,立刻看到其中的好处。 “听朕说完啊。” 群臣在看皇帝,皇帝同样在看群臣,他冷冷道:“这些人,只给一次机会,若还有第二次,本人五马分尸,其家族,贬为匠籍,永世不得科举!” “陛下已经给了罪人一次机会,他们若还不知悔改,再行处置也是应该的!”耿九畴站在皇帝这边说话。 姚夔欲言又止,王复给他使眼色。 点到为止即可,不宜多说。 “诸卿,到时候再有人屡教不改,可就别怪朕心狠手辣了。” 朱祁钰冷冷道:“江西诸多家族析产,根据锦衣卫奏报,这些家族竟比朕还有钱。” “可他们居然为富不仁,不肯接济乡里,也没有搭桥修路,甚至,建昌府有流民三十余万,这些流民多是不肯做佃户,逃逸成了流民。” “你们说说,是谁抢走了他们的田地啊?” 朝臣不答。 “朕替伱们说,就是你们保着的人。” “朕知道,你们的心思。” “无非是把朕熬死了,文官就会再次抬头,毕竟你们没有伤筋动骨,朕为了扩张汉民势力,不停给你们扩大权力,助长你们的实力。” “朕活着的时候,你们蜷缩起来。” “但等朕死了,皇权就会丢掉的。” 这话能随便说吗? 朝臣吓得不停磕头。 “不必解释,朕看得通透。” 朱祁钰也无奈。 这是制度问题,也是人心问题。 从太宗皇帝重用文臣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文官乱政。 汉人骨子里好内斗,文人和武人斗,皇帝和宗室斗,等武人没了,文人和文人继续斗,从来没有停下的时候。 “但你们想过吗?” “朕和你们,共同掌舵大明这艘船。” “这艘船早晚有一天会沉没的,等这艘船沉没了,你们是想换个新主子呢?还是想修修补补,继续维护这艘船呢?” 这是个诛心的问题。 谁敢说想换新主子呀,自然都得表忠心喽。 “朕能做的,就是让这艘船航行的时间更久一些。” 朱祁钰认真道:“朕犁清大明,又析产大族,所为什么呀?” “还不是减轻土地兼并,让民间变得公平,安置更多的流民,扩张汉人的生存空间,使朝堂清明,百姓过得好一些。” “无非是让这艘船,继续行驶而已。” “呵呵。” “等朕这艘船沉了,换了新船,人家能重用你们吗?” “你们只有在朕的手下,才是人;换了个主子,还能当人吗?” 朱祁钰目光一闪:“姚夔,你说!” “老臣对陛下忠贞不二,对大明爱之深切,老臣愿用一切,维持大明这艘船正常航行。”姚夔磕头。 “可你在保护这艘船上的老鼠。” “它们在啃食朕的船啊,在吸大明的血呀,在挖大明的根子呀!” “你姚夔家里有多少钱?” “有上千万两银子吗?” “他们家却有,不是一家两家,江西很多大族,家里都有几百上千万两银子!” “他们哪来这么多钱啊?” “哪来的!” “是攒的吗?朕是大明第六个皇帝,手里才有多少钱啊?” “是怎么来的?用朕说透吗?” 朱祁钰忽然爆吼:“这样的人,难道不该杀吗?不该杀绝吗?” “天下流民上千万人!” “连饭都吃不饱,他们会做什么?造反啊!为了填饱肚子也得造反啊!” “可这些人,家里竟然有几百万、上千万两银子呀!” “若他们把银子分出来一些,给百姓们吃一口饱饭,这天下会乱吗?” “用朕当暴君,来杀人吗?” “大明这艘船会沉吗?” 朱祁钰目光凶厉:“诸卿,若大明这艘船沉了,朕怎么办?朕可以死,但如何去面对列祖列宗?” “太祖皇帝叱骂朕,朕该如何回答?” “太宗皇帝质问朕,朕该如何自述?” “你们告诉朕,朕要如何告诉朕的太祖父,朕的曾祖父,朕的祖父,朕的父皇!告诉历代圣主,朕无能,把祖宗江山给丢了!” “朕不当亡国之君!” “也无颜当亡国之君!” “那你们说,朕该怎么办?” 朱祁钰慢慢站起来,站在胡濙的身前:“朕说,金忠杀得对!杀得好!” “谁敢让朕当亡国之君,朕就让谁十族灭亡!” 朝臣吓到了。 这事竟上升到了亡国的份上,说明这件事没的谈,皇帝不会听从任何人的意见。 “传旨!” 朱祁钰目光森冷:“江西所有大户,家产有千两银子、丁口在十人以上的大户,必须分家!” “以真实人口为划分。” “算上妇人,丁口十人以下,拆分成两家,一户留在原籍,一户移民广西。” “丁口十到二十人者,拆分成三户,一户留在原籍,一户移民至湖南,一户移民至广西。” “丁口二十人到三十人者,拆分成四户,一户留在原籍,一户移民至湖南,一户移民至广西,一户移民至广东。” “丁口在三十人到四十人者,拆分成五户,一户留在原籍,一户移民至湖南,一户移民至广西,一户移民至广东,一户移民至福建。” 不停递增,拆分成六户,七户,八户等等。 增加贵州、云南、甘肃。 “拆分户数后,必须析产,公平均分家产,锦衣卫负责监督,只要缴纳认罪银之后,锦衣卫不许拿一针一线!” 朱祁钰是移民,不是要吞没其全部家产。 只要把其家产,嫡脉、庶脉均分之后,再多家产,也是化整为零,再行移民过去,就把大家变成小家了。 这是最稳妥的办法,真要是打土豪分田地的话,他这皇位就坐不稳了。 朝臣没人敢劝,也劝不了。 “移民之后,土地重分!” “江西清理出来的百万流民,家室尚在者,发回原籍,给均分田亩,免其五年税赋。” “无家室者,迁入广东、福建,多分田亩,建造房屋,免十年税赋。” 江西真是不清理不知道。 杨信在饶州府、广信府清理出近十万流民,又在建昌府清理出三十余万,在赣州府清理出三十多万。 再加上其他府的流民,已经超过了一百万人。 这些人在户籍上没有的黑户。 “传旨马瑾,入冬内,必须妥善安置,安置好了土地,官府给他们种子,再借给他们一笔粮食,等自己种了地再分期还清。” 朱祁钰冷冷道:“告诉马瑾,谁敢阻拦他,用朕的天子剑,杀之!” “移走的江西百姓,到了两广、湖南、福建,务必妥善安置。” “今年的京察,将此作为最重要的政绩审查。” 两京十七省,今年报上来的,清理出来的流民就高达一千一百多万人。 目前以湖北、湖南、山东居多。 但根据王诚上的奏疏,最多的估计是南直隶,他预计南直隶有超过二百万到三百万流民。 这些流民也有丢了户籍的佃户。 大明统计的人口数字,是不包括佃户的。 朱祁钰预估现在活在大明境内的百姓,在一亿以上。 这让他极为恐惧。 五千万人没有户籍,上千万流民,若这些人造反起来,天下顷刻间倾覆。 更令他惊恐的是,大明本就人多地少,他之前并没觉得粮食多么短缺。 结果,统计出人口才知道,大明处于严重的粮食危机之中,他必须迫切的解决粮食问题,否则大明的巨额人口,就是一个火药桶。 “陛下圣明!” 朝臣都没想到,正生气的皇帝,结果说起了政事。 有点措手不及。 “朕可一点都不圣明,若圣明,岂会流民遍地?” 朱祁钰冷冷道:“一千多万流民啊,朕坐在奉天殿上,都是一身冷汗。” “尔等还在为胡俨伸冤呢!” “他冤枉吗?” “江西那一千多万流民,有多少是他胡家的功劳?” “这是活着的,还有多少死了的呢?” “他胡家头上有多少血债?算得完吗?” “若将这些公开,朕把胡俨的墓掘了,都不足为过!” 朝臣脸色发苦,反正您一张嘴,说谁好谁就好,说谁坏谁就坏。 “那些文人不是道德君子吗?” 朱祁钰冷冷道:“朕欲发布废奴令,凡是会说汉话之人,绝不为奴!” “不管以何种方式,只要为奴,收容之家,悉数斩首!” 朝臣脸色急变。 这可是大事啊! 当年太祖皇帝曾下过政令,所以奴婢消失了,取而代之是家丁、是义子义女,不过换了个名号而已。 “陛下,此事尚需三思啊。”胡濙苦劝。 “那些文人自诩道德君子,为什么枉顾朝堂法令?为什么欺辱百姓,逼百姓为奴呢?” 朱祁钰冷笑:“朕看这些人,是对自己宽标准,对朕却严加标准!” 妥妥的双标狗! 你们能双标朕,朕也能双标你们。 “朕决心已定,立刻传旨!” “年底之前,天下人家释奴,所有身契全部失效!” “若主家强留佃户、家丁、义子义女者,该佃户、家丁、义子可打死主家,免其罪责!” 嘶! 朝臣倒吸一口冷气。 这才是皇帝的反戈一击。 挖天下士绅的根子! 天下士绅凭什么掌握九成土地?不就是把百姓变成佃户,好听点说是佃户,其实就是农奴。 “陛下,此事实在太大了,尚需朝臣讨论,不能一时之气,就妄下结论啊!” 胡濙苦劝。 朝臣全都磕头,纷纷苦劝。 看看,朕挖你们的根子,不愿意了吧? 你们挖大明的根子,怎么没问问朕,开不开心、同不同意呢? 朱祁钰不说话了。 朝臣对视一眼,只能胡濙来劝谏: “陛下,汉儿不为奴,是于国于民的好事。” “但圣明如太祖皇帝,也是循序渐进推行的。” “老臣只说几件事,您释放出来的奴隶,他们如何自给自足呀?哪来多余的土地,给他们分地呢?他们如何活下去呢?” “还有,大户人家释放出佃户,撂荒的土地如何耕种?不种土地,哪来的粮食呢?” “由小及大,若全国土地大规模撂荒,大明可就要闹饥荒了。” “一旦闹了饥荒,那些被陛下释放的奴隶,反而会怨恨陛下,天下百姓也会人云亦云,怨骂陛下!” “陛下就好事办成了坏事,岂不冤枉?” 胡濙苦劝。 朝臣也跟着说,贸然释奴,弊大于利。 想释奴可以,必须保证先有充足的土地分配,还要保证土地不撂荒,同时,要保证大户人家和奴隶的共同生计。 王复忽然道:“陛下此举,莫非是想用外奴,替代汉人?” 议论纷纷的养心殿忽然一静。 皇帝说的是汉儿不为奴。 没说过,不允许大户人家使用奴隶呀? 胡濙脸色一变:“陛下是想用安南百姓,替代佃户、家丁、义子义女等等?” “老太傅,朕在你眼里,就是那等不知轻重的昏君吗?”朱祁钰反问。 释放奴隶,能是一句话的事情吗? 这里面牵扯多大的利益。 信不信,他发布政令,天下士绅都不会看一眼的,倘若强制推行,他的皇位顷刻颠覆。 “老臣有罪,老臣知罪!”胡濙磕头。 关键您搞得太吓人了! 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当然就想到了,您想释放奴隶,断绝士绅的根子。 这是了不得的大事。 和皇帝共同掌舵的,不止朝臣,还有天下士绅。 这些士绅好事办不好,啃食大明的血肉,挖大明的根子,可个个拿手。 “王卿最懂朕啊!” 朱祁钰冷冷道:“大明是成也士绅,败也士绅。” “朕若是动了,你们还会支持朕吗?” 这话说得太直白了。 所有官员,都是士绅的代表,他们家族就是当地最大的士绅,谁会损人利己呢? “释奴令,势在必行!” “汉儿不为奴,朕会诏令天下,令天下人都会说这句话,汉儿不为奴!永不为奴!” “但朕要改变祖制,允许百姓蓄养奴隶。” “但有一条,会说汉话者为汉儿,永不为奴,不许蓄养,蓄养者,于景泰十二年始,死罪!” 现在是景泰九年,六月末。 就是说,景泰十二年开始实行。 用三年时间,给大户抓捕奴隶的时间,也给汉奴适应新生活的时间,朝堂也要妥善安置。 “奴隶来源,让百姓自己想去吧,反正朕允许蓄奴,天南海北,有多是天生奴婢,那些贱婢,给他们一口饭吃,已是天恩了,大明为何不用呢?” 姚夔欲言又止。 “姚卿,说!”朱祁钰道。 “陛下,老臣说一句不该说的话!” 姚夔磕个头,郑重道:“您能以强权,压制天下士绅大户。” “但后世之君未必能够。” “届时,汉儿不为奴,怕是会成为一句空话。” “所以老臣建议,中枢不要更改祖制,只是民间默许即可,没必要写在律法之上。” 就是说,别把事情做绝。 给后人一个借口。 祖制这东西,在大明就是道德制高点,朝臣就是因为掌握了这个制高点,才处处拿捏皇帝的。 姚夔这是站在皇帝角度思考问题。 同样的,他也不希望皇帝破坏祖制。 “姚卿所言甚是。” 朱祁钰领情。 他拿到皇权,就破了很多祖制,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不能给后世之君留下太多祖制。 祖制就是用来歪的,必须坚持下去。 “说来说去,朕要鼓励奴隶贸易兴起。” 朱祁钰很直白道:“安南情况,诸卿应该知道了。” “安南正是雨季,广西只抓了一批人,约莫五万多人,正在犁平十万大山的山路,已经打通了几条道路。” “但奴隶也消耗光了。” “这些奴隶甚是好用,不必在乎死活。” “朕若有百万奴隶,今年就能把整个漠北建造完毕,若有五百万奴隶,一年内就能根治黄河。” 用五百万人的枯骨,换一条完美的黄河,不值吗? 太香了。 “同理,安南人便少了,朕也能移汉民过去充实人口,安南就彻底变成朕的交趾了。” 朱祁钰想得挺美:“再也不会重蹈永乐朝覆辙了。” 姚夔却道:“陛下,奴隶虽好用,但也要吃饭的,若中原增加六百万奴隶,要吃掉多少饭呢?” “而且,您释奴令一出,必然释放出大量人口。” “再加上清理出来的流民,老臣估计,会说汉话的人口要在一个亿以上。” “这么多人呀,怎么填饱肚子?” 有好处就坏处。 相辅相成。 朱祁钰笑道:“若交趾、朝鲜能为中枢供粮,又能养活多少人呢?还有整个漠北,种粮、畜牧,能出产多少东西?” “姚卿,人多力量大,汉人经历蒙元之所以不会被灭亡,就是因为汉人足够多。” “等朕再清理出云贵,又能释放出多少耕地呢?” “等黄河根治,水系勾连完毕,关中、河南、北直隶、山东又成了大粮仓。就算中原多出了五千万人口,那又如何?” “凭借大明广袤的土地,难道还不能供养这点人吗?” “若不能!” “朕就带着这些人,开疆拓土,去国外吃饭!” 姚夔还要辩驳。 朱祁钰心意已决:“抓捕奴隶,也是汉化的过程,等过几年他们会说了汉话,也就变成了大明百姓。” 汉化,是把一个民族杀得变成少数,然后把剩下的人变成奴隶,令其说学汉语,快速汉化,最终等下一代彻底忘掉自己的语言和历史,也就成了新汉人了。 过了几代人,就和汉人彻底分不开了。 “好了,朕心意已决。” “由内阁草拟释奴令,景泰十二年执行,这期间准许百姓抓捕非汉人奴隶。” “各地布政司给释放出来的人口,分发田亩、农具、种子,甚至安顿家室、营生。” “若本地实在无地可分,可酌情就近移民,不可惊扰新释放的百姓。” “景泰十二年正月初一始,所有身契,全部失效!” “抓捕的奴隶,朝堂会发放奴籍,汉人永不可发奴籍,永远都不可发!” 朱祁钰非常坚持这一点,还要修缮律法,加上这一条。 但释奴,和人口爆炸、粮食短缺又矛盾。 朱祁钰也觉得无奈。 抓捕外族奴隶之事,势在必行。 光靠朝堂抓捕奴隶,能抓多少呀? 得让天下百姓都去抓。 奴隶行业会瞬间兴起的。 抓捕奴隶,也会促使海运兴起,海运兴起,海贸自然也就兴起了,都是好事。 “都起来吧。” 跪了小半个时辰了,朱祁钰才让朝臣起来。 皇帝借着发怒的由头,办了几件大事。 说来说去,还是皇帝赚了。 “臣等谢陛下隆恩!”朝臣磕头起来,揉了揉腿。 “赐座。” 朱祁钰指着养心殿的边墙:“以后在此设下一排座椅,朝臣可坐在这里,和朕讨论政事。” “偏殿内也设座椅,朝臣可坐。” 朝臣一愣,皇帝这是在抬高臣权呀,是好事呀。 只要皇帝不要说暴怒就暴怒,朝臣的日子就好过喽。 “臣等谢陛下体谅!”朝臣磕头。 “春日时,朕从各地采购一百二十万棵树苗,种在京畿,如今成活率如何?”朱祁钰问。 “回陛下。” 此事本来归农业司的,但农业司刚刚组建,所以由工部代管,工部尚书马昂跪在地上,道:“成活尚可。” “以前京中毫无绿色,今年入夏之后,京中反而多了几分郁郁葱葱。” “等过几年,树木长成后,京中就会恢复刚迁都时的景象。” 马昂的话,引起朝臣的同意。 具体奏报,他会让工部的官员送到养心殿。 “诸卿要记住,大明庇护尔等,也要注意保护大明。” 朱祁钰一语双关:“一草一木,百姓得利之后,必须进行保护。” “种树之事,农业司要重视起来。” “每年都要种,整个北方都要种,尤其是河南、山东、北直隶、山西、陕西这些破坏严重的地方。” “要大规模种树,保护水草,保护大明。” “还有就是水,必须要保护,不能随意破坏,礼部要制定出一套章程来,保护水源。” 朱祁钰这番话有深意。 朝臣听着,像是在提点他们,不能吃着大明的,却砸大明的锅。 “臣等知之!”朝臣叩拜。 (本章完) ------------ 第273章 重建武庙、文庙,新建帝王庙!论祖制的重要性! 您直接点我们名得了! 胡濙、姚夔等人垂首不语。 “诸卿,陈泰献上一宝,朕赐名水泥,可用来给墙砖弥缝,比泥土坚固;也可用来加固外墙,用于城防、建造房屋。” “朕已经让人垒了一面墙,尔等出宫时可去看看。” “陈泰有建筑之才,朕欲提拔他入工部做右侍郎。” 朝臣对这个水泥很感兴趣。 上次陈泰也献上新式水泥,但皇帝认为不够坚固,造价也高,令其继续钻研。 这才大半年的功夫,就献上来新水泥。 听皇帝的意思,是很满意的。 “陛下,陈泰有功,但升官之事,不能因功便越级而升。” 胡濙认真道:“不可否认,有的官员有灵光一现的创造之能,但官员的本质,是勤勤恳恳,为江山社稷谋福,认真做好本职工作而已。” “若一味追求奇淫巧技,日后还有谁愿意踏踏实实做事呢?” 朱祁钰皱眉:“老太傅,那陈泰之功,应当升官。” “陛下!” 胡濙起身,跪在地上:“国朝自建立之初,便有一套体系。升官降职选拔人才,皆由体系自行运转,所以国朝四平八稳,各色人才层出不穷,国朝取之不尽。” “若陛下破格提拔奇淫巧技之才,天下官员如逐臭之蝇,蜂拥般去研究奇淫巧技。” “那么治国之才从何而出呢?掌军之才呢?督粮、治水、农业、计相之才呢?” “这些人才,会因为陛下的偏向,而日渐衰微,最终全都消失,全都变成了奇淫巧技之才,届时陛下又要如何用呢?” “陛下!” “老臣并非反对陛下追求奇淫巧技,而是不能舍本逐末,要适可而止。” “无论陈泰奇淫巧技做的多么出色,也不能逃过朝堂本质,官员升迁贬谪,自有体系,不能破坏!” “请陛下慎之。” 胡濙磕头。 他的意思是,皇帝不能随意破格提拔朝臣。 往深了想,这是把皇帝往笼子里面装的过程。 皇权,在于皇帝随心所欲做事,有好处也有坏处。 但限制皇权的,可不是臣权,更不是普罗大众! 而是体制!是祖制!是条条框框! 以前皇帝斩破束缚,以皇权随心所欲做事。 但随着朱祁钰变得理智,就渐渐被条框所束缚。 毕竟朱祁钰需要天下百官为其治国,总不能什么事都自己一个人干吧? 这个时候,朝臣就会用祖制、用体系、用条框限制皇帝。 朱祁钰听之任之,自愿放弃皇权的随意性,这是有意克制,所以他和朝臣相处融洽,彼此同心协力,治理大明。 然而。 臣子是得寸进尺的。 胡濙就在把朱祁钰往笼子里面装。 别看朱祁钰张牙舞爪的,但真和胡濙撞上,他未必能全胜。 确实能赢。 但不能全胜,胡濙身体不好,撒手人寰的话,他清理南直隶的计划就难以进行了。 他需要胡濙帮他稳定朝局,但胡濙可不需要他朱祁钰。 胡濙的政治诉求,并非流芳千古,而是在做三杨曾经做过的事情,或者说,每一个站在朝堂上的重臣,都在做和三杨一样的事情。 竭尽全力的把皇帝装进笼子里。 朱祁钰有时候在想,是不是换套朝臣,就不一样了呢? 可是,他能让朝臣见君不跪吗? 他能交出皇权吗? 他能让文臣掌握天下,让武将向文臣叩拜吗? 不能! 他不允许,决不允许。 那么,换了谁当首辅,谁当阁部重臣,都不会和皇帝一条心的。 除非他重用奸臣,那些没能力,但又必须依附皇权才能位居高位之人,这些人会甘愿当皇帝的走狗。 问题是,他希望大明变好,希望百姓快些过上富裕日子,希望大明国祚延绵。 用庸臣、用奸臣,如今大好局面顷刻土崩瓦解。 大明会立刻回到历史轨道上。 朝臣没能力,皇帝撕心裂肺有什么用啊? 所有的中兴之治,都是皇帝贤名,朝臣能力超绝,彼此配合默契,才形成的盛世治象。 朱祁钰必须得用能臣、贤臣。 而想用能臣、贤臣,就得忍受他们的政治诉求,就得和他们斗法。 “老太傅此言甚是,朕听之。” 朱祁钰选择退让。 也许,等他年老昏聩的时候,就会用奸臣稳定朝局吧。 毕竟和贤臣聊天,他很难受,若无理智的话,干脆杀光,大明回到原有轨道上去,他当个昏君也挺好。 胡濙却道:“陛下从谏如流,如唐太宗在世。” “老臣尚有几句老生常谈之话,请陛下容老臣说完。” 朱祁钰让他说。 “陛下以为祖制腐朽,是以不循祖制。” “但陛下可知,大明能平稳度过百年,靠的恰恰是祖制。” “这些年,大明波折不断,帝位却顺利传承,国泰民安,国祚延绵。” 胡濙说的是建文帝削藩,太宗靖难,土木堡之败,夺门之变等等政变。 “老臣不敢说,祖制都是对的。” “但陛下掌控天下,靠的就是祖制!” 祖制,就是思想,社会观、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文化观。 皇帝享受了祖制的红利。 却一脚把祖制踢开,这是不道德的。 “以陛下之能,可填补祖制,可修正祖制,但绝不能抛弃祖制!” “没了祖制,让天下臣民如何循规蹈矩?” “没了规矩,国将不国!” 胡濙认真道。 就是现在的治国体系,和大明祖制一般无二。 大明用的是儒学和太祖皇帝的人生观架构起来的祖制世界观。 在大明这个时代,是最先进、最有效的管理天下之法。 或者说,人都有局限性,没有任何理论体系是先进的,是正确的,归根结底是看怎么用。 但从深层次思考。 胡濙是想让皇帝自己制定条条框框,然后把自己装进去。 这是胡濙的高明之处。 皇帝明明知道是坑,却不知道怎么迈过去。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陛下破坏祖制,若没有新的祖制形成,后世之君、天下之臣,如何寻找理论基础呢?” “而天下百姓,以何为依托?官吏从事,以何治国?” 胡濙得寸进尺了。 明目张胆的用规矩限制皇帝。 朱祁钰可以做规矩的制定者,但同样要被规矩限制。 只要皇帝做事,早晚会被限制的。 这就是文官的高明之处。 文官比皇帝,多的是耐心,一个文官倒下,会有千千万万个文官站起来。 若换做昏聩之君,可以不听。 偏偏,朱祁钰还不能拿治国当儿戏。 摆在朱祁钰面前有两条路,捏着鼻子认下来,要么继续我行我素。 但后者的问题,会让朝臣离心离德,向心力出现问题,牵一发而动全身,全国各地都会出现问题。 之前朱祁钰凶厉地要杀这个杀那个呢? 转眼,文官给他上了一课,给他一个响亮的耳光,告诉你:皇帝,不能再这样任性下去了! “老太傅。” “祖制确实非常重要,大明有今天,皆是祖制之功。” “朕能承袭帝位,承嗣大统,靠的也是祖制呀。” 朱祁钰幽幽道:“但是,祖制也需要适应时代呀,朕可填补祖制,取精去糟,进而完善祖制。” 胡濙脸色微变。 文官之所以能掌握祖制的话语权,因为制定祖制的皇帝死了,而后世之君大多不愿意读书。 而大批文官天天钻研祖制,把祖制读透了,找祖制的漏洞,给皇帝设套,把皇帝往沟里面带,最后用祖制把皇帝困死。 但是朱祁钰怎么说的? 他要给后世之君,掌握祖制的更改权和控制权。 这样一来,文官的臂膀被朱祁钰削掉了。 文官想用祖制控制皇帝就成了幻想。 “陛下,若祖制经常更改,怎么还能叫祖制呢?”胡濙决不允许,祖制的解释权和更改权,在皇帝手里。 本来装死的朝臣,此刻都在反对。 这是文官的权力。 文官靠钻研祖制,限定皇权。 皇帝靠突破祖制,掌控皇权。 互相挟制。 “也不能频繁更改,但有些祖制,如洪武年间的祖制,到了永乐朝已经难以维系了。” “就说这开中法,苟延残喘用了一百多年,完全日薄西山了。” “若还继续沿用,就是损国损民之举了。” 朱祁钰在偷换概念。 大明祖制就一定是错的? 其实世间道理都是相通的,无非是换了一番话而已,本质都是一样的,维护统治! 不同时代,有着不同的新思想罢了,归根结底,都是在维护统治。 其实,现代人和古人一样,都在研究祖制。 不等胡濙反对。 朱祁钰又道:“朕的意思是,自朕开始,每个皇帝都可在先帝的基础上,填充、丰富、酌情更改祖制。” “后世之君,可酌情删改,加入时代性的治国理论。” “不如就设一个局,挂在十二监里。” 这不就是某某新时代理论嘛。 您这越说越不像话了! 这是用太监,窃取文官的权力呀! 您把祖制理论局,放在内监,太监随便写,皇帝照着做,那文官怎么办?给太监当狗? “陛下,太监如何懂治国呀?”姚夔惊呼。 “朕没说让太监治国呀?只是说,设个部门而已,自然要招天下博学之士,共同商讨治国之论。” 朱祁钰故意的。 他在转移视线,用文官和太监的矛盾,转移本质问题。 “陛下,老臣仍认为,祖制不能更改!”胡濙可不好忽悠。 朱祁钰打个哈哈。 祖制的解释权,必须掌握在皇帝手里。 这是皇权的根本! 文官能窃据皇权,就是掌握了祖制的解释权。 等于说,太祖皇帝制定了宪法,但宪法的解释权却在文官手里,而文官最擅长玩文字游戏,解释来解释去,皇帝就被解释成了猪。 实在不听话的皇帝,就被溶于水。 问题是皇帝死后,没人为皇帝伸张正义,因为皇帝本身就不正义,死了活该,反正猪多,换一头猪当皇帝也没毛病。 而朱祁钰就是想把祖制的解释权夺回来。 只要后世之君不出现少年天子,皇权就不会衰落太多。 “此事今日不谈了。” 朱祁钰笑道:“老太傅说陈泰不能升官,朕就听之,但陈泰要调入工部,平调吧,朕赐他一枚铜符便是。” 他今日是抛砖引玉,想彻底拿到祖制解释权,是需要长时间博弈的。 反正这是给儿子铺路,他现在也不着急,慢慢把权力夺到手便是。 “陛下圣明!” 胡濙嘴里发苦。 他有点着急了,因为身体的原因,他担心文官看不到未来。 所以迫切从皇帝手里索取权力。 倘若皇帝发疯,打杀他一通,他反而会开心。 因为那样的皇帝没长大。 还是个孩子。 等李贤上位,照样能遏制皇权。 再不济等朱祁钰驾崩后,皇权照样分崩离析,文官照样掌权。 问题是,皇帝成熟了,知道在条框内反击臣子,用政治手段解决问题。 这就让胡濙感到恐惧了。 一个会玩政治、手握皇权的皇帝,若他不英年早逝,臣子早晚会驯服成狗。 可当今皇帝坚持锻炼,戒瑟戒酒,虽扑在朝政上,但远不如太祖皇帝那般勤政,他注重饮食、注重休息,又时常诏太医问诊,小补不断。 这样的皇帝,摆明了长寿之象! 怎么英年早逝啊? 难道只能让他溶于水了? 胡濙眸中充满无奈。 “诸卿,水泥是战略物资,用水泥夯实的城墙,更能有效地抵挡箭矢、火器。” “同时,还适合建造房屋、修缮道路。” “朕欲令陈泰,大肆制造水泥,在塞外建造城堡,为大明戍守边关。” 朱祁钰还沉浸在得到水泥的喜悦之中。 陈泰改良的水泥,还不是现代水泥,而是土水泥的进化版,并不能拿来建造楼房。 还需要继续改良,他很期待看到混凝土出现的一天。 “陛下心怀万民,乃万民之福。”朝臣叩拜。 “前几天,薛瑄上书说,广西树木快被砍伐一空了,今年年底,广西就没有大规模原始森林了。” 朱祁钰忍俊不禁:“这是好事呀,说明距离广西变成汉地,又近了一步。” “只要移几十万汉民过去。” “几年后,广西就彻底是汉地了。” “同时也说明,民间木材贸易的繁荣,广西无数树木,运送到北方来,北方建造城池、房屋,也就不缺材料了。” “朕已下旨给薛远,令广东也要砍光树木。” “云南和贵州也要砍光。” 砍树伐树,也需要修缮道路,把树木运出来,还要修缮河道,把树木往北方运。 只要路开了,树没了,那些土司还拿什么抵挡大明天兵? 偏偏砍树的,还是土司。 在利益驱使之下,云贵土司主动砍树,跟广西商人争着抢着做生意,把云贵的树木,往北方运。 用不了几年,等云贵两广树木砍光,天堑就变成通途了。 到时候天兵降临,把土人杀一批,移出去一批,再移入大批汉民过去,也就变成了汉地。 “陛下!” 孙原贞道:“热河、宁夏等地,暂时无法种粮。” “玉米三宝也不能推广种植。” “而一批批罪犯已经住进热河了,难道需要一直从各地转运粮食吗?” “漕运压力很大呀陛下。” 这是个大问题。 朱祁钰沉吟道:“薛卿,你怎么看?” 他看向薛希琏。 薛希琏担任农业司第一任司正,仍然是礼部左侍郎,以左侍郎之尊担任农业司主官,证明朝堂之重视农业司。 他正在搞土豆的栽培,和稻种杂交。 杂交水稻,其实从古代就一直在做。 上个月,王越从朝鲜送来一批稻种,用来杂交之用。 想在漠北种粮,稻种、麦种需要耐旱。 “回陛下,农业司刚刚组建,微臣按照您说的,组建农业研究学院,微臣担任第一任祭酒。” “也从民间征召一批农业人才,入主农业司。” “也从民间征召一批愿意从农的孩子,入学院学习。” “问题是组建时间尚短,还请陛下给微臣一点时间。” 薛希琏道:“现在热河尚在建设中,并不需要大量的粮食食用。” “今年年初,李秉、李瑾、毛胜等将军,讨伐漠北各部,缴获颇丰。” “暂时倒可以用放牧、和缴获所得,来满足民间之用。” “而李秉、王恕皆有名臣之资,已经深入地方,挑选适合种植的土地。” “微臣以为,三到五年之后,热河就能种下第一批稻种了。” “十年后就能有所收获。” “二十年到三十年,就能自给自足了。” 薛希琏说的时间还是短的。 真正养熟一块地,需要大量的时间。 所以历朝历代都不愿意搞治理,尤其是边疆,因为治理再好,也扛不住一场战乱。 边疆治理,都是伴随着大型战争,汉民往边疆迁徙,才把边疆建设起来的。 “陛下,薛侍郎所言甚是。” “想令热河自给自足,起码要三十年的时间。” 耿九畴接口道:“微臣以为,当先疏通河流,将漕运河流继续延长,靠南方之米,暂时供养热河。” “而热河盛产牛羊,可往南贩卖牛羊肉。” “彼此相得益彰。” 刨除运输成本、饲养成本、死亡因素等等,北羊南卖,完全是亏钱的。 “疏通河流,也方便运输物料,老臣以为可以。”姚夔支持。 马昂却道:“工部的重心,在建城和黄河上面,缺乏人力物力,就算想疏通,也有心无力呀。” 他喃喃自语道:“若是有足够的奴隶就好了。” “马昂,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姚夔喝止他。 奴隶是好用,问题是这些奴隶,是要吃饭的,大明哪来那么多饭给他们吃? 没看皇帝因为流民发愁吗? 一千多万流民啊,填饱肚子是个大问题,还望大明引人? 马昂行了一礼:“姚阁老,这建造工人,在热河五天六个铜钱,还得供饱饭。” “这粮食都是从京师调运过去的,一斤米价格在10个铜板左右。” 京师一斤米是七个铜板。 “您算算这账,朝堂有多少钱,够这样花的呀?”马昂是真心疼钱。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百姓劳作赚钱,理所应当。” 姚夔正色道:“奴隶就不吃饭了吗?不照样是十个铜板一斤粮食吗?给他们吃多浪费啊!” “大明百姓尚且食不饱腹,为什么不给自己人先吃饱呢?” 这也是实话。 问题是,真用奴隶建城,也不是这个速度啊,那就是往死里用呗,也不给供饱饭啊。 奴隶肯定是便宜。 但搞基建,何尝不是缓解民间压力?给百姓找点事做,让百姓赚点钱,日子过好了,也就不造反了。 朱祁钰摆摆手:“两位卿家说的都对,莫争了。” “奴隶之事,也要一点点来。” “给百姓吃饱饭,是朕的责任,花多少钱朕都不心疼。” “耿卿说得对,沟通京师去热河、山西、宁夏的河流,这是正经事,方便运输,也能节约成本。” “工部酌情建造吧。” 马昂面露苦涩,跪地道:“微臣遵旨。” “说到了钱呀,就得说说银币了。” 朱祁钰笑道:“邢国公说的没错,这银币放到市面上,就被抢购一空。” “幸好通兑的比例调得够高,否则这银币改制也无疾而终了。” “江西和南直隶,运来大量白银。” “银作监日以继日的碾压制作,已经能供得上京畿兑换了。朕欲在山西、山东、河南、陕西四省先通兑。” “等南直隶下一批银子送抵京师,便在南直隶也通兑。” 朱祁钰手中,约有三亿两白银。 他估计是皇帝重最富的。 但这些银子还有一半,没送抵入京呢。 按照通兑价折算的话,他手中就有了九亿两白银。 朱祁钰皇权稳固,跟这些钱关系很大。 而且,这还没算,山东、山西、河南、陕西等省份清理出来的银子,这些银子也算是朝堂的资产。 所以朱祁钰改制银币的资本,是雄厚的资本做依托。 他现在是真有钱。 “朕预计在景泰十一年,全国彻底通行银币,取消银子和铜钱的货币地位。” 黄金,在大明一直都不是法定货币。 胡濙忽然心累,这么多钱的皇帝,会溶于水吗? 皇帝用银币取代银锭,也等于攥住了天下的钱袋子。 只要通兑之后,皇帝一道圣旨下,取消银锭做为合法货币,这样一来,制币权就在皇帝的手里。 治国,是一笔经济账。 皇帝手里有钱,皇位就会特别稳固。 民间商贸发达,百姓生活自然就富足。 从上而下,这是个大循环。 百姓生活好了,自然就不造反了,约等于支持皇帝了。 皇帝就能随心所欲。 太祖皇帝,为什么敢杀崩朝堂,大明却纹丝不动,有一层原因,就是皇帝掌握制币权。 宝钞,支撑起来洪武之治。 海贸,支撑起来永乐之治。 而随着宝钞的废弃,海贸中断,从宣宗皇帝开始,皇权就开始萎缩了,到了正统皇帝,大明的家底儿都花没了,皇帝穷得兜比脸都干净,谁会支持皇帝呢? 朱祁钰改制银币,就是把制币权,重新掌握在皇帝手中。 裁撤宝钞司,合并银作局,改为银作监,提高铸币权的地位,也昭示着皇权无所限制。 于谦可真的帮了皇帝的大忙。 调整通兑比例,让皇帝赚的盆满钵满。 只要通兑比例不变,皇帝就能用少量资本,撬动全国资本,将全国所有银钱,掌握在自己手里。 未来,无论是海外进来的银子,还是掠夺所得的银矿,都会收入中枢的,都会变成皇帝的钱。 皇帝的钱,就永远也花不完了。 胡濙发现,无声无息间,皇帝已经成为了庞然大物。 想雪融这个庞然大物,又需要几代人的努力,就如永乐朝的皇权土崩瓦解,也经过了洪熙朝、宣德朝,直到土木堡这个转折点,皇权才彻底崩盘。 但让他欣慰的是,大明这个古老的王朝,重现生机。 看看银币的兑换速度。 就说明民间的富裕程度,通兑之后,财富正在往中枢集聚。 皇帝用这些钱,建造漠北,收复交趾,扩张领土,平整土地,养地养民,大明再次繁荣,再次伟大。 “陛下,暂且定在景泰十二年正月初一吧。” 姚夔道:“和释奴令一起颁布发行,算是双喜临门。” 大明行将朽木,做什么事都很慢。 也得给地主老财一个适应的时间。 朱祁钰没反对:“就定在景泰十二年吧。” “陛下圣明。” 朱祁钰斟酌道:“诸卿,说回流民的问题,朕打算给流民补贴一笔银钱,诸卿意下如何?” 他是害怕流民造反。 姚夔却脸色一变:“陛下,绝对不行!” “世人不患寡而患不均。” “陛下补贴了流民,那世间存活的百姓,如何自处?是不是觉得流民待遇比自己好,他们也去当一次流民呢?” “陛下爱民之心是好的,但切勿低估人性之恶!” 这话引起朝臣的同意。 人性本恶,人心趋利。 如果当流民能赚钱,天下百姓全都撂荒去当流民了。 马文升道:“陛下,您给北方诸省蠲免税赋,给他们钱财,用来买煤炭。” “可南方百姓会怎么想呢?” “从洪武朝,便在弥合南北分治之事,让南北变成中原一家。” “而陛下此举,却在分裂南北。”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从南宋开始,南北彻底分治,彼此水火不容。 南宋小朝廷还给北人起了一个恶毒的称号,叫“归正人”,彻底分裂了中.华.民.族。 又经历了蒙元统治,把人分成三六九等,南北已经不再一体了。 直到太祖皇帝再造中华,建立大明,南北归于一统。 尤其是燕云十六州,已经脱离祖国怀抱几百年了! 彼此之间,连乡音都不一样了,甚至文字都出现了偏差,历史也出现了严重的不认同感。 所以,从洪武朝开始,太祖皇帝便在不停弥合南北分治的贻害,在反复告诉天下人,南北是一家人,都是华夏。 提及此事,余子俊跪在地上:“陛下,马寺卿所言甚是,南北分裂,对我华夏伤害甚大,必不能让百姓产生南人和北人的分离感。” “马卿说得对,是朕欠考虑了。” 好在大明迁都北方,才稳住了北方没有再次分裂。 “中枢也给南方诸省,百姓蠲免相应的税赋,叫煤补,天下百姓皆有之,不分南北。” 朱祁钰大手一挥,就要花海量的银子呀。 “陛下圣明!” 朱祁钰让他们起来:“南北分治,是南宋的锅,黄河乱改道,也是南宋的锅,这南宋干过一件人事吗?” “朕却要奉其为正朔!” “朕看辽金,哪个不比南宋干得好啊?” “那契丹、女真,不也汉化成了汉人了吗?如今谁能分出不同?” “同时华夏人,凭什么奉南宋为正朔呢?” 正朔问题过于敏感。 皇帝抱怨几句,别人也不敢说什么。 忽必烈建大元时,奉南宋为正朔,而明承元制,自然也要奉南宋为正朔。 再说了,辽金虽严重汉化,但终究还是异族。 南宋再烂,那也是本族啊。 “哼,南宋造下的孽,却让朕来还,何其不公!” 朱祁钰有些生气:“诸卿,朕欲建造一座历朝历代皇帝庙,再建一座文庙、武庙。” “南宋的皇帝,朕是一个都不放在里面,北宋的皇帝,除了赵匡胤外,朕一个都不想放。” 朝臣一听,皇帝又任性了。 不过。 再建文庙和武庙,可是好机会呀。 太祖皇帝废除了武庙,将文庙从祀太庙。 这是极致削减臣权,让历史上光芒四射的文臣武将们,变成皇帝的附庸,皇帝的门下走狗。 同时,太祖皇帝在竭尽全力限制兵权,极致地降低武将地位,让武将变成皇帝鹰爪。 过去近百年后。 朱祁钰要重建文庙、武庙,新建帝王庙。 这是好事呀。 “朕以为,尔等会说,这有违祖制呢?”朱祁钰笑眯眯问。 朝臣脸色一变,苦笑道:“陛下呀,臣等何时以祖制劝谏陛下呀?” “哈哈哈!” 朱祁钰大笑。 太祖皇帝的意思很明确,极致地压制臣权。 朱祁钰也明白,但他要拿回祖制的解释权,有失有得,得先给文官好处。 等建了文庙、武庙,他就有权利,把谁移进来,把谁移出去。 这样一来,臣子拿捏着皇帝的祖制解释权,皇帝拿捏着臣子入庙的权力,来呀,互相伤害呀。 “陛下您要承袭元制,还是重新核定文武人选?” 胡濙问到了关键问题。 如果皇帝选历史人选,那么臣权就被皇帝控制了。 以后谁想进入文庙武庙,就得经过皇帝同意。 “自然要重新核定了,有些人可不配进入文庙、武庙啊。”朱祁钰没针对谁,针对的就是南宋。 胡濙脸色一僵。 果然,皇帝做什么都是有深意的。 “朕不打算循规蹈矩,直接录用前朝的名单。” 朱祁钰斟酌道:“朕欲用新的名单,也不用十哲七十二将的规矩,只要定下一个标准,符合标准的文臣武将,全部配享祭祀。” 华夏历史上,有太多文臣名将了。 并非只有七十二名将,各朝各代,都有太多显赫的人物。 朱祁钰想把这些人,统统录入进来。 胡濙一听,若按照标准,他胡濙也有机会进入的。 那么站在养心殿的朝臣,又有多少有资格进入的呢? 皇帝这招,完全调动了臣子的积极性。 “陛下,那也不能祭祀太多人呀?” 姚夔虽然也想进入文庙,但他自知能力不够,政绩不足。 进入文庙,反而拉低了文庙的档次。 他有自知之明的。 “那是自然的。” “不是随便哪个名将名臣都能入庙的。” 朱祁钰道:“所以要制定一个标准。” 白圭苦笑:“陛下,若按照韩信的标准,能进入武庙的人,能有几个?” “那就是尔等的问题了,针对历朝历代的名单,重新核定功绩,按照功绩挑出一个标准来。” 朱祁钰道:“七十二个名额太少了。” “这样吧,朕打算建四个殿,一个殿放三十六位,四个殿就是一百四十四个人。” “文武庙合在一起,共建八殿,中间再建一殿,为圣殿,供奉孔圣等圣人。” “但还要留出空位来,朕希望本朝会进去几个人!” 这是朱祁钰的钩子。 让臣子听话的钩子。 等于说,这144个名额,要给后人留出一部分,不能随便填充,功绩要足够高才行。 但还不能太高,全用韩信当标准,有几个能进去的? 一共九殿,圣人一殿,文庙四殿,武庙四殿。 “文庙也是144个名额。” 朱祁钰把文武分开,文庙也单享祭祀。 这样一来,像诸葛亮这样的人,到底算文算武? “陛下,元朝名将,是否算在内?”白圭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 “明承元制,而蒙人亦是华夏苗裔,如何不算成我华夏人?” 胡濙认真道:“不止要算,还要宣扬给蒙人知道,成吉思汗乃是我华夏人!” 虽然蒙人杀了很多汉民。 但不得不承认,成吉思汗是华夏人。 汉蒙打仗,属于内战,是生存空间的战争。 从太祖皇帝捏着鼻子,认元朝为前朝开始,后人不管心里隔不膈应,都得承认,成吉思汗是华夏人。 也不管人家成吉思汗承不承认,反正我们认了。 “老太傅说得对,元朝名将,也是华夏名将,要入文武庙的。” 朱祁钰道:“帝王庙里,朕也要将成吉思汗列入其中的。” 这样一来,人选就有意思了。 比如武庙里必然会有旭烈兀,旭烈兀是影响欧洲最大的东方人,这位牛人,也会列入武庙之中。 而韩信、张良、关羽、周瑜、李靖、徐达这些名将中,突兀的出现一个旭烈兀的名字。 还会出现忽必来、者勒蔑、博尔术、速不台等等这样的名字。 会不会觉得很乱入? 大元都进了,辽金名将是不是也得进入? 名字可就有意思了。 “陛下,要不将这些名字改一下?”余子俊突发奇想。 “怎么改?”朱祁钰看着别扭,但还得承认。 “改成汉名,翻译过来的汉名。” 朱祁钰翻个白眼:“那伱还认识这个人了吗?还不如不加呢?不改了,就这么列入!” “陛下,如大理、吐蕃这样的古王朝中的名将,加不加入其中?”马文升问了一个很尖锐的问题。 大明承不承认这些王朝的存在? 如今大理、吐蕃,都在大明治下,比如松赞干布,进不进入帝王庙? 若其他皇帝,没有这个问题,肯定是不加入的。 朱祁钰不一样,他是想扩张领土的,是要做成吉思汗一样的人物,成吉思汗就是海纳百川,只要对他有用的,他就会用。 那他加不加这些人呢? “马卿,你觉得加不加呢?”朱祁钰也在犹豫。 如果这些加入了,等扩入安南、朝鲜,是不是也将他们历史上的名臣名将加入其中呢? 这会不会埋下分裂的祸根呢? 马文升苦笑:“微臣以为,加有加的好处,不加有不加的好处。” “若加,则可让乌斯贜归心;” “不加,则可保证汉民长治久安。” 他特意说了汉民。 皇帝是想消除各族的存在,全部变成汉人,不存在其他族群,把大明变成单一民族的国家。 可加上呢,能快速统治乌斯贜。 朱祁钰很纠结,看向胡濙和姚夔。 胡濙尚在思考。 姚夔缓缓道:“老臣以为不加。” “若加上他们,会不会催生乌斯贜有光复吐蕃之心呢?” “等咱们囊括安南、朝鲜之后,既然有了前车之鉴,是不是也要加入他们的名将呢?” “像安南、朝鲜还好,毕竟其国千年来便沐浴在汉文明之中。” “而极西之地呢?那些蒙古人建立的汗国,他们的名字、习惯、甚至长相,都和咱们有区别。” “加入他们,就和加入大元君臣一样,显得不伦不类。” 姚夔的话也有道理。 朱祁钰看向胡濙。 胡濙吐出一口浊气:“陛下,此事尚需斟酌呀,老臣也拿不定主意,都有好处,同样的,坏处都很大。” “大理撮尔小国而已,早就亡了国祚,算不得什么。” “但乌斯贜不一样啊,陛下要用喇嘛教,就要提防吐蕃死而复生。” 胡濙虽然没明说,但是反对加入这些的。 其实,吐蕃王朝的形成,和气候有着绝对关系,当时全球变暖,导致高原上春暖花开,才让吐蕃有了称霸的资本。 以现在全球变冷的节奏,乌斯贜自保都难,重现什么吐蕃荣光? 问题是胡濙不知道这一点啊。 他在提防那些四处传教的喇嘛,他认为这些人太危险,是分裂的祸根。 (本章完) ------------ 第274章 请历史人杰入武庙(可跳订,纯武庙名单无剧情,不喜可跳) 辽金西夏名将,全都要录入文武庙中。 那么大理、吐蕃名将是否该入庙呢? “陛下,微臣认为,当入!” 耿九畴行礼道:“陛下欲效仿成吉思汗,自然也要学成吉思汗的胸襟。” “如今漠北百姓,多信仰喇嘛教。” “太宗皇帝收乌斯贜,以控漠北,陛下当将吐蕃名将列入其中。” “也就寥寥几个席位。” 耿九畴道:“微臣读吐蕃史,有资格入帝王庙的是吐蕃开国君主,松赞干布,吐蕃第一名将论钦陵,其余人寂寂无名。” “既然西夏名将都要录入其中,乌斯贜名将也当列入。” “未来收安南、朝鲜,也可擢一二人入庙。” 耿九畴从实际角度出发。 这个论钦陵,论是官名,本名叫噶尔钦陵赞卓,击败无数盛唐名将,刘仁贵、李敬玄、娄师德、薛仁贵都在此列。 不管是投机取巧,还是吐蕃史上夸大其词,反正论钦陵确实有资格入庙。 “那就录入!” 朱祁钰觉得没必要小气,录入两个席位,收乌斯贜之心,不亏。 “陛下,您打算用哪一朝的名单?”胡濙问。 武庙的渊源,是唐明皇开元十九年置太公尚父庙,祭祀的是武圣人姜子牙。 唐肃宗、唐德宗陆续录入文臣名将随祀。 唐德宗第一次列入六十四位名将,配享武庙。 范蠡、孙膑、廉颇、王翦、白起、曹参、周勃、李广、霍去病、邓禹、贾复、寇恂、马援、皇甫嵩、张辽、关羽、周瑜、陆逊、羊祜、王濬、谢玄、慕容恪、檀道济、王僧辩、慕容绍宗、宇文宪、韩擒虎、史万岁、尉迟敬德、苏定方、张仁亶、王晙、王孝杰。 管仲、田单、赵奢、李牧、彭越、周亚夫、卫青、赵充国、吴汉、冯异、耿弇、段颎、邓艾、张飞、吕蒙、陆抗、杜预、陶侃、王猛、长孙嵩、王镇恶、吴明彻、斛律光、于谨、韦孝宽、杨素、贺若弼、李孝恭、裴行俭、郭元振、张齐丘、郭子仪。 这个名单,是第一次置六十四名将的名单。 朱祁钰却觉得,东汉名将录入太多了,如果是一百人的名单,录入这些没有问题,但朝代这么多,名将如雨后春笋,东汉占据的席位太多。 诚然,这些名将都震古烁今,奈何名额有限。 “匈奴、突厥等异族名将,也该录入其中。” “因为匈奴、突厥等异族,亦属中华!” 朱祁钰淡淡道:“吐蕃尚且能占一两个名额,外族也理应占据几个名额,不能厚此薄彼。” 他还知道,在西边,还有匈奴、突厥的后裔。 赵匡胤建立大宋之后,于乾德二年,对武庙进行增补。 升历代功臣二十三人,旧配享者退二十二人。 升汉灌婴、后汉耿纯、王霸、祭遵、班超、晋王浑、周访、宋沈庆之、后魏李崇、傅永、北齐段韶、后周李弼、唐秦叔宝、张公谨、唐休璟、浑瑊、裴度、李光颜、李愬、郑畋、梁葛从周、后唐周德威、符存审二十三人。 退魏吴起、齐孙膑、赵廉颇、汉韩信、彭越、周亚夫、后汉段纪明、魏邓艾、晋陶侃、蜀关羽、张飞、晋杜元凯、北齐慕容绍宗、梁王僧辩、陈吴明彻、隋杨素、贺若弼、史万岁、唐李光弼、王孝杰、张齐丘、郭元振二十二人。 这个名单,赵匡胤的政治考量偏重,退掉韩信、周亚夫,因为这两个人造反被杀。 至于是皇帝的政治手段,还是真的造反谋逆,众说纷纭。 可见大宋之胸襟。 于宣和二年,武庙十哲七十二将,正式出炉。 以张良配享殿上,管仲、孙武、乐毅、诸葛亮、李勣并西向; 田穰苴、范蠡、韩信、李靖、郭子仪并东向。 东庑:白起、孙膑、廉颇、李牧、曹参、周勃、李广、霍去病、邓禹、冯异、吴汉、马援、皇甫嵩、邓艾、张飞、吕蒙、陆抗、杜预、陶侃、慕容恪、宇文宪、韦孝宽、杨素、贺若弼、李孝恭、苏定方、王孝杰、王晙、李光弼,并西向; 西庑:吴起、田单、赵奢、王翦、彭越、周亚夫、卫青、赵充国、寇恂、贾复、耿弇、段颎、张辽、关羽、周瑜、陆逊、羊祜、王濬、谢玄、王猛、王镇恶、斛律光、王僧辩、于谨、吴明彻、韩擒虎、史万岁、尉迟敬德、裴行俭、张仁亶、郭元振、李晟,并东向。 宣和,是宋徽宗的年号。 没错,武庙十哲,是宋徽宗推出来的。 金朝又增增减减。 朱祁钰欲文武分治,居中建圣人殿,左文庙四座,右武庙四座,圣人若干,文武各144人。 “冯孝,上纸笔,诸卿就此商定出大概人数,然后再慢慢再议。” 基本在宋徽宗的名单上,删减。 “朕只评战功,不评人品。” 若评人品的话,韩信、周亚夫等都要拿下来,这就有失偏颇了。 “文武分置,若文武全才,如诸葛亮,核定他战功多还是政绩多,若政绩多,则放置文庙中去,若战功多,则放置武庙中去。” “未被汉化的异族,也要酌情增入,比如匈奴的冒顿,也可编入其中。” 冒顿的白登之围,逼刘邦俯首称臣。 “陛下,从春秋战国开始,老臣说名字,诸位同僚投票便是。” 田忌、晏婴、乐羊、樗里疾、司马错、甘茂、田文、赵胜、魏无忌、黄歇、蔡泽、蒙恬、庞涓、项燕、匡章、昭阳、魏冉、李信、王陵等等。 名将真的太多了。 “陛下,老臣认为春秋战国时期,再补入两位名将即可,目前得票最多是司马错和王贲。 这样先秦名将有:管仲、孙武、乐毅、田穰苴、范蠡、白起、孙膑、廉颇、李牧、吴起、田单、赵奢、司马错、王贲。 秦朝再补入李信和章邯。 像蒙恬、蒙骜、任嚣、王离都是顶尖名将,问题是座次稀缺。 “陛下,任嚣征战百越,就是如今的安南,后闻听秦朝灭亡,一命呜呼,死前将遗愿交给赵佗,赵佗建立南越。” 姚夔道:“陛下若想收安南之地,可将任嚣录入其中。” 但任嚣的战功,可不如王贲和章邯。 “陛下,入任嚣,不如将赵佗列入其中。” 白圭笑道:“赵佗虽称帝,但又臣服于汉,南越之治,也由他而始。” “将其录入武庙之中,对安南也有了交代。” 朱祁钰想过把赵佗列入帝王庙。 但和华夏历史长河中璀璨的大帝比起来,赵佗就如米粒之珠了,放入其中,就拉低了秦始皇、唐太宗、成吉思汗、明太祖的成色了。 “就列入武庙吧。”朱祁钰略微沉吟便同意了。 楚汉名将可就多了。 项羽是一定要列入其中的。 而且要在主殿上。 项羽,龙且,钟离昧,英布,虞子期,季布,樊哙,卢绾,周勃,灌婴,韩信,夏侯婴,王陵、靳歙等等。 楚汉名将太多了。 拿出一个都耳熟能详,震古烁今。 朱祁钰斟酌道:“朕以为张良、萧何、陈平、范增应入文庙。” “像曹参、王陵、夏侯婴等人,允文允武,可入文庙,也可入武庙,着实头疼啊。” 增补如下:项羽、韩信、曹参、周勃、彭越、英布、龙且、夏侯婴、冒顿、赵佗。 朱祁钰可没把项羽封为武圣。 项羽是造反派,武庙十哲把他剔除,就是为了稳定统治。 西汉原有的李广、霍去病、周亚夫、卫青、赵充国。 朝臣提出来的名将这几位:李陵、程不识、冯奉世、陈汤。 “陛下,就算不看人品,李陵远远没有其祖父李广之功;” “冯奉世不过灭了西域莎车一国而已,被尊为名将,无非是其女入宫侍奉的原因;” “陈汤也是西域名将。” “西域兵弱,远不如中原可比的。” 姚夔认为:“老臣以为,只有程不识有资格入庙,而程不识也因为被李广压制一生,但其功绩是实打实的。” “姚卿所言甚是。” 朝臣的投票结果也差不多,补入程不识。 西汉名单:李广、霍去病、周亚夫、卫青、赵充国、程不识。 卫青和霍去病必须上主殿,进上位。 东汉原有名单:邓禹、冯异、吴汉、马援、皇甫嵩、寇恂、贾复、耿弇、段颎。 “诸卿,东汉入庙的人着实多了些,虽是名将,但和周亚夫、李广、赵充国比起来,相差太多了。” 朱祁钰觉得东汉名将的功绩,稍微差了一线。 云台二十八将,沾了刘秀的气运,比其他开国牛人比起来,稍微逊色一线,但也仅仅是一线。 “朕以为东汉开国将领,只录入邓禹、冯异、耿弇三位,其他几位暂时撤下去。” 朱祁钰话音方落。 就遭到了反对:“陛下,云台二十八将,冯异战功第六,您却将其录入,那其他三位,如何自处?” 最后议来议去,不但没减少,还加了一位,岑彭。 东汉开国:邓禹、吴汉、贾复、耿弇、寇恂、岑彭、冯异,录入七位。 去掉了皇甫嵩和段颎。 录入班超、窦宪。 东汉名单如下:邓禹、吴汉、贾复、耿弇、寇恂、岑彭、冯异、马援、班超、窦宪。 三国名将可用斗量,实在太多了。 张飞、吕蒙、陆抗、张辽、关羽、周瑜、陆逊。 曹操就很纠结了。 他至死都没有称帝,该把他归入武庙呢?还是进入帝王庙呢? 还有司马懿。 “陛下,老臣斗胆,西晋建国,始于司马懿,其人又被尊为西晋高祖宣皇帝,是以应该进入帝王庙。” 胡濙觉得入文庙和武庙都不妥。 曹操和司马懿既当有立,装了上千年,被朱祁钰给戳破了,也是有趣。 “就依老太傅的。” 朱祁钰道:“朕欲加个曹仁和张郃,诸卿意下如何?” 曹魏阵营里,只有一个张辽,是不是有点孤单了? 徐晃虽是名将,但没有张辽震古烁今。 至于董卓、吕布、马超,可就远不够格入庙了。 黄忠倒是有一丝丝希望。 “陛下,曹仁之功绩,和这些人比起来,终究是差了一点点呀,张郃虽也是名将,若以张辽为标准,张郃是不够格的。” 胡濙苦笑:“若以周瑜、陆逊为标准,老臣以为张飞也是差了一线的。” 真的怕比较。 像文聘、黄盖等都是良将,但也仅仅是良将而已,距离入庙的资格还差挺远的。 “诸葛亮入文庙或圣庙,不入武庙。” 朱祁钰斟酌道:“若孙权没称帝,孙策倒是可入武庙。” 更尴尬的是,孙权称帝后,把他亲大哥给忘了,亲大哥连个追封帝位都没有。 孙权肯定是没资格入帝王庙的,他和同时代的曹操、刘备比起来,差得太多了。 曹操和刘备是要入庙的。 “曹仁惨败于朱桓,真是一生之憾啊,丢掉了入武庙的机会,就让张郃入武庙吧。” 增补张郃。 三国名单:关羽、张飞、张辽、张郃、周瑜、吕蒙、陆逊、陆抗。 西晋的名单没什么争议的:杜预、陶侃、羊祜、王濬、谢玄。 只增加一个,杜元凯。 新名单是:杜预、陶侃、羊祜、王濬、谢玄、杜元凯。 谢安和桓温,可进文庙。 五胡十六国只录入两个人:慕容恪和王猛。 慕容恪号称十六国第一名将,一生未尝败绩。 “诸卿,十六国要多补入几个。” 北伐的祖逖,一定要占据一个名额。 “冉闵、石勒、慕容垂、拓跋珪、谢玄、桓温、赫连勃勃、刘牢之、吕光等等,都可酌情补入。” 朱祁钰幽幽道:“冉闵等虽是皇帝,但没资格入帝王庙,就列入武庙吧。” 诚然,五胡乱华是汉族的至暗时刻。 但毕竟过去一千多年了,那些胡虏都已经汉化了,虽然心中愤懑,但该看开也得看开。 朱祁钰没提刘裕。 摆明了要将刘裕放入帝王庙。 “陛下,不如就列入石勒、冉闵、祖逖和拓跋珪吧。”姚夔道。 “再加个慕容垂。” 慕容垂军纪非常差,很败人品。 朝臣觉得,石勒、冉闵,都是差了一线的,慕容垂的战绩,也就那样,算不得多高。 十六国时期名单:王猛、慕容恪、石勒、冉闵、祖逖、拓跋珪、慕容垂。 南北朝时期:宇文宪、韦孝宽、王镇恶、斛律光、王僧辩、于谨、吴明彻。 要补入的可就多了。 “宇文泰、拓跋焘、陈霸先、刘裕等等就不必提了,入帝王庙。” 像尔朱荣、陈庆之、高长恭、檀道济、韦睿、陈显达、曹景宗、长孙嵩、宇文护、萧摩柯等等,太多名将了。 供选择的人太多了。 以前武庙地方太少,导致必须拿掉一些人,如今有144个名额,南北朝又连年战乱,名将层出不穷。 “陛下,高长恭的战绩历史上语焉不详,他最出名的是俊美的长相,以及兰陵王入阵曲,并非是难以逾越的功绩呀。” 姚夔反对把高长恭奉入武庙。 同时,也反对尔朱荣。 “尔朱荣乃奸雄,非名将,不该奉入武庙。”姚夔没说,尔朱荣是弑君之乱臣,绝不能入武庙。 像陈显达、宇文护,也是拥立皇帝的权臣。 还有好色如命的曹景宗,即便过去千年,照样被人不耻。 一番讨论之后。 决定增入:陈庆之、檀道济、韦睿、刘牢之四人。 其实刘牢之占了是汉人的便宜,真论战功,比他强的有很多。 南北朝新名单:宇文宪、韦孝宽、王镇恶、斛律光、王僧辩、于谨、吴明彻、陈庆之、檀道济、韦睿、刘牢之。 隋朝名将:杨素、贺若弼、韩擒虎、史万岁。 再补入张须陀和长孙晟。 新名单:杨素、贺若弼、韩擒虎、史万岁、张须陀、长孙晟。 唐朝的名将,可就实在太多了。 唐初名单:李靖、李勣、李孝恭、苏定方、尉迟恭、裴行俭。 “唐初名将如雨,仅仅列入六个,可就太少了。” 朱祁钰道:“秦琼和侯君集是必须加入的。” “陛下,屈突通、鱼俱罗、段志玄等人确实战功不够,唐朝名将如雨,老臣担心武庙放不下。” 胡濙说了个笑话。 朱祁钰大笑。 唐初变成八个人:李靖、李勣、李孝恭、苏定方、尉迟恭、裴行俭、秦琼和侯君集。 其实还有一个王玄策,这是个充满传奇的人物,奈何朝臣认为他不够资格入武庙。 中唐名将,原名单:郭子仪、王孝杰、王晙、李光弼、张仁亶、郭元振、李晟。 还是要增加很多人,薛仁贵、刘仁轨、黑齿常之、契苾何力、王方翼、王忠嗣、执失思力、阿史那社尔、高仙芝实在太多了。 执失思力、阿史那社尔都是突厥人,归化后的名将。 高仙芝也不是汉人,是高句丽人。 朱祁钰道:“薛仁贵、刘仁轨、黑齿常之、契苾何力、高仙芝这五个人是必入的,其他人再议。” 高仙芝,又是被谗言害死的名将。 “陛下,那唐朝入武庙的将领就太多了!” 胡濙觉得,唐后期也是有很多名将,也有资格进入武庙的。 “再加个王方翼,就这样吧。” “陛下,不能加了,还要给后人留一些名额的。”胡濙认为王方翼的功劳,比不上前面几位的。 中唐名单就是:郭子仪、王孝杰、王晙、李光弼、张仁亶、郭元振、李晟、薛仁贵、刘仁轨、黑齿常之、契苾何力、高仙芝。 朝臣写出来的晚唐名单:张巡、马燧、韦皋、张议潮、高骈、李愬、李克用、朱温、李存勖等等。 “张巡和李愬是一定要进的。”朱祁钰先定下来。 “陛下,那李存勖毕竟是皇帝,老臣以为应该入帝王庙,而非武庙。” 那晚唐名单就定下来:张巡和李愬。 五代的名将,堪称历史之最。 武人当国的时代。 “李存孝和王彦章肯定是不能少的。” 王彦章、李存孝、高斯继、史建瑭、周德威、彭玕、杨行密、高行周、庞师古、郭崇韬、李神福、符存审、李嗣源、周本、葛从周等等。 周德威也要选入其中。 朱祁钰想选符存审,却遭到朝臣的反对。 “陛下,符存审的战功争议很大,史书上有夸张的成分,因为符存审女儿的原因。” 朝臣都不认同符存审百战百胜的战功,认为有夸大成分。 “李存勖和杨行密列入其中,不入帝王庙。” 五代能入帝王庙的也就柴荣勉强合格,其他皇帝都差点意思。 五代名单也定下来:李存勖、李存孝、王彦章、杨行密。 接下来就到了两宋。 两宋能入武庙的,实在不多。 岳飞是当之无愧的。 北宋初年名将曹彬入选,然后是狄青,和韩世忠。 两宋交际的吴玠,被朱祁钰给否决了。 “还不如用金朝名将代替呢。” 两宋入武庙的名将只有:岳飞、曹彬、狄青、韩世忠。 “耶律休哥入庙!” 朱祁钰这个决定就有意思了。 耶律休哥是大辽名将,他的成名之战,成就了高粱车战神,宋太宗最难以启齿的一幕,就是耶律休哥造就的。 “耶律休哥都入庙了,耶律斜轸也进来吧,双剑合璧。” 这俩货双剑合璧,把宋太宗吓成半身不遂。 “陛下,辽国没必要列入那么多人,一个耶律休哥,一个萧挞凛,也就够了。” 在座的毕竟都是汉人,心中多少有些民族荣誉感。 而萧挞凛更有意思,他是澶渊之盟一战的促成者,而宋朝的将领则是吴玠。 吴玠不进武庙,反而萧挞凛进武庙。 多少有些嘲讽的韵味。 皇帝讨厌宋朝,朝臣也跟着搞恶趣味。 姚夔却恭恭敬敬道:“陛下,中原自古以来便奉宋为正朔,您请两位辽国名将入武庙,难免让人心生龃龉。” “不如用耶律休哥和吴玠,二人入庙即可。” “这样一来,显得国朝公允,不站在辽国立场,也不站在宋朝立场。” 姚夔有点看不下去了。 皇帝讨厌两宋可以,但不能让后人误解为,辽国才是正朔。 “三人同时入庙吧,辽国占两个席位,并不多。” 朱祁钰定下来。 辽国入武庙的,有:耶律休哥和萧挞凛。 两宋再加上一个:吴玠。 金国有资格入武庙的可就多了。 如完颜宗弼、完颜宗望、完颜陈和尚、完颜宗望、金兀术、完颜亮等等。 “陛下,完颜宗翰一定不能入武庙!”胡濙无比认真道。 完颜宗翰第一大功,就是俘虏了宋徽宗。 提及此事,朱祁钰心情低落:“朕虽恨透了宋徽宗,但毕竟是一代帝王,又是中原正朔,却落得这般下场。” “金国也进两个名额,朕以为一个完颜宗弼,一个完颜陈和尚。” 完颜宗弼在战场上打不过岳飞,就设计害死岳飞。 岳飞作为武圣,完颜宗弼和金兀术完全是反面角色。 不该进入武庙的。 “陛下,不如只进一个完颜陈和尚,再在帝王庙里补入完颜亮。”胡濙灵机一动。 完颜亮,是弑君继位,但他在位期间,快速汉化,对汉人来说,这是大功绩。 而且其人战功赫赫。 “就这样吧。” 金国只进一个武将:完颜陈和尚。 西夏历史被蒙古焚烧一空,明朝所知也是看宋史知道的。 “陛下,老臣以为可定嵬名令公入庙。” 嵬名令公是扛蒙而亡,挑选这个人,也是避开两宋的尴尬事迹,毕竟西夏很多历史都查不到了。 “其人功绩如何?”朱祁钰问。 朝臣也两眼一抹黑,毕竟西夏早就不复存在了,也就没有必要看关于它的历史了。 “算了,西夏就不补入了,李元昊入帝王庙即可。” 朱祁钰担心,西夏名将进来,拉低武庙的水平。 蒙古,那是真的打仗天下第一,名将之多,能排满半个武庙,而且,这些名将多出自成吉思汗的子孙。 但也仅限于成吉思汗时代的蒙古,后期就彻底衰落了。 “陛下,蒙古名将实在太多了,而今蒙古也是国朝最大的对手,老臣以为,挑几个入庙即可,没必要大规模补入。” 胡濙还是反对蒙古人入庙。 成吉思汗分封九十五个万户,相当于封了九十五个万户侯,这么多人该有多少可入太庙的呀? 木华黎、博尔术、博尔忽、赤老温、者勒蔑、忽必来、哲别、速不台、兀良合台、迭该、阔阔出等等太多了。 朱祁钰斟酌道:“木华黎、速不台肯定是要进入的,者勒蔑和旭烈兀进入吧。” “朕在帝王庙中,再入成吉思汗、拖雷、蒙哥、忽必烈,诸卿意下如何?” “陛下,拖雷和蒙哥不必入庙。”胡濙反对。 毕竟是汉人,拖雷和蒙哥是用汉人的血,浇筑的功劳簿。 大元进名单人选:木华黎、速不台、者勒蔑和旭烈兀。 大元结束,该到大明了。 按理说,应该后朝给前朝名将列入武庙,毕竟本朝推举本朝人,有吹捧之嫌。 朱祁钰一反常态,直接定下来:“徐达、常遇春、李文忠、冯胜、蓝玉、傅友德、邓愈、沐英,都是能进入武庙的。” 朝臣没劝,也没否定。 而是在思考,皇帝的这个标准,自己够不够格呢? 于谦肯定是能入武庙的。 “靖难之战中的张辅和朱能,也是要入武庙的。” “虽然张辅的后人反朕,但其人功过不可指摘,是可入武庙的。” “本朝,于谦是能入庙的。” 朱祁钰直接把自己的标准摆出来。 谈及本朝,朝臣就三缄其口了,不好说、也不敢说。 这样一来,明朝至景泰年的名单也定下来:徐达、常遇春、李文忠、冯胜、蓝玉、傅友德、邓愈、沐英、张辅、朱能、于谦。 全名单如下: 孙武、乐毅、田穰苴、白起、孙膑、廉颇、李牧、吴起、田单、赵奢、司马错、王贲、赵佗、项羽、韩信、曹参、周勃、彭越、英布、龙且、夏侯婴、冒顿、李广、霍去病、周亚夫、卫青、赵充国、程不识、邓禹、吴汉、贾复、耿弇、寇恂、岑彭、冯异、关羽、张飞、程昱、张辽、张郃、周瑜、吕蒙、陆逊、陆抗、邓艾、杜预、陶侃、羊祜、王濬、谢玄、杜元凯、王猛、慕容恪、石勒、冉闵、祖逖、拓跋珪、慕容垂、宇文宪、韦孝宽、王镇恶、斛律光、王僧辩、于谨、吴明彻、陈庆之、檀道济、韦睿、刘牢之、杨素、贺若弼、韩擒虎、史万岁、张须陀、长孙晟、李靖、李勣、李孝恭、苏定方、尉迟恭、裴行俭、秦琼和侯君集、论钦陵、郭子仪、王孝杰、王晙、李光弼、张仁亶、郭元振、李晟、薛仁贵、刘仁轨、黑齿常之、契苾何力、高仙芝、张巡、李愬、李存勖、李存孝、王彦章、杨行密、岳飞、曹彬、狄青、韩世忠、吴玠、耶律休哥、萧挞凛、完颜陈和尚、木华黎、速不台、者勒蔑、旭烈兀、徐达、常遇春、李文忠、冯胜、蓝玉、傅友德、邓愈、沐英、朱能、张辅、郑和、于谦。 一共125个名将。 还有19个名额。 朱祁钰斟酌道:“名单尔等还可核对,再酌情填补、减少,建庙也需要时间,预计景泰十二年,正式建城。” 接下来,还有文臣的名单。 找了五个小时了,今天弄不完了,本来是一大张的,不喜欢看的就直接跳了。只能拆分了,文臣名单就不这样写了,争取在两千字内写完,直接进入剧情了。 找名单太累了,明天继续找,争取全部写完,不喜欢看名单的,不用订阅! 明天写大章,多补! 又修订一下武庙名单。 (本章完) ------------ 第275章 文武庙、圣庙、帝王庙(可跳订,是名单) 像管仲、吴起、范蠡等可入文庙,也可入武庙。 从先秦开始,可以增补的名单太多了。 武庙尚需重新核定,管仲、吴起、范蠡三人改入文庙。 商鞅、百里奚、鲍叔牙、范雎、文种、伍子胥、张仪、李悝、苏秦、蔡泽、蔺相如、荀息、申不害、乐羊、韩非、剧辛、吕不韦等等,实在太多了。 像商鞅、范雎、李悝、苏秦、蔺相如入文庙,没有什么问题。 伍子胥掘开楚平王墓,鞭尸之举,给他降分很多。 朝臣讨论一番。 最后决定,先秦名单:商鞅、范雎、李悝、苏秦、蔺相如、百里奚、鲍叔牙、伍子胥、尉缭、张仪、吕不韦、晏婴、韩非。 韩非是朱祁钰加进去的。 “入圣庙,韩非还不够格,在文庙里,他又没有其他人的功绩,但他的著作影响千古,暂且这样吧。” 秦朝名单:李斯。 王绾、冯去疾等人终究差一线。 汉初文臣中的张良、萧何、范增、陈平四个人是一定能进的。 “陛下,叔孙通和郦其食也应入庙。” 白圭的话,引起姚夔的反对:“郦其食取巧而已,靠一张利口夺齐国七十二城池,最终也因为一张嘴而惨遭烹杀,老臣以为他和张良等同殿,难免拉低了张良等人的档次。” “姚阁老,若文臣以张良为界限,有几个能入文庙的?”白圭反问。 郦其食算是纵横家,外交家。 若郦其食能入,樊哙、王陵、灌婴也该入武庙。 陆贾、周昌也应该进入的。 “郦其食就算了吧。” 汉初名单就定下来:张良、萧何、范增、陈平、叔孙通。 叔孙通占了儒家宗师的便宜,所以他显得争议性不大。 西汉的名单有:张苍、张骞、金日磾、桑弘羊、董仲舒、霍光、主父偃、汲黯、公孙弘、晁错、袁盎、张安世、萧望之、苏武、杜延年、魏相、丙吉、韩安国、韦贤等等。 其中不泛汉宣帝的麒麟阁十一功臣,但汉宣帝的麒麟阁十一功臣,多少有些充数之嫌。 也可能是史料丢失的原因,也可能不是乱世,太平盛世的功臣簿,在所难免。 反正麒麟阁十一功臣,霍光、张安世、赵充国是能入庙的,其他人有待考证。 像张苍、苏武等人的入庙争议就很大了。 姚夔认为张苍、贾谊等功绩不够,苏武重在品质,而非功业,这就差点意思。 像张骞、霍光、张安世、晁错、董仲舒、主父偃入庙是没有异议的。 公孙弘和桑弘羊,争议性都很大。 公孙弘沾了儒学宗师的光,才进入名单。 桑弘羊则是汉武帝的钱袋子,和本朝张凤一样。 “桑弘羊入庙,公孙弘不入,金日磾也不入。” 朱祁钰有意提高财政官员的地位。 “苏武确实功绩不够,等大明打下捕鱼儿海,建造一座苏武城,城内建碑建庙供奉便是,不要入文庙了。” 西汉名单定下来:张骞、霍光、张安世、晁错、董仲舒、主父偃、桑弘羊。 像梁丘贺这样的易学大师,朱祁钰就没有提及了,只当不知。 朝臣提出来的东汉人杰:窦融、卓茂、桓荣、班固、赵憙、祭肜、虞诩、马贤、王景、杨震、李固、杜乔、桥玄、陈蕃、张奂、黄琼、黄琬、卢植等等。 但都争议性很大。 比如窦融,窦融是军阀出身,他所谓的功绩,吹出来的居多。 比如李固,吹得天花乱坠,小故事一条一条的,拿出来唬人行,但进文庙就差点意思了。 还有杨赐,吹得天花乱坠,他儿子是杨彪,孙子是杨修,出身弘农杨氏,四世三公,史书也不知道是他后人鼓吹的,还是真的那么厉害?反正有待考证。 东汉的名臣,怎么看都有点华而不实。 这些世家大族的人才,有真才实学的倒是真不多,吹牛都是个顶个的好手。 像桓荣、班固,又非治世之能臣。 “班固是文史大家,桓荣是儒学宗师,那卓茂的政绩究竟是什么?朕反正没看到。” 朱祁钰道:“朕看东汉没有名臣,不录了。” “陛下,您欲根治黄河,东汉王景是治水名臣,不如请他入文庙?”姚夔道。 王景是水利专家。 朱祁钰斟酌道:“王景除了治水外,没有其他功绩呀,令治水司在王景修过的水渠旁边,建庙拜祭即可,入文庙不够格。” “看看东汉的名臣水平,连破个黄巾,都是盖世名臣了,在华夏长河里,黄巾起义,实在太渺小了,就不比楚汉争霸,就比三国名臣武将再看看,差得太多了。” 朱祁钰也取消了卢植、黄琬等人的入庙资格。 那就看三国了。 三国名单就太多了:郭嘉、荀彧、荀攸、贾诩、程昱、陈群、华歆、张既、钟繇、杜畿、满宠、董昭、刘晔、蒋济、王肃、张昭、张纮、鲁肃、诸葛瑾、步骘、顾雍、虞翻、薛琮、诸葛恪、诸葛亮、蒋琬、费祎、董允、邓芝、黄权、法正、庞统等等等。 人选实在太多了!根本写不过来,都是实打实的,起码水分小。 入文武庙的人也是最多的时代。 但有争议的人也很多的,比如郭嘉、贾诩、程昱、诸葛瑾等人,能不能进文庙? “陛下,程昱虽是文人,其实他是统兵之将,就算入庙,他也该入武庙,而非文庙。” “郭嘉虽善出奇谋,但功绩还是偏少。” “贾诩之能,多是三国演义编造臆想出来的,不可否认,贾诩着实出彩,若把他放在东汉,他可为东汉或西晋之名臣,完全可入文庙,问题是三国时代的名臣实在太多了,他的光芒被掩盖了。” “他若能进,诸葛瑾和顾雍、法正,是不是也该进入?” “而以诸葛瑾为标杆,那么三国能进去的超过二十人!甚至更多呀!” 没错。 东汉二百来年的人才,在三国时代,蜂拥而出,爆炸式涌出来。 像贾诩、诸葛瑾、法正这样的,真去东汉,估计家门都出不了吧?都是寒门,没机会出头的。 姚夔继续道:“郭嘉能进,法正也是要进的,可法正之功,如何和荀彧、鲁肃比?” “姚大人,话虽如此,但郭嘉之谋,震古烁今,其十胜之谋,说尽兵法要害,魏太祖创业之初,皆靠荀郭之谋。“ 白圭坚持认为郭嘉能进。 郭嘉亏在岁数小、死得早上了。 “郭嘉进。” 朱祁钰一锤定音:“诸葛亮、荀彧、郭嘉、鲁肃、陈群这五人是没有异议的。” 陈群献上来的九品中正制,凭此一策,够进文庙。 “陛下,若郭嘉进入,那么张昭、张纮也没有悬念……” 话没说完,就被朱祁钰打断:“张纮差点意思,虽有江东二张之说,但张纮亏在死得早,才能并未完全展露,是以差了一线。” “程昱和诸葛恪应该进入武庙的……” 朱祁钰也没说完,又被姚夔打断:“陛下,那诸葛恪平定山越之功,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他接下果实而已。” 三国人杰是真的让人纠结。 个个都性格分明,战功赫赫,长处特别长,短处也特别多,反而抉择起来困难。 这些人杰,分散去东汉、西晋多好,就能大规模进入文武庙了。 “都入文庙?”朱祁钰也纠结。 程昱、诸葛恪入文庙,多少有些不伦不类。 还是改一下武庙名单,入武庙。 “再加入蒋琬,蒋济。” 蒋琬和蒋济不是一家人。 蒋琬是蜀中名相,蒋济是魏国太尉。 武庙之所以没选姜维,是因为姜维虽多次北伐,但没有取得大规模战功,不可否认是名将,但距离入庙还是差了一点。 “陛下,老臣以为顾雍,也是鞠躬尽瘁的典型,应该入庙。”姚夔忽然道。 顾雍的政绩虽然不是非常耀眼,但他为相十九年,治理的吴国蒸蒸日上。 “若按姚公之标准,费祎、董允也可入庙呀。”白圭道。 姚夔摇摇头:“蒋琬占了诸葛亮的光,所以能入,费祎、蒋琬是后诸葛时代的蜀相,若他们入庙,姜维也该入武庙。” 这话公允。 朱祁钰颔首:“而且,要是以这个标准的话,钟繇也是能入庙的。” 没错,钟繇治理关中,功劳甚大。 所以费祎、董允不入,钟繇也就不能入庙了。 杜畿、张既等也就无缘武庙了。 “朕以为荀攸也可入庙。”朱祁钰道。 朝臣皱眉,荀攸确实出色,但其人没有独当一面的功劳,和郭嘉还不一样,郭嘉的奇谋震古烁今,荀攸拿得出手的是斩颜良诛文丑。 “太祖皇帝曾说:王保保以铁骑劲兵,虎踞中原,其志殆不在曹操下,使有谋臣如攸、彧,猛将如辽、郃,予两人能高枕无忧乎。” 朱祁钰道:“太祖皇帝对张辽、张郃、荀彧、荀攸评价如此之高,而张辽张郃入了武庙,荀彧是必入文庙的,就差个荀攸了?” 太祖皇帝喜欢,那就没问题了。 三国名单定下来:诸葛亮、荀彧、荀攸、郭嘉、鲁肃、陈群、张昭、顾雍、蒋琬、蒋济。 其中程昱、诸葛恪入武庙。 “诸卿,朕在想,诸葛亮可否入圣殿?”朱祁钰抛出重磅炸弹。 入圣庙? 胡濙斟酌道:“陛下是想令诸葛亮当武圣?那诸葛亮和张良比起来,还有韩信,姜太公,您觉得谁更有资格呢?” 那肯定是张良啊。 张良和姜子牙比起来,还是姜子牙更牛。 “朕以为,可将岳飞、张良、诸葛亮列入武圣,称为亚圣。” 这是十哲的感觉。 朝臣觉得不妥:“陛下,圣只能是唯一,孔圣为文圣,姜太公是武圣,这是亘古相传的道理。” “陛下可将张良、诸葛亮、岳飞居一殿之首,没必要入圣殿。” 如果让张良为圣,反而是拉低了圣的标准。 孔圣必为圣,连孟圣都要降格。 和孔孟比起来,张良诸葛就黯然失色了。 思想,是影响几千年,甚至影响华夏格局的存在,如何重要都不足为过。 “就依诸卿的。”朱祁钰答应下来,没搞什么十哲。 西晋就人才稀少了。 邓艾、羊祜、杜预入了武庙。 能入文庙的,只剩下一个贾充。 西晋:贾充。 五胡十六国:宋配、张宾、王猛、权翼、阳骛、封弈、张衮、崔浩、王买德、尹纬、程遐等等。 王猛被放入武庙了。 这个时期,朝臣争议不多。 宋配和张宾、崔浩都有资格入文庙。 五胡十六国名单:宋配、张宾、崔浩。 东晋则是:王导、谢安、桓温。 南北朝的名臣也特别多,如苏绰、杨愔、褚渊、萧子良、高允、李冲、王肃、李崇、杨椿、卢辩、李宪、陆俟、李安世、李彪、崔光、元怿、温子昇、陆操、宇文泰、元欣、李虎,李弼、赵贵、于谨、独孤信、侯莫陈崇、祖珽、郑子尚、高隆之、段韶、李穆、梁士彦、韦孝宽等等。 于谨在武庙里,于谨历经北魏、西魏、北周,王佐之才,战功赫赫,功绩是极高的。 苏绰是提出用贪官杀贪官的名士。 唐代薛稷评价褚渊:张良之翼汉王,郭嘉之协魏主,宋武之得穆之,齐高之得褚彦:定策决胜,谋夫孔多。 将其和张良、郭嘉、刘穆之并列。 杨愔是高欢手下的谋主,北齐宰相,高隆之、段韶,都是高欢手下大将。 李冲是孝文帝改制的重要推动者。 高允,侍奉北魏五代皇帝,一代伟器。 所以,苏绰、杨愔、褚渊、李冲、高允是必进文庙的。 王肃、李崇、杨椿、李彪等都是孝文帝时代的名臣。 卢辩、李宪、陆俟都是重臣。 李安世则首创均田制。 李虎,李弼、赵贵、于谨、独孤信、侯莫陈崇是西魏八柱国,李虎是唐高祖李渊的祖父;李弼则是李密的曾祖父;独孤信则是宇文毓和杨坚岳父,李渊的外祖父。 “于谨进了武庙,独孤信就入文庙吧。” 韦孝宽也是能入文庙的。 但已经入了武庙。 有意思的,列举出来的人,都是北朝英杰。 南朝似乎除了名将,没有名臣,看看南朝的名将:刘裕、檀道济、沈田子、王镇恶、萧道成、陈显达、萧衍、陈庆之、韦睿、羊侃、曹景宗、王僧辩、陈霸先、杜僧明、萧摩柯等等,数不胜数。 反而南朝全是名将,北朝多名臣。(难道作者查错了?) 南北朝入文庙名单:苏绰、杨愔、褚渊、李冲、高允、卢辩、独孤信。 南北朝真的是群英荟萃,天下有能之士都能得到充分使用,才涌现这么多人才。 隋朝:高熲,杨素。 “朕欲将杨素移入文庙。” 朱祁钰觉得,杨素的功劳,政治居多,战功比政治少,所以移入文庙,更合理一点。 毕竟隋朝短暂。 唐初能入文庙的就多了。 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魏征、虞世南、马周是没有疑问的。 倒是高士廉、萧瑀在犹豫之中。 “陛下,高士廉被重用,更多因为长孙皇后之母舅,其功远非房谋杜断而比,萧瑀数次罢相,功过难定,是以老臣觉得不入。”姚夔道。 朝臣基本持一样的意见。 朱祁钰颔首:“岑文本和褚遂良呢?都是名臣啊,朕觉得也可入。” “陛下,您已经将马周列入其中了,马周、岑文本、褚遂良,老臣认为只能择一而入。” 姚夔坚持。 朱祁钰觉得可惜了,唐朝的人杰太多了。 这些人杰,都是可以立庙祭祀的。 “姚卿,既然马周已经入了,就让岑文本和褚遂良也进入吧,毕竟撑起了贞观之治的人才,如何夸赞都是不嫌多的。” 朱祁钰说了软话,又争论一会。 唐初人选定下来: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魏征、虞世南、马周、褚遂良、岑文本。 盛唐的名单:李昭德、姚崇、狄仁杰、张柬之、娄师德、桓彦范、李多祚、敬辉、宋璟、张九龄、卢怀慎、苏颋、张嘉贞、源乾曜、魏知古、张说、颜真卿等等。 李昭德、姚崇、狄仁杰、娄师德、宋璟、张九龄几个人是必入的。 朝臣倒是一致认为,盛唐名单不能再扩充了。 各朝代的名臣名将太多了,华夏这片土地上,真的是太能诞生人才了,人杰地灵之地。 盛唐名单确定:李昭德、姚崇、狄仁杰、娄师德、宋璟、张九龄。 衰落的大唐,能臣照样不少。 段秀实、李德裕、裴度、高骈、刘晏、杨炎、陆贽、李泌、李吉甫、李绛、郑畋等等。 因为段秀实和高骈,属于名将。 最后裁定,中晚唐名单:李德裕、裴度、郑畋。 五代名臣人选就少了很多,如查文徽、韩熙载、冯道。 五代名单:韩熙载、冯道。 两宋的名臣就多了。 但皇帝讨厌宋朝,自然不会遴选太多人入庙。 赵普、范仲淹、包拯、寇准、王安石、韩琦、富弼、欧阳修、文彦博、张方平、司马光、胡铨、周必大、孟珙、余玠、文天祥等等。 “胡铨和周必大就算了吧,政绩虽不错,但过于软弱,没资格入庙。” 朱祁钰直接把他们划掉:“南宋就孟珙、余玠、文天祥有资格入庙。” 他又沉吟一下:“就定孟珙和文天祥入庙,南宋的其他人就不必考虑了。” 朝臣也不敢说。 皇帝讨厌南宋小朝廷,在朝堂上也经常说。 两宋名单很快就定下来。 名单如下:赵普、范仲淹、包拯、寇准、王安石、韩琦、孟珙、文天祥。 文官最多的朝代,入文庙的竟然是最少的。 而且,选的都是变法型人才,范仲淹和王安石。 辽国和金国各挑一个。 辽国:韩德让。 金国:完颜宗干。 元朝人杰可就多了,第一人选,就是耶律楚材。 “郭守敬也可入文庙,天文、历法、治水都是大事,郭守敬是其中全才,朕也希望,大明也有这样一个全才,辅佐于朕。” 很快,就把名单商议出来。 元朝名单:耶律楚材、郭守敬、伯颜、刘秉忠、廉希宪、阿鲁浑萨理、脱脱、扩廓帖木儿(王保保)。 王保保应该放入武庙的,放入文庙不伦不类。 过了大元,就是当代了! 然而,开国功臣又多被诛杀,现在追封显得不伦不类。 “凡是入文武庙的本朝臣子,哪怕曾经犯罪,朕也特赦其罪,恢复爵位,并入文武庙享受祭祀。” 比如蓝玉,进入武庙之中。 但他本身是罪人,政治不正确,朱祁钰只能下圣旨,特赦其罪。 “但后人不予追封。”朱祁钰特意加了这句话。 “陛下圣明!” 一旦追封的话,不知道哪里就会冒出来一位先贤后人,哭着喊着要爵位,大明岂不乱了? 只是承认功绩,其他的是不承认的。 “李善长、胡惟庸,是要入文庙的,不管其犯下多少错,功劳在此,该入文庙。” 这话就有违祖制了。 但皇帝正在想方设法拿回祖制的解释权,修改就修改喽。 “三杨也要入庙的,杨士奇、杨荣、杨溥……” 朱祁钰斟酌起来:“朕本以为胡广也是能入庙的,但其后人不孝,便当个备选名额吧,夏元吉可有资格入庙?” 这人选,当代人就不敢置喙了? 但朱祁钰着实双标,连蓝玉、胡惟庸等人都赦免了罪过,怎么胡广就因为后人不孝,不能入文庙呢? 夏元吉是治世能臣,执掌财政,永乐皇帝能五次北伐,和夏元吉的能力是离不开的。 “入庙吧。” “还有两个人物,朕觉得难以决定。” 朱祁钰问道:“姚广孝和郑和,该不该入庙呢?” “太宗皇帝靖难功成,和姚广孝是分不开的,只是大师是化外之人,不喜凡尘俗世,若朕一意孤行将其奉入文庙,大师英灵是否会不安呢?” 没有姚广孝,就没有燕王一脉承嗣大统。 “陛下,郑和是宦官呀,如何入文庙呀?”姚夔觉得不妥。 宦官岂能和文官一起,入文庙祭祀? 那岂不乱了纲常? 朝臣都反对郑和。 朱祁钰却道:“班定远能入武庙,郑和之功,不比班定远差,他七下西洋,煊赫大明国威,声势比班定远更大更雄伟,如何不能入庙?” “诸卿不能将郑和看做一个宦官。” “将郑和看成名臣名将便是,毕竟他虽是宦官,却从不干政,甚至还甚是勇武,在靖难之中,身先士卒,立过不少汗马功劳。” 您还知道宦官干政啊? 那您用多少宦官? 朝臣没法辩驳,因为定的是本朝人,朝臣参与过于尴尬。 像编纂永乐大典的解缙不入文庙,反而太监郑和入了文庙,这是皇帝往文庙里掺沙子、掺屎呢。 “陛下,不如移去武庙?”胡濙不想自己入文庙的时候,旁边站个太监,騒臭。 朱祁钰瞥了他一眼:“那就入武庙吧。” “待老太傅百年之后,必能入文庙。” 于谦是唯一活着入武庙的人。 毕竟人家的功绩摆在那里。 明朝现在的名单就是:李善长、胡惟庸、夏元吉、杨士奇、杨荣、杨溥、姚广孝。 文庙,总名单如下: 管仲、商鞅、范雎、李悝、苏秦、范蠡、蔺相如、百里奚、鲍叔牙、伍子胥、尉缭、张仪、吕不韦、晏婴、韩非、李斯、张良、萧何、范增、陈平、叔孙通、张骞、霍光、张安世、晁错、董仲舒、主父偃、桑弘羊、诸葛亮、荀彧、荀攸、郭嘉、鲁肃、陈群、张昭、顾雍、蒋琬、蒋济、贾充、宋配、张宾、崔浩、王导、谢安、桓温、苏绰、杨愔、褚渊、李冲、高允、卢辩、独孤信、高熲,杨素、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魏征、虞世南、马周、褚遂良、岑文本、李昭德、姚崇、狄仁杰、娄师德、宋璟、张九龄、李德裕、裴度、郑畋、韩熙载、冯道、赵普、范仲淹、包拯、寇准、王安石、韩琦、孟珙、文天祥、韩德让、完颜宗干、耶律楚材、郭守敬、伯颜、刘秉忠、廉希宪、阿鲁浑萨理、脱脱、李善长、胡惟庸、夏元吉、杨士奇、杨荣、杨溥、姚广孝。 一共98个人,空位比武庙要多。 而武庙也有修订。 管仲和乐毅、杨素,送去文庙,程昱、邓艾、诸葛恪、王保保、郑和加入武庙。 又加入一个窦宪。 孙武、乐毅、田穰苴、白起、孙膑、廉颇、李牧、吴起、田单、赵奢、司马错、王贲、赵佗、项羽、韩信、曹参、周勃、彭越、英布、龙且、夏侯婴、冒顿、李广、霍去病、周亚夫、卫青、窦宪、赵充国、程不识、邓禹、吴汉、贾复、耿弇、寇恂、岑彭、冯异、关羽、张飞、程昱、张辽、张郃、周瑜、吕蒙、陆逊、陆抗、诸葛恪、邓艾、杜预、陶侃、羊祜、王濬、谢玄、杜元凯、王猛、慕容恪、石勒、冉闵、祖逖、拓跋珪、慕容垂、宇文宪、韦孝宽、王镇恶、斛律光、王僧辩、于谨、吴明彻、陈庆之、檀道济、韦睿、刘牢之、贺若弼、韩擒虎、史万岁、张须陀、长孙晟、李靖、李勣、李孝恭、苏定方、尉迟恭、裴行俭、秦琼和侯君集、论钦陵、郭子仪、王孝杰、王晙、李光弼、张仁亶、郭元振、李晟、薛仁贵、刘仁轨、黑齿常之、契苾何力、高仙芝、张巡、李愬、李存勖、李存孝、王彦章、杨行密、岳飞、曹彬、狄青、韩世忠、吴玠、耶律休哥、萧挞凛、完颜陈和尚、木华黎、速不台、者勒蔑、旭烈兀、扩廓帖木儿、徐达、常遇春、李文忠、冯胜、蓝玉、傅友德、邓愈、沐英、朱能、张辅、郑和、于谦。 修订之后,武将一共128人。 肯定有很多名将,应该入庙,却没有入庙,后续还可继续修正。 “八座主殿,就有八个主位。” “朕以为,文庙主殿里,张良、诸葛亮是能坐主殿的。” “武庙里,韩信、岳飞、李靖、卫青可坐主殿。” 武庙里,空位太少,李勣和徐达也是能争一争的,吴起、孙武、白起、乐毅表示不服,关羽、张辽、周瑜也想坐一坐,苏定方、常遇春深表不服。 文庙里,就显得不相上下了。 毕竟对治国的评价,是很主观的事情,战争胜败战果如何是很客观的,一眼便知。 “陛下,老臣以为,萧何也可坐一主殿。” 胡濙缓缓开口:“房玄龄、杜如晦也可二选一。” 他上去的时候,挨着姚广孝也不错。 于谦就难受了,挨着郑和。 “文天祥如何?”朱祁钰问。 胡濙却道:“陛下,文天祥流传千古的是精神,而非政绩,老臣以为房玄龄更合适。” 文庙四主殿主位也定下来:张良、诸葛亮、萧何、房玄龄。 耶律楚材吃了辅佐蒙古的亏,否则他坐主殿,绰绰有余。 霍光、荀彧、杜如晦、姚崇、苏绰表示不服,包拯、文天祥也想坐一坐主殿,李善长、胡惟庸也想翻身。 “圣殿该供奉谁呢?” 姚夔却道:“陛下,老臣以为宜少不宜多,左供孔圣,右供姜圣即可。” 这话引起朝臣的赞同。 “那孟圣该在何处呢?”白圭问。 别看朱家人不喜欢孟子,但孟圣是要供奉的,像颜回、曾参、子思、荀况则不供奉? 那影响可就大了,估计会被天下读书人骂到吐血。 这圣殿既然建立了,就要传承千年的。 哪怕是改朝换代,也是要继续供奉的,供奉不知道要几千年,岂能把儒学宗师踢出去? 姚夔坐蜡了,他脱口而出,结果犯了大忌讳。 只能求救于皇帝。 “姚卿失言了。” “但既然是圣殿,就不是谁都能入殿称圣的。” 朱祁钰帮他找补:“朕以为,供至圣孔圣和亚圣孟圣,如其他儒学圣人,不供神像,只供牌位,列于文圣之侧。” 得把圣人搞得多多的,毕竟我们华夏文化源远流长。 “朕以为,以后称圣者,都可入圣殿,但只能供牌位,不供金身,除非其人功绩,超过至圣先师,超过武成王姜太公。” 在儒教里,是没有人能超过孔子的。 论打仗,好像真的没人超过姜子牙。 “陛下圣明。” 朝臣觉得这个办法,能平息天下读书人的怒火。 倘若不供颜回等人,可就把儒家得罪惨了。 所以都要供。 以后谁想进,得和这几位掰一掰手腕了。 然后就是帝王庙了。 帝王庙的标准也不能太高,若按照秦始皇、唐太宗、明太祖的标准定,能入庙的寥寥无几。 “朕以为当从黄帝始,历朝历代开国君主,有作为的中兴之君,都有资格入庙!” 废话,要是不加中兴之君,那么他朱祁钰怎么入庙? “朕打算设九殿九坛。” “正中央为黄帝殿,陪祀三皇五帝神位、神像,黄帝居中,左右为燧人、伏羲、女娲、神农、有巢氏在左侧,太昊、炎帝、少昊、颛顼、帝喾在右侧。” 三皇五帝还有不同的说法。 在《尚书大传》,燧人、伏羲、神农三皇。 在《春秋运斗枢》,伏羲、女娲、神农为三皇。 还有《风俗通义》、《三字经》、《庄子》、《纲鉴易知录》的三皇都是不一样的。 尤其是《庄子》,有巢氏、燧人氏为三皇,还缺一个。 五帝也是版本很多: 在《吕氏春秋》里:太昊、炎帝、黄帝、少昊、颛顼为五帝。 在《史记》《大戴礼记》里:黄帝、颛顼、帝喾、尧、舜为五帝。 在《资治通鉴外纪》里:黄帝、少昊、颛顼、帝喾、尧为五帝。 为了全部祭祀。 朱祁钰全都放进去了,睡也不得罪,和黄帝放在一个殿里。 “左边第一殿,中间放尧、舜、禹神位、神像,左右陈列夏禹王、商汤王、商中宗(太戊)、周武王、周成王、周康王。” “右一殿,中间放秦始皇(嬴政)神位、神像,左侧陈列汉高祖(刘邦)、汉文帝(刘恒)、汉景帝(刘启)、右侧放汉武帝(刘彻)、汉宣帝(刘病已)、汉光武帝(刘秀)。” 这一殿,把汉高祖和汉武帝,放于秦始皇左右,文景宣三位杰出帝王,东汉王朝的开辟者汉光武帝却只能居于最末,可以说,这一殿全是猛人。 “左二殿,中间放魏武帝(曹操)神位、神像,左侧陈列汉昭烈帝(刘备)、晋宣帝(司马懿)、北魏太武帝(拓跋焘)、北魏孝文帝(拓跋宏)、北齐太祖(高欢)的神位、神像;右侧陈列宋武帝(刘裕)、北周文帝(宇文泰)、梁武帝(萧衍)、陈武帝(陈霸先)的神位、神像。” 左侧多出一位来。 这就有意思了。 这一殿除了刘备,全是乱臣贼子。 但,不可否认,全是人杰。 “右二殿,中间放唐太宗(李世民)的神位、神像,左侧陈列隋文帝(杨坚)、唐高宗(李治)、唐宪宗(李纯),右侧陈列唐明皇(李隆基)、唐宣宗(李忱)、唐代宗(李豫)。“ 这一殿多少差一些,但这些皇帝,除了隋文帝外,都是唐朝皇帝,就显得唐朝皇帝厉害了。 但和其他殿打起来,怕是要吃亏呀。 “左三殿,中间放置宋太祖(赵匡胤)的神位、神像,左侧陈列后周世宗(柴荣)、宋仁宗(赵祯)、辽德宗(耶律大石)的神位、神像,右侧陈列辽太祖(耶律阿保机)、西夏景宗(李元昊)、金太祖(完颜阿骨打)、金太宗(完颜晟)的神位、神像。” 这一殿,右侧多出一位。 可怜巴巴的宋太祖,放眼望去,都是他的仇人,唯一进入的宋朝皇帝,还不是他的后人。 至于南宋皇帝,就别想太多了。 “右三殿,中间放置成吉思汗(铁木真)的神位、神像,左侧陈列元世祖(忽必烈)、元宪宗(蒙哥)、赛因汗(拔都)、元定宗(贵由)的神位、神像,右侧陈列察合台汗(察合台)、元太宗(窝阔台)、海都汗(海都)、伊利汗(旭烈兀)的神位、神像。“ 这一殿争议最大。 但这一殿是最猛的,建立了一个地跨亚欧、领土极为庞大的蒙古帝国。 “陛下,咱们供奉元朝君主而已,怎么还供奉这么多大汗啊?”胡濙觉得别扭。 “明承元制,大元是由四个汗国组成的。”朱祁钰道。 窝阔台汗国与察合台汗国、钦察汗国、伊利汗国。 “朕既设这一殿。” “这些君主,自然是要供奉的。” “这些大汗,都是我华夏君王,待大明兵临城下之时,也昭示着,曾经的大元回来了!” 这是法理问题。 可能在国外并不重要,但在中原这片土地上,尤为重要。 朱祁钰坚持如此放置。 已经放置六个大殿了。 只剩下两个殿。 “左四殿,中间放置明太祖皇帝(朱元璋),左侧放明太宗(朱棣)、明仁宗(朱高炽)、明宣宗(朱瞻基)的神位、神像……” 右侧的首位,当然是他朱祁钰了。 但,朝臣却不这样想。 一共设置九殿,空了一殿,摆明了是给自己准备的呀! 但是根本不可能! 明太宗变成明成祖,纯粹是嘉靖的锅,等于把永乐皇帝造反给实锤了,顺便让朱棣死后不得安宁。 祖有功宗有德,方是祖宗。 他朱棣何德何能,单独开辟一殿,去做祖宗呢,地下还有亲爹呢,他这是大不孝。 太宗皇帝也倒霉,称帝的时候被文臣坑了一波,选用了“永乐”这个年号。 当时的文人也损,知道太宗皇帝没文化,就使劲坑他。 永乐是方腊称帝时用的年号。 方腊是反贼。 暗喻太宗皇帝是反贼。 死后又被嘉靖给坑了。 所以,朱祁钰是绝对不会单独开辟一殿的,等牌位摆不下了,就委屈委屈太宗皇帝吧,您还是去当“祖”吧。 “陛下,塑神像,是否会对先帝不敬?”胡濙担心。 “无妨,塑神像也能让天下百姓,乃至后人看一看历朝历代皇帝的风采!” 当然了,重点是给太祖皇帝洗白。 太祖皇帝不是鞋拔子脸,不是出门吓死鬼的长相。 “让陆祥亲自雕刻。” 朱祁钰之前就让陆祥去学习雕塑了。 “再让画师寻找典籍,尽量还原华夏皇帝、名臣名将的原貌。” “还要将画像供奉于上。” “那些没入庙的名臣名将,以后在其家乡,或者功成之地,设庙祭祀便是,都是华夏人杰,理应享受千古祭祀。” “既然要建庙,就不要拘泥地方,建得足够大,建得足够恢弘!” 朝臣却说,没有地方啊。 朱祁钰笑道:“朕没说建在内城啊,建到外城去,令钦天监好好选址,在朝阳等各城都可以,挑选好地方就能修建。” 占地面积要大,特别特别大。 供奉这么多显赫君王,名臣名将,不能小气。 此刻,天都要黑了,总共讨论了两个半时辰。 茶水喝了一盏又一盏,身上都十分疲劳。 朱祁钰站起来活动一下:“此事就这么定了,交给工部督办便是,让蒯祥、陆祥、蔡信、杨青等用心督建。” 启用的都是能工巧匠,千古俊杰。 “诸卿,说回流民的问题。” 朱祁钰道:“引起建庙之事,是从流民问题引起来的,当时朕要恩赏一笔钱,遭到诸卿的拒绝,才说起了建庙之事。” “诸卿,该如何贴补流民生计呢?” 朝臣思维还没转过来。 马文升率先开口:“陛下,只要按照常规手段安置即可,不宜过度。” 王复却道:“陛下心心念念流民之事,不如中枢略微倾斜,给一点好处便是。” 马文升却皱眉。 先不说良善百姓会怎么想,就说中枢恩赏的好处,真能实打实的落入流民手上吗? 那些士绅可都不是好相与的。 中枢到地方的钱,能有几分落到实处的?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陛下可赐几棵果树苗、桑树苗,令其栽种后,皇家商行去收他家的瓜果、蚕丝。” “再分配些纺织的活计,让他们能赚一点钱。” 王复的意思是,不能给钱,也不直接给好处。 给人希望。 活下去的希望就可以了。 “王卿此言甚是,朕听之。” 朱祁钰认真道:“不止流民,天下百姓都要给他们活下去的希望。” 查了十几个小时了,终于搞定!明天、后天多写,写两个超大章,把欠下的还清!把剧情追上来! (本章完) ------------ 第276章 年富破敌,盖世功成,大治可期,皇帝慧眼(1.7万大章) 老百姓要的不多,只要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朕给。” 朱祁钰语气郑重。 释放出一千万流民,基本就能把各地填满了。 当务之急是安置,并抚平流民心理创伤,让他们和良民一样生活。 “陛下,流民敏感,不信任朝堂,老臣以为当就近安置,不能随意移民。” 胡濙认真道。 这话惹得朝臣全员同意。 姚夔道:“流民不信任朝堂,朝堂可派官吏寻找流民亲属,尽量妥善安置,消解流民恼恨朝堂之心。” “姚阁老,地方哪有那么多人手呀?”耿九畴苦笑。 “民间有多少秀才?有多少举人?” “都可以人尽其用。” “陛下可下恩旨,责令其辅佐地方官员,安置流民。” “可给秀才开恩科,考一次举人;给举人开恩科,考一次进士。” 大明就没有充分调动起人力资源。 大明根本不缺人才,缺的是给人才施展才华的机会。 谁说秀才就没有人才? 杨士奇一介布衣,却登堂入相,名垂青史。 姚广孝一个和尚,却左右大明兴衰! 民间会有多少杨士奇?多少姚广孝? 为什么中枢不能挖掘他们呢? “姚卿之言甚是有理。” “纵然进士当中人才多,但秀才何尝不能磨砺成大才呢?” 朱祁钰颔首:“应该给秀才一个施展才华的机会,也让中枢看看,谁是真人才。” 但白圭却反对:“陛下,若秀才便能参政,那未来谁会认真考取进士呢?” 姚夔反驳道:“话不能这样说。” “秀才终究只是辅佐,只是考量罢了。” “不可能凭借安置流民之功,就能登堂入相。” “科举终究是正途,秀才经过历练之后,如何就不能继续考取科举了?” “本阁的意思是,给他们一个历练的机会,一个施展才华的机会。” 姚夔说得很明白。 因为地方人手不够,临时征召,给些好处而已。 也能让秀才、举人提早观政。 朝堂也能及早发现、挖掘人才,物尽其用。 历朝历代多少沧海遗珠?为什么一到乱世,民间就大批涌现人才呢?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中枢要及时挖掘人才、使用人才,物尽其用,人尽其能,才能正常运转下去。 “就按照姚卿说的办!” “安置流民,是重中之重,当军民一心,官士齐心。” 朱祁钰拍板:“将其定为定制,可允许秀才、举人参知政事,必要时候,地方官府可征召士人为国效力。” “陛下圣明!”姚夔躬身下拜。 “内阁给各地下旨,流民之事一定要重视,若谁做坏了、做错了,一律按律查办!” 朱祁钰再次叮嘱:“同时,严防地方官员懒政怠政,将流民驱逐出境、或杀害流民、不予安置、安置时收受贿赂等情况,一经发现,本人革职流放,家族充军!” 朝臣撑起眼皮子,这惩罚够重的呀。 不过,也能理解,千万流民,威胁到了统治地位,皇帝能不急吗? “陛下。” 胡濙缓缓开口:“您给秀才、举人一个出头的机会,老臣认为甚是妥当。” “但您考虑过没有,中枢用不了这么多人呀。” “就如洪武朝,举人尚且是香饽饽,到了永乐朝,进士满地走。” “如今又有多少进士,因为朝中没有位置,尚且在地方蹉跎。” “而您大肆启用秀才、举人之后,那些十年寒窗苦考上来的进士,他们会如何想呢?” “届时朝堂里官位不够,您的好心可就变成恶意了,却会滋生官员的不满。” 胡濙不是呛皇帝,说的是实情。 大明官吏实行的是递补,一个萝卜一个坑,死了一个,后面的进士才能递补进去。 官位毕竟是有限的,官员却多如牛毛。 皇帝却又大肆提拔秀才、举人,现在尚且能安置,等过些年呢?朝堂人才井喷,必然会导致有人闲置、有人坐冷板凳,他们作何想法呢? 姚夔语气阻塞,他确实没考虑以后。 朱祁钰斟酌:“人才多是好事,是朕之愿想,但人才太多,也愁人呀。” 两宋严重冗官,拖垮国家财政。 而且,大明是明目张胆的世袭制,老子当官,儿子名正言顺在朝廷领一份薪水,还要荫补。 再加上乱七八糟的亲戚,都会安置进各个衙门。 这些人还会继续生大批孩子,继续霸占官位,久而久之,他们内部已经卷得不行了。 皇帝又往里面塞人,这就导致一个罐子,已经快塞爆了,能不斗起来吗? “老太傅,若朕有蒙元之疆域呢?可否用得了这么多人才?”朱祁钰问。 “陛下,不在疆域大小,疆域越大,盘根错节的关系越多。” “您新占一地,总要用些当地人吧?” “再往里面一点点掺沙子,用自己的人,那些新土地才能慢慢被大明控制。” “而您为了控制疆域,自然还要引入新的人才。” “就入河流,需要新的水源,若池水一动不动,就成臭水沟了。” “如此一来,原地贵族、各方势力的人,新人才,新地方也会被挤爆的。” 胡濙慢悠悠道:“您疆域越大,看似人才稀缺,其实地方已经被人才挤爆了,人才反而没有上升的空间。” 这是大问题。 洪承畴的怀才不遇,不恰恰说明人才机制出了问题吗? 必须得给士人一个上升空间,尽量保持中枢是一团活水,即便偶尔有污垢,也能被新鲜的水冲刷干净。 朱祁钰站起来,躬身一礼:“还请老太傅赐教。” 朝臣也都看向胡濙。 胡濙跪下回礼,斟酌道:“老臣倒是有一策,能暂时缓解危机。” “老太傅请说。” “老臣之策,虽然可行,但最多百年,便会积劳成疾,反而矛盾会爆发得更严重。” 胡濙苦笑:“取消吏员,改用官员!” 姚夔一愣,这是什么破办法? 这不是天下大乱之策吗? “老太傅,那您考虑过财政需要支出多少俸禄吗?”耿九畴问。 胡濙苦笑:“耿尚书,那您说,如何缓解人才过剩带来的问题?” 耿九畴摊摊手:“下官看,干脆不理便是,官途本就逆水轻舟,哪来的公平可言?” 这话纯属耍无赖了。 “耿尚书,就说您的儿子耿裕。” “您设身处地的想,耿裕才华抱负皆属一流,出将入相的人杰,却郁郁不得志,没有晋升的机会。” 胡濙问:“您心里作何想法?耿裕会作何想法?” 耿九畴不说话了。 没错,他儿子耿裕有出将拜相之能,不说皇帝青睐,朝臣也看出他的才能,让他去坐冷板凳,他这个当爹的第一个不乐意。 良禽择木而栖,自然是换个地方施展抱负喽。 “将心比心,您如此明事理之人都受不了,何况天下人喽?”胡濙道。 “可也不能放开官吏之别呀。”耿九畴打心眼里瞧不起吏员。 吏员多是地方为富不仁大户人家子弟当的,都是些坏得头顶长疮脚底流脓的王八蛋干的,这些人对百姓敲骨吸髓,不堪入目。 若给这些人上升渠道,让他们跃居朝堂,天下必然大乱。 “那你说说。” “是想让耿裕坐冷板凳,郁郁不得志一辈子?” “还是打破官吏壁垒,放开吏员的上升渠道?” 胡濙反问。 王复嗫嚅道:“打破壁垒,也是治标不治本呀,等到吏员被填满后,还是要面临人才爆炸带来的后患。” “所以老夫说了,只能缓解目前的压力,是治标之策。”胡濙苦笑。 “老太傅,就算让官员去做吏员的事务,您认为如秀才、举人般的天之骄子,会愿意做吗?”王复释放致命一击。 胡濙冷哼一声:“只要令进士从吏员开始做,由不得他们不愿意。” 制定政策的永远是中枢。 天下百姓没有选择权。 看着朝臣讨论,朱祁钰喝了口茶,安静道:“老太傅的话,说进朕心坎儿里了。” “朕说过几次了,想放开吏员的上升渠道。” “吏员在民间作恶,残害百姓。” “中枢不是不知道,却睁一眼闭一眼。” “朕早就看不过去了。” “以前诸卿总说,中枢没钱没粮,需要靠这些吏员、粮长剥削百姓,强逼百姓纳粮。” “但现在不一样了。” “中枢不缺钱,也不需要吏员继续作恶了。” “朕在想,是不是能用进士替代吏员,不设吏,全为官,将中枢权力,下到乡村去!” 见群臣要劝,朱祁钰摆摆手:“听朕说完。” “吏员个个硕鼠,宰杀了他们,中枢也能丰盈一些,这笔钱都归户部,朕一文不取。” “朕着实需要大批人才,如今新设诸省,都要精耕细作,详细治理,甚至两广云贵也要改变原来粗犷的治理方法,由粗到精,所以需要大量的人才,为中枢使用,为朕治理天下。” “还有一点。” “朕想给百姓松一口气儿,让百姓日子过得稍好一点,不要造反了。” “朕不想再把精力放在内耗之中了,朕的眼光在国外,在广袤的疆土上,在恢复汉唐荣光上!” 说到这里,朱祁钰略微停顿: “杀了吏员,也能给百姓出口气,缓解地方矛盾。” “而新去的官员,可凭此立威,在地方站稳脚跟。” “朕也能改变地方权力架构,而非像以往那般粗犷治理,把权力放给吏员、粮长、乡老等等。” 说来说去,朱祁钰要收地方之权。 皇权不下乡。 乡野之间,是士绅的自留地,朝堂靠任命士绅做吏员、粮长、乡贤等重要职位,靠士绅掌控民间,而朝堂掌控士绅即可。 这就导致了,大明基层被士绅掌握,久而久之,连皇帝都被士绅掌握了。 朱祁钰要收权,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大明皇帝如此短寿,和文官集团不无关系,而支撑文官集团的,是天下士绅。 而士绅的根儿,又是什么呢? 仅仅是土地吗? 朱祁钰觉得不是,而是制度问题。 皇权不下乡,导致士绅掌握了基层。 而恰恰决定王朝兴衰的,不是皇帝,也不是满朝文武,而是民间一个个鲜活的百姓! 天下人齐心协力,才造就了真盛世! 同样的,天下人齐心协力,也能毁了一个王朝! 而皇权,从一开始就象征着至高无上,注定不会和泥腿子打成一片的。 皇权里所谓的民,只是士绅而已。 鞑清就把士绅喂得白白胖胖,有钱一起赚,有福一起享,所以年年造反,却都造反失败,鞑清朝局稳如老狗。 太祖皇帝曾经试图打破,终究因为基层行政成本太高,而选择放弃。 但现在又不一样了。 朱祁钰手里有多是钱,这些钱还会生成钱。 最重要的是,他知道哪里有银山。 有取之不竭的钱,为什么不改革呢? 朱祁钰要打破这种根深蒂固的理念,一定会遭到激烈反对,甚至士绅会铤而走险,杀掉他朱祁钰。 朝臣都吓到了,皇帝这哪是改革呀,这是送死呀! “陛下,吏治改革绝非一时一日之功,请陛下稍安勿躁,暂缓行事。” 胡濙不敢说透,陛下呀,老臣是为你小命着想。 你挖士绅的根子,士绅能不跟伱玩命吗? 你的军功集团尚未成型,无法抗衡士绅集团的,需要时间的。 “老太傅之策,深得朕心。“ 朱祁钰直接把胡濙装进去了,但还是很理智地道:“但还需斟酌,阁部拟定,七月初一大朝会上,再行讨论便是。” 胡濙欲言又止,您这不是把我往文庙里面送,而是往死路上送啊! “暂时只是讨论,等人才过于拥挤时再行决定,是否实行。” “毕竟现在,朝堂还是很缺人的。” “朕预计呀,人才井喷,朝堂实在用不完的时候,要二三十年之后了。” 朱祁钰也不想英年早逝。 他还没到直接挖士绅根子的时候,得一步步来。 “就按照姚卿说的办,各地官吏不够用,便征召秀才、举人协助,务必妥善安置好流民。” “各地督抚,丈量土地,妥善分配,并记录在案。” “去年都察院御史派去地方调查,效果显著,明年春暖花开之时,朕会派御史、监察史一地一地核实。” 朝议基本到此为止了。 议了一个下午,主要议定文武庙、圣庙、帝王庙事宜。 现在开始督建,于景泰十二年建造完成。 这笔费用,完全由内帑承担。 皇帝是款爷,花银子一点都不心疼。 朝议结束。 朱祁钰还有一下午的奏疏没看,他熬夜要看完。 然而,正看着呢,冯孝说皇后娘娘驾到。 唐贵妃的封后礼,在六月初已经礼成,唐贵妃移驻坤宁宫,正式册封为皇后。 但她和皇帝的关系,却变得微妙。 这段日子,她颇为自觉,皇帝自己在乾清宫睡,没有宣诏,她也不敢来打扰。 “让她去乾清宫候着吧,待朕看完奏章……就过去。” 朱祁钰颇为不情愿。 冯孝可不敢乱说话。 看了半晌奏章,朱祁钰莫名烦躁,放下奏疏,起身转悠转悠,活动活动筋骨,才去了乾清宫。 六月的京师,热得让人心烦意乱。 进入乾清宫。 “臣妾向陛下请安,贺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唐皇后恭恭敬敬行大礼。 “皇后不必行大礼。” 朱祁钰掠过她,坐在椅子上,脸色紧绷,没有丝毫笑意。 “谢陛下。”唐皇后微微发福,脸型圆润一些,却增加了几分韵味。 她盈盈而起,袅步而来。 安然坐在皇帝的对面。 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是正妻,不再是妃嫔,不是妾! 所以,她是有资格和主君对面而坐的。 她毫不吝啬地行使主妇的权力。 朱祁钰也不说话。 “陛下,淇儿听得懂诗文了。” “他抓周时抓的就是论语。” “臣妾想着,他一定是有出息的……” 唐皇后的声音越来越低落。 因为,皇帝似乎没兴趣知道朱见淇的情况。 废话,一个孩子抓周能说明什么?、 再说了,朱见淇抓周的时候,宫女太监使劲引导他抓书。 朱祁钰也不戳破,微微颔首:“淇儿天资聪颖,是个读书的料子。” 唐皇后露出笑容:“是呀是呀,淇儿一定会好好读书的,让陛下您开心的。” “皇后来乾清宫,就说这件事吗?”朱祁钰不想兜圈子了。 最近他也没有纳妃,着实不想当生育机器了。 几个孩子诞生,让他焦头烂额。 竟让他失去了播种的兴趣。 而随着白氏诞下儿子,他已经有七个儿子了。 唐皇后笑靥微僵,眸现波澜:“陛下……” “朕下午和群臣讨论一个下午,实在是乏了,有何事就直说吧,朕要安枕了。” 朱祁钰下了逐客令。 但还给唐皇后留一分颜面,告诉她原因。 “臣妾来找陛下。” “是想向陛下进言,常德公主久居宫中,难免让人说三道四。” “臣妾想请去回公主府。” 唐皇后这么大胆子说大姑子的坏话,就是想收皇后之权。 她虽是皇后,但后宫之权,却在孙太后和吴太后、常德手里,她还是个摆设。 朱祁钰瞥了她一眼:“常德在宫中,助皇太后协理六宫,让你这个皇后当得空有虚名,所以就想逐她出宫吗?” 唐皇后吓了一跳,跪在地上:“陛下,臣妾绝不敢有争权之念。” “还没有吗?” 朱祁钰懒得再说:“出去吧。” 唐皇后娇躯一颤,她能从皇帝的眼眸中,看到厌恶之色,他在厌弃自己!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为了孩子,争一个名分,难道我就错了吗? 唐皇后娇躯颤抖,慢慢地,磕了个头,含泪道:“臣妾告退。” 后妃不懂事。 让他这个皇帝难做,还让他朱祁钰给什么好脸色吗? 给了她们好脸,谁给朕呢? 朱祁钰看了她背影一眼,喃喃自语:“你要皇后位,朕给你了。” “你想让你儿子做太子,朕也能给你。” “但你又该何去何从呢?” 没有皇帝喜欢心机重的女人。 在权贵眼里,女人只是权力的附属品。 在皇帝眼里,任何人都是皇权的附属品。 “冯孝,去敲打敲打常德。” 朱祁钰懒得再说话了。 冯孝胆战心惊,帝后不和,怕是又要传出闲话了。 而唐皇后靠手段博取后位,在后宫之中,口碑一落千丈,反而诞下双生子的谈妃,颇受赞誉。 “奴婢伺候皇爷安枕?”冯孝小心翼翼道。 过了很久,朱祁钰才应了一声。 前朝事忙,后宫也不让他省心,他得想个办法,让后宫安稳一些了。 而在湖北。 边镛从庐州府返回,禀报年富。 同时,他在湖北,收到了皇帝的密旨,令他在雨季之前,赶到安南即可,沿途可多多领会大明好风光。 这属于带薪旅游,但边镛旅游得战战兢兢。 年富把他往刀兵上赶呀。 边镛不敢耽搁湖北大事,赶到黄州府后,看见年富正在带领人,安置流民。 江西一共送过来三十四万流民。 黄州一府安置不下。 还有一大半要安置在武昌府。 黄州府和武昌府与江西接壤,彼此生活习性相近,所以这样安置,流民会更容易接受一些。 年富亲自安置,他和流民打成一片。 扈从数次劝谏他,提防刺杀。 年富安置流民,触犯了本地大户的利益,大户人家难免会派人暗杀年富,试图终止新政。 然而,年富只增加了护卫兵力,继续战斗在一线。 也遭遇了刺杀,却矢志不渝。 边镛看到年富时,年富像个老农一样,原本白皙的皮肤,晒得黝黑,微胖也变得精瘦,说话夹杂着几句黄州方言,多了几分土味儿。 但边镛却看到了一位治世之臣。 若大明多几个年富,国家何愁不安? 年富收到王诚的信,脸上露出笑容:“克振,这一仗你有大功呀!” 克振是边镛的字。 边镛不明所以:“大人,学生只是跑腿送信而已,哪敢居功呀?” “哈哈哈!” 年富抚须而笑:“克振,明日一早,随本督抚一道破敌!” 您是不是太草率了? 十七万贼寇,外加流民,总共三十万之众? 您说打就去打? 年富也不解释,让他早点休息,明日天亮后,就深入大别山。 大别山是绵延不绝的山脉,山路险峻难行,若无向导,正常行走都会迷路。 而且,贼寇早就筑建了防御工事。 贸然进去的话,十死无生。 翌日天未亮,校场就集齐兵卒,点兵开拔,年富率领三万湖北军,扎入大别山。 边镛随行。 他以为是送死呢,可一路上年富语气轻松,骑着快马,歇息时有说有笑的。 聪敏的边镛就知道,年富是真的胸有成竹。 而深入大别山,从长岭关进入,一路往北。 长岭关是大别山中间的关隘,可以往北,也可以往南,年富却毫不犹豫,一路向北疾驰。 边镛隐隐猜测,年富应该在贼寇那边安插了暗探。 这个暗探级别很高,能知道贼寇的核心情报,知道大别山里的布防图。 但让边镛奇怪的是,年富率军一路疾驰,丝毫不隐藏踪迹,沿途倒是遇到些流民,却没有遇到大股军队。 难道贼寇藏起来了? 一路急行,边镛找不到询问的机会。 然而,年富却在五水关河口,先让兵卒休息,喝水吃饭补充能量,一路奔跑了近三个时辰,这些广西狼兵也都累惨了。 要不是新娶的媳妇吊着他们,他们早就哗变造反了。 休整半个时辰后。 年富指着河对岸,令将领下马,和兵卒一起蹚过河,在低矮山峰里,看到了建造好的房屋。 是空旷的演武场,以及一排排营房。 这里应该是个练兵场。 竟然没有人。 湖北军冲进去后,在大军后面的边镛,隐隐听到惨叫声。 很快,很多贼寇被从营帐里拖出来。 一个个捂着肚子哀嚎,面色蜡黄,像是病重的人。 “大人,这是?”边镛满脸懵。 而很多贼寇,被从营房里拉出来。 这些人不是跑了,而是在营房里病了,所有人一起病了! 年富抚须而笑:“这就是本官的底气!” “克振,本官派你去联络南直隶的王总兵,如今可知深意呀?” 年富在考校边镛。 边镛愣神:“您派学生去南直隶是假,送毒进大别山才是真的!” 年富翻身下马,让人清点贼寇。 然后还要去端下一个营房。 速度要快。 忙完了,才道:“克振,你说对了一半。” “本督抚可没有什么毒药。” “但派你去南直隶,确实是假的。” “本督抚身边,有贼寇的内应,所以贼寇能提前知道湖北军的一举一动。” “而且,本省有些人勾连匪盗,给这些人密通消息,运送钱粮。” “所以本督抚根本无法剿匪,剿也无用。” “而本督抚见到你之后,就想到反其道而行之。” “秘密派你去南直隶。” “越过所有人,直接派你去。让人觉得十分神秘,只要用心想,就会知道,派你去求救兵的。” “但其实,本督抚唱了出空城计,什么都没让你做。” “但有些人一定会想多了的,对付聪明人,就得抓住聪明人的弱点。” 年富笑着说: “而欧信的名声,已经传到了湖北,湖北贼寇谈之色变。” “当欧信率兵堵住南直隶关隘的时候,大别山里的贼寇,就不断往北面流,靠近南直隶的山区就不敢呆了。” “所以本督抚一路派人往北走。” 年富一边调配,一边和边镛闲聊。 “这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本督抚利用内应,派个夜不收,伪装成商贾,打入贼寇内部。” “那夜不收倒也厉害,先拿到了大别山的布防图,又将一批霉米,送进了大别山里。” 年富笑了起来:“克振通读群书,应该知道霉米有毒,不可轻易食用。” “本督抚就派人把霉米洗干净,伪装成陈米,卖进山里。” “吃一顿两顿没事,但长时间吃霉米,就会中毒。” “才有了这一幕。” 边镛倒吸口冷气。 年富是真狠啊。 把霉米卖给贼寇,这可是三十万条性命啊,年富眼睛不眨一下,虽未亲手杀戮,但因他而死的,不知道多少! 边镛终究还是嫩,打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自然要想方设法杀死敌人。 “敢问大人,那夜不收叫什么?” 年轻人好奇的点,总是在某些英雄身上,而不愿意看事件的本质。 “邹苌!” 年富淡淡道:“东厂送来的。” “据说此人善于潜伏,善于打探情报,又做事果决。” “此番立下大功,只是不知他是否命大,能存活下来!” 贼寇吃霉米,邹苌也得吃呀。 就看邹苌的命了。 邹苌? 边镛瞳孔微缩,这个名字有些陌生。 他虽入宫侍奉时间不长,但对皇帝身边的人,了如指掌,并未听过邹苌的名字。 这样机敏的人物,应该不是无名小卒。 又是舒良举荐的,可见其人根基颇深。 那么他是谁呢? “上马!” 年富不再叙说,留下几个人看守俘虏,翻身上马,挑下一个营盘。 一路顺风顺水。 但在黄土关附近遭到抵抗。 年富打仗,一是谨慎,二是用重兵碾压,用兵力取胜,戒骄戒躁,胜不喜败不馁,见势不妙又及时撤退。 这样打仗很难看,一点不英雄,一点不精彩,却能保持长胜。 而根据邹苌送出来的城防图,年富知道,贼首聚集在河南光山县附近的木陵关附近。 所以年富一路急行军,打下营盘后,就留少数人看守,其他人继续北行。 一路疾驰。 本来,贼首聚集在三省交汇地带。 但欧信率兵堵住南直隶后,他们恐惧欧信,一定会涌向河南方向。 他们的打算很明确,一旦湖北官兵进山剿匪,他们退之不及的时候,就从关隘入河南,去河南就食。 年富率兵一路而来,遇到几波抵抗,都被广西狼兵轻松镇压。 贼寇的强大,在于动起来,而非实打实的攻坚,真是正面交锋,十个匪寇也打不过一个明军。 现在被困在大别山里,贼寇彻底失了先机,只能成为砧板上的肥肉。 明军神兵天降。 在夜间突然扎进木陵关附近的营房里,把贼首给端了。 一个个求饶不迭。 天气炎热,这些贼人正围着喝粥呢。 他们也想大鱼大肉,问题是外面剿匪剿得厉害,大别山里获得补给难之又难。 能喝上粥就不错了,算好日子了。 很多流民都吃树皮呢,这个月不知道饿死了多少。 那些流民也郁闷,本以为逃避官府,进大别山吃香喝辣呢,结果连饭都吃不上,还不如在三省当流民呢! 问题是大别山里土地贫瘠,种不出多少庄稼来! 根本养不活三十万人口! 流民陆续饿死,想出去向官府乞饶,结果遭到贼寇的砍杀,导致他们只能在大别山里吃土活命。 一个个肚子吃得巨大,吃得进去拉不出来,人都在饿死的边缘。 问题是,关隘外天天饭点传来阵阵饭香味。 里面的流民闻到香味,坐在地上哭泣。 不止流民没吃的,连底层匪寇都没吃的。 就算再有大户撑着,也不可能养活三十万人。 只有各贼首的心腹部队,才能吃饱肚子。 多亏了邹苌,运来一批批粮食,才缓解了贼寇的饥饿,但没吃几天,所有人上吐下泻。 拉死的匪寇真的不少。 “大人,让我吃一口吧!”一个贼寇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年富则坐在桌子上,碗里的米粥传来馊味。 他眼神一眯:“你们不是贼首,贼首在哪?” “我就是沙通天,我就是沙通天!”那个哀嚎的贼寇不停磕头。 “沙通天,名字可够敢起的,也不怕断子绝孙?” 年富冷笑:“沙通天肯定是个胖子,怎么你是个瘦子呢!” “再看看你的肚子,肚子这么大,是吃土吃的吧?” “说,贼首在哪?” 边镛吃了一惊,按照年富说的,扯开贼首的衣服,发现真的个个是大肚子。 这些人真的不像是贼首。 流民和底层匪寇吃不到饭,但贼首可是能吃饱的,他们外面都有人保着呢,自然粮食不缺。 “大人,这些人手上的老茧在手心,而不在手指上,确实是农民!”边镛道。 年富却面色凝重,匪首跑了,未竟全功。 这大别山这么大。 他们只带来三天的口粮,还要安置流民,只要将关隘打开,彼此通信,这些人化妆成流民,就能离开大别山,竹篮打水一场空。 邹苌也消失了,要么人死了,要么和贼首一起逃了。 后者的话,他还没被人发现身份。 年富略微思索:“将这些人都带下去,关押起来,打开双山关,令关外的将士运送一批粮食进来!” 双山关在湖北境内,木陵关在河南境内,彼此相对。 “大人,您是打算继续追查贼首?”边镛问。 年富却问他:“克振,你觉得贼首会去哪?” “肯定是继续往北跑,大别山这么大,藏几万人是没有问题的。”边镛回答。 “几万人?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年富问。 “贼首既然跑了,心腹手下肯定是要带跑的。” “学生猜测,他们应该是继续往北,往河南方向流窜。” “如今打草惊蛇了,反而很难抓到了。” 大别山绵延380公里,明军不可能把所有关隘堵得严严实实的。 年富却沉吟道:“几万人,得消耗多少粮食啊?” “布防图里的粮仓,都被本督抚给端了,没粮食能跑多远呢?” “你就没想过,他们没跑吗?” 边镛大惊:“怎么可能呢?” “来人,把附近所有流民,聚集起来,点亮火把,本督抚要逐一查验!” “大人是怀疑贼首藏在流民里了?”边镛吃惊。 年富没有回答。 大军沿途清剿,也安抚了大批流民,这些流民看见官军,泪流满面,跪在地上等待救济。 可今天这些流民,有些古怪呀。 待火把点亮后,年富扶着刀,走到校场中间。 本来已经分开安抚的流民,再次騒动起来,被迫走到校场上。 湖北军将一部分口粮,聚集起来,熬成了米粥,给流民填了填肚子。 所以流民对官军恨意大减,并没有立刻哗变。 “把体态正常者,挑出来,偏瘦的全部回去睡觉!”年富让人开始挑。 流民和底层贼寇,吃不到饭,肯定胖不起来。 肚子大的也不要。 挑了一个多时辰,剩下来近万人。 年富却一挥手。 弓弩手将校场团团围住。 剩下的人哭嚎道:“大人饶命啊,我们都是良民啊!” “良民?本督抚看你们都是贼酋!” 年富亲自拉弓,对着一个哭得最凶的流民,一箭射杀。 “还不从实招来?” 年富厉喝:“从实招来,尚且能留一命,若不说,全部射杀!” “年富,你擅杀百姓,还是个人吗?”一个流民指着年富叱骂。 “你就是沙通天吧?” 年富冷笑:“敢直呼本督抚大名,又如此气急败坏的,只有你这个应山匪寇吧?” 沙通天活跃在应山那一带,曾在湖北聚众十几万,拥兵造反,攻打城池。 “你说你是民,那为何造反呢?既然造反,就是反贼!” 年富白发苍苍,却举起弓弩,对准那流民:“本督抚莫说杀你,诛你九族,尚且有理!” “哈哈哈!” 那流民大笑:“兄弟们,都听见了吧?” “你们还总说诏安诏安,这些狗屁当官的,压根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怎么可能诏安我们?” “都是骗咱们的!” “反正都是死,咱们和他们拼了!” 噗噗噗! 箭矢却如雨般落下。 近万人,多数倒在血泊里,剩下的人哭嚎求饶。 年富却不假辞色,一个不放过。 边镛却觉得年富杀戮过甚,这些人虽造反犯罪,但也不至于赶尽杀绝呀?其中难道就没有真流民? 然而,这一幕,方才被驱逐的流民,亲眼看到了。 本以为盼来个菩萨,结果盼来个阎罗王啊! 这位湖北督抚大人,杀人是一点都不手软! 一个个吓得嚎啕大哭。 “统统闭嘴,哭者杀!”年富厉吼。 流民立刻收声。 不可否认,如此粗略辨别,漏网之鱼肯定不少。 年富令人清理尸体。 再招来流民审问,一个个辨别贼首。 进了房屋里,年富吐出口浊气,身上都被冷汗打透了。 那些贼寇化妆成流民,绝对不是要变成良民的。 而是打算今晚趁乱杀死官兵。 好在沙通天找的贼首太不像了,若找个心腹手下扮演,说不定能糊弄过去。 他令人打来水,洗了把脸。 终于露出疲惫之色。 他都六十多岁了,疾行两天,又连番大仗,方才又是一番算计。 早已经精力衰竭了。 他靠在椅子上,坐一会,看向沉默的边镛:“克振是否觉得老夫过于狠辣了?” “上万条性命啊,被老夫一声令下,便命丧黄泉。” “如此杀孽,老夫怕是洗不清了。” 说到这里,年富长叹一声。 边镛不敢直说,但言下之意,还是埋怨年富杀戮过重。 “克振,你觉得,是我湖北军势大,还是流民势大?”年富问他。 边镛不假思索道:“自然是我军势大。” 明军装备精良,又久经战阵,而贼寇手里都没什么武器,流民摇摇晃晃的,一百个都打不过一个狼兵。 “克振,敌在明、明军胜,敌在暗、明军必败。” 年富要给这个年轻人上一课:“明军胜在装备,贼寇胜在地形。” “而我明军入大别山,至今无一场血战,士卒懈怠,将无战心。” “今天又大破贼营,皆认为到了该庆功的时候了。” “克振可曾想过,万一贼兵在今夜偷袭我军,老夫与你会是什么下场?” 年富太累了,调整个姿势。 边镛过来扶着他,执弟子礼,亲自给年富脱靴,并令人打洗脚水,给年富洗脚。 年富就看重边镛的机灵劲儿,认为他是可造之材。 幽幽道:“我军虽强,但军心涣散,绝无战胜之机。” “说实话,老夫并不懂战阵。” “但老夫掌兵,从未败过,克振可知原因?” 边镛摇头。 年富任由他给洗脚,抚须而笑道:“因为老夫谨慎,谨慎二字,伴随老夫一生。” “老夫深知,兵无常形。” “你掌兵的时候,要时刻了解军心,军心随时随地都在变化,你要根据军心的变化,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就如今晚这般。” “我军军心涣散,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以为拿下三十万贼寇是手拿把掐之事。” “所以,老夫必须提防贼兵袭营。” “但凭老夫一人之力,如何抗衡上万贼寇?” “所以老夫只能先杀人立威。” “老夫用血,激活我军战心,同时也震慑敌酋,告诉他们,我大明天兵降临,快束手就擒吧!” 边镛却觉得,就算震慑敌酋,没必要如此杀戮。 而且,您这般杀戮,流民中的漏网之鱼肯定更恨您? 他们肯定会在流民之中兴风作浪的,到时候更麻烦。 “这只是第一层原因。” 年富笑道:“文官掌兵,不止要考虑战场,更要考虑战场之外,面面俱到才是。” “从进入大别山开始,你应该看到了饥民遍地,白骨四野。” “克振可看到了饿殍?或者说是尸体?” “可有看到一具?” 年富问他。 边镛一愣:“并没有看到,沿途看到的都是白骨。” 他也想到了史书上的记载,蓦然不寒而栗。 饥民遍地,易子相食。 然而,饿急眼的饥民,不一定吃孩子,腐肉也会吃的! 他顿时无比后怕,并觉得恶心。 年富给他正确答案:“那些流民,已经饿红了眼,开始吃人了。” “吃人的人,会多么可怕?你知道吗?” “克振,你出身富贵之家,不知道饥饿的滋味。” “老夫年幼时深有体会,饿到了极致时,莫说吃人,自己都能吃!” 年富叹了口气:“你表面上看,这些流民人畜无害。” “其实,他们都是吃人的禽兽。” “想控制这些禽兽,只有用鲜血告诉他们,他们的命,掌握在本督抚手里!”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 年富这是将边镛当弟子培养。 边镛给年富擦脚,然后亲自将洗脚水倒掉,并伺候年富更衣。 “大人的意思是,明日从双山关运粮食进来,若无鲜血震慑,这些流民会对天兵刀剑相向?” “孺子可教也。” 年富躺在硬板床上,活动活动老腰,道:“没错。” “用鲜血震慑流民。” “明日开仓放粮,流民再饿,也必须听本督抚的命令。” “否则,只有一个下场,就是死!” 流民,有刀就是贼寇;有粮就是顺民,没粮就是贼寇! 所以,这番杀戮,有杀鸡儆猴的意思。 “学生明白。”边镛躬身行礼。 “这是第二层。” 年富笑道:“还有第三层,克振,今晚你就想想,这第三层含义是什么?” “老夫先睡了,明日再考校你。” 边镛却懵了,还有第三层? 但这两天实在太累了,躺在床榻上,想着想着他很快就睡着了。 翌日醒来后,他就不停思索。 直到看见神采奕奕的年富,正在吃早饭,年富的早饭非常简陋,只有一碗没有几粒米的稀粥。 校场中间,血腥味尚未散去。 此刻却支起了粥棚,所有流民排队领饭吃,年富也站在附近,喝了一碗粥,喝的和流民一样。 今天所有兵卒,也只吃这样的粥。 大概晚上就会有军粮运进来。 今天也没有战事,吃得差点也无妨。 “克振,可想清楚了?”年富吧吃完了的碗递给边镛。 边镛行礼后接过来,也不嫌弃,用年富的碗打了一碗粥,也跟着喝了,喝完后抹了抹嘴。 “学生有些许想法,请大人斧正。” 边镛吃完后,行了一礼,认真道:“这第三层,是为了明军着想。” “我军奔袭两日,还要在大山里索骥,兵卒甚是辛苦。” “若没有贼寇脑袋充作战功,兵卒必然心里不爽,届时军心不附,更难以清扫贼寇了。” 年富看着他半晌,忽然哈哈大笑:“孺子可教,叫本督抚为老师吧。” 边镛惊住了,您这收徒是不是有点太随意了? 但是,他立刻跪在地上,要行大礼。 “此地不是拜师之地,老夫与你先有师徒之实,回到麻城后,再行拜师礼。” 年富对边镛十分重视。 他年纪愈发大了,如今位极人臣,施展抱负,注定名留青史。 但唯一让他挂怀的是自己的子孙。 他们都不成器,年富需要为子孙编织一张大网,等他去世后,他的学生能庇护自己的子孙,若有成器的,也能在仕途上,扶他一把。 年富可谓是为之计深远。 “老师,其实学生还想到了第四层。” 边镛的话,让年富微微一愣,笑着看着他:“说来。” 边镛行了一礼:“老师,杀光贼寇,也能让外面的人安心,您要大治湖北,而非杀光湖北,所以这些贼寇,只能杀,不能令其开口说话!” 年富认真地看着他,目光闪烁:“老夫收了个好徒弟啊!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蓦然之间,他对这个学生非常满意。 没错,这第四层原因,才是最重要的原因。 湖北军里可不干净,里面有很多探子,这些人都是外面士族的眼睛,他们看着里面呢! 年富是要治理湖北,而不是杀光湖北,这句话说得好。 “不敢当老师夸奖。”边镛深深一礼。 当天晚上,双山关守将运送粮食进来。 流民看见大批粮食,一个个眼红,但恐惧于弓弩的射杀力,无人敢直接去抢粮。 而附近的流民,闻听官府进来了,正在开仓放粮。 大批大批地往这边涌。 而年富也不着急继续追赶。 关隘封堵,这些贼寇只能在大山里疲于奔命。 又没有粮食供应,最后只会把自己饿死。 饿得发昏时,自然就钻出了大山。 休整两日后,年富才慢悠悠往北走。 沿途收拢流民,辨别贼寇,该杀该留,干净利落。 “老师,流民越来越少,说明被贼寇卷走了。” 在年富的调教下,边镛水平直线提升。 “没错。” 年富道:“这几天,我军大概收降十万流民左右。” “原本有三十万人,饿死五六万。” “而贼寇精华应该有三万人,被为师杀死一万余,还剩下两万。” “他们卷着十万流民往北走……” “呵呵!只会加速他们的灭亡!” 没错。 贼寇要是聪明的话,应该抛弃流民。 流民没武器时人畜无害,没饿疯时也无伤大雅,当流民饿疯了的时候,他们就会对贼寇露出獠牙。 “老师,万一那些贼寇埋伏在前面,想用发疯的流民对付我军呢?”边镛细思极恐。 若贼寇驱动饿疯了的流民,等明军进入圈套,就放流民出来撕咬。 这是一场博弈。 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输赢。 “所以为师一路很慢,和刚入大别山时候完全不同。” 年富抚须道:“刚入大别山时,一路急行军,目的是端了贼军的营盘。” “现在,为师担心进入陷阱,故意拖延时间。” “纵然有放跑贼寇之嫌,但起码我军不会犯错。” “如此拉锯战之中,只有先犯错的一方,才会败,我军不犯错,就永远不会败。” “我军沿途各关都有充足的粮草供养,有医者随军,有病者可随时送入关城里救治,已经落于不败之地。” “只要等着对方犯错,我军就会大获全胜,以最微小的损失,换取最大的战功。” 年富用兵谨慎。 他和欧信完全是两个风格,都是两个极端。 欧信用兵,大刀阔斧,身先士卒,颇有几分快意恩仇之意。 然而年富用兵,如乌龟一样慢腾腾的,谨慎之又谨慎,我永远不犯错,就等着对手犯错。 边镛学到了,用兵就要当乌龟。 “老师,我军已经十胜无负,也不能松懈吗?” 边镛毕竟年轻,想浪一把。 谁不想当一次英雄呢? “克振,你要永远记住。” “在你骄傲的时候,哪怕是十胜无败,你也一定会摔跟头。” 年富认真道:“兵者诡道也。” “打仗绝非看纸面实力,历史上有多少以少胜多的战役?” “归根结底,就是因为骄兵必败。” “记住了,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能有任何松懈,更不许出现任何粗忽的失误。” “只要在战场上,任何失误,都可能是致命的。” “为师还要告诉你一句话,虽说慈不掌兵,但统兵当仁,你为一军主将,就要为兵卒负责,尽量保全兵卒性命。” “但求有功,不求有过。” “这样兵卒才会拥护你,才会愿意为你卖命。” “而你,才能借着兵卒之威,获得战功。” “切记为师这句话,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哪怕战功唾手可得,也要三思而后行,要为自己的兵卒负责,谁的命都只有一条,一定要三思再三思。” 边镛行礼。 不是谁都是名将的! 但按照年富的打法,只要活得久,一定能当名将。 诸葛亮、司马懿为什么能入庙,他们打仗可不如关羽那样威震华夏,但这两个人哪个取得的历史地位不比关羽高? 靠的就是谨慎! 保证自己不犯错,等待对手犯错,等对手犯错的时候,一击必杀。 这才是兵法! 年富走一路,讲一路。 边镛获益匪浅。 然而,在大城关和九里关中间。 一批人跪在道路中间。 本以为是流民呢。 结果靠近才发现,一个叼着草棍,躺在石头上晒太阳的家伙,头上枕着很多刀剑。 看见军队靠近,那人跳起来,朝着军队行礼:“末将邹苌,拜见督抚大人!” 他声音洪亮,在队伍前部的边镛听到了这个名字。 “您就是夜不收邹苌邹大人?”边镛快马过去,翻身下马行礼。 邹苌看着这位年轻的文人,脸上露出不解。 “在下是宫中侍卫,闻听邹大人壮士之举,在下颇为震撼,还请大人,受在下一拜!” 边镛是文人。 但绝不歧视武人,更不会瞧不起探子。 皇帝已经在组建夜不收司了,和军纪司、军吏司并列,为军中特许的情报司。 邹苌闻听宫中,眉角微微一皱,旋即释然。 赶紧也行礼。 正说话呢,年富快马过来。 马到跟前,勒紧缰绳,翻身下马。 拍了拍邹苌的肩膀:“此战你邹苌是首功!本督抚一定会向陛下,据实报功!” “谢大人。”邹苌每次提及宫中的时候,眉角都会不自然地抽动。 似乎是恐惧,也似乎是抵触。 年富问他这些人是谁。 邹苌指着这些跪着的人,一个个介绍,都是大名鼎鼎的贼寇,本来一路往北跑。 结果被邹苌算计了,最后落得个在道边乞降的下场。 这可是大功唾手可得。 年富保证自己不犯错,但没法保证,大功天降啊。 “邹苌,你是如何做到的?”年富发现,这个叫邹苌的人,着实个人才啊。 邹苌轻笑:“运气而已,末将趁机烧了他们的粮草,然后凭一股蛮力,把这些人控制了,不听话的已经被末将杀了。” 这所谓的蛮力,怕是一夫当关之势吧? 看他说的轻松,其中困难、艰险怕是极多的。 “好!” 年富大笑:“本督抚必为你报功!来人,把这些人都杀了!” 邹苌讶然,他以为年富会留着送去京师请功呢。 不想年富更果决,都杀了,以绝后患。 然后派人去收缴流民、贼寇。 不听话的也杀。 延续百年的湖广叛乱,终于落下帷幕。 年富历时近两个月的时间,斩杀贼寇两万余,收获流民近二十万,从这之后,湖北的匪盗一清,再没有成气候的大盗。 年富的报功奏章,送入中枢。 朝堂一片欢欣鼓舞。 “年富之功,可以直接封爵!” 朱祁钰赞许道:“朕一直以为,年富是治政大才,却不想,年富同样是掌军大才!” “朕没看错他,年富之功,要高封!” “朕要赐一枚金符!” 这一仗打得漂亮,明军损失微乎其微,年富却攻克十七万贼匪,收获二十万流民,一战肃清湖北匪类。 虽有取巧之嫌,运气使然,但立功就是立功了。 “陛下,湖北匪类肃清,湖北就要进入大治了!” 耿九畴欢呼道:“而江西移入湖北三十多万流民,此次年督抚又获得二十万流民,湖北也就不缺人了。” “微臣以为,这二十万人,不能安置在黄州府、德安府,应该安置在安陆州。” 朝堂欢呼之后,就要妥善安置流民了。 王复表示同意:“陛下,黄州府、德安府毗邻大别山。” “这些流民有过进山当匪的经验。” “倘若故技重施,再进一次。” “咱们还要花费大量人力物力财力去剿匪。” “得不偿失!” “不如直接安置在安陆州,安陆州是湖北正中,四面八方夹着湖北各府。” “他们就算想叛乱,也无地叛乱,只能老老实实当良民。” 朝堂安抚流民的同时,也在提防流民二次造反。 朝臣基本同意。 朱祁钰却在斟酌:“就安置在安陆州吧。” “升安陆州为安陆府。” “令当地知府丈量土地,安置流民。” 朝臣山呼万岁。 下了朝,朱祁钰看年富上的密奏,表情玩味:“邹苌……” 邹苌这个名字,是他给起的。 原来,邹苌叫孟州。 没错,就是那个应该死了的孟州。 “邹苌立了大功,升任夜不收司副指挥使。”朱祁钰直接定下来。 这份官职,筹他邹苌之功,绰绰有余。 大别山战事结束。 边镛也踏上了去安南的路途。 年富教了他很多,可谓是倾囊相授。 “老师,待学生从安南归来,便在湖北侍奉老师!”边镛恋恋不舍。 他本想拜薛瑄为师的。 如今拜年富为师,更是可遇而不可求。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都有自己的利益驱使。 边镛是因为考不中进士,想拜薛瑄为师,精习经义,走科举正途的。 而能拜年富为师,就等于拥有年富的人脉,年富的治政、治军水平比薛瑄强上很多,最关键的是年富有着可怕的官场人脉。 年富本就是治世之臣,深得圣心。 如今有了这战功傍身,可谓是镀了层金身,他现在的目标,已经是往文庙里争一争了。 边镛成为这样的名臣之徒,收获的好处难以想象。 他塌上南行之路。 临走之前,年富还在清剿大别山,然后把流民往安陆府移。 这些工作没有什么大功,却是真的为百姓做一点事。 边镛从麻城乘船,绕过江西走湖南。 在长沙府,将他出京时皇帝交给他的密信,交给韩雍。 韩雍和年富截然不同。 韩雍也是全才,但他更倾向于军事,他有名帅之资,而且他也充分发挥自己的长处,每日都在率军清剿土司、匪类。 和年富不同,韩雍话很少,他属于人狠话不多的类型。 一路往南,他就看到了湖南土司的惨状。 被俘获的土司百姓,都在挖山建路。 并且韩雍注重修缮河道,将一条条河流沟通,并打碎礁石,炸毁险滩,铸造优良港口。 韩雍很少给中枢上奏章,却一直都在做。 他不像朱英,上奏章鼓吹自己杀了多少匪寇、安置多少流民,山东如何大治。 也不像林聪,在河南畏手畏脚,施展不开抱负。 也不想方瑛在两广,杀得人头滚滚。 韩雍是默默做事,不经意间,已经把前期铺垫做好了,道路打开,航线确定,密林砍伐,训练兵卒。 只要涌进来大批流民,湖南就会焕发出生机。 韩雍只缺一个一锤定音的良机。 边镛一路走一路看,发现湖南百姓是最苦的,很多人都在玩命的劳作,不是清理河道,就是砍伐密林。 但湖南人没有喊累喊苦的。 因为以前过的日子更苦更难,现在官府征召夫役,是给发钱的,能赚钱,总比在家闲得蛋疼好。 一路顺江而下,进入广西。 整个广西,给边镛最大的印象,就是忙碌。 一排排车马,在道路上川流不息;一行行船队,在广西境内经商贩卖。 还有很多路人,成群结队的,正在往广西迁徙。 这些人穿着锦绣,看着就华贵。 显然,这些都是江西士族,从主家拆分出来,获得了一部分家产,从而移民广西。 广西也都准备好了,田亩、住宅都准备好了。 别的地方怕土地兼并,广西最不怕。 只要士族愿意来就好。 有多是土地,让你们随便兼并。 初步估计,江西移民至广西的士族,有近十万人。 这些人会分布在广西各地,都是挑好地方分给他们,然后还允许他们私设学堂,教化当地人。 薛瑄就在桂林,建立一座学宫。 皇帝赐名,敬轩学宫,并拨了一笔款项,学宫的钱财皆由内帑出,并赐下一笔钱,让薛瑄收徒。 结果,建设学宫的声音刚刚出现,便风靡天下,无数学子往桂林跑,别说花钱,就是倾家荡产也愿意进入学宫学习。 敬轩,是薛瑄的号。 但薛瑄却没时间在学宫里教学,他都在忙着安置移民。 而学生们,也跟着薛瑄。 薛瑄就一边工作,一边教学。 名声更是达到顶峰。 朱祁钰多次表彰薛瑄,还从太医院派来一位太医,让薛瑄保重身体。 见到薛瑄时,看见薛瑄身边跟着十几个学子。 边镛就知道,他来桂林也是没用的,薛瑄是无暇教导他经义的,好在他已经败了年富为师,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这些士族可能吃不惯广西的饭菜,你们要给他们准备江西人的口味。” 薛瑄一路上不停在说,不停在嘱咐。 一路走一路说。 边镛是突然跑到府衙的,薛瑄并不提前知道,所以薛瑄不是做给他看的。 边镛有点惊恐于皇帝识人之明了。 在湖北,年富把自己晒成了流民,练强兵而击垮匪类。 在湖南,韩雍默默无闻,却在做惊天大事。 在广西,薛瑄明明是文宗魁首,却在如此炎热的天气里,一个个府衙去看,去叮嘱。 皇帝在各省都选了督抚的人。 若天下督抚都是年富、韩雍、薛瑄这样的人杰,大明何愁不兴? 偏偏这些人才,都是朱祁钰慧眼识珠,把他们放在最正确的官位上,才爆发出璀璨的光芒。 明天还是大章! (本章完) ------------ 第277章 王竑第二剑,剑斩士绅!(1.35万大章) 薛瑄清瘦不少,安抚新移民,还在开课授学,闲暇时候他还要读书。 读书是他最大的兴趣,一日不读书,他浑身不爽利。 人忙起来,反而官员间的迎来送往假客气,少了很多,因为没有时间。 广西官场的风气,为之一变。 从原来的迎来送往假客气、说话弯弯绕绕、各种关系层出不穷,变成直来直去,各个府衙各司其职,都在做实事。 那些擅长阿谀的小人,都被踢出了官府之中,留下的都是干才,愿意做实事的。 少说空话,多做实事。 而朝堂刚刚下了圣旨,允许官府征召秀才、举人为朝堂所用,更好的安抚流民。 这项举措,正对薛瑄的胃口。 他剔除了很多阿谀奉承的小人,官府内稀缺人手,等待进士补充,遥遥无期。 能用秀才、举人补充,是最好最快的办法。 那些来敬轩学宫学习的学子,都被他征召为吏。 新移民进来的士族,都是宝啊,个个都要安置好,并让他们开枝散叶,形成新的广西人。 十万士族,如种子一样安置在广西大地上。 不消十年,广西就会变成汉地,变成和江西一样繁华之地。 每日晚上他还要写密奏给皇帝,把广西事都事无巨细地写在奏章之上,并向皇帝求助。 他每一封奏疏,都会得到回信。 几乎所有困难,皇帝都会竭尽全力地帮他克服,人力物力财力,中枢大力支持。 从薛瑄督抚广西一年多时间,从江西拨过来的银子,超过七百万两。 他征召三十几万民夫,挖通了通往贵州、湖南、江西、广东、云南的道路,扩张驰道,沟通水系。 仅挖通连通各省的道路,薛瑄就花了三百万两银子。 预计挖通广西所有道路,要花费两千万两银子以上,而且这笔钱,已经得到皇帝的肯定答复。 这在以往根本是不敢想的。 这等基础建设,朝堂是完全赔本的,而且短时间内看不到成果,换做急功近利之君,根本不会做这些小事。 皇帝却愿意从小事开始做,不吝惜成本,只求百姓日子能好过一些。 就算皇帝愿意做,挖通道路等事,也是强征夫役,强制百姓劳动,生死不论,往死里压榨民力。 这也是薛瑄在景泰元年,便数次上书说:“少数民族民力已竭,财力已尽,只有减少贡赋,才可不生变故。” 奈何一直没得到中枢采纳,为此他还请求致仕。 直到景泰九年,皇帝大刀阔斧改革,给广西拨大量财货,令广西征召民夫,给民夫钱财,调动民夫积极性。 而这,是积累在中枢财力雄厚的基础上。 原来皇帝手里几个仨瓜俩枣,赏赐群臣都不够呢,哪来的钱给民夫? 现在皇帝有钱,愿意用内帑贴补地方,先把地方的基础建设搞起来,再慢慢移民,建设新广西。 皇帝不止支持基础建设。 广西荡平土司后,中枢一改常态,赐下很多赏赐,不分土汉,劳作皆赚工钱,又教土人纺织、赐桑苗、织毛衣,让商行来广西收购。 还在广西设瓷器厂,烧制瓷器,并挑选土地,种植茶叶。 令商贾来广西开厂。 中枢令广西种植果树,种植水果,皇宫还传出来水果罐头的做法,把广西水果,制成水果罐头,销往北方。 中枢的一道道政策,让广西正在变得欣欣向荣。 而那些土人家庭,头顶上没了土司压制后,日子也在变好,他们也愿意走出大山,去当夫役赚钱,也想学手艺。 甚至,更多人钻进大山里,做伐树工。 广西商贸发达的根源,是木头,北方大肆建设,稀缺木料,而广西遍地是森林。 中枢令南北互补,而广西荡平之后,迫切需要开山修路,连接北地,再加上中枢政策偏向广西,就使得广西瞬间繁荣。 还有一层因素,就是安南,商旅去安南采购,途经广西,让广西十分繁荣。 薛瑄仍然记得他刚来广西时的荒凉。 现在的广西,颇让他有种身处京师之错觉,天南海北的商旅,在广西营商。 广西生意好做,却困在道路上。 已经有本地士绅、商帮,在民间集资,修缮水道,沟通水系。 而今,广西的繁荣,即便是清明上河图,也仅可窥视冰山一角。 广西商贸发达,还促成了一个行业,就是造船业,天南海北的商贸,需要大量船支。 广西最不缺的就是木头,而贵州盛产的桐油,又近在咫尺,在庆元府,形成庞大的造船基地。 一切都是民间资本在催生,在自发形成。 因为庆元府是要划入贵州的,薛瑄也就听之任之了。 中枢欲将广西治所,从桂林转移到南宁,将归顺州、镇安府、都康洲、向武州、太平府、江州全部划入南宁府。 将宣化(南宁)作为新省治。 而皇帝欲改宣化为神凤,神凤是孙权用过的第六个年号,但仅用了三个月,孙权就驾崩了。 朝臣认为神凤不详,尚在争论之中。 皇帝认为,孙权收复交州之功,可用孙权一个年号,纪念孙权之功,但朝臣认为用孙权第一个年号,黄武,更为妥当。 薛瑄知道,等新移民安置完毕后,治所就会搬迁。 因为中枢重新划分了广西。 把安庆府、泗城州、安隆司、上林司四地划入贵州,而广西增入的府城,尚在安南,尚未名正言顺。 而这四地也需要一位官吏治理。 薛瑄上书,请皇帝启用李匡。 李匡是宣德二年进士,正统五年,倒杨(杨士奇)事件中,他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而且其人担任四川按察使期间,镇压播州等地起义,连战连捷,能力毋庸置疑,是邢狱、掌兵大才。 但他因为和江渊政见不合,而遭到罢官,现在江渊已经死了,朝政也变得稳定,启用李匡,恰逢其会。 中枢批复,启用李匡,任命为三府督抚,升贵州按察使,督抚三府之地。 安隆司和上林司合并,改为尹州府。 南尹州,曾是贵州的古称,贵州的名字,是贞观九年,升南尹州为贵州。 泗城州升为泗州府。 所以有了三府,安庆府、泗州府、尹州府。 李匡赴任路上,给薛瑄写了封信,了解三府情况。 薛瑄据实而讲。 李匡和他关系还算不错,又是他举荐的,二人形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但李匡为人刚直,公正无私,不理请托。 二人信中只聊公事,不聊其他,彼此心领神会。 李匡到任后,整顿兵卒,安抚移民,井井有条。 安庆府的造船基地,李匡令官府占了一股,造船基地要给官府定期提供一些船支,免费修缮。 而李匡将汉、土兵卒合并,整顿三万雄师,不停操练。 又给张凤写信,请张凤将南直隶流民,送来三府安置。 并学习欧信,身先士卒,清扫小山寨,开通道路,移土人至城市,重新丈量土地,分配田亩。 “拜见督抚大人!”边镛行礼。 薛瑄还在忙碌,摆了摆手:“仕远(边永)之子?不必在乎繁文缛节,广西是蛮荒之地,和汉地不一样。” 这话惹得敬轩学宫的学子们哄笑。 薛瑄虽是理学大宗师,思想巨匠,但他幽默风趣,不拘小节。 “学生看广西,看到是一片欣欣向荣,虽远不如京师繁华,但学生看到了希望!” 薛瑄眼睛一亮:“希望二字,用的好呀。” 差不多到了饭时,便让公人准备饭菜。 饭食用的是太医规定的菜品,太医给他搭配的营养膳食,无论他在哪里,都必须按照食谱上的吃。 薛瑄笑道:“子与(阎禹锡),你觉得何为希望?” 阎禹锡和刘健是同乡,在薛瑄在河东(黄河以东)任职时,千里迢迢去拜师,得到薛瑄的认可,收入门庭。 “老师,学生认为希望有三。” 阎禹锡放下筷子,认真道:“春季时,柳树抽出嫩芽,意味着生机重现,这是希望,就如这广西,大乱之后,迎来大治,这就是希望。” “但克振先生口中的希望,应该是百姓眼中的光芒,这是百姓心中的希望。” “其三,是老师与众弟子所做这饭堂,亦是希望。” 薛瑄讶异地看着他。 阎禹锡笑道:“若吾等遵循繁文缛节,弟子如何能和老师共用一桌吃饭?” “而老师遵从繁文缛节,如何能深耕民间,亲自指导地方官吏安置流民?” “而此饭堂之中,气氛自由烂漫,这就是希望。” 边镛眼睛微亮,都说薛瑄创河东之学,受万人尊崇,他教导出来的徒弟,也都是拔尖的人才。 “学生眼里的希望,只是百姓眼中的希望,却未想到,官宦之间,饭堂之中,竟也充满了希望。”边镛深行一礼。 薛瑄也放下筷子,也觉得自己确实变了很多。 以前,他是人人敬仰的夫子,他当官教学,开创河东之学,门徒遍及山西、河南、陕西,蔚然大宗。 他的学说,蔚然大观,以为理道大成。 他的诗词,自认为达到巅峰,出口成章,七步成诗,名垂青史。 然而。 当他深耕民间的时候,真正为黎民百姓做一点实事的时候,他竟一句诗词都吟不出来了,他的学说,仿佛高屋建瓴,对百姓生活没有一丁点改变。 这让他开始怀疑自己,怀疑自己的学说,甚至怀疑自己误人子弟。 以前的他,喜欢空谈,上奏时候总写一些假大空的言辞,把奏章写的极尽华美,每一道奏章,都脍炙人口。 但是,所有谏言都是高屋建瓴、高高在上,他用的所有辞藻,虽然华丽,却充满了虚假,他是理学宗师、是文学大家、是思想巨匠,但他的本职,确实一个官吏呀! 他不该在诗书上悲天悯人,而是应该去民间,为百姓做一件实事,去实现自己曾经的抱负! 在无数次怀疑自己之后,薛瑄决定改变。 他放下挚爱的书籍,放下安逸的生活,年过七旬的他,开始从督抚府,走到了民间,去看一看百姓的真正生活,去做一件对百姓有用、却不会名垂千古的实事。 从古至今,做实事的人才,都不会被史书大书特书,反而那些只会空谈,写几首牢騒诗词的人,却被后世铭记。 薛瑄尤然记得,第一次他因为干农活,弄得满手都是血泡的时候,挑破的时候,他竟不觉得疼,反而格外惊喜。 这才是真正的民间,不存在于诗书之中,是有血有肉的真实民间生活。 他写过很多诗词、很多寓言故事、甚至戏曲他都有涉猎。 此刻却认为,他之前写过的,都是民间疾苦的无病呻吟,做了一天农活,他才知道,自己写的狗屁不如。 从那一刻起,薛瑄发现自己的学说,有很多不足之处。 曾几何时,他认为自己的“复性”说,已经日臻完美,他的“性”是“理”,主要形成于后天。 而理,需要从后天磨练形成。 同样,需要做民间的活计,从这些“理”当中悟道。 他找到了一条新的路。 他摒弃了以前空谈、坐而论道、不切实际,他曾经一心入阁,以为入了内阁,才能为天下黎民百姓做事。 然而,他现在才发现,履行官员的责任,为百姓做事,不在于位置高低,也不在于学说是否显赫,只要心中愿意,无论在哪个职位上,都能实现自己的“理”。 “老师,可是学生说的不对?”阎禹锡见薛瑄愣神,发问道。 阎禹锡的《守母坟》,名垂青史。 而他可不是当官的料子,他过于刚直,说话过于直接,容易得罪人。 但他是将河东学说发扬光大的人。 “说得很对。” 薛瑄笑道:“为师虽年过七旬,却也充满希望,克振,这希望二子用的好呀。” 他觉得自己快要悟道了。 也许,大明又要多一个圣人了。 以薛瑄之能,已经足够资格陪祀孔庙了。 但他距离成圣,终究是差了一线,这一线却犹如天堑。 他的学说,终究是继承朱熹、完善朱熹,而没有走出一条完全属于自己的路! 而在地方为官一年多,他很多体悟,都是从地方官开始的,他发现,自己未来的道,也许就在这民间! 他若能走出一条自己的道。 他能成为大明第一尊圣人! 不敢说超过程朱,但也是划时代的圣人。 “老师可是又有新的体悟?”诸多学子都惊喜地看着薛瑄。 薛瑄憨笑:“暂时还无,说明为师做的事情还少,诸位,为师的理,不在心,而在于物!” 他是心学大家,虽维护朱熹理学,但又与朱熹的理,有所不同,他认为的“复性”,就是要按理视、听、言、动。 这是对朱熹的理学,进行完善和丰富。 却迟迟没有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理”,这“理”,也许就在脚下! 想着想着,他激动地站起来。 “老师,您的餐食还未吃完呢!”张鼎站起来道。 薛瑄打个哈哈,太医制定的膳食肯定不好吃,难以下咽,他趁机不吃。 张鼎却不打算放过他:“老师,这是太医为您制定的膳食,为您身体着想,又是陛下的一番心意,您岂能辜负?” “咳咳,为师要喝口茶,容后再吃。”薛瑄找个借口。 张鼎却放下筷子,快跑出去,端了茶水进来:“请老师慢用。” 薛瑄脸色发苦,用筷子夹了条青菜放进嘴里。 这种水煮菜,实在难以下咽。 他喜欢吃羊肉,太医认为他油腻伤胃,才患上疾病,让他多吃当季时蔬,少吃肉类,而广西天气炎热,他更应该戒食油腻。 用了太医的药膳方子,他人瘦了一圈,但精神比以前好了很多。 边镛看着有趣,堂堂理学宗师,在餐食方面却被学生管得死死的,着实有意思。 薛瑄也不恼怒,闷着头把饭菜吃光,接受学生们监督。 而学生们对薛瑄极为崇敬,因为皇帝专门派太医为薛瑄调养身体,连带着他们都不骂皇帝了,开始说些皇帝的好处来。 下午薛瑄又奔波于各衙门之中。 新移民,在桂林府安置较少,因为桂林府汉化比较良好。 多要安置在浔州府和武鸣府、廉州府。 武鸣府,是原思恩府和田州合并后的新名字。 浔州府得到原梧州府郁林州西部土地,得以扩张,这些地方适合安置新移民。 晚间时候,薛瑄招边镛问话,并考校边镛的经义,对边镛十分满意。 闻听边镛拜师年富,颇有几分失望。 他开办学宫,自然希望学习他学说的学生越多越好。 因为安南雨季尚未过去。 边镛被薛瑄征召,去浔州府安置新移民。 这也是边镛第一次参与实际政务。 而七月的南直隶。 天气酷热,人心冰寒。 王竑斩杀重臣程通、程宪等人,杀得南直隶人心瑟瑟。 南直隶官员向中枢申诉。 而中枢却传来圣旨,王竑非但无罪,反而将程通、程宪等人打入九幽,其族流放广西。 尹家被朝堂下旨重责,直系诛杀,旁系流放至琼州府。 可谓是十分凄惨。 王竑做事,更加肆无忌惮了。 南直隶士族多如牛毛,权贵多如狗,就算是顶级豪门,那也是数不胜数。 然而,王竑却先拿江宁李氏开刀。 这李氏先祖能追溯到陇西李,而在明朝,就出过四个进士,当代进士李元忠,在南京担任刑部右侍郎。 李氏在江宁,乐善好施,名声极好,但江宁的土地却都挂在李氏名下,他家的佃户多如牛毛。 李氏但当家的是李元忠的弟弟,李元义。 此刻,李元义跪在地上厉喝:“钦差大人,您要将我李氏赶尽杀绝吗?要将南直隶士绅都置于死地吗?” “李元义,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王竑冷笑。 他兄长李元忠供述,他家参与海贸,并愿意缴纳认罪银二十四万两。 偏偏,王竑还不放过他家。 “我家已经缴纳了认罪银,大人出尔反尔,难道还是我李家的错吗?” 在李元义眼中,李家是被王竑杀鸡儆猴,盖因李家在中枢没有根基,所以被提出来杀头。 为的是震慑其他家族,收缴更多的认罪银。 王竑就是皇帝派来南直隶的敛财工具,这等皇帝,哪里还得到天下人的敬重呢? “哼!” 王竑冷哼一声:“正统三年,你家支脉打死佃户一案,最终不了了之。” “正统七年,大铜山贼寇造反,朝堂镇压后,其匪首供述是伱家抢占矿山,压榨矿工,矿工造反,此案中枢派御史来查,最终却查无实证。” “正统十一年,良民张强,入应天府状告你家抢占其家土地,而在状告期间,张强无故失踪。” “凡此种种,还要本阁继续说下去吗?” 王竑不是随便挑一家的。 而是每一家,都是查有实证后,他才会亲自拜访。 李家,还藏着大罪呢! 李元义却惨笑道:“哪个大家族没点狗屁倒灶的事情?” “您若因此而残害大族,那么天下大族,有几族何辜?” “就说你王氏,你能保证,个个都是圣人吗?” “不能!” “天下利益就这么多,我李氏多一点,你王氏就少一点!谁能不被利益蒙蔽呢?你王竑能吗?” “呵呵,你王竑今日踩着我李氏的尸骨往上爬,不就是为了多争那一分利益吗?” “唯一的区别是,你王竑在朝堂上争,我李氏只能和民争!” 李元义嘶吼,满脸不服。 他自知必死,无所顾忌。 王竑却面色冷厉:“李元义,你也太把你家当回事了!” “本阁若要杀人立威,怎么可能挑你李家呢?” “动动你的脑子!” “好好想一想,本阁为何挑你李家!” 见李元义脸色茫然,王竑冷笑道:“那本阁就让你死得明白一点。” “太平府的流民,为何不愿意被迁移?” “他们宁愿躲在深山里,也不肯换个地方生存。” “为什么?” 王竑忽然爆喝:“你来告诉本阁!” 李元义猛地瞪圆眼睛,神情震恐:“是、是李元忠招认的?” “本阁不会自己查吗?”王竑厉喝。 没错。 不止王诚在安抚流民,张凤也在安抚应天府附近的流民。 但这些流民不愿意从山里面出来,也不愿意迁去广西,甚至,安置回原籍他们也不愿意。 张凤认为,这是士绅在作祟。 所以,王竑第二剑,剑斩士绅! 他挑的士绅,都是牵绊流民,不许流民安家落户,不许流民迁移的士绅家族! 这些士绅家族,以前就压榨佃户、民户、良民,甚至这些人变成了黑户,他们还不愿意放过他们。 那些没有活路,失去希望的流民会做什么? 自然是造反喽! 你们挖大明的根子,那今日本官就代天巡狩,诛杀尔等! “李元义,你还敢口口声声说正义吗?” 王竑盯着他:“若你家只是欺压佃户,亦或是犯下的那些罪状,本阁都可翻页过去!罚钱了事!” “但你家做了什么?” “一个个活生生的百姓,被你们变成了黑户,变成了矿工,变成了你家的走狗!为你家夜以继日的劳作!直到人死!” “若仅限于此,本阁还会放你家一条生路!” “但你家还做了什么?” “撺掇流民反对朝廷,就为了掩盖尔等私占矿山,开通海贸的罪名,甚至,为了尔等一家之利,不顾南直隶千万百姓活路,更不顾中枢弹压叛乱所造成的损失!” 王竑冷冷道:“你全家,死不足惜!” “来人啊!” “把李元义拖出去!召集全县所有人,在菜市口,公开凌迟!” 王竑厉喝:“其直系族人,全部凌迟!” “其偏支族人,交给当地百姓审判,有罪者杀,无罪者流放琼州府!永世不得回南直隶!” 李元义嘶吼道:“王竑,你不能将我李家赶尽杀绝!” “太祖皇帝打天下时,我李家为太祖皇帝纳粮,是太祖皇帝钦封的粮长!是大明的功臣啊!” “你不能将我家赶尽杀绝啊!” 功臣? 你们也配! “那些被你们残害至死的百姓,临死前是否也会发出你这样的嘶吼呢?”王竑问他。 登时,李元义就像是捏住脖子的寄。 他痴痴笑了起来:“王竑,你装什么圣人啊?你王家所做的,不比我李家少多少!” “我王家,永远不会为了一己之私,而豢养十万流民。” 王竑让人拖出去,指着他:“让他最后死!” 要亲眼看着自己的至亲,死在自己的面前,才是对李元义最大的惩罚。 而李元义被凌迟的消息,在整个江宁引起轰动。 跟随王竑办案的范青却进言道:“大人,那李元义,不过是出头鸟罢了,背后人还未查出来,不如先留他一命?” “没必要,该杀的就杀,不用鲜血,如何能震慑士绅呢?” “至于背后的人?” “继续杀便是,他们自然会浮出水面的!” 王竑要用鲜血,浇灌他通往首辅的路。 那李家实在可恨。 但背后人更可恨,那就杀到他们出来。 王竑之所以知道此事,还要归功于范青。 张凤安抚江宁附近的流民,却反响寥寥。 请范青去调查,调查发现,江宁大概有十余万流民,隐匿在江上、山里,张凤试图安抚,却遭到流民的抵抗,官兵死了不少。 范青派人混进去,才得知,这些流民,是被本地士族控制的。 没有士族的命令,这些流民根本动不了。 所以,王竑直接杀到了江宁李家,用李家的人头,震慑本地士绅,释放流民。 这些流民,就是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把大明最好的局面,炸得粉碎。 “随本阁走!” 王竑拜访下一家。 小小的江宁,却有六个大家族,小士族层出不穷。 第二家姓司,王竑刚进院,就看见司家众人跪在地上,向王竑乞饶。 王竑让人搬个椅子,放在台阶之上:“本阁问,你回答,若蒙骗本阁,本阁便赐你一箭。” 司家众人惊恐,你是文人吗?这是厂卫的行事作风啊! “你家有多少佃户?” 佃户,是江南士绅的根子。 司家家主听说了,李家正在被菜市口凌迟,他满心惊恐,不敢隐瞒:“回大人,一共四千七百佃户。” 这个数字,绝对十分惊人。 好在江南人不善战,否则大明永无宁日。 “可包含隐户?”王竑又问。 司家家主眼角抽搐一下,这些隐户,有被庇护的流民,有失去户籍的良民,还有抛弃军户的兵卒,还有抛弃匠籍的工匠。 而司家家主回答太慢。 王竑随手一指。 东厂一个番子,举起弓弩,扬手一箭。 就看见那司家人当场被射杀。 司家家主瞪圆了眼睛:“大人……” “回答!”王竑冷冷道。 司家家主震怖地看着全副武装的厂卫,厂卫人数不多,但王竑有调兵权,整个南直隶的兵,他都可以调动。 “不包含。” 果然! 这个惊人数字,只是记录在案的佃户,还有很多没有记录的呢,这些人才是最危险的。 “有多少?” 司家家主小心翼翼道:“尚有1146人!” 范青瞳孔微缩! 还有这么多人,而且,这个数字肯定是往小里说的! 真实情况,会更多。 “都是什么人?怎么入你家的?”王竑问。 司家家主小心翼翼道:“回大人,我家人心好,看不得百姓受苦,便收拢了一些流民……啊!” 话没说完。 司家家主惨叫一声,他捂着肩膀惨叫。 东厂小五一箭射在他肩窝之上,鲜血淋漓。 “大人?为什么要射箭啊?我说的都是实话啊!”司家家主惨叫,箭矢刺入骨中,痛得要死。 “你家良善?也不要个脸!” 王竑冷笑:“从实招来,你家的隐户,都是什么成分?” “都是流民啊!”司家家主哭嚎。 咻! 又一道箭矢,射在他的另一个肩膀上。 司家家主躺在地上,痛得浑身哆嗦。 “下一次,要你的狗命!” 他的话,王竑一个字都不信。 地主老财要是有好心,天下也就不会大乱了! 天下最坏的,就是地主老财,就是资本家!搞政治的再坏,不会坏百姓,而这批人,专门坑害老百姓。 “不许叫唤!” 王竑听着心烦:“本阁最后问你一遍,说!” 司家家主咬着牙,生生不敢叫唤,但嘴角被牙齿咬破,溢出鲜血来,哆嗦道:“有匠籍,一些是造船工匠……” 范青诧异地看向王竑。 王竑和张凤猜测的没错,永乐朝的松江府船匠,跟着宝船一起消失的,这些人,到底去哪了? 在朝堂的档案里,一直是一件疑案。 张凤在确定尹家藏匿海船之后,就猜到了船工消失,也会本地士族有关系。 结果,一查还真的查到了。 这些船匠确实被本地士族瓜分了! 或者说,他们只是喝了口汤! 大头应该落入权贵人间的口袋里。 “只是船匠吗?没有军户吗?”王竑随手一指。 又一个司家人被射杀。 司家家主看着如阎罗般的王竑,悲鸣道:“大人,我司家对大明忠心耿耿,大明就是这般对待忠臣的吗?草民虽是一介平民,但也要向陛下申诉,求一个公道!” “忠心耿耿?” 王竑冷笑:“不要侮辱这个词儿了,你是对利益忠心耿耿吧?” “还要公道?” “好呀!” “你去向陛下申诉,看陛下是不是要问你,为何你家窝藏船匠啊?要干什么?” “还有一千多隐户,你司家是要造反吗?” “陛下是会给你公道呢?还是诛你九族呢?” 王竑问题。 司家家主瞪圆眼睛:“污蔑!这是污蔑!我司家对大明忠心耿耿,绝不敢有任何异心?啊!” 陡然一声惨叫。 一道箭矢,扎在他的心口之上。 他呆呆地看着王竑,万没想到,王竑会视人命如草芥! 随意击杀他!丝毫不顾后果! “如此犬吠,留你有何用?” 王竑冷笑:“事实胜于雄辩,你司家窝藏工匠,窝藏军户,本该诛九族!” “本阁看在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诛首恶,即墨家产,举族流放。” 王竑快刀斩乱麻。 也不顾司家人哀嚎一片,直接派东厂抄家,清点人口之后,打散了流放广西、湖南、贵州。 范青看着王竑,这王竑真的不像是文官,更像是厂卫。 做事很辣,不顾名声。 殊不知,这是王竑和皇帝的政治交易,若王竑顾及名声,也就无缘首辅或吏部尚书之位了。 他很清楚,皇帝快要来南直隶了。 他杀的人只是开胃菜而已,等皇帝来了,士绅就会发现,自己有多么幸运。 皇帝自然会帮他掩盖杀人真相的。 王竑在江宁杀得人头滚滚。 同时,李震亲自率军,来到江宁附近安抚流民。 王竑则赶往和州。 张凤则派人统计流民数量,征召大批船支,将流民装船,运送去湖南。 没有江宁士族从中作梗,移民流民比较顺利。 负责运送流民的是金昭伯。 金昭伯是宣德二年进士,政绩平平。 但他有个牛人老爹,他爹叫金幼孜,是永乐、洪熙、宣德朝名臣,有进文庙的功绩。 张凤选择他儿子金昭伯,意味深长。 王竑在江宁杀得人头滚滚,震慑士族,奇怪的是,附近几个县,流民竟然乖乖上船,听话去了湖南。 以前他们可是百般不愿意,怎么忽然转了性,愿意被移出南直隶了呢? 张凤预计,此次收拢流民共计十七万人。 征召的船支虽多,但也需要运载两次,才能全部运完,他先写信给韩雍、薛瑄和李匡,让他们负责接收。 这边装船,运送。 那边则要安置,分配田亩,发放种子、农具,建造房屋,还要贷款给他们一些急用的粮食。 而王竑,已经到了和州。 和州是南京直隶州。 王竑先挑和州大家族,甘家。 甘家也有官员在南直隶任职,其家诗书传家,在本地颇有好名声。 闻听王竑来了,甘家人四处逃窜。 而翻墙出去的人,刚翻出去,就被人从外面丢了进来,运气好的摔在土地上没死,若运气不好摔在石板上,直接摔死。 王竑则大摇大摆地进来。 让人搬个椅子,坐在台阶之上。 把甘家所有人齐聚过来。 甘家家主浑身发软,哆嗦道:“大人,我甘家什么都招了!” “招什么呀?”王竑笑眯眯问。 “我家也有隐户,但我家已经释放了,全都释放出去了!”甘家家主不问自招。 王竑反而问他:“你是怎么知道,江宁之事的呢?” 甘家家主一下子懵了,傻傻地看着王竑。 “本阁从江宁出来,只用了一日,便到了你家中,沿途不曾歇息,速度比驰道更快,你是怎么知道本阁在江宁所作所为呢?” 王竑本来语气平和,却忽然爆喝:“从实招来!” 甘家家主浑身一颤:“这、这!” 咻! 小五射出一弩。 一个甘家人惨叫个不停,没有死。 小五冲王竑尴尬而笑,随后射出第二弩箭,才把那人杀死。 甘家家主吓惨了:“草、草民是从流民口中得到的消息,他们口耳相传,速度比船支更快!” 王竑不信,一定是他身边人,被士绅收买了,才提早传递了信息出去。 他也不在乎,他只是震慑士绅,不是将士绅赶尽杀绝。 他没这个本事,也不会这么做。 “本阁问你,你家隐户多少人?” 甘家家主不敢不答:“1426人,多是流民,有少量的匠户,但他们隐匿了身份,草民当时不知道呀,查清后,全都踢出了我家。” 王竑没有纠结此事,继续问:“为何藏匿隐户?” 这不废话吗?谁家不藏啊? 当然是少纳税啊,再者做点脏事,隐户多好用啊。 “本阁换个问法,和州的流民,你家说了算不算?” 甘家家主都没想到,王竑竟如此直接。 他嗫嚅道:“本地因靠近南京,商贸发达,所以很多田土撂荒。” “而本地江南粮食过于低廉,而物价又高,种田的农人连饭都吃不起,而当民户又要纳税,很多百姓纳不起税,就主动当了流民。” “我家虽是本地大户,但流民之事,确实说了不算。” 他说的是实话。 谷贱伤农。 江南米粮太便宜了,若无漕运,能运去北方销售,价格还会继续下降,这会导致百姓抛地,士绅不种粮食,改种桑树,做利润更高的纺织业。 尤其是南直隶商贸发达,自然而然就形成了商业和农业的矛盾。 大明在竭力重农抑商,就是担心百姓从商,反而无人愿意种地的窘境。 中枢竭力压制南直隶,也是在压制南直隶是商业,缓解商农矛盾。 然而,农民终究是势单力孤,在资本面前,只能听之任之,被人摆弄,偶尔反抗,也是暴力反抗,造反而已。 其实农民一直不清楚,压迫他们的根本就不是朝廷,而是资本。 也许资本的背后是官员。 但农民最有效的手段,是反抗资本,而不是以卵击石的去反抗朝廷。 “本阁问你,本阁欲将和州流民,以及和州全部隐户、佃户,迁出和州,你甘家同意吗?” 甘家家主都懵了,我该同意吗? 当然不能同意呀! 没了佃户,谁给我家种粮啊? 不种粮食,官府要收的农赋怎么办?民户交不起,能抛地跑路,他们这些大户,要是交不起,是要抄家灭族的! 这是地主和官府的矛盾。 “大人饶命啊!”甘家家主哭求。 “你家有手有脚,为何不能自己耕地呢?” 甘家家主能说吗? 和州三分之一的土地,都在我家手中,若把佃户全都弄走,我家几百口子人,就算全部下地,一百年也耕种不完啊! “你甘家按照你家犯下之罪,缴纳认罪银,其他罪责,等本地知县再判。” 王竑懒得废话。 站起来要走。 甘家家主却哭嚎道:“大人,您若迁走我家佃户,我家田亩就要撂荒了!” “若撂荒,如何供应北直隶粮米呀?” “若无……” 猛地! 王竑停下脚步,慢慢转过头:“你说什么?拿京师威胁本阁?” “草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 噗! 一道箭矢,从他胸口贯穿而过。 王竑厉喝:“任何人,敢枉顾京师安危者,一概诛杀!” “无君无父之徒,何必浪费米粮?” 甘家人吓惨了。 您也不听完,就随便杀人! 我甘家可以交钱,可以让你们迁走丁口,可你也不能随便杀人呀!还有没有王法了! 还真没有了! 皇帝派王竑来,就是用匪盗这一套,来对付士绅! 士绅和农户耍无赖,和流民耍无赖,朝廷还拿他们没办法。 这回朝廷和士绅耍无赖了。 看看朕的刀口锋不锋利! “你家有手有脚,如何不能耕地!” “若按时交不上农赋,就等着满门抄斩吧!” “地府尚且宽裕,能容得下你九族魂魄!” 王竑又问一遍:“可听明白了?” 甘家人敢说什么呀?只能磕头说明白了。 而家主的血,却流到他们的眼前,心中一片悲鸣。 王竑根本就不管甘家死活,不,是不管士绅死活呀,这是官逼民反啊。 下一家。 也是和州大户,姓梅。 梅家可和甘家不一样,他家有女人,在定国公府中做妾。 但王竑进去,便直接道:“你家的妾夫人呢?” 梅家人吓了一跳,梅氏虽是妾,但那也是国公的妾,你王竑官职再高,也高不过国公吧? “大人,夫人自然要在国公府侍奉国公爷,如何能在娘家呢?” 梅家家主是梅氏的父亲,颇为没有礼节。 他没有功名,却见官不跪。 王竑冷笑两声:“定国公已经自身难保了,区区一个妾室,本阁抬手可杀之!” 梅家家主大吃一惊:“定国公怎么会?” “怎么?还摆妾老子的架子?” 王竑嗤笑:“来人,抽他三鞭子,再跟本阁说话!” 东厂番子直接按着梅家家主,把衣服脱掉,光溜溜地直接抽。 当着他儿媳妇的面! 梅家家主更多的是羞耻。 还不许他叫唤。 因为王竑不想听。 “本阁听说,你家擅长织布,但对织工甚是吝啬,本地织工多次起义,皆因你家而起。” 王竑幽幽道:“可有此事?” “大人,这都是谣传呀,我家虽有几个纺织厂,但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做生意,给织工多少钱就是多少钱,明码标价,没有一丝一毫克扣。” 梅家家主洋洋洒洒,说半天没说完。 “本阁问你话,你只说有,或者没有,便可以了。”王竑告诉他。 梅家家主碰了个钉子,闷声道:“没有。” “你家在籍多少织工?” 梅家家主讶然,你是来查案的还是来查纺织厂的呀?我家纺织厂多少织工,跟你有个屁关系呀! 咻! 一道箭矢,射穿一个梅家人。 “本阁快问,你快答,本阁没工夫浪费在你家!”王竑冷冷道。 梅家家主眸露悲悯,那个被射杀的是他儿子呀! “一共761人!” 王竑却道:“七百多人,有三个大型纺织厂,一日竟纺织出来上千尺布?” “怎么?你家织工都是织女吗?” “都是神仙吗?” “一天能织出那么多布?” “当本阁不会算账?还是拿天下人是傻子呀!” 王竑可不是随便来的,每一家他都调查过了。 这段日子,东厂一直在搜集南直隶所有士绅的犯罪证据。 那梅家家主急了:“大人,我家偶尔还会把活计放给民间百姓,自然是能纺织出这么多布的。” 王竑却指了一个人。 小五搭弓射箭,那个人眨眼被射杀。 梅家家主眼珠子通红,他家仗着定国公妾室的势力,在和州是一顶一的门户,只有他家欺负别人家的份,哪里被人骑在头上拉屎? “大人!” “我家本本分分,商税一分不欠,年年缴粮最多!” “为大明鞠躬尽瘁!” “我家究竟犯了什么罪?您抬手一指,便要杀了我家一个人!难道大明没有王法了吗?” 梅家家主受不了这份气。 他平时威风惯了,根本不把朝堂官吏放在眼里。 毕竟他是妾老子,哪个当官的不得给定国公几分薄面呀,哪里敢招惹他? 王竑嗤笑:“确实有国法,但对的是良善百姓。” “而你,也配和本阁谈国法?” “梅泽,本阁既然来你家,就已经把你家查得彻彻底底。” “你还在跟本阁狡辩,难道本阁代天巡狩,却要跟你磨嘴皮子、说废话吗?” 梅泽满脸不服气:“大人代天巡狩,杀人总该有个罪过!我家人究竟犯了什么罪!死也要让人死个明白吧!” 王竑却不理他:“本阁继续询问……” 梅泽却打断王竑的话,厉喝质问:“大人,您胡乱杀人,难道就不怕士绅群起反击吗?” “士绅?” “你一个靠卖女当妾的阿谀之辈,也配称士?” “你梅家有几个进士?有何人在朝堂上当官?” 王竑厉喝:“一个都没有,谈何士绅?你配吗?” “你不过是个乡间地主老财,靠着送女当妾,得了定国公府的庇护,在和州胡作非为!” “本阁问你,你却含糊其辞,说什么把活计放给民间?” “却反问本阁,因何伤人?你若本本分分回答本阁的话,本阁会杀你梅家人吗?” “哼,你犯了重罪,却反问本阁你犯了何罪?” “你真当本阁来你家,是什么都没查吗?” “梅泽!” “本阁问你,是给你悔过的机会,既然你不要,千万别后悔!” “本阁便直接告诉你,你梅家将上万妇人,强制变成黑户,囚禁你在你纺织厂内,为你劳作!” “景泰四年的和州织工造反,就是因你家而起,那些妇人的丈夫寻不到妻子,儿子寻不到母亲,又求助无门,只能发动起义,造反朝廷!只是想带回自己的妻子、母亲!” “而你,因为有定国公的庇护,所以中枢没有查到你,只是镇压了起义,却没追究起义的原因!” “所以让你这等禽兽,逍遥法外!” “这些妇人何辜?她们的家人何辜?” “本阁代天巡狩,既然查明,就要给这些无辜百姓,一个公道!” 王竑厉喝:“来人!” “把梅泽九族,全部缉拿!” “去菜市口,凌迟!” 梅泽软软跌坐在地上,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如何露了风声? 疾呼道:“王竑!我女儿是定国公的妾室,你敢凌迟我?” “你既然知道本阁叫王竑!” “那就该知道,马顺当年,权势滔天,本阁尚且敢打死他!” “他区区定国公算个什么东西!不过仗着祖上功劳簿的废物罢了!” “却又庇护你这等禽兽!已犯下重罪!” “本阁已经上书陛下,必然严惩定国公!” “至于你家,本阁有圣旨、有天子剑,可凭天子剑,代天而行,上斩佞臣,下杀黎民!” “本阁今日就要为蒙冤的百姓主持公道!” “来人!动手!” 王竑厉吼。 东厂上下齐声应诺,开始进入府邸抓人,凡是遇到抵抗的,先砍一刀,别砍死,让他们被凌迟,享受那极致的痛苦。 梅家这些禽兽,一个都别想跑。 出了梅府。 范青却觉得王竑做得过分了,低声道:“大人,咱们此来是震慑士绅,而非赶尽杀绝?” 王竑瞥了他一眼,好似本阁是锦衣卫,他是文官似的。 “怕什么?” “当年本阁在奉天殿上,尚且敢打死权势滔天的马顺!” “区区几个士绅算什么?” “你若是害怕,就别跟着本阁!” 王竑让人准备了饭菜,他简单吃几口,还要去下一家。 和州,要被他杀得变天。 而在和州隔壁的庐州府,王诚正在巢县,巢县距离和州,不超过一日的距离,中间隔着含山县。 含山公主的封地,就是含山。 当得知含山公主崩逝的消息,王诚就察觉到了,整饬五府的机会来了。 他先从靠近南京的巢县开始清理。 巢县在巢湖边上,巢湖上江匪横行,县城里也并不安全,欧信擅长打山地战,却不擅长水战。 广西狼兵确实打不了水战。 王诚只能去找金忠借人,但金忠手里人手尚且不足呢,怎么借人给他王诚呢? 王诚只能给宋伟写信。 宋伟将麾下悍将,郭瑄借给王诚。 王诚请郭瑄率军,平定巢湖江匪,收获江匪近千人,组建水师,然后又请郭瑄在庐州府,沿江剿匪。 是以清剿士族之事,也就耽搁了。 直到王诚手里有了一千五百人水师,王诚才跑来巢县坐镇。 而他第一件事,就是杀巢县大族。 明天还是大章!把那两天的剧情追上来! (本章完) ------------ 第278章 杀穿士族,倭寇犯边!会说汉话者为汉!(1.35万) 巢县大族,多是军功贵族。 多是洪武朝从军家族,这些年野蛮发展,已经成为本地巨擘。 王诚不像王竑,拿着尚方宝剑,就大杀一通。 皇帝派他来是掌军,而不是和士族撕破脸,将士族赶尽杀绝的。 只是,要求他将流民移入湖南、贵州,这些士族控制流民。 他完成任务便是,没必要节外生枝。 再说了,他是个太监,权势滔天有什么好处?何况他本身已经权势滔天了,还想图什么呢? 根本就没必要为了博取皇帝的信任,就在民间大杀四方,他只要安安稳稳把皇帝交代的任务完成,在南直隶好好享受便好。 而且,他坐镇巢湖,也是在给王竑仗胆。 王竑在和州大杀四方,仗着的就是他王诚的势。 当水匪肃清后,王诚拜访巢县第一家。 姓谢。 这个谢家不简单,伯祖叫谢达,曾祖是谢彦。 谢彦是凤阳人,随太祖皇帝征战,为开国功勋,其长子谢达,做汝阳公主的驸马。 谢氏一族,在将星闪耀的明初并不起眼。 但那些名将都被诛杀了,反而他们这种官职不高不低的,却得以保全,家族也源远流长,成为本地大户。 而他这一支,是从南京迁过来的。 谢达为了博取太祖皇帝欢心,主动将庶脉迁出京师,充塞各地。 闻听宫中大太监造访,谢叔德打开中门,亲自迎接。 王竑在和州大杀四方的消息,还未传到庐州府来,所以他还并不知道王诚目的,还想借机攀附王诚呢。 然而。 刚入正堂,茶还未饮,王诚便笑眯眯问:“咱家欲迁移巢县流民,谢家主可否行个方便?” 谢叔德嘴角一抽。 控制流民的好处很多,比如缴纳税赋的时候,若不想缴纳,就指使流民去抢劫粮车; 或者,家族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就撺掇流民聚众造反。 当然了,后者容易引火烧身,大族不敢使用。 像巢湖范围内,大概有几万流民,这些流民由各个士族控制,像谢家,手里有个七八千流民。 家族分成两脉,一脉光明正大的生存,一脉则去掌控流民。 流民可当匪、可从商、可从农,凡是见不得光的事,都由流民去做。 反正南直隶粮食多的是,供养几千流民,算不得什么难事,大不了少交一点税赋,再把交上去的税赋抢回来便是。 谢叔德眼神抽搐:“大人,您这话什么意思?朝堂若迁走流民,对吾等家族而言是大好事呀,我们都是举双手赞成的。” “真赞成?” 王诚笑道:“谢家主,咱家可没跟你玩笑!” “当然了……” 王诚打断谢叔德的话:“好,咱家亲自坐镇你家,亲眼看着流民装载上船,倘若流民抵抗官兵,咱家的兵死一个,咱家就从你谢家挑出一个人来,杀掉!” “啊?” 谢叔德惊呼:“大人,那流民似匪似盗,他们杀害官兵,跟我谢家什么关系呀?” “明人不说暗话,伱非要跟咱家兜圈子吗?” 王诚更喜欢在皇宫里伺候皇帝,不愿意下来奔波做事,他已经六十多岁了,又是个太监,没有明天了,他就想好好享受余生。 奈何皇帝有命,他不敢不从。 所以,他不想赶尽杀绝,他想给自己多积阴德,下辈子投个好胎,别当太监。 谢叔德小心地看了眼王诚。 “怎么?还想杀咱家吗?” 王诚讥笑:“听听咱家的称呼,哼,咱家虽是总兵,却是宫里的太监,是伴着皇爷长大的太监,你可知咱家在皇爷心里是什么地位呀?” 噗通! 谢叔德立刻跪在地上:“大人,谢家愿对大人俯首称臣,您是谢家的天,您说什么,谢家便做什么。” 王诚很满意谢叔德的态度:“咱家也不想妄动刀兵,也知道你想要什么?哼,便从你家里挑出个机灵的,跟着咱家吧。” “谢总兵大人再造之恩!” 谢叔德郑重磕头,能跟着王诚,比家业膨胀一倍更加有用。 说着,有下人送入堂中一个锦盒。 谢叔德打开后,双手高捧过头,跪在地上:“求大人笑纳!” 王诚眯了一眼,大概有三十几张银票,约莫三十多万两。 这个谢叔德果然聪明。 权力和钱,他果断选择了权力。 在权力面前,钱有个屁用。 “倒也乖巧,就你跟着咱家吧。”王诚让人收了银票。 王诚求财。 王竑求官。 所以,处事态度截然不同。 而在和州含山。 王竑在和县大杀四方的消息传扬出去,王竑得了个王砍头的名头。 王砍头,王酷吏。 恶名伴随着王竑。 王竑此刻,又在含山大户家里。 含山大户姓张,这家人也和贵族沾着亲。 王竑就两句话:“可有隐户?可愿意释放流民?” 张家人畏惧于王砍头,乖乖承认。 王竑直接令其族拆分,流入广西、贵州、湖南。 王竑做事愈发熟练。 以前讲官员法则,凡事留一线,和现在雷厉风行,想杀便杀比起来,实在是爽。 王竑和州事毕,便南下太平府。 张凤则派人来和州移民。 并将船匠等工匠聚拢起来,以及可用的老卒,全部流入贵州庆元府(原广西),交给李匡。 为了消除他们的抵触朝堂之心,张凤给他们颁发民籍,并承诺给在当地分地,不愿意从军也可,全凭自愿。 方才连哄带骗,把和州流民装上船。 而第一批流民,已经到达湖南。 韩雍正在清扫湘西,湘西苗寨多不臣服于大明,收到张凤信件的时候,第一批流民已经到达长沙。 他急忙下令,将第一批流民运到衡州府。 衡州府他已经犁清了。 土司匪首都被他抓到,如今正在打通湘南通往湘北的道路。 他下令将第一批流民,安置在衡阳、耒阳、桂阳三地,多多分配田亩,一个人给分三个人的土地,女子、孩子也都给分地,男孩女孩一样分地。 韩雍的指令写了十几页,详细写了如何分配流民,尤其是种子和农具,每个人都不能少。 房屋是官府帮建,钱财由中枢提供,不许跟百姓索要一针一线,擅拿者处以重罪。 他抽不开身,清扫苗寨十分困难。 而他指令刚出去,第二批流民就到了。 从应天府送来的十七万流民,全部送到了湖南。 韩雍不得不从湘西抽出身来,安置十七万流民,可不是地方官吏能做的,必须由他亲自来做。 离开湘西时,他颇为叹息,为了湘西一战,他准备了半年时间,连战连捷,距离彻底清洗完毕,最多半年光景,如今却不得不放弃清剿。 马不停蹄赶到衡州府,他坐镇在耒阳。 按照他的预计,十七万流民,七万安置在衡州府,三万安置在彬州府,七万安置在永州府。 并将清扫出来的土人妇人,全部嫁给流民。 恭顺的土人,则按照汉人一样,分配大量土地。 湘南、湘西多是土人聚居之地,并不服从于大明,想彻底化土为汉,需要战抚双重手段。 最重要的就是修路、移民,久而久之,自然成汉地了。 韩雍刚坐镇耒阳,又从南直隶传来消息,还有十七万流民,准备安置在湖南。 韩雍都懵了,之前他没少给王诚写信,王诚都不理他,显然不想将南直隶五府百姓给湖南。 这次怎么这么大方? 经过了解才知道,是皇帝在中枢下旨,令南直隶优先给湖南、贵州、广东移民。 所以便宜砸韩雍头上了。 韩雍将流民全部造册记录,还详细了解了流民的手艺、能力,甚至还打出征兵之意,结果流民皆对征兵畏惧如虎。 他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让流民惊恐,容易引发叛乱,大好局面毁于一旦。 新来的十七万流民,他打算三万安置在宝庆府南部,两万安置在靖州,三万安置在柳州府北部,剩余的九万人,安置在辰州府。 与此同时,贵州南三府督抚李匡,收到了一千多船匠,还有一千多老卒。 但他们都不愿意为朝堂效力。 李匡虽生气,但还是遵从民意,把他们安置在贵州庆元府,允许做事入造船基地做事。 他刚刚安置完毕,就收到了王诚的亲笔信,正在往贵州南三府运七万流民。 广东布政使薛远和侯臣,此刻也在接收来自南直隶的流民。 王诚总共给广东四十四万流民。 多安置在新并入广东的梧州府、平乐府,以及靠近福建的潮州府、惠州府,韶州府和肇庆府接收比较少。 而贵州督抚项文曜,也收到王诚的移民。 去贵州的流民不多,不足十万人,因为贵州可安置的地方实在是少。 而项文曜并非领兵奇才,犁平贵州差点意思。 南直隶五府一百多万流民,很快被运送走了,王诚倒是松了口气。 移民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哪怕是安置流民,也伴随着血腥。 不是官府一吆喝,流民就乖乖上船了。 而是将所有流民用绳子绑上,如罪犯一般,派兵卒押着上船,不听话的刺头儿直接杀掉。 有病也无药可医,一切听天由命。 还要防范疫病,倘若闹出了瘟疫,整船整船的人沉江。 若在岸上闹瘟疫,则全部掩埋,毫不留情。 至于移民过程中,发生多少狗屁倒灶的事情,已经不用赘述了,多得令人发指。 移民是一件非常血腥的坏事。 王诚从五府清扫出来流民164万。 安全抵达各地的,仅仅120万人。 那四十多万人,因为各种原因死去了。 这些是不会记录在案的,只会记录接收多少人,安置多少人,这些会成为官员的政绩,一笔笔记录在案。 王诚迁移流民,手段温和,并没有大开杀戒,反而得到了好名声。 再看看王竑,落个王砍头的名声,在和州、太平府、宁国府大开杀戒,杀得人头滚滚。 总共清扫出来四十多万流民。 这些人全部送去广西。 广西像块海绵,多少人都能容纳进去,毕竟还有安南可以安置,就稀缺汉人。 张凤和李震在安置。 而在京师。 京师官员也在移民西北。 前半年移民宗室,后半年移民百姓,往甘肃填充人口。 北直隶移走的算不上流民,但都是黑户。 皇帝下旨清扫,结果扫出来近百万黑户。 这些黑户,多被流入宁夏、甘肃两地。 而在养心殿上。 朱祁钰正在诏见杨璇:“在南直隶做的不错。” “微臣不敢居功。”杨璇磕头,眉眼之中闪烁着惊喜。 从南直隶罪臣家中,共筹集一万三千艘海船,四万多艘江船。 运送流民、押解银两入京,用的就是这些江船。 “王福调任户部,你来做顺天府府尹。” 朱祁钰认真道:“朕叮嘱你两句话,你是朕的人,心眼要向着朕。” 杨璇脸上喜色一僵,赶紧磕头。 “第二句话,南直隶海船之事,任何人不许泄露,就当没发生过。” “微臣遵旨!”杨璇磕头。 “你是聪明人,朕相信你明白其中道理。” 朱祁钰打发他走了。 原应天府府尹杨璇,升顺天府府尹,原顺天府府尹王福,调任户部。 圣旨发出,内阁盖印,颁布天下。 朱祁钰放下奏章,走到地图前:“冯孝,你说南直隶必须要放两个国公吗?” 冯孝打了个激灵:“皇爷,南直隶兹事体大,不能在北京一言定之。” 言下之意,是必须您巡幸南京,才能决定。 “杨信在江西有多少兵了?”朱祁钰忽然问。 “回皇爷,根据最近的奏报,有十一万了。” 朱祁钰指着地图:“江西杨信在左,山东朱英、项忠在北,王诚、欧信在西,任礼在中都,胡豅在南,宋伟、李震俱是朕的爪牙!” “朕手握雄兵百万!” “还怕区区士绅?” “传旨王竑,杀得不够狠,不必担心局面不可收拾,朕会亲自为他收拾残局!” 朱祁钰冷冷道:“告诉他,只管杀便是。” “令阁部准备,朕不喜欢北方的冬春,明年春季,朕欲巡幸南直隶,去看看南京春光。” 冯孝眼皮子一抽:“皇爷,是不是太早了?” 如今是改革的关键时期。 皇帝一去南直隶,可就直接把火药罐子点炸了,彻底没有回旋余地,彼此必然厮杀。 届时中枢必然不稳,万一有人在北京迎立倭郡王! 问题可就大发了。 等皇帝回京收拾残局,所有改革恐怕都要被迫停止。 再捡起来,起码需要几年的时间,到时候皇帝还会有这个精气神了吗?朝中名将名臣凋零,还能支撑起来改革吗? “宜早不宜迟,南直隶不清扫,朕就一日不可安枕。” 朱祁钰道:“让大明两大名将,为朕戍守中枢,着实是浪费时间啊,朕等得,但于谦、范广多大岁数了?他们还能为朝征战几年?” “南直隶必须要去,干脆现在就去。” “朕手握二百万雄兵,谁敢杀朕?” 这是朱祁钰最大的自信。 天下掌兵的,都是他的心腹,倘若倭郡王复辟,他的爪牙们必定没好下场,只能拥护他。 再说了,他还会不防范朱祁镇吗? “皇爷!”冯孝看了眼南宫方向。 朱祁钰撇嘴而笑:“朕在考虑,是不是要开太庙,请他上路呢?他已经没用了!” 以前需要朱祁镇为他稳定局面。 但现在不需要了。 直接杀死便是。 噗通! 冯孝吓得跪在地上:“皇爷,若您动手,大好局面就瞬间土崩瓦解了呀!” “他还没这么大能量!” 但冯孝不这样看。 如今中枢地方、宫中府中形成一个微妙的平衡,正是这种平衡,才能让矛盾缓解,彼此勠力同心。 中枢政治环境宽松,地方才能做实事。 若官员人人自危,天天想着如何站队,谁能安心做事呢? 朝堂百官已经选择性遗忘了朱祁镇,倘若这个时候,皇帝开宗庙,杀掉朱祁镇,会造成什么恶劣的政治影响? 朝臣自危,新政戛然而止。 所有心血付诸东流。 但朱祁钰却不这样想,他认为人心趋利,他只要能给所有既得利益者更舒适的政治环境,这些人就能为他卖命。 跟朱祁镇死活没有关系。 “皇爷,奴婢不懂朝政,请您询问老太傅、邢国公,请他们做决定便是。”冯孝磕头。 让他们说,肯定不会同意呀。 不管怎么说,朱祁镇都当过皇帝,臣子若撺掇皇帝弑杀君王,那是佞臣! 忠臣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呢? 朱祁钰笑道:“好了,一点小事而已,你至于这般模样吗?大不了把他也带去江南,说不定他人还会失踪了呢。” 冯孝却吓了一跳。 把他关在南宫,您都不放心,还能带去江南? 那一定会丢呀! 这一丢,就如当年建文帝丢了是一样的,太宗皇帝苦苦寻觅,找了多少年呀。 万一朱祁镇丢了,带来的政治影响,比杀了还恶劣! 正说着呢。 安南奏报送入宫中,朱祁钰眯起眼睛:“去,把朝臣都宣来。” 很快。 朝臣进入养心殿,他们也都收到了安南奏报抄录本。 “陛下,那安南权臣竟敢诛杀君上?”姚夔气得怒目圆瞪。 这是边永送来的加急奏报。 安南王黎思诚染上毒瘾,人昏昏欲睡,无法处理朝政,政务交给安南政务院处置。 七月初一,诈称染上重病,结果,却在宫中埋下刀斧手,要诛杀权臣,夺回政权。 权臣阮炽重伤,丁列暗藏刀刃,诛杀安南王黎思诚。 亲手割下黎思诚的头颅。 如今河内局势进一步恶化。 边永在信中写道,因为雨季,安南道路泥泞难走,根本无法联络方瑛、夏埙,无法做出决断,只能走海路送信,求中枢指示。 信件的最后几句话是,安南权臣正在决定,该迎立谁做皇帝。 “安南局势,烈火烹油啊。” 朱祁钰沉吟道:“可大明远在万里,最近的方瑛,却碍于道路,无法和边永联系。” “就算中枢议出对策来,送到安南,怕是也没什么用。” “局势瞬息万变,还是让边永走一步看一步吧。” 您既然不打算管,那诏我们来干什么呀? 于谦重病初愈,脸色尚有几分苍白,缓缓道:“陛下,边永之意,其实是问,中枢可否愿意遥控安南局势?” “朕没兴趣,朕要么就实控,要么就不闻不问。”朱祁钰懒得当什么天朝上国的皇帝,他就想当成吉思汗。 于谦颔首:“国朝能趁机实控安南北部,也是好事。” “打下容易,控制难呀。”耿九畴并不乐观。 朱祁钰笑了笑,不愿讨论:“诸卿,安南之事交给方瑛、夏埙、边永便是,中枢不必理会。” “朕诏诸卿来,主要有两件事。” “其一,是西北问题,舒良、寇深、原杰给朕上了奏章,说是气候恶劣,建造速度慢,而且粮食难以为继。” “原杰的意思是,暂且维持原样,等玉米三宝培育成功后,再行移民。” 朱祁钰说着,让人把密奏找出来,给朝臣看。 “寇深正在建设甘肃,甘肃收容了来自西边的人口,这些人口和咱们长得似乎有些区别,寇深说走在甘肃路上,仿佛是身处西域,并非大明。” “而甘肃生态薄弱,承载不了过多人口,朕已经令北直隶、山西移民一些过去了,太多反而养不活。” “阁部便停止往甘肃、宁夏移民吧。” “往热河、辽宁移。” 朝臣逐一阅览,都在琢磨,皇帝说这番话的深意是什么? 胡濙却点破谜团:“陛下,您是看上哈密了吧?” 朱祁钰一愣,旋即哈哈大笑:“真的什么都瞒不过老太傅,甘肃贫瘠,但哈密并不贫瘠呀。” “咱们可以把人口移去哈密。” “哈密如此孱弱,大明再不收,可就太可惜了。” 那哈密人呢? 朝臣没问,心中有数了。 您是打算用来修驰道啊。 “哈密国小又富裕,而今年又没有大仗,朝中却养着两百多万兵卒,没有仗打,怎么能行?” 朱祁钰道:“朕打算请陈友老将军领兵,收复哈密!” 这是朱祁钰答应他的。 让他去收复自己的家乡,并以家乡地给他封爵。 朝臣没反对,也没赞成。 全都陷入深思。 “陛下要打到什么程度?”胡濙问。 “吞并其国,变成汉地。” 胡濙翻个白眼,问的是这个吗?问的是百姓如何安置? 哈密是弱国,给陈友三万骑兵,三个月就能收复哈密。 若是也收其民,那么年底就可以尽收哈密之地,想必哈密不会怎么抵挡,会望风而降。 倘若皇帝想把哈密人变成奴隶,起码需要三年时间,而且大明倍失人心。 “嘿嘿。” 朱祁钰干笑起来:“朕也是仁善君主,哈密百姓也是人呀。” “但寇深说了,他们和咱们长得不一样呀!” 胡濙翻个白眼,您别往寇深头上扣帽子行不行? 寇深的密奏里,根本就没这句话! 朝臣都看过了,确定没有! “古人皆说,长相一致为一族,哪怕有些许偏差,也可勉强视为一族。” 朱祁钰笑道:“可若是长相大相径庭,如何强说一族呢?” 和汉人长相酷似的,只有朝鲜、倭国,甚至安南人,长得和大明人都不一样。 于谦却道:“陛下,说汉话者皆为中华!” “您看陈友将军,他是西域之人,容貌和吾等确实不一样,但您能说他不是汉人吗?” “陛下,可知太祖皇帝如何打下天下的吗?” 朱祁钰还真知道。 太祖皇帝靠蒙古人打的天下。 忽必烈靠汉世侯打天下,明太祖靠蒙古万户打天下。 “国朝有多少归化的蒙人?多少归化的异族?”于谦又问。 很多很多。 陈友、毛忠、毛胜等等,从洪武朝到现在,封爵的异族更多了。 “您建的帝王庙、文武庙有多少异族?” 很多很多。 十六国辽金元都是。 “可这些人都在为华夏效力呀!” 于谦道:“陛下,可说汉话者便为汉族。” “不论他信仰什么教派,不论他出身何地,不论他什么民族,只要会说汉话者,就是汉族!无可争议!” “您一直效仿成吉思汗,想做成吉思汗一样的帝王。” “您可知,成吉思汗重用各族人才,胸襟宽广,不拘一格用人才,方能成就蒙元基业。” “而您要以族群论,天下多少英才会成为您的对手呀?” 于谦跪在地上,无比认真道:“陛下,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您瞧不起的哈密、安南小国,亦有人才,只不过其君主不会重用人才罢了。” “您若不拘一格,启用他们,视他们为同类,他们必为大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于谦又道:“反之,您若弃之如履,要灭其族裔,毁其祖脉,就算我大明暂时占领其地,但等大明衰弱之时,那些英杰就会率兵反对大明,大明终究还会缩回汉地。” “我华夏有如今的汉地诸省,就是不停的兼容并蓄,不停的将各族变成汉人,方有今日之国,今日之土,今日之国民!” “微臣说一句大不敬的话,后世之君未必个个如您一般贤明,大明辉煌过后,必然会走下坡路,请您为后世之君考虑!” 这话十分大不敬。 很多人给于谦使眼色,不让他说这种大不敬的话。 但是,朱祁钰却亲自把他扶起来:“邢国公说得对呀,只用不拘一格用人才,大明才会昌盛。” “朕以族群论,是格局小了,把路走窄了。” “只要有能之士,不论族裔,朕一概启用。” 但是,大唐呢? 大唐重用异族,最后却被异族分割。 归根结底,是要把异族变成汉人的,绝不能产生第二个族群,绝对不能! 于谦又跪在地上:“陛下圣明。” “只要其人有能力,愿大明效力,便是明人。” “只要让其娶明人妻子,几代之后,就变得和明人无异了。” 大明士大夫,皆有拯救天下万民之心。 即便是老黑,他们也并不歧视。 朱祁钰道:“能人朕喜欢用,问题是那些无用的庶民,也该用在正确的地方呀?” “您也说了,物尽其才,人尽其用。” “他们吃白饭,多浪费呀?用在正确的地方,为大明建设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多好呀!” 于谦翻个白眼,我白劝了是吧? 能人都是普通人历练成的,哪有生来就是能人的? “陛下!” 胡濙道:“凡是过犹不及。” “您可给新并入大明的百姓一个期限,比如三年,学会汉话,不会汉话者为奴。” “而这三年,令他们服徭役,缴纳税赋便是,不予和汉地百姓一般的待遇。” “只要学会了汉话,便可享受汉人般的待遇。” 说白了,这是三等公民那一套。 蒙元都玩崩了,大明也玩不明白。 这种阶级性,是要不得的,早晚会是祸乱的根源。 朱祁钰却不愿争辩。 论朝政、眼光、能力,他都不如胡濙、于谦、耿九畴这样的人,但他看过历史结果呀,他是知道很多事情弊端的呀。 哈密国民勉强可以如此对待,因为哈密曾经是大明的一部分,但等去了欧洲,难道还让白皮猪活着吗? “老太傅所言甚是。” 朱祁钰加了个坑:“但中枢当下令,不会汉话者为奴。” 你不会说汉话之前,是可以变成奴隶的。 也就是说,允许世家大族,去哈密掠取奴隶,等其学会了汉话,就可以为民了。 至于士族让不让人家说汉话,那中枢就管不到了。 于谦觉得自己白劝了。 皇帝表面听了,也确实让哈密百姓变成大明百姓。 但是,也允许士族去捕猎奴隶。 “汉儿永不为奴,这句话,永远不变!” “好了,此事就议到这里。” 皇帝决心已定:“立刻下旨,令陈友领兵,寇深辅佐,收复哈密!” “陛下,微臣以为甘肃兵不堪重用,可从宁夏调兵。”耿九畴提议。 “就从宁夏调三万铁骑,归陈友统率,入冬之前,朕要看到哈密王的降表!” 朱祁钰道:“收复哈密之后,哈密并入甘肃,划分成两府,一府为安西府,一府为敦煌府。” 攻伐哈密这样的小国,对如今的大明来说,算不上什么难事。 何况哈密国内内乱不休。 有陈友、寇深这样的名将名臣搭配,收复哈密只是小事一桩。 “第二件事。” “项忠已经收到一万多艘海船。” “朕欲令项忠,清扫山东境内的海盗,尤其是渤海海域内的所有海寇,都要肃清!” 朝臣一愣。 皇帝竟然弄出来这么多海船? 而且,皇帝要出海击杀海盗,哪来的水师?什么时候练的? “不瞒诸卿,朕在年初时,就令项忠在近海练了一支水师,人手在两千人左右。” 那也驾驭不了一万多艘海船呀? 朱祁钰笑了起来:“诸卿,有些卿家还不知道吧?” “还记不记得梁珤了?他消失多久了?” “去年,朕就令梁珤在辽宁复州建造船厂,锤炼水师,如今已经初具规模了,水师人手不多,但也有五千之众。” “加上项忠的两千人,合计七千人,可出海捕盗!” 朱祁钰道:“海寇也是可杀可招降,并入水师之中。” “朕今日说出来,是要告诉诸卿,朕欲给水师起个番号。” “项忠麾下水师,为靖海军,实额三万,海船两千艘!项忠兼任靖海军总兵。” “梁珤水师,为渤海水师,实额五万人,海船四千艘,梁珤兼任渤海水师总兵。” 水师,是要改成海军的。 项忠和梁珤,都还兼着其他军的主将,看得出来,皇帝将此二人视为心腹。 朝臣明白了,皇帝今日提出来,就是告诉阁部,拟定军号,并派发装备。 因为船支需要的火炮太扎眼,皇帝必须公之于众,否则火炮无法运出京师。 于谦却在琢磨,皇帝提前把水师亮出来,又如此迫切的靖海,一定是有大事发生。 皇帝靖海,有两层因素,一个是谨防海寇上岸祸害百姓,另一个就是扩张海军实力。 皇帝急于扩军…… 这是要巡幸南直隶呀! 如今南直隶源源不断往京师运钱,都是敲诈官员、士绅的钱财,这些士绅天高地厚远,一定不会老实给钱的。 而且,政治目的更重。 皇帝急于巡幸南京,也有迫切开海之意。 可他为什么不等等呢? 等到政局稳定,起码等到江西、山东、河南三省犁清之后,三省大军能随时驰援南直隶之时,皇帝再巡幸南直隶多好呀? 皇帝在急什么呢? 于谦并不知道,皇帝担心他死呀。 不是谁都是名将的。 死了一个于谦,后面不会再有于谦了,等下一个名将戚继光,要等多少年呀! 皇帝不敢等呀,等着等着,朝中无名将可用,哪来的蒙元疆域?靠臆想吗? 所以,他迫切收复哈密,若快速收复哈密,他还会收复吐鲁番。 朝堂这边讨论。 而陈舞阳则在定国公府中。 “我是忠臣,我是忠臣……”定国公徐永宁嘴里不停在念叨。 陈舞阳却道:“定国公,别装了,这里只有我和你,装什么忠臣呀?给谁听呀?” “我是忠臣,我是忠臣……”徐永宁还在叨咕。 陈舞阳冷笑:“你这位大忠臣,家里的田亩是怎么回事呀?徐半城,整个南直隶有多少田亩,挂靠在你定国公府内呀?” 徐永宁抿了抿嘴角,继续念叨。 “你这位大忠臣,怎么参与海贸呢?在海上赚了多少银子呀?” “你这位大忠臣,为什么豢养流民呢?” 陈舞阳笑道:“还有,你那个小妾家里可不简单呀,她家在和州作威作福,把和州当成你家的了?” 噗通! 徐永宁从椅子上掉下来。 然而,国公府却冷冷清清,没人仆人伺候这位国公爷。 徐永宁抬起头,惊恐道:“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 “动动你的猪脑子!” 陈舞阳点着他的额头:“这玩意再不动,就死了!” “皇爷会见你吗?” “你在南直隶作恶多端,不怕脏了皇爷的圣眼吗?” 一边说,一边戳他的额头。 “我没有,我没有。” 徐永宁眼泪流了出来:“我是忠臣,我是忠臣呀!” 陈舞阳嗤笑起来:“你比魏国公还不要脸!” “魏国公起码没说自己是忠臣!” “你反倒以忠臣标榜自己!” “脸呢?” 陈舞阳使劲拍他的脸:“老子都为你蒙羞!” 徐永宁堂堂定国公,哭泣个不停:“都是我家人干的,跟我没有关系呀!” “那你知不知道呀?”陈舞阳问。 徐永宁不说话了。 “知情不报,也是罪啊!”陈舞阳告诉他。 “可、可都知监来调查,我什么都招了,我定国公府愿意认罪,愿意缴纳认罪银呀!” 陈舞阳嗤笑:“你的罪是一点银子能说得清的吗?” “你是国公爷,却豢养流民,你要干什么呢?” 徐永宁疯狂摇头,哭着道:“不是我养的呀,不是我家的呀!” “那梅家是不是你徐家的姻亲?” 陈舞阳质问:“他家在和州养了多少流民呀?” “和州离南直隶这么近,你定国公是不满足于当国公了,而是想谋朝篡位了吧?” 徐永宁不停摇头:“都是他家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呀!” “你说不知道,谁信呐!” 陈舞阳拍徐永宁的脸颊,双手使劲一拍,他的嘴嘟起来,然后一松手,脸上印着两道手印。 徐永宁却感受不到疼,喃喃自语道:“我是大明忠臣呀,是忠臣呀……” 啪! 陈舞阳使劲拍他的脸颊,使劲挤成一团:“还他娘的忠臣?老子都替你蒙羞!有你这样的忠臣吗?” “哼!” “你的罪状,本官已经送去中枢了。” “这个时辰,皇爷应该已经看到了吧,等着审判吧,定国公!” 陈舞阳使劲松开他。 徐永宁身体一软,脸颊剧痛,靠在椅子上,嚎啕大哭。 陈舞阳也蹲下来,压低声音道:“定国公,尹家的背后是您吧?本官身上这身伤,跟您关系最大,您说我该不该找你报仇呢?” 徐永宁惊恐地看着他,失声道:“我一直劝魏国公的,但他不听我的劝说呀!” 他直接把魏国公卖了。 “魏国公吗?” 徐永宁不停点头:“是他,尹家每年要给他家五成孝敬,就连我家,也是跟着魏国公家里做事的!” 要的就是这句话。 陈舞阳盯着他:“你说的都是真话?” “都是真的,都是真的!” “写下来!” 徐永宁不想写。 写下来就有证据了。 递交到中枢去,他也难辞其咎。 陈舞阳则捏住他的下巴,使劲挑起来脸颊:“本官怎么这大的闲心,在你这浪费时间呢?” “定国公,你想进北京都知监诏狱吗?啊?” “老子给你机会,写下来,不要不听话!” 徐永宁还是写下来了。 签字画押。 陈舞阳踹着纸条,心满意足地走了。 而坐在地上哭嚎的徐永宁,眼中却闪过一抹狡黠。 陈舞阳骑快马去魏国公府。 魏国公徐承宗,也被陈舞阳这个不速之客弄得焦头烂额。 “定国公血口喷人!” “尹家有含山公主撑腰,我家算什么呀?” “尹家怎么可能给我家五成孝敬呀?” 徐承宗要吐血了。 这是又要破财呀。 陈舞阳就是为皇帝索财来了,他家已经缴纳了认罪银,数额足足九百万两。 皇帝还不满意,还要敲骨吸髓? “没有?”陈舞阳问。 徐承宗使劲摇头,绝对没有,一分都没有。 啪! 陈舞阳使劲一个耳光,扇在徐承宗的脸上。 而侍奉徐承宗的徐俌,吓了一跳,指着陈舞阳:“为何要殴打吾父?” “你个狗崽子,再指着老子,老子把你手指头掰断!” 陈舞阳懒得理他,目光凶厉地看着徐承宗:“尹家日进斗金,却要给你五成孝敬,你家该有多少钱呀!” “老子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交出来!” 徐承宗明白了,这是徐永宁祸水东引之计,用钱诱惑陈舞阳来敲诈他魏国公。 那么,徐永宁的计策成功了? “大人,我家真的没收过呀!” 啪! 陈舞阳又一个耳光,扇在徐承宗的脸上:“你他娘的消遣老子是不是?” “你是国公又如何?” “老子早就豁出了性命,老子都不想活了,怕你一个狗屁国公?” 陈舞阳觉得扇耳光,自己手疼。 去拿一个茶壶,兴冲冲过来。 徐承宗吓惨了:“大人,您打下来,我就没命了!” “要的就是你的狗命!” 啪嚓! 瓷片炸碎,鲜血从徐承宗额头上流下来,滴在地上。 徐承宗晃了晃,倒在了地上。 徐俌惊呼,让人去请医者。 “谁也不许出府!”陈舞阳厉喝。 这么多银子,不交给中枢,你他娘的居然窝藏了? 陈舞阳估摸着,若按照徐永宁说的,徐承宗要缴纳认罪银五千万两左右。 因为是缴纳获利数额的双倍。 他不管真假,这笔钱必须魏国公府出,他呈报给皇帝,就是大功一件。 他非常有自知之明。 他在南直隶做了这么多荒唐事,皇帝却没下旨叱责他,说明他做的是正确的事情。 他越搞得天怒人怨,他反而越安全。 同时,他要源源不断给中枢搞钱,搞得钱越多,他的官位就越高,这是番子的使命。 “大人,吾父毕竟是当朝国公,倘若有个三长两短,您不为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您的舅舅着想吧?”徐俌厉声道。 陈舞阳却笑道:“他死了,你就承袭魏国公爵位了,不如你我联手,弄死他如何?” 徐俌大惊失色:“学生岂能与禽兽为伍?” “你管老子叫禽兽?” 陈舞阳四处去找茶壶,也想给徐俌一下子。 徐俌却不卑不亢地看着他。 “你个小不点,脑袋被驴踢了?” 陈舞阳凶恶道:“他死了,老子偿命,你渔翁得利,怎么还不愿意呢?” “老子看是被你爹踢了!” 我爹是驴呗? “您口中的他,是学生的父亲,若谋害亲父而得获国公之位,学生宁可不要!”徐俌认真道。 “那你别要了!老子今天就弄死你!” 陈舞阳发狂。 装死的徐承宗却偷偷撑开一下眼皮子,发现陈舞阳真的在找东西,要砸死徐俌。 他立刻闭上眼睛,反正他儿子多,死儿子,总比自己死强吧? 然而。 陈舞阳忽然大笑,走到门口:“徐俌砸死亲父,乃禽兽不如!” 声音老大了。 他不止自己喊,还让番子跟着喊。 徐俌却不悲不喜,陈舞阳的名声臭大街了,谁会听他呢? 反而,他越辱骂自己,自己的名声越好! 聪敏的徐俌发现他爹根本就没事,血已经不流了,皮外伤而已,只是装死。 他不禁摇头失笑,自己这爹,政治过于稚嫩,连三岁孩子都不如,有什么想法,恨不得写在脸上。 陈舞阳闹了一会,毫无所得。 自己也觉得没劲了。 然而,有番子快跑进来:“大人,出事了!” “没看见本官忙着呢吗?嚷嚷什么?”陈舞阳十分不爽。 番子赶紧压低声音:“方才守备府传来消息,海寇犯边,已经打破了松江府!” 松江府,下辖上海县。 陈舞阳脸色急变:“你说什么?” “大人,是真的。” “南汇咀三所全军覆没,金山卫、青村卫、川沙卫,三卫至今没有消息,怕是也没了!” “宝山所和吴淞江所节节后退,已经丢了入海口,贼人浩浩荡荡,从松江府上岸,正在往苏州方向攻打!” 这个时代的松江府,仍然是巨富之地。 松江布,闻名天下。 松江府虽沿海,却布置了重兵。 宋伟担任守备后,又增加了兵力,约有一万五千兵卒,戍卫松江府。 “守备府怎么说的?”陈舞阳没工夫浪费在魏国公府了。 那番子却道:“宋守备,想请魏国公和定国公坐镇守备府。” 忽然,陈舞阳浑身一僵。 本以为拿下两个国公,是手拿把掐的事情。 结果,海寇将松江府攻破,他们两个反而逃出了升天! “大人,守备大人等您回话呢!” 南直隶督抚张凤,并没有在南京,他和李震在和州、太平府、宁国府安置流民。 王竑此时在宁国府大杀四方。 南直隶能做主的,都没坐镇南京。 反而在南京的,都是心怀叵测之辈。 “大人!”番子催促一句。 陈舞阳摆了摆手:“别他娘的催老子!” “老子只是个番子,不懂朝政,如何决定让宋伟决定呗!” “老子什么也管不了,不管了,回去睡觉去!” 他有自知之明。 他玩弄魏国公、定国公,皇帝不会杀他。 但他,若敢把手伸进朝政里,立刻就会传下一道圣旨,诛杀他。 番子没明白。 陈舞阳是厂卫,是皇帝的爪牙,但绝不能参与朝政,除非皇帝特殊允许,否则绝对不许。 陈舞阳踹了他一脚:“你去禀报宋伟,宋伟自然就知道怎么做了!” 说完,骂骂咧咧地走出魏国公府:“他娘的,老子咋这么点背呢?做什么都不顺利,该去求求菩萨,唉,困在这南直隶,真的一点都不爽利!” 范青也不在,他没个说话的人。 只能钻进青.楼里,夜夜笙歌。 定国公府。 徐永宁站在府门口,看着久违的阳光,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他上了官轿。 官轿一路到守备府。 宋伟此刻焦头烂额,松江府的防御,是他亲自布置的。 松江府是抵挡海寇第一线。 一共有三个卫,每个卫有三个千户,实额三千人,一个都不少。 还有十几个所,每个所设有三个百户,实额三百人。 沿着海岸线,全是重兵把守。 怎么可能被海寇给突破了呢? 就算被突破,总该有消息传进守备府吧? 就算一万五千头猪,也能抵挡一天时间吧?消息起码能传到守备府,不像现在,被打个措手不及! 一万五千人啊,全军覆没! 连个水花都没荡起来。 这事太诡异了。 消息还是嘉定知县传来的。 宋伟来不及细想,他很清楚,自己摊上大事了。 这仗还没打呢,他就要被中枢申斥了,怕是皇帝也会写密旨骂他,他的境遇变得非常差。 甚至,张凤、王竑、范青、陈舞阳等人都会收到叱骂的圣旨。 倭寇是什么德性? 上了岸,还能做好事吗? 怕是整个松江府,千里无鸡鸣了,一个人都没了! 松江府登记在册人口七十万啊! 不在册的呢?怕是有百万人啊! 宋伟胸腔压抑着窝囊气。 这时,定国公徐永宁来了。 见礼之后。 宋伟直截了当道:“倭寇上岸,攻克了松江府,本官必须去前线,亲自督战。” “而后方,本守备想托付给定国公和魏国公二人。” “您意下如何?”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张凤、王竑等人都不在南京,南京没有主心骨,他宋伟又必须去前线督战,只能把守备南京的权力交给两位国公了。 “为国效力,万死莫辞!”徐永宁躬身道。 正说着,魏国公姗姗来迟,他头上还有血迹,却道:“本国公宁愿战死沙场,也不愿意死在番子手里!” “本国公愿意用鲜血,告诉中枢,魏国公府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定国公徐永宁也附和道:“定国公府也愿意战死至最后一个人!” 宋伟莫名的不放心。 陈舞阳和两位国公关系水火不容。 而且,南京朝臣也被王竑全都得罪了,心中是否会向着皇帝,还不一定好说。 偏偏这个时候,他又无人可托付。 他忽然想到,可以把陈舞阳带走,让魏国公、定国公安心守备南京便是。 然而,陈舞阳却不愿意走。 “皇爷让我来南京,没让我离开南京,所以我不敢离开。” 陈舞阳劝道:“宋大人,前线重要,但南京同样重要,您不能将南京城交给两个禽兽呀!” 宋伟觉得陈舞阳对两位国公心有芥蒂,根本就不采纳。 他出自西宁侯府,和魏国公、定国公关系还算可以,本质来说,他们是一样的人。 都是承嗣父辈的荣耀,来自祖上的爵位。 所以他能理解魏国公、定国公。 陈舞阳见劝不动,也知道宋伟这样身份的人,瞧不起他,话不投机半句多,他也懒得多说。 “还请大人写下一份手书,盖上守备府官印,交给下官。” “一旦南京有变。” “下官可凭此手书,诛杀叛臣,控制南京!” 宋伟本不愿意给。 但陈舞阳一个劲儿坚持。 他才不情不愿写下手书,但言明手书只能用一次,不到万不得已之时,绝对不能出示,若影响了守备南京,唯你陈舞阳是问。 当天下午,宋伟便率七千水师出南京。 并沿线召集卫所兵,顺江而下,迅速赶到苏州府。 明天还是大章~ (本章完) ------------ 第279章 诡异的倭寇犯边!外族死多少,朕不在乎!(1.3万) 圣旨传到山东。 同时,运送来装备战船的新式火炮。 军器局可以说是大明最神秘的部门,戍卫军队都是从京营各军中临时抽调,并不断轮换,禁止兵卒和匠人交谈,执行最高级别保密标准。 甚至,整个朝堂重臣,进入过军器局的寥寥无几。 而军器局成立两年,皇帝投入百万两银子,难以估计的材料,还给所有军器局工匠脱离匠籍,允其一子入国子监。 可谓是重视至极。 至于成效如何,只有皇帝自己知道。 新式火炮,从京师装船,由护漕军护送,在莱州府掖县下船,交给项忠。 还有军器局工匠,亲自调试,装备战船,并教水军使用。 嘭嘭嘭! 一枚枚炮弹在海面上炸开。 没有沿袭以往使用的实心弹,而是采用了开花弹。 因为开花弹,就是一个空心铁球,里面装入火药,用芦苇做炮捻子,在水上用的话,进水就失效了。 军器局进行了改良,把铁球变成密封的,在炮筒里先点燃火球,再点燃火炮,用火炮发射出去,这样就能在水上爆炸了。 项忠眼中异彩连连:“这是军器局发明的火炮?” 工匠叫石五,赧然笑道:“并不是,是拆解了佛郎机夷炮,军器局仿造后,又加以改进,夷炮膛线较短,次数多了就会失准,而且不能连发,我们军器局改变了内部结构,可以连发,但增加了火炮的重量……” 项忠虽然听不太懂,但还是点点头。 “大人,您使用时一定要记住,我们加粗了炮管,一发火炮打完后,要快速给炮筒快速降温,否则炮管就会扭曲,甚至开裂、炸膛,炮管的粗度已经达到最高了,再粗的话,就无法发射了。” 石五认真道:“降温后才可连发,我们军器局演练过,可以摆出双数火炮,一炮降温,一炮开炮……” 他将战术详细给项忠讲一遍。 项忠也注意到了,中型战船上,装载四口火炮,小型战船装载的火炮和这种不一样,是老式炮。 皇帝特批了一千尊新式火炮,山东沿海各卫所,卫四尊,所两尊,其余的装载上战船。 老式火炮也是一千尊,多装备在小型战船上。 除火炮之外。 还有新式火枪,叫鸟铳,其实就是火绳枪。 这也是在佛郎机铳基础上,制造出来的。 项忠一手托着铳,一手握住铳柄,手指放在扳机上,轻轻勾动扳机,铅子就能发射出去。 “这鸟铳也是佛郎机人用的?”项忠可不是大老粗。 他是正经的进士出身,正统七年进士,离任广东副使、巡按使。 经历也颇为传奇,他在土木堡之变中被俘,偷了马逃出来的,走了七天七夜,才逃回宣府。 皇帝慧眼识珠,将他破格提拔,当时还引起朝堂反对。 结果,项忠用政绩告诉所有人,他项忠允文允武,有名帅之资。 “回大人,确实改自佛郎机铳,但军器局制作出来的火铳,更加精良,命中率更高;而且,您看看这铅子,我们的铅子可在潮湿环境下使用。” 石五拿来一个铅子,吐了吐沫,然后装填进去,直接打一铳。 “这不是为水战而生的吗?”项忠眼睛亮起。 “没错,我们的铳比佛郎机铳要重,威力更大,装填火绳也比较容易,您看这弹包……” 石五拿出一个用布缝制的褡裢,搭在肩膀上,前后都是装铅子的地方。 “挂在兵卒身上,一铳打完之后,便可退下来自己装填铅子。” “铅子随身携带,并不占地方。” “我们军器局的火铳,要比佛郎机火铳更加厉害。” 石五表情骄傲。 项忠看得出来,这石五并不怕官员,甚至还有种说不出的优越感。 他项忠不在乎这些,火铳、火炮好用就行。 项忠让兵卒试铳。 铳是好,问题是给的少呀。 皇帝只给了两千支鸟铳,老铳给拨了一万支,每支配铅子一百颗。 项忠试完铳,恋恋不舍,索性自己留一支。 他要皇帝写密奏,求皇帝多拨一些下来,最好再增加一批铅子。 那佛郎机火器这么厉害,有没有可能攻伐大明呢? 国朝应该和佛郎机互通贸易,可派使者去佛郎机学习火器。 项忠把所有疑虑写成奏章,呈送上去。 换个皇帝,是不会看这些密奏的。 但朱祁钰不但会看,还看得很仔细,每一封他都会亲笔回奏。 朱英坐镇济南府,项忠则莱州府整兵。 项忠手上有背嵬军和靖海军两军,可谓是当朝第一人,共掌两军。 他已经上奏中枢,请中枢再选一人执掌背嵬军。 正在等中枢批复。 他估摸着,皇帝应该在他掌陆军,还是海军上犹豫,所以迟迟没有下圣旨。 背嵬军是文官掌军的,所以他猜测,皇帝派人来,也是派张固来。 张固为人老持稳重,又善掌兵。 其实他项忠也在思索,他是该做名将,还是名臣呢? 若做名将,是该往步骑方向发展?还是做水军名将? 大明稀缺水军将领,步骑名将是很多的,他项忠根本无法凭步骑,进入文武庙。 皇帝让郑和入武庙,摆明了要发展水师。 项忠什么都擅长,让他掌控水师倒也可以,凭水师大功,他能入武庙。 在项忠思索未来之路的时候。 山东督抚朱英。 此刻也没有在济南府,而是在青州府安顿流民。 山东流民最多。 他督抚山东以来,连剿带安抚,截止至今,已经安置了140万流民,还往热河送去了30万。 今年年初,京师从北直隶陆续移民过来山东,又陆续安置了约40万。 如今山东在籍丁口,已经高达400万人。 分配田亩之后,又由山东布政司建设大批屋舍,送给流民,还有种子、农具,都是中枢出资,给流民的。 移民则多分一些土地和种子。 本地原百姓,则额外蠲免三年税赋,等于原百姓蠲免六年税赋。 而散布在山东各地的响马、盗匪、强盗,全都被项忠荡平,地方凡是有人犯罪,轻者关押,重则流放。 今年下半年,山东已经达到夜不闭户。 朱英将一道道奏章送去中枢,得到皇帝的不停嘉奖。 他可凭此番政绩,跃入阁部。 然而。 他也不是没用手段。 夜不闭户,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山东真的做到了。 因为朱英钓鱼执法,允许地方官员钓鱼。 甚至为了移民,各地百姓报假案,官府也要把人抓出来,抓到厉害的时候,人长得像贼的都被流放去热河了。 所以百姓被吓坏了。 甚至上街走路都不太敢,哪里还敢偷东西呀? 朱英甚至偷偷下令,不许百姓关门,等着小偷来偷,等着强盗上门,结果却抓不到人呀。 就变成了山东夜不闭户,桃花源之地。 朱英的手段,在很多地方都在用,中枢睁一眼一闭眼,甚至皇帝嘉奖朱英,也在促成全国效仿朱英。 虽然朱英行厉法,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但他在分地的时候,却迎得山东人心。 他分地,不是按人头,机械性均分土地。 而是丈量全部土地后,按照现有人口计算,计算出未来会生多少孩子,多少土地能养活多少孩子。 下一代,又能生多少孩子,把所有因素都计算进去,计算出山东能容纳的总人口数。 这样来分地。 比方说:一个男丁,在未来会娶妻生子,生三个儿子三个女儿,就是八口之家。 他要按照八个人来计算分地。 而这八个人,母亲,及三个女孩是不必占用土地的,因为女孩嫁人后,土地不带走。 而随着父亲死后,就变成兄弟三人,共享八口之家的土地,就算是生产力提高,兄弟三人只够娶妻后生一个孩子的土地。 朱英统计,以现在的生产力来算,山东能容纳最多一千万人口。 四百万人,下一代人就超过一千万了。 而现在土地撂荒比较严重,养地、种地又需要几年,所以朱英一口气给一个人,分九个人的地。 女子不分地。 山东男丁160万左右。 分九个人的地,正好超过一千万。 可以缓解二十年内的土地压力。 等人口暴增之后,朝堂要么提高生产力,要么想办法移民。 这就不是朱英管的事情了。 至于土地兼并、天灾人害之事,也跟他朱英无关了。 他朱英就是要现在的政绩。 为此他还写奏章请求中枢允准,在奉天殿引起热议,赞同和反对讨论得十分激烈,最后还是皇帝拍板,让朱英分地之法推行全国。 山东上下受到朱英的恩惠,自然是感激涕零。 山东大治,只是时间问题。 从京师出来的火炮,还有一条路,去辽宁复州。 梁珤在复州一年有余了。 复州造船厂已经建造了起来,他日日操练水师,从中枢给他送来一些水师的兵法。 他日日研读,虽不是水师将领,但也适应了海上的风浪。 梁珤是聪明人,他知道自己该如何转型。 以现在的朝堂局势估算,武将未来会有三种形式: 一是骑将,一路向西。 二是南将,用土人打山地战,向安南方向开疆拓土。 三是水师,探索更远的地方。 梁珤认为,自己做骑将,不如范广、王越、杨信、李瑾等人,做南将,他又不如方瑛、欧信、陶成等人。 大明现在最缺水师,他若改做水师将领,未来前景必然更加广阔,荣封国公,进入武庙,也未可说! 现在,他梁珤和外界唯一连通的渠道,就是邸报。 京师发行的所有邸报,都会有人按时送来,他天天看邸报打发时间,还在造船厂办了家刊刻厂,将京师的邸报印下来,卖给船匠、兵卒,赚点小钱。 而京师传来圣旨,同时还有一批火炮运抵复州。 梁珤活动活动身体:“陛下终于想起微臣了吗?既然要做水将,那就打得漂亮,让中枢看看我梁珤的能力!” 他收到消息,项忠已经率领船队出发,从莱州横渡渤海,来到复州。 而在养心殿。 朱祁钰正在诏见陈友。 “老将军,朕曾经答应过你的,让你亲自率兵,收复您的家乡,功成之后朕封你爵位!” 朱祁钰看着白发苍苍的陈友,心里竟产生几分急切。 等这一代名将陨落之后,大明还有名将吗? 像陈友这样的名将。 在永乐朝,根本就排不上数,但他活得久,活到了景泰朝,就变成世之名将。 若和开国名将比起来,最多只是寂寂无名之辈。 可等到景泰朝之后呢? 于谦、范广这些人死了,谁能接替呢? 所以朱祁钰着急了,没有名将领兵,如何能保证百战百胜?如何能开疆拓土? “老臣谢陛下垂恩!”陈友眸中含泪。 从去年被诏回京师,他一直在讲武堂里,虽担任五军都督府都督,但都是过眼云烟,只有爵位,才能传承下去。 他一直在等。 可朝堂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西域又太远,何时能轮到他领兵出征呢? 天可怜见,今年因为粮食问题,无法征伐兀良哈,这就给了他吞并哈密的机会。 他目光闪烁,只吞并一个哈密,根本不可能封侯! 他不甘于封伯! 他的子孙没有一个成器的,区区伯爵之位,难以让他家永世富贵,他必须在生命的尽头,为子孙博一条出路。 封侯!还要封世侯! 是他的执念! 他要在吞并哈密之后,再灭一国,吞并吐鲁番,甚至兵锋直指亦力把里! 亦力把里,就是东察合台汗国! 灭两国能封侯,若灭三国,必晋国公位! 若能为大明开疆拓土千里,他余生无憾! “老臣保证,在今年冰冻之前,吞并哈密、吐鲁番!”陈友不敢擅自决断,他需要得到陛下的支持。 朱祁钰皱眉:“朝议上,只说吞并哈密即可,先怀柔哈密,再吞并吐鲁番。” “陛下!” 陈友跪在地上:“哈密虽富但弱,国内势力错综复杂,已经在分崩离析的边缘,若大明想吞并哈密,只派一使臣即可,无须动员大军!” “而吐鲁番,乃是汉地和西域的咽喉。” “老臣在讲武堂,日日研读陈诚的西域记,得知吐鲁番内部权力争斗已近白热化,又被瓦剌、帖木儿骑兵蹂躏,可见吐鲁番无可战之兵。” “老臣只请三万骑兵,三个月用度之粮,即可吞并哈密、吐鲁番。” “老臣愿为大明拓土千里!” 陈友恭敬地磕头。 没错,哈密和吐鲁番都是弱国。 除了大明,别人都欺负他们,以前他们还欺负大明,真是软的欺负硬的怕。 这回到了他们灭亡的时候了。 朱祁钰没想到,陈友有封侯之心。 可以理解,陈家后人没有人才,他儿子陈能,年近五十了,文不成武不就。 嫡长孙陈纲,也是个酒囊饭袋。 陈友再不努力,他家很快就会被大明所抛弃。 看看那些失去顶梁柱的勋臣家族,皇帝根本就不搭理他们,失了圣心,生活都不顺利,何谈富贵? “老将军有此雄心,朕允之!” 朱祁钰道:“但不可强求,以保存实力为主,国朝只吞并哈密即可,吐鲁番只是国朝嘴边的肥肉,早晚可吃进去,不必急于一时。” 陈友恭恭敬敬谢恩。 “起来吧。” 朱祁钰道:“此战,伱为主,寇深为辅。” “记住,大明骑兵练成不容易,我明军的命是非常珍贵的,不能随意浪费,可学蒙古人攻城之法。” 陈友瞳孔一缩。 蒙古人攻城,是先抢劫附近的百姓,财货归自己所有,驱赶百姓去攻城,消耗守城方的攻城器械,等到敌方士气快要崩了的时候,才冲进城里屠城。 “可否明白?”朱祁钰盯着他问。 陈友是领兵宿将,但这种打法,不是收复故土,而是埋下仇恨的种子呀! “陈友。” 朱祁钰语气微沉:“可知练一个兵,朕要花多少钱吗?” “一年吃穿用度就是6两银子,装备是40两银子,因为是募兵制,等兵卒退伍,还要恩赏一笔退伍钱。” “满打满算,十年需要花朕110两银子。” “而且,这是一个步兵,骑兵呢?要翻五倍!” “大明雄兵二百万!骑兵十余万!” “你说朕要花多少银子?” “死一个人,朕就赔了550两银子。” “不说钱,你让朕对他们的家人如何交代?” “死一个兵,大明就多一个寡妇,一个家庭就缺了一个父亲,民间就缺了一个劳力。” “朕该有何颜面对待她们孤儿寡母呀!” 朱祁钰道:“朕派你出征,不是让你行仁道的,你的战功,绝不能踩在朕的兵将身上!” “否则,朕砍了你的狗头!” 噗通! 陈友吓得跪在地上,不停磕头:“老臣知错,老臣知错!” 恍惚之间,他仿佛看到了凶厉的太宗皇帝。 但太宗皇帝只在乎功绩,不在乎人命。 景泰帝,也不在乎人命,但不在乎异族的人命。 “哈密、吐鲁番百姓死多少,朕不在乎。” “抢了多少钱,朕也可以不管。” “但朕的兵死了,朕没法跟天下臣民交代!” 朱祁钰认真道:“朕虽没亲率大军征战过,但也熟读兵法。” “征战在外,只有自己人最可靠,在哈密、吐鲁番,你的后方没有补给,靠的只有你手中的三万汉人!” “他们才是你的根儿,死了一个,你在域外就危险一分。” “你把他们带走,全须全尾地给朕带回来。” “明白了吗?” 陈友不停磕头:“老臣明白,老臣明白。” 他有点托大了。 这段时间在讲武堂,他以为也算是苦劳,却不想,皇帝驯他如狗,把他视为爪牙,而非朝臣。 其实,对像他这样的武将来说也是好事,做皇帝的忠犬,总比当朝臣好过得多。 毕竟兵危战凶,他手握兵权,若皇帝猜忌,一道圣旨就会将他诛杀。 朱祁钰眯着眼看他两眼:“你是汉人,非西域之人,自己可知道?” “老臣从未去过西域,心里只知大明,不知异族!” 陈友担心皇帝怀疑他。 怀疑他就不会让他领兵。 他的封侯之愿也就泡汤了。 可是,若用蒙古人的方式打仗,他不得被文官骂死呀? 朱祁钰看穿他所想,冷笑两声:“哈密虽曾属大明,但只是地图上而已,大明从未实控过。” “我汉人确实曾经实控西域,但却要追溯到盛唐了,距今已经七百年过去了。” “此时的西域,非我汉人之西域了。” “你要明白,你此次征战,是对外征战。” “都察院不敢乱插嘴,谁敢为异族求情,朕就把他变成异族,让他去哈密,当哈密人的奴隶!” “人不想当,就去当狗吧。” 朱祁钰语气微缓,又说回来:“你灭国立功,朕自会封你爵位,保你全族世代富贵。” “但你也要保证,给你的兵世代富贵呀,你的战功是建立在他们身上的,他们都是大明的功臣,不该埋骨他乡!” “必要的时候,可组建仆从军,令仆从军征战。” “朕把权力放给你。” “寇深虽是文官,但也不是迂腐之人,朕会写密旨叮嘱他的,他敢放屁,朕就让他去攻城!” 陈友小鸡啄米般磕头。 皇帝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哪里敢不从呀。 寇深,人家是正经进士出身,允文允武,又是皇帝心腹,他陈友算个什么呀? “老臣带三万人去,必带三万人还!”陈友磕头。 不死一兵一卒的吞并哈密,怕是不容易。 至于想一口气吞并吐鲁番,想都别想了。 想囊括千里疆域,就得不顾兵卒牺牲,反正他陈友要侯爵之位,死多少人他不在乎。 但皇帝在乎! 陈友真的被吓到了,须发尽白的他,此刻胡子都在哆嗦。 朱祁钰见他放在心上了,才缓了口气:“正常战损允许。” “但要多带医者,及时救治,尽量活命,带回来!” “若后方不靖,有被截中切断的风险,朕允你屠城。” 陈友不敢不应。 皇帝可真是个疯子呀,您这样扩张,怕是会落得一生骂名。 “去吧,整顿整顿,明日就出京,去山西、宁夏挑兵。” 陈友磕个头,才战战兢兢退出去。 朱祁钰站在地图前,看着哈密、吐鲁番地图:“给魏国公和定国公下旨,联络江南士绅,中枢允许不会说汉话者为奴,让他们去做做奴隶贸易。” 冯孝看出来了,皇帝这是要断了哈密的根儿啊。 他想不通,哈密究竟哪里得罪皇帝了? 长得不一样呀,难以统治啊,只能用奴隶的方式,进入大明,慢慢同化掉。 变成奴隶不是让人死,而是让他们被汉化。 长相问题,肤色问题,终究会闹起来的,必须提防。 “冯孝,朕的皮肤白吗?”朱祁钰忽然问。 冯孝讶异:“皇爷皮肤白皙,长相俊美,如邹忌、潘安一般。” 朱祁钰瞥了他一眼:“少拍马屁,朕只说肤色,去拿面镜子来。” 很快,有太监拿一面琉璃镜过来。 “冯孝,你觉得宫中伺候的西夷,肤色很白吗?”照镜子的朱祁钰问。 刘震海押解入京的佛郎机人,都被阉割后,留在宫中伺候了。 冯孝讶然:“奴婢看他们如鬼一般,根据不敢看他们呀哪里知道白不白?” 何时人才觉得自己不够白呢? 何时才觉得只有白皮肤是最好的呢? 这是谁给灌输的思想呢? “诏来两个,你看看。” 而在一旁伺候的符渊却道:“皇爷,那西鬼确实比咱们肤色白一点,但长相如鬼,奴婢看不出哪里好看。” 正说着,两个西夷奴婢跪在殿门口。 伺候的宫人看了一眼,肤色确实比自己白。 有些宫娥对比一下自己的肤色,竟真的觉得自惭形秽,还是白皮肤更美丽。 可她们也不看看,卸了妆之后,白皮肤真好看吗? “你说这样的人,会服从朕的统治吗?”朱祁钰呢喃问。 冯孝惊呼:“那哈密人长成这样?” “跟哈密无关,他们是极西之地的人,在旭烈兀的统治之下的,朕早晚要纳入大明的。” 这是给旭烈兀添彩呢,旭烈兀最多统治到东欧,佛郎机在西欧,中间隔着十万八千里。 “皇爷,若那夷人长成这样,又不懂天言,如何能服从皇爷统治呀?”符渊认为不能。 冯孝也觉得不会。 那西夷只是磕头求饶。 朱祁钰摆摆手,让他们下去,继续学汉话。 在宫里伺候却不会说天言,像什么话? “朕看太祖实录,太祖再建华夏衣冠时,中原已经色目人泛滥了,尤其是福建,已经全是色目人了。” “而西夷,长相和色目人还有区别。” “你们说说,这样长相不一样的人,会共生在一个国度里吗?” 朱祁钰没说,那些色目人去哪了。 符渊认为不会。 冯孝却跪在地上:“皇爷,能否让他们娶我华夏女子,我们娶他们女子,彼此融合……” 话没说完,符渊厉喝道:“鬼如何娶人?我华夏天女,如何与禽兽为伍?” 冯孝看到皇帝的脸色也愈发严寒。 “奴婢失言,奴婢失言!”冯孝赶紧磕头。 “大元尚有四等人,大明统治万国,自然要分成两等人,你说权贵家中贵女,会嫁给奴隶吗?” 冯孝磕头乞罪。 华夏女,决不许外嫁夷人! 朱祁钰倏地一笑:“不过,你说的也对。” “可让华夏男,娶异族女……” “啧啧,若是有毒气就好了,将所有和华夏长相不一样的男人,一下毒死就天下太平了。” 这话在呢喃。 但宫里的宫人都听见了,皇帝是真疯了。 “奈何,朝臣都是圣贤呀,愿意压榨本国百姓,却对夷人奉若神明,可笑,可笑至极。” 朱祁钰森冷一笑:“对了,王越移民如何了?” 而在南直隶。 长江要冲,靖江岛上,被一群不速之客攻占。 这伙倭寇,竟然穿过了长江口层层封锁,进入内江,并且神不知不觉的消灭了靖江卫,占据了靖江岛。 靖江岛,北面是泰兴,南面是江阴,继续往西就是扬中岛,过了扬中就是丹徒,丹徒是南京东面江上第一重镇,随时防备倭寇入南京。 只要攻克丹徒,南京江面上就无险可守了。 而宋伟率水师出兵,刚巧经过靖江岛,并没有登岛,只是传了一封信,令靖江卫出一千水师。 然后宋伟就越过靖江岛。 他要驻扎在崇明岛上。 崇明岛附近都是沙石,阻碍海船进入长江。 崇明有四个岛,分别驻扎着崇明沙所、长沙所、三沙所和南沙所。 就在几个月前,宋伟夺回崇明岛,驱逐海盗沙德峰等,并在岛上设有炮台,只要有海船入长江,便鸣炮击沉。 他登上崇明岛。 把几个所的千户叫来。 因为南直隶兵将捉襟见肘,其实都是代千户,实际上是百户,每个千户所,只有三个百户,三百人而已。 “江鱼,松江府到底是怎么丢的?” 宋伟问的疆域,是南沙所代千户。 江鱼是个在海边长大的汉子,皮肤黝黑,身材干瘦,操着浓郁的吴侬软语:“那海寇来去如风,直接就把松江府给占了……” “放屁!” 宋伟大怒道:“老子放置三个卫,十几个千户所,一共一万五千人!沿岸都设有火炮,各城还有火炮,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连个响都没听到?” 江鱼眼神闪烁。 他距离松江府最近,不可能一点风声都听不到的。 “再不说实话,老子撸了你!” 江鱼畏惧于宋伟的官威:“听说、下官也是听说呀,川沙卫指挥使杨继密,叛了……” “什么?” 宋伟大吃一惊:“杨继密?怎么可能?” 杨继密家族三代从军,其祖父追随信国公汤和平倭,他于景泰三年袭职,担任川沙卫指挥使,素有战功,连皇帝都表彰过他。 这样一个大明忠臣,有着大好前途的勋臣,怎么可能叛了呢? 江鱼吓得跪在地上,带着哭腔:“下官也只是听说呀!” “听谁说的?”宋伟环顾其他人。 几个代千户都低下头。 “你们也知道了?” 宋伟急了,一把薅起江鱼:“你说杨继密叛了,那么其他卫所的指挥使、百户也都叛了?” “大人!” 江鱼哭着道:“小人是听宝山所邓千户说的。” 邓力,祖上也是汤和的部下,他是第四代,也是勋臣。 宝山所虽只是个千户所,但人手却有两千人,是苏州府第一重镇。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江鱼吭吭哧哧说,川沙卫指挥使杨继密,早就私通倭寇,在海上做生意,这次倭寇夜袭松江府,是他打开了川沙卫门户,放倭寇入松江。 宋伟皱眉:“就算杨继密叛变,也只是打开了川沙卫,还有青村卫、金山卫呢?” “这下官就不知道了,反正松江府丢得诡异,突然就丢了!”江鱼表示不知道。 宋伟平复心情,他手中约有一万五千人,只有两千水师,他会从宝山登陆,走陆路入松江府。 “今日休息一夜,明日随本官去平寇!” 整个晚上,宋伟都辗转难眠。 而在夜间之时,他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 “谁在外面啊!”宋伟叫卫兵进来,却没有应答。 他意识到不对劲,翻身坐起来,蹑手蹑脚走到门口。 他住的是崇明所百户的房间。 都是新建的,十分简陋。 他提着剑推开门,门外夜明星稀,卫兵才过来跪在地上:“大人,方才对面的草丛里有异动,小人去检查一番。” “点灯。” 宋伟让人点灯,清点自己的东西。 他带着圣旨、天子剑,还有最重要的王命旗牌。 动用王命旗牌,是可以调其他省份的兵的,上面写着可调南直隶、浙江、江西之兵。 这东西比自己的命还重要,一旦丢了,他宋氏全家都得死! “大人,可丢了东西?”卫兵是宋伟的家丁,是可以信得过的。 宋伟摇摇头:“不太对劲,这崇明岛上怎么处处显得诡异呢?等天一亮,立刻点兵出发,不能耽搁在这。” 卫兵称诺。 东西确实没丢,但他的令牌被翻动过。 这是守备府的腰牌。 “远德!” 宋伟忽然叫了一声。 那个卫兵又返回来:“大人可有什么事?” “远德,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我连夜写封信,你带着守备府的腰牌,去中都,请任礼坐镇南京城。” 宋远德一愣,却跪在地上:“大人,若小人走了,您的安危怎么办?” 宋远德武艺高强,又是宋家家丁,是宋家的死忠。 随身护卫宋伟。 “我的安危是小事,南京城一定不能出事!” “这件事就这样定了。” “我写完信你就出发。” 宋伟忽然后悔,当时就该听从陈舞阳的劝谏,他该坐镇南京城,而不是赶往松江府! 但已经到这里了,他若是不去松江府,也说不过去。 只能劳动任礼。 任礼有坐镇南京的经历,他是能镇得住南京朝臣的。 “小人这就出发!”宋远德没有办法,只能磕头答应下来。 “多带点人去,务必保证请任礼带兵去南直隶,务必!” 宋伟立刻写信,然后令宋远德悄悄离开崇明岛,从海门上岸,北上海安,从海安乘船去凤阳。 很快天亮,兵卒们刚吃了饭,宋伟点兵从宝山登陆,途经进入松江府,第一地就是上海。 看到的尸体枕籍,遍地是尸山血海。 场面惨不忍睹。 宋伟眸中哽咽:“搜寻看看有没有活人!那些畜生究竟去哪了!” 上海地处内陆,已经被蹂躏成这般模样。 那么沿海的川沙、南汇、青村、金山等地呢? “杨继密,若你真敢背叛大明,打开沿海关城,老子一定把你九族凌迟!” 宋伟双目含泪。 然而,没找到一个活口。 上海县,一个都没了! 松江府治所在华亭,他立刻挥师穿过黄浦江,赶往华亭,终于在华亭听到了喊杀声。 “华亭还没破,华亭还没破!” 宋伟让人加快速度,九千人疾驰而去。 华亭建在黄浦江江畔上,而舟楫逆江而上,却看见很多尸体从江面流了下来。 很多妇人,衣不蔽体。 男人、孩童被开膛剖腹。 有的尸体撞在船上,鲜血溅在船身上,十分凄惨。 整条江,都被鲜血染红,尸体阻塞。 船支行走,需要用船桨把尸体拨开,更加惨烈。 “禽兽!” 宋伟双目发红:“凡是上岸的倭寇,一个不许下海!” 船支靠近华亭。 看到的却是城池残破,无数禽兽在城里面杀戮,手无寸铁的百姓,沦为猪狗,被砍杀至死。 嘭! 宋伟冲天开铳,嘶吼道:“杀光他们!一个不留!” 而那些倭寇却被突如其来的铳声吓到了。 猛然回头,看见九千如狼似虎的精兵,提着铳冲进华亭来,对着倭寇就开铳。 “啊!” 本来还凶残无比的倭寇,在明军强大活力之下,瞬间就崩了。 很多人跪下乞降。 “全部杀光!不收俘虏!”宋伟厉吼。 这些倭寇,有倭国人,但更多的都是明朝人,他们就是海上的盗贼。 很快,华亭的倭寇被杀绝。 宋伟冲进华亭县县衙,县官满脸是血,人竟没死,看见宋伟顿时哭起来了:“大人,救救华亭啊!” 宋伟想直接弄死他! 全城百姓都死了,你为什么还活着? “这里倭寇为何只有几千人?其余人呢?”宋伟对松江府倭寇仍是一头雾水。 “下官不知道,下官不知道呀!”那县官摇头。 宋伟压着火气:“这些倭寇是怎么上岸的?驻扎在华亭的华亭千户所呢?刘进勇人呢?” “下官不知道,下官不知道!”那县官不停摇头,已经被吓惨了。 “本官再问你,这华亭本官设有重炮,又已经下令尔等准备充足的守城器械,怎么会城破呢?两天都坚持不住吗?”宋伟又问。 华亭是松江府治所呀,是松江府最大的城池。 上海县没有那么多守城器械,所以被攻克了。 华亭不应该呀! 如果是几万倭寇,攻克华亭也能理解,问题才几千人呀! 转眼就攻破了? “下官不知道呀,下官不知道呀!”那县官不停摇头。 “他娘的,老子问你什么你他娘都不知道,你这个县官是怎么当的?” 宋伟面容凶厉,直接把火铳顶在知县的脑门上:“全县百姓死了,你为什么没死?” “啊啊!”那县官惊恐哭泣。 “就知道哭,就知道哭!” 宋伟厉吼:“你是怎么当知县的?啊?” 那县官就是哭。 除了求饶就是哭。 嘭! 宋伟直接开铳。 铅子打穿了他的脑壳,知县瞪圆了眼睛,没想到南直隶守备宋伟,竟然对着知县开铳? 你是武,我是文,你敢杀我,是要造反吗? “全县百姓死了,你也该死!” 宋伟铳还不挪开他的脑袋:“不止你要死,你全家都得死!你九族都得死!” 嘭! 嘭! 嘭! 连着开三铳,把他的脑壳打碎。 才提着铳走出大堂,环顾四望:“去问,倭寇还往哪个方向跑了?松江府知府在哪里?” 宋伟展开地图,倭寇在华亭,说明华亭西面的城池,应该还有救。 “来人……” 宋伟又住口,他麾下没有独当一面的将领,之前是有的,郭晟被借给王诚用了。 他若分兵的话,没有一员独当一面的将领,派出去也会被倭寇各个击破,还不如不派。 正说着呢。 兵卒搀着一个穿着青色官袍的人进来,他浑身有伤,跪在地上:“守备大人,知府大人殉、殉国了!” “你是?” “下官是松江府通判,柳青!” 宋伟听过这个名字,通判是正六品官员。 “请起,军中尚有医者,待会就让人给你治疗。” 宋伟看着他身上有伤,语气微微一缓,问:“可知倭寇有多少人?都去哪里了?” 那柳青摇摇头,哭着说:“下官什么都不知道。” 他用袖子擦眼泪。 宋伟微微凝眉,又问:“华亭布有重兵,怎么会丢了城池呢?” “是、是千户刘进勇,他私通倭寇,给倭寇打开了城门!”柳青哭着说。 宋伟大惊:“刘进勇?” 柳青十分确定:“知府大人和吾等一起守城,刘进勇负责北门,而北门是最先被攻破的,刘进勇也消失了!” “也许是刘进勇殉国了呢?”宋伟觉得不可能。 因为刘进勇是他从京师带来的人。 刘进勇也是勋臣出身,他祖上几代都为大明效忠,人品是没有问题的。 “不可能,北门有重炮,倭寇再厉害,也打不过重炮啊!” 这倒是实话。 重炮是他亲自设置的,当时他没想过这么快就有战事,华亭应该设四门重炮的,但朝堂没有拨过来这么多,就每个城池暂设一门,等中枢拨付后,再行增设。 “刘进勇为何要守北门呢?”宋伟问。 刘进勇是武将,该把最好守的城门交给别人啊。 柳青只说是知府大人配置的。 他又用衣袖擦眼泪。 宋伟却在思考,前有杨继密,后有刘进勇,他亲手安置的将,都有问题? “这是哪天的事?”宋伟忽然问。 “昨天。” 昨天的事,倭寇今天还在屠城,这华亭的人真扛杀呀。 倭寇屠城,图什么呢? 他们不应该抢一波就跑吗?就不怕他宋伟率兵而来? 这件事太诡异了。 正说着呢,有手下人来报:“大人,青浦城池未破!请您快速救援!” 宋伟眼睛一亮:“快,召集人马,立刻救援青浦!” 他让柳青暂且帮着寻找活口,安置百姓。 也顾不上休息,没有用饭。 华亭到青浦没有水路,要靠跑的。 但救援要紧。 宋伟也舍了马,跟着兵卒一起同甘共苦,骑马而去。 跑了足足两个时辰。 前面的探马来报,攻打青浦的倭寇撤了,绕过青浦,往苏州府方向游动。 “他娘的!” 宋伟累得双腿僵直,令兵卒原地休息。 这大热的天,跑了两个时辰,要不是路上看到的状况实在太惨,兵卒早就崩了。 大家都憋着一口气,给松江府兄弟姐妹报仇呢。 这些兵多是南直隶人,自然把松江府的人当成乡人,若是北直隶来的,谁管他们死活呀。 天色已经黑了。 夜路难行,宋伟只能安营扎寨,埋锅做饭。 结果,夜间又传来消息,青浦城池被攻打,请求救援。 好不容易熬到天明,他快速挥军抵达青浦,城池之下,尚有攻城的血迹,但城池未破,倭寇也消失了。 一问才知道,倭寇向西而走了。 “倭寇的目的地是长洲?”宋伟也摸不透。 距离青浦最近的苏州府城池是千墩,而长洲是苏州府治所。 根据青浦知县说,这股倭寇兵力在三万左右。 绝不能将倭寇放入苏州府。 宋伟跟着倭寇进入苏州府,派遣探马去探,结果千墩城并没有受到倭寇侵袭。 宋伟打开地图:“不在千墩,又往西走了,难道去了淀山湖?” “倭寇牵着本守备的鼻子走,干什么呢?” “他不抢掠,反而在大明腹地里斡旋,为什么呢?” 他又折返回到淀山湖。 淀山湖里也没找到倭寇。 倭寇好像凭空消失了! “不对劲,不对劲!” 宋伟被牵着鼻子走了几天了。 却连倭寇的影子都抓不到。 “青浦没有,淀山湖里没有,千墩还没有,三万倭寇难道凭空飞了?” 宋伟百思不得其解。 他率领的九千人,一个个身心疲惫,兜圈子跑了几天,一仗没打,脚上都是血泡。 又顶着大热的天,有几百个兵卒中暑了。 宋伟也被折磨坏了,胃里恶心,脑袋嗡嗡疼,这是中暑的先兆,他喝了几口水,脸上汗珠密集,却拿出手帕,轻轻蘸脸上的汗水。 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松江府通判柳青,他是用袖子抹眼泪的。 “袖子,抹眼泪?” 宋伟看了看自己的袖子,袖子很脏。 他出身侯府,生来便是贵人。 平时养尊处优,哪怕喝茶,也是前呼后拥的人伺候着,他何曾会用脏兮兮的袖子抹汗呢? 这是贵人养成的习惯,哪怕地处环境再恶劣,他养尊处优的习惯也不会更改。 柳青呢? 若他没记错的话,柳青是进士出身呀! 一个进士,肯定不是寒门,家境必然不错,仆人也是前呼后拥的,怎么可能用染有鲜血的袖子抹眼泪呢? 贵人不会用袖子擦眼泪的! 哪怕袖子再干净,也不会这样的! 这是很失礼的行为! 根深蒂固的习惯,是不会改变的! “柳青,柳青有问题!” 宋伟又灌了几口水:“那个一定是假的柳青,是倭寇的人!他留在华亭县,为了误导我?” “他跟我说,是刘进勇打开了城门,引倭寇入城。” “是假的。” “可他为什么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告诉我这条信息呢?” “让我不信任刘进勇?或者不信任我的人?” 宋伟脑子晕晕沉沉的,胃里觉得恶心,真的中暑了。 他让兵卒去打盆水来,他要洗一洗脸,清醒清醒,现在还不是倒下的时候。 “柳青留下来,是为什么呢?” 宋伟想不通了,也没时间想了:“如果柳青是假的,刘进勇就是忠臣。” “同理,川沙卫的杨继密呢?” “如果杨继密是忠臣,那么告诉我这条消息的江鱼,就有问题!” “崇明四岛上的百户都有问题!” “同理!” “青浦知县呢?” “若柳青是假的,青浦知县会不会也是假的!” “我找了几天都没找到的倭寇,是不是藏在了青浦城里呢?” 宋伟脑子很乱。 他脑子愈发沉,越想越痛,仿佛要爆炸了一般。 忽然,他脑袋一栽,晕厥过去。 附近的兵卒惊呼。 幸好随军带着医者,诊断之后,确定宋伟是中暑了,立刻给他熬药,喂给他喝。 等宋伟悠悠醒转的时候,发现天色已经黑了:“过了几日了?” “大人,您昏睡了才两个时辰。” “还好,还好。” 宋伟要爬起来:“回青浦,回青浦!” “大人,您身体还未好转……” 宋伟打断医者的话:“来不及了,青浦的官员是假的,倭寇藏在青浦城里,青浦城已经没人了!” 医者吓了一跳,他虽不懂军事,但也难以想象宋伟说的话。 青浦没人了? 可他们前几天从青浦过来,有人呀? 大人不会说胡话呢吧? “必须把倭寇摁在青浦城里,不能让他们继续攻城略地了,不能让更多的百姓遭殃了!” 宋伟从床上爬起来,看见军吏进来,立刻问:“军粮还剩多少?” 军吏闻听宋伟醒了,刚进来搭建的房屋,就见宋伟问,回禀道:“还剩下半个月的用量。” “丢掉,令兵卒只带三天口粮。” “咱们立刻回青浦!” 宋伟扶着木柱,哆嗦道:“传令下去,今日休息,天亮就出发!把装备带齐了,马上就有大仗要打!” “大人,您这身体?” 宋伟摆摆手:“无妨,本官能撑得住,务必告诫兵卒,不许卸甲,不许卸甲!” 军吏面露难色:“大人,这天太热了,根本穿着不住铠甲呀……” “现在就传令各军,所有兵卒,夜不解甲,立刻穿上!”宋伟面色苍白,说话十分困难。 “遵令!” 军吏刚出去。 就有兵卒喊着袭营,整个营盘瞬间就乱了起来! 宋伟如遭锤击,却临危不乱:“来人,给本将着甲,举起本将大旗。” “传令各军,不许乱,大旗在,本将在!” “大军不是我军对手!” “明军万胜!” 地图已经传了,大家去看彩蛋章 (本章完) ------------ 第280章 有仇报仇,血债血偿!政治大于军事的战争!(1.35万) 然而。 南直隶军队对倭寇有着天然恐惧。 在以往对战倭寇的战绩上,约十战八负,鲜有胜绩,长久战争以来,南直隶军队对倭寇产生了俱战式恐惧,逐渐深入骨髓。 尤其在军力疲乏,准备入睡的时候,被倭寇偷袭。 营盘瞬间就乱了! 宋伟的心腹,多被安插在了地方,这支军队中只有少数心腹,即便他下令,军队乱了就是乱了。 杀进营盘的倭寇,背着长弓,手持倭刀,没披铠甲,三人一队,杀人如麻。 杀至疯狂时,则双手持刀,胡乱劈砍。 明明全副武装的明军,根本不抵抗,四处逃命,顷刻间就被杀散,败得一塌糊涂。 遍地是嘶喊声,宋伟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倭寇。 他的命令也没人听。 “来人,扛着本官大旗,跟着本官走!” 想反败为胜,几乎没有可能了。 宋伟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收容败兵。 他拖着病体,掌着大旗,在营盘中穿梭,尽可能收容败兵。 也亲眼看到了倭寇。 一个倭寇光着膀子,双手持刀,状若疯狂的砍杀,四五个明军被他砍倒,而他竟然朝着大旗杀来。 而宋伟的护军都吓到了,他们都是南直隶人,对倭寇有着天然恐惧。 咻! 宋伟搭弓射箭,正中他肩窝,把那倭寇杀退。 才算掌握局面。 “本将在此,随本将结阵!” 宋伟嘶吼。 “大人,这些倭寇不对劲。” 一个苏州府百户惊恐跑过来,道:“大人,这些倭寇悍不畏死,不为财只要命,和之前打仗大相径庭。” 宋伟也看出来了。 他猛地看向这百户:“你的铳呢?” “回大人,丢了呀!”他理所当然道,都逃命了,谁还管什么铳啊,盔甲都扔了。 倭寇是冲火铳来的! 宋伟厉吼:“所有人保护火铳!” 但营盘乱糟糟的,四处都是喊叫声,谁会听宋伟的话呀。 宋伟当机立断:“销毁铅子!快!” 就算倭寇抢走了火铳,也是抢走一批破铜烂铁。 铅子掌握在军吏手中,军吏一直在中军,和宋伟在一起。 “大人,若无铅子,咱们手中的火铳也没用了!”军吏言下之意,凭拼刺刀,咱们根本就不是倭寇的对手。 “听命便是!” 宋伟担心,他们保不住铅子。 倭寇为了铅子,还会再次袭营。 不如当着倭寇的面,全部销毁,息了他们再次袭营的心思,也是为了保全自己。 战争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宋伟召集残存之师,结成圆阵,倭寇才退去。 宋伟强撑着病体,等着统计。 直到天亮,战损才统计出来。 战损约两千人,失踪两千四百人,铠甲丢了四千套,火铳丢了六千支,其余装备丢失若干。 噗! 宋伟一张嘴,呕出一口鲜血。 大败,奇耻大辱的大败! 他来南直隶第一仗,竟败得如此彻底! 都怪他,领着大军如无头苍蝇一般乱跑,导致军力疲惫,无法再战,所以才败的。 也怪他,没看穿倭寇之计,中了人家的算计。 这仗败得不冤。 “大人!”麾下将官惊呼。 宋伟摆摆手:“一将无能累死三军,本将无能,是以战败结果,全由本将承担!” 他没像其他将领那样,败了就找各种借口。 他也想找,问题是军中有太监,有文官,还有纠察军纪的军纪司的暗探,如此大败,根本瞒不住。 他是西宁侯亲弟,是陛下的心腹,是外戚! 一场败了就败了,他承担得起后果! 就如于禁和庞德同时被俘,于禁可投降偷生,庞德只有去死,盖因于禁能承担得起后果。 宋伟如是。 “令军士休息两个时辰,然后埋锅做饭,天亮后,给兄弟们收尸,就地掩埋!” 宋伟坚持道:“天亮后,本将亲自训话!” 他也支撑不住了。 这场病来得不巧,他身体虚弱至极,能撑到现在,全靠一口怨气吊着。 这场大败,必定是他一生污点。 他犹然记得出京时,皇帝在奉天殿上说,希望西宁侯府一门出两个国公! 结果,国公无望,反而首战大败。 待所有军将退出去,宋伟眸中含泪,从他一意孤行来松江府,就错了! 他更担心南京城! 希望远德速度快些,请任礼速速坐镇南京城! 倭寇不是为了洗劫而来,而是有更大的目的,或者说,更深远的政治目的。 陛下将南直隶交给他,他有愧于圣恩! 呕! 宋伟又呕出一口血,喉头腥甜,他强忍着吞下去:“宁死也要守住南直隶!” 医官进来,端着一碗药。 “大人,药材被抢走了一批,您的药里缺了几味,您暂且先用着,天亮后,下官便进山采集。” 医官不敢提青浦,担心宋伟吐血。 宋伟喝了药,便睡了过去。 两个时辰后。 他被医官叫醒,医官嘱咐他:“您要多多静养才是,这样操劳容易熬坏了身子。” “败军之将,有辱门楣,哪有未来?” 宋伟吐出一口浊气。 强撑着疲劳的身体,走出简易房屋,却隐隐听到哭声。 他走到营盘附近,营盘满目疮痍,四处是血,遍地都是尸体,天气炎热,蚊虫在尸体上飞来飞去的,甚至隐隐有臭味传来。 宋伟靠近营盘,哭声越来越大。 “饭做好了吗?” 管炊事的兵说已经做好了。 “让所有兵卒,过来吃饭,把草除一除,所有人围坐起来,本将跟他们说说话。” 半个时辰后。 五千人,天亮后又收拢回来四百人,其余失踪的应该是都死了。 围坐在地上,手里端着碗,看着同袍的尸体,不禁泪流满面。 哭声很容易就会传染的。 整片军阵中阵阵悲拗哭嚎。 宋伟坐在中间,也端着碗,他平时身着官袍,一尘不染。 如今,官袍上血迹斑斑。 他头发也没梳,脸也没洗,头上有虱子爬来爬去的,他也不在乎。 “哭够了吗?”宋伟低声问。 却有兵卒怨恨地看着他,死的没有你父亲兄弟,你当然不伤心了! “哭,能让同袍活过来吗?” “哭,能把倭寇哭死吗?” “哭,能解决问题吗?” 宋伟句句扎心,兵卒收了眼泪,颇有几分怨恨地看着他。 “本将心里也难过。” “这些都是本将的兵,有的是本将亲自招入行伍的,有的是各卫所中本将亲自抽调的,有的是本将从北直隶带来的!” “他们每一个,都是本将的心血!” “他们每个人的名字,本将都能叫得出来!” “本将来到南京,便和尔等同吃同住,日夜在一起,比和自己娘们在一起的时间还多。” 宋伟嘶吼:“他们死了,本将不难过吗?” 怨恨的兵卒目光忽然柔和了,满心悲痛。 “本将尤然记得,本将第一次整军的时候,伱们在背后笑话本将,说本将是侯府出身,吃不了辛苦!” “但本将在南直隶七个月时间,每天和士卒同吃同睡同训练,本将可曾叫过一声辛苦?” “没有!” “本将的确算不上什么好将军,但本将愿意和兵卒一起,同甘共苦,你们该看在眼里!” “他们死了,本将心里不难受吗?” “他们多是本将应召入伍的,如今死得这么窝囊,本将要如何面对他们的家人啊!” 宋伟眼中含泪:“这一战,是本将的错!” “本将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带着尔等如无头苍蝇一般乱窜,才导致此战败了!” “不是守备大人的错,是小人等无能。”有兵卒哭泣。 但这次哭泣,是悔恨的泪水。 很多兵卒跟着喊。 军心被调动起来。 宋伟摆摆手:“不,你们都是好样的,是我宋伟最好的兵。” “昨晚倭寇袭营,尚且没有彻底崩坏,说明你们心中尚有本将,这七个月的训练,很有效果!” “此战是宋伟带兵无力,非尔等之罪!” “你们都是大明精锐!” 说着,宋伟站起来,指着遍地尸体:“看看,这些人都是我们的兄弟!是我们的同袍!” “如今被倭寇残杀,躺在这里。” “你们告诉本将,这笔血债,如何讨回来!” “有仇报仇,血债血偿!”兵卒眼珠子通红,越来越多的兵卒跟着喊,所有兵卒都站起来,大声嘶吼。 “好!” 宋伟也嘶吼:“有仇报仇,血债血偿!” “本将要一雪前耻!” “你们敢不敢跟着本将去!” “再碰到倭寇,本将第一个往前冲,本将也拿战刀砍杀,你们可敢随本将一道,去杀倭寇?” 这场训话,主要是给兵卒重拾信心。 用仇恨的火,浇灌兵卒的铁血雄心。 宋伟想一雪前耻,想洗刷污点,靠自己不行,也无暇从外地调兵,只能靠这些败兵残将。 那么只有激发他们心中血性,削减他们对倭寇的恐惧,放大他们对倭寇的恨意,才能打仗。 把一群好无战心的败军,凝聚在一起,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有仇报仇,血债血偿!” 吼声震天,声势浩大。 宋伟知道,这军队还能再战。 他令兵卒先吃饭,吃饱饭先将同袍就地掩埋。 采药回来的医官听到这震天响的吼声,顿时诧异,昨晚好无战心的败兵残将,怎么忽然就爆发出如此恐怖的凝聚力了呢? 全军修养一天,清点装备。 翌日天刚亮,返回青浦。 宋伟断定,倭寇就藏在青浦,并没有进入苏州府。 倭寇抢走了火铳和铠甲,也顺势打残了宋伟军,应该是想南直隶做出更大的事情来。 沿途他发现一个诡异的情况,很多士绅的庄子,人不见了,庄子却完好无损。 青浦、千墩、淀山湖中间的庄子都是这样。 一路疾驰赶到青浦。 宋伟令青浦知县开城门,大军入内。 青浦知县从城头看了眼宋伟大军。 全都歪歪斜斜的,兵不着甲,武器有挎着的、有扛着的、拖着的,还有没拿的,领兵的宋伟官帽都丢了,披头散发,犹如败军之犬。 一看就是一支败军。 知县叫韦况,是常州府举人出身。 韦况站在城头上:“大人,如今倭寇泛滥,城中百姓惊惧非常,还请大人不要领军进来,以免殃及百姓。” 宋伟厉喝:“速开城门,不要废话!” 韦况微微皱眉。 任谁都看得出来,宋伟这支军队如丧家之犬。 看宋伟色厉内荏的样子,应该是惧怕倭寇到了极致,所以想尽快进城,以防再被倭寇突袭。 “大人……” “少废话,本将以南直隶守备的身份命令你,打开城门!” 宋伟色厉内荏道:“倘若再慢半分,本将就直接诛杀你,再禀报中枢你韦况俱战怕战,本将将你诛杀!” 韦况面色发苦,是您害怕倭寇吧? 一番斟酌之后。 还是慢慢打开了城门。 宋伟给各军主将打了个眼色,他先入城,其他人速速抢占城门。 城门刚开,他宋伟就先往城门里跑,有几个兵卒跟他抢地方,还被宋伟抽了几鞭子:“本将先进,有没有点规矩?” 站在城头上的韦况,看到如此景象,微微叹了口气。 然而,宋伟刚进城门洞子,那几个和宋伟抢路的兵卒就把守军控制起来。 “大人,真杀呀?万一是自己人怎么办?”有百户低声问。 “不是!” 宋伟十分确定。 果然,动手的百户快速过来:“大人,果然不是明军,他们说的话我听不懂!” “真是倭人?” 宋伟眸中更阴:“你们控制好城门,不要让人发现。” 大军快速入城,门洞里还有防御工事,入城的速度并不快。 宋伟担心在城门楼子上有埋伏,所以让大军控制城门,一旦有变,就撤出城去。 而韦况显然想吃掉宋伟全军。 任由宋伟全军入城。 韦况走下城楼,向宋伟行礼。 “韦知县,那倭寇可会还来青浦?”宋伟一副惊恐的样子。 韦况嘴角泛着讥笑:“宋守备安心,倭寇已经被下官击退了,应该不会再犯青浦了。” 宋伟发现道路上的鲜血。 韦况道:“唉,都是满城军民,勠力同心的结果,有些百姓被倭寇的箭矢射伤,还来不及清洗呢,请您下榻县衙。” “不会来就好,不会来就好。”宋伟喃喃自语。 韦况问起了战况。 宋伟含糊其辞:“我军中人多,只从一个门进未免不安全,还是让他们从其他三门进入,快点进来。” “这……” 韦况微微犹豫:“四门同时打开,怕是有危险呀。” “那就把外面的人扔掉吧……” 宋伟自觉失言,苦笑两声:“本将主要担心有倭寇奸细混入城中,给城中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没别的意思。” 韦况还真没发现,这个上任后就大刀阔斧改革的南直隶守备,竟是个酒囊饭袋。 想想也能理解,毕竟出身西宁侯府,如此养尊处优的贵人,哪里吃得了打仗的苦啊。 何况倭寇神出鬼没,战力极强,打得他们满地找牙,如今畏惧如虎,可以理解。 “把西门也打开,让本将大军快速入城。” 他们是从南门入城的。 韦况微微犹豫,但宋伟眸光渐厉,迫于无奈之下也就答应了。 宋伟由护军护送着抵达县衙。 这青浦城可是一片寂静呀。 如此大军进城,连个好奇的百姓都没有,你说奇不奇怪? 站在县衙门口,宋伟哎呀一声:“王木,王木呢?本将的王命旗牌在他身上!” 一听王命旗牌,韦况口中泛起津液。 若得王命旗牌,便可调动南直隶、江西、浙江之兵呀。 “王木!” 宋伟嘶吼。 而扈从却道:“回大人,王木从西门进城了。” 啪! 宋伟一个耳光扇过去:“都赖你个狗王八,你非得硬挤,抢了王木的道,王命旗牌要是丢了,老子先杀了你!” 那扈从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你先进去,给本将铺好床铺,再让侍女打好洗澡水,本将几天没洗澡了,马上就要洗澡去!快去!” 宋伟踹了他一脚。 那扈从连滚带爬的进了县衙。 韦况瞳孔微缩,县衙里埋伏重兵,这人进去,不会发现吧? “韦况,本将回到中枢,一定向陛下表彰你的功绩。” 韦况连说不敢。 宋伟却又嚷嚷道:“怎么都这么慢?一个个的不怕倭寇啊?小命不要了?” “大人,那城门多是防御工事,实在太难走了。”有从西门过来的兵卒禀报。 宋伟压着怒气跟韦况说:“把其他两门都打开,让本将的兵快点进来。” “大人……”韦况想劝。 “别啰嗦!” 宋伟厉吼:“王命符牌丢了,老子先砍你的狗头!” 他直接掠过韦况,发号施令,把其他两门打开,让他的兵进城。 韦况却微微凝眉,宋伟来南直隶七个月了,为人彬彬有礼,做事有条不紊、一丝不苟,为人所称道。 怎么忽然变得如此暴躁蛮横? 真是被倭寇吓得吗? “大人!” 那个被踹进县衙府的兵卒跑出来:“没找到侍女啊?” “你他娘的一点小事都办不好?”宋伟对他连踢带踹。 还是韦况帮忙拉下来。 那兵卒跪在地上啜泣。 “城中刚经历大战,担心女眷被残害,所以女眷都藏起来了,本县去找吧。”韦况说着进入县衙。 宋伟给那个兵卒使个眼色。 几个扈从跟着韦况进了县衙。 有百户压低声音道:“大人,四个城门都被咱们控制了,但街道上静悄悄的,没找到倭寇。” “应该在民户家中,暂时别急,先控制军备库,收集火油,等晚上动手。” 这个时候,王木快跑过来,压低声音道:“大人,找到倭寇踪迹了。” 王命旗牌当然随身携带了,怎么可能交给其他人呢? “在哪?” “城中应该没有百姓了,都是倭寇,在民居里面。”王木和宋伟一起进来的,在来到县衙路上,和大部队分散,四处查探。 “去找火油,凡是能点火的东西都要收集,晚上动手。” 宋伟要来一场火攻! 他打了王木一顿,才施施然进了县衙。 那王木痛得龇牙咧嘴:“大人怎么不留点手呀,多疼啊,斯哈!” 宋伟却在想,蛇无头不行。 倭寇必然有首领。 他们应该不会住在民居里,会不会住在县衙里呢? 那韦况是明官呀,怎么和倭寇沆瀣一气呢?是他本就私通倭寇,还是他也是被强迫的呢? 现在的宋伟,比较安全。 他故意说出王命旗牌,就是让韦况或偷或抢,起码白天他是安全的。 “韦况应该是能做主的,他直接做主打开四门,放吾等进来,说明他是早就和倭寇沆瀣一气了。” 宋伟虽在洗澡,却一直在权衡利弊:“那么倭寇抢夺的军械,应该就在青浦城里。” “他们为什么没攻入苏州府抢掠呢?” “打残了我军,反而返回青浦,像是在等待什么命令?” “命令?” “这场倭寇犯边,是有人策划的!” “主使是谁?目的何在?” 宋伟感觉像是触摸到了这件事的脉络,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是认罪银,引起江南士绅的反对吗?” “还是,王竑在南直隶大杀特杀,所以才倭寇犯边,逼皇帝处死王竑吗?” 猛地! 他宋伟不寒而栗! 这是一场政治大于军事的战争! 绝非表面上看到的倭寇犯边。 而他,只是这场战争中的一个小人物罢了,执棋的是皇帝和江南士绅! 啪! 他给自己一个耳光:“不准胡思乱想!还是想一想这一战吧!” 南直隶这个地方太复杂了。 他是勋贵,来南直隶掌军,就千万不要搀和进入政治里去,因为皇帝喜欢纯正的军人,而讨厌军人参政,这是大忌。 所以,跟他无关的事,他不去想。 让王竑去操心吧。 “这青浦虽富,最好的宅子,却是这县衙。” 倭寇什么没见过、玩过? 再好的宅子他们也烧过。 反倒是倭寇无权,尤其是倭寇首脑,他们只是贼人罢了,没有权势,就会渴望权势。 所以,在他们眼中,最好的住处,就是这县衙。 说不定还会穿上知县的官袍,在县衙上处理公案呢。 “赖六进来探了一番,说里面有兵。” “这些兵应该不是谋杀我的。” “而是护卫某个重要人物的。” 哗啦! 宋伟从浴桶中站起来,下意识招人进来帮他擦拭。 “侍女呢?” 韦况也是出身大族,他家调教出来的侍女,必然不会倒了热水就离开,除非她是韦况的正妻。 哪怕是妾室,也应该在此伺候完毕再离开。 就算宋伟有些难以启齿的要求,韦况的妾室也不敢拒绝。 可是,那个伺候沐浴的侍女却消失了。 宋伟回忆那个侍女的长相。 虽没细看,惊鸿一瞥间,他隐约看到了用脂粉覆盖的脸庞上的高原红。 大户家的侍女,个个长相白皙美丽,脸上的腮红,多是被风吹的,吹破了皮肤,没有及时护肤导致的。 那就说明,这个侍女就是倭寇。 宋伟眼睛亮起:“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他自己擦拭,穿上衣服,走出浴室,韦况已经在不远处恭候。 “可都进城了?” 韦况却说还没进完,太阳西斜,天边映照出晚霞来。 “再催一催,天黑之前必须全部入城,只要天黑就关闭城门,不管外面!”宋伟下令。 然后他就往内堂走,韦况小心侍奉着。 “韦知县,你家眷在内堂?”宋伟诧异问。 “下官家眷在老家,不在内堂。” “那你跟着作甚?去管理城防吧,本将这里不用你伺候。”宋伟打发他走。 但韦况却不走,找借口硬赖在这。 这是想看王命旗牌? 估计也是盯着宋伟,担心宋伟发现县衙里还住着一伙人。 不时他看了眼太阳。 都在等天黑呢,看谁技高一筹。 宋伟大喇喇躺在塌上,睨着韦况:“韦知县,本将睡觉还用你伺候吗?” 韦况苦笑。 “你是在等本将睡去,取本将首级吧?” “啊?” 韦况吓了一跳:“下官只是关心大人,怎么敢谋杀大人呢?” “是吗?” 宋伟笑眯眯道:“那倒水的侍女,是谁呀?” 猛地,韦况脸色急变,立刻知道事露了。 竟用最快的速度朝着宋伟扑来。 宽大衣袖之中,还藏着一把匕首,朝着宋伟刺了过来! 咔嚓! 宋伟毕竟是武将,顺势一躲。 趁机抓住韦况的手,直接一掰,匕首掉在床榻之上。 宋伟另只手抓起匕首,抵在韦况的喉咙上。 “这么快就绷不住了?韦知县?”宋伟一张嘴,露出一排黄牙。 洗澡了,没刷牙。 “你、你什么时候看穿的?”韦况想挣扎,但刀尖却扎进了皮肉里,鲜血溢出,他不敢动了。 “你猜呢?”宋伟换个姿势。 “那个侍女,露了行藏?” 韦况想不通,宋伟是怎么看穿他的? 等等! 宋伟的表现,和传言中的大相径庭! 而,现在的宋伟,才是真宋伟,那就说明,宋伟一直在装! 从进青浦城开始,就在装了。 “你早就知道倭寇藏在青浦城里?”韦况大惊失色。 他刚开始以为,宋伟是从华亭过来的时候知道的呢。 转念一想,应该是遇袭之后才知道的。 宋伟倒是高看他一眼:“你如此聪明,为何不肯为国效力呢?” “为国效力?哼哼!” 韦况冷哼两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反正我不过去黄泉路上等你罢了。” 看他一副引颈就戮的样子,宋伟笑了笑。 “这县衙里,还住着哪个大人物呀?” 宋伟笑眯眯问:“让本将猜猜,是不是倭寇的首脑呢?” “那个伺候本将沐浴的侍女,是首脑的妾室……” “不,是他的女儿吧?” 韦况不置一词,但很显然,宋伟猜中了。 “你们在等天黑,本将何尝不在等天黑呢?” “别叫,你敢叫,这刀就扎进去了。” “要不试试咱俩谁快呀?” 宋伟狞笑。 昨天休息一天,病好了大半。 韦况却道:“宋守备,你没有胜算的。” “你唯一的胜算,是等到天黑,趁我不备,拿下我,抓住这县衙的贵人。” “可你没按捺住性子。” “一步错,步步错,你就没有赢的希望了。” 韦况闲心挺大,还帮宋伟筹谋呢。 “是吗?” 宋伟冷笑:“本将的胜算不是你能决定的。” “宋守备,若您有百分百胜算,就不会和下官在这里磨牙了。” 韦况看事情很通透。 也看透了宋伟的犹豫,他抓住宋伟的软肋,为自己求一线生机。 “知道本将为什么废话吗?” 韦况还真知道:“您想控制军备库,筹集火油,在天黑之后搞一场火攻。” 这是唯一彻底消灭倭寇之法! 宋伟微微一惊,这样的人才,怎么能叛变大明呢? “但您想过没有?” “倭寇既然敢驻扎在这里,就会防备火攻。” “毕竟倭寇的天地是海上,上了岸,他们成不了气候的,只能靠小心谨慎活着。” 韦况幽幽道:“这青浦城里没有火油,你如何火攻?” “若打巷战的话,倭寇能以一当十,凭宋守备你手中这几千溃兵,能打得过悍不畏死的倭寇吗?” 不能! 宋伟脸色阴沉下来:“你故意放本将进来,就是为了图谋本将手中的装备?” 韦况不肯说这些。 宋伟也懵了,没有火油,如何歼灭倭寇? 自信满满的他,再次陷入困局。 “宋守备,不如您把刀放下。” “和我们合作,下官保证您的官位。” “不止如此,还保证您连战连捷,得到陛下的青睐。” 韦况反间计,要拖宋伟下水。 “说来听听。”宋伟道。 韦况也在斟酌,该不该把一些计划透露给宋伟呢? “宋守备,这样不是说话的方式吧?” 韦况额头布满密集的汗珠,没人愿意死。 何况他这样的人,若怕死,怎么会沦落这般境地呢? 宋伟放下匕首。 韦况松了口气,摸了摸喉头的伤口,看了眼血后,便用绢帕擦了擦:“宋守备,和下官合作,是您最英明的决定。” “本将有几个问题要问你,问清楚后,才会考虑合不合作?”宋伟面无表情。 韦况微微皱眉:“您问。” “这场倭寇犯边,是精心设计的吧?目的何在?” 见宋伟如此开门见山,韦况凝眉道:“宋守备,此事和您无关……” “本将是南直隶守备,你说无关?” 宋伟又怒道:“松江府被倭寇屠戮一空,中枢追责下来,本将能独善其身?” 韦况略微思考,便叹了口气:“没错,是精心策划的。” “只要您跟我们合作,我们会给您送上一笔笔战功,让中枢更加信赖您。” “完了?”宋伟认为韦况说了等于没说。 “下官言尽于此,再多的就不能说了。” 这番话和宋伟想的不谋而合。 约等于废话。 宋伟又问:“本将能得到什么?” “加官进爵!” “凭你们?” 宋伟嗤笑:“你可知,中枢有多少兵卒可派?” “大人,明军能抓住我们吗?” 韦况冷笑:“可要上了大海,谁能找到我们呢?” 这倒是实话。 中枢没船啊。 他竟第一次如此迫切的建立海军。 “我们能送给守备大人一笔笔战功,凭借这些战功,您自然扶摇直上。”韦况道。 宋伟讥讽道:“你就是这样升任知县的?” 韦况脸色微变,不愿深谈:“大人,我们在讨论您的事。” “你还不够资格和本将谈,去把倭寇的首脑叫来,本将好好跟他谈谈。” 韦况脸色一变:“守备大人,您不是真心想和吾等合作吧?” “本将还不够诚心吗?” 宋伟面容狰狞:“本将出身西宁侯府,兄长是西宁侯!先父是西宁侯!先祖也是西宁侯!” “本将的亲妹妹,在陛下身边侍奉!” “本将在陛下身边侍奉了九年!” “凭你个傻叉,能策反本将?凭你区区一群匪类,能给本将什么国公之位吗?” 噗! 宋伟直接把匕首插进韦况的胸口。 韦况难以置信,指着宋伟:“你、你……” “你个屁啊。” “本将只是想探探你的口风,结果你什么都不知道。” “还在本将这里装!” 宋伟问他:“你知道策划倭寇犯边的是谁吗?” “全部计划是什么?目的是什么?” “你知道吗?” “你一个小小的知县,知道个屁啊!” 呸! 宋伟一口浓痰,喷在韦况的脸上。 噗通! 韦况从凳子上栽倒在地上,双目瞪得溜圆,眉宇之间还挂着一口浓痰。 “来人呐,这他娘的床咋这么硬呢?给本将找一个软床过来!”宋伟夸张的大吼。 他的扈从进来,却看见韦况躺在地上抽搐。 人还没死呢。 怕他叫唤,把嘴塞上了,距离死还挺长时间呢,让他好好享受着死亡的快感吧。 “赖六,可探听到什么?”宋伟正色问。 赖六就是那个被打骂进县衙的兵卒,他是探马,擅长探查。 “回大人,在西厢房。”赖六鼻青脸肿的,都是宋伟揍的。 宋伟拍拍他的肩膀:“这次你有大功。” “咱们兄弟有多少人?”宋伟问。 “回大人,进县衙的有二十个人。” 宋伟看向赖六,赖六不知道西厢房有多少人,但肯定比他们多。 “咱们赌一把,赌他们不知道咱们会提早发动!” 如今城中没有火油,只能想别的办法消灭倭寇。 而县衙中的倭寇首脑,就是一个契机。 宋伟带人向西厢房靠拢。 宋伟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但从他从房间里出来,西厢房就收到了信息。 这伙倭寇的首脑叫毛五峰,外号叫毛五。 此刻竟在读书! 一个倭寇头子,竟然在读兵法。 真是世所罕见。 “不慌,看看明将要做什么。” 毛五笑眯眯合上书籍:“说不定那明将,是来俯首称臣的。” 这话惹得众倭寇哈哈大笑。 毛五不是倭人,他是福建军户,逃了军籍,亡命海上,从底层一点点爬上来的,当上了倭寇头子。 他队伍里有一些倭人,还有安南人、南洋诸人,以及明人组成的海寇。 他并不认为自己是海寇。 他认为自己是海上的保护神,他的据点也不在大明附近,而在琉球。 宋伟横冲直撞进来。 进来就后悔了,逼仄的厢房里,竟有三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倭寇,用弓弩、火铳对着宋伟。 这些装备,还是从宋伟军中缴获的。 “宋守备,久仰大名。”毛五也不隐藏,站起来拱手行礼。 “明人?” 宋伟都懵了,他明明听见叽里咕噜的语言,怎么首领是明人呢? “在下毛五峰,在宣德八年的时候,还是福建军户,在下祖上,也追随过太祖皇帝征战。” “军户?如何能干起了残害百姓的倭寇呢?”宋伟难以理解。 “此一时彼一时,在下曾经是军户。” “但现在是你们朝廷眼中的倭寇,多说无益。” “宋守备来此,不就是想抓我吗?” 毛五不以为忤,笑道:“可惜的是,我的兵比你的多。” 宋伟也不含糊,跨进厢房之中,在无数弓弩的逼进之下,坦然坐在圆桌之上:“毛五峰,坐下谈谈?” “好胆色。” 毛五眯起眼睛:“那就谈谈,韦况被你杀了?” “叛国之臣,当诛九族!”宋伟先亮明态度,他是不会背叛大明的。 毛五笑了起来:“守备大人是勋贵,和我们这样的军户不一样。” “我曾祖父从军,但战死得早,祖父追随太祖皇帝,打仗治国远不如您的先祖,只是荣封千户罢了,传到我这里,只是个普通白丁。” “为了讨口饭吃,只能流落海上,也是运气好,才有了今日雄景。” “那宋守备您说说,我,算大明叛臣吗?” 弓弩忽然对准了宋伟。 仿佛宋伟只要说叛臣,立刻把他扎成筛子。 “自然算!” 宋伟毫无惧色:“只要抓住你,本将必诛你九族!” 咻! 一道箭矢,扎在宋伟面前的桌案之上。 而宋伟带来的兵,也把箭矢对准了毛五,不甘示弱,顺势一箭,也扎在毛五面前的桌案之上。 宋伟和毛五同时大惊。 谁不怕死呀? “全部放下!”宋伟和毛五同时大呼,然后彼此大笑。 “好一个叛臣!” 毛五道:“我家吃不上饭的时候,朝廷可管过我家?” “我家先祖三代为国战死,可有半分优容?” “就因为我家是军户,三代战死之后,我也必须从军,也要为国战死!” “凭什么?” 毛五盯着宋伟质问。 他很久就想问一问明廷官员了。 但他问韦况的时候,韦况只说天下不公,没说出原因。 “因为你是大明人!” 宋伟的回答非常简单:“陛下亲口说过,凡是明人,皆有保家卫国的义务!” “纵然你家受过不公正的待遇,但只要你是明人,就该为这个国家抛头颅洒热血,这是你应该做的!” 这番话振聋发聩。 但仔细想想,全是屁话。 是统治者维护统治的屁话而已。 毛五问他:“宋守备,你可愿意死?” “本将确实怕死,但为国而死,与有荣焉!”宋伟认真道。 毛五毫不留情地戳破他的虚伪:“因为你有抚恤,你死了,你就会成为功臣,你的儿子会受到恩惠,甚至皇帝一拍脑袋,就能封你儿子一个爵位当当!” 毛五指着自己:“我呢?一个普通的军户而已,死了就死了,大人物根本就不记得我有这号人!” “所以我当倭寇,所以我要有实力!” “人定胜天,我很相信这句话。” “这是谬论!”宋伟冷笑。 “但现在,你堂堂南直隶守备,不也在跟我这个贼寇,讨价还价吗?” 毛五反唇相讥:“倘若我现在只是一个普通军户,你会看我一眼吗?” “宋伟,你回头看一看你的人!” “你会记住几个人?你手里几千人,你能记住几个?” 宋伟微微一愣,这个贼首唇齿竟如此厉害? 他在化解本将的军心! “本将说,全都记住了,你可信?” 宋伟冷笑:“陛下说过,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而你毛五峰,就是一个装睡的人!” “好了,别说这些没用的话了,说说宋守备准备如何死吧?” 宋伟的答案,让毛五无法接受。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反贼,而是朝堂对不起他,所以他才当倭寇,为了是给自己争一线生机。 “城中四门,皆在本将手中,本将反而该问你,你毛五峰想怎么死!” 闻言,毛五哈哈大笑:“宋伟,你手里多少人,你自己不清楚吗?” “能打巷战吗?” “我手下的勇士,个个以一当十,杀你明军,跟屠鸡宰狗一般简单!” “区区城门,我会放在眼里?” 宋伟反唇相讥:“若真像你说得那么简单,你还会跟本将啰嗦吗?早就杀了本将了!” 毛五微微一窒。 这个宋伟挺厉害呀,前晚怎么没看出来呢? “前天晚上,你们明军可叫得很惨烈呀。”毛五嘿嘿怪笑。 果然是他! 猛地,宋伟眼睛红了。 他身后的兵卒一个个眼珠子充血,恨意暴增。 “偷袭是你们的强项,打巷战的话,我明军才是以一当十。” 宋伟心里在想,毛五在顾虑什么呢? 不然他不会跟自己谈这么多。 “你们明军没了火器,就像没有牙齿的老虎,白刃战的话,你们能打过谁呀?” 宋伟摆摆手:“别说这些没用的了,毛五峰,你到底想谈什么?” 毛五的确有顾忌。 其实,按照命令,他此时应该出现在苏州府的。 但他担心苏州府是个口袋,进去就出不来了,他已经生出了撤退之意,不愿意再为某些阴谋家卖命了。 但他就是阴谋家扶持起来的,若叛了阴谋家,他担心自己没有好下场。 所以想寻求和宋伟合作,换一条大腿抱一抱。 “宋伟,我想跟你合作。”毛五直来直去。 宋伟凝眉,他身后的兵卒不停给他使眼色,不许他答应。 没错,宋伟陷入了怪圈。 他用兵卒对倭寇的恨,调动起兵卒的战心来。 如果和倭寇合作,他的兵卒会立刻抛弃他,他宋伟顷刻间就会死。 可不合作,也没有活路。 见宋伟不吭声,毛五道:“我可以把我知道的计划告诉你,你放开一条路,让我们下海便是。” 宋伟仍在权衡利弊。 “真打巷战,我们也能离开,只是有些损失罢了。” 毛五道:“宋伟,我们等得起,但你等不起了,他们的计划不是松江府,而是南京城!” 猛地! 宋伟瞳孔一缩,失声道:“南京城?” “倭寇已经在南京城外,随时都可挥军入城,而决定时间的,和指使我出现在这里的,是一批人。” 这个一批用的好。 宋伟立刻浮现出几张面孔。 “放我下海,我将一切都告诉你……” 咻! 毛五话没说完。 一道箭矢朝着毛五射落。 毛五常年厮杀在战阵之上,提前察觉到了危险,立刻躲避,但箭矢还是扎在他的肩膀上。 “狗官暗箭伤人!”一道女声从后面传来。 同时一道箭矢,直射宋伟面门。 宋伟见毛五中箭,立刻爬进桌子里,那一箭没射中他,反而将他一个扈从射杀。 “好凶的箭啊!”宋伟惊呼。 然而,整个厢房已经打了起来。 明军和倭寇杀到了一起。 宋伟都没看清,那道箭矢是谁射出来的! 同时,一阵后怕:“本将身边有奸细!” 而和宋伟一样,毛五也满脸惊恐:“我身边有奸细!” “杀了他!” 宋伟知道,摆在他眼前的唯一路,就是杀了毛五,趁乱杀死倭寇,杀得越多越好。 他抽出腰刀,从桌子地下往对面爬。 结果,他刚冒头,就有箭矢射来,划花了他的脸颊。 “别跑了毛五!”宋伟把桌子撑起来,拿桌子当挡箭牌,往前面冲。 在岸上,和全力施为的明军交战,倭寇的确不是明军的对手。 宋伟这边只有二十个人,毛五则有近五十人。 毛五方节节败退,留下三十多具尸体,从厢房往后撤,撤进内院。 “别、别杀了,快撤!”毛五又中了一箭。 这箭很诡异。 像是从身后射过来的,他命大,扎在后背上,他女儿救援及时,否则他就交代在这里了。 他也确定了,身边就有哪些阴谋家隐藏的杀手。 只要他不听话,就除掉他。 毛五一阵后怕。 “大人,咱们怎么办?” 宋伟这边明军损失了九个人,还剩下十一个。 加上宋伟,十二个人。 “必须杀了他们!”宋伟发狠:“传令出去,斩杀倭寇!” “大人,不等天黑再动手吗?”赖六小声问。 “不等了,立刻发动!” 宋伟忽然注意到赖六,赖六的箭筒空了,射他的那一箭,是赖六射的吗? 反正在他身边的二十个人,都有嫌疑。 安静的青浦城立刻混乱起来。 明军红着眼杀进了民居里,展开一场激烈的巷战。 “有仇报仇,血债血偿!” 明军一边嘶吼,一边劈砍。 倭寇不着甲,他们今天也不着铠甲! 倭寇用倭刀,他们也用战刀。 反而,占据优势的倭寇,竟然被打得节节败退。 前晚站在同袍尸体上放肆大笑的倭寇,此刻却被他们打得落花流水,一具具尸体倒在地上。 而宋伟的大旗,出现在城中央。 “有仇报仇!” “血债血偿!” 夕阳的余晖下,战旗飘扬,嘶吼声阵阵。 一群哀兵,发出一道道绝命的吼声。 他们用自己的战刀,给同袍报仇,用自己的战刀,清洗身上的侮辱。 一向凶悍的倭寇。 在胆气十分雄壮的明军面前,竟如土鸡瓦狗一般,正在被击溃。 而倭寇又群龙无首,首领毛五被困在县衙之中。 宋伟却出现在军阵之中。 和将士们一样,拿着战刀,和倭寇拼刺刀。 “有仇报仇!血债血偿!” 所有明军,红着眼睛,一边杀一边喊。 很快,倭寇就崩溃了。 整个青浦城里,两万四千倭寇,竟然被六千败兵给杀崩了,近用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倭寇崩了。 当天彻底黑透了的时候,倭寇四散逃命。 城门掌控在明军手里,凡是靠近城门,都被箭矢杀退。 倭寇在黑夜的城池里哭爹喊娘。 甚至有人开始向明军乞降。 “杀光!” 宋伟厉吼。 “大人,哀兵必胜。” “倭寇毕竟人多,我军杀了一个多时辰,已经军力疲惫了。” “若让倭寇自知没有生路了,一定会拼死抵抗,胜败尚未可知。” “万一败了,咱们没法向中枢交代呀!” 军吏在旁边提醒。 宋伟眸中闪烁着厉光:“收容俘虏!” 明军接收俘虏,大批大批的倭寇乞降。 倭寇在海上逞凶,因为大明没有海船,在陆地上厮杀,是因为他们杀的都是普通百姓,杀完就跑。 真这样打巷战,他们还真不是明军的对手。 当然了,若是只能打顺风仗的卫所兵,别说倭寇了,谁也打不过,这种兵没必要提了。 又过了两个时辰。 军卒过来禀报:“大人,约莫收降了一万三千俘虏。” “这么多?”宋伟吃了一惊。 “大人,咱们大概杀了四千人,还有约七八人散布在城中,隐藏起来,随时能反戈一击。” 宋伟更是大惊失色:“一共两万四千人?” “根据俘虏交代,倭寇有两万三千人!” 这个数字可真的把宋伟吓到了。 好在他及时销毁了铅子,倘若倭寇装备火铳、铅子,今晚倒霉的肯定是明军。 “咱们战损多少?”宋伟脸上恢复轻松的笑容。 那人反而不敢说了:“大人,约战损三千六百人……” 宋伟瞪大眼眸:“怎么死的?巷战时,我军节节胜利,怎么损失这么大?” 那人不敢说。 打巷战,兵卒战损在一千人左右。 真正损失大的,是一家一家民户去搜,中了算计,才损失这么大的。 而搜查民户,其实是为了财货,胜利的明军并没有安分的抓俘虏,而是想从倭寇手里大赚一笔。 结果,损失惨重。 宋伟脸色急变:“传令下去,所有俘虏,立刻杀掉!” “大人,杀俘不祥啊!”军吏等人都劝。 “还不详呢?再不杀,等天亮了,咱们都得死在这!” 宋伟厉喝:“咱们带来五千人,死了三千六,受伤的呢?” “凭这些人能控制一万多俘虏?还有七千多藏在城中的呢?” “用什么控制?” “快去杀!” “用最快的方式杀死!” 宋伟急了。 他又犯了致命错误,就应该一直带着这支军队的,怎么能让他们自由行动呢,结果导致军队崩溃! 而杀降,必然在他身上形成一个巨大的污点。 本来漂亮的一战,打成这样! 宋伟真想抽自己一个耳光,真的稚嫩呀,行兵打仗真的不是从书本上看看就能成名将的。 名将要经过长时间战场上的实际锤炼,再加上与生俱来的天赋,最重要还要有一个引路人、好老师。 他宋伟样样俱全,唯独吃亏在经验上了。 一共还了两万一,两张名单的剧情追上来了,够有诚意了吧!明天争取是大章哟~争取~ (本章完) ------------ 第281章 槽你娘的,你们两个是徐达的串种吧?(1.4万) 受伤的毛五峰,被女儿背着杀出一条血路,翻墙逃出了县衙。 却看到街道上哀鸿遍野,倭寇被杀得崩溃。 毛五峰虎目含泪,他辛辛苦苦半生积攒,竟在一战之中崩溃,他只能如丧家之犬一般逃命。 一向稳如泰山的毛五峰,一边哭一边骂自己。 本以为胜券在握,他都不知道宋伟是怎么赢的,宋伟估计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赢的。 然而,战火逐渐褪去时。 他看见胜利的明军开始搜索财货,并造成大规模伤亡。 他就知道明军完了! 明军都是南直隶的人,知道倭寇身上都会有大量财货,战胜之后,就想瓜分战利品,自然是缴获越多越好。 结果遭到倭寇反杀,明军人数锐减。 毛五峰和女儿潜伏在民居里,意识到机会越来越近。 宋伟下令,诛杀俘虏。 而用冷兵器杀人,是要一刀刀杀的,明军又兵力不足,速度非常慢。 当第一批不知就里的俘虏被砍杀,第二批俘虏直接就疯了,在生死面前,爆发出恐怖的能量。 有倭寇挣脱了绳索,杀死明军。 更多的拔腿就跑,他们只是被帮助了手,脚还能动弹啊。 城里还没充足的绳索,用藤蔓代替,根本就没绑脚。 毛五峰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带着聚拢几个人,直接冲进去解救倭寇,大批大批的倭寇获救,直接反杀。 “老大,这个仇不能不报,咱们杀回去!” 毛五峰则摇摇头:“收拢人手,快撤出城去!” 他身受重伤,需要医治。 倭寇哗变的消息,已经传到宋伟的耳朵里。 “毛五峰呢?” 手下人不敢回答。 宋伟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错误呀! 明军人少,却控制大多数俘虏。 这个时候,绝不能让俘虏看出来胆怯之色,而是装作正常情况接收俘虏,而非直接下令,诛杀俘虏。 这是错一。 错二,他必须动用一切兵力,去砍杀匪首,毛五峰。 而不是去杀什么俘虏! 两个大错,导致他从大胜变成大败,败得不冤。 宋伟喉头腥甜,他强吞下去,又一次为纸上谈兵买单了。 果然不是谁都是名将的! 他宋伟熟读兵法,却败在经验上,败在细节上。 “传令,管好城防,防备火攻!”宋伟没有派兵去追,因为不可能追上了。 本来这场大胜,能够一举洗清身上污点。 结果,大胜变成小胜。 变成奇耻大辱。 “收拢我军将士,不许再深入民居,准备柴火,用烟熏!逼民居里的倭寇出来!全部诛杀,不留活口!” 毛五峰收拢一万多倭寇打破城门,扬长而去。 城里还有几千倭寇隐藏在民居里。 而明军,只剩下一千来人。 并在民居里,发现大批大批尸体,都是青浦百姓。 呕! 宋伟转过身去,实在忍不住,嘴里呕出一口鲜血,他死死攥着自己的血,面色惨白:“传令李震,立刻赶往松江府!” “再请王总兵,协防南京城!” 他身体晃了晃,有兵士来扶他,他摆摆手:“本将无碍,去执行命令!” 南京城,有变! 此刻,王竑正在宁国府泾县。 泾县在两河交汇之处,是通往浙江的重要水道,是以此地商贸极为发达。 王竑正杀得人头滚滚。 骤然听说,倭寇犯边的消息,他脸色急变,招来扈从,问道:“张督抚此刻在哪?” 扈从中的文吏回禀道:“张督抚在当涂运送流民。” 当涂,是太平府和和州的交汇之处。 “李震呢?” “回大人,李守备在滁州荡匪。” 滁州、和州是南直隶直隶州,距离南京并不远,一天时间就能回防南京。 在这家主人家的正堂中,血迹斑斑的桌上,展开南直隶地图。 “宋伟愚蠢啊!” 王竑立刻看出松江府是饵,专门钓宋伟的鱼饵! 宋伟去松江府,南京城必然空虚。 而大明缺船,整个长江河道,全无遮拦,整个长江无险可守,无兵驻守,南京岂不危矣? “你以为倭寇会讲道义?不会攻打大明国都?” “唉,怎么能轻易离开南京城呢?” “就算离开,也要等李震回防南京、张凤坐镇南京再说呀。” “大明国都,怎么能没有重兵把守呢?你将太祖皇帝的孝陵置于何地?将陛下置于何地呀?” “如此愚蠢之策,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 王竑都不想吐槽了,他整顿心思,仔细看地图,吐出一口浊气,问道:“此地传信到松江府,需要多久?” “回大人,此地距离松江府甚是遥远,最快需要两天时间。” “来不及了!” 王竑又问南京城城防。 扈从并不知道。 “李震在滁州,张凤在和州与太平府交汇处,本阁在宁国府,宋伟又跑去了松江府。” 王竑说一地,指着一地:“南京城只能交给魏国公和定国公来守城。” “宋伟糊涂呀!什么人都敢信啊!” “南京危矣,吾等头颅危矣!” 王竑打仗肯定不行。 但政治眼光绝对一流。 从他得知倭寇犯边,就知道,倭寇是自己引来的,这是南直隶士绅对自己的反扑。 若他是宋伟,就必须驻守南京城。 只要南京城不丢,丢几个府根本没事。 但是,如果南京城丢了,他王竑、张凤、宋伟、李震等等所有人,都得死!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景泰朝,南京城的政治意义要高于北京城。 因为北京城一直是作为行在存在的,改为京师才十几年而已,更别忘了,太祖皇帝埋在了南京城啊! 如果太祖皇帝的陵墓丢了,哪怕是景泰帝,也得下罪己诏! 朱祁钰根本承受不住如此恐怖的政治打击! 到时候,皇帝发疯,会放过他王竑、张凤、宋伟、李震? 就算皇帝想放过,朝臣也得处死所有人!包括南京城所有官员!所有权贵!所有士绅! 都得死!甚至九族都保不住! 王竑在哆嗦,他的九族,竟寄托在宋伟的身上! 他使劲一拍脑门! 宋伟这蠢货脑子是怎么长的,以前没看出来这么蠢啊。 怎么能去救松江府呢? 就算去救,也要等李震回防啊,李震就在滁州,回到南京一天时间而已,难道松江府还等不了一天? 你带着几千人去救,有个屁用啊! 莫说区区一个松江府,就是整个南直隶都丢了,只要南京城在手,也不会被诛九族啊! 南京城丢了,所有人都得诛九族! 这蠢货,本阁怎么能相信这个蠢货呢? 以前怎么没发现,宋伟是个草包呢? 王竑这老头直接扇自己一个耳光,也怪自己蠢,自己出来了,就该让张凤坐镇南京呀,怎么能让宋伟坐镇呢? 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只能想办法弥补啊。 王竑解开官袍,热得脑门子都是汗,来回踱步,嘴唇发干:“冷静,冷静。” 张凤和李震,应该是比自己早收到信息的。 李震有没有政治敏锐度暂且不谈。 张凤一定能看出其中深意,张凤会立刻赶回南京城,他的速度要比自己快。 同时,张凤会立刻下令,令李震回防南京。 王竑预计,他需要一天半的时间赶回南京城。 但是,他手中没兵,回南京城,起不到关键作用。 好在皇帝设置了先手。 一个是驻守在庐州府的五府总兵王诚,手下有大将欧信。 另一个是担任中都留守司的任礼。 中都距离南京城太远了,远水救不了近火。 唯一的希望,就是王诚。 王诚受他邀请,从巢县转移到了无为州。 距离他只有一天路程。 无为州在南京城上游,大量运载流民的船支,停靠在无为州,王诚完全可以装载兵卒,顺江而下,驰援南京。 最多需要一天半的时间,就能抵达南京。 “将本阁的王命旗牌取来!” 王竑出京时,也得了一块王命旗牌。 但是,皇帝为了防范群臣擅自调兵,每一块王命旗牌,只能用一次,用过后就要由太监收回中枢。 王竑当机立断,他亲自持王命旗牌去找王诚调兵。 同样的,他不放心将王命旗牌交给其他人,担心有人乱用王命旗牌,这是杀头的重罪。 张凤比王竑早收到宋伟的信,没看完便叱骂道:“胡闹!擅离南京,让南京空虚,这是让大明灭亡吗?” 这什么脑子能做出如此决策呀? 张凤来不及叱骂。 当机立断,放下所有事物,立刻返回南京坐镇。 同时,他给任礼和王诚、胡豅写信,请他们立刻率兵驰援南京城。 而且,给李震严令,立刻回防南京,不许有一瞬间的耽误,即便有兵卒深入滁州,也要暂且带回一部分回防,用最快的速度,抵达南京,若敢慢一步,处斩李震! 他并没有给王竑写信,也没有亲自去持王命旗牌去调兵,因为他和王竑有默契。 他是名正言顺的南直隶督抚,又没和南京诸臣撕破脸,所以由他回去坐镇,理所应当。 王竑应该会拿王命旗牌去请援兵,也会用最快的速度抵达南京的! 希望还来得及! 张凤写完信,立刻骑快马赶往渡口上船,用最快的速度返回南京。 而南京城,尚且歌舞升平,繁荣依旧。 殊不知,近在咫尺的扬中岛上,盘踞着五万余倭寇,正在虎视眈眈。 他们在等风向。 倭寇的船,简陋的只是用几块板拼凑起来的,只能顺风而行,逆风就会翻船。 而从扬中岛入南京城,顺风的话三四个时辰罢了。 只要风向变了,倭寇就会立刻出现在南京城下。 但若有心人,就会发现问题。 南京城外的很多大户人家,开始关闭庄门,寻地转移,一些在城内做生意的,也说去乡下庄子养病。 繁华下的南京城,却充斥着一种诡异气息。 小民走街串巷贩卖,大族正在悄悄往城外迁移。 恰逢宋伟战败的消息传来。 南京朝堂上下万分震动。 松江府死多少人跟他们没关系,可宋伟却率领南京城的精锐去救援松江府,宋伟大败,岂不是戍卫南京城的兵卒没了吗? 南京城怎么办? 南京诸臣已经吵开花了。 被宋伟任命为南京代留守的魏国公和定国公吵得更加激烈。 定国公认为应该关闭城门,令城内军队进行防守,防备倭寇入城。 魏国公则持不同意见,认为应该从外地调兵,拱卫南京,而南直隶正在往外地运送流民,不宜打断。 “流民对朝堂心有戚戚,贸然打断移民进程,反而会让流民更加恐惧,若流民聚众造反,南京城顷刻崩溃!” 徐承宗头戴裹额,这是陈舞阳给揍的。 但不妨碍他执掌南京权柄,此刻整个南京城,全在他手里。 “移民重要?还是南京安危重要?” 徐永宁质问道:“那万一倭寇从长江口长驱直入,攻破南京呢?” “怎么可能?” 徐承宗理由很充分:“崇明岛已经被宋守备夺回来了,并在上面修建了工事。” “就算是倭寇长驱直入,咱们再关闭城门,也为时不晚。” “反而当务之急,是从各地调兵,防备南京城!” 他认为关闭城门不着急。 徐永宁却据理力争:“哪怕有一丝危机,也该防患于未然。” “宋守备将南京城托付给吾等,吾等哪怕豁出性命,也要誓守南京城!” “我定国公府与南京共存亡,南京失我定国公府全族死绝!” 陈舞阳不是质疑他的忠心吗? 他现在就要和南京共存亡,告诉天下人,他定国公忠义无双! 徐承宗叹了口气:“本国公爱国之心,昭昭可见,宋守备将南京城托付给我,我一刻都不敢安枕!” “莫说城破,哪怕是能用我魏国公府的性命,换取倭寇退兵,我徐承宗,也是愿意的!” 徐承宗环顾群臣,谁敢说我魏国公不忠心? 南京上下讨论个没完。 宋伟又犯下一个大错误,将一件事托付给两个人。 导致讨论不休,却迟迟做不出决策。 而城外,风向却变了! 一艘艘简易的木头船,逆江而行,顺风而下。 江都附近的商旅,纷纷遭到木头船的袭击,整片江面登时大乱。 而丹徒城外的岛屿,皆有精兵驻守。 并都设有墩台,互相协防南京,又有狼烟台给南京传信。 发现倭寇朝着南京方向而来时,立刻燃起烽烟。 南京城的鼓楼兵卒看到了狼烟,立刻向在吏部的定国公等人禀报。 “坏了,倭寇竟然进了内河!” 堂中顿时十分慌乱。 以前执掌南京政坛的重臣,都被调去了中枢,南京各部人手都是新上来的,没经过大事。 本来还剩下程通、程宪等几个老臣,但都被王竑给杀了。 如今南京群臣,群龙无首,都是酒囊饭袋,根本议不出一个结果来。 定国公和魏国公又吵了起来。 定国公认为应该立刻关闭城门。 魏国公却认为,应该先派人去求助,请张凤回来坐镇! “徐永宁,伱会打仗吗?你懂守城吗?” 徐承宗厉喝:“你什么都不懂,城池谁来守?关闭了城池,破城也只是时间问题!有什么用?” “难道就眼睁睁等着倭寇进城屠杀吗?” 徐永宁置疑他:“魏国公,你如此和本国公唱反调,意欲何为?” “什么唱反调,本公也是宋守备留下的留守,凭什么不能发表意见?难道本公的意见有错吗?” 徐承宗据理力争。 “哼?你徐承宗扪心自问,你说的话能自圆其说吗?你难道还没窝藏祸心吗?”徐永宁讥讽道。 “你血口喷人!” 徐承宗眼珠子直接就红了:“我魏国公对大明忠心耿耿,对陛下绝无二心,你徐永宁为何要污蔑本国公?” “倭寇近在咫尺,你为何不许关闭城门?”徐永宁不甘示弱,瞪着徐承宗。 有官员劝阻,结果被两个人怒目而视,异口同声:“闭嘴!” “本公何时不许关城门了?” “只是问你,关闭了城门又如何?只是束手就擒罢了!” “现在应该立刻派人出去求救,请张凤回来坐镇南京城!” “你到底懂不懂本公的意思呀!” 徐承宗暴跳如雷。 徐永宁冷笑:“本国公看你,别有二心!” “放屁!” 徐承宗气得发狂,额头上的绷带染血:“我先祖中山王,被陛下迎入武庙!我魏国公一脉,受世代皇恩,哪来的二心?” “哼,本国公祖上何尝不是中山王呢?” 徐永宁冷笑:“但是,你的近祖是谁?哼,当年他可是和太宗皇帝作对呀!” 徐承宗登时凝固住了。 魏国公和定国公虽都出自徐达一脉,但徐达两个儿子,两个选择,当今皇帝是和定国公一脉更亲近的。 徐辉祖,那可是让太宗皇帝恨的牙痒痒的家伙,他这一支的爵位,来得可不容易。 “看看你额头上的伤,都是陈舞阳打的!” “你一定会陛下心有怨念,所以才处处掣肘于我,就是想拖延时间,放倭寇入城!” “你徐承宗私通倭寇,其罪当诛!” 徐永宁像是发现了徐承宗的秘密,大声嚷嚷:“徐承宗,我徐永宁活着一天,就不许你祸国殃民!” 嘭! 话音方落。 徐承宗却疯了似的冲过来,一拳轰在徐永宁的脸上:“你他娘的胡说八道!” “我魏国公府对陛下矢忠不二,陛下让我徐承宗死,我徐承宗绝无二话,立刻饮鸩自尽!” “你徐永宁又是什么好东西吗?” “你小妾家族在和州做尽坏事,可你还在包庇你那小妾!” “反倒是你,才是私通倭寇,放倭寇入南京城的罪魁祸首!” “大明的叛臣,是你!定国公,徐永宁!” 徐承宗疯了似的打徐永宁。 徐永宁也不甘示弱,鲤鱼打挺,把徐承宗掀翻,骑在身下,老拳狠狠轰在他的脸上:“放屁!” “我先祖为太宗皇帝而死,我定国公一脉,为圣上所青睐!” “怎么可能叛变大明呢?” 徐永宁往死里打徐承宗。 徐承宗不停惨叫。 群臣都慌了,倭寇近在咫尺,掌权的人竟然互相殴打谩骂,全然没有管南京城死活的意思。 “两位国公,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有文臣去拉架。 结果也被两个人一顿老拳。 魏国公和定国公在吏部正堂之中打成一团,全然没有管倭寇的意思。 城外示警。 南京城毫无反应。 反倒是百姓看到狼烟之后,四散逃命而去,城门还在开着呢。 南京守备府的留守官员,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却闻听城中做主的定国公和魏国公竟然在殴打对方。 而倭寇越来越近。 南京城门再不关闭,就来不及了。 他们无奈之下,只能去青.楼找陈舞阳。 陈舞阳正在醉生梦死之中。 他厌烦了南直隶的日子,拳脚难以展开,反而处处受制,若皇爷坐镇南直隶,看我陈舞阳把南直隶给掀开。 可惜了,张凤胆小怕事,王竑做事狠辣又不太绝,反而留下一些尾巴。 那宋伟更是愚蠢。 竟将南京城托付给两个不忠之徒! 那两个人,是南直隶的既得利益者,他们会跟钱过不去? 王竑做事,如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三岁孩子都知道,王竑是来南直隶索钱的。 又杀头又要钱的,南直隶士绅会干看着?一点都没反抗吗? 哼! 南直隶士绅反抗的办法多的是,比如倭寇犯边,比如倭寇攻打京师。 陈舞阳懒得想了,这几个蠢货,把皇爷一番心血给搞垮了。 等着中枢叱责吧,等皇爷震怒之下,要杀几个人吧! 就在喝酒玩乐的时候,有官员找到他,说倭寇犯边,魏国公、定国公却在吏部厮打,反而置南京城安危于不顾。 陈舞阳醉醺醺的撑开眼皮子:“找我有个屁用啊?我他娘的是个番子,插手朝政,想让老子死吗?” “大人,如今南京城人心惶惶,百姓们四散逃命,城中已经出现抢掠之事,下官担心若不及时城防,城内先乱起来,倭寇趁乱进入南京城,怕是要血屠南京城啊!” 猛地,陈舞阳浑身一震。 是啊,倭寇都是禽兽啊,南京城遍地是财货,他们肯定会血屠南京城,南京城居住着几十万人啊,他也在南京城里,不为百姓考虑,也得为自己考虑呀! “他娘的,给老子打一盆水来!” 陈舞阳让人召集都知监的人。 都知监的番子天天醉生梦死,现在腿都是软的。 “你,立刻去关闭城门!” 陈舞阳指着那个官吏,可那个官吏哭着说:“大人,没有守备府大人的手令,下官没有权力关闭城门呀!” “事急从权,立刻关闭城门,若守城兵卒不关,杀!” 陈舞阳懒得废话:“老子去找徐承宗和徐永宁这两个王八蛋,他娘的,还反了他们了!” 都怪宋伟那个蠢货,把南京城托付给这两个混蛋! 幸好,当时在他极力央求之下,宋伟给他一个条子,上面盖着守备府的大印,和宋伟的私印。 必要的时候,有决定性作用。 他把桌上的酒全都灌进肚子里,今天他要借着酒劲儿,疯一把! 而长江上正在越过丹徒县的倭寇,忽然转了性,不再抢掠商旅,而是千帆竞发,朝着南京城全力而来。 不是倭寇首领听话,而是他们的船支实在装不下了。 他们的木头船,能装多少战利品? 而南京城外的长江,是天下最繁忙、商旅最聚集之地,放任他们随便抢,能抢走多少? 也幸好这些商旅,延缓了倭寇的速度。 反倒沿线各岛上,宋伟安置的精锐,没起到任何作用。 陈舞阳走到了吏部公衙。 正堂之上,徐承宗和徐永宁还在厮打。 南京百官正在看热闹! 就缺一把瓜子,一场赌局,押大押小,买定离手,看得正热闹的时候,彼此还窃窃私语,笑声不断。 铿锵! 腰刀出鞘。 嘭! 陈舞阳醉醺醺的一脚踹开一个看戏的官员:“槽你娘的,兵临城下了,还他吗在扭打!打什么呢?” “老子帮帮你们!” “别用拳头,拳头有个屁意思。” “娘们才用拳头打架呢,爷们都用刀。” “来,你们也用刀,看看谁先死!” “槽你们狗娘的!” 陈舞阳直接一刀,砍在徐承宗的身上。 “啊!” 徐承宗都没想到,正在扭打的时候,竟然挨了一刀。 这刀劈在他肩膀之上,从后肩膀到后背上,刀锋嵌在骨缝里,陈舞阳使劲抽出来。 “啊啊啊!” 徐永宁吓坏了:“陈舞阳,我们是南京留守,你、你要干什么?啊……” “槽你个狗娘养的!” “狗屁个南京留守?谁封的?” “老子咋没听到圣旨呢?” 陈舞阳当胸一刀,直接劈在徐永宁的胸口之上。 谁也别想好,都挨了一刀。 徐永宁低头一看,胸口鲜血淋漓,叫声更加凄惨了。 他比徐承宗惨,徐承宗的伤口在后背上,自己看不到,不至于如此恐惧。 “倭寇兵临城下,你们不为大明效忠。” “反而在这里扭打,一打了半个时辰,还他娘的一个都不死!” “老子看你们都是反贼!” “在做戏!在拖延时间!” 陈舞阳真的喝多了,张嘴闭嘴全是脏话:“好啊,你们想打,老子成全你们!” “打架有个屁意思,老子用刀劈死你们,那多爽啊!” “槽你们狗娘的,老子杀完你们,再把你们九族都杀光了。” “然后把徐达的墓刨了,老子问问他,怎么生出你们这样的废物!” “槽你们娘的!” 陈舞阳提着染血的刀,环视所有南京百官:“你们都他娘的是死人啊?” “倭寇已经打过来了!” “还他娘的看热闹的,自己不活了,大明不要了!” “好!” “老子今天把你们也都杀了!槽你们狗娘的!再把你们九族都杀了!” 陈舞阳发疯似的冲过来,提刀就砍,几个跑得慢的官员直接被砍死。 “陈舞阳造反了,陈舞阳造反了!”不知道谁在喊。 所有官员如鸟兽般乍散。 都跟着喊。 陈舞阳满脸凶厉:“等着老子回了中枢,一定向皇爷请示,杀光你们九族!” 都知监的番子都看傻了。 陈舞阳喝多了,真的喝多了,什么话都说,什么人都杀,问题是真杀啊,这回天塌了! 徐承宗和徐永宁想跑,问题是跑不了啊。 他们两个一个后背中刀,一个胸口中刀,两个人躺在地上,看着几个无辜的官员身上还在流血,人已经死透了。 顿时瑟瑟发抖。 陈舞阳借着酒疯,直接杀人,无法无天的人最凶了。 噗通! 陈舞阳坐在地上,不停打着酒嗝:“槽你们狗娘的,老子把你们九族都杀光,杀光!” “徐承宗呢?徐承宗!老子问你,南京城怎么守?” 可他的刀,却指着徐永宁。 徐永宁不停在抖:“我、我们守。” “守你娘个头!” “你娘生你的时候,你是不是脑袋先落地的?” 陈舞阳叱骂道:“还是你娘和别人偷晴,生下你这个野种,你到底是不是徐达的种啊!” 废话,我先祖是徐达,我爹又不是徐达。 徐永宁吓得摇头。 “你他娘的果然是野种!” 陈舞阳吐着酒气,指着徐承宗:“徐永宁,你说怎么守!” 你叫错名字了! 我是魏国公徐承宗。 “立刻去请外地大军驻守南京城。”徐承宗忍着痛回答。 “槽你娘的,这些废话用你说吗?” 陈舞阳厉吼:“老子看你是从你娘的皮炎里钻出来的,是屎做的!” “你娘怀你的时候没拉屎吗?全都到憋你身上了?” 徐承宗敢怒不敢言。 “槽你娘的,两个废物!” “还有宋伟那个废物!” “怎么把南京城托付在你们手上了呢?” “老子看着都心焦!” “老子一介草民,都比你们强!” 陈舞阳叱骂:“他娘的,徐达肯定是串种了,你们肯定不是徐达的种,老子是不是徐达的孙子呢?” 这是对徐承宗和徐永宁最大的辱骂攻击。 先祖徐达,是大明的一个符号。 也是徐家显贵的根源,却被陈舞阳张嘴闭嘴徐达的叱骂着,作为后人,却得哈着应着,这份屈辱,让他们恨不得立刻就死! “老子看城池不用守!” “把你们两个挂在城外,看看倭寇敢不敢攻城!” 陈舞阳吐着酒气:“再把南京城所有官吏,权贵、大户、士绅全都挂在城门外,看看倭寇敢不敢攻城!” “他娘的,倭寇绝对不敢攻城!” “你们说,为什么?” 陈舞阳似醉非醉,嘿嘿怪笑。 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徐承宗和徐永宁二人却如遭雷击,震恐地看着陈舞阳。 “被老子戳破心事了?” 陈舞阳冷笑:“你们小瞧了皇爷,你们那点小九九,老子都能看出来,何况皇爷了?” “等着吧,消息传到中枢,皇爷很快就会派人来的。” “下一次,派来的就不是废物了!” 陈舞阳使劲拍他俩的脸:“你俩这脑袋,肯定保不住了,你俩的爵位,绝对没了!” 这话让两位国公吓得脸色发白,但彼此对视一眼,竟想到了一个金蝉脱壳的好机会。 说完,陈舞阳又指了指自己:“看看,老子是不是更像徐达的种?” “你们两个,别他娘的给徐达丢脸了!” 陈舞阳晃晃悠悠的往堂外走:“来人,把他们抓起来,送去城门楼子上,再把南京所有官员,都抓起来!” 可是。 没有一个番子敢动。 谁不是你陈舞阳,你有舅舅许感罩着,只要许感不死,随你陈舞阳怎么折腾都不会死的。 可我们不一样,我们当差是为了吃饭,是为了贪污。 如果我们抓了这些人,就算陛下不追究,这些活下来的官员,还能放过我们?放过我们家人? 不是谁都是你陈舞阳的。 也不是只有你陈舞阳聪明,而是我们明知道,却不敢说! “他娘的,一群怂蛋!” 陈舞阳很清醒,他还得用番子呢,不能杀了,更不能失了人心:“老子亲自来抓!” 他把腰刀归鞘,一手一个,抓着两个国公往外拖。 拖了两步,他却摔倒在地上。 “你们两个是猪吗?怎么这么重啊?” 陈舞阳眯着醉眼,实在拖不动:“你们能站起来走吗?” 画风突变。 魏国公和定国公也看懂了陈舞阳这番操作,别看陈舞阳动手很凶,但他手里没权,宋伟将大权交给他俩,没有他俩,陈舞阳算个屁啊。 而陈舞阳又自己送上门来,助我俩金蝉脱壳。 傻瓜,这一刀,可救了我们呀…… 两个人两眼一翻,直接装死。 “槽你们狗娘的!” 陈舞阳想提刀砍死他俩。 早不晕晚不晕,逃脱责任的时候你们倒是晕了! 番子赶紧拉住陈舞阳,可不能杀呀。 “你们把他们抬去守备府,总行了吧?”陈舞阳无奈。 势单力孤呀! 连番子都顾及南直隶士绅的恐怖实力,他一个人再疯,能杀多少人? 只要把南京城所有官员、权贵、大户、士绅挂在城门上,倭寇一个屁都不敢放,立刻乖乖滚蛋。 甚至,把这些人挂在南直隶所有城门上,看看哪个倭寇敢攻城? 别说屠城了,他娘的,能吓死他们。 奈何,没人敢做啊。 陈舞阳觉得心累。 只能硬守城了。 南京城目前的兵力,算上皂吏,最多能凑出四千人。 看似人多,但分摊到各个城门,就显得非常少了,而且,这里面会有多少居心叵测之徒? 这样守城,很快就会被攻克。 必须从民间征召壮丁,组织起有生力量,进行守城。 问题是,南京城没有大官,无法迅速响应,协调各个部门,将南京城几十万人的力量拧成一股绳。 当年设计京师城防的时候,如锯齿一般精密,各个衙门彼此防备、制衡,看似是整体,其实权力被分散开了。 比如张凤坐镇南京城,就能让所有衙门形成凝聚力。 可离了张凤,南京城就是一盘散沙。 所以在北京城,皇帝建立九门提督府,就是将城防的权力汇聚到一个人身上,避免权力分散。 但权力集中,意味着这个人,必须是皇帝的心腹中的心腹,否则此人打开城门,或者勾连皇子,就能造反。 陈舞阳能在吏部大杀四方。 却不能协同南京所有城防,拧成一股绳,他没这个权力。 甚至,已经有官员在密议,诛杀陈舞阳了。 太阳西垂。 第一批倭寇已经抵达南京北面城门,北面第一道外门,观音门。 南京城依水而建,在幕府山外,建立三座城门,拱卫北面,从东到西依次是观音门、佛宁门、上元门。 而绕过燕子矶,东面则是姚坊门、仙鹤门、麒麟门、沧波门等外城城门。 从北面绕过狮子山,则是凤仪门、定淮门,定淮门西侧就是龙江船厂。 狮子山脚就是京营的营盘。 京营在内城里。 如今,外城城门关闭,倭寇站在观音门之下,看到高高耸立的城墙,竟生出难以企及之感。 咻咻咻! 箭矢飞上观音门,却奈何不了守军。 城楼上守军不多,只有二百人。 他们已经收到守备府的命令,守城器械马上就送过来,他们暂时用箭矢对攻即可。 倭寇越聚越多,无数木头船飘在江上,却奈何不了北面第一座城门。 太祖皇帝建造南京城时,将所有因素都考虑其中了。 想打开观音门,只有两种途径,强攻,或者从内部打开。 而强攻观音门,可能性几乎为零,只要有充足的守城器械,能守到天荒地老。 而陈舞阳,却在军备库里大发雷霆。 “不批军械,如何守城?”陈舞阳想杀了仓使。 仓使却跪在地上:“没有守备府的军令,下官擅批军械,是要诛九族的呀!” “请大人出示守备府军令,下官立刻给您批出军械!” 嘭! 陈舞阳使劲踹房门:“宋伟那个弱智!让人守城,却不给军械!拿他守吗?” 宋伟也防了魏国公、定国公一手。 他压根就没想过,倭寇能兵临南京城。 原因很多,其一,因为长江口所有岛上,都有严密布防,就算是阻挡不住倭寇,也能拖延到他回来,或者张凤、李震回防。 其二,南京城外城城门,他已经准备了枕木、火油等守城器械,就算倭寇兵临城下,也足够使用了。 其三,南京城,才是大明真正的国都,国都意味着极重的政治意义。 倭寇是图财,他们抢掠松江府、苏州府已经足够了,根本不可能攻打大明国都的。 因为这回意味着,向大明宣战! 哪怕皇帝不想打仗,也必须要彻底消灭倭寇,因为皇帝受不了舆论,连大明国都都被区区贼寇攻打了,皇帝威严何在?大明尊严何在? 这是逼着皇帝彻底消灭倭寇。 倭寇比谁都清楚,老虎屁股摸不得的道理。 所以,宋伟压根就没想过,倭寇真的敢攻打南京城! 他在离开之前,特意下令给各个军备库,没有守备府的命令,决不许调出任何军械。 这是防备魏国公、定国公鸡毛当令箭。 同时,他也担心军械从他手中流失,这份责任他宋伟担不起。 结果就造成了这种结果。 陈舞阳把刀架在仓使的脖子上,仍旧调不出任何军械来。 军备库里,军械堆积如山,就是调不出来! 不止军备库调不出来军械。 仓储也调不出来军粮! 一粒军粮都调不出来。 都是宋伟离开南京时候下的命令。 除非张凤越过宋伟,下达调令,否则一粒粮食也调不出来。 至于银库就更别想了,陈舞阳想都不敢想。 因为银库里,装着近千万两银子,不可能允许打开的。 “他娘的,这倭寇就是奔着钱粮来的!” “宋伟这蠢货,竟然留着各库,白白送给倭寇!” “这宋伟到底是有脑子,还是没脑子啊?” 陈舞阳气得跳脚,却毫无办法。 王竑动了士绅的根子,收走了太多银子,所以倭寇来了,要把这些银子抢回来! “老子一个番子,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对得起皇恩深重了!” 陈舞阳只能亲自去观音门,提着刀去守城门。 然而,他发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观音门上,竟没有守城器械! “守城器械呢?” 陈舞阳都懵了,宋伟再不是个东西,但离京之前,他真的批了一笔器械的,送抵各门,全都核准签收了的。 这些记录,他在军备库那边看到了的。 可是,观音门上空空如也。 守将支支吾吾。 “槽你娘的,守城器械呢?”陈舞阳一把薅住他的衣领子,直接把他按在城墙之外,就差把他扔下去了。 这守将也是个弱鸡,五十来岁了,是宋伟数次遴选淘汰的官兵,没地方安置,就安置在城里巡逻等下等活计。 守将惊恐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老子问你守城器械呢?” 没有器械,守个屁门啊! 守将脑袋悬在城楼外,哭着说:“大人容禀。” 陈舞阳放开他,让他说。 “几日前,确实有一批器械批下来,但是根本就没批到末将手里呀!” 那守将苦着脸道:“守备大人批的东西太少了,到我手里,只剩下几把弓弩了。” 就是说,中间就被人贪墨了! 陈舞阳拉开弓弩,啪的一声,弓断了。 “这他娘的能杀贼?” 那守将却苦笑道:“这都是好的了,您看看我的刀。” 他抽出刀来,发现却只有柄,半截刃。 陈舞阳惊呆了,南直隶贪腐竟如此严重吗? “那半截掉地下的时候,断了。”守将委屈道。 铁脆成这样,听说过吗? 很多兵卒都抽出自己的刀,都有各种各样的问题。 陈舞阳忽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竟流出了眼泪:“看来老天要收我陈舞阳的命啊!” 这是南直隶,不是北直隶! 都叫直隶,但相距甚远。 从景泰八年之后,北直隶的兵卒收到的装备,都是合格品,没有不合格的。 因为景泰九年组建的军纪司,就是在军中查这些事情的,凡是贪墨军械者,一律处斩,严重者诛族。 皇帝也知道当将军的要贪,索性放开战利品限制,各军所缴纳的战利品,中枢负责记录、分配,全都由军中来分配,中枢不要。 所以,军中风气肃清了一些。 别的不敢保证,军饷、军粮、军械是不敢贪墨的,因为这三样处罚最重。 这就导致了明军战斗力暴增。 陈舞阳以为,天下都是一样的。 万没想到,南京,大明真正的都城,竟烂成这副样子,守城的官兵刀都是烂的! 但他不知道的是,这是皇帝故意而为的,皇帝不希望南直隶有太强的武力,担心有人占据南直隶造反,所以在不停削减南直隶的军事实力。 “大人,您有所不知。” “南京承平太久,我们这些看门的,是军中最差的一等。” “连百姓都瞧不起我们,叫我们看门狗。” 那守将流出眼泪。 没错。 守城门的官兵,都是各军中最差的,待遇最差、装备最差、名声最差。 陈舞阳慢慢站起来,天不救人人自救。 “你们若不想再被叫做看门狗,就和本官一起,打赢这一仗,守住观音门!” 陈舞阳只能幻想,其他各门军械充足、斗志昂扬。 只要他守住观音门,南京城就守住了。 也许,死了还能被皇爷嘉奖吧,也不负皇恩深重了。 随着夜幕降临。 整个南京城陷入恐慌之中。 而城外的倭寇,却扬着倭刀,嗷嗷乱叫,斗志昂扬。 陈舞阳攥着刀的手,渗出汗珠。 谁都怕死,他也不例外。 但他更担心,其他城门不是被攻克的,而是被自己人打开的,这样会形成一系列连锁反应。 将本有战心的南京守军,顷刻间击溃。 然后倭寇从外城杀进内城,内城城门再打开,也许宫门还会被打开呢! 那皇帝可就成了奇耻大辱了,不亚于倭郡王被俘啊。 “大人,倭寇开始攻城了!” 守将的声音,打断了陈舞阳的思考。 倭寇竟然出现攻城器械。 架起悬梯,搭在城墙上,往城墙上攀爬。 显然,倭寇是知道明军守军不足的问题。 而观音门上的官兵,十分畏战,并不敢和倭寇决一死战,面对爬上来的倭寇,竟有人逃跑。 噗! 陈舞阳一刀劈死逃命,厉吼道:“逃跑者,以谋逆罪论处!” “都给老子上!” 陈舞阳却站在后面,逼着其他人往前冲。 他则用刀对准自己人。 这是古代打仗的惯用方式。 当年北京保卫战的时候,从民间临时征召的壮丁,根本不敢上战场,就让京营兵卒那刀顶着他们后背,逼着他们往前冲。 那守将迫于无奈,冲过去把一个爬上来的倭寇推倒。 转瞬间,三四个倭寇爬上来。 官兵闭着眼睛往前冲,嘴里咿咿呀呀的惨叫,仿佛挨了刀似的,拿着刀随便砍。 结果,刀断了。 倭寇的刀却扎进他的肚子里。 嗤! 旁边一个官兵用刀鞘抽在倭寇的脸上,那倭寇都懵了,有这样打仗的吗? 他抽出握刀,反手一削,就将这个官兵的脑袋削掉一半。 然后怪异地笑了起来,这南京官兵太弱了。 噗! 陈舞阳一刀攮在他肚子上:“都他娘的看着,这才是打仗!” 他一脚踹开那个倭寇。 然后把刀丢给那个守将:“这些倭寇都是畜生!” “你们不杀他们,他们也会杀你!” “还会把你们在城里的兄弟姐妹家人,统统杀死!” “你们只有一条路,要么拦住他们,要么全城被屠杀,包括你我,都得死!” 陈舞阳转眼杀了三个倭寇,但也中了一刀。 他并没有披甲,容易受伤。 那些官兵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冲。 而有爬上来的倭寇,一刀砍死一个官兵,根本不给他们思考的时间。 那些官兵才吓红了眼,不是杀的,而是吓得。 倭寇太凶了,真杀人啊。 “老子和你拼了!” 那守将闭着眼睛冲过去,一刀攮在倭寇的肚子上,用了很大的力气,把他推下了城墙。 “看到没有,杀人就这么简单!” 陈舞阳纳闷,宋伟的兵是怎么练的?这些兵怎么连杀人都不会呀? 宋伟虽然犯了这么多错误,但来到南直隶,一直兢兢业业,做事颇有章法,怎么会犯这种错误呢? 真不怪宋伟。 宋伟把精锐,沿岸驻防,留在南京城的都是老弱病残,多是应该淘汰的兵卒。 因为他不想把战事拖到南京城。 长江所有岛上,都有精锐,就算十几万倭寇,沿江一路打,也需要几天时间。 而这几天,足够各路援兵抵达南京城了。 这是宋伟的布置。 谁能想到,沿岸所有岛礁上的精锐,神秘失踪了! 压根就没起到拖延时间的作用。 倭寇长驱直入,直接进了南京城。 “老子杀人了,老子敢杀人了!” 那守将欢呼,发现杀人没那么难,他持着倭刀又杀一个,反而有点过瘾。 他今年快五十岁了,当了三十年看门狗。 却没上过一次战场。 宋伟挑兵的时候,压根就没看他一眼。 他当时都没看宋伟,甚至心里还在庆幸,不用上战场了。 但此刻,他却觉得不上战场才是最大的屈辱。 “干得不错!”陈舞阳脸上有血,杀了几个倭寇了。 抢了几把倭刀,守军陆续有了兵器。 但战损仍旧很大。 因为官兵惧怕战争,不敢杀人。 陈舞阳看了眼城下黑压压的人群,再看看己方,这些瑟瑟发抖的守城兵卒,怕是一个晚上都守不住吧。 城门告破时,他能退回内城,外城几十万百姓,能吗? 他们只能沦为倭寇的刀下冤鬼。 而爬上城墙的倭寇越来越多,守军越来越少。 陈舞阳也有几分力竭。 他也不懂守城啊,没守过呀,也没有守城器械,还无处调遣援兵,甚至弓弩还不是他的长项。 导致他只能用刀劈砍,砍死几个人,他就累得气喘吁吁了。 杀了第十二个人,他都快累死了。 身上中了七八刀,幸好没砍中要害,但也受了重伤。 “大人小心!” 那守将疾呼,却见一个倭寇从背后杀来,陈舞阳收到示警,顺势倒在地上,那倭寇劈了个空。 陈舞阳朝着倭寇裤裆一刀,直接把他劈开。 然而,因为给陈舞阳示警,那守将没注意到自己身后,一个倭寇一刀攮在他后腰上。 他痛苦地回头,劈了一刀,想和那倭寇同归于尽。 但倭寇松开了刀,解下一支小刀,在他喉咙上一划,另一只手再抽回倭刀,速度极快。 守将慢慢倒在了地上。 “喂!” 陈舞阳跑过来,一刀将那倭寇击退,却看见守将脖子上喷血,根本就不行了。 甚至,他想叫他名字的时候,发现自己压根就不知道他叫什么,只叫出了一声“喂”。 “大、大人,我、我是孬种吗?”那守将捂着脖子,呢喃自语。 “不算,不算,你是英雄!是英雄!”陈舞阳止不住泪崩。 虽然仅认识不到一个时辰。 虽然这是个孬兵,但还是让他很想哭。 那守将艰难地看了一眼南京城:“我、我是兵,不是狗,我、我祖上也是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的英雄,是兵,是将……不是狗,不是看门狗!” “你是个好兵,好兵!” 陈舞阳想抓住他,但冲上来的倭寇太多了,他只能朝着那守将大喊。 “大、大人,若能早跟着你,该、该多好啊……” “你叫什么?” 陈舞阳很想记住他,可他还不知道这守将的名字呢。 “……虎、虎……” 那守将的声音已经呢喃不清了,外加城外喊杀震天,陈舞阳没听清楚他姓什么,只听到“虎”字。 “阿虎,阿虎,老子会帮你报仇!” 陈舞阳发疯似的冲起来,见人就砍,一边砍一边喊:“皇爷,奴婢不愧皇恩!都死吧!” 不止观音门上。 上元门、佛宁门都在发生同样的一幕,城门上倭寇越来越多,守军愈来愈少,甚至不堪一击。 外城城门,几乎就在崩溃的一瞬间。 甚至,已经有人在暗戳戳的打开城门了! 争取明天还是大章哟~ (本章完) ------------ 第282章 烈火焚空,暴击倭寇!官啊官,心里哪有半分民啊!(1.3万) 轰隆! 夜战刚持续半个时辰,佛宁门从内部被打开。 但城门巨大、笨重、巨沉,二十几个倭寇推了半天都没有推开,但已经裂开一条缝。 “大家使劲,把门推开呀!” 有倭寇回到江上禀报大王。 无数木头船之中,有一艘指挥船,船支庞大,吃水很深,倭寇的首脑张大有站立船支之上。 张大有是世代倭寇,他母亲是倭人,但他自认为自己是明人,甚至操着一口地道的闽南方言,自称海大王,他的老巢盘踞在澎湖,以及在宝岛北部行动。 张大有闻听城门被打开。 立刻指挥所有倭寇往佛宁门的方向聚集,并从佛宁门进入南京城。 他也亲自下船,骑上高头大马,手中高举倭刀,让他的军队能看到他。 参与劫掠南京的,一共有三股倭寇队伍。 张大有是势力最大的一波。 另外两拨,一个叫胡南山,一个叫胡冲。 这两个手里各有一万兵,盘踞在宁波,他们两个都是南直隶人,胡冲是胡南山的叔叔,他们并非完全做寇,更多的是行商。 这次带来的,都是他们的航海卫队。 三个匪首呈品字形,骑着高头大马,指挥倭寇攻门。无数倭众拥簇着三个匪首,浩浩荡荡朝着佛宁门而来。 五万多人,全部下船,挤满了整个河滩,如潮水一般往佛宁门涌来。 而在佛宁门前。 无数倭寇在用手推门,巨大的城门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已经推出一个一人的缝隙。 “钻进去!” 张大有距离佛宁门越来越近,手持倭刀高声厉喝。 他手下的倭众,收到命令,如鱼儿一般,侧着身从佛宁门的缝隙里,钻进南京城里。 无数倭众有样学样,钻进城门之中。 吱嘎! 两边同时用力,巨大的城门掀开一条一人宽度的缝隙,无数倭寇往里面挤,如此繁华的南京城,里面可都是银子啊!快点进去抢啊! 噗! 一道雪亮的刀光,瞬间斩落。 一个刚脑袋刚钻进佛宁门的倭寇,刚刚抬头,迎头却看见了一道闪着寒光的刀光,带起一蓬鲜血,脑袋滚落在地上。 一个人倒在地上,根本不影响后面的倭寇往里面挤。 “冲进去!”张大有下达命令。 吱嘎!吱嘎! 佛宁门开的缝隙越来越大。 倭寇犹如潮水一般,涌入佛宁门。 然而,第一批冲进去的倭寇,却踢到了同伴的尸身,巨大的门洞子,安静得落针可闻! 黑洞洞一片,没有明军,也没有接应的人。 仿佛什么都没有。 只有,十几颗同伴的脑袋。 “里面有诈,不要进来了!” 有倭寇嘶声大吼。 但他的声音,被无数涌进来的倭寇的脚步声给掩盖住了,他们的大王张大有下令,让他们进去尽情的抢掠。 抢掠的心,犹如烈火般炽热,当倭寇,就是为了钱为了娘们,任何困难都阻挡不住他们。 “斩!” 而在门洞之外,一个须发尽白的老人,身着一身赤红色、纹着仙鹤的官袍,高高举起天子剑! 咻!咻!咻! 无数箭矢,往门洞里射了进去。 “啊啊啊!” 倭寇火红的抢掠之心,瞬间变成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谁也没想到,刚进来就遭到了箭矢袭击。 一轮箭矢射完。 换上第二批弓弩手,又来一轮。 而裂开的佛宁门缝,还有倭寇往里面挤,整个佛宁门门洞子犹如修罗地狱,只有惨叫声和鲜血。 后面的倭寇终于发现前面的人都死了,赶紧回去禀报张大有,张大有此刻已经离开指挥船一百多步了,距离佛宁门,也有一百多步,就在中间,不尴不尬。 而且,他还高举着倭刀,一副胜利巡视的模样。 结果,佛宁门是计,里面的人射弩,他的人都被杀了。 “胡冲,你他娘的骗老子!” 张大有猛地一刀劈向胡冲。 胡冲此刻聚精会神的观察战局,却忽然遭到一刀,人从马上掉下来。 胡南山见叔叔坠马,指着张大有叱骂:“张大有,你要干什么?要私吞南京城财货不成?” “私吞你娘!” 张大有厉吼:“这是个计,伱们合伙骗老子!” “什么?” 胡南山还在懵,但发现拥堵在佛宁门的倭寇疯狂后退,才意识到不对劲。 张大有用倭刀指着胡南山,指挥左右去杀他。 “海大王,肯定是误会!” 胡南山急了,快马往边上跑,疾呼道:“不要中了明军的计策,这个时候咱们乱了,得利的反而是明军!” “啊!”掉下马的胡冲却惨叫一声。 他的扈从根本来不及救他。 张大有驱使战马,从他身上踩踏而过,人被踩死了。 胡南山却认为张大有要私吞南京城财货,不想跟他们分润。 因为,打开佛宁门的计策,是他献给张大有的,他在南京城里有关系,到了约定时辰,南京城就会打开城门,放外面的倭寇进来。 吱嘎! 佛宁门忽然大开。 无数骑着快马的明军从里面冲出来,高举火铳,嘭嘭嘭,一铳带起一蓬血花。 “逃啊!” 倭寇哭爹喊娘,疯狂后退。 而倭寇又没经过训练,后退就会大规模踩踏,直接就乱了建制,甚至有凶的,直接挥刀砍杀前面挡道的同伴。 如此杀戮之后,倭寇之间互相砍杀,伤亡更大。 而后退的倭寇,和后面前进的倭寇互相堵住了,一方想往江上跑,一方想往城里涌,彼此相向而行。 逃命逃红了眼,彼此挥刀开始砍杀。 而在中间的张大有、胡南山等人反而陷入战场的中心。 胡南山看着英姿勃发的明军,喃喃自语道:“这不是守军,不是守军!” 守军中的精锐,都被宋伟带走了。 而这些骑兵,个个身高臂长,高头大马,骑术精湛,模样也不是南人,而是北人。 这么多北人骑兵,肯定是李震率领的无当军! 无当军总额三万人,出自京营、边军和良家子,都是精于骑射的骑兵,又非古代骑兵,而是使用火器的现代骑兵。 “李震回来了,李震回来了!” 胡南山倍感惊恐:“快跑,快撤啊!” 李震,来到南直隶之后,一直在剿匪,南直隶所有匪类,闻听李震的名字都感到恐惧,管他叫金牌李。 倭寇敢侵袭南京城,主要因为李震以及他率领的无当军,不在南京城。 根据测算,他们用最快的速度打破南京城,洗劫一天之后,立刻逃命而去。 正好这个时间点,李震回防,而他们扬长而去,李震连他们尾巴都抓不住。 可是,李震怎么提前回来了? 而且,悄无声息的入城! 三万无当军,主力在哪? 胡南山产生了对未知的恐惧,而局面乱糟糟的,根本来不及细想,就被裹挟着逃命。 “槽你娘的,你们胡家在骗老子!” 张大有也知道李震,虽没交过手,但在岸上,他们肯定不是正规军的对手。 问题是,城里无数骑兵,如潮水般涌出来。 每个人都装备精良的火器,对着倭寇不停开铳。 倭寇没有铠甲,又是黑夜里,彼此互相都看不清楚,忽然一铳,尿都吓出来了,四散逃命去吧,还打个屁仗啊。 “撤!撤!” 张大有掉过身去,让亲兵调头后撤。 但五万倭寇啊,人头攒动,挤满了整个河滩,前面的被明军驱赶,后面的还不知道呢! 还在做梦,争着抢着想进城里抢劫呢。 结果,前面的人往后面跑,后面的人往前冲。彼此语言还不通,有的说家乡方言,有的说倭话,有的说鸟语,说什么的都有。 彼此都听不懂,直接用刀子说话。 至于张大有的屁话,根本没人听,大家是来发财的,认你当老大,那是你有钱,你要是没钱,谁给你卖命呀! 你张大有又不是皇帝,我们凭什么听你的? “杀!” 张大有带头开杀,对自己的手下下手。 杀出一条血路来。 嘭! 城头之上,火炮响起。 开花弹,在人群中炸开,顿时火光四射。 杀伤力不强,震慑力极强。 彼此相堵的倭寇,同时愣住了,想进城发财的倭寇才知道,为什么前面的往回跑,明军杀过来了! 而往江上跑的倭寇更加急了,他们背后的明军不停开铳,谁也不知道谁倒霉就挨了一下。 只能不停挥刀杀人,杀出一条血路来。 杀着杀着,自己竟然倒在了地上,被人踩踏成一团烂肉。 “撤回船上去,回船!” 张大有吼了几声,根本没人听他的。 他的贼众本就不成建制,无法犹如臂使,打顺风仗的时候,显露不出来,遇到逆风仗,他就知道苦处了。 这就导致,无数人堵在河滩上,彼此冲杀,越杀越乱。 他已经看到自己的船了,此刻嫌弃手下人太多了,他又不会飞,根本回不到自己的船上去! 嘭嘭嘭! 火铳声越来越近。 “不对,这火铳不是从后面来的!” 张大有惊恐地看向左右两侧,惊恐发现,火铳声是从左右两侧来的,说明李震驱使骑兵,从左右两翼包抄他,把他们往水下赶。 而且,当佛宁门打开后,他还下令,令攻打其他两门的手下,都往佛宁门聚拢,等于进了李震的包围圈。 但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河滩没有藏人的地方,李震藏在哪了? “他娘的,败就败了,在澎湖老子还有一万多人,大不了从头再来!” 张大有把衣服脱了,撕碎,把自己绑在战马上。 然后,一刀捅在马屁股上。 吃痛的战马长嘶,奔腾起来,挡在路上的倭寇,根本扛不住战马的奔腾,不知多少手下被踩成烂泥。 他距离河滩越来越近了,已经看到水了,他的指挥船近在咫尺,上了船,明军有再大的能耐也留不下他…… 咻! 一道火箭,从左右两翼射了出来。 一道又一道火箭,从两翼射出来。 轰的一声,漂浮在江面上的木头船,瞬间燃烧起来。 而正朝战船狂奔的张大有,无比惊恐地看到,无数木头船忽然就着火了,铺天盖地的火焰,瞬间把整个河滩给照亮了。 “啊!” 炽热的火焰燎到张大有的面门,张大有下意识勒紧马腹,让马停止奔腾。 但是! 战马受了伤,已经失去了理智。 竟如飞蛾扑火一般,朝着火焰冲了进去。 而他,被绑在了马上! “啊啊啊!” 张大有跟着战马冲进了火海! “胡家,老子和你势不两立!”张大有的嘶吼声,被火焰彻底吞没。 他自以为聪明,把自己绑在战马上,谨防受伤的战马把他掀起来,但他万没想到,战马会飞蛾扑火,他想跳下马都没有机会了。 而整个长江江面,被滔天的火焰照红照亮。 倭寇们亲眼看到自己的木头船被焚烧殆尽,而四面八方都是骑马的明军,生路彻底断绝。 这一霎,他们竟全都安静了,也不跑了,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船支。 下一刻,竟跪在地上乞降。 出来混的,都是求财,打不过就投降,哪有什么道义可言。 江面上,在江滩的斜对面,一个骑乘着高大战马,身披铠甲的中年人,正密切关注着战局。 “守备大人,倭寇求生之心已断,是接收俘虏,还是斩尽杀绝?” 李震目光阴沉,计算战局得失,缓缓道:“接收俘虏!” “遵令!” 传令兵传达命令。 整个天空被火焰照亮,犹如白昼,传令兵可用战旗传令。 之前骑兵摸黑战斗,只能在城墙附近,不敢靠近江滩,担心战马陷入沙滩之中,被倭寇反杀。 “传令各军,降者不杀!” 李震发布命令后,立刻入城。 与此同时。 正在观音门上厮杀的陈舞阳,忽然被滔天的火焰震到了,江面上漂浮着五万条木头船,顷刻间被焚烧,将整个南京城照得犹如白昼。 “李震回来了!” 陈舞阳喃喃自语,本以为必死的陈舞阳,倏地笑了起来:“天不灭陈,老子活了呀!天佑大明!陛下洪福齐天!洪福齐天!” 咚的一声,他摔倒在地上。 身上再也提不起任何一丝力气来,刀也扔了,现在就来一个小孩子,都能杀死他。 幸好倭寇已经褪去了,城头上都是自己人,彼此之间,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我们赢了,赢了!” 笑着笑着,都哭了。 而在内城各部官员,看到那映照得犹如白昼的大火,竟有几分五味陈杂。 在守备府,徐承宗和徐永宁听到堂外弹冠相庆的声音,一颗心正在沉入谷底。 佛宁门,张凤手持天子剑,当听到接收俘虏的命令时,整个人差点瘫倒。 就差一点点,南京城就破了! 张凤此刻的心情,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督抚大人!” 李震快马入城,同时关闭了佛宁门,城外的无当军在接收俘虏,严防倭寇流窜入城。 “天幸啊,懋学,天幸啊!” 张凤声音都在哆嗦:“就差一点点,南京城就破了,若老夫晚回来一点点,后果就不堪设想啊!” “大人,都过去了。”李震也是一身冷汗啊。 张凤紧紧攥住他的手:“懋学,幸亏有你啊,保住了南京城!保住了老夫的命,保住了陛下的声名啊!” 他老泪纵横。 收到宋伟的信的那一刻,他就意识到坏了,立刻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南京城。 但他手上才几百人,势单力孤。 就算回南京城,也难以抵抗倭寇大军。 南京城的精兵被布于城外,可一直都没有消息,显然人是没了。 幸好,李震非常有政治眼光。 没等张凤的命令,收到宋伟的信后,就立刻令所有兵卒,放下缴获、脱掉铠甲,轻装快行,用最快的速度从滁州赶回南京。 张凤抵达南京时,倭寇已经在攻城了。 那一瞬间,他只觉得天旋地转,仿佛世界末日。 万幸,李震率领先遣部队,和张凤同一时间抵达京师,并在凤仪门外相遇,这才有了张凤率军,堵住佛宁门的一幕。 至于火油、器械,只有南京城才有。 张凤入城后,立刻打开军备库,取用军械,抵达各门。 因为李震的先遣部队,只有一万人,张凤率领三千人,驰援外城三门,每个城门,只有一千人。 所以,他只能在门洞子里故弄玄虚,根本不敢和倭寇野战。 他就用箭矢杀人,根本不敢直接动用火铳。 目的是吓唬倭寇,让倭寇自乱阵脚。 也在给李震拖延时间。 李震的无当军一共有三万人,带回来的一万人是骑快马回来的,跑死了七千匹战马。 饶是李震这等宿将,昼夜兼程,大腿内侧都磨破了。 就回程路上,就跑丢了一千多人,跑死了七百多人。 无当军都是李震的心尖子,战场上从来没死过这么多人的,却因为意外战损。 剩余两万人,是乘船回来的。 李震在渡口等着船支抵达,也派人探听倭寇布阵,结果发现,倭寇压根就没有布阵,连放哨的都没有。 他埋伏在凤仪门外的岛上,等待部下抵达。 第一批运送的连兵带马,只有四千人。 他就在两翼故作疑兵,趁着夜色,大肆开铳,给倭寇造成埋伏的错觉。 其实就是乱倭寇的军心。 直到战争胜利的那一刻,第二批船支才到,也只有四千人。 但倭寇已经全无战心,一场大火,把倭寇的心气儿烧没了,不用打就赢了。 所以,他派人接收俘虏,而不是杀光倭寇。 倘若他三万铁骑在手,他直接下令杀光了,但他手上只有八千铁骑,城内一万人,只有三千匹战马,一共才一万一千人,怎么杀光五万倭寇? 把倭寇逼入绝境,必然和明军决一死战,何必造成不必要的伤亡呢? 只要等天亮,他的三万人就都到了。 战马、装备,在南直隶补充便是。 “督抚大人切莫如此提举末将!”李震行礼。 张凤却抓着他的手:“懋学啊,这一战,你居功至伟呀,陛下一定会封你爵位的,凭此一战,你可名垂青史啊!” 宋伟的愚蠢,成就了李震。 李震却苦笑道:“末将宁愿没有这一战,倘若慢了一刻钟,南京城就没了呀!” 说到这里,张凤眸中阴鸷。 打开佛宁门的人,已经被他抓住了。 “当老夫不杀人就是病猫吗?” 张凤眸中渐厉:“那老夫就让你们看看,我张凤是如何当官的!” “懋学!” “随老夫再打一场大仗!” 李震浑身一震,他知道,张凤要杀人了。 这一战处处藏着诡异。 他在路上,也在思考,换做他是宋伟,也会这样布置的。 宋伟的布置,一点问题都没有。 南京城如此繁华,他不忍战火摧残。 所以在沿江岛屿之上布防,又在丹徒、江阴等地布下精兵,一共三十几个千户所,兵力高达一万五千人。 如此精密的防御体系,怎么会一下子全都失灵了呢? 只要彼此示警,互相协作,莫说五万倭寇,五十万倭寇都不可能顷刻间抵达南京城的。 而倭寇抵达南京城的过程,足够附近周边各路防军,回防南京。 可是,如此精密的布局,全都失灵。 李震觉得宋伟很冤枉。 但他却成了获利最大的一个,他能凭此功荣封伯爵。 但一个伯爵,能满足他的胃口吗? “陈舞阳在何处?”张凤进了守备府,立刻问,他想让陈舞阳去审问打开城门的人。 “督抚大人,陈指挥使在观音门上杀敌。” 张凤微微一愣,一个番子竟知道精忠报国,大明国公竟然不知道? “徐承宗和徐永宁呢?”张凤眯着眼,眸中杀气爆棚。 “回大人,两位国公受了重伤,此刻在治伤呢。” “治什么伤?拖出来!” 张凤目光凶厉:“懋学,为本督抚持天子剑!” 李震躬身,他很清楚,从张凤叫他懋学开始,就是在向他施恩,在拉拢他。 他擅长攀附,自然也乐意被张凤拉拢。 他非常清楚自己的定位,他是皇帝的人,而张凤也是皇帝的人,自然就是自己人,就算和文人结党,陛下也不会在乎的。 而张凤背后可站着于谦呀。 他若能攀附上于谦,对他的仕途有着难以预想的好处。 很快,徐承宗和徐永宁被带出来。 两个人跪在地上,乞饶道:“督抚大人恕罪。” “你们倒是乖巧!” 张凤目光凶厉:“可尔等世受国恩,竟坐看南京城被攻克,本督抚看你们活腻了!” “李震!” “本督抚以天子剑,诛杀两位国公!” “行刑!” 李震抽剑出鞘。 徐承宗和徐永宁吓尿了:“大人饶命啊,吾等不敢辜负国恩,已经做好了和南京玉石俱焚的准备啊!” “闭嘴!杀!”张凤厉吼。 李震反而犹豫了,这两位可都是国公啊。 大明一共就五个国公,一口气杀了两个,京师的两个不会怎么样,但远在云南边陲的黔国公呢? 沐家会怎么想? 若是皇帝杀了也就杀了,问题是文臣杀的,会让皇帝很难做的。 他李震是很懂政治的,不然也不会被皇帝派来坐镇南直隶。 张凤眯了他一眼。 李震咬了咬牙,想攀附张凤,就得纳投名状,杀就杀吧,陈舞阳都敢劈他们,老子拿天子剑怕什么? 噗! 李震一剑扎在徐承宗的肩窝上。 扎错了,再来! “张凤,我乃魏国公,我家有太祖皇帝钦赐的免死铁券!你敢杀我?” 徐承宗疾呼:“想杀我,得有陛下的圣旨!没有陛下圣旨,杀我者,视为谋逆造反!” “李震,你也要伙同张凤谋反吗?” 张凤却冷哼一声:“南京城已经破了。” “不止老夫要死,整个南京城所有官员,都要死!” “你魏国公算个什么?就算你先祖徐达还在,也得死!” 徐承宗瞪圆了眼睛,呆呆问:“破了?” “你是世袭罔替的国公,该知道国都被攻破意味着什么?” “亘古至今,从未有盛世王朝,被贼人攻克国都的先例。” 张凤慢慢蹲下来,看着他的眼睛:“如今南京城破,你我都要死的,甚至,你先祖徐达,还要被贼人掘墓鞭尸!” “你好好想一想,去了那边,如何向先中山王请罪吧。” 徐承宗惊呼一声:“怎么可能呢?南京城怎么破了呢?那你张凤怎么不去守城,守城啊!” “是因为你们彼此纠缠,耽搁了守城的良机。” 张凤目光灼灼道:“你们,是南京城破的罪魁祸首!” “陛下在中枢,尚且还不知道!” “你们全家死了,还能少受点罪,等陛下圣旨传来,就是你徐家九族都要被凌迟!先中山王战功赫赫,怕是也难逃祸患!” “我张凤,一世英名,竟没想到,却毁在你们两个蠢货的手上!” 张凤索性坐在地上,满脸颓废。 徐承宗傻傻地看着李震,惊恐道:“李震,你的兵呢?你怎么没带兵回来!” 李震面容狰狞:“老子的兵在滁州剿匪,插上翅膀回来,能回来多少人?” “我们回来的时候,城池已经破了!” “如今内城还在守着,但外城已经沦为一片地狱了!” 噗通! 徐承宗吓惨了,呢喃道:“不、不是这样安排的……” “徐承宗!”徐永宁厉吼。 猛地,徐承宗醒转过来,张凤在诈他! 然而,张凤却看向了徐永宁:“李震,杀了他!” 噗! 李震一剑刺在他肚子上,徐永宁惨叫。 他下手有分寸,不会死,但会很疼。 “张凤,你在诈我?”徐承宗也知道自己失言了。 计划真的不是这样的。 倭寇打破外城,会和李震回防的时间差不多,然后倭寇在外城抢掠厮杀一通,就会被李震兵击退。 如此一来,震慑效果是有的。 还不会让皇帝暴怒到,将南直隶官员、士绅杀绝的地步。 整个计划的核心,在于时机。 “本督抚何曾在诈你呀?” “不过在跟你开个玩笑。” 张凤站了起来,轻笑道:“本督抚这就写明奏章,向圣上请罪,你们也听候发落吧。” 徐承宗暗骂自己愚蠢,若不说漏嘴,他最多一个贻误战机之罪,最多被处罚一通,爵位肯定不会丢。 反正他也没实权,能丢多少东西? 偏偏,一句说漏嘴的话,怕是要被张凤大做文章。 届时皇帝震怒,会不会直接革除国公之爵位呢? 英国公的爵位就没了呀。 看看成国公,连定好的联姻,都废除了,说明成国公朱仪过得并不自在呀。 “大人,我愿意坦白,求大人为我美言几句!”徐承宗当机立断,跳反了。 张凤目光阴沉:“你如何保证,自己所说的,都是真的?” 那怎么证明我爹是我爹呀? 徐承宗带着伤,哭哭啼啼道:“若我有半句谎言,让我魏国公一脉断绝!” 这是非常毒辣的誓言了。 张凤则看向惨叫的徐永宁:“你呢?” 徐永宁登时收声,哭泣道:“我也是被迫的,现在都愿意告诉您!” 张凤对他们的态度还算满意。 天色大亮之后。 俘虏被押解入城,战损也统计出来了。 守城四千兵,只剩下六百人,全都带伤,三座外门,都有不同程度的损坏。 无当军,战死260人,受伤千余。 缴获俘虏三万七千人。 木头船还有金银财宝,大火灭后,正在打捞。 李震的三万无当军,全部抵达南京城,驻入京营。 下午时分。 王竑和王诚同时抵达南京城,王诚率军一万人,欧信率军六万正在赶来的路上。 到了晚间,任礼率领一万人,抵达南京城。 同时,奏报在昨夜已经传去北京了。 张凤、王竑、任礼、王诚四个人碰面。 李震也在其中。 但他觉得,这潭水太混了,他不想搀和其中,立刻提出:“标下愿意亲率大军,沿岸清剿倭寇!恢复长江水面安全!” “懋学,没必要过于着急,南京之乱,根源在城内。”张凤不想李震离开。 李震是他手里的牌。 任礼和王诚来,有抢功之意。 张凤需要李震帮他,再说了,这是到手的功劳,凭什么分润出去? 你们背后站着皇帝,我张凤背后何曾站着的不是皇帝呢? 我的功劳,就是我的功劳! 李震打定主意,不敢搀和。 因为任礼是中都留守,又是老人,是皇帝的心腹。 王诚更是皇帝最贴心的太监,是皇帝心腹中的心腹。 这些大佬闹起来,他这个小虾米最倒霉,若只站队张凤的话,不符合他的利益。 而且,他不满于封伯,他要尽其全功,全歼境内倭寇,借机封侯! “张督抚,懋学有立功之心,何必不许呢?” 任礼笑道:“再说了,倭寇在这长江水面上,是我们嘴边肥肉,不吃掉就可惜了。” “何况,放任倭寇回到大海上,咱们再想清剿就困难了。” 他之前担任南京守备的时候,和李震关系不错。 毕竟李震是一条好舔狗,最擅长跪舔。 张凤微微皱眉,任礼是宋伟请来的,看来是不分润到功劳,不打算走了。 “任留守,就算懋学想竟全功,他无当军都是骑兵,也不会水呀。”张凤道。 王诚却笑道:“咱家不才,最近练了一支水师,是守备府郭懋帮着练的,完全可以借给李守备嘛。” “大家都是为国朝效力,咱家虽是太监,但也不敢有一丝怠慢之心。” “这支水师,李守备可随便用。” 王诚在交好李震,这是一颗冉冉升起的将星,他也想纳入麾下。 张凤却有几分不满,李震是本督抚的人,你们凭什么抢? 他估计还不知道,李震是谁都舔,而且功夫了得。 “王总兵能有几千水师呀?而倭寇盘踞在长江各岛之上,人数众多,如何清剿?”张凤是坚决反对。 李震诺诺不敢说话。 王诚笑道:“咱家倒是有一法。” “我们收获三万多倭寇俘虏,这些倭寇是现成的水师料子,何不就地整编……” 话没说完,就遭到张凤和任礼的同时反对。 “王总兵,这些人刚刚投降,就让他们掌兵去打仗,还是打自己人,这不是让他们造反吗?” 张凤坚决反对,到手的战功绝对不能丢了。 李震却眼前一亮,这未尝不是个好办法。 这些倭寇,无非是求财,只要投其所好,他们肯定愿意为自己征战的。 到时候把他们都杀光了丢进江里,又是大功一件。 问题现在是四个大佬彼此倾轧,根本就不是在打仗,而是在谈利益。 李震忽然觉得心累。 战局如何,反而不重要了。 没人在乎多少百姓遭殃,至于松江府的情况,他们连想都不想,而是一门心思在争权夺利。 一直没开口的王竑却道:“王总兵的话有几分道理。” “倭寇就是贼,贼就是为了财货。” “咱们投其所好,给他们钱,让他们帮咱们打一仗,他们肯定愿意帮忙。” “反正咱们有水师,用水师控制他们便是。” “等仗打完了,再直接把他们杀光,向陛下讲明便是,想必陛下也会给李将军记一笔大功。” 张凤恼怒王竑背叛他。 王竑明显在向着王诚说话。 这番讨论,根本就不是在讨论战局,而是在讨论战后的利益分配! 王竑站在了王诚那边,王诚一定要进来捞一笔的。 张凤只能寻求和任礼合作,也得允许任礼进来分一份。 本来都是他自己的功劳,却分润出去这么多! 张凤心情好就怪了。 “罢了,就让李震酌情去剿匪吧。”张凤喟然长叹。 称呼都变了,说明和李震的关系正在破裂。 一向很会跪舔的李震,此刻真的不敢舔了。 四个大佬,站谁那边都是大问题。 “标下谢督抚大人成全!” 李震快速退出去,还是战场上更适合他。 “等一下!” 王诚忽然道:“李守备,占据崇明之后,封锁长江口,不许任何商船出入长江口,并沿着南直隶封锁,任何人不许出海!” 这…… 李震不敢违背,立刻行礼答应下来。 而在松江府,青浦城。 宋伟在复盘整个倭寇犯边事件。 他隐隐觉得,这是一张巨网,把他宋伟给装进去了。 从房屋里放烟熏,大概熏出来七千多倭寇,都被他杀光,将所有难民尸体葬在一起,在他们墓碑前,筑起一座巨大的京观。 全是倭寇的头! 宋伟手上只剩下一千五百人。 他根本无力剿匪。 休整之后,他率军赶到华亭。 果然,那个官员是倭寇假扮的,此刻已经消失了。 他派人收尸,把已经发臭的尸体全部埋葬起来,再把倭寇的头,筑成京观,祭奠百姓。 休整一日之后,又往南走,赶到金山卫,金山卫之中,遍地是尸体,很少有活口了。 “倭寇登岸,距离我赶到此地,最多五天时间。” 宋伟养成了爱思考的习惯,他反复将整场战事复盘,反复思考,反复记录。 “松江府人口百万,就算百姓引颈就戮,让人来杀,五天时间,不可能完全杀光的。” “这金山卫更不对劲。” “一个卫,设有三个千户,总共实额三千人啊。” “难道就没有一个逃走的吗?” 宋伟在思考:“而且,倭寇只侵袭松江府,像南直隶的苏州府、浙江的嘉兴府,看都不看。” “就松江府有钱?其他府都穷得揭不开锅吗?” “在青浦城,我大概葬了不足十万人。” “可归档中的青浦城,人口在二十万以上,那十万人呢?” “还有,这青浦、华亭、金山三个地方,死的都是衣不蔽体的老百姓,一个贵人都没死?一个穿丝绸的都没有?” 若说丝绸被扒了。 但皮肤都很黑,一看就知道是常年劳作造成的,而皮肤白的,一个都没有。 这就有意思了。 松江府百万人口离奇消失了! 宋伟一路走,只看到荒凉,没有大明百姓,也没有倭寇。 毛五带着一万来人,消失在松江府。 宋伟认为,毛五没走,肯定没离开松江府,因为毛五身受重伤,到了海上,必死无疑。 他是个惜命的人,一定躲在松江府。 而容纳一万人,有吃有喝,还不会泄露行藏的地方。 宋伟看向了在乡下的一个个庄子。 这些庄子真的空无一人吗? 那天,射向自己的一箭,真的是意外吗? 宋伟让兵卒攻打入庄搜查。 兵卒们没懂,一个空庄子有什么可搜的? 军吏立刻劝谏,没必要在庄子里面浪费时间。 “浪费时间?” “松江府百万人口失踪,作为南直隶守备,本官难道就看着吗?” “知情不报,也是大罪!” 宋伟厉喝:“本将传令,去搜!” 军吏看着面容狰狞的宋伟,不敢再劝。 第一个庄子没搜出什么。 而沿着庄子,往乡下小道走,又发现一个庄子,这一搜,竟然搜出来很多人! 一个肥胖的地主被拉出来,他跪在地上,哭嚎:“大王饶命啊大王饶命啊!” “本官乃南直隶守备,宋伟!不是什么大王!” 那地主脸色一变,立刻哭嚎起来,诉说自己苦啊。 嘭! 宋伟一脚把他踹翻:“少啰嗦,本将问,你答!” 那地主还要啰嗦。 火铳却顶在他脑门上,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倭寇可曾来过?”宋伟问。 那地主说来过,他家有地道,藏在地道里了,所以没事。 宋伟看向兵卒,兵卒没看见地道啊。 那地主让儿子领着去找,还真找到了一条地道,能藏三个人最多了,藏四个都关不上门。 “这些人是什么人?”宋伟又问。 那地主苦笑道:“都是家中佃户、庄客,都是家里人。” “把身契拿出来。” 地主却支支吾吾说没在这个庄子里。 嘭! 宋伟直接开铳了。 一铳打在他肚子上。 “还他娘的骗老子?” “他们是不是你佃户,老子看不出来吗?” “你区区一个小地主,家中有上千佃户?” 那地主惨叫,宋伟直接把铳管塞进他的嘴里:“说!他们是什么人!” 地主家有人异动。 立刻有兵卒一箭射中,同时,所有兵卒用弓弩对准所有人。 “本官是南直隶守备宋伟,谁敢异动,形同造反!” 宋伟用当地土话厉吼。 那些所谓的佃户,听到家乡话,才明白这个人是官,登时哭嚎起来,跪在地上,哭喊着救命。 宋伟用铳使劲怼地主的嗓子眼:“你跟本官说,这些人是你的佃户?那为什么跟本官叫救命呢?” “来人!” “把他家所有人抓起来!” “拘捕者,杀无赦!” 这些人,就是松江府的百姓! 这些百姓根本没有被倭寇杀绝,而是被本地的地主老财给控制了起来,然后变成佃户,变成流民,变成奴隶! 咻咻咻! 有地主家的家丁异动,立刻被箭矢射杀。 宋伟的兵,都是精锐。 倭寇都不是对手,何况地主武装了? 很快,宋伟就审问清楚了,这些百姓是倭寇来之前,就被转移走了的,城里死的,都是不听话的。 “好一个,逼良为佃啊!” 宋伟下令,将地主家人全部处死。 军吏却来劝谏,说这些地主都是本地大户,杀了他们,朝堂怪罪下来,反而惹得一身骚。 “陛下不会怪罪本官的,反倒是你在怪罪本官啊!” 宋伟幽幽地看着他:“你究竟是大明的官啊?还是地主的走狗啊?” “滚出去!” “即刻起,你降为军卒,出去戍守,再有乱语,立刻诛杀!” 那军吏跪下求情,宋伟不饶恕。 继续清剿庄子。 发现一批又一批百姓。 而这些地主直接杀了,的确会引起天怒人怨,因为宋伟遭遇了十几次刺杀,甚至有人在军中散布谣言,导致军心动摇。 宋伟只能放走流民,抓住地主。 他又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他们害怕才会刺杀你。 你停止杀戮,他们怎么会害怕你呢? 果然,某天夜里,那些被抓住的地主,全都逃跑了,导致寂静无比的松江府,瞬间乱了起来。 那些不知道藏于何处的倭寇,忽然出现,跑到城池里,大肆杀戮百姓。 宋伟还在释放百姓。 却不知道,因为他的释放,而让百姓殒命。 但是,宋伟也有自己的目的。 他在寻找倭寇的落脚点。 用百姓当诱饵,诱使倭寇出来。 果然,这些倭寇出来杀害百姓,也暴露自己的行踪,有逃出来的百姓找到宋伟,向宋伟哭诉。 宋伟立刻回师,在几个庄子里找到倭寇据点,猎杀了上千倭寇,收降近千人。 这次他不会再犯错了。 他没有下令杀俘,而是收降后整编。 让这些倭寇冲在前面,为他征战。 还承诺倭寇,他们得到的财货明军不会收回。同时,他们以后得到的财货,分三成给明军即可。 这就导致了宋伟越剿寇,人手越多。 最让他惊恐的是,整个松江府,竟藏着三万多倭寇。 这些倭寇,杀掉百姓之后,把自己化妆成了百姓,潜伏下来,得到一个正经身份。 若非宋伟清剿,等到官府安置存活百姓的时候,反而会将他们当成百姓,安置在松江府。 最多十年后,整个松江府,就会成为倭寇的据点,整个府内的百姓全是倭寇。 官府来的时候,就是民,官府走了就是寇。 好在宋伟不杀降,也不贪墨倭寇的缴获,导致宋伟在倭寇中间名声还挺好。 而宋伟从一千五百人,膨胀到了七千人。 宋伟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官还是寇了。 清剿一个又一个倭寇据点,驱赶着倭寇满地跑,反倒毛五峰消失了,一直没找到他的踪迹。 “大人,不能继续收降倭寇了,这些人都是人渣,自己人都残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反咬咱们一口。”赖六小声建议。 宋伟瞥了他一眼:“本官尚且不怕,你怕什么?” “这……” 赖六苦笑:“大人,这些倭寇都是禽兽呀,刚害了松江府百姓,现在又跟咱们清剿倭寇,小人担心坏了您一世英名。” “本官还剩下什么英名啊?” 宋伟嗤笑:“赖六,你就是个普通兵丁,懂得倒是不少呀,看来本将以前看你看走眼了。” “小人不敢担守备大人赞美。”赖六低着头,眼神闪烁,仿佛在犹豫。 “还想杀死本将吗?”宋伟忽然压低声音问他。 赖六吓了一跳。 “本将脑后长眼,那天你射本将,本将看到了。”宋伟忽然抽刀,架在他脖子上。 赖六立刻大呼冤枉。 “闭嘴!” 宋伟目光凌厉:“你和那个军吏,是谁的人?” “大人,小人是您的人呀……啊!”赖六惨叫一声,因为宋伟在他脖子上一划,鲜血暴流。 在侧脖划开,不会死,但很疼的。 “本将观察你很久了。” “有几次,你站在本将身后的时候,都在摸自己的弩。” “若非本将机警,你早就射杀本将了吧?” 宋伟已经确认了,那个军吏,和这个赖六,都是策划倭寇犯边的幕后黑手的人! 赖六还要说冤枉。 但宋伟又要划他。 赖六忽然痴痴而笑:“大人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前天!” 宋伟认真道:“但怀疑已经很久了,从你在青浦县衙射本将一箭的时候,本将就在怀疑你!” “不,准确的讲,你那天进去县衙探查,本将就该怀疑你的,因为你告诉了本将假消息。” 没错。 赖六就是那个被踹进县衙打探的兵。 他告诉了宋伟的消息,和事实有所出入,导致宋伟做出了错误判断。 而且,这个赖六是主动愿意承担探查任务的,当时就怀疑他,但宋伟以为赖六是一腔热血,没想到呀。 “不止本将身边,那个毛五身边,也有你们的人!” “但是前天,本将和那个倭将讨价还价的时候,你却动了弓弩,当本将没看到?” 宋伟眸中凶厉:“说,你在给谁卖命?” 赖六却痴痴而笑。 忽然,使劲咬断舌头。 宋伟却先一刀,斩在他脖子上,让他吃痛之下惨叫,根本咬不到舌头。 “跟本将玩这套?你还太嫩了!” 宋伟一脚把他踹倒,然后骑在他身上,把刀尖放在他眼睛上:“本将问,你说。” “否则,本将不杀你,但把你眼珠子剜出来!” 以前的宋伟,虽在军营里锤炼,但还是个贵公子,出淤泥而不染。 历经无数次失败的宋伟,变得狠辣、狡诈,做什么都愿意多想一点,而动手的时候,比以前要凌厉、利索,毫不拖泥带水。 今天和赖六撕破脸。 不管赖六是不是奸细,赖六都是必死的。 只要撕破脸,就要赶尽杀绝。 就如他杀地主,释放百姓,根本就不是救百姓,而是用百姓当诱饵,把倭寇引出来。 他变了。 和那个因松江府被倭寇屠杀而倍感愤怒的宋伟不一样了;和那个抛下南京城,救援松江府百姓的宋伟不一样了。 刀尖轻轻碰一下眼睛,就痛得不得了。 赖六想闭上眼睛,但被宋伟使劲扒开:“本将的耐心是有限的!” 赖六瞳孔中的刀尖被无限放大。 他感到惊恐。 噗! “啊!”赖六凄厉惨叫。 宋伟直接把刀尖戳进眼珠子里,带起来一只眼睛。 门外有人进来。 宋伟厉喝一声:“滚出去!” 然后把他另一只眼睛扒开:“本将问,你答!” “杀了我,杀了我吧!”赖六惨叫。 但宋伟却把刀尖悬在他另一只眼睛上:“别逼本将折磨你。” “不管你心中如何叵测,起码伺候本将一场,也有主仆之情。” “又杀过倭寇,算是有功之臣,本将不想把事情做绝。” 宋伟表情冷淡,语气冷淡。 但却让赖六无比恐惧,哭嚎道:“我知道的不多……小人说了后,求求大人,给小人一个痛快!” 争取明天还是大章哟~ (本章完) ------------ 第283章 中枢震怒,朕要把南直隶上下全部杀光! 赖六一五一十,把知道的一切都说了。 他出自苏州府常熟林家。 这个林家,是私盐贩子出身,据说投了恩帖拜入定国公门下。 “定国公?”宋伟脸色一白。 他可把南京城托付给了定国公和魏国公啊! 赖六哭着回答:“主家的事,我也只是听人说的,并不知道实情!” “继续说!” 赖六是林家家生子,因为身材魁梧,其父忠诚,所以赖六被外放出门,在卫所里谋职。 其实,他一直都在林家卖命。 “林家给你的命令是什么?” “引导您在松江府兜圈子……” 宋伟脸色一变。 他以为用百姓引倭寇出来,进而诛杀倭寇的计策,竟是这个林家故意而为的? “大人,只是把您困在松江府,不是让你收编倭寇。”赖六恐惧道。 宋伟明白了,困得不是他宋伟,而是南直隶的精锐,不许他们回南京城! 南京危矣! “所以,在青浦城狙击倭寇的时候,是你们的人,怂恿兵卒去抢掠倭寇,结果被倭寇打残。” 赖六点头。 并不是林家一股势力,还有很多势力,合谋做这件事。 把他宋伟困在松江府。 他们再把倭寇放入南京城,放任倭寇屠戮南京城? “他们是傻子吗?南京城意味着什么?他们敢动?”宋伟终于懂了“狗急跳墙”这个成语。 “本将收编倭寇,伱为什么慌乱?” “担心被查到主家,也担心你挥师救援南直隶,控制局面。”赖六哭着说。 宋伟攥刀的手在抖。 倭寇攻打南京城,意味着什么?他比任何人都懂。 起码他这个南直隶守备,首当其冲,皇帝的怒火,会第一个对准他! “赖六,你想过没有,本将现在回南京,来得及吗?” 宋伟凡是都愿意多想一点,忽然意识到,赖六的原因很牵强,按照时间来算,南京城要破应该已经破了。 他现在回去,也是没用的。 “大人,可万一您回去,我的任务就失败了。” 宋伟不信。 赖六还在隐藏关键信息。 “你不希望本将整编倭寇,说明触动你的利益,难道说你不止是林家的家生子,还是倭寇中的一员?” 赖六瞳孔放大,猛地戳到了刀尖上。 鲜血迸溅。 宋伟没有及时挪开,赖六已经中刀了,也朝着宋伟狞笑道:“南京城已经破了,看你该如何收场吧!” “来人,把那个军吏全照抓进来!” 然而,在赖六被抓的时候,军吏已经自杀了。 宋伟的猜测没错,这个赖六不止是士绅的家生子,还是一名倭寇,也可以说,这支倭寇队伍,就属于士绅! 他用死,在拖延时间,阻挠宋伟回防南京。 宋伟已经没那么蠢了,他在想,现在回去还有用吗? 而从南京的奏报,跑死了十几匹马,用最快的速度抵达京师。 此刻却是八月初一的大朝会。 大朝会,就是俗称的御门听政。 寅时,凌晨三点,皇帝坐在奉天门内,百官跪在地上,听知政事。 今日讨论的事情太多,延误了一个时辰。 “就在朝阳城,先建一座太学。” 没有叫大学。 因为这个年代没有大学这个词汇,大学是西方的舶来词。 太学却是华夏土生土长的词汇,太学始置于汉武帝元朔五年。 “太学下,设置中学和蒙学。” “儿童经过开蒙之后,可进入蒙学学习,蒙学也可称为小学;” “蒙学毕业后,可以参加童式;” “考中秀才后,可入中学学习;” “中学毕业后,再参加乡试;” “考中举人后,可入太学学习,再参加会试;” “以后金科进士,可入翰林院和太学养望,教导生员。” “太学,朕要全国各地都办!” 教育,是民族的根本。 朱祁钰不担心文人反动,也不担心百姓学了知识就会造反,反而有了知识才会明理,才会监督国家,促使国家变得更好。 国家强盛,和教育密不可分。 “今年先办四所,在北直隶办两所,再在南直隶办一所,在江西办一所。” 朱祁钰一直想成立河北和北直隶两个地方,奈何朝臣反对。 江西因为进士太多,教资力量也是最强的,自然该最先兴办。 德教天下的盛事,朝臣自然是十分雀跃的。 “陛下,太学和国子监是否冲突?”教育司司正毛宗鲁躬身问。 毛宗鲁是宣德五年进士。 其人在地方担任教谕,颇有政绩。 右司正和毛宗鲁同年进士,也是宣德五年进士,冯显宗。 都是以教谕之政绩被记录在案。 而且,其人都老持稳重,能担大任。 “并不冲突,国子监和太学一样,都是学习的地方,兴办多少都是不冲突的。” 冯显宗行礼问:“陛下,那在家温习的学子,可否参与科举?” “当然可以,太学只是朝堂为百姓开创的一个学习的地方而已,未来还要开到乡间去,让乡间孩童,也能上蒙学。” 朱祁钰认真道:“今年只建四所,主要是教谕稀缺,总不能让经义大家全都来太学,担任教谕吧?” “这些儒学宗师说的,那些生员也听不懂。” “朕也下令让他们在家乡兴建学宫,多多收徒,让各派学生成为显学望学。” “朕希望,十年之后,全国各省都有一所太学,学宫遍布乡间;” “二十年后,全国有一百家太学,并拆分太学、中学和蒙学,蒙学开到所有乡间去,中学开在府上去;” “五十年后,每个府都有太学!” “治学,是朕之所向,但也需要诸位和朕一起,勠力同心才是呀。” 朱祁钰说得兴奋。 朝臣恭拜。 足足三个时辰的大朝会,谈论冗长的内容。 朱祁钰浑身疲累,但还没议完:“朕还有意拆分南北直隶,就拿北直隶举例,朕预想保留顺天府,单独立为北直隶,其余之地,改为河北省,单独建省。” 太监搬出地图来,皇帝让百官看。 果然,遭到群臣的激烈反对。 原因很多,顺天府无险可守,万一有外敌入侵,可随时征召大军,抵御外敌。 一旦成立河北,河北所托非人的话,京师的城防怎么办? “如今天下承平,京师哪来的战事啊。”朱祁钰轻笑,笑朝臣胆子太小,怎么可能有贼人打进京师呢? “陛下,南直隶急报!” 正讨论激烈着呢。 太监凄厉的声音从午门传来,用最快的速度小跑,越过低品级官员,然后扑倒在地上:“皇爷,南京城被攻打……” 嚯! 朱祁钰猛地站起来,双目僵直,朕刚说完,京师怎么会被攻打呢?转眼就打脸了? 冯孝快跑过去把急报呈上来,并检查火漆。 立刻打开后,也走到了御座之前,跪在地上,双手呈上。 朱祁钰拿起来,一目十行,脸色森冷至极:“宋伟,该杀!” “张凤该死!” “王竑、任礼、王诚都该统统处死!” 朱祁钰暴怒! 朝臣吓得跪在地上,本来气氛轻松的广场上,忽如其来的奏报,竟让皇帝暴怒如此。 而他说的这几个名字,都是他派出去的呀! 南直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皇帝把奏章丢给太监:“念!” 念奏章的太监叫扈文林。 胡濙张大了嘴巴,和姚夔等人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恐惧之色。 南京城被攻打。 即便没破,政治意味也是非常浓郁的。 先说南京城丢了,皇帝会比土木堡屈辱投降的朱祁镇还要狼狈。 就算没丢,皇帝本就不高的威望,立刻变得摇摇欲坠,声名狼藉。 南京城才是帝都啊! 北京城虽是京师,但只是行在! 朱祁钰双目竟出现刹那的失神,差一点点,他就是大明最大的罪人! 关键朕还叭叭的,拆分南北直隶呢,以为天下承平,马放南山了呢,转眼之间,南京城竟然被贼寇攻打。 张凤的奏报读完了。 而广场上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群臣额头冷汗凝聚,一个个叩首不起,脑瓜子嗡嗡的。 过了很久很久,朱祁钰长叹一声,闭着眼睛:“开太庙,朕要去向太祖皇帝请罪!” “不肖子孙朱祁钰,竟让贼寇惊扰了太祖父的英灵!” “朕不孝啊!” 朝臣吓得冷汗涔涔,已头点地,一动不敢动。 根本不敢劝。 也不知道说什么啊。 “朕还想着开疆拓土,还想着为民请命,还想着办什么太学呢!” “到头来,竟连太祖父的陵墓都守不住!” “朕还有什么用?” 朱祁钰这话说得,仿佛南京城丢了似的。 “诸卿,你们说朕是亡国之君吗?”朝臣不说话,朱祁钰却逼他们说。 “陛下英明神武,如太祖皇帝在世,如果国运昌盛,开疆拓土,如何能是亡国之君呢?”胡濙硬着头皮说。 “哼!” 朱祁钰冷哼一声:“你见过国运昌盛,连太祖皇帝的陵寝都被惊动了盛世吗?” “你见过英明神武的皇帝,连祖坟都守不住的圣君吗?” “你见过国都被攻打,还沾沾自喜,以为天下承平、长治久安的皇帝吗?” “你们都是学富五车的进士出身,历朝历代,有这样的皇帝吗?” “老太傅,你在笑话朕吗?” 朱祁钰在嘲笑自己,何尝不是在辱骂朝臣。 主辱臣死! 胡濙吓得磕头:“老臣只是陈述事实,绝无讥讽之意,陛下受辱……” 朱祁钰打断他的话:“事实就是,朕连祖先都守不住,如何守这煌煌大明,万里疆土啊?” “这还不是亡国之君吗?” “朕有何面目,对待先祖呢?” “让太常寺开太庙,朕去跪着,向太祖皇帝请罪!” 一听皇帝连朝政都不理了,群臣急了,姚夔疾呼道:“陛下,南京城是保住了,并未被破……” “是没破,所以朕还跟你说话!” “如果破了,朕就该以死谢罪!” “姚夔,你觉得朕不用请罪吗?” “你祖坟被贼人盗了,你是什么反应?啊?” 姚夔磕头请罪。 朱祁钰目光凶厉至极:“是谁说过,倭寇不过癣疥之疾!” “是谁告诉朕,天下承平,应该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 “是谁告诉朕,国内已无战事?” “啊!” 朱祁钰爆吼:“国都都被攻打了?还说天下承平?还说倭寇是癣疥之患?还说国内没有战事!” “都察院是干什么吃的?” “天天弹劾这个弹劾那个的,如今南京城被攻打,你们怎么不弹劾了呢?哑巴了?” “朕养着你们兵部做什么?吃屎的吗?” “还有内阁,有什么用?” 朱祁钰歇斯底里大骂,朝臣谁也不敢触皇帝霉头。 “太祖皇帝怪罪朕,你们让朕怎么交代!” “南直隶百姓,怨恨朕,你们让朕怎么交代?” “天下臣民笑话朕,你们让朕如何自处?” “朕还不是亡国之君吗?” “国都都被攻打了,差一点点国都没了,可皇帝还活着呢,大明在哪呢?” “你们博学多才,你们来告诉朕!” 朱祁钰发疯似的嘶吼。 他真的无比后怕。 一旦南京被攻破,他的下场比朱祁镇还惨! 必须管好南京城城防,同时要降低南京城的政治意义。 “传旨!” “调天下精锐回京勤王!” “调王越、于康、陈友、李瑾、毛胜、施聚等北方将领,回京!” “调方瑛、王文、杨信、项忠等所有将领,率军回京!” 轰! 朝臣吓到了。 皇帝要调天下之兵去南京,要做什么呀? 胡濙有点惊恐,小声道:“陛下,南京是倭寇之患,您调天下之兵,要干什么呀?” “杀人!” 朱祁钰爆吼:“谁打开的佛宁门?朕要杀光他们!” “谁攻打的南京,朕要杀光他们!” “谁和倭寇蝇营狗苟,朕要杀光他们!” “宋伟,身为南直隶守备,为何丢下南京,去松江府清剿什么倭寇?他将南京置于何地?将太祖皇帝置于何地?传旨,解除宋伟兵权,就地格杀!” “宋伟将南直隶守备之权,交给魏国公和定国公,他们在干什么?” “传旨!诛杀魏国公徐承宗和定国公徐永宁!收回魏国公、定国公爵位,其九族抄斩!” “南京城城破在即,南京官员在干什么?” “传旨!凡是南京官员,一律诛杀!夷三族!九族流放!” “南京生员在干什么?国家有难,尚且不知报国,留之何用?” “传旨!南直隶所有生员,革除功名,一律流放,其家永不录用!” “南京富户在干什么?为富不仁,不知为国效忠,这些人活着有什么意义?” “传旨!从松江府至南京城,所有府富户、大户,全部诛杀!” 轰! 整个广场,瞬间炸开了! 皇帝不是要杀人,而是要杀光南京城! 而且,这还没查呢? 继续查的话,整个南直隶都得受到殃及。 可是,现在有人敢劝吗? “传旨,朕欲巡幸南直隶,即日出京!” “陛下不可!” 胡濙急了,爬出来高声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大明亿万生灵指望着您呢,您千万不能以身犯险,去南直隶呀!” 于谦爬出来,重重磕头:“请陛下暂息雷霆之怒。” “朕息不了。” 朱祁钰认真道:“不必再劝,朕亲自坐镇南直隶,倒要看看,谁敢使什么幺蛾子!” “朕亲自来杀!” “朕请太祖皇帝看着,后世不孝儿孙为他老人家报仇!” 废话,听完奏报,大家就听出猫腻儿来了。 南京城被倭寇攻打,过于阴谋。 这是江南士绅,在和皇帝掰手腕。 于谦一直在思考,宋伟的布局并没错,只是他沿岸的精兵布置被倭寇一扫而空,才导致南京空虚的。 而能神不知鬼不觉杀人的,只有当地士绅。 关键皇帝更狠,直接杀绝,不问忠奸,全部格杀。 你们不是想掰手腕吗? 那皇帝就成全你们,直接杀光你们!看谁更狠! “调杨信入驻南京城,封锁南直隶!” “调胡豅、王诚、任礼入南直隶!” “朕先杀南直隶的不忠之臣!” “再杀光倭寇!” “荡平倭国!” “杀光倭人!” 朱祁钰目光凶厉:“内阁立刻传旨,诸卿回去准备,待北方兵卒入京,朕便要巡幸南直隶!” “陛下,请听微臣一言!” 于谦重重磕头:“陛下之心情,臣等感同身受。” “但请陛下暂且息怒。” “倭寇虽乱,但其祸乱的根源不在倭国,而在大明。” “只要找到根由,采用治本之策。” “海外孤悬的倭寇就如无根之萍,很快就能剿灭。” “只请陛下暂且息怒,请用理智看待此事,还请切勿动怒,保重龙体!” 这话说进皇帝心坎儿里了。 不拿点实话出来,糊弄不过去皇帝。 朱祁钰让他接着说。 “陛下因怒而杀人,却正中奸人诡计。” “水混了才能摸鱼。” “您下旨杀人,您是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无人敢违背您的圣旨,但南京城真就没有一个忠于王事的官员吗?您错杀忠臣,岂不亲者痛仇者快?” “而您调兵杀人,会让局势更乱,某些野心家会趁乱潜藏起来,我们反而抓不到他们。” “南直隶毕竟是他们的根基,他们藏起来,咱们根本找不到的,不如寻机而动,各个击破。” 于谦重重磕头,请愿道:“陛下!” “眼前就是最好的机会!” “他们动手了,就剪除不掉手尾,一定能追根溯源,找到幕后黑手。” “中枢正愁没机会,将这些野心家一网打尽。” “如今天送良机。” “请陛下允准微臣出京!” “微臣必给陛下一个满意的交代!” 于谦是钱塘人,会可靠吗? 而且,其人功高盖主,去了南京,万一被人黄袍加身,他该如何选择呢? 那些士绅,已经疯了,连南京城都敢打,冤枉一个于谦有什么难的? 而最让朱祁钰担心的是于谦的野心。 于谦不是圣人了,不是圣人的于谦,就不再有弱点,他难以拿捏,所以放出去是非常担心的。 朱祁钰目光闪烁:“邢国公,朕问你,朕说的这些人,该不该杀?” “该!” 于谦认真道:“全部该杀!不止本人诛杀,九族都该杀!” “南京城被攻打,这些人还在扯皮,无人忠于王事,坐视南京城被攻打,无功有过,皆是奸臣、乱臣,全该杀之!” “但是陛下,杀他们事小,抓住幕后主使才是大事。” “那朕就该立刻坐镇南直隶。”朱祁钰语气微缓。 于谦听皇帝的口气,尚有余怒,苦笑道:“陛下,您去了,只会看到风景一片大好。” 胡濙猛地看向于谦,这话能胡说吗? 皇帝看到的都是假的! 你让皇帝知道了,皇帝以后岂不变着法的玩弄官员? “朕动刀子,自然会撕破一切美好。”朱祁钰也没想到,于谦真的什么敢说。 这是皇帝和百官的默契,皇帝也是人,也不想处理那么多政务,看着好,心里过得去,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 做了皇帝,若非为了后世史书,都是想享受的,而非真正做什么事,那是劳碌命,不是皇帝。 所以地方官员粉饰太平,皇帝是乐意看到自己政绩卓越的,就彼此糊弄,糊弄糊弄,一代一代过去,王朝就灭亡了。 朱祁钰懂。 “陛下!” 于谦额头都磕红了:“昔年刚刚登基的唐太宗尚且签订渭水之盟,向突厥俯首称臣!” “如今南京城被攻打,微臣知道陛下难以面见太祖皇帝!” “所以请陛下令微臣出京,微臣愿为陛下平倭、平直!” “待微臣捧着倭寇的头颅,请陛下亲自奉于孝陵之前,方是一雪前耻,才能消解太祖皇帝之恨。” 很久了,于谦没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反正绝对不许皇帝出京! 南直隶太危险了。 那些士绅已经疯了,竟然敢唆使倭寇攻打南京城,这不是造反啊,这是把皇帝往粪坑里面踩。 皇帝再怎么恼怒,也是正常的。 如果皇帝去了南直隶,万一皇帝遇刺,运气不好被杀了,国朝该如何存续? 皇帝的皇二子刚刚满月。 只能请太子登基,而太子朱见深,又是朱祁镇的儿子,他们可都是皇帝的死忠啊,太子登基,他们会有好下场? 所以皇帝的安危至关重要。 绝对不能出京。 朱祁钰微微凝眉,于谦的意思是,胜利之后,他再巡幸南直隶,摘取胜利果实。 同时,他也在想,于谦举这个卧薪尝胆的例子,深层次含义是什么呢? 他迫不及待想去南直隶,图什么呢? “老臣也愿意为陛下坐镇南直隶!”胡濙磕头。 这次士绅唆使倭寇攻打南直隶,绝对是大错特错。 若遇上一个毫无作为的皇帝,也就罢了。 偏偏如今的景泰帝,手握二百万雄兵,开疆拓土一代雄主,他会甘于被倭寇玩弄?被士绅戏弄? 关键任由胡濙想破脑袋,都想不通,士绅和皇帝掰腕子,能得到什么? 只会激怒皇帝,和皇帝矛盾激化。 南京城没破,尚且如此,一旦城破,二百万大军挥师南下,顷刻间就让南直隶沦为死域。 一道圣旨,就能让所有士绅殒命。 而皇帝却赚大了,危机意味着机遇,南京危机,意味着巨大的机遇。 皇帝开海之心,已经昭然若揭了。 他迫切想要开海,甚至不惜低头从尹家弄来大批海船,如今项忠正在率领水军,在渤海练兵。 士绅这么一闹。 皇帝可以光明正大的操练水师,而且,钱财还得士绅家里出,因为抄家灭族,这些钱财都是南直隶士绅的钱呀。 用他们的钱,造大明的船。 用不了两年后,大明遍地是海船,是海军,区区倭寇,能挡住大明天兵? 等皇帝有了船,有了水师。 南直隶士绅岂不都成了肥羊?皇帝想杀谁就是谁! 倭寇被清剿一空,海面波澜壮阔,他们能往哪逃?除了当肥羊,还有什么结果? 若换做宣宗皇帝,估计能忍两年。 偏偏景泰帝,一天都不会忍。 姚夔、王复、耿九畴、白圭等全都跪伏在地,愿意亲自督抚南直隶,为皇帝分忧。 “传旨,天下各地,凡沿海之处建造船厂,征召天下船工,为朕造船!” “重开龙江造船厂,给朕督造宝船!” “天下各地,遴选水师,合计五十万!” “倭寇欺朕没有水师!所以攻打南京城,惊扰太祖皇帝英灵,陷朕于不孝境地!” “朕要兴建一百艘宝船,朕要荡平大海!” “兵部,下设造船司,立刻给朕造,朕一刻都不能等,一年之内造不出一百艘宝船,兵部上下全部处死!” “一年之后,朕要看到五十万海军,练不出来,朕就杀了主将,换个能为朕效力的!” “扩大军器局规模,给朕造炮、造铳,凡是装备船上之物,全部要造出来,同样是一年时间,造不出来,统统处死!” “孙原贞!” “造船你来负责,一年后朕看不到船,就砍了你九族!” “听到没有!” 朱祁钰目光凶厉。 兵部尚书孙原贞磕头:“老臣谨遵圣命!” “于谦,你亲自练兵!” 于谦微微失望,果然,皇帝不会派他去南直隶的,磕头道:“微臣保证为陛下练出五十万雄兵!” “传旨,一切费用,由南直隶全部士绅承担!” “你们不必给他们省钱!随便用,敞开了用!” “调金忠入驻南直隶,亲自为尔等督款,不交钱的一概诛杀!” “调三十万广西兵,入驻南直隶!” “拆分成二十个军,以驻地为军号,驻扎在南直隶、浙江各县,原卫所兵改为民户,不再为军。” “从兵部调出去二十个人,一律用北人,可用勋臣和进士,为朕掌兵,暂归南京守备府管辖。” 朱祁钰已经不信任南直隶所有卫所了。 “南直隶军饷,也由南浙士绅承担。” “传旨!” “收回张凤、王竑天子剑、王命符牌,张凤改为钦差大臣,不再南直隶任职,暂时在南直隶督兵。” “宋伟就地解职,押解回京,等候就审。” “胡濙,朕命你为南直隶督抚,你亲自坐镇南直隶,朕给你圣旨、天子剑、王命符牌,你为朕坐镇南直隶!” 胡濙知道皇帝会选择他的。 因为于谦战功太高了,派他去,万一被人黄袍加身,又是一番騒乱,还不如派他这个八十多岁的老头去了。 若他去南直隶,胡豅就要被调离浙江。 “传旨,调内阁阁臣叶盛为南京守备府守备,掌管四十万大军!” “传旨,废除南京班底旧制,即日起,不再有南京另一套官员体制,废除南京管制,归于府制。” “南京所有在籍官员,一概缉拿,由锦衣卫严加审问,按罪论处!” “若无罪者,三族贬为匠籍,流放琼州府;有罪者,夷三族!” “南京全部士绅、大户、富户,全部缉拿,按罪论处!” “松江府、苏州府、常州府、镇江府、扬州府、应天府所有士绅、地方大族,全部缉拿审问,严加处置!” 朱祁钰要彻底清扫南直隶,不容许任何人说不。 “魏国公徐承宗、定国公徐永宁,其罪当诛,凌迟!” “收回魏国公、定国公爵位、一切赏赐,即墨家产,其九族、所有姻亲全部由都知监审问,审问后无罪者流放两广,有罪者按罪论处。” “革职南京守备宋伟一切官职,收回天子剑、王命符牌,立刻捉拿入京,交由军纪司审问,若有罪,按罪论处;若无罪,贬为水师小卒,上前线打仗,生死有命!” 一口气拿掉两个国公。 未免太狠了吧? 可是,朝臣没人敢劝,因为这两个国公纯属鸡肋,在朝中多少人脉,犯不上触怒陛下为他们求情。 有罪的罚。 该说有功的了。 “张凤,虽有过,但救援及时,颇有战功,加授少保。” “李震,及时救援南京,击溃五万倭寇,收降甚重,战功赫赫,封江宁伯。” “陈舞阳杀敌有功,晋都知监指挥使。” 封赏名单竟只有这几个人。 真是可笑。 而江宁伯,颇有深意,江宁城在南京旁侧,这是纪念李震之功,足见皇帝对他的青睐。 朝臣没人敢反对,只是山呼万岁。 皇帝都怒成这样了,谁往枪口上撞啊。 下了朝。 朝臣揉了揉跪得巨疼的膝盖,本来兴致颇浓的一场朝会,春风和煦,皇帝开心,朝臣也开心。 谁知道闹出这么一出事啊。 南直隶士绅脑子里面装屎了? 唆使倭寇攻打南京城? 懂不懂南京城意味着什么呀?这回惹火烧身了吧? 你们觉得王竑狠,等你们看到金忠,就会发现,王竑太仁慈了。 金忠在江西杀得人头滚滚。 江西起码分出来三十万大户人家,移出来的流民就近百万。 这个主儿去了南直隶,会做什么? 此次朝会上,皇帝主要做了三件事,一是奖罚;二是兴建水师,造船练兵;三是弱化南直隶的政治影响。 先撤了南直隶的朝臣,等于说,大明以后只有一套体制,南直隶不会再有各种尚书了。 下一步,估计就是降南直隶从帝都变成行在。 再一点点,撤掉南直隶,把帝都彻底变成北京,变成一京制。 毕竟倭寇攻打南京城,给皇帝带来太大的恐惧了,他治理下的大明已经蒸蒸日上,威望日隆,却因为南京城被攻打,导致威望暴跌。 皇帝可受不了这种大起大落。 所以,他在降低南直隶的政治意义。 甚至,有的朝臣阴谋论在想,倭寇攻打南京城,是不是皇帝授意的,看看皇帝对宋伟的处置,很明显是留手了的。 会不会是宋伟配合皇帝,演了一出戏,为了开海呢? 此刻,坐在养心殿上的朱祁钰,后背全是冷汗,南京城被攻打,竟会让自己威望大跌。 真的疏忽了,宋伟的罪,其实跟他有关系。 他给了宋伟权限,让他随性而为。 结果,宋伟玩崩了,于谦也认为,宋伟的布置没问题,很显然宋伟是被坑苦了。 朱祁钰却在考虑这件事的深意。 他给地方官员的权限太大了,宋伟战败,南京城危机,在以前是不会发生的。 因为地方官员自主权很低的,都要等中枢圣旨,才能行事。 现在不一样了,地方可越过中枢,随意行事,这就造成了宋伟做出错误决策,其他部门没有协作,失去弥补机会。 “冯孝,你说太祖会怪罪朕吗?”朱祁钰喃喃自语。 冯孝吓得跪在地上,皇爷,您不带这么吓人的。 “就算朕废了都城,太祖依旧葬在那里,朕终究需要永远护着。” 这就是太祖设中都的原因。 但也要感谢太祖皇帝,给了后世儿孙,开海的希望。 “去把老太傅宣来,他临走之前,朕有些话跟他交代。”朱祁钰振奋下心情,终究要面对的。 倭郡王真的是心理素质强大,在瓦剌当了那么久的俘虏,还跟没事人似的回国,甚至还发动夺门之变,再次君临天下。 这份心理素质,朱祁钰就远远不如。 胡濙正在吏部做交代,闻听皇帝诏令,火速入宫。 入殿跪在地上。 “赐座。” 朱祁钰道:“老太傅,朕这心啊,经不起再来一次惊吓了。” “老臣必犁清南直隶士绅,绝不许发生倭寇攻打南京城之事。”胡濙也不想去南直隶。 南直隶现在就是个火坑,谁进去都容易烧死自己。 张凤聪明啊,用这种方式抽身。 “可南京城在,就永远会面对这个问题。” 朱祁钰认真道:“朕和您说实话,朕欲废了南京,不再用两京制。” “陛下听老臣说完,再行决定不晚。” 胡濙娓娓道来:“大明行两京制,利益极多。” “其一,官员轮换,您用大量启用人才,而两京制能缓解人才压力,同时,还能让官员彼此监督,保证官员廉洁、不会使官员在地方做大,维护中枢权力。” “其二,南方之事,南京直接托管,缩短处理政事的时间,南京守备可收缴南方精锐。” “其三,大明建立以来,南北分治几百年,南人、北人已然各成一统,而启用两京,恰恰能有效管理地方、遏制地方,让地方权力归于中枢,又能让南北方逐渐融为一体。” “其四,漕运如此通畅,主要原因是两京制。” “好处还有很多,不胜枚举。” “当然了弊端是有的,两套行政体系,行政成本是高的,而官员倾轧,争权夺利,在所难免。” “就如这次,南京城被攻打,也是争权夺利的结果。” “老臣认为,都是弊端。” “但是!” “这何尝不是益处呢?” “若非倭寇攻打南京城,中枢怎么能如此痛下决心,大肆造船,兴建水师,力争整顿倭寇,平定乱民呢?” “所以老臣坚持认为,两京制,符合现在的实际情况。” “倘若陛下占领更多疆土,老臣认为该实行多京制,待占领河内之后,老臣建议改为新京,实行三京制。” 胡濙想用安南的事,分散皇帝的注意力。 朱祁钰却没吭声。 “陛下,老臣说一句僭越的话,只要孝陵在南京一日,南京就重要一天,和是不是京师没有关系。” 胡濙说的没错。 太祖皇帝的陵寝,才是最重要的。 但是,多谢太祖皇帝帮了他一把呀,否则怎么兴建海军?怎么索饷士绅呢? 先祖仍旧照顾后世不孝儿孙啊。 朱祁钰沉吟:“南直隶太大了,朕要重新划分。” “陛下欲设新省,让南京不再近海吗?”胡濙猜出皇帝的心思。 “将应天府、和州、滁州、太平府、镇江府合并为应天府,为南直隶。” “将徐州府、淮安府、扬州府、松江府、苏州府、常州府为一省,叫江苏。” “再将凤阳府、庐州府、安庆府、池州府、徽州府、宁国府、广德州划为一省,叫安徽。” 朱祁钰一边说,一边指着地图。 广德州是南直隶直隶州,也被划入安徽了,这样能把南直隶彻底包裹起来。 等于说,水师设在江苏,安徽为骑步兵。 这样一来,就由两个省拱卫南京。 南直隶守备就直接守备南直隶便是,不用跨越那么远的距离,去松江府剿匪。 “陛下,南直隶可改,北直隶就别改了吧?”胡濙有点怕。 “改!” 朱祁钰认真道:“等热河建成后,汉州都司和捕鱼儿海都司都成立起来之后就改。” 南直隶拆分成两个省之后,大明就有北直隶、热河省、辽宁省、山西省、宁夏省、甘肃省、陕西省、河南省、山东省、江苏省、南直隶、安徽省、江西省、湖北省、湖南省、四川省、贵州省、云南省、广西省、广东省、福建省、浙江省,两京二十省。 外有汉州都司、吉林都司、捕鱼儿海都司、朵甘都司、乌斯贜都司,外加三宣六慰。 附属国朝鲜、安南、占城,就是大明的全部地盘。 “老太傅,朕交代你几件事。” 朱祁钰道:“广西三十万兵,拆分成各军,散入整个南直隶,就是江苏、安徽、南直隶、浙江四地。” “所有原籍卫所兵,全部改为民籍,解甲归田,不许从军。” “从中枢挑选北人担任总兵,暂且维持地方治安。” “而士绅被诛杀后,挑出一些身世清白的妇人,嫁给狼兵,结成家庭,成家立业。” “南浙士绅,论罪轻重,重则杀头,轻则流放,一概流放,往广西、云南、安南移,并按照罪责轻重缴纳认罪银,全部并入南京脏罚库,朕会派人去查。” “这些钱,全部用来操练水师。” “士绅剩下的钱财,留给他们,让他们去新地建立家园,罪轻的网开一面。” “老太傅,兴建水师之事,朕说不是气话。” “一年后,若没有五十万可战水师,朕就要杀人了。” 看吧,这就是倭寇攻打南京城给皇帝带来的好处。 以前皇帝敢这样说吗? 开海两个字都是违禁词。 皇帝也不敢碰。 现在,不是开海,而是要杀光倭寇,安太祖皇帝在天之灵。 多好的借口呀。 南直隶这帮蠢货呀,给皇帝送来枕头啊。 事急从权,胡濙在第二天立刻登船出发,赶往南直隶。 而李震。 此刻正在整编倭寇,他从三万无当军里挑出两千会水的,暂时充作水军。 郭懋带来的在巢湖收缴的水匪,仅仅两千人。 合并诈称一万。 “大人,我是倭寇首脑,我愿意为大人征战!” 胡南山真的命大,在看见大火烧起来的时候,他果断抛弃了马,脱了华贵的衣服,跟着兵卒四处逃命。 李震得知他是倭寇三个首脑之一,立刻把他抓起来。 “大人,小人擅长水战,愿意为大人驱使!”胡南山担心李震杀了他,杀鸡儆猴。 “好,你跟着本将。” 李震可不会傻得让他挑自己的部下,而是给他们随机分配兵卒,登上郭懋带来的战船。 他总计挑出来四千人。 第一站是南京城外的小岛,就是这座岛上燃起了狼烟,示警南京城。 李震问胡南山:“你们是怎么长驱直入,进的南京城?” “不敢欺瞒大人,有人帮我们清理掉了岛上的守军。”胡南山像倒豆子似的全都说了。 其实。 宋伟以为从倭寇手中抢走了崇明岛,其实那是倭寇让给他的,等宋伟一走,岛自然就回到了倭寇手里。 正因为夺回崇明岛,才给了宋伟自信。 让他在岛上布防。 而岛,孤悬在外,明军不善水,岛上的驻军换了,岸上的明军也不知道。 所以,在松江府被倭寇侵袭的时候,岛上的明军已经被清理掉了。 传信的都是倭寇在冒充明军罢了。 “从何时开始的?”李震吃了一惊。 “七月初十一。”胡南山给出一个确切时间。 这是王竑在南京城大开杀戒的那几天。 倭寇是王竑引来的! 对了,他想起来陈舞阳身边跟着一个少年,那人似乎跟倭寇有关系。 “胡南山,本守备记得盘踞在崇明岛上的倭寇首脑,叫沙德峰吧?”李震忽然记起来。 “大人好记性,确实是沙德峰,但这个沙德峰已经失踪很久了,现在崇明岛上是个姓傅的做主。” 李震微微一愣:“傅海?” “您怎么知道?” 倭寇一般都不叫名字,都叫诨号,真名反而很少有人知道。 因为他们多是逃户,担心朝堂追查到他们的家人。 卖花灯的少年,就叫傅海啊! “那个沙德峰是个年轻人?”李震道。 “大人您可真是神了,那沙德峰还没到二十岁呢,他爹死了,一万多人才落到他的手上,但他也算有本事,能控制住这些鸟汉子,有两把刷子。” 倭寇首脑,竟在陈舞阳的身边! 李震眼睛一亮,能不能用这个傅海,招降崇明岛上的倭寇? 先堵住他们逃离长江的路? (本章完) ------------ 第284章 朝鲜事,风波恶:靖难皇帝,朝世祖李瑈! 李震率兵离去。 整个南直隶却笼罩在恐惧之中。 王诚将南京大部分官员,吊起来,让士卒施以鞭刑。 两千多名官员,被吊在树上,脱光衣服,被士卒抽打。 百姓里三层外三层,全程围观。 百姓本来不敢来看的,但王诚派兵将人将百姓从家里拖出来,逼着他们看。 还有两个人,跪在官员前面。 这两个人,脖子上挂着两个牌子,上书“丧权辱国徐承宗”,“不为人子徐永宁”。 充斥着盛怒的圣旨,从中枢传来。 接旨的张凤、王竑等人,感到扑面而来的愤怒。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却没想到,圣旨语气之凌厉,处罚之严重,世所罕见。 仿佛皇帝的叱骂,近在眼前。 接旨的时候,他们身体不由自主地软了一下,仿佛皇帝挥剑在勤政殿,皇帝凶恶的模样,历历在目。 圣旨上说:“张凤、王竑莫非在逼朕亲临耶?” 你们事办得不好,朕亲自来,你俩的狗头也别留着了! 王诚更是在宣读完圣旨后,足足磕了十几个头,整张脸涨红,不知是吓得,还是血压高了。 跑来南直隶争权的任礼,被皇帝叱骂,滚回凤阳去。 “微臣有罪,微臣有罪!”任礼一边磕头一边说。 皇帝的愤怒,充斥着每一个字,仿佛当面叱骂他们。 张凤、王竑好半天才起来,身体都是软的。 当即,张凤立刻下令,南直隶苏州府、常州府、镇江府、应天府四府全部关闭城门。 南京城所有官员,只要倭寇攻打南京之日,没有为国尽忠者,全部抓起来。 王诚亲自主持,把官员剥光了,抽打! “咱家代天问尔等。” 王诚喝问:“尔等心中可有半分忠义之心? 张凤是聪明人,索打朝臣这种事,他这样的文官是不能做的,王诚作为太监,又喜欢做这种事,所以就让给他。 被吊着的官员,不停在哭。 不是疼,而是羞耻! 堂堂士大夫,最差的也是举人出身,家中家财万贯,良田千亩的超级富豪。 此刻却被人剥光了,吊在树上打。 那么多百姓看着呢! 一世英名肯定没了,只会剩下一世骂名,想到自己的名字,在史书上,如血色般刺目,眼泪直接飙了出来。 “倭寇攻打城池,吾等恪守本职,何过之有?” 有个年轻的官员满脸通红:“为官者,当各司其职!” “吾等虽未临前线,但一直在府衙办公,何错之有?” 那官员泣血。 “好,你是个有胆量的!敢说出这句话!” 王诚走过来:“咱家若没记错,伱叫周济,在吏部做司官,咱家只问你一句话,南京被攻打之时,你在何地?” 周济梗着脖子道:“老夫在府衙之上办公!” “夜里办公,好!” 王诚扭头看过去,从无数官员中寻找一个人影:“郑忧郑大人,您当晚在吏部办公,你可曾见过他?” 并非南京所有官员,被挂在树上。 还有人身穿官袍,站在身后的,数量也不少。 被叫名字的郑忧,他是宣德八年进士,是吏部右侍郎。 当天夜间,郑忧一直在吏部办公,门头、侍者皆可证明。 “回王公公,本官并未见过他。”郑忧不卑不亢。 “郑忧,你公报私仇!” 周济厉吼道:“老夫和你政见不合,所以你就趁机挟私报复老夫!” “周济,你装什么忠臣?” “当天晚上,你藏在家中的地窖里,你家中家丁可以证明!” 王诚冷哼:“咱家虽是太监,但也是掌兵之人,深知冤枉一个人会是何等影响。” “是以,你们被挂在这里的每个人,没有一个冤枉的!” 说着,王诚从番子手里拿过来鞭子。 啪的一声鞭响,直接抽打在周济身上。 “你、你胡说!”周济色厉内荏。 “胡说?用不用把你家家丁都召集起来,问问那天晚上,你藏在了哪里?” 王诚指向一个官员:“你,马思祖,南京被攻打之时,你竟然在花船上过夜!” “你,郁益,当天夜里,你竟和小妾调笑,说倭寇坐上奉天殿会是何等场景?” “你,苗忠,你在干什么?居然试图靠近孝陵,你在谋求什么?” 王诚指了很多官员。 竟说出如此多的私密事。 被挂着的官员,脸色急变,家里有奸细! 而这奸细,似乎都是皇帝送入府中的,可他们已经千防万防了,怎么还没防住呢? 而那些尚且身穿官袍,站在王诚附近的官员,心中同时一紧。 他们之所以被区分开来。 因为皇帝的奸细,证明了他们的清白。 难怪王诚能准确分出忠奸。 官员们哭泣。 “咱家点到名字的,一律鞭死!” 王诚厉吼:“你们还有脸哭?” “平时满口仁义道德,张嘴闭嘴忠君报国!” “结果事到临头,连个番子都不如!” “陈舞阳尚且能为国杀敌!你们呢?” “世受皇恩,却不知为国靖忠,尔等统统该死!” 王诚一边骂,使劲抽打周济,嘶吼道:“咱家真该豁出一切,把你们统统处死,省着祸害天下!” 这话把皇帝摘干净了。 告诉官员,这是王诚自作主张,不是中枢的圣旨。 果然,官员们向皇帝哀求。 “你们可以申诉,自证清白。” “凡是在南京城被攻打之时,在府衙正常办公、或者关心南京城并付出行动的人,都可以向锦衣卫申诉!” “你们每个人只有一次申诉机会。” “锦衣卫会将申诉状,递交给大理寺,由刑部、大理寺进行核实,申诉成功者,可官复原职。” “若申诉失败,掂量掂量自己的狗头吧!” 王诚回到座位上去:“打,每个人三十鞭子!一鞭不能少!” “然后关入诏狱,其家人圈禁,等待查明!” “若有家人私逃者,皆按重罪论处!” 啪啪啪! 漫天的鞭响,仿佛昭示着南京城天变了。 大明建立之初,南京城便是士绅的天下,历经洪武四大案,士绅力量被彻底压制。 而太宗皇帝迁都北京,迁走江南无数富户,导致江南士绅根基被断。 但永乐朝过去,士绅死灰复燃,到景泰九年,南京城,乃至南浙都是士绅的天下。 这次中枢大板狠狠落下,不分良莠,全都狠狠拍一板子。 皇帝用实力告诉他们,朕想拍死你们,就能拍死你们! 不可一世的士绅,此刻却只能当砧板上的鱼肉。 因为欧信,率领九万狼兵,已经从南京城出发,直达松江府,先灭倭寇,再灭士绅。 并源源不断有兵卒被派来南直隶。 “来人!将南京城所有生员,全部缉拿!” 王诚再次下令。 看热闹的百姓登时一片哗然,有些百姓互相看了一眼,好像要抓的是我们? “南京生员,国家危难之时,没有挺身而出,统统该罚!” 王诚没直接处死,已经有悖圣旨了。 反正等生员全都抓起来,是杀是留,不就是他一句话的事吗? 抽完三十鞭子的官员,被押了下去。 官袍肯定是被朝堂收回了。 只剩下一件囚服。 能不能穿回来,得看当天晚上的行动了。 而徐承宗和徐永宁,脖子上挂着牌子,跪在地上,默默哭泣。 倒是想哭出声,但他们敢哭,背后的番子就敢抽他们,让他们闭嘴。 堂堂国公,却连狗都不如。 徐承宗和徐永宁,终于见识到了圣旨的威力。 远在千里之外的皇帝,只需一道圣旨,顷刻间就能调动十几万大军,兵临南直隶。 一道圣旨,就能处死两个国公。 一道圣旨,就能处死所有南京官员。 一道圣旨,就能让南直隶彻底动荡。 这才是圣旨的威力。 甚至,连一个说反对的人都没有,这才是极致的皇权! 曾经拥有极致皇权的,只有两个皇帝,太祖皇帝和太宗皇帝。 “我们的命,就这么轻贱吗?”徐承宗喃喃自语。 他并不知道,皇帝处死他们,是整个朝堂上最没有争议的一件事。 至于两个国公之死,会造成什么政治影响? 貌似真没有,估计也就远在云南的黔国公府会有那么一丝不舒服,但黔国公府很快就会上请罪书,请中枢收回国公之位。 皇帝的皇权,会让世人感到惊恐。 看看,欧信九万大军,从南京城浩浩荡荡而过。 任礼被皇帝叱骂,灰溜溜滚回了中都,还把兵卒留在南京城,驻守南京。 封锁长达一年的江西,一道圣旨,说放开就放开。 圣旨一下,天下莫敢不服。 而皇帝,可在数千里之遥啊,只是遥控南直隶,倘若亲临,恐怕会更加恐怖。 天变了! 番子按照名单抓人,所有考中秀才以上的生员,全部被抓起来。 城里一片哀鸿。 而在浙江的胡豅,同时收到中枢圣旨,空降张固担任浙江守备,胡豅改任浙江副守备,并派胡豅率兵入驻杭州府。 胡豅看出皇帝的深意,他父亲胡濙要来坐镇南直隶,他这个儿子就不能掌兵权了。 而他入驻杭州府,是为了协防南直隶。 一旦南直隶有变,他可立刻挥师北上。 同时,也在杭州府暗访宵小,守备浙江。 与此同时,在江西的金忠,也收到了内阁发来的圣旨,调任金忠入驻南直隶。 还有一封皇帝的密信。 金忠看完,不禁唏嘘:“仅差一点,江西便要功成啊!” 他预计今年年底,江西彻底犁清。 但南直隶更急。 他只能将闫方留在江西,继续收尾,他则立刻启程赶往南京城。 杨信正在赣州府剿匪,收到圣旨较晚,不敢有丝毫犹豫,立刻整兵,兵进南直隶。 和金忠一起走的,是叶盛。 叶盛一直在查找银山的消息,他还真找到了银山,根据商人的口供,他详查史籍,几乎确定,银山在渤泥国(加里曼丹)。 可还未将奏报送入中枢,就收到了中枢派他镇守南直隶的圣旨。 江西事,全部交给马瑾了。 马瑾对于金忠整饬江西十分不满,因为权力多被金忠抢走,他这个名正言顺的督抚,反而是江西最清闲的人。 金忠走了,最开心的就是他,他终于能拿回督抚权力了。 圣旨里调任金忠、叶盛、杨信入南直隶。 杨信率领的虎豹军要离开南直隶了,虎豹军已经从三万人,激增到了四万一千人。 而江西军则暂由张善统领,中枢会空降总兵。 虎豹军带走了四万一千人,江西军就只剩下两万人了,其中有六千水师,在张善麾下。 马瑾隐隐猜测,中枢会调朱仪暂掌江西军。 等待江西彻底犁清、全部银两运送入京之后,则会调走朱仪,再派一个文官掌军。 皇帝在南京闹得这么大,为了安抚文官,肯定会给文官更多权力,让文官掌军。 还有一层深意,文官掌军,不会造反呀,南直隶已经有多股大军,已经很危险了,若江西再来武将掌军,皇帝就睡不安稳了。 可是,方瑛却在安南呢,此刻安南是雨季,圣旨根本传不到安南去。 从广西调任三十万兵之事,只能等雨季过去。 大明确实养着两百万军队。 但有一百三十万是广西兵,这些人说是兵,其实就是土人,为了方便移民罢了。 已经移走了六十万,方瑛手里还有七十万人。 真正能上战场的军队,不超过八十万人,数字看似很多,放在整个大明领土,就显得很少了。 尤其是骑兵,才十几万人,远远不够。 胡濙已经在赶往南直隶的路上了,跟随他一起的,还有一个青年人,他情绪十分低落,他是宋伟的儿子,宋咨。 皇帝派宋咨,去抓捕他的亲父,宋伟。 但宋咨是感恩皇帝的,若非看在其父忠心的份上,皇帝肯定一道圣旨,下令诛杀宋伟了。 派他这个亲儿子来,也是安抚宋伟情绪。 在路上,宋咨一言不发,反复复盘南京之战,若换做他,也会如此布置的,父亲为何会败呢? “魁年,汝父的布置没有错。” 胡濙知道宋咨心情低落,闲暇时候,招他过来,安慰道:“错在没看透人心上,输在细节上。” “但宋伟在青浦城大破倭寇,也算是亡羊补牢。” “若他能放下仇恨,整编倭寇,说不定有翻盘的希望。” “魁年,汝父经此一事,若能熬过去,他日必成名将,若熬不过去,怕是要遗臭万年啊。” 宋咨低着头,眼中噙着泪水。 他很清楚父亲的志向,他想为自己挣一份爵位。 奈何却犯了大错。 “名将都是经历过无数次失败后,练就而成的。“ “胜不骄败不馁,才有名将之资。” “见到汝父,当告知他,陛下令他从小卒做起,是在熬练他,当耐得住性子,磨练一番便是。” “十年后,他必将成一代名将。” “切勿着急,气坏了身子,保重自身,虚心求教,从低做起,必成大器。” 胡濙是心疼宋伟的。 宋伟此败,败在了政治稚嫩上面,也败在了把战局想当然上面。 他把战局看做一节战术课。 课堂上的战局,都是僵化的,都是固定的。 而真正的战场,则是瞬息万变、变幻无穷的,名将则能根据有利情形,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看看于谦打仗,为什么总打顺风仗,就是因为他能根据战局,放大自己的优势,并不断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决定。 这些决定不一定对,但一定有利,有利之处多了,逆风仗就变成了顺风仗,于谦就成了战术大师。 至于政治方面,则一定要把人往最坏的方向想,千万不要低估人心的险恶。 宋咨跪在地上,恭敬磕头:“谢太傅教导之恩!” “你当以此为鉴,在讲武堂内好好学习,切莫纸上谈兵,多去军中历练,他日为汝父洗清耻辱。”胡濙鼓励他几句。 “学生必不负太傅教导之恩!” 知耻后勇! 方能成人杰。 宋咨暗暗发誓。 而在朝鲜,义州。 王越在朝鲜和大明交界线上,设置大批收容所,收容朝鲜百姓,将其移入辽河套上去。 他虽坐镇在义州,但收容所已经深入平壤城外。 朝鲜往来大明的船支,每日有上千艘,每日约有上万百姓,被移入大明。 朝鲜百姓当然愿意去天朝呀,能去天朝过人的日子,谁愿意当狗呀。 朝鲜君主李瑈对此视而不见。 因为他已经南狩,逃到了汉城去了。 在平壤当家做主的,是建州女真李满住。 李满住来平壤九个月了,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大有在此扎根的意思,甚至还编练了一支朝鲜军。 他对王越移民朝鲜百姓视而不见,因为他倒是想有意见,问题是毛忠掏了他的老巢。 建州老巢,被毛忠踏平。 族内的老弱,不知死活。 虽然对李满住来说,女真人天当被地当床,老巢没了就没了,也伤害不到分毫,问题是恶心人啊,老女真都嚷嚷着回家,导致军心不稳。 幸好有朝旗,帮他稳定决心。 所以他就在平壤当缩头乌龟,拿朝鲜撒气。 王越就可劲移民,争取把朝鲜北部移光。 毛忠就在建州女真老巢,可劲拿老弱病残撒气。 朝鲜王李瑈,则在汉城郁闷,不停给皇帝上书,请求天兵救援朝鲜。 皇帝时而回书,说兵就在义州,随时可挥师入朝鲜。 从三月份就这样说,如今都七月份了,还是这般说辞,朝鲜兵根本就不是女真兵的对手,节节败退。 女真兵已经打到汉城了,难道继续南狩? 李瑈却听说朝鲜总兵官王越,却在收容朝鲜百姓,往大明移民,丝毫没有南下的意思,只能把罗绮和程信请来。 罗绮和程信也挺倒霉的。 作为天朝使者,竟然跟着朝鲜君主,满朝鲜逃亡。 “参见王上!” 罗绮侃侃而谈:“我天朝圣上心怀万民,不忍朝鲜百姓被战争摧残,所以暂时移民去辽宁,待战争完毕后,自然准许朝人回朝。” 李瑈可不是一个好糊弄的君王。 他也不是顺利继位的,而是效仿明太宗,靖难得到的天下。 他抢的也是侄子,朝鲜端宗的皇位。 他在景泰四年靖难,夺得朝鲜天下,史称“癸酉靖难”,于景泰七年,被大明皇帝正式册封。 大明两个附属国,朝鲜学太宗皇帝靖难,安南学正统皇帝夺门,还都悄悄的自称小中华。 你们咋不学点好呢? “百姓之事暂且不谈,上国何时能出兵?”李瑈目光灼灼地看着罗绮。 罗绮从来到朝鲜,便长袖善舞,并多次和太上皇李弘暐接触,心思不纯。 “回王上!” 罗绮笑道:“如今天朝已经捣毁了建州窝点,并占据建州,女真部已经失去了根据地,人心浮动,我朝虎师用不了多久便会南下,救援朝鲜,请王上安心。” 李瑈目光阴鸷,大明为何就是不来呢? 他可不是昏君,曾经手里也有一支强兵。 但靖难胜利之后,他大肆恩赏,这支军队很快就堕落了,根本打不过女真那等虎狼之师。 “能否请上使,乞求陛下,拨付朝鲜一批火器。” 李瑈不打算求明朝了,打算武装自己,自己打回去! 他能靖难成功,难道还不能驱逐外敌? 罗绮却道:“大明与朝鲜,道路不通,而海上又有倭寇横行,我朝就算想拨付火器,也难以运送至朝鲜呀。” “孤愿派遣水师,去大明接收火器!”李瑈咬着牙。 大明就是想用朝鲜,消耗女真!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你们不是女真的对手,让我们朝鲜当靶子!有你这样当天朝上国的吗? “这……” 罗绮微微沉吟,他很清楚自己的使命是什么,是让朝鲜乱,乱到极致,大明好顺势收取朝鲜。 程信躬身行礼:“启禀王上,请准许外臣说两句实话。” “请说。”李瑈就想听实话。 “朝鲜乃天朝骨肉,天朝绝无置之不理之心。” “只是王上所行之事,让天朝寒心,让陛下寒心!” 程信掷地有声道:“众所周知,朝鲜东北之土,乃是太宗皇帝所赐,本为大明之土,却赐给朝鲜,可谓恩重。” “朝鲜国困民穷,陛下节衣缩食,赐下朝鲜许多财货,年年与朝鲜贸易,大明次次吃亏,此为施恩于藩国。” “王上虽是王,但亦沐皇恩,乃陛下之臣。” “皇恩浩荡,王上却不知回报圣上,犹如天生白眼。” “景泰八年,圣上曾下旨附属国,不许使用本国年号,全部采用大明年号,朝鲜可有实行?” “景泰八年,鞑靼犯边,圣上下旨令朝鲜筹措粮草,高价售于大明,可朝鲜却坐看大明与鞑靼火并,不肯出售粮草,幸而陛下洪福齐天,邢国公一战灭鞑靼,而囊括漠北之土!” “再有,正统十一年,王上竟欲废汉字,而独创朝鲜文字,官方书籍不再用汉文书写,并不经天朝允准而擅修前史,此乃背弃大明!” “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如今朝鲜有难,却求于天朝,陛下却不计前嫌,仍出兵救援朝鲜,乃陛下认为,朝鲜乃大明同胞,陛下乃天下君父,视王上如亲子,所以出兵援助。” “天朝出兵出饷,援助朝鲜。” “而王上却不顾大明困难,不断催促、逼迫,这是下国对待上国之道吗?” 程信充满怨气。 大明对朝鲜那可真的是仁至义尽。 太祖将朝鲜设为不征之国,太宗赐土给朝鲜,仁宗、宣宗、正统皇帝皆对朝鲜仁至义尽。 当今皇帝,前些年也不停给朝鲜赐恩。 但是,朝鲜是怎么回报大明的? 把圣旨当放屁,把朱祁钰当傻子。 李瑈,之所以被朱祁钰厌恶,最主要原因,就是李瑈创朝鲜文字,这是脱离汉文化圈子的先兆。 朝鲜、安南两国,通篇汉文,没有自己文字、语言。 倭国,用大量汉文,有少量自己文字。 三宣六慰、占城等附属国,皆用汉文做官方文字。 甚至渤泥等海外之国,亦想用汉文做官方文字,却得不到皇帝的恩准。 这个时代,使用汉文,是顶天的荣耀! 李瑈被程信夹枪带棒,一顿狂怼,脸色微微阴沉,道: “若圣上因此而含恨下国,孤愿废除朝鲜文字,愿为大明筹措军饷,并亲自赴京师,向圣上解释原委!” “只求圣上不计前嫌,派遣天兵,救援朝鲜!” 他心里也憋屈! 要是五年前,他手上有一支强军,至于这么羞耻吗? “圣上若真的计较,岂会派遣总兵官王越,率王师而来?”罗绮笑着说。 罗绮和程信,一个扮红脸,一个扮黑脸。 罗绮负责交际,程信负责叱骂。 “只等道路通畅,孤便亲赴大明,向君父求情!”别看李瑈岁数大,朱祁钰照样是他的君父。 程信冷哼一声。 罗绮笑道:“您朝觐陛下,还需陛下下恩旨才行。” 没错,朱祁钰不下恩旨,李瑈还没面见天颜的机会呢! 大明就是这么豪横。 “是是是,还请贵使美言几句。”李瑈可不敢端朝鲜王的架子了。 其实,他创造朝鲜文字,是看到大明的衰弱。 大明衰弱,是从三征麓川开始的。 小小的一个麓川国,大明都要三征,才含糊其辞的所谓“消灭”。 这让瓦剌、鞑靼、兀良哈、朝鲜、安南、占城等国,甚至乌斯贜、朵思、奴儿干都司等司,甚至哈密、吐鲁番、兀良哈等藩国,都看到了大明的衰弱。 也就那个时候开始,这些国家都开始想从大明身上撕下一块肥肉下来。 至今景泰九年。 大明已经衰弱二十年了,忽然异军突起的强大起来。 打败了瓦剌,打崩了鞑靼,并占领漠北之土,昭示着大明的强大。 李瑈偷偷在宫里,没少复盘朱祁钰的为政举措,最后得出一个结论:给兵卒发全饷,允许兵卒缴获归自己,就会有意想不到的结局。 所以,今年女真入侵朝鲜。 李瑈也给京营发了全饷,甚至砸锅卖铁的发,结果竟然是,不断南狩,汉城都要守不住了…… 他一直没搞清楚,为啥啊? 朱祁钰给兵卒发全饷,明军爆发出恐怖的战斗力。 他也给兵卒发全饷,为啥没用呢! 废话,你所谓的发全饷,真的发下去了吗? 李瑈一叶障目。 “还请王上安心,我大明铁骑,天下无出其右。” 罗绮躬身道:“总兵官王越,率领两万铁骑,盘旋于两国交界,只要找到合适的机会,必然挥师南下。” 才两万人,有点少啊。 问题是朝鲜北部多山,骑兵难以施展开,若用骑兵打山地战,等于送死。 而且,王越手中的骑兵,是辽宁军,是胡汉杂骑。 其中多为鞑靼兵,这些兵如今尚不通汉话,贸然放出去,这些人容易逃跑。 所以王越宁愿养着,也盘踞在朝鲜北部,不往前走,也不退回去。 朝鲜北部多山,骑兵施展不开,鞑靼兵想跑都跑不了,只能在王越手里,任王越施为。 王越一边汉化鞑靼兵,一边收容移民,一边观察朝鲜局势,一箭三雕。 “贵使,马上天气就转凉了。” “还请贵使催促天兵,快些南下。” “孤已经在汉城准备了酒宴、财货,只等天兵到达。” 这场会见,颇有几分不欢而散的意思。 罗绮和程信刚走,李瑈就在行宫里砸东西:“大明狼子野心,就是想看我朝鲜和女真火并,他好渔翁得利!” 大明使臣刚走,朝鲜重臣全都来了。 郑麟趾,在朝鲜历史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朝鲜文字,就是他主持创造的,而且,朝鲜的历史,也是他主持修撰的! 他更是朝鲜靖难第一功臣。 “陛下,大明的狼子野心,怕不是这点呀!”郑麟趾说的当然是汉话了。 朝鲜高层,说的都是汉话,读的是汉家经义,他们也在潜意识认为自己是汉人。 “还有什么?”李瑈一愣。 郑麟趾躬身道:“那程信声称,朝鲜创造文字、编纂史册,乃是大罪!” 李瑈一愣,这不是托词吗? 难道意有所指? 猛地,他想到了程信的一句话,囊括漠北之土。 “中原不会想囊括朝鲜吧?”这个想法,把李瑈自己都吓了一跳。 朝鲜这么烂,中原能看得上? 朝鲜为啥一直没被中原王朝囊括? 因为朝鲜自己摆烂啊,把自己搞得特别烂,中原王朝肯定不要啊。 二靠恭顺,朝鲜对天朝那真是恭顺得不要不要。 郑麟趾却道:“陛下,老臣认为可能性极大。” “天朝皇帝自击溃夺门之变后,犹如换了个一人。” “野心毕显,其治政举措,皆为国为民,大明再次昌盛起来。” “本来这昌盛可能还要等几年,偏偏打崩鞑靼一战,可谓是震古烁今。” “鞑靼之强,我朝鲜深有感触,女真部尚且被鞑靼压制呢,而女真在朝鲜肆意妄为,可见其兵之强。” “而大明,竟一战打崩鞑靼,收鞑靼之兵,囊括鞑靼之地,并鞑靼之民为汉人。” “其野心之强,犹如天朝太宗皇帝在世。” 郑麟趾更认为,自己是朝人,朝人应该有自己的文字、历史,而不能永远屈尊于天朝之下。 所以,他对大明是非常防备的,处处都把大明往坏的方向想。 朝鲜君臣脸色瞬变。 靖难第二功臣韩确却嗤笑道:“囊括漠北之土有什么用?” “太宗皇帝何其可怖,封狼居胥,勒石燕然,囊括广袤土地。” “但在宣宗皇帝之时,不照样丢弃了吗?” “那些土地,比朝鲜土地还要贫瘠,要之何用?” “何况,太宗皇帝对朝鲜可是很不错的。” 没错。 大明皇帝对朝鲜都很好,真的把朝鲜当成亲儿子养着。 朝鲜现在的版图,就是太宗皇帝确定的,其中还有一片土地,是太宗皇帝赐下的。 这份赐地,和韩确有着很大的关系。 “那你可看出来,天朝皇帝陛下的野心?”郑麟趾问他。 韩确却道:“是有野心,最多是消耗朝鲜和女真国力罢了,难不成真的吞并朝鲜?” 这话引起大殿哄笑。 若是朝鲜很富,确实没问题。 关键朝鲜穷啊,穷的还得靠大明爸爸接济呢,朝鲜不是不想投入爸爸怀抱,而是爸爸不要啊。 “你懂什么!” 郑麟趾叱骂:“我朝鲜乃一国,非大明之土!当有自己的文字,自己的文化!” “而非像你那样,卖妹求荣!” 瞬间,韩确的脸色通红。 韩确的妹妹十分绝色,永乐朝,太宗皇帝派宦官来朝鲜采女,他使了钱才让妹妹选中,他护送妹妹去大明国都,献妹于上。 她的妹妹,被太宗皇帝封为丽妃,甚至太宗皇帝还想把女儿嫁给韩确,韩确却以离家太远而拒绝。 因为丽妃,太宗皇帝才大手一挥,赐给朝鲜一片土地。 所以太宗赐地,和韩确有着很大关系。 而十几年后,宣宗皇帝派宦官来朝鲜采女,他又想将幼妹献给宣宗皇帝,其妹不愿,叱骂他,让他声名狼藉。 最终,韩桂兰还是被送入明廷。 如今还在宫中侍奉,她只是女官,并未被宣宗皇帝临幸。 罗绮来的时候,还送上他妹妹的亲笔信。 “老夫妹妹被陛下看重,那是天之荣幸,岂有你说的如此不堪?” “正因吾妹荣封丽妃,方有太宗皇帝赐土之恩!” “朝鲜领土,有我韩确之功!” 韩确指着他:“郑麟趾,你是靖难功臣,老夫也是,老夫旅任要职,哪里不如你?” “说大明吞并朝鲜?” “哼,若天朝皇帝下旨,肯收朝鲜这贫瘠之地。” “你知不知道天下会多少人弹冠相庆!” “而非像你口中所说的什么吞并!” “能并入大明,何其荣幸!” 这话竟惹得很多重臣的同意。 大明对朝鲜的渗透,可谓是无孔不入,哪怕是一个明人,在朝鲜,都没有在异国的感觉。 但是,他没注意到,李瑈的脸色,已经阴沉到了极致。 “卖妹求荣,卖国求荣!”郑麟趾叱骂韩确。 韩明浍则站出来和稀泥:“两位,如今不是吵架的时候,国难当头,当勠力同心才是呀。” 韩明浍被李瑈称之为“吾之子房”。 虽然靖难功臣里排名第三,但李瑈最信任的人,无异是韩明浍。 其次是权擥(lan三声)。 权擥已经彻底堕落了,派不上大用场了。 “子濬(韩明浍),你说说。” 李瑈脸色黑如锅底。 他不想听吵架,女真兵近在咫尺,吵个屁啊,再吵下去,朝鲜就没了。 “大明何心,咱们管不到,也没必要管。” 韩明浍苦笑道:“若大明有吞并朝鲜之心,凭吾等是挡不住的。” “老臣看,天朝陛下没有吞并朝鲜之心,不信您可上表请求朝鲜内附,想必陛下一定会拒绝的。” 因为朝鲜穷啊! 朝鲜不是没有内附过,大明是真不要啊。 想内附的还有渤泥国和占城国。 大明是真嫌弃啊。 “此战还需天朝帮忙,否则凭朝鲜之能,无力夺回失地。” 韩明浍道:“陛下,请您下旨,立刻废除朝鲜文字,并废除朝鲜年号,启用景泰年号,并准备朝鲜美人、珠宝、字画,派遣水师去天朝,请求陛下赐下一批火器。” 韩确颇有几分洋洋得意。 看吧,朝鲜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美人。 朝鲜盛产美人。 天朝皇帝都喜欢朝鲜妃子,如今景泰皇帝还没有朝鲜妃子,只需遴选出大批美人,走水路送去大明。 得到皇帝的恩宠,朝鲜自然什么都有了。 所谓水路,不是横跨渤海,而是绕着朝鲜国境,去义州,绕过女真兵而已,从辽宁上岸,走陆路去北京。 郑麟趾却长叹一声,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创造朝鲜文,创造朝鲜历史,并修《高丽史》。 可见他的野心。 从高丽开始修,甚至偷偷摸摸把高句丽变成了朝鲜历史。 甚至还画上了地图。 高句丽可不是朝鲜的,甚至跟朝鲜没关系! “准!” 李瑈也知道,创立文字、自成一国的好处。 但是,兵临城下啊,没有天兵救援,朝鲜都没了,还想什么文字。 “而出使的大臣,需要一个懂大明,并和大明有着良好关系的重臣。”韩明浍就差直说了,韩确你去吧。 韩确更是洋洋自得。 他的妹妹,可是被太宗皇帝封为丽妃的。 太宗赐土,和丽妃有着很大关系。 他上次出使大明,和大明皇帝相谈甚欢,景泰皇帝对他极为嘉许,还想挽留他在大明任官。 这次,他会将自己最漂亮的女儿,献给大明皇帝。 李瑈也看向他。 韩确却道:“老臣乃陛下臣子,愿为陛下赴汤蹈火!” 从水路去大明,是非常危险的。 倭寇横行。 “但老臣心中有郁闷,难以纾解,卖妹求荣之恶名,伴随着老臣终生,老臣难以释怀!” 说着,韩确跪在地上,重重磕头。 郑麟趾知道韩确心眼小,现在却以国事威胁他,何其愚蠢。 真就一点都没看到皇帝的脸色吗? 还是你心中只有大明皇帝,没有朝鲜皇帝呢? 噗通! 郑麟趾跪在地上,对着韩确磕头:“在下口出狂言,犹如犬吠,请韩大人切勿在意!” “哟哟哟,老夫何德何能,竟被靖难功臣叩拜,老夫可担待不起呀。”韩确怪笑。 郑麟趾一直在磕头。 李瑈看到这一幕,眸中凶光一现。 这韩确真是个朝奸啊! 你那么想朝鲜被大明囊括并入…… 难道就没想过,届时朕该如何自处吗? 朕夺得皇位,给你们富贵,放任你们权力倾轧,那是朕允许的。 不是朕傻了、蠢了、昏了。 就放任你们骑到朕的脖子上拉屎! “韩确,用不用朕给你跪下,磕三个头啊?”李瑈冷幽幽道。 韩确打了个激灵,幡然醒悟,调过头来,朝着李瑈磕头:“求陛下恕罪!” “朕还没死呢,朝鲜还没亡呢?并未到了没你韩确不行的地步!”李瑈嘶吼。 “老臣轻狂,老臣有罪!”韩确不停磕头。 “你若不愿出使大明,有多是人能去,用不着你!”李瑈暴怒。 女真兵临城下,你们还在权力倾轧,心里有没有朝鲜啊! 韩确真的害怕了。 这位是造反夺得的天下,他虽是靖难第二功臣,但这些年了大肆贪腐,祸乱朝政,君臣的信任早就磨光了。 他只是看不上郑麟趾那副清高的样子,就你是文官,就你有能力? 我韩确哪里比你差? 甚至,太宗赐土之功,是我韩确的,他对靖难功臣排位,一直心有不满。 此刻爆发出来。 却忽略了皇帝的感受。 而且,他长篇大论大明之好,也戳到了皇帝的自尊心,触怒了皇帝。 李瑈虽对朱祁钰自称为臣,但关起门来也是皇帝。 谁都愿意跟别人比。 但最听不得的,就是你比我强! (本章完) ------------ 第285章 王越南下,星夜破城!银行的诞生 从行宫出来。 罗绮和程信低声商量。 “朝鲜王并不好糊弄,要催促王越快些南下了。” 罗绮算算时间,王越驻守在义州有四个多月了,人吃马嚼,供养骑兵,是一笔极大的费用。 皇帝虽有钱,但也不能给王越这么花呀。 宁可训练一支大明骑兵,也不能给鞑靼兵喂饱了。 从朝鲜移民需要花的钱,连中枢都有意见,这笔钱足够再养一支万人骑兵队了,却用在无效移民上。 朝鲜和安南不一样。 安南有自立野心,朝鲜却没有,而朝鲜汉化更彻底,大明收朝鲜之地,朝人自然箪食壶浆逢迎王师。 皇帝却坚持移民辽河套,丰盈辽宁、热河人口。 简直是舍本逐末,有钱没地方花了。 再说了,女真人把朝鲜祸害够呛,大明去捡这块烂地,还要治理,留着这笔钱治理朝鲜,不香吗?管那些屁民死活干什么呢? “王越南下,李满住必然北逃,不会和王越硬碰硬,届时朝鲜没了压力,还会心向大明吗?” 程信目光阴鸷:“陛下让吾等出使朝鲜,是祸乱朝鲜,而非救援朝鲜。” “罗兄,可还想入主中枢?” 程信却问这样一句话。 罗绮微微一愣,自然是想的,但还有可能吗? “那就拿出政绩来。” “你我皆非佞臣,皆非草包之辈。” “虽所处阵营不同,但你我皆有真才实学。” “不靠逢迎,靠真才实学,照样能再入中枢!”程信认真道。 罗绮何尝不想再入中枢? 问题是皇帝把他们踢到穷乡僻壤的地方,摆明了不想看到他们,失了圣心,再如何努力,又有何用呢? “罗兄,你我虽遭到贬斥。” “但汝子罗黼,吾子程敏政、程敏德亦受重用。” “陛下并无歧视。” 程信认真道:“说明陛下虽厌恶吾等人品,却亦重用吾等能力。” “吾等凭能力,必能再次重归中枢!” “而且,平定朝鲜,乃是泼天大功,必名垂青史,吾闻圣上建文武庙,吾等纳朝鲜于大明,难道不是入庙之功吗? “罗兄,即便吾等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孩儿挣一份前程呀!” 罗绮顿首不语。 他儿子罗黼,颇有才名,却数次落榜,皇帝将他纳入宫中侍卫,并擅加重用。 而程信的两个儿子,更是了不得。 程敏政和程敏德都是读书种子,两个人都被皇帝恩准入国子监读书,并时常宣入宫中,考校学问,叮嘱其努力向学。 旁人以为皇帝恩重其父,并不知其父罗绮、程信被中枢贬谪,盖因皇帝厌恶。 甚至其家族,都认为罗绮和程信,在朝鲜有大功,儿子被皇帝格外重用。 但他们深知,他们来朝鲜一年有余,却寸功未立。 一切都是圣恩。 “彦实打算如何报效皇恩?”罗绮比程信岁数大。 罗绮是宣德五年进士,程信却是正统六年进士,罗绮是前辈。 “祸乱朝鲜,助陛下收复朝鲜!” 一边说,已经到了临时下榻的地方,关上门,让侍从退出一丈远,程信才压低声音道: “朝鲜王虽有野心,但其人无远谋大略,才智实属平庸。” “而且,用人上,更极为倚重所谓的靖难功臣,仅重用一派,不知平衡之术。” “导致朝堂失衡,其他派系官员不满。” “而靖难一派一家独大,形成权力怪物,难以遏制。” “以前朝局平稳,并未完全显露。” “但女真兵打破了平壤,君王坐实汉城,徒呼奈何,这就形成了一个火药桶。” “咱们只要擅加利用,让这个火药桶,如开花弹一般爆炸,咱们就是功成身退了。” 程信对朝鲜局势了如指掌。 李瑈看似是明君,其实他缺乏大气魄,做事蝇营狗苟,没有宽广胸怀,甚至没有大志向,也无成大事之能力。 又为了巩固权力,不停给靖难一脉官员增加筹码,形成一个权力独角兽。 没有外面压力的靖难集团,内部争权夺利自然激烈。 靖难一脉中间彼此杀红了眼,权力倾轧如烈火烹油,就连李瑈都快压不住了。 罗绮懂了程信的意思。 扶持李弘暐复辟,杀光李瑈全族,再趁乱杀了李弘暐,让朝鲜乱起来。 李弘暐在景泰七年,就发动过一次复辟,成三问等六个臣子扶立李弘暐复辟,遭到镇压。 然而,本该发生在景泰八年六月的第二次复辟,却因为女真部入侵而改变了历史进程。 程信和罗绮,却在谋划李弘暐二次复辟。 李弘暐经过一次复辟后,被困在李瑈的行宫里,由李瑈的心腹看管着。 “加快速度?” 近来,皇帝派信使,送来韩桂兰的亲笔书信,交给韩确。 而韩确一直心向大明,罗绮以高位诱之,他已经动心了,心向大明的朝鲜权贵,趋之若鹜。 但想让他们,为李弘暐谋划政变,颇有几分难处。 “王越应该快要南下了,咱们要在王越兵卒抵达汉城之前,完成使命!” 程信认真道:“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复辟,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罗绮和程信毕竟是外臣,难以接触到李弘暐。 但有一个人却能接触到李弘暐,就是权擥。 靖难功臣排名里,权擥位列第四位,但在李瑈心里,权擥才是他最信任的人。 韩明浍,就是权擥的死党,是他介绍给李瑈的,才成为李瑈的张良。 而看守李弘暐的兵卒,就和权擥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要拉拢住权擥,就增加了一成胜算。 程信斟酌道:“权擥甚贪,以财货诱之虽有用,但仍有反叛之嫌,并不保险。” “他有八个女儿,却只有一个儿子!” “倘若我们拿捏住他儿子权健,权擥必为吾等所用。” 程信出奇地激动起来。 在大明,夺门之变并未经过他的策划,而如今在朝鲜,他要亲手策划一场夺门之变。 “权擥帮吾等,还须要兵卒帮衬,才能成事。”罗绮也倍感兴奋,亲手策划政变啊。 在大明没机会,在朝鲜爽爽还不行? “金孝诚,只要说服他,吾等便能成事。” 金孝诚也是靖难功臣,他是李瑈的心腹武官。 这个人,还被记录在明史之中,他是成华犁庭中的朝鲜方面军主将。 罗绮却觉得,金孝诚是李瑈死忠,没有背叛李瑈的理由,说服他极难。 “未必,这金孝诚在对女真战争中屡屡战败,遭到朝鲜王的贬谪,其人心里未必没有怨气。” 程信认为,可以寻机拉拢。 罗绮却摇摇头:“没必要犯此风险,过犹不及。” “彦实,伱可知权擥的女婿南怡,其人在对女真战争中,可圈可点,很受李瑈重视。” “不如让权擥策反他,我们只接触权擥一个人,免去必要的麻烦。” “如果情势不对,我们立刻撤出汉城,隐匿在民间,寻找机会,返回大明便是。” 谋事最重要的是严密。 同时,还要给自己安置好后路。 倘若去联系金孝诚,万一金孝诚转头把他们卖了呢? 不说自己的安危如何? 让皇帝如何交代? 届时,王越是南下呢?还是坐视朝鲜被灭呢? 总归是要从全局考虑问题的。 图谋复辟,是锦上添花,并非一锤定音。 “罗兄此言甚是,只要控制权擥,用权擥即可。” 程信颔首:“倘若复辟失败,吾等必杀两个人,一个是韩明浍,另一个则是郑麟趾。” “郑麟趾对大明不敬,陛下一道圣旨,就能诛杀他,但韩明浍隐藏极深,其人是朝鲜王智囊,必须要除掉!” 罗绮同意。 二人在汉城,策划朝鲜风云。 而驻扎在义州的王越,却在练兵,强制兵卒学会汉话,每日都在演练战法。 移民之事,循规蹈矩,不用他操心。 在收编大批大批鞑靼俘虏之后,辽宁骑兵高达十万人,其中胡骑高达八万人。 李贤不停拆分,丢去战场上消耗掉。 好在鞑靼人对于为大明效力,反抗力度不大,因为大明好吃好喝供着,兵饷发得足,缴获归兵卒自己。 这就导致了鞑靼兵作战散漫,碰到财货就去抢东西,并不注重军规。 李贤督抚十万铁骑,如履薄冰,压根不敢管,担心鞑靼兵造反,把辽宁给荡平。 当然,他也有意用财货消磨鞑靼兵的战斗意志,并有意把他们丢去战场上消耗掉。 收编鞑靼兵整整一年。 辽宁十万铁骑,数字下降到了六万人,有四万人成为了土地里的肥料。 剩下的六万人,多次被拆分,丢给王越一千七千人,丢给毛忠三千。 李瑾、毛胜、于冕又带走了两万人。 负责袭扰兀良哈部的赵辅、曹义、施聚、焦礼又带走了一万人。 李贤才睡得安稳。 等把剩余的鞑靼精兵同化,大明就有两万属于大明自己的骑兵了,至于被带走的,能活着回来多少,跟他李贤无关了。 这一年,他在辽宁做了两件事,一是大量接收关内百姓,安置落户;二是大肆建城。 辽宁收了辽河套,在辽河套上建城、移民、教化。 四平城已经拔地而起。 孔家从盖州,迁到了新城,而孔庙尚在建造之中,按照曲阜的孔庙,一比一完美复刻,并大肆扩建。 皇帝大手一挥,四平城在原有基础上,扩大四倍,孔庙居中,四周建造百姓居所。 并建造文宣王府,丝毫不在乎花多少钱。 仅雇佣的工人,就超过百万。 每天银子是哗啦啦地往外花,李贤看着都心疼。 四平城刚建,便开了一家兑换银币的银行。 银行,是今年新兴起的事物。 如今天下各省下的每座府,都开了一家银行,隶属于户部下的财政司,叫大明银行。 和原票号业务合并,改名为银行,增加一项兑换银币的业务。 李贤对银币并不陌生。 从银币发行后,他收到的俸禄,就是银币,他开始对银币爱不释手,但见多了,却觉得此物稀松平常。 但是,辽宁百姓没见过呀。 虽然兑换比例奇高,运输成本、兑换成本、人力成本等等都要增加到兑换比例上去。 但银行门外,排满了长队,无数乡野士绅,都想兑换几个银币开开眼。 用红纸卷着的银币,打开后,发出银子撞击的脆响,听得让地主老财心肝乱颤。 刚开始,还有奸商囤积居奇。 却发现从北京而来大量的船队,押解着一船一船的银币,导致奸商彻底赔了。 民间伪造银币之事,也瞬间兴起。 原来那些私铸银子的,改行做了假钞贩子,却发现,他们仿造出来的银币,有很大的缺陷。 仿造的是手工一锤一锤砸出来的,而银币是机器锻造出来的。 根本造不出一模一样的,想破解,需要时间和技术积累。 所以,他们就开始在市面上制造谣言,说银币不能花云云,导致人心惶惶。 中枢派下厂卫,巡视地方,抓到一批私钱贩子,统统灭九族。 虽然市面上谣言四起,让一些普通百姓望而却步,但仍然阻挡不住人的好奇心,银币仍是供不应求。 李贤每日下值时,都会绕路来银行看看。 银票和银币,都出自银行。 银行,就是钱庄,能存款、取款,有存契和取契,一切按契约办事。 但还有不一样之处,就是银行提供借贷业务,利息公道,士农工商皆可借贷,拿抵押物即可。 除此之外,中枢给官员发俸,也不给现钱了,而是发票。 官员凭票去银行支取即可。 兵卒发饷,发的也是票,没有现钱,凭票去银行便能支取。 今年,中枢发了煤补,发的就是一张票,百姓凭票去银行支取即可,若不要现钱,可以来年少交税赋抵扣即可。 还有植树补贴,中枢给天下百姓,按照户划分,每户发放四棵树,有果树、桑树、杨树等不限。 伪造票的票贩子也有,浑水摸鱼占便宜的肯定有,但只要被抓住,就是诛九族的大罪。 今日府衙无事,李贤穿着常服来到银行。 他很好奇这个新鲜玩意儿。 看见一个老农,在档口办理贷款,李贤微微皱眉,他对银行贷款之事十分不满,并数次劝谏陛下,终止贷款业务。 贷款是害民之举! 皇帝给他回信,说朝廷不做,贷款之事只会被地方大族垄断,逼得百姓卖儿卖女,最后连糊口的土地都没了。 所以,朕欲取缔天下贷款,只由中枢放贷,不许民间借贷,民间借贷,贷者死罪,借者不用还钱云云。 李贤看出皇帝的决心,便不再劝,而是写下很多条建议,限制贷款,请求皇帝采纳。 结果大出李贤的预料,皇帝尽数采纳。 贷款,当由银行职员一一审核后,符合规定才予以借贷,规定有三:一是贷款者急需这笔钱;二是这笔钱是否做正事;三是贷款之资不许用于嫖赌等歪行,否则一律骗贷罪论处。 并必须核实,借贷者是为何借款,倘若因为灾年、生活困苦等原因,当通知布政司,请求布政司妥善安置。 李贤将贷款,设定层层框架,想将贷款害民之举,改为益民之举。 同时,他请求皇帝,降低贷款利息,皇帝不能与百姓争利,百姓借贷者,已经家境十分贫困了,不能再给百姓加大贷款压力。 皇帝一一采纳,贷款利息,用来平衡银行收支。 朱祁钰十分清楚,任何东西,刚出来的时候,都是好的,可当利益变大时,人就遏制不住野心了,最后都会变成害民之举。 所以,他听之任之。 坐看银行的贷款,从益民便民之举,变成害民愚民的金融巨兽,到时候他李贤,说不定就从屠龙者变成恶龙了呢。 “老先生。” 李贤看到那个老农拿着钱袋出来,站起来行了一礼,问道:“请问老先生借贷银钱,所做何事呀?” 那老农有点局促,以为李贤是抢钱的呢。 果然,门外进来五六个庄稼汉,把老农围起来,都紧张地看着李贤,生怕李贤抢钱。 这几个也是怂货,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李贤的衣服,担心李贤是贵人,收拾他们。 “老先生,诸位切莫误会,老朽只是也想办理贷款,咨询一番,请老先生告诉则个。” 李贤给扈从使个眼色,让他们退出去。 老农松了口气,行了一礼:“不敢当先生称,您叫李老汉就行。” “不瞒先生,李督抚是活菩萨呀,给我们多分了些荒地、又送了把锄头,真的是活菩萨转世。” “可这些荒地,种不出多少麦子呀,老汉就想引水进来,把荒地变成稻田地,种稻子试试。” “所以大着胆子,拿田亩抵押贷款。” 一听是正事,李贤来了兴趣:“老先生,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外面有茶摊,咱们边喝茶边说。” “可……”老汉担心银子带在身上不安全。 “哈哈。” 李贤拿出钱袋,笑着说:“您贷了五两银子,老朽这里有三两银子,暂且放在你这里,等聊完了,老朽派马车把你们送回去,到了家,您再将老朽的钱袋还给老朽如何?” 说着,解下钱袋,交给老汉。 老汉连连摇头:“这可使不得,天头还早,这几个是老汉的儿子、侄子,下乡不怕的,现在路上都没有匪盗了,晚上回去也不怕被劫的。” 李贤也用匪盗练兵,辽宁也有移民的任务,各府官员都在抓人,丢去热河。 若发现匪类,一个个都会弹冠相庆,功劳送过来了。 和其他政绩相比,抓捕小偷的政绩更容易,所以各级官员都趋之若鹜。 李贤引着他们坐下,让老板上了一壶茶。 那几个庄稼汉都没在茶摊上喝过茶,看着茶水直流口水。 天气热得发昏,他们走到城里来,还得走回去,来的时候倒是带了一葫芦水,早就喝光了。 他们没想过,会走这么远,城里卖茶这么贵。 “谢先生。”李贤挨个倒了碗茶,老汉双手接茶,恭敬行礼。 大碗凉茶,滋味不咋地,但管饱。 “老先生,您说要种植水稻,可据老朽所知,这水稻在辽宁并不高产呀,您还不如多种小麦、粟米呢。” 老汉见李贤一身文人官袍,便笑道:“这作物呀,分人种。” “有的人细心照料,打粮就多。” “您要是不上心,多好的土地都种不出好粮食来。” 听这口气,这老农很有自信。 “我们家人口多,都是有把子力气的男丁,尤其是这些男娃子,有使不完的力气。” 看得出来,这老农有独家秘方。 辽南确实能种水稻,辽北就难了,因为水稻不耐寒。 “如今圣天子在朝,日子好过哩。” 老汉把杯中的茶一饮而尽:“我家几个小子,今年都在四平做活,赚了不少钱哩。” “还是我好说歹说,把他们说回家里,帮着老汉开垦荒地。” 李贤看向一个青年,问他:“在四平做活,饷钱可曾克扣?” “回老先生,饷钱是圣天子赐下来的,哪个官吏敢克扣呀!” 一个青年胆怯,另一个帮他说的:“我们刚去做活的时候,就有宫中的公公告诉我们,一天赚多少钱,若一天没收到,就让我们去布政司申冤,那些管事的一个个脸都绿了呢。” 他说得手舞足蹈。 中枢严厉下令,克扣工钱者诛九族,上级包庇不查,本人诛杀,全家流放。 每一地开工,都有太监宣扬,这是圣天子赐的工钱,让百姓感激圣天子。 因为中枢把责任追责到每一个督抚头上,所以李贤也是要月月详查的,一旦发现,立刻处理。 对此,李贤还是有信心的。 当然了,那些管事的想贪污,地方多的是,比如材料损耗、材料用度、利用工人干私活等等。 相反,工钱是贪墨项目最低,犯罪成本最高的一项。 中枢对其他的,睁一眼闭一眼,唯独对工钱一项,严加重视。 务必保证,每一个铜板,发到百姓头上。 “今年我们的钱,发的都是票,我们去银行支取钱财就行,刚刚我也取出自己了的钱。” 那青年掏出银子显摆。 老汉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财不露富,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李贤轻笑:“老先生,你家分到了什么农具呀?” “一个锄头。” 中枢用废铁打造大批农具,发到民间。 但因为近两年发的太急,兵仗局缺铁,只能几家共用一套农具。 “圣天子可真是明君呀!” 老农呲着黄牙说:“今年发了锄头,听说明年还会发,过几年我家就能有一整套农具了。” “不止发放农具,辽宁十年免税,今年可曾有公人去你家里索税?”李贤问。 “年中的时候倒是有,但听说了李督抚杀了好多个粮长,才止住了这个风头。” “我家没交,可省下了好些粮食呢。” “圣天子的圣旨我们都看到哩。” “圣天子是为我们百姓做主的明君!” 去年,辽宁被鞑靼兵蹂躏,百姓死者不计其数。 今年年初,中枢下旨,辽宁十年免税,并每家发放农具。 并救助战争后的遗孤,全部运去京师,内帑拨款来管。 李贤微微颔首。 他对下面的行政态度还算满意。 又聊了一会,他派人将老农一家送回家中。 他返回府邸。 “只要击垮兀良哈、女真,辽宁距离大治就不远了。” 这一切都是李贤之功。 辽宁之地,多沼泽、森林,所以他要平整土地,砍伐森林,修缮道路。 还要开垦荒地,把荒地变成良田。 需要大量的时间。 天色将晚,一身疲惫的徐珵进了府邸。 徐珵借住在李贤家中。 以前,两个人曾秉烛夜谈谈论诗篇、政局。 如今若再同榻而睡,反而觉得别扭。 一切都变了呀。 “玄玉,玉米能不能在辽河套上种植呀?” 徐珵当了太监,反而心静了。 皇帝命他培育玉米三宝,他则勤勤恳恳,如今玉米试验田,多达一百亩地。 “肯定能呀,亩产多少没法保证。” 佣人送来茶水,伺候徐珵洗漱,然后徐珵坐在椅子上,侍女扇扇子,他则喝着茶水,和李贤说:“现在缺的就是种子。” “今年的全部果实,当做种子,可否够种满辽南?” “不够!” 徐珵招呼侍女给他松松筋骨:“陛下派遣使团去暹罗,希望能从暹罗买回来更多种子吧。” 皇帝在沈阳,建造了大明第一家农学宫,徐珵担任祭酒,并派来几个新科进士,在学宫里学习。 徐珵不止要自己栽培,还要给人讲课。 以前当大臣的时候,他做梦都想传道受业解惑,当人师,结果苦于没有机会。 结果变成了太监,反而得到了皇帝重用。 连他儿子徐世良,都被皇帝纳入军机处,担任要职,如今被外放到治水司里担任官员。 唯一让徐珵心理平衡的是,皇帝把郑和送入武庙,等于说他徐珵,也有机会入文武庙。 只要他培植、推广玉米三宝有功,其功足够入庙。 郭守敬也入庙了,他徐珵差在何处? 他和李贤交谈一会,便觉得疲累,便去睡了。 李贤看着徐珵的背影,幽幽一叹,那个擅长争权夺利的徐珵,又活了! 而在义州。 八月的天气愈发闷热,王越决定整兵南进。 原因有三,其一,朝鲜安州以北百姓基本被移走了,剩下的多是死硬派,没必要管他们。 其二,他手中的鞑靼兵,已经懂了旗语,能说简单汉话了,关键鞑靼兵出手阔绰,已经没钱花了,他们数次请命打仗,王越快要压不住了。 其三,毛忠传来信报,建州三卫,老巢被犁平了,没有人了。 毛忠会从西面进军朝鲜。 所以到了王越出击的时候。 王越从辽宁,运来三个月粮草。 并从义州出发,快速穿插,进入定州。 定州百姓对明军路过,不闻不问。 不止朝鲜百姓不管,连在定州城内作乐的女真兵,也当做没看见。 王越有些无语。 女真兵知道骑兵不能攻城,所以关闭城门,继续作乐。 女真是渔猎民族,不是骑射民族。 所以女真兵,不是天生骑兵! 他们是步军! 王越穿插过定州、秦川,驻扎在安州。 安州距离平壤颇近,距离义州也不远,但中间隔着几座城池,王越属于孤军深入,没有后路。 安州也是如此,女真关闭城池,对城外的明军,不闻不问。 女真兵把朝鲜人驱逐出城,他们占据城池,并缓慢吸收朝人并入女真。 被吸收的朝人,全都剃发易服,把头发剃秃,扎个狗尾巴。 驻扎在安州的是凡察。 凡察是猛哥帖木儿的儿子。 猛哥帖木儿还有一个名字,叫爱新觉罗·孟特穆,被尊称为清肇祖。 而李满住,则是凡察的岳父。 凡察是个有野心的人,他不满足于当李满住的走狗,他偷偷扩张势力,但因为他手上的女真人只有几千人,所以缓慢吸收朝人并入女真。 如今,他手里兵力达到七千人。 偶尔劫掠附近城池,打造军械,野心喷发。 所以,王越抵达安州,他关闭城门,并在城墙上观察王越的一举一动,担心王越停在安州不走。 他派出使臣,拿出自己明朝皇帝钦封的指挥佥事的官方身份,并献上金银财宝,贿赂王越。 王越觉得这个凡察有意思。 正统七年,凡察就和董山因为争印,闹得不可开交,后来朝廷从建州左卫中,拆分出右卫。董山掌左卫,凡察掌右卫。 可董山和凡察,都是反骨仔。 凡察暗戳戳的扩充实力,招募朝鲜勇士。 董山做得更狠,他在朝鲜西部,肆无忌惮,逼着百姓剃发易服,并强征勇士并入女真,手上兵力已经多达万人。 王越收下财货,并写了一封信给凡察。 告诉他们,他只是为朝廷办事,朝廷想救助朝鲜之民,并诛杀匪首李满住,并无剿灭女真之意。 双方达成默契。 王越在城外,建立收容所,把朝鲜百姓往北运。 城内则继续扩充实力,双方心照不宣。 鞑靼降将郑古塔走进军帐:“总兵大人,军中十分不满,不满您不打仗,却管什么百姓。” 鞑靼人说话直来直去。 郑古塔授封乐安伯,汉话已经说得十分流利了,他已经以明人自居了。 此次中枢特意调他来,掌控鞑靼军。 王越不以为忤,笑道:“乐安伯可知,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啊?”郑古塔不太懂成语,也看不懂那么深奥的古籍。 “咱们挥师南进,却一城没打。” “后面全是钉子,没有后路。” “咱们战胜时,尚且尚且能保住后路,一旦战败呢?” 王越认真道:“想攻打安州,必须拔除定州、秦川、盐州、龟城四颗钉子,才能继续南进。” 那您怎么没有一座一座城池打呀? 为什么这么着急,跑到安州来啊? 郑古塔一愣:“您的意思是,咱们佯装收容百姓,实际上让我们的人扮成百姓,去偷这四城。” 王越笑了起来。 这只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他还要借机夺下平壤,不然他一个一个城池打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横插到了安州? 这就是他大肆穿插,放弃后路,进入安州的原因。 安州距离平壤很近,往平壤的路上,没有硬仗可打,唯一难打的就是安州城。 而安州城的凡察,明显没有帮助李满住的意思。 他已经写信测试过了。 凡察想自立,并不打算帮助他岳父李满住脱身。 “您说,让俺老郑怎么打?”郑古塔早就想立功了。 他一个番将,想在大明站稳脚跟并不容易,得靠着本事,一仗一仗地打,让皇帝重用他才行。 “偷袭平壤!” 王越语不惊人死不休。 他压根就没打算在朝鲜慢慢磨,而是打快,先把李满住给打崩了,再收拾凡察和董山两部。 至于女真祸乱朝鲜,跟大明有什么关系? 甚至! 他要让女真兵狠狠地祸乱朝鲜,让朝鲜百姓知道女真的坏,才能知道大明的好呀! 才会愿意并入大明啊! 他驻入平壤后,就没打算把平壤还给朝鲜。 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不止掌握战场上的局势,也在掌握战场外的局势,朝鲜士人的人心,才是谁在朝鲜称王的根基。 他一直在算计。 接下来的日子。 明军按部就班的移民。 眺望在城头上的凡察,看在眼里,几乎确认了,明将没有攻打他的野心,毕竟在异国为战,大家赚点钱,互相别撕破脸,就皆大欢喜了。 同样的,定州、秦川、盐州、龟城四座城池的女真将,也纷纷遣使和王越交易,并彼此形成默契。 他们不管明朝移民。 大明也不管他们祸害朝鲜。 倒霉的只有朝鲜。 八月的朝鲜,比京师还要炎热。 王越浑身都是汗,他收到朝鲜王李瑈的催促书,这是他收到的第十八封了。 朝鲜组建敢死队,派遣勇士略过层层封堵,把王旨送到王越的手中。 王越嗤笑一声,把第十八封催促书丢在一旁。 “你们要是有这份决心,还能收不回失地吗?” 王越讥讽朝鲜王。 为这样的君王效力,是朝鲜人臣的悲哀。 “近几天会下雨吗?” 王越一直在等机会。 不是在等下雨,而是不能下雨! 朝鲜道路泥泞难走,一旦下雨,大军就会被困在路上,难以完成他的战略构想。 他这一战,打得就是快。 朝鲜百姓并不太愿意离开故土,但鞑靼军凶厉,该杀就杀,绝不留情。 鞑靼兵把对王越的不满,发泄在朝鲜百姓身上。 女真兵杀一通,把城里的百姓赶出来。 鞑靼兵再杀一通,逼着他们上船,移民去辽河套,不听话的全都杀掉。 几条江的江水都被染红了。 八月下旬。 这次运送的流民不太一样,途经各个城池的时候,没有铺天盖地的哭声,反而十分安静。 正值夜里,值守在秦川的女真兵听不到哭喊声,反而睡不安稳。 但最近几批船了,里面的人都很安静,估计都习惯了吧,那些哭的都被杀了? 守夜的女真兵也纳闷,大明缺这些女人吗? 一船船的往辽宁运娘们! 真他娘的饥渴。 忽然。 他们听到了响动,好像是城墙上传来的,可能是哪个朝鲜娘们不堪受辱,跳下城墙自杀了吧? 城池里确实没有朝鲜男人,但朝鲜娘们多呀。 这些女真兵天天都双腿发软。 日子过得舒坦呀。 “谁?” 忽然,守夜兵警觉地叫了一声,而他刚打开房门,雪亮的刀子,划开他的喉管。 四个身着夜行衣的人,杀掉守夜官兵,顺着城墙下去,打开了城门。 登时,整个秦川城陷入一片混乱。 女真守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城池就被打破了,然后城池就乱了,哭爹喊娘的,四处全是火。 不止秦川。 定州、龟城、盐州,在同一瞬间,都被明军攻打。 城池被明军抢占。 女真兵溃逃,死伤不计其数。 王越没给各军发布命令,没让他们将女真兵赶尽杀绝。 因为没必要自讨没趣,鞑靼兵根本不会听的。 他们进了城,把女真人赶跑,就开始抢女人和财货,甚至为了女人,还互相厮杀起来。 这些朝鲜娘们上半夜伺候女真人,下半夜伺候鞑靼人。 最后找个老实人嫁了…… 八月二十九。 定州、盐州、龟城和秦川四城同时攻破。 从安州回义州的通道,彻底打通。 然而,郑古塔,却率领两千鞑靼兵,昼伏夜出,出现在平壤城。 李满住就住在平壤城里。 他竟在准备称王,自称韩王。 平壤,是朝鲜最有名的坚城,若强行攻打,没个三五年是打不开的。 李满住打开了平壤,靠的是奸细打开城门。 同样的,郑古塔打开平壤城,也得靠奸细。 李满住将此作为行政中心,就一定会有权力斗争,有人得势,就会有人失势。 王越收拢大批朝鲜流民,从中找出很多贵族。 通过他们,王越建立了和平壤城的联系渠道。 毕竟这是朝鲜北都。 李瑈正在筹谋迁都平壤,所以平壤城是效仿汉城而建,城池里还有一批没来得及逃走的官员。 他们还有一些忠于王事的。 见大明天兵救援朝鲜,自然愿意打开平壤城门,驱逐贼寇,充当卧薪尝胆的英雄。 轰! 平壤城巨大的城门,从里面被打开。 郑古塔挥师进入。 一个身穿朝鲜官袍的士人,向王师跪下,郑古塔却朝他鬼魅一笑。 王越还交给他另一个任务! 平壤城内的朝鲜之臣,全部诛杀! 一个不留! 百科真的不能信,我在百科上查,朝鲜国都是平壤,结果今天在其他百科上看到了是汉城,又一查,最后是汉城……但前面都写了,地图马上就传 (本章完) ------------ 第286章 朝鲜版夺门之变,献朝鲜于陛下! 李满住常年游走于刀锋之上,对危险早有预判。 而且,他对朝鲜君臣一直在防备。 从朝鲜臣子不愿剃发易服,李满住就知道,这些朝鲜人骨子里是高傲的,不会为自己这个蛮子效力的。 所以,他住在内城,内城里都是女真兵守卫,不许朝人进入,内外不通。 同时,他派兵把守着东城门,一旦事有不逮,立刻从动门逃出平壤,逃去平壤东边。 他有八个儿子,朝鲜北部贫瘠,他分给了女婿凡察、凡察的侄子董山等外将。 而将繁华之地,分给了自己儿子把守。 他长子古纳哈正在攻打汉城。 女真和蒙古一样,都有幼子继承家业的传统,长子就得靠自己本事开拓。 朝鲜半岛腰部,全在女真手里,所以明军攻打平壤,并不会让李满住慌乱。 他正住在王宫之中,侍奉他的是朝鲜王遗留的宫娥。 “爹,平壤守不住了,早就该把金银财宝先运走。” 和李满住一起镇守平壤的是小儿子伊澄巨。 伊澄巨是李满住最喜爱的儿子,虽然他很愚蠢,但在战场上,伊澄巨是优秀的猛士,很得军心。 “你懂个屁,这是朝鲜,不是大明!” 李满住瞪着他:“明军是想让我们和朝鲜人火并,他们好渔翁得利,你以为大明会好心好意救援朝鲜?” 他说的是蒙古语。 女真也有自己的语言,奈何鞑靼过于强盛,统治着东漠北、东北地区,女真人为了更好的跪舔鞑靼,就放弃了女真语,都在说蒙古语。 伊澄巨挠挠头发,没明白。 “蠢货。” “明军会让放任咱们离开的。” “不必着急,财货放在中间,兵卒团团围住即可。” “朝人全部丢掉,咱们天亮后就撤!” 李满住看得通透。 大明想要一个残破的朝鲜,所以一定会放走他李满住的。 死了他李满住,女真就是一盘散沙,一盘散沙的女真只会逃回建州三卫,不会再给大明当刀了。 王越在了解他,他也在了解王越。 若天下人还认为景泰帝是昏庸之君的话,那绝对是天下第一蠢货。 景泰帝极善用人,王越是景泰帝极为重用的人杰。 恰恰说明,王越极为有才。 此人声名不显,但看看他最近在做什么,就知道其人之厉害。 王越驻扎在义州,练兵、汉化、移民。 就这三件事,别人一件一件做,都未必做好,王越三件同时做,有条不紊,样样杰出。 他李满住和鞑靼人打交道半辈子了,知道鞑靼兵多么桀骜不驯,他们只服强者。 而王越是个瘸子,只会被鞑靼兵笑话的瘸子。 偏偏这个瘸子,却统率了一万七千鞑靼兵! 鞑靼兵没有哗变,耐着性子被他操练。 说明王越的统兵本事之强。 而其人更高明的地方,是在看朝鲜全局,善于抓住机会。 女真人驻扎朝鲜几个月了,早已不复初来时的雄心壮志,精力都浪费在朝鲜娘们身上了。 钱多了、腿软了、堕落了,早就不是强兵了。 此时的女真兵,是最弱的时候。 反观鞑靼兵,王越用熬鹰的方式,熬着鞑靼兵,忽然放出来,鞑靼兵就如出匣猛虎。 一强一弱,高下立判。 同时,他选择的机会最好。 汉城外城已经被攻克,内城摇摇欲坠,王越忽然动手,抓准机会,救援朝鲜。 所以,李满住明白,王越不止在打仗,更多的在统筹朝鲜政治。 这样的王越,一定会会放他李满住离开平壤,祸乱整个朝鲜的。 同时,他也看透了大明皇帝的心思。 大明皇帝要收朝鲜之地了! 他不需要一个恭顺的小弟,而是要把小弟变成内地。 所以,把藏在山沟里的朝人,花大力气移去辽河套,然后再大肆移入汉民进来,就能将朝鲜北部攥在手里。 而朝鲜,北部地势险峻,南部是平坦的平原,只要平壤在大明手里,南方就是一马平川,旦夕可平。 南方的朝人,反抗也没有机会了。 这是大明皇帝的棋局。 险峻地势里住着汉人,朝人住在无险可守的地方,朝人就只会被迫同化为汉人,不允许他们反抗。 李满住也不是庸才,他抓准这次机会,壮大女真。 他被大明皇帝驱使,祸乱朝鲜,他就能把朝人变成女真人,再用朝鲜财货养女真兵,用明军锤炼女真人的战斗力。 等女真回到老巢的时候,势力壮大几倍。 皇帝陛下您要朝鲜,那广阔、寒冷的东北,就归我女真吧! 果然。 李满住慢悠悠的撤出平壤,郑古塔也慢吞吞地占领平壤,尽量避开和女真巷战。 鞑靼兵是骑兵,骑兵打不了巷战。 女真兵是步骑兵,打巷战反而占据优势。 所以,朝鲜官员不停催促郑古塔,要求郑古塔追击李满住,杀掉李满住,为朝鲜王报仇! 此刻,十几个朝鲜高官,围着郑古塔,叨叨个没完。 郑古塔听着烦了,瞪起眼睛:“你们怎么不去杀?” “天朝陛下令伱救援朝鲜,而你却放任李满住离开,本官要向陛下告你一状!”朝鲜官员怒发贲张。 很多身穿红色官袍的官员,指着郑古塔,说:“李满住罪恶滔天,你却怯战畏战,放任贼首离开,将天朝皇帝的颜面置于何地?你郑古塔是否和李满住有所勾结?” 见他们把景泰帝搬出来,郑古塔有点心虚:“我麾下将士都是骑兵,不善巷战,如何攻杀?” “那出城追击还不行吗?” “天色将晚,本将对朝鲜地势不熟……” 郑古塔没说完,就被那个红衣官袍的官员喝止:“本官愿意随你去杀敌,如何不熟悉地形?你若畏战,可将兵卒借给本官,本官必斩李满住之狗头!” 郑古塔被逼到角落了,嘟囔道:“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不自己打李满住呢?借我的兵干什么?” “你!你个蛮子懂什么!”朝鲜官员呵斥。 郑古塔是鞑靼人,归化了大明。 缺什么补什么,他最恨别人瞧不起他的出身。 “本将是陛下钦封的乐安伯!不是你朝鲜的走狗!” 郑古塔凶恶厉喝:“陛下尚且下圣旨,言明鞑靼亦属华夏苗裔,和汉人一样,为华夏人!” “陛下设帝王庙,有一庙全是蒙人,说明蒙人和汉人是一家人!” “你朝鲜官员,竟如此轻贱本将!” “殊不知,没有本将,你们还在给李满住当狗呢!” “本将没来的时候,你们怎么不去报效你们的国王?” “为什么本将来了,你们就满嘴忠义了呢?还给你们朝鲜王报仇?以前想什么去了?” “本将问你们,为什么给李满住当狗?” 郑古塔气得发慌,面露凶狠:“好!” “本伯嘴笨,辩不过你们!” “传令,关闭城门,任何人不许出入!” 郑古塔悄悄把手放在刀柄上。 别忘了,王越还给他下达另一个任务了呢! “为何要关闭城门?” 朝鲜官员指着郑古塔:“你郑古塔是否要背叛陛下,自立为王?” “自立你妹啊!” 歘! 郑古塔忽然抽刀,一刀劈在他的胸口之上:“就你话多!” “啊?” 一见郑古塔杀人了,其他官员吓得惨叫,有人逃命,有人朝着北京方向叩拜:“陛下呀,您为何重用鞑靼人呀!他们要背叛您呀!占据朝鲜自立为王呀!” “全部杀掉!” 郑古塔懒得废话,直接下令开杀。 平壤城中的朝鲜显贵,在李满住攻占朝鲜之后,过得也不错,甚至很多文官,被李满住征召,在李满住手下为官。 明军来了,他们反而有些小失望,明将根本就不用他们。 更大的失望,在后面呢。 李满住没屠城。 明军反而开始屠城! 郑古塔关闭城门之后,下达命令,允许鞑靼兵,进入高门大院抢掠,并允许屠城! 平壤这座城池,对朝鲜的政治意义太大了。 不屠城,难以控制。 而且,此地易守难攻,建在险要地势上,明军兵力很少,只有两万人,想彻底控制平壤以北,根本不现实。 所以,王越给郑古塔的最后一道命令。 是控制平壤之后,放任兵卒抢掠,并适当屠城! 郑古塔不懂什么适当。 直接开屠。 反正屠城这活,是鞑靼人的传统技艺,天生就会,还非常擅长。 整个平壤,陷入极致的恐惧之中。 高门大户被打破,凶悍的鞑靼兵进去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但真正祸乱平壤的,反而是朝鲜百姓,他们觉得是发财的机会,都出来跟着鞑靼兵抢,互相杀。 整个平壤彻底乱起来。 郑古塔坐在朝鲜官员尸体之上:“传令各军,不许点火,不许烧城!所有抢掠所得,归属个人!” 他很清楚,这是王越一石二鸟之计。 屠城平壤,消耗鞑靼兵。 他是大明伯爵,可不在乎鞑靼兵的死活呀。 反正死了还会补充,担心什么。 打破平壤的大功,肯定会被赐下世券,他儿子就有着落了。 不能烧毁平壤城,一旦烧毁,他们可就就得住野地了,万一女真兵回来,他们就傻眼了。 把人杀光了,城池留下。 这时,有属下献上几个美人,都是高门大户的美人,郑古塔乐呵呵享受去了。 平壤攻克的消息,传到王越手中。 王越微微松了口气,目光看向安州。 “传令,攻打安州、顺川、平城、顺安四城!” 这是往平壤方向走的四座城池,打通去平壤的道路。 同时,他给李贤写信,请求李贤增兵一万,一万汉兵,全要步军,守备城池之用,并转运守城器械、粮食。 消息传到沈阳。 李贤不敢耽误,立刻清点一万兵卒,开赴朝鲜,守备城池。 同时,将王越占领平壤的消息,传入中枢。 汉城。 程信和罗绮,已经策反了权擥。 权擥羊狠狼贪、蚂蝗见血,贪婪到了极致,他独子权健被抓,他竟然还和程信讨价还价,谈到了一个很高的筹码。 大明要将安东府封给他,裂土封侯。 他认为,大明会虽对朝鲜之土垂涎欲滴,但他要的地方,是比较贫瘠的土地,在半岛的东部边陲,和对马岛隔海相望。 并且,他还想当李弘暐的相父,让李弘暐将国政托付在他手中。 程信当时都想撕票了。 “彦实,权擥如饿虎吞羊,当速战速决,慢则生变。” 罗绮老持稳重,担心权擥拿着这边的筹码,去和李瑈去谈。 程信也觉得权擥不靠谱。 立刻发动。 程信再和权擥接触,定在八月二十四,就是后天,权擥先背出李弘暐,再由权擥、韩确手中家丁,外加一百明军,攻入景福宫。 景福宫是朝鲜五宫之首,王宫得名于《诗经》中“君子万年,介尔景福”中“景福”二字。 规制是王府规制,建成后,大明还派人来检查来着,看看有没有违制的情况。 权擥却有所犹豫:“区区二百人,如何成事?” “唐太宗以不足百人而功成,方有贞观之治!” 程信厉声道:“唐明皇以数百人发动唐隆政变,方开创开元之世!” “吾等手上有二百人,多是忠诚军队,如何不能成事?” “权擥,你若再犹豫,被朝鲜王上得知,吾等是大明天官,朝鲜王可不敢随意处置!” “可你的荣华富贵可就没了!” 权擥也是熟读史书,知道唐太宗和唐明皇的,都是叛乱起家的皇帝。 问题是他不是皇帝呀! 还要扶持李弘暐,他也就当个权臣! 最好当司马懿。 而夺门之变,在这个时空都没有好下场,大明的夺门之变,太上皇变成了倭郡王,安南的夺门之变,才几个月黎宜民就被杀了。 他真的后悔了,为什么要听明使的挑唆呀。 儿子死了就死了呗,他还有孙子呢! “权大人,您可还想裂土封王?” 程信笑道:“只要你打开宫门,一切交给本使便是。” 权擥还在犹豫。 程信压低声音道:“本使再告诉你一条消息,我大明天兵已经南下了,此时打到了安州,随时能入驻平壤。” 猛地,权擥满脸恐惧。 一旦他跟程信翻脸,等大明天兵来的时候,必然诛杀他权擥! 可他不敢杀程信啊。 杀了程信,没法跟大明交代,到时候大明皇帝震怒,杀他九族都是轻的。 权擥自知没有选择,哭丧着脸道:“都听您的还不行吗?” 日子定在明天。 八月二十四。 李瑈没心思处置奏章,汉城外城已经被攻破了,李满住的长子古纳哈非常英勇,率兵仅攻打汉城四十七天,就攻破了两座瓮城、外城。 晚间,李瑈头疼。 宣了太医入宫诊治,正诊治的时候,忽然有太监急匆匆进来:“陛下,不好了,建春门被打开了!” “打开就打开了,关上便是,只要不是女真人打进来就行。” 李瑈说完,自己都愣住了:“你说什么?建春门被谁打开了?” “回陛下,可能是贼军!”太监也不清楚。 建春门是景福宫东门。 景福宫四门,光化门是正门。 因为外城被攻克,李瑈把禁卫派出去守内城,宫内略显空虚。 猛地,李瑈站起来:“太上皇呢?” 李弘暐已经复辟过一次了! 这次会不会又是他? 太监也不知道。 “立刻传旨,诏禁卫回宫戍卫!” 李瑈也顾不得头疼了,让太监伺候穿衣服,要先藏起来。 幸好,汉城被围时,他就提前做了准备,在宫里挖了地道,能在地下藏起来,等着风波过去即可。 罗绮、程信率领着明军,从建春门进入王宫。 并没遇到什么阻力。 冲入康宁殿,结果并没找到李瑈,甚至交泰殿中的皇后,也消失了。 罗绮抓几个小太监问,一问才得知,皇帝已经带着妃嫔、王子,钻进地道里了。 那地道通往景福宫、昌德宫、昌庆宫、庆熙宫,全是岔路,如迷宫一般,没有地图进去就出不来。 谁也不知道皇帝跑哪去了。 罗绮和程信对视一眼,都觉得坏了。 李瑈偷偷挖地道,这件事他们大明使臣并不知道呀,权擥也没告诉他们。 权擥这个脑残,如此重要的信息竟然没交代。 “先对外宣称朝鲜王驾崩,让宫里先乱起来。”程信当机立断。 已经做到这一步了,总不能撤走吧? 这个时候,权擥背着李弘暐,也进了勤政殿,请李弘暐登上御座。 李弘暐就是曾经的侄子皇帝。 被亲叔叔抢走了帝位! 此刻,看见勤政殿上的御座,双目流出清泪,慢慢走上丹墀,一步一个脚印,走得结结实实,慢慢坐在御座之上。 可刚坐下,权擥就收到消息,李瑈跑了。 “你、你、你下来!”权擥指着李弘暐,说出十分滑稽的一句话。 李弘暐也懵了,让我下来? 我现在是朝鲜王了,你让我下来? “相父!” 李弘暐压低声音冷喝:“此座本就属于朕,却被李瑈窃据六年!朕再次君临天下,有何不妥?” 权擥头都大了,我能怎么跟你说?难道告诉你李瑈跑了? “你、你下来!”权擥心里无限后悔,为什么听大明使臣忽悠呀,好好的当靖难功臣不香吗? “相父不可放肆,朕是朝鲜皇帝,无可厚非!”李弘暐压低声音冷喝。 他受够了被圈禁的日子了。 再次君临天下,他要大干一番,施展拳脚,把这些年亏欠自己的东西,统统补回来,先纳几个美人! 就纳他叔叔的妃嫔! “你、你先下来!” 权擥也不能上去呀,这是丹墀,他上去就是造反! 如果能,肯定捏着李弘暐的脖子,狠狠摔下来,你个废物,把老子害惨了? 韩确却冷喝道:“权擥,不可对陛下无礼!” 他本该出使大明的,结果外城被打破了,他被困在汉城,出不去了。 程信找到他,自然一拍即合。 “陛下跑了。”权擥压低声音道。 “什么?” 韩确吓得跳起来,惊恐道:“怎、怎么跑了呢?程信和罗绮干什么吃的?” “我哪知道?” 权擥满头是汗:“这下可完了!” “别急,还有救!” 韩确看向坐在御座上,意气风发的李弘暐,压低声音道:“太上皇,您先下来。” “韩卿,还不昭告天下?”李弘暐认为李瑈死了呢。 他还等着接收李瑈的头颅呢。 他要亲口告诉叔叔,朕又当皇帝了,还要把你的嫔妃统统纳入后宫,让你看着! “您先下来。”韩确商量道。 “快昭告天下,请大明使臣入殿。”李弘暐就是不听。 韩确紧张道:“陛下跑了。” 噗通! 李弘暐如遭雷击,从御座上滑落下来,整个人浑身瘫软,不知怎么搞的,竟从丹墀上滚下来。 滚到了韩确脚下,顾不得疼,惊恐问:“你、你说什么?” “陛下跑了。” “快,快送本王回寝宫!”李弘暐吓得两股战战,一股清流流了出来。 整个勤政殿,所有人都傻了。 都准备登基了,李瑈跑了,这不是拿命开玩笑呢吗?能不能再滑稽点? “快点啊,就说朕……本王没来过,本王没来过!”李弘暐急得跳起来,自己往殿外跑。 权擥却拽着韩确:“你说有办法,是什么办法啊?” 韩确只是目光阴冷地看着李弘暐的背影。 “你、你是说?”权擥惊到了。 这是弑君啊! 就算现在有一线生机,早晚都是灭门之祸啊。 “这是咱俩唯一的活路!” 杀掉李弘暐。 给李瑈编一个故事,让李瑈暂且放过他们。 然后,他们带着家眷跑路去大明,寻求皇帝陛下庇护。 “这、这……” “这什么这!做不做!” 韩确目光凌厉:“不做都是死!” 权擥眼泪飚出来了:“做!” 他从侍从手中夺下刀,朝着李弘暐走了过去。 和韩确一左一右。 李弘暐跑得很快,他往宫外跑,往自己的寝宫跑,千万别让李瑈知道呀,他们又来复辟了。 上次就是笑话,这次是笑话中的笑话。 噗! 忽然之间,左右一人一刀。 李弘暐中刀,惊恐地回身,难以理解地看着韩确和权擥,为什么要杀我啊? “太上皇陛下,您不死,我们都得死!” 韩确使劲攮他。 权擥也在用力。 两个人同时杀,才能把彼此捆绑在一起。 “奸臣!”李弘暐难以想象,他非常相信韩确,自己竟死在韩确手上。 本来一场皆大欢喜的政变,诛杀李瑈,迎立李弘暐登基。 结果,李瑈跑了。 韩确和权擥,迫于无奈杀掉李弘暐,向李瑈表忠心。 “你们所有人,都在他身上砍一刀!”韩确逼着所有人站在他们这边。 “快点,让家人收拾行囊,咱们坐船去大明!”韩确又对权擥说。 继续在朝鲜当官肯定别想了。 只能去大明当一只丧家之犬了。 “呜呜呜!”权擥痛哭。 而在这时,康宁宫竟然火光通天,同时,整个景福宫都烧了起来。 “明使要干什么?” 韩确呆呆地看着火光,顾不得逃离了,呢喃道:“是要灭亡朝鲜吗?” 权擥也不哭了:“程信为何要火烧景福宫?” “难道不知道景福宫被烧,守城的军官都会看到吗?以为宫中发生政变,整个军营都会大乱!” “而女真人会趁机攻城……” “他们要干什么?干什么啊?” 权擥惊恐:“陛下死了,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啊?” “有,朝鲜大乱,大明能吞并朝鲜!”韩确呆呆道。 他一直以为,大明对朝鲜没有野心的。 可他错了。 景泰帝是个疯子,对土地有着难以预想的贪婪,他要做的不是太宗皇帝,而是忽必烈啊! “权擥,也许咱俩还有复起的机会!”韩确忽然道。 权擥愣住了:“咱俩杀了太上皇,陛下还能重用我们?” “不,大明能重用我们。” 韩确对于大明,有着极深的感情,他将自己当做明人,整个朝鲜,把自己当成明人的朝臣很多很多。 然而,他虽有感情,但他是政治人物,是权力动物,考虑更多的是政治问题。 大元统治朝鲜,就是用朝人统治朝鲜。 朝鲜太祖,李成桂,就出身于大元总管家庭,是世袭达鲁花赤(督官,掌印者)。 而大明统治朝鲜,也会如大元一样,不会派汉人来统治,而是也会划分万户府,依照元制统治朝鲜,他韩确是功臣,自然会让他担任高官。 他的子嗣,就从文官,转变成了世袭万户。 等大明衰落之时,他的子孙也能趁势而起,再造朝鲜,届时他家族就是王族了! 韩确看到了巨大的希望!效仿李成桂的机会! 当机立断。 “走,把五座王宫,全部点着!” 韩确要取信于大明皇帝,只有忠于大明皇帝,仁厚的景泰皇帝才能赐予他想要的。 毕竟在他眼里,曾经他见过的太宗皇帝、宣宗皇帝,都是非常仁厚的。 权擥也是权力动物,立刻懂了韩确的意思。 做大明的达鲁花赤,比当文官好太多了。 “可怎么能让明使知道吾等之功呢?”权擥问。 “派人联络程信和罗绮,就说吾等愿意归顺大明,为大明陛下赴汤蹈火!”韩确道。 权擥却道:“这还不够,我亲自去,和他们讨价还价。” “千万不要!” 韩确疾呼:“咱们是从心眼里,心甘情愿地愿意大明陛下囊括朝鲜的,而非有预谋算计的,你要清楚。” 权擥恍然,可不能和大明皇帝讨价还价。 当年李成桂的先祖,可不敢和忽必烈讨价还价,所以才有了世代永昌。 没人想过,大明会郡县朝鲜,因为曾经大明郡县安南的失败,让朝鲜天真的认为,大明再无郡县的可能。 “权擥,能否说服韩明浍,为我们所用?” 权擥和韩明浍是死党。 “能!”权擥也需要韩明浍,他智商跟不上程信,程信手腕太高了,只有韩明浍才能和程信掰腕子。 “你立刻派人去请韩明浍入宫,让韩明浍去为我们筹谋!” 韩确可不想当出头鸟。 他希望自己的儿子,称宗做祖。 和大明皇帝讨价还价的,肯定没好下场,让韩明浍去做吧。 而景福宫已经烧了起来。 程信和罗绮也打算烧了朝鲜五宫。 用五宫的火,动摇汉城军心,只要女真人打进汉城,到时候李瑈就算活着,也是元气大伤。 程信颇有几分寂寥,未能功成。 这夺门之变,看似简单,为什么处处受挫呢? 大明的夺门之变就别扭。 安南的夺门之变,便宜了黎思诚。 朝鲜的夺门之变,让正主跑了。 大明的历史,在朝鲜、安南都有映照,就像是镜子一样,大明武宗诡异而亡,朝鲜睿宗也死得不明不白。 大明皇帝生儿子难,朝鲜皇帝生儿子也难,死亡率超高。 而且,大明皇帝容易英年早逝,朝鲜皇帝也经常英年早逝。 真的有意思。 “把其他四宫也都烧了,并派人宣称李瑈自焚而亡!”罗绮用到了建文旧事。 太宗皇帝攻入京师(南京)时,建文帝一把火,焚烧了寝宫,是死是活成为了一个迷。 而知道这个谜底的人,就是胡濙。 “好!” 程信立刻让人散步谣言,说李瑈自焚了。 “再假传圣旨,把朝鲜官员召集起来,一网打尽!”罗绮发狠,郑麟趾、韩明浍等人必死。 而景福宫大火。 驻守内城的金孝诚,看到火光,军心骚动,而城外的女真大营也有了动静,仿佛有攻城之意。 “全都谨守岗位,任何人不许乱动!”金孝诚是员将才。 他整顿军心,让士兵安稳守城。 但是。 李瑈是卓而有为的君主,他不放心把兵权交给金孝诚一个人,他把兵权分散,比如朴仲孙、崔恒,都在掌兵。 这些人,都是靖难一等功臣。 地位上没有高低。 但政见上全都是不和。 彼此之间权力倾轧,金孝诚往东,朴仲孙绝对往西,崔恒绝对往北。 没有战乱的时候,李瑈能凭借各方势力彼此倾轧,稳坐钓鱼台,而战争来临的时候,这就是兵家大忌。 果然,金孝诚守城。 朴仲孙就要救援宫中,崔恒竟然要出城野战,彼此争吵不休。 最后朴仲孙直接把自己的兵带走了,在内城肆意驰骋,驰援宫中。 城墙外。 古纳哈正在观望城内,他虽是莽汉,却是员战将,毕竟从小就被亲爹李满住培养,打仗还是有两下子的。 他先召集兵卒,佯攻一面城墙。 遭到了极为激烈的反击。 “城内出事了!” 古纳哈立刻判断出来:“一定是朝鲜王出事了,导致城内守军空虚。” “那火,就是朝鲜王宫燃起的,传令攻城!” 心虚,才会反应激烈。 古纳哈加紧攻城。 女真人攻城,和蒙古人一样,都先四周抢掠,把附近的居民驱赶出来,填平护城河。 而女真人和汉人不一样,汉人兵卒打仗,不像打仗,反而像过家家,野战不敢打、守城怕死、夜战看不清,反正都会有各种各样的理由避战。 女真兵半夜被叫起来,主将屁话没有,下令攻城,这些女真兵就如狼似虎地往城墙上爬,玩命攻打,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 不怕苦、不怕死,才能打好仗、打胜仗、打胜逆风仗。 但是,女真兵打胜仗之后可不好管,汉兵打了胜仗,主将尚能约束,女真兵了大胜仗,天王老子来了也约束不了。 不止女真兵,鞑靼兵也是。 各有好处,汉兵听话、好管,战斗力不强,女真兵、鞑靼兵战斗力强,但容易噬主。 城外越攻越凶。 内城城墙,坚固程度远不如外部。 而如今守城的,只有金孝诚,其他诸将,都驰援宫中去了,毕竟救驾之功,比守城之功大太多了。 因为,五座宫城都烧了起来。 傻子都知道,宫里出事了。 只有金孝诚一个人在坚持守城。 “你们就不想想,救了陛下,内城丢了,还有什么用?”金孝诚充满无奈。 女真兵非常善于抓住机会,内城城墙摇摇欲坠。 而景福宫外。 程信正在和韩明浍讨价还价。 韩明浍对阵程信,毫不落入下风。 “程大人,这么大的事,您做不了主吧?” 韩明浍十分狡诈,不停试探程信。 “如何做不了主?陛下亲笔圣旨,就在本官下榻之处,韩大人可否愿意随本官去取,一看便知。”程信毫不露怯。 韩明浍眼角微微一缩。 大明皇帝,派程信来时,就有吞并朝鲜之心了? 这是为什么呀? 朝鲜非常恭顺,大明世代皇帝都喜欢朝鲜王,就连景泰帝,对朝鲜王也是不错的,为什么要吞并朝鲜呢? 大明疆土如此广阔,朝鲜有什么是值得大明图谋的呢? 韩明浍想不通。 “几位大人,为国朝立下汗马功劳,自然能得到一份令尔等满意的恩赏,陛下之慷慨,尔等根本想不到。” 是,陛下慷慨,能送给你们一张通往黄泉路的车票。 程信侃侃而谈,心中丝毫不虚,反正都是屁话,回国后他肯定不会承认的。 韩明浍却道:“我朝鲜愿并入中华,可否请王越大人快些南下,收复国都?” 陛下要的是残破的朝鲜。 而不是完整的朝鲜。 “不瞒韩大人,王越已经南下,如今就在安州,旦夕可破平壤,最迟十五天,就能抵达汉城。” 韩明浍微微惊呼,大明王师这么强? 想想也是,大明收降了大量鞑靼兵,这些鞑靼兵比女真兵还强,朝鲜兵,真的是当民夫人家都嫌弃。 韩明浍露出无奈苦笑。 “我大明天兵,皆是精锐骑兵,而王越,更有名帅之资,其人以诸葛丞相自比,有经天纬地之才。” 程信笑道:“本官是根据军粮推算出来的,应该比十五天更近。” “汉城破了也不要紧……” “不!” 韩明浍却道:“内城还能守住十五天!吾愿亲自守城,等待大明王师到达,将完整的汉城,献给陛下!” 程信眼眸一阴,汉城必破! 不经过女真人的残暴,如何得知大明的好呢? 而且,不消耗朝鲜人口,如何能完美并入大明呢? “好,韩大人立刻去督守城池,吾在此地恭候佳音。”程信倒是想立刻劈死韩明浍。 但是不能。 李瑈下落不明,能主持朝政的只有郑麟趾、韩明浍等寥寥数人。 如果这个时候,诛杀韩明浍,反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只要王越抵达汉城,任何人,都掀不起风浪了。 女真兵攻得特别凶,城墙摇摇欲坠。 好在韩明浍及时抵达,勉强保住城墙,他诏令各军返回守备城墙。 躲在地道里的李瑈,却觉得十分闷热。 他以为是地道里闷热呢。 结果有太监哭着禀报,外面全是大火,整个宫里都烧着了,根本出不去。 庶子李曙吓得哭泣。 “哭什么?朕还没死呢!” 李瑈厉吼:“那明使也就这点本事,烧了五宫,再建便是,只要朕还活着,他们就拿朕不能怎么样!” 他真的失算了,躲入地道之前,应该派人出宫,请将军入宫勤王啊。 幸好,他提前准备了吃食。 在地道里面活几个月是没有问题的。 这地道,他建得如迷宫一般,若没有地图,根本走不出去,而且建造地道的工匠,都被他毒杀了。 天下间,只有他李瑈知道该如何出去。 贴身伺候他的,都是他的贴身太监,信得过的人。 他可以安心在里面待一段时间。 “晄儿,你为何不哭?” 李瑈发现,自己的嫡次子李晄竟然不怕。 “回父皇,父皇是皇帝尚且不怕,儿臣只是区区一王,有什么可怕的?” 年仅九岁的李晄,这番话让李瑈心花怒放。 “吾家麒麟儿,他日兴我朝鲜王室的,必是你李晄!”李瑈赞扬道。 李晄,就是未来的睿宗。 死得不明不白那位。 然而,李瑈情绪又低落下来:“景泰皇帝,狡诈如狐,心狠如豺狼,我朝鲜对大明毕恭毕敬,他却要强吞我朝鲜之地,着实是可恨。” 他可不是昏君。 从程信、罗绮入宫夺门,他就明白了,大明在策划朝鲜大乱,野心昭然若揭。 “父皇,好战者国恒亡,景泰皇帝如此好战,大明必毁于他手。”李晄认真道。 李瑈也是这样认为的,大明强吞朝鲜,犹如隋炀帝强吞高句丽,自取灭亡。 “吾儿,当记住今日之耻,他日你登基为帝,必定要整顿军备,创建我朝鲜文字,脱离大明,并和大明为世仇!” 李瑈绝不甘心。 五宫的大火,烧了整整七天。 周围民居受到了波及,内城并未动乱,盖因很多丢掉家园的居民,被强征入伍,被丢到城墙上,消耗女真的实力。 内城城墙断了一块,就用尸体填补上一块。 城内爆发出恐怖的向心力。 而城外的女真兵已经露出疲态,女真兵毕竟少,古纳哈可舍不得在攻城战中消耗掉。 攻城战又陷入拉锯战,甚至古纳哈萌生退兵之意了。 与此同时。 王越亲自领兵,攻克了安州、顺川、平城和顺安,顺利抵达平壤。 从辽东过来的汉人,驻入各城,守备城池,并不予接纳流民,不许开城。 朝鲜饿殍遍地,横尸遍野。 而一路路骑兵,从西往跑,收拢流民,攻打东面的城池,这些骑兵的主人,都是女真人。 李满住已经下令,抢一波就跑。 放开了女真兵的限制,每个庄园都抢,抢完就往北运,天气越来越热,女真人受不了南面的热。 李满住自称韩王之事,就此作罢。 他打算去朝鲜东边,当土大王去,西边让给大明。 而收缴流民的,还有明军。 王越也在收集朝鲜流民,驱使朝鲜流民,攻打黄州。 黄州守将是李满住的五儿子,毛尿那。 毛尿那和李满住不和,不听李满住撤离的命令,而是坐守黄州,任由明军攻城,他丝毫不怕。 王越亲自领兵,攻打黄州。 郑古塔则往东走,攻打祥源,控制北面通道,并据险而守,防备东面来的女真军,攻打平壤。 又派一支偏师,去向西收降南浦。 王越并不急,因为天公不作美,近日阴雨绵绵,道路泥泞,骑兵难以施展开。 他就把骑兵撒出去,收缴附近流民。 驱使流民攻城,填补护城河。 本来在朝人心中,明军是天兵,来帮助他们的,结果王越亲手毁掉了大明的信誉。 女真兵驱使流民攻城。 明军来了,还驱使流民攻城。 女真兵不计较朝人死活,明人也不在乎,甚至攻克一座城池之后,还放任鞑靼兵屠城。 有些藏在山里的朝人,闻听明军把女真人赶走了,天兵来了,他们出来请求进城,结果遭到明军的拒绝,还被射了一轮箭雨。 他们千盼万盼,终于盼来了朝鲜人自己的军队。 王越在义州就编练了一支朝人军队,一路上收缴降兵,以朝人和女真人为基,扩充实力,这支大军已经有三千人。 他们说着本地方言,结果还驱使着流民攻城。 他们比女真人、明人还狠,他们知道朝人老窝,带着人找到他们的巢穴,一锅端。 流民哭爹喊娘,横尸遍野。 王越只让人就地掩埋,见到尸体就掩埋。 不是出于仁道,而是担心发生瘟疫。 八月二十九。 王越收到郑古塔的消息,祥源到手,并往南收复遂安,依河而守,停止攻势,挡住了女真兵西进的路。 “攻城!” 王越下达命令,让骑兵弃马,攻城。 鞑靼兵不情不愿,王越承诺,打破城池就允许屠城,让鞑靼兵尽情发泄。 八月三十一,黄州城破,毛尿那头颅被献上来,黄州被屠。 九月初一,银波被攻克。 九月初二,瑞兴、平山、金川三城到手。 九月初三,王越抵达开城城下。 他率两万大军而来,如今手里还剩下一万七千人,总消耗在八千人上下。 但陆续留下三千汉兵守备各城,他手上带着一万四千人,没有一个汉人。 守备开城的,又是一个难缠的角色,是李满住的二儿子都喜。 都喜非常有野心,为人又很聪明,他占据开城后,就努力经营开城,加固城墙,增设守城器械,并怀柔朝人。 他和他爹、兄弟们都不一样。 他们骨子里是女真人,而都喜骨子里却是汉人,当地朝人竟对他交口称赞。 王越就知道,开城打不破。 他留下郑古塔,围住开城,围而不攻。 他本人则率领铁骑,星夜驰骋,在九月初五,抵达汉城,城外! 距离八月二十四政变,仅仅过去十二天! 王越兵临汉城的消息,在内城里面炸开。 (本章完) ------------ 第287章 朝鲜建省,经济论 王越兵临城下。 古纳哈立刻心生退意,城内弹冠相庆。 站在内城城楼上的韩明浍,满脸是血,当看到明军骑兵奔袭而来时,直接晕厥过去。 他已经整整七天没阖眼了。 内城城墙早已千疮百孔,靠的就是一股决心,守了整整十二天啊! 朝军各卫战损人数高达十一万,民众死伤超过二十万! 内城很多段,都是用尸体摞住的。 像郑麟趾、韩明浍、权擥、韩确等朝鲜重臣,全都身披铠甲,亲自杀敌,并将家中的奴隶全都拉出来。 仅靠已经堕落的朝鲜官兵,根本守不住这么多天。 他家的本钱,都损失惨重。 而古纳哈同样损失惨重,近四千女真兵死在城墙上,他总共才七千女真兵,真的元气大伤。 而为攻城战损的朝人,高达三十万! 这一战过去,整个朝鲜,家家挂白,汉城附近精华地带的城池,人口锐减七成。 王越依水建营,距离女真大营四十里,距离内城城墙七十余里,他只是率军跑去城头转一圈。 就让激烈的战事,被迫终止。 “朝军成气候了。”王越目光阴鸷。 守城的朝军,经此一战,全是精锐,若朝鲜王振臂一呼,会给大明带来很大麻烦的。 女真兵虽消耗了几千人,但剩下的都是狼,以一当十的狼。 “传令,全军扎营休整,先寻找粮食、水源。”王越轻装简行,把粮草丢给了郑古塔,郑古塔正在围困开城。 “总兵,汉城摇摇欲坠,城墙随时都要崩塌,倘若朝鲜向您求援,您是否出兵?”参赞军务的杨守陈风尘仆仆过来。 杨守陈一直在整顿军纪,鞑靼兵汉化,多是他的功劳。 他比王越还忙呢,若非到达汉城,全军略微松懈,他怕是连说话的时候都没有。 “不救!” 王越还在看朝鲜全局地图:“维新,你来看。” “咱们现在这,咱们的补给,是一条线。” “一旦女真兵把咱们的补给切断,咱们这两万来人就成孤军了。” 没错,王越这么快抵达汉城,走的是一条直线。 义州、龟城、秦川、安州、顺川、平壤、黄州、银波、瑞兴、平山、金川。 还越过了开城,开城还有都喜在守。 “总兵大人何意?”杨守陈问。 王越尚在斟酌,因为手里都是女真兵,一旦放出去,那可就真的不好管了。 “大人是想把大军拆分,收降西边城池?扩大战略纵深?” 杨守陈微微皱眉:“鞑靼兵不可用啊,这些鞑靼兵为了财货,连同袍都能动手。” “而且不服管教,我军中资历老将甚少,根本压不住鞑靼兵啊。” 王越却道:“周贤、周玉父子不错。” “尤其是周玉,上阵拼杀,骑射不比鞑靼兵差。” “可以栽培。” 王越说话语速很慢,斟酌道:“传令,驻扎在楚山的蒋琬动身南下!” 没有人知道。 王越还留了一手! 定西侯蒋琬,根本就没和王越在一起,他率领两千铁骑,藏在了楚山,一直在楚山收容百姓,同时练兵。 楚山在浑江下游,上面是大明城池恒仁。 而浑江在大明叫婆猪江。 婆猪江是划分大明和女真的边界,恒仁这座城池,是朱祁钰兴建的,本属于李满住的地盘,被朱祁钰买了回来,在此建城,赐名恒仁。 虽然皇帝强行撮合王越和蒋琬,但蒋琬也有傲气,不愿意屈尊于王越之下。 王越也给他自主权,给他两千骑兵,驻扎在楚山。 “传令周贤,在南浦南下,攻掠沙里院、殷栗、长渊、海州、翁津等城池!” 周贤被留下,驻守南浦,协防平壤。 “请辽宁督抚加快入朝速度,大军要源源不断运送,保证后面补给!” “再给周玉一千人,兵势向北,攻占板门店、铁原,守住汉城北大门!” “维新,还得劳烦您走一趟。” 王越做出决定:“给你两千人,务必占住洪川!” 地图上,洪川是朝鲜中心地带,是腰上的腰眼,掌控了洪川,汉城的东大门,就在明军手里。 同时,战局的主动权,也攥在明军手里了。 “大人,您真的决定了?”杨守陈担心,杀戮过甚。 鞑靼兵放出去容易,收回来难。 “本官也没想到,汉城居然守这么久,想肢解朝鲜,必须这样做!”王越决定了,就不犹豫。 王越让人把李侃请来。 李侃负责移民。 看看皇帝给王越搭配的名臣名将。 所以王越才能三管齐下,李侃负责移民,杨守陈负责汉化,蒋琬、周贤、周玉等人负责练兵,他王越负责统筹。 “李大人,本官想请你,向南攻掠水州,扼守住汉城南大门,并谨防船支下海。” 李侃倒是从善如流,他为人刚直,但不是傻子。 皇帝要收朝鲜之地,他参与此战,必定流芳千古,而且他本人也有统兵之能。 皇帝重用他,虽屈居于王越之下,起码给他崭露头角的机会。 “总兵大人,给下官一千兵即可。”李侃颇有信心。 他很清楚,他驻扎在水州,一时半会不用向南攻掠,守住水州而已。 他会收降朝人,再编练精兵,准备随时南下。 “有劳大人了!” 王越行了一礼,又去把镇守太监秦成请来。 秦成虽是镇守太监,但用心和王越学兵法,军将操练,他都参与,极少说话,只是听、学。 他也打了几场小仗,小试牛刀,可圈可点。 “秦公公,我军人才匮乏。” “得请您单独领兵,打下利川,并守住利川。” “无论朝人还是女真人来攻打,都不能丢了城池!” 王越认真道。 利川,是汉城东南部的城池,往南、往东最重要的要道,王越打算在此囤积大量物资,作为攻掠朝鲜南部的大本营。 秦成没想到,这么重要的任务,竟交给了他。 这就是王越的聪明之处。 总得给太监一个立功的机会嘛,秦成好学、话少,没给军中添乱,他也投桃报李,送给秦成一桩大功劳。 “总兵放心,咱家虽是太监,但也是有血性的,利川在咱家手,咱家在城在,咱家死则城亡!” 布置完毕。 休整一日之后,各军拆分,各自攻掠地方。 他没有进攻汉城之意,却在汉城四周布下口袋,迫使女真兵快些离开。 而在城里。 韩明浍幽幽醒转,发现城墙上静悄悄的,便问:“明军可曾入城?” “暂时还没有。” 韩明浍脸色微微一凝:“明军是要亡朝鲜吗?快,派人去请程信。” 程信不情不愿地来了。 李瑈真的失踪了,五宫烧了数日,皇帝李瑈始终没有出来。 程信隐隐猜测,李瑈也在等时机,等到女真兵退去,他好出来捡便宜。 局势愈发失去掌控。 他程信心中不安,又没办法和近在咫尺的王越联络,朝鲜局势变得诡谲莫测,他需要王越入城,快刀斩乱麻。 “韩大人勿忧,女真兵已经不攻打城池了,朝军也不必紧绷着了。” 程信笑道:“只要女真兵不知好歹,还不谋求后路,我大明天兵,顷刻间就让他们土崩瓦解。” 韩明浍也猜到了王越的布置,他不会直接接收朝鲜的,因为明将也需要战功,一仗不打,就没有战功,明军上下都不会同意。 还有一层,王越不攻打女真,让女真继续围成,也有讨价还价之意。 “下国愿意上表大明,请求内附!”韩明浍直截了当。 程信却不感兴趣,他也要立功呀。 夺门之变搞得不伦不类,他有功,但非泼天大功,和预想中的差很多。 李弘暐已经死了,再搞夺门之变已然不可能了。 倒是可以把李瑈送去大明,顺便将王后,送入陛下御前,让陛下享用一番。 “谁来献降表呢?”程信问。 韩明浍瞳孔微微一缩,程信竟然要李瑈的命! 景泰帝究竟和朝鲜什么仇啊? “五宫焚烧后坍塌,一片废墟,那地宫的路早就被堵死了,就算朝鲜王尚存,也只是在地宫里苟延残喘罢了,等吃食没了,也就成了一具白骨,找之无用。” 韩明浍也是熟读历史的。 一个活着的李瑈,要比一个死了的李瑈,对他而言利益更大。 大明控制朝鲜,会大力提拔降臣,尤其是韩确、韩明浍、权擥这些降臣,把他们留在朝鲜,控制朝鲜。 而一个生死不明的李瑈,就是扩张实力的借口。 “李瑈”动不动出来造反,每一次平叛,他们这些本地家族都会扩张实力,久而久之,他们就能做下一个李成桂,开创下一个朝鲜王朝! “那就派人进去挖!” 程信掷地有声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韩明浍瞳孔微缩:“这……” “一日不见朝鲜王,王越一日不入汉城,这话是我程信说的!”程信恰恰需要献上李瑈,彰显自己的大功。 韩明浍见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只能叹了口气。 而朝鲜诸将,此刻也在谋求后路。 都想献媚大明,取得一个好官职,至于李家如何,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只要大明给的多,让他们背叛,毫不犹豫的事。 而捷报传入中枢。 朱祁钰把朝臣宣入养心殿。 “王越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仗打得好。” 朱祁钰赞叹道:“程信和罗绮,也都是人才,策划的这场政变,虽未竟全功,但也是大功一件,收复朝鲜之功,他们三个,独占鳌头!” “诸卿。” “朕欲将定州以北,楚山以西,到安州,化为一府,划入辽宁。” “其余之地,建立朝鲜行省。” 他一边说,一边在地图上画。 朝臣微微凝眉,姚夔道:“陛下您是将险要地势,放在辽宁?万一朝鲜反叛,可从辽宁出兵,直接平叛?” “姚卿深知朕心。” “朝人乃小人,最擅反复无常,朕刚统朝地,初期必然会年年动荡,想彻底统率,需要一段时间。” “所以,险要地势,必须牢牢掌握在朕的手里。” “这也是朕不惜大价钱,把朝人移入辽河套的原因,移入咱们的人进去,就会心向大明!” “当年太宗赐东北一角给朝鲜,等朕建立吉林行省的时候,则要收回这一部分,划入吉林。” 朱祁钰道:“险要地势,必须控制在大明行省里面,等到百年之后,再行改变区划,便无妨了。” 彻底同化朝鲜,需要三代人之功。 朝鲜北部地势险峻,多山地,没有油水,这些地方由汉人占据,把平摊地势给朝人,三十年后,就彻底同化了。 胡濙去督抚南京了。 于谦则在练兵,孙原贞在造船。 如今重臣以姚夔、王复、耿九畴、白圭等人为首。 耿九畴却道:“陛下,不如继续往东,再划出一府,把建州三卫,也划入辽宁去,这样一来,辽宁也有了险要山脉,有险可守,又可随时挥军入朝。” “那就改为以清川江划分,北面属于辽宁,南面属于朝鲜省。” 朱祁钰指着婆猪江:“改婆猪江为浑江,以浑江为界,划分成两府。” “一府治所设在龟城,这里是狄逾岭,就叫狄逾府;” “浑江以东,到清川江以西,叫清川府,治所在江界,两府归于辽宁。” “把建州三卫收回来,这里建立通化城,建立通化府,归于辽宁。” “如此一来,辽宁就有九个府。” 扩大了辽宁地图。 把本属于吉林的四平、通化,全都划入了辽宁,又从朝鲜划入两个府。 “朝鲜建立行省,简称韩。” “升王越,为朝鲜督抚;” “程信为朝鲜省承宣布政司布政使;” “罗绮为巡按使;” “升李侃为提刑按察司按察使;” “升蒋琬为朝鲜省都指挥司都指挥使,兼任朝鲜总兵;” “升郑古塔为朝鲜省都指挥司都指挥同知,兼任副总兵。” “余者大功,待功成后一并封赏。” “朝鲜降将,皆按功封赏。” 朱祁钰直接跨过宣慰司、都司,直接建省。 “传旨,京师流民安置,优先安置去朝鲜。” “并给汉人军将在本地娶妻纳妾,在朝鲜北部安顿下来,多移入一批精锐兵卒进去,入朝后,免了军籍,发放民籍。” 王越用闪电战,朱祁钰要追求快。 姚夔小声道:“陛下,是不是太急了?” “急什么?” “大明教化朝鲜已有百年,从朝鲜运出来的百姓,多会说汉话,和汉人沟通没有太大困难。” “再说了,朝鲜被女真兵蹂躏,人口暴跌,正是大明趁虚而入的时候。” “等战事打完了,汉人留在朝鲜,娶妻纳妾,休养生息。” 朱祁钰不再啰嗦,而是道:“朕欲启用省份的简称,如今大明省份众多,叫全称的话不方便,难以区分,干脆启用简称。” “比如说,山西简称晋,热河简称赵,朝鲜简称韩……” 甘肃简称凉,宁夏简称云;陕西简称秦;山西简称晋;热河简称赵;北直隶简称燕;辽宁简称辽;朝鲜简称韩;山东简称鲁;河南简称豫;湖北简称鄂;湖南简称湘;四川简称蜀;云南简称滇;贵州简称黔;广西简称桂;广东简称粤;江西简称赣;福建简称闽;浙江简称吴;安徽简称皖;江苏简称淮;南直隶简称南京。 两京二十二省。 这样一来,燕云之地,就是从北直隶到宁夏,这是燕云之地;燕赵之地,就是北直隶到热河,就是燕赵之地。 陕西和山西,就是秦晋之好。 浙江就是吴越之地,江苏是淮泗之地,湖北是襄樊之地,四川是巴蜀之地,山东是齐鲁之地,浙江是吴越之地。 朝鲜简称韩,是取自战国七雄的韩。 等收复了交趾,就有古交州,简称是交。 而湖北,是襄樊之地,也可简称襄,也是古荆州,简称荆,但是湖北也是古鄂国,鄂国的级别要比荆襄樊高一点,至于楚,朱祁钰有大用。 “以后行书,皆可用简称。” 朝臣自然没意见。 皇帝总喜欢改来改去的,随他去吧。 “诸卿,看到这座岛屿了吗?” 朱祁钰指着对马岛:“此地夹在朝鲜和倭国中间,是战略要地,一定要拿下此岛。” “不管现在上面是谁做主!” “拿下朝鲜后,立刻南下,拿下此岛,并以此岛为中心,修建工事,囤积大量钱粮,为朕攻占倭国做准备!” “还有这个岛,朝鲜地图上标注着济州岛。” 朱祁钰指着济州岛:“一旦对马岛上战事不济,可转移到这座岛上。” “这两座岛,互为犄角,可阻挡倭寇入寇朝鲜,也是朕攻伐倭国的桥头堡。” 朝臣却不以为然。 大明不是海权国家,甚至此时人们对大海有着极度的恐惧,没人想过征服大海,也不存在海权国家这个概念。 只要控制住朝鲜,登陆倭国,也就战船的事,轻轻松松。 打陆战,大明谁也不怕。 “朝鲜行省治所还是汉城,具体府的划分,由王越、程信等人协定,呈报中枢。” 朱祁钰让人收了地图:“告诉王越,除夕之前,朕要收复全部朝鲜省。” “派孙可法去朝鲜,担任……” 不派去个混蛋,怎么彻底控制朝鲜呢? “让王越酌情安排吧。” 朱祁钰话说回来:“姚卿,您说朕将那些革除宗室的朱家人,移入一批入朝鲜如何?” “陛下万万不可!” 姚夔道:“朝鲜省新定,人心不服,若朱姓人去了朝鲜,会成为野心家的靶子,您交给王越即可,几年后,他必将献上一个完整的、全新的朝鲜给您。” 王越灭国战功,足够封侯了。 朱祁钰颔首:“朝鲜就先这样吧,诸卿,江西事已定,总共收获2.7亿两银子。” 这个数字,让朝臣惊掉下巴。 江西是真富啊。 那么更富的淮皖二省呢?还有南京、浙江? “银行设的不错,民间富户通兑银币十分高涨,朕欲增设银行,今年是每个府开一家,明年是每个县都开,后年再设其他银行。” 朝臣起初不看好银行,发展却大大超乎预料。 “丘濬在报纸上发表了一篇经济论,尔等可看了?”朱祁钰笑道。 丘濬真的是大才。 竟然提出了劳动价值的理论,阐述了经济的本质,劳动和价值的关系。 看得朱祁钰一愣一愣的,真的会投其所好啊。 历史上的丘濬就是个全才,首创经济思想理论,在理学的基础上,创造的经济思想。 而现在的丘濬,根据朝政做出的经济论调,脱离了理学思想,单独创造出一篇经济论。 在报纸上发表后,引发士林议论。 在报纸上争相讨论、激烈辩论。 理学家陈献章,竟然在理学的基础上,陈述了经济的存在,以及经济的终极形态。 朱祁钰一看,这不是计划经济嘛! 这都什么怪才啊! 丘濬每月都发表一篇言论,在原有经济论的基础上,添枝加叶。 他跳出理学的圈子,用别出心裁的经济思想,阐述经济的存在,并和理学展开辩论。 丘濬也是理学大宗师,年纪轻轻的丘濬,在理学上提出了独有论调,引起轩然大波。 丘濬不止自己是全才,他教出的徒弟,也都是超级人才,比如谢迁、王鏊等等,这样的人,就差一个契机,就能成为王阳明那样的圣人。 当然了,景泰九年的丘濬,并未达到理学大宗师的水平。 但天才就是天才,他竟跳出了理学圈子,开始论述经济,欲开创经济之道,用经济之道来问道。 陈献章不甘示弱,用理学的道理,反击丘濬。 两个人每月一篇文章,报纸印多少都供不应求,引起天下士林的关注,远在广西的大喷子练纲,竟然上书求皇帝,寄给他一份丘濬、陈献章的报纸。 盗版的广西都买不到。 可见这场经济之争,激烈到了什么地步。 “陛下,丘濬虽然年轻,但其思想老辣,独辟蹊径,老臣自愧不如。”姚夔当然关注了。 虽然丘濬有迎合之嫌,但不妨碍他开宗立派了。 皇帝经常说经济两个字。 但解释不清,经济是什么?能用来做什么?最终会走向何处? 丘濬为经济提供了理论基础。 陈献章和丘濬争论,二人伱来我往,不停丰富经济的存在。 两个绝顶天才,决战紫禁之巅。 竟然论述到了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虽然没这两个词,但朱祁钰一看就知道,就是这两个意思。 大明的理学家,从不会让人失望。 “丘濬要成圣了。” 耿九畴嘴里颇有酸味:“等他书成,仅凭这经济一道,就能陪祀孔庙了。” 这是所有文人最高的愿景,陪祀孔庙。 年纪轻轻的丘濬,却论述出了完整的经济体系,只要再给他十年、二十年的时间,就能将经济一道创成,这样一个开宗立派的人物,以前真的没看出来,这个景泰五年的进士,竟是成圣的料子。 还有陈献章,融合经济之道的理学,怕是要走出朱子窠臼,另辟蹊径,让理学再现光芒。 但陈献章终究是失了先机,不能凭此成圣。 但其人成就绝对不低。 “朕以为,圣之道,在于格物,谁能开创格物一道,还有圣人!”朱祁钰道。 朝臣眼睛一亮,旋即暗淡下去。 下一个圣人,会在胡居仁、陈献章、娄谅,甚至吴与弼四人中诞生。 而格物再出一圣,景泰朝要出三圣? 理学要达到何等昌盛的地步呀? “经济之争论,甚和朕心,诸卿皆是大才,也可参与讨论,将经济理论完善,朕为其刊印,颁布天下!” “陛下圣明!” “今年的重阳文会,把经济之学纳入,朕要看看各派宗师,如何阐述经济,如何能推演经济!” 朱祁钰认真道:“朕想看看,经济的极致,到底是什么?能给大明带来什么!” 这就有趣了。 前半年文会开得就非常成功,下半年肯定更有趣。 只要不发火的皇帝,还是挺好的嘛。 “朕又有个点子,诸卿品鉴品鉴。” 朱祁钰笑道:“诸卿有没有觉得,画作过于单调?千篇一律的画作,只在走前人的路,却没有巨大创新,没有走出自己的路。” “是否该多元发展画作,不要拘泥于前人之作,总是效仿前人,永远超越不了前人巨匠。” “国朝生机勃发,为何不走出新的画路?” “不如这样,朕将立冬日,设为立冬书画节,召集天下画师、书法巨匠齐聚京师,来一场盛会。” “书法也是一样,不要拘泥于前人之审美,咱们要走出前人的辉煌,独创属于大明的辉煌。” “诸卿意下如何?” 这是好事呀。 书画都是雅事,皇帝愿意大力发展书画,是于国于民的大好事。 宣宗皇帝时期,书画得到巨大发展。 如今已经衰落了。 皇帝要重启书画,只要不玩物丧志,就是盛事。 朝臣讨论起来,定一个书画节,每年举办一次盛会,有趣又有意义,讨论得十分激烈。 却在这时,太监扈文林急匆匆进来:“皇爷,漠北急报!” 朱祁钰伸出手来。 奏报呈上来,是毛胜和李瑾合奏。 朱祁钰看完,顿觉牙疼:“扈文林,你念念。” 李瑾惹上大麻烦了。 南迁的车臣部,被李瑾给抢了,抢了就抢了,结果车臣部竟上表归附。 上表使臣刚到和林,毛胜就带兵把第二批南迁的车臣部给抢了。 李瑾得知情况不妙,就派兵北上。 刚巧车臣部主力南下,得知两部被大明绞杀,就和李瑾、毛胜打起来了,双方各有胜负。 车臣竟请来瓦剌诸部南下,打败了李瑾和毛胜,二人率军缩回和林,又被车臣打败,逃回了热河。 如今车臣诸部,正在不停袭扰热河。 “陛下,这车臣来者不善呀。” 姚夔皱眉:“热河驻扎雄兵十余万,毛胜、李瑾皆有名将之资,竟打不过车臣?” 奏报写的十分详细。 李瑾杀缴七八千人,毛胜杀缴上万人,第一次大败,就是车臣俘虏反了,导致李瑾和毛胜大败。 第二次,则是瓦剌诸部兵势雄厚,才被迫退出和林。 为此丢掉了五六万俘虏,无数财货。 “热河无虞,朕建热河,就是为了拱卫京师,若这点袭扰都挡不住,建之何用?” 朱祁钰纳闷:“漠北还有这么多兵?哪来的?” 上个月,李瑾和毛胜洋洋得意的上奏章,说什么漠北千里无敌手,眨眼就来了一个什么车臣! 瓦剌诸部?瓦剌诸部已经西行了,去金帐汗国寻求庇护去了。 怎么还会往大明跑呢? “陛下,是不是西边的金帐汗国出事了?”余子俊忽然道。 朱祁钰皱眉:“金帐汗国内战了?大明没收到消息呀?传旨陈友,令陈友收集金帐汗国的消息!” “陛下,若这所谓的车臣部,是金帐汗国内乱分离出来的势力,那么其势力就不强。” 余子俊道:“微臣认为,可以令热河军,打一仗,把车臣部打残,然后收降。” “至于瓦剌诸部,他们求财而已,咱们可用财货诱之,然后各个击破!” “他们既然不远万里而来,那么就留在大明为奴为隶吧。” 去年孙原贞打残蒙古一部,然后收降。 可把朝臣教坏了。 现在一说收降,就先打残人家。 “允!” 朱祁钰对热河很有信心。 热河是为战争而兴建的省份,每座城池的构想,都是以战争为根本,而且遍地是棱堡,除了兵就是罪犯,没有善茬。 不管什么强兵深入热河,都够他们喝一壶的。 “热河事,交给毛胜、李瑾决断,无须禀报中枢。” 虽然出了宋伟乾纲独断导致战败之事。 但并没有改变朱祁钰授权的决心,他向来都是把兵交给谁,就完全放权,这是景泰帝的自信。 “陈友到哪了?” 朱祁钰忽然问,扈文林跪在地上回禀:“回皇爷,陈都督已从宁夏出兵,粮草已经运抵甘肃。” 没错。 九月初,陈友刚刚挑了三万精兵,兵出宁夏。 九月十五,抵达肃州。 而骑兵在永昌拆分出一万人,寇深等在这里,领着这一万人,入驻西宁城。 陈友和寇深,兵分两路,快速收复哈密。 与此同时。 甘肃镇守太监覃礼,正在答司麻万户府做客。 绰思吉坚灿对覃礼态度很不错。 覃礼从河西而来,运送大批礼物来到万户府,商谈割让几座城池的事宜。 大明欲以青海湖为界,和答司麻万户府做划分。 将青海湖以东的城池,交付给大明。 绰思吉坚灿对于割地,并不太同意,大明已经太强大了,他们担心,把险要地势交给大明,大明会得寸进尺,贪图河西之地。 “镇守大人,我万户府对陛下毕恭毕敬,您贸然让万户府割地,我没办法向部民交代呀。”绰丝诉苦。 覃礼知道,这次出使没那么容易。 尤其是大明吞并哈密后,会让朵思都司的土人感到恐惧的。 虽是朵思,其实只是名义上归顺大明而已,他们都是各地的土皇帝,作奸犯科,皇帝拿他们也没辙。 必须在陈友吞并哈密之前,占住几座城池,把甘肃西大门关闭,为此不惜和答司麻万户府撕破脸。 这是他和寇深商量出来的结果,不惜一切代价,夺下这几座城池。 只要大明迅速吞并哈密,顺势贪慕吐鲁番,届时这些土司就算恐惧,还敢拿大明怎么样? 大明用强兵告诉你们,你们的反抗,就是个屁! 而不拿下青海湖以东,甘肃的西大门无法关闭,就没法安心谋求发展。 “佥事大人,陛下欲降下圣恩,在边界开放坊市,尔等可向大明互通有无。” 绰丝是大明钦封的指挥佥事。 这些穷地方有什么啊? 饭都吃不起的地方,地势还高,漫山遍野的戈壁,什么也没有。 开设贸易,就是大明亏损。 “这……”绰丝犹豫。 “陛下还允准您入京朝觐。” “咱家说句不客气的话,您这地方穷乡僻壤的,什么都没有。” “在这里当个世袭土官,有甚意思?” “您若是愿意割土给陛下,您去大明,陛下赏您个京官当当,不比您在这吃沙子强?” 覃礼说的是实情,这地方是真穷啊。 他一路往西,看到的是极度的贫穷,别说和北直隶比,就是和甘肃也是比不了的。 绰丝虽说蒙语,却是汉化的土官。 他的封地在青海湖畔,距离大明很近,彼此贸易频繁,汉化程度也高。 而且,海西的万户府,在几年后金帐汗国崩溃后,朵思战乱不断,他们就会乞降大明,要求内附,遭到大明反对后,就开始闹了海寇。 大明后期所说的海寇,就是在青海湖上的海寇。 在海上的叫倭寇。 覃礼也不着急,按照计划,陈友会在十月初,从肃州进入哈密国,而寇深会先一步,从西宁攻入哈密,并牵制哈密国主力。 所以他还有时间合纵连横。 而在朝鲜。 王越把兵卒撒出去,攻克一座座城池。 而他本人,则率领主力,围而不打。 古纳哈也是人精,缩在营盘里作乐,也不防备王越,反倒汉城里面的人焦急。 女真人不打,王越围而不打。 我们天天睡不着觉,图什么啊! “大明狼子野心!” 郑麟趾十分生气:“那王越,一定在攻掠我朝鲜南部,趁机吞并我国。” “小点声!” 韩明浍苍老了十岁,天气炎热,但他却穿得很厚,生了场重病,苦涩道:“如今朝鲜就是砧板上的鱼肉,没有选择呀。” “那大明皇帝如此霸道无理,大明必灭于他手!”郑麟趾气汹汹道。 韩明浍也这样认为。 景泰帝,就是翻版的隋炀帝。 恰恰是这样的皇帝,他们才有机会,只要熬死了景泰帝,大明崩盘,他们就能在朝鲜自立为王。 “明使还在翻找?”郑麟趾瞳孔中充满悲哀。 韩明浍长叹一声:“吾等愧对君恩啊。” 程信派人挖开五宫,进去找李瑈,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子濬,老夫能信你吗?”郑麟趾忽然道。 韩明浍苦笑:“咱们都是一根绳的蚂蚱,有什么不能信的?” 郑麟趾略微犹豫,还是道:“其实,陛下和老夫联络过……” 猛地,韩明浍露出惊恐之色:“你、你……” “陛下不曾负老夫,老夫也不敢负陛下!” 郑麟趾认真道:“老夫知道,朝鲜并入大明,已无悬念了。” “但是,朝鲜毕竟是朝鲜的,不是大明的!” “老夫希望,陛下活着,有朝一日,卧薪尝胆,再造朝鲜!” 韩明浍指尖有点颤抖。 摆在他眼前的是一个天赐良机。 只要抓捕郑麟趾,严刑拷打,就能得知李瑈的踪迹,交给程信,就是大功一件。 然而,他若把李瑈藏起来,只要躲过一劫,他就能收获更多。 韩明浍站在十字路口,难以抉择。 “子濬,老夫知道你在想什么?” 郑麟趾道:“人都有私心,但老夫既然敢跟你说,就做好了豁出一切的打算了。” “子濬,不管你有什么打算,都要救救陛下!” “他对你不薄啊!” 现在能救李瑈的,只有韩明浍。 这段时间,韩明浍亲自督战,在军民之中赢得巨大声望,军中愿意为韩明浍效力的人很多。 就算王越入城,也得将韩明浍奉若上宾。 “伯雎兄,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呀?”韩明浍明显感到紧张。 保住李瑈,最难的是如何向程信交代! 程信、罗绮,都不是好糊弄的。 城外还有一个王越! 王越能用不足一个月的时间,从义州打到汉城,谁敢说他不是名将? 这样一个惊才绝艳的人物,能好糊弄吗? 同时,把李瑈交出去,他现在就能获利最大,但未来终究会被大明拿捏住。 反而保住李瑈,未来获利最大。 “知道,老夫无可报答君恩,愿一死了之,以报君恩。”郑麟趾认真道。 他有很强的朝鲜荣誉感。 等朝鲜再次立国,国号改回高丽,绝不用朝鲜。 因为朝鲜这个名字,是明太祖赐的! 这也是朱祁钰没改掉朝鲜省份名字的原因,这名字是太祖皇帝赐的。 朝鲜,出自《尚书大传》中的“朝日鲜明”,寓意文雅,又是古名,太祖皇帝才裁定的。 “好!小弟愿助伯雎兄一臂之力!” 韩明浍反复斟酌后,决定铤而走险。 (本章完) ------------ 第288章 请陛下上路,献皇后于后庭 开城。 随着平壤落入大明手中,附近城池陆续被明军攻占。 驻守开城的都喜变得十分尴尬,城外郑古塔围而不打,他只能给郑古塔写乞降信。 都喜愿意归附明军。 突如其来的乞降信,把郑古塔整懵了。 都喜势力已成,手中约有万余兵力,又颇得本地民心,一旦固守开城,没个几年是打不下来的。 他竟直截了当向大明投降,这让郑古塔嗅到了阴谋意味。 他写信给王越。 王越令他接受都喜投诚,但要分开他的军队,分驻两营,谨防都喜造反袭营。 明军不入开城,谨防开城有变。 郑古塔继续驻扎在开城城外。 对于明军的谨慎,都喜倍感无奈。 他是真的想投诚啊,女真只是大明的刀子,最后是要被大明消灭掉的,聪明的应该提早投诚,才能捞到更大的利益。 此刻,王越也十分头疼,程信来信,朝鲜王李瑈消失了! 程信打开所有地道,却没找到李瑈。 “局势不妙啊。” 王越很清楚,收复朝鲜之战,皇帝之所以派他来,因为这场仗,政治大于军事。 朝鲜王要么真死,要么必须献上降表,请求内附,大明才能光明正大收复朝鲜。 绝不能消失!消失的朝鲜王,就是朝鲜祸乱的根源! 大明为了彰显仁义,还要将朝鲜王送去京师荣养,封爵恩养起来。 程信就深知这点,所以策划夺门之变,杀死李瑈,请李弘暐登基,再诛杀李弘暐,让李瑈的嫡次子李晄登基,年幼的李晄献上降表,一切就皆大欢喜了。 所以,程信必须要找到李瑈,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王越才能入城。 “难道要用下下策了吗?” 王越眺望汉城。 下下策,就是联络女真兵,让女真兵入城屠城,然后再把汉城一把火烧干净! 让整个汉城,给李瑈陪葬。 一旦用此策,收复朝鲜的困难再次增加。 明军也就不能躲在女真背后,捡便宜了。 必须直面朝鲜兵,直接攻打、屠城,这样一来,朝鲜和大明就势同水火,不利于日后统治。 王越自身的泼天之功,也会大打折扣。 “派人联络韩明浍,请韩明浍来大营,本官和他亲自谈!” 王越虽不在汉城,却对汉城局势知之甚祥,他不停跟程信通信。 九月初十,韩明浍越过女真大营,进入明军大营。 经过女真大营,他就看到了,女真兵全无战心,压根就不想打了。 这是王越故意让他看到的。 只要王越不放古纳哈走,古纳哈就得乖乖给明军当狗,明军让他攻城,女真兵就得攻城,女真没有第二个选择。 进了明军大营,韩明浍看到一个年轻得不像话的王越。 就这个年轻人,用闪电战,快速攻克朝鲜两京,囊括朝鲜之功,此人该当第一。 唯一的缺点,就是个瘸子。 互相客套之后。 “韩大人,本官听程大人说了您的事,您堪称朝鲜英雄,又是大明忠臣,怎么到了关键时候,糊涂了呢?” 韩明浍微微一愣:“王总兵,您这是何意?” 王越轻笑:“本官先问您几句话,请您如实说出来,请问,朝鲜和大明是何关系?” “是藩属关系,大明乃朝鲜之父母。” “天朝陛下,是您的什么人?”王越又问。 “自然是下臣的君主!”韩明浍认真道。 这是法统问题。 朝鲜虽关起门来称帝,但在官方文书、民间思想上,普遍认为,大明皇帝才是朝鲜人的皇帝,整个朝鲜,都是这样想的。 “天朝陛下,和朝鲜王,你该听谁的?”王越又问。 韩明浍朝着北京方向跪下,三拜九叩行大礼:“天朝皇帝有命,朝鲜上下莫敢不从!” “陛下施恩,欲收复朝鲜为大明之省,韩大人您扪心自问,是好事?还是坏事!” “自然是天大的好事,乃陛下垂恩,愿收化外之民入中华,乃是天恩所向!” 王越陡然厉喝:“那你为什么还窝藏朝鲜王呢!” “这……” 韩明浍狡辩:“王上不翼而飞,和下臣没有关系呀。” “韩大人,你是聪明人,本官也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王越淡淡道:“这朝鲜,于广袤的大明而言,不过区区一省之地,伱位极人臣,也不及大明一个布政使官大。” “你韩家,在朝鲜传承十代,也只是井底之蛙。” “如今圣上施恩,愿郡县朝鲜,这是天大的幸事啊。” “你韩明浍能凭此功,跃入大明中枢,管辖亿万子民,位极人臣,您说说,那天上的弼马温,和地上的马倌儿比起来,谁更尊贵呀?” 王越喜爱西游记。 韩明浍发现王越厉害了。 程信也厉害,但陷入一个怪圈,他自己去找朝鲜王,却忘了,汉城毕竟是朝鲜的,本地人比他这个外地人更厉害。 王越则不一样,直接找地头蛇,把任务交给地头蛇,让他们来找! “大人为什么选下臣?”韩明浍以为王越有证据呢? 偷偷松了一口气。 王越将他扶起来:“因为韩大人有治世之才。” “陛下最爱人才,是以本官认为,您能凭借才华得到陛下喜爱,而跃居中枢。” 猛地,韩明浍瞳孔微缩,跃居大明中枢啊! 真的让人神往啊? “不瞒您说,陛下的圣旨已经传来,朝鲜建省,毋庸置疑。” 王越认真道:“而陛下在封赏名单上留白,没有写名字,却将写名字的权力,交给本官!” “可知什么原因?” 韩明浍一愣,皇帝是真会收买人心啊。 用一张空白的封赏名单,让朝鲜重臣狗咬狗,竞相为皇帝卖命? “本官希望,第一个名字,是您的名字。” 王越笑道:“而打仗方面,自有我军出征,韩大人您说该如何才能跃居战功第一呢?” 当然是抓到李瑈! 让李瑈献降表,请求天朝郡县朝鲜! 皇帝再三推三让,最后半推半就,吞了朝鲜。 韩明浍再次面临选择。 “下臣愿为王大人效力!”韩明浍当机立断。 王越松了口气:“本官被陛下钦封为朝鲜省第一任督抚,这朝鲜省第一大功,本官希望是您啊。” 督抚,这是皇帝首创的官职,都督、巡抚,军政一把抓。 而且,注意王越的用词,是收复朝鲜! 朝鲜自古便是中华之地,朝鲜百姓,也是中华之民,所以用收复二字。 韩明浍回到汉城后。 李瑈很快就出现了,登入勤政殿,向大明献上降表。 秦成代表宫中,打出皇帝仪仗,收下降表。 这个礼节的过程,持续半个月。 然后,李瑈又献上内附大明的请求,这要送入中枢,等待皇帝拒绝的批复,三次之后,才能顺理成章。 但是,李瑈却自焚而死了! “坏了,朝鲜王是假的!”王越疾呼。 如果李瑈不死,王越不会起疑心,偏偏李瑈死了,导致朝鲜局势再次波诡云谲。 闻听李瑈自焚消息的杨守陈,星夜赶来。 “王大人,事情坏了!” 杨守陈惊呼:“朝鲜王一死,大明该如何自处?陛下岂不变成了逼死朝鲜王的罪魁祸首吗?” 皇帝没给杨守陈朝鲜官位,说明杨守陈是要回中枢的。 “维新,现在说这些没用了,你说该怎么办吧?” 王越真没想到,朝鲜也有忠臣啊。 他已经敲打过韩明浍了,偏偏韩明浍宁愿死,也要保住朝鲜王。 朝鲜也有忠臣。 低估了郡县朝鲜的难度,也低估了朝鲜群臣的抗拒之心。 “古纳哈还没走吧?” 杨守陈面露狠色:“和女真人交易,让女真人攻城,屠了汉城!一个人不留!” “这是下下策啊。”王越就是不想用这个计策,后面的问题会更麻烦。 “大人,咱们用最快的速度,抢占朝鲜城池,然后固守城池即可。” 杨守陈疾声道:“这是最好的办法。” “但这样一来,朝鲜就成了陷住我军的泥潭。” 王越犹疑:“朝鲜虽隶属大明,大明却从未统治过朝鲜,不能重蹈安南覆辙。” 安南,就是天天造反,形成一个战争泥潭。 明军陷入其中,难以自拔。 最后被迫放弃。 如果早用这招,何必费大力气移民呢?直接派兵攻打便是。 皇帝的布局,就是用怀柔的手段,慢慢吞并朝鲜,所以派了懂政治的王越来,否则派毛忠来,岂不更痛快? “韩明浍等人就是摸准了咱们的脉门,所以才大着胆子,拿个假朝鲜王诓骗咱们。” 杨守陈厉声道:“咱们反其道而行之,杀了他们。” “先派人南下,抢占城池!” “只要城池在手,再慢慢吞并朝人便是,咱们给朝人让渡些利益,让他们过得比在朝鲜王手下好,他们自然就心向大明了。” 杨守陈是把人心说透了。 谁对百姓好,百姓就拥护谁,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王越目光阴险:“传令,调动都喜南下!” “你要女真人?”杨守陈皱眉。 “维新,咱们的兵太少了,再分兵的话,汉城就要出乱子了。” 王越虽愁闷,但整体局势还在控制在明军手中的。 郡县朝鲜没有难度,只是多些波折罢了。 杨守陈幽幽道:“用女真人也好,放任女真人屠城,再派鞑靼兵再屠一遍,看看还有多少朝人!” “那朝鲜的元气就被榨干了……希望不要多造杀孽啊。” 王越摇头苦笑:“先走一步看一步吧,把都喜的兵交给李侃大人统率!” 李侃,是他们当中年纪最大、最可靠的一个人。 杨守陈眼睛一亮,李侃的本事,才能镇住都喜,而且其人也是全才,给他足够的兵卒,就能拿下朝鲜南部。 “从大本营分出一千兵给李侃大人,防备都喜叛乱。” 王越有写信催促李贤,快些运人运粮。 而李贤,比王越更早收到圣旨。 辽宁增设三个府。 要先修道路,大规模移民进来,用汉民中和朝人,三代后彻底同化。 而王越催促的信件抵达义州。 李贤亲自坐镇义州,不停往朝鲜移入汉民。 这些汉民,多来自京畿,多是罪犯、流民,告诉他们去朝鲜娶媳妇,一路上才没太闹腾。 到了义州,一边分地,一边分媳妇。 李贤不停往朝鲜调兵。 辽宁大批大批军户,往朝鲜搬迁,这些军户进入朝鲜,就自动变为民籍,分四倍土地,还额外多给个妇人。 原辽东屯守就海量的军户,这里是征战兀良哈的重镇,也是守备京师东大门的重镇。 到了景泰朝,辽宁军户约有二十万户。 李贤整编后,约有四万大军。 李贤请示中枢后,一口气将二十万军户,全部移入朝鲜,所有军户改为民籍,每人最少分配在辽宁的四倍土地,女人也分地。 这是朱英分田地的办法,下次分地可能是几百年之后了。 索性把所有土地,一口气分完,先稳定二十年再说。 还给军户,按男丁算,每家给分个妇人,若妇人带孩子,也统统进入这家。 妇人、孩子,一样分地。 所以带着孩子的朝鲜妇人,成为最抢手的。 而朝鲜新占,人口锐减。 李贤打算用二十万军户,变成朝鲜小地主,彻底控制朝鲜。 并开始大修驰道。 征召的朝人,也都给钱,然后也对朝人一视同仁,给分地建房,若无妇人,也给分媳妇。 男丁锐减,朝鲜释放出大批妇人出来。 同化朝人,要比同化广西人更简单,因为朝人多说汉话,混杂着蒙古语,但基本都能听懂汉话。 狄逾府和清川府如火如荼的建设。 而王越的催促信传来,请求辽宁支援大批步军用来守城。 李贤知道,汉城肯定出事了。 问题是他手中没兵啊。 辽宁军户都被解散了,打散进入朝鲜,正在移民。 若这个时候征召,极有可能引起兵卒的反抗,对大明产生反叛之心,届时移民之事也会有波折。 他只能告诉王越暂且等待,同时给中枢写信,请求中枢调拨步军。 消息传入宫中。 朱祁钰收到宋咨的密奏,宋咨到达松江府,想将宋伟就地解职,结果宋伟带着一万多倭寇,用倭寇打倭寇,他要是离开,倭寇立刻作乱。 “这宋伟,倒是会自保。” 朱祁钰嗤笑:“给宋咨回信,李震清扫到松江府,再行抓捕宋伟,暂且让宋伟戴罪立功。” 还有覃礼的密奏。 答司麻万户府,不愿意割地。 “陈友到哪了?”朱祁钰又问。 “回皇爷,陈将军已经到肃州了。” 朱祁钰让人把地图搬进来,他让人在上面做标记:“寇深呢?” “寇督抚正在西宁城整军。” “传旨寇深,攻灭哈密之后,抢占答司麻城池,直接归入大明,不必啰嗦。” 朱祁钰当机立断:“再给覃礼下旨,准许绰丝入京,来大明当个指挥使。” 冯孝微微一愣:“皇爷,这封赏未免太重了吧?” 答司麻只是一个万户府,朵思这样的万户府遍地都是,若都当指挥使,大明岂不乱了? “那绰丝讨价还价,肯定不乐意,到时候打一仗,灭了答司麻万户府!” “皇爷,那样的话,朵思都司岂不乱了?”冯孝担心。 “乱?” “明年朕就要收朵思之地!” “废都司建行省。” “到时候他们不来打朕,朕也要派兵剿灭他们!” 朱祁钰冷笑:“朕知道你担心什么,不就是粮食问题吗?” “徐珵刚上了密奏,今年土豆丰收,明年大规模试种,种子越来越多,等寇深犁平朵思都司之后,就在朵思种下土豆。” “朕连省治都想好了,拆分朵思、乌斯贜,建立青海省、乌斯贜省和西康省。” 青海省简称雍或湟,乌斯贜简称臓。 西康必须要建,想控制印度,就得大建西康,从臓区入印。 “皇爷圣明。” 冯孝见皇帝兴致盎然,也不敢搅他兴致。 “王越迟迟不动,说明在汉城遇到问题了。” “朕猜啊,那朝鲜君臣,肯定要玩李代桃僵之计,李瑈估计假死脱身了。” “所以难住了王越。” 朱祁钰目光东移,看向朝鲜:“真是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朝鲜撮尔小国,却最会使幺蛾子。” “李瑈假死脱身,整个朝鲜就会变成战争泥潭。” “所以王越向李贤催兵,李贤又释放了军户,不得不朝朕催兵。” 朱祁钰一语中的。 “给王越传旨,别把朝鲜人想得多么爱戴他们的王,朝鲜人乃华夏苗裔,朕才是朝鲜的皇帝!” “告诉王越,善用女真。” “朝鲜自然归附。” 言下之意,就是用女真人屠城,汉人进来装好人。 “去问问耿九畴,今年粮食足不足?能匀出来多少余粮?”朱祁钰派太监去问。 很快,耿九畴跟着进来。 “部里不忙?”朱祁钰待他行礼后才问。 “回陛下,户部很忙,但有王福王大人帮衬,减轻了微臣肩膀上的压力。” 耿九畴笑着回禀,王福可是个能臣。 朱祁钰指了指椅子:“坐。” “朕需要钱粮去朝鲜邀买人心啊,户部能挪出来多少?”朱祁钰问。 “陛下,今年虽丰收,但大半省份减免税赋,户部余粮不多,三万石粮食是能凑出来的。” 钱大明不缺,粮食还是缺的。 今年粮食丰收,皇帝却减免税赋,藏富于民。 若无战事,今年百姓的日子过得是最幸福的。 未来十年,朝堂会大规模减免税赋。 朱祁钰预计,到景泰三十年的时候,朝堂就不靠农业税支撑朝政了,到时候就废除农税。 “三万石太少了。” “朝鲜战乱一年了,年底肯定闹大饥荒,想恢复也不是一年两年之功。” “朕需要大批粮食收买人心。” 朱祁钰充满无奈。 耿九畴却讶异道:“莫非朝鲜出了什么岔子?” 按照原计划,是不需要多少钱粮的,军队就地取粮,不在乎朝鲜百姓死活。 “王越可能遇到麻烦了,朝鲜王假死脱身了。” 耿九畴疾呼:“那朝鲜不就变成战争泥潭了吗?王越是怎么搞的?程信不是策划了夺门之变吗?怎么还让朝鲜王逃了?如今我军是该进还是退啊?” “朝鲜也有忠臣啊。” 朱祁钰压压手:“耿卿,稍安勿躁。” “遇到问题,再正常不过,行兵打仗,不可能如军棋推演一般,出现各种问题,都是可以理解的。” “王越、程信做的不错了。” “没到一年,就将近收复朝鲜,已是泼天大功了。” 朱祁钰还挺满意。 耿九畴微微讶异,皇帝真的变了,这等大事都不怒。 “所以陛下想用钱粮,邀买人心?”耿九畴问。 “没错。” 耿九畴心里测算,小心翼翼问:“陛下,您打算户部拿出来什么吧?” “大明一切如常,不能增加额外的预算,苦苦别国百姓可以,大明百姓不能受苦喽。” 朱祁钰可不是王八蛋,拿自己的好东西,送给别人,让自己百姓饿肚子。 大不了朝鲜晚几年再收,先让朝鲜王当几年,烂摊子归他,等朕有了充足的粮食,再收复残破的朝鲜也不晚。 耿九畴就知道,皇帝会这样说。 皇帝爱民之心,世间少有。 “那户部最多能出七万石粮食,再多的话就连点备荒储备粮食都没了。”耿九畴道。 “先凑出七万石来,其余的朕来想办法。” 耿九畴知道,皇帝的办法,就是苦一苦安南。 “陛下,那如何运送啊?走陆路的话,消耗太大了,到了汉城,估计就剩一万石了。”耿九畴问。 “走水路,等项忠荡清渤海倭寇,从山东运去辽东,再从辽东走沿岸的水路去朝鲜。” 耿九畴约莫,这批粮食估计会在年底到达朝鲜。 “陛下,若年底的话,户部应该还能挤出来一点。” 朱祁钰摆摆手:“不挤了,中枢留点宽裕些,安抚哈密也需要粮食呢,今年也留点余粮,万一明年闹饥荒呢?” “对了,李贤释放军户的办法非常好。” “以后军户,全都以移民的形式,移出去,变成民籍,多多分土地,并恩准其一子参加科举或武举。” 耿九畴微微一愣:“陛下,天下军户几百万,都蒙荫的话,科举、武举之人,可就太多了,您不是开办太学了吗?就恩准其子嗣入太学。” 朱祁钰皱眉:“这些人世代军户,是有功之臣啊,大明欠他们的,多给些恩赏,也是应该的。” “陛下,人才当从磨砺出,而非大规模封赏出来的。” 耿九畴反对:“您可以多多分地,再赐些财货便是,而如朝鲜等地方,都需要吏员,可让军户担任吏员,已是天恩浩荡了。” 这一点朱祁钰反对。 吏治必须大改。 吏员容纳进入官僚体系之中,否则吏员在地方为祸,是大忌讳。 “先赐财货吧,武人当吏员,天下岂不乱了?” “至于额外的恩赏,朕再考虑考虑。” “朝鲜事,朕再斟酌斟酌。” 朱祁钰挥退耿九畴。 “传旨,从京畿调兵三万火器兵,由陈韶统军,入驻朝鲜!” “装备充足火器,走内河入朝!” “再从民间征召一批新兵,由范广操练。” “马上就要冬天了,赶制一批棉衣,随军送入朝鲜,在前线打仗的兵卒,全有一套棉衣,务必发下去,令军纪司盯着点。” 朱祁钰要彻底废除军户制了。 把军户释放为民,完全采用募兵制。 并打算通查人口,把人口记录在案,当然了,这是景泰十年的事了,暂且不提。 而汉城外。 王越正在接待古纳哈的使者,并和他密谈。 准许古纳哈破城,所有财货归女真,但只有一个条件,必须屠城。 约定时间在九月十五日。 城内的韩明浍稳坐钓鱼台,他的选择是全都要! 他不止要功臣第一! 还要李瑈活着的好处! 他选择全要。 所以弄出个假李瑈,献上降表之后,就自焚而死。 而真李瑈,就藏在郑麟趾的府邸里。 李瑈也狠,朝鲜王后、王子全都交到程信手中,他只带着李晄在身边,寻求东山再起的机会。 郑麟趾、韩明浍、李瑈三个人曾仔细分析过。 皇帝想郡县朝鲜。 就不会要一个残破的朝鲜,一个残破的朝鲜,建设起来,肯定需要海量的钱粮,大明不会做赔本买卖的。 所以,李瑈的存在很重要。 王越就不会铤而走险,而是会查案,这就给了三人翻盘的机会。 然而。 就在夜里。 家中奴婢吵醒了郑麟趾,说程信率军出城了。 郑麟趾猛地醒了:“你说什么?皇后呢?两位皇子呢?” “应该是一起出城了的!” “坏了!” 郑麟趾万没想到,王越竟然要毁灭汉城! 果然,女真兵连夜攻城。 打仗就是一鼓作气,从明军解围之后,朝鲜兵的战心也就没了。 忽然女真兵攻城,他们竟生出等待大明援助的幻想。 哪怕金孝诚、南怡等人催促战争,兵卒还是慢吞吞的,根本就不想打仗。 攻打不到一个时辰,西面城墙就破了。 也怪韩明浍,明军解围之后,没有做两手准备,没有加固、加高城墙。 结果,一个时辰,一面城墙就破了。 女真兵涌入城中,大肆屠杀! 古纳哈下令,屠光汉城! “哈哈哈!” 韩明浍坐在自己家中,笑自己愚蠢。 天朝皇帝的圣旨,犹如天威,岂容他区区下臣反驳? 他韩明浍在朝鲜一国,出类拔萃,但放在名将如雨,名臣如云的大明,他估计连进士都考不中! 什么吾之子房,那都是李瑈捧他的,他还当真了。 王越不玩了,直接掀桌子了! 不顾后果! 因为大明能承担得起这个后果! 大不了从朝鲜收走财货,让朝鲜倒退一百年,到时候还不是哭着喊着求大明爸爸收复朝鲜吗? 朝鲜就是大明碗里的肉,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我把自己看得太重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我的野心太大了。” 韩明浍苦笑:“但这一局你王越赢了,下一局呢?” “你屠了汉城,朝鲜就永无宁日了,你大明再强,想彻底收复朝鲜,已经不可能了。” “真想看一看结局呀……” 他下令,家人自杀。 韩确的府邸被攻克,韩确跪在女真兵面前,哭着喊着:“我是大明皇帝的忠犬呀,放过我呀!” 女真兵却将他绑起来,把他家女眷集中在院落里,让他家男丁看着。 最后驱使那些女眷,杀死韩确等男丁。 整个汉城,沦为一片鬼域。 “把朕藏起来,把朕藏起来!”李瑈薅着郑麟趾的衣领,不停摇晃。 “陛下,出不去了!” 郑麟趾哭着说:“明军围在最外面,哪怕是逃出去,也会被杀掉的!” “朕不要死,朕不要死!” 最近李瑈还在做梦,等着明军撤走后,他则竖起反旗,收复朝鲜,再当他的朝鲜王。 可是! 大明不给他这个机会呀。 他假死脱身,大明就用汉城给他陪葬! 整个汉城啊,朝鲜的精华都在里面,竟然一朝沦丧! “请陛下先上路!” 郑麟趾跪在李瑈面前。 李瑈不停摇头:“朕愿意去大明,当安乐公!朕想当刘禅啊,不想当死鬼啊!” “请陛下上路!” 郑麟趾磕头。 “朕也是皇帝,为什么有此杀身之祸呀!”李瑈泪流满面。 “请陛下上路!” 郑麟趾再次磕头。 李瑈作势要跑。 噗! 郑麟趾从后面一剑把他捅穿:“陛下,您是朝鲜皇帝,不能求降!” “朕、朕是皇帝呀,你、你敢弑君?”李瑈看着郑麟趾,忽然想到了些别的东西。 他保住朕,不是为了报答朕的知遇之恩,而是完成自己的执念罢了! 他根本就不在为朕着想! 他只是想朝鲜独立,脱离大明而已…… 朝鲜王,李瑈,软软倒在地上。 郑麟趾用弑君的剑,割了自己的喉咙。 倒是李晄,年纪小,躲在狗洞里,没有被郑麟趾杀掉。 屠城持续了足足十几个时辰。 女真兵化身饿狼,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而在城外。 王越则下令:“放火!” 这样屠城,肯定有漏网之鱼! 一把火烧光,连带着女真兵也就都没了。 他王越联络女真兵的恶名,也就洗清了。 至于朝鲜王李瑈,绝无存活的可能。 城外围着明军,不管谁逃出来,都会被射杀。 汉城大火,足足烧了十天。 与此同时。 明军南下攻掠城池,控制清州、全州、光州、大丘、荣州。 将朝鲜南部重镇攻占,然后再慢慢收降其他小城。 这个时候,汉城被女真兵烈火焚城的消息传来,整个朝鲜,一片缟素,反击女真的声音,遍布朝鲜。 古纳哈的头就成为了王越的晋爵道路上的垫脚石。 汉城被一把火烧光,王越移镇春川,将春川作为新的行政中心。 王越挑李瑈的亲弟临瀛大君李璆,李璆的儿子乌山君李澍,继承朝鲜王位。 李璆在儿子继承王位之后,就病逝了。 李澍今年才四岁呀。 但是,在朝鲜王廷中担任官员的,竟没有一个朝人,全是汉人。 程信和王越商量:“朝鲜王后,应该进献给陛下!” 和朝鲜王后尹氏在一起的,是李瑈的庶子李曙、李晟,其母朴氏在地道里被闷死了。 王越懂程信的心思,这是献媚于陛下。 程信荣封朝鲜省第一任布政使,足见皇帝对他是满意的。 “就依程大人的意思。”王越笑道。 而跑到元山的李满住,真的想离开朝鲜了。 女真人给大明当刀。 结果大明是连鸡和刀一起杀啊。 古纳哈阵亡的消息,让他十分伤感,这是他的长子呀,明明在帮大明做事,结果被王越给焚杀。 而且,朝鲜王被女真人孽杀的消息,在民间引起巨大反响,各地造反不断。 女真人也散播消息,是明军焚杀朝鲜王。 但造反仍旧厉害。 李满住萌生退意,他觉得自己进入朝鲜,是祸非福。 但是,他收到消息,蒋琬从楚山出击,先攻占江界,再攻占古仁、熙川、收复德兴之后,军队就消失了。 李满住猜测,蒋琬一定跑去了咸兴,要堵住女真人回去的道路。 他立刻派兵北上,果然在咸兴和蒋琬打了一场,解了咸兴之围。 好在固守咸兴的是董山。 董山虽然有反骨,但打仗是厉害的,蒋琬在身上,没找到便宜,还被打得满头包。 蒋琬手上只有两千骑,但速度快呀,打完就跑,攻克城池获得补给后,也不驻守,让李贤派人来接收城池,他则钻进茂林里,突击下一座城池。 直接把朝鲜整个北方搅成一锅粥,顺便挡住女真人的退路。 咸兴吃了败仗后,蒋琬又消失了,让女真人猜去吧,谁也不知道蒋琬会在哪里冒出来。 蒋琬的老道,凸显无虞。 毛忠已经南下,从茂山南下,攻克清津后就不动了。 占据白茂高原的是兀良哈。 李满住把兀良哈丢在非常贫瘠的朝鲜东北部,兀良哈人在这里油水没捞到,反而被毛忠追着打。 从京师援助朝鲜的陈韶,已经到达义州,从义州分兵,驻入新打下来的城池。 他则亲自率领一万人南下,赶往汉城。 十月初一,北方已经有了寒意,朝鲜南部也进入秋天了,陈韶在春川见到了王越。 整个朝鲜南部,都被王越打了一遍。 苦无没有驻军,拖住了王越的速度。 陈韶一到,立刻派兵驻入各城,王越挥师北上,沿途收复朝鲜城池,把女真往北面赶。 朝鲜局势已经完全占据主动了。 一封封捷报送入中枢。 而在南直隶。 宋咨抵达松江府,按照圣旨,宋伟应该就地解职,押解中枢的。 结果,宋伟手上约有一万四千倭寇,他正在带着倭寇打倭寇,宋咨哭笑不得,他只能写信给中枢。 皇帝回信,让宋伟继续带兵清剿倭寇。 而李震。 正在扬中岛上,打倭寇。 他也是率领倭寇,攻打倭寇。 他找到了南直隶精锐被一扫而空的原因了。 这些卫所兵,有些早就被策反了,有的本人就是倭寇中的一员,有的则是亲戚朋友是倭寇。 所以,倭寇能神不知鬼不觉登岛。 将那些不听话直接杀掉,这些大明官军摇身一变,变成了倭寇,所以倭寇势力瞬间膨胀。 此消彼长,明军就没人了。 倭寇拿下江中岛很容易,明军再想收回岛屿,就千难万难,主要是没有内应。 那些翻盘的卫所兵,担心被朝堂清算,厮杀格外卖力。 李震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才从南京出发,向东收复寥寥数岛。 之所以倭寇不跑。 因为崇明岛在大明手里,堵住了他们回到海上的道路,根本就跑不了。 傅海,就是沙德峰。 他受到大明招降,荣封崇明卫指挥使,他也彻底改用傅海的名字。 这个被陈舞阳没少折磨的卖花灯少年,竟然摇身一变,成为上万倭寇的老大,还被大明诏安,荣封指挥使。 他堵住倭寇的归路,迫使倭寇困在岛上,被迫和明军交战。 欧信虽无水兵,但在沿岸清剿。 杨信从江西而来,将剩余倭寇整编,也率领船支征讨倭寇。 李震、杨信、欧信、郭懋四将,这是什么神仙阵容啊。 说去海上打倭寇有点难,因为没船。 但在长江内河里面打倭寇,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呀。 胡豅坐镇杭州府。 张通在海边练兵,协镇浙江。 张固掌军印,并开始督建造船厂。 而且,南方都在建造造船厂,尤其是桂粤二省,刚刚犁平,又毗邻大海,大肆兴建造船厂。 贵州南三府督抚李匡,也在造船业分了一杯羹。 李匡真是个干练之才。 督抚南三府,安顿移民、练兵、平复土人和汉民矛盾,都是一把好手。 南三府在他手中,蒸蒸日上。 三府会成为反攻贵州土司的大本营,他李匡注定在那一战中成名。 雨季快要过去了。 边镛拜别薛瑄,他在广西参与政事,令他受益匪浅。 九月初十,边镛从浔州府南下,走朱雀关(镇南关)入安南。 朱雀关上。 本该是震慑安南的雄关,此刻却被挖通了。 几十万人在关口内外劳作。 他问过才知道,这是方瑛的命令,打通通往安南的道路。 薛瑄也下令,广西境内,通往各府的道路,全都要在今年除夕之前打通。 为此,广西布政司,征召了百万人,男女都有,都在挖通道路。 中枢还制造了百万农具,等今年用完,则将农具直接发给百姓,所有参与挖通道路的百姓,年底皆可分到自己所用的农具。 所以,整个广西的百姓都动员起来。 供饱饭,钱照发。 广西土人,都纷纷下山,参加劳作。 广西布政司言而有信,刚开始是一天一发钱,如今干了几个月了,改为半月一发,发的不是现钱,而是票。 去银行则可支取现银。 为了方便支取,广西各府,最先设置了银行。 免去搬运、押运的行政负担。 让百姓去银行支取即可。 薛瑄趁机统计人口,并打算用朱英之法分地。 边镛通过一处一处工地,才进入关城。 关城也不设防,反而堆积着大量物资,都在等待安南雨季过去,好运送去安南。 刚到十月,安南和广西就通信了。 边镛踏上去安南之路。 可进入安南,就看到了和大明截然不同的场面。 广西热火朝天的建设,百姓脸上洋溢着笑容,砍伐森林,种植桐树、果树,百姓家家都洋溢着笑脸。 犁平广西的后果,正在逐渐消弭,百姓开始心向大明。 谁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百姓就向着谁。 而安南,则截然不同。 尸横遍野,饿殍遍地。 雨季后的泥泞道路上,遍地是尸体。 各种蚊虫,比广西还多。 道路上,有很多饿得发昏的流民。 一个个如行尸走肉,肚子鼓鼓的,像是吃土吃的。 这在大明,很久没见过了,边镛自己都忘记了,大明的流民是什么样的? “陛下真的圣明啊!” 边镛越深入安南,越有这种感触:“让百姓富起来,才能消弭战祸!” “谁不想吃饱肚子呀?” “谁不想有钱呀?” “百姓不怕苦,怕的是穷!” 这是朱祁钰的原话:“朕就要让明人全都富起来!” “不止家家要吃饱饭,还要吃得起肉!” “家家生个十几个孩子,也养得起!” “个个孩子都要有学上,有书读!” “这是朕的宏愿,朕为其奋斗终生!” 在中枢时,边镛没什么感触,他眼中的百姓,都是士绅家族的人上人,而京畿百姓,起码不用为填饱肚子而发愁。 吃的不好,但能吃个半饱。 但在安南,遍地都是流民,因为战争而在雨季里熬了半年的流民,他们已经退化成了禽兽。 “会不会爆发瘟疫呀?”边镛担心。 他一路南下,在安南汤州,见到了方瑛。 方瑛正在练武。 今年晒霉运动会增加了武术一个大项目,武术下面设有技击、摔跤、传统武术等对抗型项目。 安南整个雨季里,方瑛除了打台球、看戏,就组织军队比武。 看个热闹。 也顺便练兵。 而方瑛又收到几个月前的圣旨,圣旨征召三十万广西兵入驻皖淮吴三省。 方瑛立刻清点人数,把安南北部的兵卒撤回去,装船运去江南。 这里面就有一个问题了。 整个安南雨季,大多广西兵,都在安南找了娘们了,这要是强行移民,怕是会引起军心动荡。 他必须得谨慎处置,看看那些兵卒没有分到妇人,这些人才能移走。 换驻地驻扎,得用妇人诱惑,给他们成家立业,多多发钱,他们才愿意换地方,否则,他们立刻哗变。 别说蛮子,就是汉兵,没有相当大的好处,他们也不去。 一方面是故土难离,另一方面则是移民风险太大了,万一水土不服,人就死了,没有医药条件。 第三,就是人对未知的恐惧。 所以移民之事,非常难。 方瑛小心翼翼,绝不掉以轻心。 (本章完) ------------ 第289章 二十四天灭一国,火焰山上遇阻 方瑛对着密旨三拜九叩。 一共有三道密旨。 七八九月,每月一封。 最重要的一封,就是收河内以北的城池,在明年雨季来临之前,实控这些地盘。 并放火烧山,平整道路,尽快收容移民,建立堡垒,建立防御。 “边先生,请你转道鸿基,告诉夏埙,令他收拢安南流民,建造城池,并修缮道路,不必急于吞并地盘,先把基石夯实再说。” 方瑛对收复安南的大功,志在必得。 “再请问夏埙夏大人,他手中还有多少没有发霉的粮食?请他紧急往北运,一起送入中枢!” 运粮之事,方瑛不敢怠慢。 但经过这一个雨季,兵卒、百姓敞开肚皮吃,剩下的不多了。 “谨遵总督之命!” 边镛在汤州停留几天后,东去鸿基。 而方瑛开始整军,准备移民吴皖淮三省。 经过一个雨季,广西狼兵都有了崽子,那些安南娘们都怀孕了。 这样的不能移民,要留在本地,以免生乱。 还有一些不愿意离开的,也不能强制离开。 方瑛下达命令,驻扎在各城城池的军卒动员起来,结果发现,约有三分之二的兵卒,媳妇都有了身孕。 跑来安南吃干饭的,可有七十多万广西狼兵啊! 近三十万人媳妇肚子有了动静,来年就增加了三十万丁口! 这对安南北部,可是巨大的考验,安南的土地养不活这么多人,广西也养不活这么多人啊! 方瑛遇到幸福的烦恼。 经过一个月雨季,狼兵的汉话普及率便高,都能说出一百个字汉字,有的还能写自己的名字。 废话,如果达不到方瑛的要求,方瑛分分钟让他们骨肉相离。 连他们的安南媳妇,都会说一百个字汉话了。 厉害的,已经会说二百个字了,用汉语交流,虽然勉强,但能听懂很多了。 方瑛再次下令,明年开春之前全军分地,能说出五百个汉字的兵卒,多分一倾地,多说一百个字,就多一顷地,女子、孩童,都算在内。 为了鼓励土兵汉化,方瑛什么办法都用。 至于粮食,他没有全部收集起来,往京师运送。 而是作为奖励,给兵卒献上成亲贺礼,每人送上五斤米,又预留一些留做应急之用,其他的才收集起来,往大明运。 本来两万艘粮船,在十一月,只剩下两千艘粮船下海,送往广西。 随船的,还有一批战船,两万船工,以及他们的妾室。 大明优待船工,给船工也娶了安南媳妇,又强迫他们说汉话,和兵卒一样,逾期不会说汉话的,没收媳妇。 十一月中旬,两万艘海船浩浩荡荡从鸿基港启航,夏埙亲自押解,运送入广西。 夏埙练的水兵,也初具规模,护送粮船回国,他有信心。 边镛终于抵达河内。 经过雨季的河内,政局显得波诡云谲。 边镛见到了父亲边永,并给父亲传旨。 “传完了圣旨,赶紧回去,此地不是你胡闹的地方。”边永端着父亲的架子。 边镛恭恭敬敬磕头,见礼。 “启禀父亲,家中一切安好,请陛下切勿担心家里,儿子虽在路上,但也日日向学,不敢蹉跎光阴。” 边永才微微颔首:“你能拜入年先生的门下,是伱的造化,当尊师重道,向老师学习为人之道,切莫辱没边家门风!” “儿子谨遵父亲教诲。”边镛恭敬磕头。 边永才微微颔首,让他起来:“河内形势危及,为父将所有奏报,写成密信,你带回京中便是,明日便出发,立刻就走。” 边镛从未见过父亲这般着急的样子。 “唉!” 边永叹了口气,也不把儿子当成孩子看待,和他透露一二: “安南王杀掉了权臣阮炽,阮家疯狂反扑。” “后族已经被诛杀干净了,就连王长子也意外薨逝了。” “这河内如烈火烹油,只要有一颗火星子,就会爆炸。” 边镛却凝眉而问:“和我大明有何关系?” 边永微微一愣,儿子走这一路,真的成长了。 “方总督、夏大人占据安南东北部,早已被河内知之,大明之野心,惹来安南上下的仇忾,为父这使节,也如坐针毡呀。” 边永苦笑。 安南局势愈发败坏,丁列正在试图迎立黎克昌为帝。 黎思诚却派内侍出京,给黎克昌送上毒药,黎克昌已经饮毒自尽了。 而黎思诚已经患上毒瘾,瘾特别大,还有相士给黎思诚献上媚药,黎思诚夜御十女,有三女不堪鞭笞,已经死了,但黎思诚竟然还精神灼烁,毫无驾鹤西去之意。 反而杀掉了阮炽之后,收获了一批心腹,虽然被政事院稳稳压制,但黎思诚不讲武德呀,经常搞暗杀,有几个权臣被杀害了。 但是,这是九月份的情形。 “父亲大人,这不正合大明心意吗?”边镛纳闷。 “让安南败坏下去,正合大明心意。” 边永苦笑:“问题是,这是一个月前的局势!” “上个月,政事院收到确切信息,方总督抢占安南城池,似有吞并安南之意,已经惹起安南上下同仇敌忾。” “摆在大明面前,只有两条路,火速攻掠河内以北,和安南撕破脸;” “其二,退回广西。” “问题是为父送信给方总督,方总督却没在汤州,而是返回朱雀关,正在移民。” “方总督错失良机,安南之事,又生波澜了!” 边永觉得十分棘手。 边镛却在凝眉:“父亲,儿子以为,现在抢占安南城池,反而坐实了大明的野心。” “而且,儿子一路走来,看到尸横遍野,遍地饿殍,儿子担心安南会爆发瘟疫。” “现在不抢占城池,是非常正确的。” “父亲大人,儿子冒昧请求您,您不妨向安南朝廷递交辞呈,您可以率军西去,出使暹罗。” “一来,陛下交代您的任务,是去暹罗与西夷贸易。” “二来,安南局势这般乱,咱们这样的外人在河内,反而会让局势稳定。” “三来,等方都督忙完,必然会攻占安南北部全部城池的,安南冬季时间很短,咱们有多是时间收复失地。” 边永看着侃侃而谈的儿子,眸中露出惊喜之色:“克振,你真能独当一面了。” 边镛赧然,磕头道:“都是父亲教育的好。” “不,是陛下的调教,以及汝师年先生教得好,为父回国后,必备上重礼,答谢年先生。” 边永觉得儿子的策略可行。 使团该继续南下了,他们留在安南,反而让安南施展不开。 他们离开,安南才会内乱,至于河内打算如何对待方瑛,就让方瑛自己头疼去吧,他出使暹罗去喽。 南下,去暹罗。 翌日,边永递交辞呈,使团南出河内,西去暹罗。 并没有转道去占城。 占城国已经没了,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王,边永去了也是添堵。 这是他们在大明没来时所不知道的。 使团穿过老挝、柬埔寨,前往暹罗。 同时,边镛带着边永收集的中南地区全部情报,送回中枢,原路返回。 抵达汤州的时候。 汤州守将,换上了陶成。 陶成被紧急调入安南,陶成整兵之后,兵事向西,开始攻打安南城池。 边镛在朱雀关见到了方瑛。 方瑛正在督抚移军。 七十多万广西狼兵,只凑出十三万,连带着家眷,一起装船,运往江南。 方瑛将情况叙述给中枢。 皇帝亲自批复,这些广西狼兵,散在安南北部,就地安居,多多分良田,不愿意当兵的则转为民籍。 因为安南北部,被纳入广西省,这些人还是广西人。 方瑛又从广东征召了两万土人,凑出十五万大军,运去江南三省。 他下令给陶成,西进,鲸吞安南北部。 六十四万会说简单汉话的土人,会变成新的安南北部人。 并允许各城,接收安南流民,并务必防范疫病。 一经发现疫病的苗头,立刻杀掉、掩埋、隔离,他把大批医者留在了安南。 同时,他请中枢调派官员入安南。 不,这个地方不叫安南,而该叫广西南部。 中枢的意思是,以泸江划分,一直到整个河内以北,下龙湾以北,全部划入广西。 分为三府,以朱雀关垂直横切一刀,往北叫锦江府,往南叫武安府,再把南宁府南部、思明府、龙州、凭祥州、思陵州外加安南的广宁省,划分为凤凰府。 锦江府、武安府、凤凰府三府并入广西。 陶成先把这三府控制住,再西向控制西面的地区。 但这些地方,也并非完全是安南直控,有很多地方仍是土司说了算,尤其是靠近云南的地方,完全是土司。 薛瑄无暇来看看新并入广西的土地,他在广西很忙,他开始向中枢请求调入大批秀才、举人,进入南三府教化百姓。 同时,他也长篇大论叙述了宣德朝的交趾之治,针砭时弊,宣德朝退兵的原因等等。 送到中枢,北京已经冷了。 朱祁钰召集群臣商议。 “陛下,国朝退出交趾,原因很多,老臣只说几个重点的。” 姚夔认真道:“其一,当时朝堂政局激烈,遭到贬谪的官员,才进入交趾省主政,是以官员心中有恨,只把交趾当成了贪污的钱袋子,压根就没想过如何治理交趾。” 当时汉王和太子争位,朝局紧张。 “其二,安南百姓对并入天朝,并不服气,层出不穷的造反,导致国朝被迫退出安南。” “其三,就如陛下说的,咱们对安南太好了,倘若将安南人视为奴婢,就没有退出安南之结果了。” 这是实话。 大明那哪是殖民啊,那是养亲儿子! “其四,还是朝局的问题,朝局不稳,天下自然就不稳,连滇黔桂这些省份都没有同化,哪有心思管什么交趾呀!” 没错,太宗皇帝只是彰显文治武功罢了。 对安南土地根本就不重视。 这是大明丢掉交趾的根本原因。 “其五,当时大明兵疲将弱,财政紧缩,连年镇压造反,导致财政入不敷出。” 没钱,也是丢掉交趾的主要问题。 皇帝必须源源不断的弄出来钱,才能守住庞大的疆域。 姚夔说得都对。 他洋洋洒洒,说了十几条。 “姚卿,您认为此次吞并安南,要如何做?”朱祁钰问。 “朝堂当派遣一员高官,督抚交趾省。” “从中枢自上而下,重视交趾省。” “比如今年的京察,您可以下旨,给去滇黔桂交之地的官员,提高政绩,提高官员的积极性。” 看看,打破了祖制的规矩,打破了文官给皇帝的紧箍咒,百官的眼界不就开了嘛? 大明进士不是没能力,而是他们把能力,放在和皇帝斗法上,放在争权夺利上。 所以大明不行! “如今中枢多钱,陛下可以财货诱之……” 没等姚夔说完,朱祁钰摆摆手:“朕对花钱养他国百姓,不感兴趣,朕的钱是大明百姓的钱,只能用在大明。” “陛下,请听老臣说完。” 姚夔翻个白眼:“大明欲统治安南,也要得到安南人心……” “别安南安南的了,安南不应该存在了,改叫交趾。”朱祁钰道。 “老臣遵旨!” 姚夔继续道:“老臣所说的以财货诱之,是引诱当地士族,令其为中枢所用。” 王复却反对:“姚大人,我大明之前丢掉安南,就是这些士绅作祟!他们如无法满足的饕餮,给多少都喂不饱。” “您能不能让老夫说完?” 姚夔吹胡子瞪眼睛,陛下打断就打断了,你小子也跟老夫过不去? “您说您说。”王复摸摸鼻子干笑。 “请容老臣说完。” 姚夔重新整理思路,语速加快:“安南之治,在于一手强兵,一手钱财。” “安南难治,和滇黔桂一样,都是山多树茂。” “想改变这一局势,就得大肆砍伐森林,甚至放火烧山,平整道路,修缮驰道。” “咱们可给士绅好处,让他们管理安南百姓,进山砍伐,再用他们平整土地,中枢多多答应他们好处。” “等到用完了,就开始发展奴隶贸易,把人往大明里面卖,这些士绅也就没用了,派遣强兵,统统杀掉。” “再大批移入汉民进去,这交趾,就彻底成为大明的交趾了。” 姚夔这不也懂殖民思想吗! 殖民,首重利益,其次才是土地。 朱祁钰微微颔首:“诸卿怎么看?” “微臣以为,卸磨杀驴,不该由大明出面。” “不如养一支悍匪,必要的时候,驱使悍匪杀掉士绅。” “没必要灭门,断了他们的前途即可。”耿九畴是想爱惜大明的羽毛。 毕竟整个中南,不止安南一个国家,还有好几个国家呢。 做的太绝,以后征服那些国家,就不容易了。 “好,尔等酌情商议,商议后直接颁布中旨即可。” 朱祁钰不再讨论此事:“方瑛和薛瑄都喊着缺人呢,从何地多多调派一批举人过去?” “陛下,教化万民之事,用不上举人,秀才即可。” 王复道:“天底下穷酸秀才多的是,陛下只要打开一条缝隙,愿意为您效力之人,俯首皆是。” 这是王复从撤出安南吸收的经验。 其一,安南本地士绅,绝对不能相信; 其二,就不能使用进士,进士眼高手低,反而不如从底层提拔秀才管用。 “从天下遴选可以,但要派一人做督导官。” “告诫那些秀才,去了交趾是为国效力的,谁敢动贪念、动歪心思,朕处死他们九族!” 朱祁钰认真道:“从翰林院里挑一个正直的人才出来,去交趾督抚这些官吏。” “这些秀才去交趾是为官,而不是为吏。” “在新省份中,不设吏员。” “全部启用为官员。” 朝臣想劝,但皇帝不听。 当年丢了交趾,颇有一天朝天子一朝臣的感觉,打下交趾的是太宗皇帝,又不是宣宗皇帝之功,他当然不在意丢掉交趾喽。 朱祁钰要做的事情,必须在活着的时候做完! 否则,人走茶凉,哪怕儿子接班,也不会听你的,新政必然戛然而止。 过了几日,在文华殿升殿。 朱祁钰诏见了在京师招募的秀才,这些秀才跪在文华殿之下,朱祁钰俯视他们。 “朕诏见你们,只告诉你们一件事!” “朝中进士,如过江之鲫,朕却启用你们,就是给你们一个跃入官场的机会。” “你们没有进士的功名,就想朝堂站稳脚跟,必须得拿出能力来,起码得不怕苦不怕累,才能有机会和进士争一争天机。” “去了交趾,要做好吃苦的准备,想贪图享乐,想贪污腐败的,趁早息了这个念头!也不必去了,省着被朕砍了狗头!” “朕派你们去交趾,是要管好交趾、守好交趾的。” “朕只告诉你们一句话,一旦交趾丢了,朕惟你们是问!到时候,你们九族遭殃,别怪朕没提醒你们!” “明白了吗?” 那些秀才都吓尿了,本以为是去交趾打秋风的,结果皇帝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学生等知道了。” “大点声!”朱祁钰厉吼。 秀才们高声说知道了。 “朕要在中枢,看到你们在交趾的政绩,立刻收拾,下午就出发。”朱祁钰训话后,就打发他们走了。 各地都在遴选秀才,每个府都有名额。 去年的新科榜眼祁顺,被派去担任交趾督导官,负责管束、教导、督抚这些新官吏的,等交趾各地官员步入正轨,他也会返回中枢。 广西全省,版图彻底完整。 而甘肃,还缺了一角呢。 没有哈密的甘肃,是不完整的。 九月十八,驻扎在西宁的寇深,打开关城,攻打哈密毗邻甘肃的第一座城池,海晏! 海晏城在青海湖北湖畔,在祁连山以南。 寇深在甘肃又划拉两千骑兵,合计一万两千骑兵,和陶瑾一起,仅用一天就攻克了海晏。 星夜西进,攻克了刚察。 刚察,也是青海湖西北湖畔的城池。 寇深驻扎在刚察,陶瑾则亲率两千骑兵,北上攻克祁连,占据祁连山南麓。 两股兵势同时向西,在十月初一,攻克了哈拉湖。 哈密如长条状,插入朵思都司和大明中间,这个如锥子地带的城池,尽数被寇深收取。 哈密实在太弱了,寇深一路上,没受到多少抵抗,一路在走。 甘肃军西进,派遣步兵入城,收拢哈密百姓,并驻守城池。 十月初一。 驻扎在肃州的陈友,西出嘉峪关,率军西进。 先收玉门、再收沙洲,十月初十,大军收复沙洲。 在此分兵。 陈友率军西进,神英则率军北进,收降北面的城池。 十月十七,陈友收复敦煌。 一路打过来,根本就没受到多少抵抗,哈密已经被蹂躏习惯了,瓦剌欺负他们,朵思都司的欺负他们,大明瞧不起他们,就连吐鲁番,也不断吞并他们的领土。 再加上他们的国王,倒瓦答失里已经死了,如今继位的卜列革,只是个小孩子,大明在前面打,他们往后面跑。 以前哈密强大,那是借着瓦剌的光。 倒瓦答失里、卜列革的母亲弩温答失里,是也先的亲姐姐,所以瓦剌处处关照哈密,也先早都死了,谁会管他们死活呀。 所以哈密迅速衰落,谁也打不过。 如火州、柳州都被吐鲁番抢走了。 就算现在大明不吞并哈密,这块地方也快被吐鲁番吞进肚子里了。 十月十三,寇深收复安定。 安定是哈密国的中心,南面是柴达木盆地,北面是当金山,是哈密国的精华地带。 寇深驻扎在安定。 陶瑾率领七千骑兵南下,进入柴达木盆地,绕行沙漠,收曲先、阿端,把疆域推到昆仑山北麓。 这些地方都是沙漠中的城池,并不富饶,受到的阻力也小。 而神英,在十月十八,收复哈密,并在十月二十四,控制巴尔斯阔山南麓的全部城池。 哈密灭国,被大明鲸吞其内。 弩温答失里带着部众逃亡到吐鲁番,而她的儿子卜列革,则献上降表,请求哈密内附大明,走个形式。 陈友仅用了二十四天,就灭掉了哈密一国。 而陈友,在十月二十,抵达哈密,同时兵势向西,入侵吐鲁番。 吐鲁番的大王满速儿可是个厉害人物。 这个时期,哈密并没有被伊斯兰化,所以伊斯兰也没传到西北,陈友提前收复了哈密,导致伊斯兰还在吐鲁番传教。 在他得知大明兵进哈密之后,他竟然率军而来,想进入哈密分一杯羹。 他在路上截获了弩温答失里,俘获其残部。 结果,明军实在太快了。 用的也是蒙古人的打法,完全不在乎哈密国民的死活。 陈友七旬老汉,竟骑着宝马如年轻人一般,速度如风,刚出哈密,就在黑风川和满速儿打了一仗。 满速儿常年和大明、瓦剌、哈密交战,实力丝毫不弱。 大明骑兵微微落入下风,幸好人数占优。 满速儿丢下一千多具尸体,折返回吐鲁番。 明军损失也不小。 “总兵,该怎么办?”神英受不了这窝囊气,吐鲁番骑兵真的厉害,但明军也不虚。 “西进!” 陈友紧绷着脸,吐鲁番军战损一千多人,明军战死两千五,受伤七百人左右。 他留下伤员,率领其他人西进。 留在各城驻守兵卒后,陈友手中只剩下一万两千人,又损失了三千人,只剩下九千人。 先克赤亭、再拿下必残。 抵达火焰山! “大汗,明军攻克了咱们几座城池,这是把咱们当成哈密欺负了!”满速儿手下的将领生气。 满速儿十分谨慎,缩在了火州。 “他娘的,明军这是吃呛药了?” “一向都是个软柿子,以前无论咱们怎么打肃州,肃州就是守,压根不敢出关和咱们野战!” “这是咋的了?吃耗子药了?疯了?” 吐鲁番将领皆是蒙古人,一个个不可一世。 也是,大明实在太软了。 哈密都欺负他,就别说吐鲁番了。 此时的吐鲁番,控制在东察合台汗国手里,满速儿可不是个简单人物,不止身世显赫,其人用兵、治政皆属一流。 陈友这个时候攻打吐鲁番,实属不智。 大明对吐鲁番的认知,也是错误的,以前大明认为吐鲁番已经从东察合台汗国中分裂出来了呢,其实不然。 所以陈友碰上个钉子。 “无妨,大明号称是王者之军,被他们攻克城池也没什么。”满速儿并不在意。 弩温答失里被迫给他们倒马奶酒,伺候这些蛮子。 这是战败者必须经历的。 最让她难以接受的是,满速儿的儿子沙汗竟示意她,晚上来他的帐中伺候。 “王者之军?” 弩温冷笑:“你们见过,王者之师,驱赶我哈密百姓来攻城的吗?” “王者之师?那些遭到抵抗过明军的城池,就被屠城了!” “还王者之师,这就是一群强盗!” 这话引起满速儿的诧异:“这不是我们蒙古人的打法吗?难道领军的是蒙将?” “不是,是个老头,据说祖上是西域人。”弩温很希望吐鲁番和明军血拼,她好渔翁得利。 “净放屁,你们哈密弱得跟个娘们似的,被谁欺负都很正常,他们来吐鲁番,就别想回去了!”吐鲁番将领冷笑。 弩温冷哼两声:“不信你去看看,被明军打下来的城池,是什么下场?” 吐鲁番将领还要争论。 满速儿摆摆手,放出探马去打探。(百科上的记载是错误的) 满速儿还有一个显赫的身份,他父亲速檀阿黑麻是东察合台汗国的大汗,他只是被分封在吐鲁番而已。 在大明,对东察合台汗国的音译名字很多,比如别失八里、亦力把里,指的都是东察合台汗国。 蒙人还不修史,名字上的音译相似,重名率特别高,导致记载的地方颠三倒四的。 这个时代,速檀阿黑麻继承汗位,权柄已经衰落,东察合台汗国的统治已经摇摇欲坠。 主要原因,他爹把汗国玩崩了。 他爹马黑麻速檀,把丰美的草场由儿子继承,把其他人赶去了贫瘠的地方,建立起家族政治。 所以,马黑麻速檀死后,速檀阿黑麻又不是长子继位,就遭到了他的亲戚们联合反对。 但他动用大军,平定叛乱。 此消彼长,东察合台汗国的军事就被严重削弱了。 把儿子们,分封在各地,最有能力的满速儿,封在吐鲁番。 满速儿迅速吞并了吐鲁番精华之地,然后又吞并哈密的火州、柳州等地,让吐鲁番强盛起来。 东察合台汗国,基本被分成了三个部分。 一是亦力把里本部,东起北塔山,西到塔什干,北界额敏河至巴尔喀什湖一线,南包天山山脉; 二是杜格拉特部领地,包括塔里木盆地周围,帕米尔高原及其以西费尔干地区; 三是畏兀儿地,即吐鲁番盆地。 阿黑麻驻守在本部亦力把里。 他最有作为的长子满速儿,驻扎在吐鲁番。 他另一个有作为的儿子速檀·萨亦德,驻扎在杜格拉特部。 萨亦德,会建立叶尔羌汗国,一个开国君主。 东察合台汗国,已经摇摇欲坠了,新兴的叶尔羌汗国正在崛起之中。 三杰临朝,是东察合台汗国最后的辉煌。 晚间,探马回来,禀报两城情况。 明军竟在赤亭、必残二城展开屠杀,如今明军正在火州附近,搜罗部民,试图攻占火州城池。 满速儿和一干将领,瞪圆了眼睛:“这是大明吗?” 他和大明常年交战,又年年通贸易,真的没见过大明这种打法,这是蒙古人的打法啊。 “我说什么了?” “明人根本就不是为了占据吐鲁番的,而是要屠戮我们的部落!” “削弱我们的实力而已!” 弩温激动道:“他们在哈密,就无恶不作,但凡遭到抵抗的城池,统统被屠杀。” “大明变了,变成了禽兽!” 满速儿竟觉得手脚发凉:“派人,回吐鲁番增兵!” 蒙人早就不复当年之勇了。 尤其是西域这个地方,本地不产强兵,压根就没强兵补充,蒙古人在这里作威作福,真碰上强兵,他们得哭着叫爷爷。 最恐怖的是,明军用蒙人的打法,根本不是为了占据城池,单纯的为了杀戮。 这就恐怖了。 他们得是这片土地的主人,部民被屠杀,若不给个满意的说法,他们本就薄弱的统治,会顷刻崩塌。 这件事带来的恶劣政治后果,让满速儿没办法承受。 消息刚刚传出去。 明军就抵达火州城下,陈友传令攻城。 黑压压的牧民,有男有女,被明军用火铳驱赶着,往城墙上走。 这些牧民,在成吉思汗时期,都是以一当十的勇士,可如今却被明军如猪猡一般驱赶着攻城。 西域的城池,建造样式和大明还不一样。 尤其是蒙古人,他们不愿意住在城池里,也不像汉人那么善守,他们喜欢天当被地当床,睡在露天上最舒坦。 所以,明军攻城之后,很快就告急,这城墙根本顶不住明军。 “出城野战吧,大王!” “战个屁!” 满速儿十分懊恼:“咱们出城,明军就会逃,这是咱们老祖宗的打法,忘了?” 若明军来抢地,他们反而不担心呢。 关键明军不是抢地,也不是抢金银财宝,就是杀人,杀完就跑。 你们攻入哈密,好呀,哈密全是空城,让给你就让给你,我们回大明。 你打肃州,更好呀,就等你守株待兔呢,火器守城,够你们喝一壶的。 这是蒙古人的无赖打法。 满速儿满嘴苦涩,打败魔法的只有魔法。 “大王,城池破了!” 满速儿不得不率军出城。 然而,城墙破了,明军反而不攻城了,而是摆出守备阵型,等着吐鲁番大军送上门来。 “无耻!无耻之尤!” 满速儿被这无耻打法给气蒙了。 明明他吐鲁番兵卒更强,又有主场优势,却明军处处占据上风。 “全军守住城池,不许出城!”这是满速儿最憋屈一战。 陈友却下令,对牧民开铳。 啪啪啪! 铳声四作,火光四射。 一个个牧民倒在血泊里,明军肆无忌惮的屠杀。 城里的吐鲁番大军就看着,气得一个个咬牙切齿。 “大王,出兵吧!”吐鲁番军将同仇敌忾。 “闭嘴!” 满速儿厉吼:“全军守着,只要明军返回,咱们就出兵!” 陈友看出来满速儿厉害了,幽幽一叹:“想顺势吞并吐鲁番的计划,怕是要搁置了。” 能对自己不利的情况下,选择遏制愤怒,才是名将。 神英朝他翻个白眼,您用不足一个月收复哈密,又打入吐鲁番内部,已经取得大功劳了,还不知足? “让炊事兵埋锅做饭,吃完饭再就走。”陈友毫不在意。 他对自己的骑兵有信心,即便满速儿来追,他也有信心脱离战场,这就是骑兵的优势。 就在吐鲁番军虎视眈眈之下,明军大快朵颐。 一半吃饭,一半协防。 然后换班吃饭。 吐鲁番军愣是不敢出城,干看着明军吃饭。 天色大亮后,陈友率军回程,边走边等,等着满速儿进口袋。 偏偏满速儿谨慎,宁可吞下大亏,也不肯进入陷阱。 眼睁睁看着明军施施然离开,吐鲁番将领上下都对满速儿不满。 然而。 刚吃饭,就有噩耗传来,柳州被明军一把火烧了! “哪来的明军?”满速儿大急。 但探马所知不多。 满速儿深觉惊恐,他手里也就一万多兵,陈友手中有九千兵,火烧柳州的明军又有多少? “传令,返回吐鲁番!” 他不敢待在火州了。 他前脚出城,后脚陈友就杀入火州,在火州屠了一天一夜,放火烧城。 满速儿毫不犹豫,进入吐鲁番城后,闭门不出。 而在城外,陈友和寇深汇聚。 看着吐鲁番雄城,二人徒呼奈何。 “想攻克这座城池,凭借咱们是不可能的。”陈友想一战攻克吐鲁番,吞并吐鲁番,此战就尽全功了。 寇深却笑道:“咱们对吐鲁番围而不打,反而派兵去劫掠四周城池。” “派神英去!” 当即,神英率领三千骑兵南下,目标托逊,结果托逊城城门紧闭,凭借神英的兵根本打不进去。 他索性不再攻打城池,而是绞杀牧民。 漫山遍野的杀人玩。 而在吐鲁番城外,陈友不停分兵四处游弋。 满速儿发现陈友手中兵卒越来越少,突然开城,和陈友野战。 而藏在野外的明军,趁势夺门。 幸好满速儿谨慎,早有布置,及早收兵,把明军击退,守住城门。 满速儿可不敢再出兵了。 明军肆无忌惮地分兵出去缴获。 漫山遍野的牛羊啊,都是财货。 近两万人撒出去一万人,四处缴获,押解丁口,逼迫他们攻打吐鲁番城池。 满速儿在帐篷里,砸了很多瓷器。 “这是明军吗?这就是蒙古人打仗的方法啊!他们比咱们还是蒙古人呢!” 满速儿气得跳脚:“这是文明之师吗?这是天朝上国的打法吗?” “这就是我无赖啊!” “都是大好男儿,为什么不能在战场上决一死战呢!” 以前蒙古人没有城池,就用这个办法,打下了四个汗国,无比广阔的疆域。 现在换做蒙古人守城了。 明军没有城池,全靠缴获维系后勤。 他们才知道,当年自己的祖先多么恶心人。 报应到后世子孙身上了。 而明军这边军心也不稳。 军将都说想吃菜。 顿顿吃肉,都快吃吐了。 “有肉吃还不知足?都敞开肚皮吃,能吃多少吃多少?羊肉吃够了吃牛肉!” 陈友生气:“本将去哪给你们整蔬菜去呀!本将还想吃蔬菜呢,跟谁诉苦去?” “大人,卑职都一个礼拜不拉屎了,拉不出来呀,这吃肉吃得一身膻味,浑身都难受。”卫兵苦笑。 陈友也几天不上厕所了。 吃菜的胃,受不了顿顿吃肉。 “本地人都吃什么蔬菜呀?”陈友让人拉来俘虏审问。 很快得知,他们吃一种葱头。 “去弄点,给兵卒尝尝。”陈友也想吃菜啊,再不吃菜,他也快废了。 很快,一个紫皮洋葱,送到陈友面前。 陈友皱眉:“这种葱头呀?大明也有呀,这玩意齁辣的又苦,怎么吃啊?” “大人,他们本地叫皮牙子,吃肉的时候就着吃。”掌炊事的军吏苦笑道。 从肃州出兵后,就没吃过蔬菜。 大家肚子都在叫苦。 只要是菜,苦点就苦点吧,对付吃吧。 “陕西就有种的,没人吃呀。” “据说是张骞出使西域时候带回来的种子,大明没人喜欢吃,这些年已经看不到有人种了。” 陈友十分博学:“但大明的小,特别辣还苦,很沙口,一点都不好吃,尝尝这个吧?” 洋葱,原产于中亚和西亚,张骞出使西域时带回来种子。 但不是现代洋葱! 现代洋葱是经过反复杂交,经年累月培育出来的。 到了晚间,卫兵送来餐食,又是烤羊腿,什么材料没有,只用盐水淹了一下。 刚吃味道还不错,架不住天天吃啊。 陈友现在看着就想吐。 还有一碟切成片的葱头。 陈友用筷子夹一片,放在嘴里,又就一片葱头吃,葱头的汁水中和了肉膻味,又激发了肉香味。 陈友眼睛一亮:“这味道和大明的不一样呀。” “多多收集一些,给兵卒们吃。” 陈友这顿烤肉吃得味道不错,起码有味道了。 皮牙子烤肉。 军中上下也对这葱头赞不绝口。 陈友让人大规模搜集葱头,充当军粮,并打算带回去种植。 地图马上就传,前面传了哈密和亦力把里的地图,我再传一遍,先传甘肃全部地图。 广西新划地图,前面也传了,可以去看。 满速儿的时间线提前了十年,因为东察合台汗国不这样写,就缺失很多趣味了,阿黑麻、满速儿、萨亦德都是数一数二的人杰。 东察合台汗国、金帐汗国、叶尔羌汗国,这些资料太难查了,百科都是错的,百科全是瞎写的。 作者又报了一个事业编,看看这次还会出现啥诡异情况吧。 参加了许愿节,后台端口还没开通呢,然后就是加更,打赏加更,一直到月末。 (本章完) ------------ 第290章 除夕赐宴,去年赐火锅,今年赐烧烤! 满速儿派兵袭扰陈友后路。 却发现,从吐鲁番出去,一路往东,跑了几百里,都看不到人影。 本来富庶的吐鲁番,变得千里无人烟。 而且,明军还在驱使百姓攻城,并沿途焚烧牧场,让逃走的牧民,冬天容易饿死。 明军大营里,陈友和寇深也在商量。 烧毁草原的毒计,是寇深想出来的。 “天快冷了,咱们最早吞并吐鲁番,也需要等到明年了。” “让那些牧民给东察合台汗国造成困扰,不枉咱们出兵一场。” 若骑兵多的话,寇深想派骑兵南下,将整个吐鲁番搅得天翻地覆。 见识到满速儿的谨慎后,一战吞并吐鲁番,根本不可能了,这是拉锯战,急不得的。 “可惜了。”陈友想一战封侯呢。 寇深白了他一眼:“向朝堂报功吧,想吞并吐鲁番,恐怕有仗要打呢,慢慢来吧。” “起码咱们知道了东察合台汗国,虽然摇摇欲坠,但并不羸弱,这骑兵要比咱们明骑强上一线。” “咱们也随时做好准备,飘下第一场雪,就撤回甘肃。” 陈友皱眉:“不回哈密?” 寇深摊摊手:“咱们只带了兵卒口粮,哪有粮食供养难民啊?” “这偌大的哈密,咱们退出去,岂不被吐鲁番的人给占了?”陈友觉得这是嘴边的肥肉。 “他们占了更好,这些哈密人正嗷嗷待哺,吐鲁番吞并哈密,就得管哈密百姓。” 寇深坏笑:“本官巴不得他们占领哈密呢,就担心满速儿不上当。” 陈友明白了。 回去的路上,把好东西全都拉回肃州、西宁,让哈密人自生自灭去。 明年开春,物资充足,再收复哈密之地。 若收复不了,就再烧一遍,后年还收不了,就继续烧,直到把东察合台汗国给拖死为止。 “这功劳又薄了一层。”陈友叹息,但这是最好的结果。 明军打算撤了。 抓到的牛羊、战利品等还是要带回大明的。 捷报送入中枢。 已是十一月中旬了。 朱祁钰龙颜大悦:“传旨,封陈友为沙州伯,赐一世世券,加授寇深太子少保,在哈密城为陈友、寇深树立一座雕像,待其百年之后,立庙祭祀,昭示其收复哈密之功!” “再传旨,哈密纳入甘肃,甘肃全省版图正式形成,拆分甘肃、宁夏,寇深为甘肃督抚,升原杰为宁夏督抚。” “神英、陶瑾皆有大功,官升一级,按照战功名单封赏,朕额外加赐宁夏军全军铜符一枚!” “原来吐鲁番是满速儿在控制呀。” 大明对吐鲁番所知甚少,他还以为是封给远支亲戚了呢,不想是东察合台汗国的长子,未来的大汗,坐镇吐鲁番。 说明吐鲁番十分重要,东察合台汗国不想放弃。 那大明就更想要了。 “再传旨,从哈密国中,挑选出三万妇人,赐给三万宁夏军,无妻者为妻,有妻者为平妻,其子有继承家业的权力,若妇人有子嗣,则归宁夏军将,令其抚养长大。” “拆分宁夏军,挑出一万五千人,愿意留在甘肃的,改为甘肃军,在甘肃分地,按照军功多寡分地,女子、孩童皆给分地,多多分,为朕打仗者,皆是有功之臣,朕绝不薄待。” “再从哈密国中,挑选哈密俘虏两万人,分给甘肃军当奴隶。” “再传旨给寇深,回师时入驻答司麻万户府,问问绰丝,是愿意割地呢?还是愿意割头啊?” 朱祁钰打算用军功分地之法,激发百姓向战之心。 扈文林快速书写,然后送去内阁。 很快,姚夔、王复急匆匆而来。 “陛下呀,您这是要重蹈暴秦覆辙呀!”姚夔气呼呼道,军功封爵,已经被扫进历史垃圾堆了。 为何自宋之后,就没有了武人乱政? 因为军功封爵被扫进历史垃圾堆,这玩意太邪性。 看看蒙元,归根结底就是军功封爵,看看他们打成什么狗脑子样了,就没一天消停的时候。 废除军功封爵制,才能断了武人的路,才绝了造反的根子。 虽然现在看,这些因功封地的兵卒不成气候,可等百年之后呢?这些兵卒就是本地的兵将世家,他们有钱有粮有兵,会做什么? 安史之乱,近在咫尺呀! “陛下,您知道为何太祖皇帝,没有使用军功封爵吗?”姚夔问。 因为当时文官集团不够大。 朱祁钰需要用军功集团,来平衡文官集团。 “陛下!” 姚夔重重磕头:“文官乱政,但陛下却能稳如泰山,倘若武人乱政,天下姓什么就不一定了!” 王复也认真道:“陛下,微臣也是文官中的一员,纵然微臣高居阁臣,哪怕做了权臣,您一道圣旨,也能诛杀微臣!” “可武将掌兵,您就算传多少道圣旨,都没有效果呀,可不是人人都是岳武穆呀!” “魏晋南北朝,唐末五代,皆是因武人掌权造成的乱象。” “任何武人掌权的可能性,都必须消灭掉!必须!” 王复拼命磕头,目眦尽裂。 朱祁钰的确把情况想得简单了。 太祖、太宗哪个不是人杰? 他们都不采用此法,甚至不停打压军卒的地位,连武庙都拆了,就是担心武人乱政,重蹈藩镇之祸。 而且,这哈密是新收之地,遍地是异族,说叛乱就叛乱。 到时候,这些兵卒忠于谁可就不一定了。 “两位爱卿请起,朕想当然了。” 朱祁钰也得考虑。 他在世时候,尚能镇住这些骄兵悍将,等他驾崩之后,他的儿子可就未必能驾驭得住了! 或者说,一定驾驭不住。 他可没有太祖的能力,想杀谁就杀谁的能力,他现在还有,因为这些军将不成气候,若放任做大,他恐怕都杀不了了,可不能学李隆基啊。 所以,他不会给儿孙留个烂摊子。 姚夔松了口气,皇帝还是很理智的。 “两位,您们说说,该如何封赏?朕想厚待士卒,让他们忠于王事。”朱祁钰道。 王复微微凝眉:“陛下去除军功分地,其他如您圣旨一般即可。” 姚夔也是担心这一点。 武将,才是皇帝最该防着的人。 在武将问题上,皇帝和文官的利益是一致的。 “朕想用军功分地鼓励兵卒,为朝堂卖命,变成强军,百战百胜。”朱祁钰说出心里话。 姚夔却嘴角翘起:“陛下,老臣说句僭越的话,倘若兵卒百战百胜,您会睡得安稳吗?” 猛地,朱祁钰瞳孔一缩! 你在揣测帝王心吗? 转瞬,他又苦笑一声:“姚卿深知朕心啊。” 姚夔跪伏在地:“老臣不敢僭越,却也经历过永乐朝风云,您可知若无太宗皇帝御驾亲征,必是百战百败,您知道原因吗?” 难怪看太宗实录,会发现,永乐朝,最能打的就是太宗爷仨,其他人都是渣渣。 其实并不是的。 而是没人敢僭越,武将也得自保,倘若百战百胜,皇帝会放过他吗?蓝玉的例子,还不警醒吗? 朱祁钰,并没有太宗皇帝打仗的本事,也没有汉王、赵王这样的儿子,也没有仁宗皇帝这样善于治国的儿子。 擅自启用因功分地,很有可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姚夔见皇帝在思索,缓缓道:“就说那洪武朝,第一名将,真是中山王吗?” 不是,是太祖皇帝! 为什么太祖皇帝家乡里的人,个个都是名将,自然是太祖带得好,变废为宝,是太祖的本事。 这也是为什么太祖谁敢都敢杀,因为他把自己的儿子也练得那么出色,打仗、治国,全都是人才。 太祖皇帝能让身边所有人变成名将、名臣,因为最牛叉的那个人是他。 你朱祁钰能做到吗? 历史千古,能做到的寥寥几个人罢了。 “朕有自知之明,这和朕欲练强兵有何关系?”朱祁钰又问。 “陛下,您就是太祖、太宗二位圣君的再生呀!” 姚夔拍马屁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只要您能够善于用人,那么天下人才全都会为您所用。” “煌煌大明,屹立不倒。” “您不必担心没有人才、没有强兵,只要您能广开言路,选贤用贤,什么战争都能打胜的。” “所谓强兵,不过是悖论而已。” “您看看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的强兵,到了靖难时期,几十万人都打不过太宗皇帝。” 这说明,用人很重要。 兵卒都有各种各样的缺点,放在会用兵的名将手里,就是强军,放在纸上谈兵的废物手里,都是垃圾。 “而且,强兵真就好吗?” 姚夔说完,重重磕个头。 军功分地,绝对不行,诞生太多军功家族,必然会造成六镇之乱,重蹈安史之乱。 他的意思很简单,只要皇帝肯用人,那么天下就会诞生名将、名臣、强兵。 强兵不是练出来的,而是皇帝想出来的。 而且,不能练出强兵来。 兵强,野心家就多,帝位就不稳。 朱祁钰听进去了:“那就多封赏一倍的财货,您看如何?” “陛下圣明!” 财货,总会花出去的。 兵之所以强,因为穷。 等兵卒富了,都是废废。 这才是人心。 而且,那些天下商贾会将各种商品,卖给兵卒,把兵卒卖命换来的钱,赚进商贾的口袋里。 这也是人心。 “姚卿,王卿,你们都是朕的肱股之臣啊。” 朱祁钰请姚夔坐下,并奉茶:“如今内阁只有伱们三个人主事,十分繁忙,王竑、叶盛回京估计要明年了,朕觉得该补入一个人入内阁了。” 内阁本就应该是七个人。 但朱祁钰一直用六个人,而且,还有几个人不在京师。 姚夔秒懂皇帝的意思,这是要调彭时回京了。 景泰八年时,皇帝对彭时网开一面,没有杀他,派其去浙江避避风头。 金忠又清洗了江西,发现彭时家族并没有参与海商,这让皇帝对他的印象转好。 “老臣举荐彭时……”姚夔说出彭时很多好处。 “他资历够吗?”朱祁钰问。 姚夔知道自己举荐的很对,因为皇帝没拒绝,而是问资历,说明皇帝的人选也是他。 “回陛下,老臣以为彭时资历足够。” 朱祁钰确实想启用彭时了,彭时放在地方,着实屈才。 再者,中枢不停派人督抚地方,导致中枢空虚,确实需要这样的名臣回朝辅佐。 “那就启用彭时吧。” 启用彭时还有一个原因,他弟弟彭韶,在景泰八年高中,如今在翰林院做得可圈可点。 圣旨发到浙江,彭时看到圣旨,整个人都傻了,皇帝竟不计前嫌启用了他? 还高升他,直接入阁? 他拜谢完圣旨后,收拾东西,立刻入京。 与此同时。 边永于十二月初七,进入暹罗。 于十二月十九,入都城阿瑜陀耶,翻译过来叫大城,拜见暹罗王。 现在是暹罗历史上,最恢弘的、最强大的王朝,阿瑜陀耶王朝,在大明译文里,称为大城王朝。 大城王朝,建立于元朝至正十一年,只比大明年轻几岁,正处于王朝的巅峰时期。 如今执政的是第九代国王,波隆摩·戴莱洛迦纳。 本名拉梅萱,是大城王朝有名的贤君。 他和大明维持良好的贸易关系,海量的丝绸、瓷器,从陆路运到暹罗,暹罗则高价卖给西方商人,从中赚取差价。 所以,边永进入大城,进入金碧辉煌的皇宫,阿犹地亚。 边永受到暹罗王的热情接待,晚上则是被暹罗美人伺候得腰酸背痛,堂堂上国贵使,竟沉溺在暹罗美人乡,实在是暹罗美人可盐可甜。 双方递交国书之后,边永则请求暹罗王,想接触暹罗境内的西夷商人。 拉梅萱自然不反对,暹罗地理位置优越,常年和西夷商人打交道。 但暹罗人并不擅长商业。 为此经常吃亏。 暹罗王没少写密奏,向天朝皇帝诉苦,请求天朝拨付一批商人,来为暹罗经商。 自然遭到天朝皇帝的拒绝。 其实暹罗,不止不擅长经商,也不擅长打仗,还不擅长种地,简直是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饭桶。 而在中南半岛这块诡异的地方,居然是最强大的王朝。 但暹罗比较开放,和闭关锁国的大明不一样,他们是允许经商的,和西夷关系也比较好。 但他们不生产丝绸、瓷器,他们只是丝绸、瓷器的搬运商。 大明闭关锁国,人家不卖。 暹罗卖,但暹罗不生产,也不会生产呀,暹罗王就派遣使者,向大明朝贡,骗大明的东西,拿回来自己卖。 这一手玩得妙。 大明皇帝也知道,但这些赏赐,只是大明拔下来的一根腿毛而已,怎么会在意呢? 但朱祁钰就不开心了,他就断了贸易。 导致暹罗王天天给皇帝上书,并派使臣出使大明,请求大明赐下丝绸、瓷器等物。 “贵使阁下,您带来的兵卒可是大明打败瓦剌、鞑靼的强兵?” 暹罗王消息灵通,虽然不知道瓦剌、鞑靼是什么水平,但他们知道蒙古的恐怖呀,所以认为瓦剌、鞑靼很强。 当然了,他也不担心,当年强如蒙古,也不可能通过无数瘴气森林,抵达暹罗的。 大明也没这个能力。 所以和安南的臣服不一样,暹罗王对待边永,更多的是平视。 这让边永很不舒服。 我是上国使臣,你居然敢平视我? 你等着,早晚灭了你的国! “回禀国王殿下,外臣带来的兵卒,不过临时招募的而已,并非是扫北雄兵。” 一听这话,拉梅萱觉得边永在吹牛,打算举办一场宴会,让暹罗精兵和大明精兵打一仗。 边永自然答应下来。 带来的五千人,是要熟悉本地地形、战争情况的,靠自己练练不出雄兵来,得多多和当地兵打仗。 在暹罗王都里,就有很多西夷商人。 西夷和暹罗关系友好,从古至今的友好,这也是亚洲唯一被没侵略过的国家的原因。 这里有大食人、佛郎机人、红毛番等等各色的欧洲、中亚商人,几乎天下商人,云集暹罗王都。 边永一路上都在学佛郎机语言,皇帝从宫中派来几个佛郎机太监,专门教导使团学习番语。 边永已经能够和佛郎机人正常交流了。 但是,佛郎机人竟然不懂他说的是什么,经过了解后才发现,在暹罗的佛郎机人,是葡萄牙人。 在大明遇到的,是西班牙人。 因为长相酷似,被大明统称为佛郎机人,其实是两个国家的人。 边永、潘本愚和佛郎机人交流很久,才分辨清楚,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的区别。 而红毛番,也不是一国家的人,是荷兰和意大利人。 而在大明的翻译里面,荷兰翻译为和兰,意大利为意大里亚。 像大食之类的阿拉伯人,大明是比较清楚的。 边永将一切记录在纸上:“暹罗都城,甚是繁华,却遍地是夷人,夷人行走于路上,本地人并不讶异,甚至有暹罗贵女嫁给夷人,侍奉恶鬼,实属伤风败俗,微臣不忍直视……” “微臣得知,那佛郎机是两个国家,为西班牙和葡萄牙,其国家地图如何,微臣正在探知,请陛下给微臣一点时间。” “来往于大明的红毛番,竟来自很多国家,微臣得知,在欧罗巴,有很多国家,那西班牙、葡萄牙如沧海一粟,微臣担心其欧罗巴军事之强。” “微臣在大食商人手中,买到了玉米种子,但其不愿意卖给大明,微臣知道是讨价还价而已,微臣如您所说,愿用丝绸交易,其人果然痛快答应,隐约透露,玉米种子并不在大食。” “陛下,微臣在暹罗,见到了身毒商人,微臣与其谈论佛法,他竟不知佛法是何物!微臣震惊至极,佛教已在身毒凋零,微臣还有心去身毒拜访诸佛呢。” “微臣得知,暹罗有吞并柬埔寨之意,并有意南向,扩张势力,微臣以为暹罗为我朝第一大敌,但其兵之弱,微臣罕见,微臣手中之兵,和暹罗兵打了十场,十场全胜,最后一场允许动用兵器,我天兵杀死暹罗兵154人,阵亡一人。” “暹罗想从微臣手中购买火铳,遭到微臣拒绝,暹罗王对待微臣,态度不复从前。” “陛下,暹罗王亦开拓明军,他正在策划帮助勃固(缅南)攻打阿瓦(缅北),微臣以为,一旦战争爆发,国朝可趁机收复麓川失地。” “陛下,微臣已经和葡萄牙商人谈妥,葡萄牙商人,愿卖给大明一艘船支的种子,但价格着实有些高,一粒种子,就要一尺丝绸,微臣觉得种子更加重要,便答应了他,船支已经扬帆起航。” “陛下,荷兰人愿意卖给大明一批战船,微臣看过了,他们的战船不比佛郎机战船差,微臣觉得价格公道,便答应下来。” “……” 如日记一般,每一件事都被边永记录。 天天就是买买买。 拉梅萱算是看到了大明的殷实家底,王都内的所有西夷商人,似乎都和大明做上了生意。 一向自称地大物博,看不上西夷东西的大明,竟然开始大肆采买了,貔貅转性了。 潘本愚离开暹罗,乘着葡萄牙商船,回到大明,船支会在广州停泊。 预计,会在除夕之前,抵达广州。 而腊月的京中,已经有了年味,琳琅满目的小商品,充斥着大街小巷,北京城十分热闹。 今年税赋减免,百姓家中都宽裕了一些,做小生意的自然也好过了,京师更加繁华。 今年京师最火的有三件东西。 一个是羽绒棉袄,皇帝鼓励天下百姓养鸭鹅,鸭鹅的绒制作成羽绒服,冬天御寒穿。 第二个是火炕,从年初开始,皇帝就关注火炕,在秋天时候,终于造成,中枢大力推广,进入寻常百姓家,如今京师最赚钱的,就是火炕匠人,京中权贵都搭上了火炕、火墙,百姓家也想搭建。 第三个是罐头! 没错,是罐头。 今年秋天,果子丰收后,果子不易保存,所以皇帝就下旨,令皇家商行在南方,建立一百多家罐头厂。 把卖不出去的果子,收购下来,加入糖水制成罐头,用瓷瓶装。 还得用铁盖,盖上。 朝臣都骂皇帝败家,这些铁用来制成农具多好呀,却变成铁盖,真的浪费。 朱祁钰派人全国探索铁矿,建立铁厂。 而到了冬天,就将储存好的罐头上市,罐头方便保存、运输,南方来的罐头,能卖去捕鱼儿海。 自然是罐头卖爆了。 瓷瓶做得精致好看,多少百姓买回去当摆件用呢。 朝臣有点明白了,为什么皇帝让百姓种植果树,说了他收,果然收,制成罐头,几年都不会坏,一本万利的买卖。 年前,皇帝大手一挥,将各地的罐头厂,赏赐给今年的有功之臣。 而商贾触类旁通,竟然开发出了肉罐头,在漠北建厂,把吃不了的牛羊肉制成肉罐头,卖到内地来。 罐头是景泰九年冬天最火的东西。 “你是说玻璃烧制成功了?”朱祁钰看着费璠。 费璠来到京师后,写信邀请他的一些朋友,挂职在宫中,一直在研究玻璃。 “请陛下阅览!” 费璠献上一个玻璃瓶子,按照罐头瓶子做的,用铁盖一拧,纹丝合缝。 “倒是透明。” 朱祁钰拿着放在眼睛上,能看见费璠,但并不十分清晰:“成本多少?” “回陛下,若在京师生产,十分昂贵,可去沙漠中生产,一文不值。” 费璠也很郁闷,他研制玻璃,其实进入了一个误区。 以为玻璃是天地造化,其实这玩意就是盐碱沙子烧制出来的,就这么简单。 以前烧制不透明,就是沙子用的不对,用普通沙子烧,烧出来的就不透明,用含盐碱的沙子烧制,就透明了,额外加入盐碱还不行。 “仔细说来。” 费璠详细介绍了用什么沙子,才能烧制出来这样的玻璃等等。 “一文不值好呀!” 朱祁钰脸上露出笑容:“你去注册专利,然后开办一家厂子,不,多办几家,你费家办一家,是朕赏给你的。” 不能公开配方,他需要玻璃赚钱,赚战争的钱。 这回沙子也是宝了。 朝堂总不至于反对他的占领更多的沙漠吧? “微臣不敢受陛下赏赐。”费璠心中郁闷,他是文人呀,是要考进士的呀,陛下却让他在奇淫技巧上越走越远。 “朕要组建格物院,你来担任院使,隶属于军机处,朕直管。” 朱祁钰看出他的不情不愿:“景泰十一年进士科,朕准你入殿试,如何?” “陛下岂能因臣一人,而作弊科举呢?”费璠要是答应了,估计会被文人喷死。 “哈哈哈。”朱祁钰大笑。 费璠却磕头。 “研制玻璃之功,大大有赏,赏集体银符一枚,所有参与者,皆有封赏。” 朱祁钰让人在紫禁城附近挑个地方,当做格物院。 “费璠,明年就把紫禁城的纸换成透明玻璃,能不能做到?”朱祁钰问他。 “微臣必不负陛下厚望!”费璠磕头。 “贺知恩干得不错呀,待来年朕要拆分皇家商行,他贺知恩能担大任了。” 朱祁钰幽幽道,敲打贺知恩,已经够了。 罐头之事,全部交给贺知恩负责。 “皇爷,您还收了天下所有的枣和枸杞呢,可怎么卖出去呀?”冯孝小声提点。 朱祁钰瞥他一眼:“大枣和枸杞都是好东西呀,百姓用不起,江南那些富商想买,还买不到呢。” “冯孝,你说说,什么最赚钱?” 冯孝摊手,我哪知道? “垄断,枣和枸杞都在朕手上,朕想怎么卖就怎么卖,朕想用这些,换盐商的盐。” 景泰十年,必须把盐价打下来! 冯孝脸色一变,跪伏在地,不敢吭声了。 朱祁钰心情非常好,今年取得了对外战争的节节胜利,开疆拓土,又在南直隶打开局面,局势一片大好。 但百姓的日子,过得还是挺苦的。 “明天就除夕了吧?” “不知道在安南的方瑛,在朝鲜的王越,在肃州的陈友,在热河的李瑾、毛胜过得怎么样?” 朱祁钰斟酌道:“朕准备的东西,可否能在除夕之前,送到他们手中?” “回皇爷,一定能的!” 今年除夕,朱祁钰又精心准备了礼物。 驻扎在全国的督抚,人人都有。 今年立下大功的臣子,个个都有。 此时,在春川的王越,幽幽一叹:“后天就过年了,朝鲜的年味真的一点都不足呀。” 废话,百姓现在饭都吃不上,哪里高兴得起来呀?过什么年呀? 不过,中枢调配二十万石粮食,运送至朝鲜,救助朝鲜百姓。 朝鲜局势一片大好,女真被堵在朝鲜境内,蒋琬、毛忠在北,王越堵在南边,女真成了瓮中之鳖。 而朝鲜新王,也是个好控制的。 明军收复南边所有城池,控制一处,便开门放粮,稳定人心。 驰道的修建要等到明年了,朝鲜也入冬了,倒是火炕从辽宁传到了朝鲜,王越的府邸也搭建了火炕,王越就坐在火炕上。 一拨人马,从北面疾驰而来,抵达春川。 朝鲜督抚府外。 王越正在屋子里暖和呢,闻听天使驾到,立刻出门迎接。 他乡遇故知。 王越看见太监,竟双目晶莹,跪下听旨。 这是封赏圣旨。 皇帝钦封王越为春川侯,赐蒋琬一世世券,封毛忠伏羌伯,授李侃中奉大夫(正二品)、杨守陈中顺大夫(正四品),封都喜正四品上骑都尉,封周贤正六品云骑尉、周玉从六品武骑尉。 一应军将,全部得到封赏。 秦成是太监,没得到官位,但封赏确实最多的。 并诏令王越组建朝鲜军,驻扎在朝鲜,并酌情可接受女真投降。 “请春川侯且坐,咱家还有陛下御赐之物。” 王越被皇帝划入武勋了,这是必然结果。 魏国公、定国公两系被斩杀,朝中只剩下三个国公了,国公太少了,武勋凋零,皇帝心中不安稳。 所以像王越如此能打仗的,日后必然是国公之位。 宫中的太监正说着,很多食盒送进来。 王越猜测,又是火锅? 可是。 宫人却支起来一个炉子,从食盒里取出来一样样食材,都是用竹签穿好了的。 “这是?”王越讶然,这东西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呢? “陛下赐名为烧烤,请您少待。” 烤肉,自古便吃。 但这么吃的,没见过呀。 火炭燃起来,太监亲自掌勺,测试火炭温度之后,开始将穿好的肉串放在炉子上面,并向王越介绍:“春川侯,这火炭是果木火炭,是京师最贵的,品质最好的。” “您请看。” “这是羊肉串、牛肉串、猪肉串和鸡肉肠,每样各五串。” “皇爷担心您一个人吃不完,没有准备太多。” “这个是腌制好的鸡翅、鸭翅和鹅翅,每样两串。” 太监介绍的时候,一股香味钻入王越鼻子里,这就是普通烤肉的味道,没什么特殊的。 “这是鸡胗、鸡心、猪心、牛心、羊心、心管、板筋,每样各两串。” “鸽子、鹌鹑、禽鸟各一只。” “还有鲜虾五串,蚕蛹五串,腊肠五串。” “这是全部肉类。” 太监一挥手,后面的太监又捧着一个大食盒进来:“春川侯请看,这里面是素菜。” “分别有土豆片、地瓜片各两串。” “这两样大明稀少,皇爷自己都舍不得吃。” “这是菜串、豆干、面筋,每样各五串。” 一边说着,从一个食盒里拿出一个小罐子,拧开后,对着火炉上的肉串,先扬第一遍小料。 登时,香味就窜出来了。 这个烧烤有点不一样呀。 “这是什么料?” “回春川侯,这是皇爷的秘制调料,奴婢也不知配方。” 太监又挥挥手。 第三个大食盒送上来:“请春川侯掌眼。” “这是几样小菜,拍黄瓜、芹菜段、海带丝、毛豆,四样小菜。” “这一盒,是几样蜜瓜。” 说着,又送上来第四个食盒。 里面是四壶酒。 “这是白酒,果酒,葡萄酒和酸梅汤。” “皇爷说,还有一种啤酒,本来可以一起送来的,但啤酒并未制作完成,等下一次赐宴时候,您就能品尝到了。” 太监翻面,拿出第二种料,辣椒面、孜然粒和芝麻粒,分别往上面扬,香味顿时成型。 太监将烤好的肉串,放在托盘里,有伺候的太监双手奉上,递给王越。 王越先拜谢皇帝后。 才拿起一串,放在嘴里,味道真的不错。 但他吃得竟有些热泪盈眶。 远在京师的陛下,是惦记他的。 不远万里,将烧烤送他的面前,在除夕烤给他吃,皇帝不能让他家吃一顿团圆饭,但却告诉他,你王越在朕心上呢。 “微臣必为圣上效死力!”王越恭敬磕头。 烤菜串的时候,就先刷油,烤出点水分后,就开始撒小料,小料的主要原料是胡椒粉、孜然粉。 烤至八分熟后,就要撒辣椒孜然芝麻了,撒完就是八分半熟了,然后就离火,用余温把串烤到全熟,口感最佳。 杨守陈、李侃、秦成、周贤、周玉、蒋琬、毛忠,都是一样的串,一样的酒。 一顿烧烤,昭示着皇恩。 比冷冰冰的圣旨,更能暖人的心。 毛忠还想要点小料,问题是小料就这么多,只说等明年辣椒多了,就能吃到了。 而远在热河,正在和车臣部角力的李瑾和毛胜。 也收到来自宫中的圣旨。 “晋毛胜南宁伯为南宁侯,晋李瑾襄城伯为襄城侯,封李秉文勋正五品修正庶尹,封王恕、陈泰从五品协正庶尹……” 按照功勋封赏。 与此同时,则是皇帝的除夕夜赐宴,一顿烧烤,把李瑾的眼睛吃红了。 晋爵了! 他是第四代襄城伯,终于凭借军功,晋封侯爵,虽没有世券,但等大明真的占领了和林,陛下一定会赐下世券的。 和他一样激动的是毛胜,毛胜的孙女得意,为皇帝诞下龙嗣,他却靠军功晋封侯爵,虽是外戚,那也是有本事的外戚。 烧烤吃得特别香,这不是一顿饭,而是皇恩啊! 而在辽宁,宫中的圣旨传来。 “加授李贤太子少保,赐丰润伯曹义三世世券,封施聚、焦礼正三品上轻车都尉,授商辂荣禄大夫。” 并赐除夕宴。 徐珵虽是太监,但也被赐宴。 这顿烧烤吃完,大家都想再吃一顿。 李贤吧嗒嘴:“这个辣味是从辣椒而来?” “正是辣椒,真的没想到,我亲手栽种的辣椒,味道竟然这么好。” 徐珵觉得这个辣椒用的恰到好处,不是特别辣,而且特别爽口。 本来平时吃不进去多少饭,今天多吃了一些。 这辣椒十分开胃。 “土豆和地瓜,竟如此好吃?” 李贤心中盘算着,若将玉米、土豆、地瓜,种满了草原,那么还有什么能桎梏大明对外扩张呢? 只要这三样能种到哪里,哪里就是大明的疆土。 蒙元统治靠残暴尚且能统治那么大片疆土呢,大明哪里比蒙元差? 明天补一千~ (本章完) ------------ 第291章 景泰九年大总结,君臣无时不在斗(1.6万) 钦封陈友、寇深的圣旨,跋山涉水,抵达肃州。 肃州张灯结彩过新年。 收复哈密,缴获颇丰,寇深下令,让甘肃兵卒过年,吃三天肉馅饺子。 这可是破天荒第一遭,每年过年能吃饱粥饭、面条,就已经是天恩浩荡了。 今年吃肉,肉馅饺子管饱! 陈友驻扎在肃州,除夕当天,他还在军帐里商讨战局,担心满速儿除夕夜侵袭肃州。 这种可能性很大,根据消息,满速儿正在哈密国内,寻找明军痕迹。 毕竟在明军手上吃了这么大的亏。 这回也学明军,跑来袭扰肃州,也把大明百姓给杀光了,看看陈友怎么他们的皇帝交代! 正要巡逻各城门时,中枢的圣旨传来。 钦封他为沙州伯。 区区伯爵,难以满足陈友的胃口,陈友想鲸吞吐鲁番,并侵占亦力把里,将东察合台汗国全部吞并,荣封国公之位! 但是,在伯爵铁券上,却烙印着四个字,哈密之功,特封。 这小小的细节,让陈友十分感动,对着紫禁城三拜九叩。 和钦封圣旨一道的,是来自皇宫的烧烤。 陈友吃完,觉得烧烤风味适合当地呀,当地耕牧结合,盛产肉食,若在这里开家烧烤食肆,必然火爆西北。 可惜,他问了太监的秘料,太监说产生辛辣味的有两个,一个是辣椒面,一个是胡椒粉。 得,当我没问。 辣椒,正在培植当中,尚未全国推广。 胡椒粉,那东西价比黄金,权贵人家才吃得起,百姓哪里吃得上呀,倒是孜然、芝麻价格偏低,但也非普通百姓人家吃得起的。 出宫传除夕宴的太监,可个个有口福的,驻扎在外的将军、督抚,都没有家眷,一个人又吃不了,太监们肯定能吃到,还有赏钱。 广西,朱雀关。 方瑛一为移民,二统筹安南北部。 陶成已经尽收安南北部所有城池,区域要重新划分。 泸江以东,划分进入广西。 泸江以西,则划入云南,以河内为平行线,河内以北,由广西、云南分割。 河内往南,则要设置交趾省。 广西并不过春节,那些土人过自己的节日,今年方瑛和全军一起过除夕。 圣旨,从中枢而来。 晋封方瑛为南和侯,陶成为汤州伯,授薛瑄太子少保,授夏埙正四品赞治尹,授边永从五品奉训大夫、潘本愚正六品承直郎,杨屿、白全、廖庄等皆有晋升。 方瑛正在组织全军一起过年。 他亲自写春联,写福字,全军煮饺子,过除夕。 广西兵也没过过春节,第一次过,自然要热闹起来,年味十足。 圣旨来时,天已经擦黑了,正煮饺子呢。 晋升侯爵了呀,方瑛双目氤氲。 而陶成也被封爵了,汤州,是方瑛控制的安南地,陶成以汤州为基,扫除安南北部,以此战功封爵,名正言顺。 太监拿出四个大食盒,分为肉、素菜、凉菜、酒四个大食盒,因为广西天气炎热,所以全程用冰保持鲜度(硝石制冰)。 太监点炉子开烤,聚拢在大营里的都是广西军军将,一个个眼睛直勾勾的。 方瑛先谢恩后,吃了一串。 其余的赐给下属。 军将一个个都香迷糊了,烤肉大家都吃过,但肉不膻不臭的烤肉,真的没吃过。 尤其这辣味,太对广西人胃口了! 眼看着一串串肉串都被吃光了,太监一口没捞着,虽然方瑛给留了一串,但太监最是记仇,回来后,没少给方瑛上眼药。 而在新南直隶。 封赏圣旨传来,加授胡濙正一品右柱国,授张凤、王竑太子少傅,封杨信为建昌伯、欧信为平乐伯,赐任礼一世世券,金忠、王诚都有恩赏。 各种赏赐,都是京中的稀奇玩意儿,皇帝大手一挥,出手阔绰。 太监爱财,皇帝就送给金忠和王诚两家罐头厂,都在南直隶,日进斗金。 同时,赐下除夕宴。 最激动的是杨信和欧信,杨信荡清江西土匪,战功丝毫不低,却晚于李震封爵。 欧信更是以一己之力,荡平广西,又在南直隶清剿士绅,立下战功,封爵在所难免。 景泰九年,中枢赐下很多爵位。 但都没有世券,世券要全靠战功争取。 这是皇帝担心赐下爵位太多,后世之君无法制衡,留下个尾巴,世券不可轻赐。 以此,就会出现流爵和世爵两种分法。 流爵就是一世而终,世爵才是最宝贵的。 皇帝制衡人心,手段层出不穷。 而在胡濙的新府邸内,张凤和王竑都有点着急。 胡濙来到南直隶一个多月了,却一个人不杀,什么事都不做,反倒是南直隶安静。 “两位,除夕夜又来老朽家中蹭吃蹭喝了?”胡濙笑道。 “老太傅,您倒是跟我们交个实底呀。”张凤心中焦急,圣旨来的时候,他担心是皇帝贬斥他的圣旨。 胡濙正在煮茶,让侍奉的人退下。 幽幽道:“两位都是绝顶聪明人,怎么这会儿糊涂了呢?” 张凤一愣,听这意思,胡濙不打算清算士绅呀?那皇帝那边怎么交代过去呀? “子仪,这当官呀,在中枢当官是一个当法,在京师当官是一个当法,在地方又是一个当法。” 胡濙给他俩倒茶:“而在南京,又是另外一个当法。” 这话把张凤绕迷糊了。 三种当法,他懂。 可第四种,是什么意思? “咱们是谁的人?”胡濙抬头看了眼张凤。 “陛下的人。”张凤脱口而出。 胡濙却笑而不语。 “我们是士绅的人。”王竑开口。 从任礼被皇帝一道圣旨,骂回凤阳,两股势力争权夺利,戛然而止。 如今张凤和王竑关系重新修复。 “子仪,你没有公度看得透彻。” 胡濙吃了不少肉,不好克化,慢悠悠道:“老夫在问你,在中枢,你该对士绅什么态度?” “口诛笔伐,恨不得杀之!”王竑回答。 胡濙笑着颔首:“在京师,伱该如何做?” “杀,杀光为止!” 没错,这就是在京师的为官之道。 “可在地方呢?”胡濙又问。 王竑斟酌道:“一手杀,一手抚,我们虽是官,为朝堂效力,但毕竟出自士绅。” “孺子可教也!” 胡濙笑道。 张凤也琢磨明白了,是呀,没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为什么真要和士绅撕破脸呢? “可老太傅,在这南京当官,又和那三地有什么两样?”张凤问。 胡濙笑眯眯道:“这也是京师,也是地方,你说该如何?” 一手杀,一手抚,还得做给皇帝看! 张凤站起来,恭敬行弟子礼:“多亏了老太傅点拨,否则在下犹如陀螺般瞎转。” 王竑却问:“老太傅您来南京,也没杀人呀。” “哈哈哈!” 胡濙抚须大笑:“老夫真没杀吗?” 欧信、杨信、李震正在打仗,这不就是在杀吗? 大笔一挥,杀的是谁,中枢能查吗? “子仪、公度。” 胡濙转瞬肃然:“咱们是为陛下效力,自然也得为陛下考虑,有些事,可为,可不为。” 言下之意,是皇帝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啥也不懂。 咱们敷衍他便是。 到了地方,按照自己想的来做,回去糊弄他一番即可。 这是在保护陛下。 王竑眸中闪过担忧,皇帝是那么好糊弄的吗? “公度,你觉得陛下是想杀呢?还是不想杀呢?”胡濙笑着喝茶。 中枢可一直没下旨催呀。 也许,陛下是不想杀的? 可不杀,符合皇帝利益吗? 王竑看不透,看不透这是胡濙糊弄皇帝,还是皇帝故意而为,反正胡濙这只老狐狸,藏的太深了,皇帝都被他骗了。 皇帝以为的忠臣,只是他以为的罢了。 腊月二十九,武英殿上。 武英殿几乎已经闲置了,以前是太宗皇帝诏见大臣的地方。 朱祁钰坐在御座之上。 “诸卿,景泰九年马上就过去了,过得是真快呀。” 朱祁钰脸上带着笑:“今年,国朝做了很多事呀!样样都可以彪炳史册,震古烁今!” “先说开疆拓土。” “王越、蒋琬、毛忠、李侃、杨守陈等人收复朝鲜,泼天大功,虽还未功成,但朝鲜已成大明盘中之肉,逃不掉的。” “朝鲜建省,我大明多了一省。” “在南面,方瑛、陶成、夏埙收复交趾北部,朕已经责令纳入广西、云南了。” “朕相信在景泰十年,方瑛就能拿下安南,重收交趾!” “在西面,陈友、寇深吞并哈密,兵临吐鲁番,打得东察合台汗国措手不及,向东察合台昭示着大明的武功!” “哈密并入甘肃,甘肃版图彻底形成!” “在北面,和林已经成了国朝的跑马地,所有牧民,向大明臣服!” “这是朕的功劳,更是诸位之功!” 京师的重臣,都云聚于武英殿。 有了去年的前车之鉴,都知道今天是皇帝封赏群臣的日子。 就这一个月,传出去多少封赏的圣旨?封出去多少个爵位?多少个文勋、武勋,赐下多少金银财宝? 这是皇帝赐给所有有功之臣的新年礼物,是最好的嘉奖。 “皆赖陛下洪福!”朝臣叩拜。 “平身。” “再说治理之功!” “朱英、项忠是山东,荡平山东贼寇、妥善安置流民,山东大治!” “金忠、马瑾、杨信、朱仪在江西,荡平反贼、贼寇,移民、析产、重新分地,妥善安置,江西大治!” “李贤、商辂在辽宁,安置流民,治理地方,大治辽宁!” “方瑛、薛瑄、薛远、侯臣、朱永在两广,桂粤两省移入几十万汉民,两广大治。” “寇深在甘肃,原杰在宁夏,俞山、俞纲在山西,皆得大治!” “今年真的是硕果累累。” “李秉、王恕、吕原治理热河,热河经过一年半的建设,已经初具规模,根据李秉、吕原上的奏疏,预计景泰十一年,热河全省竣工,并已新编练三万骑兵,热河骑兵数超过五万。” “原杰在宁夏,整个河套历经两年,军事防御已经构建完成,城池预计在景泰十年,建造完毕,并组建了五万骑兵,可上战场的高达两万五千人。” “朕对各地督抚,都非常满意。” “今年大肆移民,安置流民,人数超过千万人,各地皆没闹出大乱子,这就是大功!” “所以,朕该赐爵位的赐爵位,赐世券的赐世券,赐文勋武勋的赐勋位,赐财宝的赐财宝,” “你们的功劳,朕都看在眼里!” “地方官员有大功,中枢官员也有大功。” “你们都是朕的左膀右臂!” “朕一刻都离不开你们啊。” 被皇帝这么夸赞,大家还有点受不了呢。 不过,景泰九年,真的是从大明建立以来,变化最大的一年。 “今年朝堂没收多少税赋,也是百姓最轻松的一年,朕虽不在民间,但能感受到民间的喜悦,朕与有荣焉。” 朱祁钰道:“明年,朕决定朝堂进一步蠲免税赋……” 可是,话没说完。 耿九畴就跪在地上:“陛下,请容许微臣打断您。” “耿卿何事?”朱祁钰皱眉。 耿九畴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说话,会扫了皇帝的兴致。 但不得不说。 “陛下,微臣有几句话就说,还请陛下免微臣死罪!” 朱祁钰微微皱眉,让他说。 “天下臣民皆知陛下爱民之心。” “可是,在洪武朝,就没有钱粮宽裕的时候吗?永乐朝、宣德朝,就没有粮仓堆积如山的时候吗?” “请问陛下,朝堂为何没有蠲免税赋呢?” 朱祁钰微微一愣:“耿卿有话不妨直言。” 兴致被搅了,换做谁都不开心。 “陛下,您不收容易,但想再收就难了!” 这话才说透了人心! 你年年收税,百姓年年骂,但年年缴。 可今年不收了,明年再收,百姓就不是骂了,而是直接造反了! 人不能对好,狗不能喂饱。 这才是人心! 皇帝想当然的四处减税、蠲免,以为是爱民之举,可现在朝中财政宽裕,可等到财政紧张的时候呢? 再行收税,就等于逼着百姓造反! 大明苟延残喘拖了二百多年,靠的就是这种收税制度。 可皇帝却把太祖皇帝最得意之笔,延续国祚的根源,自己给挖了。 这话只有耿九畴敢说。 大家都心知肚明,问题是皇帝嘴快呀,动不动就减税,当初为了化土为汉,蠲免税赋没有问题,遇到灾情蠲免税赋也没有问题。 可是,皇帝现在动不动就蠲免税赋,再免下去,等十年后,就一粒米都收不上来了。 “陛下,耿尚书所言甚是,请陛下谨慎。”姚夔跪在地上。 彭时、岳正也跪在地上:“请陛下收回成命!” “微臣知道陛下爱民之心,但请陛下为国朝考虑,请陛下收回成命!”王复跪在地上。 朝臣陆陆续续全都跪在地上。 连于谦、孙原贞也跪在了地上。 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帝干了什么荒唐事。 殊不知皇帝要免税,朝臣不同意,你们不该山呼万岁吗?画风不对呀。 “诸卿,如果朕说,朕减了就不打算再收了,你们信吗?”朱祁钰小声道。 难道他不知道,今年不收,明年就收不上来了的道理吗? 可是,他非要这样做。 不是为了邀买人心,而是用农业倒推工业化发展。 把大明逼入绝境,能不想办法吗?南宋为什么富庶,刘汉为什么富庶?不就是逼得没辙,不得不发展商业吗? 这是兵行险着,但朱祁钰有信心,只要攻占了倭国,银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再说农业税。 看看现代社会,还收农业税吗?不止不收,还给农补,非常害怕百姓不种地。 商品社会和农业社会本身就是一对矛盾。 古代封建社会,一直在打压商业,就是担心吃不饱肚子。 现代社会为什么不打压了呢? 因为机械化,土地上用不了这么多人了,必须得把人送去工业流水线,但又得吃饭呀,所以给补贴鼓励百姓种地。 朱祁钰在大力发展商业呀,经商赚的钱肯定比百姓刨地赚得多,所以百姓更愿意去经商,做小生意。 皇帝就免税,把百姓栓在地里。 想从小农经济,平稳过渡到商品经济,有一个必然的过程,就是原始积累。 原始积累,除了中国外,全靠血腥抢夺。 他也是想,通过农业倒推工业化的进程。 当然了,重要是他有底气。 他知道海外有多少银山,大明又有能力开采这些银山,他有了足够的钱做底气,为什么不强推商品经济快速到来呢? 商品经济来了,才会推动工业革命。 还有一点,他可以靠大量奴隶,为大明种地,这是大英路线了。 “陛下,您这是要干什么呀?”耿九畴瞠目结舌。 “都起来,听朕慢慢说。” 朱祁钰从御座上走下来:“朕近来在读元史,大元靠商业,就足够支撑财政。” 见耿九畴反驳,朱祁钰微微下压手:“朕确实想效仿,但很清楚一点,大明不是大元,效仿不了的。” “年前叶盛上了奏章,奏章里说,在渤泥国,有一处银山,遍地是银子啊。” “朕在想一件事,如果朕把银山搬回大明,大明就不缺钱了呀,朕收农业税干什么呢?” “耿九畴,你是户部尚书,你给朕算笔账,大明财政银约一千万两,朕派人去银山,搬一千万两回来,你说说,哪个容易?” 耿九畴觉得这里不对劲,但说不上来。 姚夔却道:“陛下,只有钱没有物,只会导致银子不值钱呀。” 朱祁钰发现姚夔不好忽悠呀。 还懂劳动和价值的关系呢。 “姚卿,中枢只是没收税而已,但百姓却在劳作呀,他们生产出来的就是东西呀,朕可以用这个钱去买他们生产的东西呀。” “这、这是谬论呀。”姚夔却说不出名词来。 “姚夔,朕再问你呀,大明管着六千万人口,用这六千万人供养着大明朝廷。” “朕去外面抓一千万奴隶,让他们夜以继日地给朕工作。” “不用一千万,就找五百万奴隶。” “玩命用他们,姚夔你给朕算算,是他们给朕出产的东西多呢,还是六千万百姓出的东西多呢?” 朱祁钰笑眯眯问。 姚夔摊摊手:“陛下呀,咱们是天朝上国呀,岂能总欺负下国野民呢!” “你也说了,他们是下国野民,那给朕劳作,是不是天经地义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普天之臣莫非王臣,这六千万人是朕的子民,那五百万是不是朕的子民。” “姚夔,你告诉朕!朕说的对不对?” 朱祁钰又歪楼了! 关键朝臣被说得哑口无言。 从法理来说,天下百姓,别管哪国的,只要喘气儿的,都是朱祁钰的子民,他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没毛病。 百姓只是纳税,奴隶玩命干啥也不要,当然奴隶赚钱呀。 姚夔摆明了说不过皇帝:“陛下,老臣请丘濬入宫!” “哈哈哈!” 朱祁钰大笑:“邢国公,您说说,朕说对不对?” 于谦拱手不语。 “所以呀,耿卿,眼睛不必放在那点农业税上,朕看不上那点小钱。” 朱祁钰道:“朕喜欢去把搬银山回来,制作几百亿枚银币,花个几百年也花不完。” “陛下,您就算有钱,哪来的粮食呀?”耿九畴又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 朱祁钰哈哈大笑:“朕花钱去买!难道民间会不卖给朕吗?” 朝臣都不懂经济,跟皇帝说的都不在一个频率上。 “还请陛下切莫直接放开免税之策,要一点点来,循序渐进,最好在五十年内,彻底免税。” 耿九畴只能拖,回去就学,非得把皇帝辩倒。 让皇帝不许免税。 大明发生了很有趣的一幕。 以前是百官把民生疾苦挂在嘴边,现在百官求着皇帝别免税了,再免下去大明就没了。 “依耿卿的。” 朱祁钰也不犟嘴,反正他心血来潮就免税,让朝臣干瞪眼。 “方才诸卿没让朕把话说完。” “农业税蠲免,商税就要增加呀。” “年后列出个单子,把农税该纳的钱,转移到商税头上,之前下旨免的税,按照年限算,到了年限,立刻开收。” 朝臣一听,微微松了口气。 要是皇帝彻底不收税了,那才是脑袋坏了呢。 “陛下圣明!” 何时百官求着皇帝收税了呢? 百官竟觉得有些羞耻。 朱祁钰大笑:“来人,呈上来!” 太监呈着一个托盘进来,红布罩着。 “方才被打断了。” 朱祁钰走下御座,亲手揭开红布,是三个巨型卷轴。 “打开来!” 一个太监将卷轴竖立,另一个太监徐徐打开,一张布局奇怪的地图,展现在百官面前。 这是彩色的大明地图! 用现代涂鸦地图的方式,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字也是横字,区域划分却非常清晰,轮廓明确。 “这、这是?”朝臣都被花花绿绿的地图看呆了。 朱祁钰平时看的地图也是黑白的! 还都是竖字,看得朱祁钰头晕眼花,幸好地图够大,否则他眼睛都得看瞎了。 这回用上彩色涂鸦的方式,用现代方式画地图。 舒服多了。 落款处,写着景泰九年,恩赐大功者…… 名字留白。 “诸卿且看,这是大明地图!” 朝鲜、交趾、哈密,赫然在其中! 很显然,皇帝早就估计好了,所以派针工局,早早就绣上了。 其实不是,这是后加的。 地图变大了而已,难不倒宫中手艺精湛的绣工。 于谦靠得近,发现金色的地带,是用黄金丝绣的,银色的是银丝,这样一幅地图,价值千金。 “这三幅地图,朕要赐给今年,功劳最大的三个人!” 朱祁钰声音传来:“这第一幅,朕要赐给王越!” “王越鲸吞朝鲜,功标青史,丰功伟绩,景泰九年,第一大大功,朕以为当属王越!” 朝臣对王越获得第一幅地图,颇有微词。 王越并未完全囊括朝鲜,如今朝鲜还在战争,还有变数,此时赐下怕谁有反复呀,届时岂不打了皇帝的脸? 问题是,不满也得憋着。 这是赏赐,总不能朝臣亲自上场,和皇帝讨价还价吧?脸总是要的。 “这第二幅,朕要赐给朱英。” “山东在朱英两年治下,已然成为桃园之地,乐土之省,朱英功不可没。” “所以,这幅地图,赐给朱英!” 朱祁钰要把朱英当做品牌一样树立起来,让天下督抚去学他。 朕不管民间如何,朕就要看到政绩。 “第三幅地图,朕要赐给金忠。” “别看金忠是太监,但犁平江西,功大莫焉,中枢能顺利银币改革,金忠是首功。” “虽是内侍,但该赏赐的就是要赏赐!” “这第三幅地图,赐给金忠!” 这一幅地图,是最没有争议的。 因为金忠给中枢弄来了两亿多银子呀,如今又去南直隶搞钱了,这样一位财神爷,得捧着点。 如今这三人都不在京中。 加绣名字后,全部赐到他们家中,并下圣旨,告诉他们本人。 “去年朕给文臣赐了玉雕,今年的玉雕,和去年的不一样,朕以玉米为形状,命人雕刻成的玉雕。” “呈上来!” 太监呈上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三个玉米形状的精致玉雕。 玉雕上有一行小字:景泰九年,于朝有大功之文官。 “其实,今年该赐下玉雕的文官很多,如热河的李秉、王恕,宁夏的原杰,甘肃的寇深,宣镇的王来、龚永吉、轩輗,辽宁的李贤,朝鲜的程信、罗绮,山东的朱英、项忠,江南的张凤,江西的马瑾,两湖的年富、韩雍,两广的薛瑄、薛远,交趾的夏埙、边永、潘本愚,贵州的李匡,都有资格!” 朱祁钰说出这些名字,都是今年立下大功的。 “这是地方的,中枢的诸位,耿卿、白卿、姚卿、王卿等等,全都有资格竞争这三个名额。” “朕都想锻造五十个玉雕了。” “诸卿今年做的,朕看在眼里,甚是满意。” “但既然立下了规矩,就要遵循规矩,从诸多名臣中,遴选出三位,今年功劳最大的。” 朝臣心里有点紧张,但总感觉跟自己关系不大呀。 竞争压力太大了。 今年做出功绩的官员实在太多了。 “这第一尊玉雕,朕要赐给今年苦劳最大的白圭!” 白圭哽咽要哭。 去年本该属于他的,却赐给了耿九畴。 今年终于轮到他了。 他跪伏在地,双手高捧。 皇帝双手将玉雕,放在他手掌心。 “白卿,礼部的担子重呀,你要为朝堂继续担起来。”朱祁钰拍拍他的肩膀。 玉雕是玉米形状的,一颗颗玉米粒,整齐错落排序,雕工精湛,最重要的是价值。 上面写着,景泰九年,文臣中功劳第一。 名字没有,还要等御赐之后,雕工添上。 这些东西,哪怕有一天抄家灭族,这东西也不会被收回的,这才是能传万世的东西。 “这第二尊,要赐给寇深!” “寇深治理甘肃、宁夏,颇有功绩,又随军吞并哈密,功劳之大,朕认为功德无量!” 文臣互相不服气,寇深是借着地势的光,哈密那么弱,换谁去,都能平定的。 朱祁钰则道:“第三尊,则要赐给……” 白圭和寇深,他很早就想好了。 但第三尊,却有两个人选,项忠和程信。 程信策划朝鲜夺门之变,是收复朝鲜的第二大功。 项忠,是辅佐朱英大治山东的功臣,同时又在率兵在海上清扫倭寇,关键此人精通水战、骑战、步战,是个全才,以后还要大用呢,应当收买。 “赐给程信!” “程信出使朝鲜近两年,影响朝鲜局势,为女真兵入朝提供机会,又策划夺门之变,为大明收复朝鲜,创造机会。” “其人之功,当得起这第三尊玉雕!” 朱祁钰还有一层想法,他要拉拢迎复派。 如今迎复派在地方抬头,比如徐珵、程信、罗绮、丰庆、薛远、廖庄等人,都曾是朱祁镇的党羽。 如今都被重用了。 所以,他需要告诉迎复派,朕胸襟宽广,不拘一格用人才。 为了做正事,他极力制造宽松的政治环境,隐藏自己的阴鸷心思,为了理想而让步。 索性就一步让到底。 让天下人看看,朕朱祁钰是有容人之量的。 朝臣对这个人选都感到惊异,转瞬明白了皇帝的深意,这是要拉拢迎复派了。 皇帝再用迎复派,也在告诉其他臣子,朕只要能力,不问其他。 甚至告诉天下臣子,只要你有能力,朕就会启用你,无论你曾经做过什么。 很多朝臣倍感失望。 都觉得自己做了很多事情,却得不到皇帝的青睐。 “诸卿所做所为,朕皆看在眼里,尔等今年做的都非常好,地方督抚做的朕也很满意,地方官员,做的也非常好。” 朱祁钰鼓励一番。 太监端上来第三个托盘。 是金火铳,但和去年的不一样,去年的是铳,今年的则是枪。 “这是军器局最新研制出来的火绳枪。” “点燃火绳,就能击发。” 朱祁钰把玩着金枪,按照一比一的比例制造的,也能击发。 “这第一把,朕要赐给项忠!” “项忠虽是文臣,但山东大治,却是他在剿匪,并配合朱英妥善安置流民,可谓劳苦功高,足以赐封。” 朝臣对项忠这个人选微微惊讶,其他两个人,几乎板上钉钉了。 “第二把,赐给陶成!” “陶成临危受命,收复安南七十多城池,足该获封!” 朝臣直接懵了,不是该给方瑛吗? 安南之战,功劳最大的是方瑛呀! 为什么变成了陶成呢? 皇帝却不走寻常路:“这第三把,则要赐给在南京保卫战中,功劳最大的李震!” 又不对呀! 朝臣心中预想的人,应该是陈友呀。 可皇帝三个人人选,都出乎预料。 但其中释放着强烈的政治意味。 项忠、李震,昭示着皇帝下一步,是要对付倭寇。 赐给陶成,则是告诉天下人,功劳最大的是在前线的那个,鼓励将军去前线督战。 第四个托盘呈上来。 今年赐给太监的,不是去年的玉牌,而是一座由玻璃制作的宫阁,按照太监居住的值房制造的。 透明的玻璃,在对面能看见对方的脸,十分精致好看。 上面写着:景泰九年,功劳最大的太监。 “这第一尊宫阁,朕要赐给在朕身边,兢兢业业,为朝政出谋划策,为诸卿说尽好话的冯孝呀。” 去年没给冯孝,让冯孝伤心了很久。 今年第一尊赐给他,毫无悬念。 但第二尊,就有意思了。 大明各地打仗,战功赫赫的太监也不是没有,比如说秦成,金忠、王诚,全都有战功傍身。 “这第二尊呀,朕要赐给……为朕管着皇家商行,头脑灵活,为国朝财政绞尽脑汁的董赐!” 这个人选,虽在情理之中,却又预料之外。 董赐确实功劳不小,但商贾终究是小道,皇帝偏赐给他,足以说明皇帝要更加重视商业。 第三尊的人选,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在司礼监兢兢业业的张永,另一个则是安徽督抚大军的王诚。 就看皇帝怎么选了。 “这第三尊呀,朕要赐给在宫中兢兢业业,天天批阅奏折的张永!” 朝臣再次愣神。 该给王诚啊。 不是不给,而是不够分。 这一年在司礼监的张永,进步非常大,已经有了大珰的风范,处理朝政井井有条。 若是都给了开拓之功,带兵之功的太监。 那么以后谁还愿意,在中枢兢兢业业做事呢? 毕竟做这些实事的人,反而不会记录在青史之中,这些人才是维持朝政不乱的人才。 朱祁钰必须做好平衡,哪方面的人才他都需要。 所以给了张永。 在司礼监的张永,闻听赐给他一尊宫阁,捂着脸哭泣很久,他在司礼监兢兢业业做事,皇爷是看在眼里的,这就知足了。 景泰朝出现诡异的情况。 以前都是在中枢,在皇帝跟前的大臣,功劳最大。 而在景泰朝,在地方的官员反而是功劳最大,在皇帝身边的,皇帝竟然灯下黑,经常性地看不到。 “诸卿,没得到奖励的,不要气馁,得到奖励的,再接再厉。” 朱祁钰缓缓道:“今年有大功者,按照名单,在老家当地塑碑立传,待百年之后,建庙供奉。” “即便日后犯错,哪怕是抄家灭族之罪,此赏赐不收回,建立的雕塑不许破坏,大功就是大功,不会以过错而泯灭大功!” 这话掷地有声。 可说到朝臣心坎儿里了,皇帝经常翻小肠、找后账,给人很不安全感。 “朕提几个人,在济南,给朱英树立一座石碑,在汉城原址,给程信、罗绮树碑,在哈密,给陈友、寇深树碑,在汤州,给方瑛、陶成树碑。” 朝臣微微一愣,您就不考虑人家当地百姓的想法吗? “我华夏从古至今名臣名将,难以计数,明年,皆在其建功立业的地方,树碑立传,让后人敬仰。” “还有,在大明所有占据之地,每座城池,都要树立大明龙旗,悬挂大明国徽,无朕旨意,永不可摘除。” 朱祁钰对国旗非常重视。 “后天,就是景泰十年了!” “景泰十年,朕希望大明焕然一新。” “朕希望黄河不再闹灾了,两岸百姓脸上是喜色的;” “朕希望教育开到各府去,天下学子有书可读,有师可教,天下学子的脸上是充满笑颜的;” “朕希望看到百姓家中有了闲钱,有了粮食,日子过得富裕起来,百姓家中是有笑脸的。” “朕希望天下没有匪患、没有流民,天下没有不公,天下没有难以行走的道路,没有看不到报纸的百姓,天下没有贪赃枉法的官员,没有不法的士绅,没有仗势欺人的权贵……” “朕希望景泰十年,老百姓能填饱肚子,能穿暖衣服;热河、宁夏建造完成,朝鲜、哈密、吐鲁番、交趾,能回到大明的怀抱;天下承平,没有战乱,百姓安家立业,家国一片祥和。” 朱祁钰坐回御座上:“朕希望,景泰十年,是不同寻常的一年。”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朝臣跪伏在地,山呼万岁。 皇帝说的,就是现在做的这些事,没有什么大道理,都是天下百姓家常话、家常事。 这才是圣君,把百姓放在心坎儿上的皇帝,真正爱国爱民的皇帝。 “今天是景泰九年,最后一次早朝。” “可有奏事?” 接下来,就是处理天下政务的时间。 忙到了中午,才下了朝。 武英殿,朱祁钰打算用来做封赏百官的地方。 回到养心殿,朱祁钰先用了午饭。 冯孝感动地偷偷哽咽,在养心殿伺候的太监,也都想获此殊荣。 “皇爷,今年年夜饭怎么安排?”冯孝小声问。 “一家人照个面即可,别坐一桌吃饭了。” 朱祁钰心里的气儿还没过去呢。 唐皇后虽被荣封后位,却只是住在清冷的坤宁宫而已,皇帝压根就不看她一眼。 “那倭郡王那边?” “别宣进宫了,让他在府中吃吧,也赐下一份烧烤,别冷落他。”朱祁钰是做给诸王看呢。 过年,过的就是个面子而已。 这个年过得无甚意趣。 大年三十,老生常谈的一套流程,朱祁钰累得发昏。 年夜饭彼此之间照面,露个面就散了,各回各宫吃饭便是,谁也不敢触到皇帝霉头。 谁都看得出来,皇帝心情不顺。 朱祁钰将胡贵菊留下侍寝。 而邢国公府。 于谦家中,还是于康在家中侍奉。 皇帝赐了烧烤宴,大家大快朵颐,吃得十分舒坦。 但于谦情绪明显不高,也没有赋诗一首的意趣。 吃完饭,就回到自己房间里,“面壁思过”了。 盖因,皇帝令他操练水师,但不许他离京,这让他在居中遥控,很多事都难以展开拳脚。 “皇帝在防着我呀。” 于谦对着墙壁,喟然长叹:“迫不得已之下,让我沾染兵权,但又处处防备,呵……” “可您知道吗?” “既然由我操练水兵,自然会安插进去我的人呀,您怎么防能防得住呢?” 于谦变得圆滑了,不想当圣人了,更想当王爵了。 五十万水兵的操练,这就是他抓住兵权的机会。 但皇帝还防着他,不许他离京,担心他拥兵造反。 千万别低估人的野心。 野心是随着实力而滋长的。 以前于谦不要兵权,因为他想当圣人。 现在的于谦,需要兵权,用兵权傍身,才有和皇帝谈判的筹码。 别看在早朝上君臣相宜,其实都是做出来给百官看的,大家都在斗心眼呢。 “您今天大肆封赏,却没有我于谦的名字。” “不就是防着我吗?” “在我身边,谁是您的暗探呢?只要我有异动,就会立刻杀掉我,对吗?” 于谦喃喃自语:“是康儿吗?” “您真的信任他吗?” “呵……” “陛下呀,您做事太急了,早晚会得到反噬的,这治理天下,不是您这样治理的。” “您想给百姓好,可当百姓处处造反您的时候,您可还想给他们好吗?” “您给的好,就是百姓真的需要的吗?” “您太天真了。” “唉,您防着我。” “不让我去督抚南直隶,却选胡濙那个老滑头,看着吧,您会后悔的。” 有了世俗心的于谦,变得极为可怕。 谁也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同时,皇帝行房之后,也在琢磨于谦的心思。 “陛下,您在想什么呢?”胡贵菊环着皇帝。 她调养几个月,身体才调养过来。 但医者说,她可能再也无法受孕了。 说她不恨,可能吗? 她将这个念头深深埋在心底,不曾告诉任何人。 和她一起入宫的林钰,又怀有了身孕。 侍奉皇帝很久的陈氏,陈献章的女儿,也有了身孕。 这年前的时候,宫中几个贵人都有了身孕。 “朕在想邢国公呢。” 朱祁钰并不在乎外戚干政,他不像太祖皇帝那样死死防着外戚,因为外戚干政,是永远无法避免的事情。 张太皇太后不也执政七年吗? 想摒除外戚干政,就得让皇帝活得久,儿子岁数大,千万别早死,否则要么就会出现权臣,要么就是外戚干政。 这是没办法的事,堵不如疏。 “邢国公手握兵权,陛下您不担心吗?”胡贵菊大着胆子问。 “不至于,朕没有对不起邢国公,他没有造反的必要。”朱祁钰说着玩呢。 千万别拿大义来框束一个人。 在权力面前,那些都是扯淡的,权力会推着人往前走的,所以说诸葛亮伟大。 在帝王眼里,最好的臣子就是诸葛亮这样的。 “只是五十万雄兵啊,都出自他的手里,难免会影响他和朕的感情。” 您不还是担心嘛? 胡贵菊小声道:“臣妾说话,可算干政?” “在朕的塌上,算什么干政?不过你我夫妻间的悄悄话罢了。” 夫妻二字,触到胡贵菊的神经,喜上眉梢,道:“陛下,您可调于冕回京。” 朱祁钰瞳孔微缩:“接着说。” “臣妾说完了。”胡贵菊耍个滑头。 没错,想控制圣人于谦,得用于谦的名声;可想控制一心封王的于谦,得用他的儿子。 于谦只有独子啊,没了儿子,他当王当个寂寞呀。 见皇帝半天不吭声,胡贵菊唤了一声,压不住心中的喜悦,继续道:“邢国公在朝中没有对手。” 又说到点子上了! 这件事错的根源在朱祁钰身上。 当初了为了瓦解军中军头,硬生生把于谦塞进去,封于谦为国公,平衡军中势力。 这样一来,于谦从文官变成了勋贵。 在文官这边就没有对手了。 本来文武对立,皇帝才能稳如泰山。 于谦本身是文官,在文官里面名声极好,如今变成了勋贵,等于两头逢源,压根就没有天敌。 所以皇帝才会苦恼。 “如何解?”朱祁钰看着胡贵菊略显发福的脸庞,白皙圆润,却真的好看。 不愧是胡濙的孙女,女中诸葛。 “朝中资历比邢国公高的,年纪比邢国公大的,比比皆是,他却又是国公,又是首辅,您说人心会服吗?” 胡贵菊这话说得胆子太大了。 这句话还有一层深意,就是邢国公震古烁今的战功,带来的光环,正在消散。 应该找到机会,把他的光环打散。 皇帝才能拿捏他。 “你觉得谁合适?”朱祁钰又问。 “陛下,臣妾不过后宫妇人,哪里知道前朝那么多官员呀?”胡贵菊不敢说。 她爷爷最合适! 朱祁钰揽着她:“朕能娶你,泼天之幸。” “臣妾嫁给圣上,才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胡贵菊要跪下谢恩。 朱祁钰蠢蠢欲动,想再来一次,但想到太医的忠告,暂且压制吧。 胡贵菊也想,问题是皇帝遏制自己,她也不敢要呀。 只能偷偷的用手…… 除夕夜里,各宫过得都不太好。 宫中位分最高的几个嫔妃,皇后、淑妃,都没得到封赏,反而位分低的,都得到了封赏。 景泰十年,大年初一。 朱祁钰却在养心殿看奏章。 “皇爷,安南急报。” 朱祁钰以为是安南又打仗了呢,结果是边永的奏章,厚厚的密奏有两本书厚。 都是以日记的形式写的。 像是在和皇帝聊天,用这种写法,能让皇帝感受到边永写下这些文字时的心态,有担忧、有惊喜、有疑惑,能让皇帝置身其境。 朱祁钰看得津津有味,直到看到买到了玉米种子,立刻问道:“刘震海可有密奏传来?” “回皇爷,腊月二十九有密奏传来,上面并未写‘急’,所以暂时没看。”冯孝回禀。 因为宫中忙乎过年,没时间看。 很快有太监送来。 刘震海在密奏中写到,潘本愚率领大批船支,抵达广州,上面是所有购买清单。 朱祁钰认真看,还让宫中太监过来参谋。 百官家中正在过年,现在诏来议事,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了。 采购清单里,有两船玉米种子,一百多艘战船,军械若干、生活用品若干,还有一些其他的种子。 每一样造价都非常高。 西夷这是把大明当成肥羊了,往死里薅羊毛。 “皇爷,这价格也太高了,这玉米种子,用丝绸来衡量?”冯孝倍感无语。 “买!” 朱祁钰道:“所有种子,一概都买,并告诉那些商贾,大明收购所有种子,皆用丝绸交易!” “皇爷,商者巨贪,皆不讲信誉,您若是大肆收购,他们肯定以次充好,欺骗咱们。”冯孝不相信商贾。 “无妨,骗咱们,说不定也是好东西呢。” 朱祁钰不在乎:“告诉他们,种子和书籍,大明大肆收购,皆用瓷器、丝绸来交易。” “皇爷,他们都是未开化的,书籍有什么用呀?”冯孝不解,大明的书籍才代表着最高文明。 “冯孝,切莫坐井观天呀。” “啊?”冯孝都懵了,大明是井?您开玩笑呢吧! 朱祁钰给他解释:“纸张不管在哪里都是昂贵的,能记在纸张上的东西,都是最珍贵的。” “而丝绸、瓷器,我大明可随便制造出来,朕在用一些玩物换取知识和未来,这桩买卖不亏。” 的确,商贾都是偷奸耍滑的。 肯定会拿假种子,骗取丝绸。 但是,这些假种子里面,万一有朱祁钰可望而不可得的作物呢? 哪怕是花卉,也是好的。 “再传旨刘震海,所有种子,在广西种下。” “传旨给徐珵,让他派出一个精通种植玉米的人,去广西,经营这些种子。” “令薛瑄划下一片地,必须无比重视这些种子的种植,绝不能出现任何差错。” “至于战舰,交付给朱永,和安南战舰合并,并交给船工仿制。” “其他东西,待江河解冻之后,运送到京师来。” 如今玉米培植,分别在辽宁和京师两个地方。 “八百里加急,给刘震海下旨,务必和西夷商贾做好贸易,并吸引更多的西夷来大明贸易。” “并酌情请他们协助,击溃海寇。” “再从中枢派人去,跟这些西夷商人,学他们的语言,全都写下来,等着书籍到了,全部翻译过来。” “交给四夷馆去做,朕需要精通天下各族语言的人才。” 朱祁钰对文化,垂涎欲滴。 华夏文明的源远流长,根源就是文化。 他可以焚毁安南、朝鲜的文化,因为他们的文化来自于大明,但有些国家的文化,他要保护起来。 全部翻译过来,变成大明的文化。 然后把他们的文化焚毁! 朱祁钰瞬间想到了很多:“去,把重臣都宣来,朕有要事商讨。” “皇爷,您都说了,这是过年呢。” “准备些礼物,等重臣出宫时赐给他们。” 足足等了一个时辰。 已经到下午了,重臣才姗姗来迟。 大家都在家中过年呢,被皇帝一道圣旨宣来。 见礼后,朱祁钰将边镛、刘震海的密奏,给朝臣阅览。 “陛下,这价格太贵了吧?”耿九畴皱眉。 “无妨,价格不是问题,只要他们给咱们运来种子和书籍,朕多少钱都愿意花。” 朱祁钰摆摆手:“朕诏诸卿来,不是讨论这件事的。” “暹罗王表面极为敬重大明,其实是拿着大明的恩赐,卖给西夷,赚取差价。” “诸卿应该知道吧?” 朝臣点头,这是心照不宣的事呀。 那点赏赐,对大明来说不算什么,还能让暹罗王年年朝贡,何乐不为? 朝贡,也是互通有无的办法。 “朕在想,如今水路不通,能否通过陆路,再走出一条丝绸之路呢?” 朱祁钰走到地图前,指着广西:“从广西出发,走安南、老挝、柬埔寨、暹罗,这样走出一条丝绸之路。” “在暹罗,可以乘船去身毒,也可从云南走茶马古道,和身毒交易。” 就是绕开缅甸。 缅甸这个地方,和大明天生犯克,无论哪个王朝建立,都得和大明打一仗,好似不打大明,就昭显不出他们的强大一样。 缅甸,从古至今都没有统一过,是英法殖民者强行捏合到一体的,才形成了今天的缅甸。 这个地方,一直都是战乱。 现在也是,勃固和阿瓦,快打出狗脑子了,毗邻云南的还有一个麓川。 三国呈长条状,完全是三个国家。 里面还有多少个部落,在里面裹乱,反正这块地方乱成一锅粥。 老挝就别说了,老挝是中南半岛上的最弱国,安南、暹罗、缅甸随便收拾他,柬埔寨也祸害他。 老挝这个名字,还是太宗皇帝赐的。 这就是个超级大弱鸡。 地理位置也烂,国内没有富裕的地方,所以朱祁钰也有点看不上它。 “陛下意欲何为?”姚夔先问。 “朕跟你们实话实说,朕看上身毒了。” “身毒离咱们太远,暂时兵力到不了。” “但不妨碍,咱们和他们通商呀,身毒距离西夷比较近,朕想在身毒设立据点,和西夷进行贸易。” 说白了,就是殖民那一套。 可越过整个中南半岛去殖民,有点想当然。 “陛下,身毒有什么好的呀?”姚夔没明白,大过年的,皇帝忽然把百官诏来,就为了这破事? “朕有两层意思。” “第一,多多通商,大明闭关自锁,没有好处,多去看看中南这些国家,派商贾去赚钱。” “第二,熟悉中南环境,朕派兵来来回回多多走,在各地建立据点,一个国家一个国家的吞并。” 朱祁钰略微停顿:“至于身毒,朕也是想建立据点,多多通商,了解彼此。” 他没法说,身毒有亚洲最好的地,占了的话,能养大明二十亿百姓。 做梦也不是万能的,没有好托词。 百官都不去看世界,怎么知道世界的好呢! “陛下欲派多少兵?”姚夔又问。 “几万吧,打通新丝绸之路。” 姚夔翻个白眼,这点小事,您至于折腾我们吗? “老臣没有意见。” “臣等没有意见。” 朝臣都觉得是小事,互通贸易嘛,有好处的事,就做做呗。 几万人对大明来说,算不了什么,朝政又有钱,折腾呗。 “这是召集诸卿来的第一件事。” “第二件事,朕想派潘本愚出使欧罗巴!” 这才是朱祁钰的目的。 “出使欧罗巴?” 耿九畴苦笑:“陛下,咱们没有宝船啊,不如等宝船建造成功之后,再出使如何?” “朕的意思是,随着商船去出使欧罗巴。” “边永在信中写着,欧罗巴有很多国家,就是和咱们贸易的西夷。” “佛郎机的火器,诸卿是深有感触的。” “这佛郎机在欧罗巴,只是区区一隅之地,那欧罗巴,比大明还要广阔,国家林立,根据那商贾吹嘘,皆是强国。” “朕欲派潘本愚去欧罗巴,再请欧罗巴各国使臣来大明。” “耿卿担忧没有宝船,其实咱们更该担忧,如何去欧罗巴,没有海图,咱们找不到呀。” 郑和并没有走到欧罗巴,就停止了脚步。 现在的海路,掌握在西班牙、大食人手里,大明根本就去不了。 朱祁钰苦笑:“朕想派一支使臣去,彼此通航后,就有了海图,等宝船建好,朕就可派一支舰队,出使欧罗巴!” 朝臣对此都有异议。 欧罗巴到底在哪?路上会不会有危险?如何回来呢? 万一,潘本愚在路上,被那些商贾给杀掉了呢?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这些商人,其实都是海盗,杀人越货这种事,做得不要太熟了。 大明没有宝船,难以出使。 “陛下,国朝出使不如等几年,先请欧罗巴使臣来出使大明,您看如何?” 白圭道:“咱们可以请大食使臣来大明。” 大食,咱们熟呀。 走西域的丝绸之路,终点就是大食。 “朕知道,跨海几万里出使,是非常危险的一件事,但朕觉得,不亲自看一看欧罗巴,朕很担心佛郎机来攻伐大明呀。” 您又来这套? 仿制火器的时候,就被您诓了! 欧罗巴距离大明好远好远,怎么攻打大明? “陛下,毕竟出使是九死一生的事情,请您询问下潘本愚的意见。”姚夔这是扯淡了。 皇帝之命,还管你大臣的意见,想多了吧? “这样吧,今年不出使欧罗巴,出使身毒、大食,如何?”朱祁钰退让一步。 大明还不知道,大食早就被旭烈兀给灭了。 还供着人家旭烈兀的牌位呢,都不知道人家功绩,摆明了是冒供。 “陛下,那大食现在是何等模样,咱们也不知道呀。”耿九畴苦笑。 “所以去看看嘛。” 朱祁钰道:“从朝中挑出一位使臣,出使大食,再派一位使臣,出使身毒。” 见皇帝决心已定,朝臣没有意见。 朱祁钰很满意:“人选阁部定,再从军中挑出一批不怕死的,想去异国建功立业的,一起派去。” “责令各国,给朕的使团提供补给。” 这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 大明都是从大元的史书上看的,那都几百年前的事了,朱祁钰对这个世界真的是两眼一抹黑。 “大过年的,朕劳动诸卿一趟。” 朱祁钰笑道:“这样吧,宫中还有点烧烤调料,诸卿回家时,带回去一份,给家人尝尝。” 朝臣眼睛一亮,那辣味是真的好。 他们早晨也都尝试了,都没有辣椒的香味。 用胡椒粉做烤肉调料,权贵人家都吃腻了,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辣椒才是灵魂呢。 “陛下,您说这辣椒普及大明,得多少年呀?”耿九畴好辣这口。 “按咱们的速度呀,没个一百年是别想了。” 朱祁钰道:“所以朕派使臣去世界看看呀,万一哪个国家遍地是辣椒,咱们就灭了他,把辣椒给抢回来!” 耿九畴竟然点头。 “哈哈哈!” 朱祁钰大笑:“耿卿,咱们和夷人多多贸易,辣椒自然就来了。” “据朕所知呀,这辣椒有很多品种,这只是其中之一,算不得多好吃。” 朝臣眼睛一亮:“陛下,您的梦里,还有其他辣椒?” “等诸卿看看世界,就知道尔等,在坐井观天。” 朝臣根本就不信,大明才是天! 郑和下西洋的时候都说了,遍地是野人呢,大明才是最文明的国家,没有之一! 朱祁钰挥挥手,让他们下去吧。 出使身毒,出使中亚,是必须的。 最好沿途建立贸易据点,方便日后兵临城下。 朝臣退下后,朱祁钰还在思考,喃喃道:“没有世界地图呀,怎么走,路线图也没有,都得靠咱们一步一步走出来呀。” “传旨地方,从民间征召一批不怕死的,为朕出使身毒、大食!” 这年头人太迷信,对未知过于恐惧。 必须得凭人自愿,再进行几个月的集训,然后派兵出使,朱祁钰计划派兵一万人,出使身毒,在身毒建立据点。 前天许愿1.5万,昨天欠了一千字,所以1.6万,还清! 感谢打赏的大佬! 每天都有许愿啊,到了就更新,应该是能做到的哈~今天定时了,作者去玩2k了~ (本章完) ------------ 第292章 清理贵州,共管吐鲁番 嘉峪关外。 张灯结彩的关城上,出现一股骑兵,用火器攻城。 好在,陈友提前做好防范,守城的兵卒回击火铳,才压住敌军攻城。 西北天寒地冻的,骑马的吐鲁番骑兵也不好受。 至于哈密,等来年开春收复哈密时,估计已经千里无人烟了吧。 虽在过年,陈友却在读书,把关于西域的历史、传记,凡是有记载的东西,全都找来研读。 想吞并西域,主要难度有三个:其一,语言难关,西域诸国虽被东察合台汗国统治,但语言并未统一; 其二,宗.教问题,信仰伊教的居多,还有黄教、佛教、本地教派的,而同一派内还有很多分支,宗.教争端非常大。 其三,地理环境恶劣,西域已经不是大唐时代的富庶之地了,被蒙古人放牧几百年后,土地严重退化、沙化,是否还能种地,已经是未知数了。 陈友幽幽一叹,将问题记在纸上,然后在书籍里寻找答案。 寇深回到了兰州,虽然入冬,整个甘肃还需正常运转,大小事务缠身。 甘肃版图正式确立,但中枢还没派来布政使、巡按使等等官员,还是原陕西的官员支撑着凉云二省。 以前甘肃贫瘠,也没多少人,但今年移进来不少人,应该建省了。 景泰十年,大年初二。 吏部侍郎陈文启奏,甘肃、宁夏、热河设置行政班底。 三省已经有了生机,理应建立完善的行政班底了。 朝臣讨论一番。 最后决定,启用轩輗为甘肃布政使,王玺依旧担任甘肃总兵,都察院御史王震担任巡按使,侍讲学士黄谏担任按察使。 原杰升为宁夏督抚,礼部右侍郎李绍担任宁夏布政使,翰林院徐秘出京担任按察使,都察院刘文担任巡按使,宁夏不设总兵,又诸君共管。 白圭很舍不得李绍。 李绍可是位能臣,礼部改革,他出了大力。 这次外放出去担任布政使。 回来就要入阁了。 钦天监已经组建完毕,征召的都是民间擅长历法的人才。 景泰十年大年初二,钦天监举行盛大仪式,正式开始编纂新历法,皇帝赐名景泰历。 以纠正旧历误差,修改错误历法,并重新测算日躔(推算太阳位置)、恒星(恒星位置数据)、月离(推算月亮位置)、日月交会(日月食推算)、五纬星(五大行星运动情况)、五星交会(五大行星的相对位置变化)。 并概述数学,以天文数学为基本,重新推导新数学,并统筹编纂所有数数书籍,编纂数学大典。 皇帝要求改变时辰制,采用更详细的时间划分方式,并精确计算时间。 预计十年后,就能启用新的景泰历了。 而今年年内,就能重新划分时间,精确计时了。 眨眼间,正月就过去了,二月二运动会举办完毕,新年就过去了。 各部投入繁重的工作中。 来自广州的西夷物件,送入了宫中,摆在养心殿外。 朱祁钰出去看个新鲜。 边镛和西洋货物一起回来的,带回来厚厚的旅行日记,呈报上来。 “汝父身体如何?”朱祁钰一边看西洋物件,一边问。 “回陛下,家父身体尚可,他停留在暹罗王都大城,正在等待您的圣旨。” “先不着急回来,在暹罗好好看看,暹罗号称中南第一强国,让边永看看,到底强到什么地步。” 朱祁钰让边镛起来:“听说年富收你做了弟子?” “年师不嫌微臣愚钝,愿意教导微臣,微臣不胜感激。”边镛又跪下。 朱祁钰让人拿起来一把琴:“谁会演奏?” 又碰上去年同样的问题了,东西拿回来了,没人会玩啊。 这是把铁丝琴,琴音铿锵有力。 “起来说话。” 朱祁钰对边镛道:“年富非常有本事,你能学到一二,就足够你受益终身了。” “年富对门人要求可不低,伱能入年富的眼界,说明你本身也是有能力的。” 朱祁钰拨弄几下,声音刺耳难听。 “朕不会看错人的,你是个有能力的。” 朱祁钰把铁丝琴交给边镛:“用着试试。” 边镛也不会玩啊,他不擅长音律。 便交给擅长音律的太监。 “薛瑄给朕上的密奏,对你大肆夸赞,你能得年富、薛瑄的重视,说明朕没看错人呀。” “微臣不敢担陛下夸赞。”边镛又磕头行礼。 “你亲自去了安南,你看安南局势如何?”朱祁钰边玩边问。 “陛下。” 边镛娓娓道来:“微臣在安南虽走马观花,却看出安南局势之诡谲……” 他认为,安南局势不在于安南王,而在权臣。 权臣控制军队、控制地方,安南王虽说是王,实则是傀儡。 安南王和权臣斗,争的就是个大义。 一旦权臣翻脸了,大义是最没用的东西,安南王蹦跶不久了。 “你预计,安南国何时能安稳下来?”朱祁钰问。 “微臣猜测,今年雨季之前,必出结果,安南王必败,届时换上一个小王上,权臣彻底掌权。” 边镛的想法,和方瑛上的密奏差不多。 朱祁钰放下手里的玩意儿,进了养心殿,边镛跟在身后。 “边镛,朕已经组建了两支使团,一支出使暹罗,一支出使身毒,朕想派你,出使安南,可敢去?” 边镛微微讶异,他论能力远不如其父,而安南局势混乱,他这个时候进去,大明未必能捞到好处呀。 “等雨季之后出使。” 朱祁钰道:“安南的局势,必须时时刻刻被掌握着,而你父亲还有重要任务在身,一时半会回不来。” “朕欲将重任,压在你身上,可敢去?” 边镛跪伏在地:“陛下有命,微臣愿赴汤蹈火。” “不至于,没有危险,只是正常出使罢了。” 朱祁钰斟酌道:“安南新王,朕欲遣使敕封王位,你就是使臣。” 边镛明白了皇帝的深意,这是让安南继续乱起来。 皇帝刚封新王,结果新王已经死了,你们让皇帝怎么下场? “陛下,安南繁华之地,已被大明一口吞下,凭借其南方之力,根本挡不住天兵,只要我大明控制安南北部,吞并南部,也就几个月的事情!” 边镛想说,何必多此一举呢? 看看安南地图就知道,为什么只有沿海的一条,因为只有这一带是平原,往西就是山脉了,安南人是会选地的。 “安南已经吞并了占城,朕吞并了安南,总不能让占城王捡便宜吧?” “南下一战,要全部吞下!” “一直打到海洋的尽头!” 朱祁钰认真道:“你先去安南,再去占城,和占城王商量内附,朕会赐给他个爵位。” “若他答应,朕就纳他一女为妃。” 边镛瞪圆眼睛:“陛下,那蛮夷小王,如何当得了天朝帝王的国丈?” “屁个国丈,来了大明,朕让他哪天死,他就哪天死,当什么国丈,挑个小的,容易控制的,养着吧。” 朱祁钰在朝臣面前十分坦荡,边镛都习惯了。 “陛下圣明。”边镛也是这样想的。 就怕到时候皇帝和占城妇人有了感情,恩赏人家。 想想也不可能,占城国哪有什么美人? 朱祁钰笑道:“你父亲说,身毒已经没有了佛教。” “那么佛门大宗,就是大明了。” “朕欲派遣使臣,收集身毒佛教遗物,全部移送进入大明。” “而安南、占城、暹罗、老挝等地多是信佛,想朝拜佛祖,只能来大明了。” “大明不止是他们的宗主国,更是他们朝圣之地,所以大明收降他们,是佛祖赐恩。” “朕还要派使臣去乌斯贜,问问他们,愿不愿意去安南传教啊?” 边镛磕头:“微臣愿意出使安南。” 朱祁钰对他很满意:“回去休整休整,好好陪陪家人,九月就出发。” 正说安南呢。 陶成刚离开泸江,泸江西岸的土司就造反了。 这地形全是山,山里是茂密的树林,当地人进去都会走丢,陶成试过放火烧山,效果微乎其微。 这一代是热带雨林,以古代的技术放火烧山,就算没有雨水,顺利烧山了,没过几天就有新树长出来,然后进去的明军就会迷路,还不如不烧。 最关键的是,热带雨林经常下雨,空气潮湿,火刚燃起来就会熄灭,根本无法烧山。 陶成乘船过去,那边的土人就往山里跑,陶成走了,他们就过河到对岸来抢东西。 陶成收复安南城池,没有什么难度。 反而这些土人,把他搞得很郁闷,并且损失惨重,仅千官兵死于非命。 陶成只能派使者进去劝降。 结果土人把使者给杀了,反正就是不投降。 陶成不得不驻扎在泸江岸边,对岸的土人才消停。 打不着,怀柔也不行。 陶成写信给廖庄求助,廖庄读书多,帮忙出出主意。 廖庄代替夏埙,驻守鸿基,鸿基已经改名,改为鸿州。 廖庄来到交趾近一年时间了,了解了交趾的一年秋冬。 年前的时候生了一场重病,他以为自己交代在这了,幸好熬过来了,但他手中的兵卒,病死了几百人,造成很大恐慌。 关键鸿州,是安南人养熟了的地方呀,那些没养熟的地方,一只蚊子、一根草都可能要了一个人的命啊。 征服这偌大的中南,难的不是打仗,而是自然环境。 “不铲除了这些树木,就永远无法控制泸江以西的。” 广西被汉治几千年了,经过两千年的人民一刀一斧的劈砍,才变得宜居。 可泸江以西的地区则不一样,这些都不是土司,都是野人呢。 “只能以利诱之!怀柔,同化,百年功成!” 廖庄给陶成写信,借用安南统治地方的经验,只划入省内,却允许其内治。 说来说去,就是没办法。 凭借这个时代的生产力,根本没办法逾越热带雨林,也不可能控制热带雨林。 廖庄将难题送给夏埙。 夏埙正在打通驰道,已经快修到鸿州了。 奴隶就是好用。 夏埙收到信件,轻轻一笑:“在沿岸设置棱堡,建立墩台,只要野人不出山,就当其不存在,若出山,便射杀之!” “同时,和野人互通贸易,收购木料!” “咱们不烧山,用钱用东西,让野人把漫山遍野的树木给砍光了!” “这些土地,自然就是咱们的了。” “并且建立友好联系,建立土官制度,土司而已,咱们一边剿一边建,不矛盾。” 夏埙倒是乐观。 但那么大片的热带雨林,估计需要二百年,才能砍光。 那时候,早就改土归流了。 先把富庶的地方占领即可。 改土归流,大明轻车熟路,老有经验了,在湘西、贵州还修建了城墙,区分土汉,防范土人造反等等。 陶成收到信件,也不往泸江以西去了,沿着河畔修建棱堡,并写信给方瑛,请求调遣重炮。 夏埙将难题写成奏章,送入中枢。 此时,京师草长莺飞,又到了春天。 “陶成不善政治,调派廖庄,进入锦江府,担任锦江府知府,兼任锦江府总兵。” 朱祁钰也赞同夏埙的策略。 费璠已经发现了石油,听他的授意,熬制石油,看看不能熬出汽油来,用汽油烧毁热带雨林,会不会更轻松一点? 当然了,肯定没用。 “调陶成去贵州南三府,担任贵州参将。” “传旨项文曜、李匡,朕不想看到国中之国了。” 该清洗贵州了。 贵州土司,应该成为过去时了。 圣旨送到贵州南三府。 李匡一边安置移民,一边练兵,并已经将三府驰道修建完成,打通了通往广西、湖南、贵州的道路。 李匡手上约有万余兵卒,都是他一手集训的。 陶成收到圣旨,已经三月了。 跑到朱雀关方瑛处解任,并率领五万兵卒,乘坐船支,赶往贵州。 项文曜、李匡都在等陶成的到来。 贵州土司势力庞大,凭借他们手里的兵卒,难以剿抚,陶成是名将,手上的都是广西兵,极擅长山地战。 陶成手中有五万兵卒,加上他们手中的三万多,再从四川借两万兵,合计十万兵,清洗贵州。 三月初,肃州。 陈友兵出肃州卫,在玉门关碰到满速儿骑兵,互相打了一场,不相上下。 一路驱赶,和吐鲁番骑兵打了十几场,把吐鲁番骑兵,驱赶出了哈密。 随后,陈友兵分三路,再次收复哈密。 哈密被明军蹂躏,又饿了一个冬天,已经不剩多少人了,陈友顺势收拢城池。 而从广西运来的木头,已经大批大批运进了肃州卫,这次收复哈密后,大明就彻底控制哈密,不再退走了。 陈友手中的骑兵,则在哈密分地、分奴隶,成为新哈密人。 虽没用军功分地的办法。 但还是多给赏赐,并鼓励兵卒多多娶哈密妇人,尤其带着孩子的妇人最吃香。 因为孩子也给分地,按照人口,不分男女的分地。 兵卒的好处是优先分地,挑富庶的先分给他们。 同时,中枢下旨,他们征战十年后,则可解甲归田,其子嗣可入武学学习,当兵、科举自选。 不再使用军户制。 如此来激发兵卒的好战性。 中枢在哈密第一座建筑,竟然是寺庙。 遍地都建了寺庙和道观,还有文宫武馆,再现尚武之风。 四月中旬,陈友驻扎在哈密城,带着充足的肉干,率领两万骑兵,兵出哈密,直扑吐鲁番。 从哈密到吐鲁番,人烟荒凉,人迹罕至。 一个冬天,不知多少吐鲁番人饿死。 今年明军再来,满速儿做好了准备,坚壁清野,老实守城,等你明军撤了,我满速儿就去袭扰你大明,反正谁都别想好。 见识到坚壁清野之后,陈友自知不敌,竟然派遣使者,和满速儿商谈。 “你说什么?” 闻听使者说完,满速儿拍案而起:“你大明是得了失心疯了吧?竟让强大的蒙古汗国,割地赔款?你不怕我剁了你的脑袋吗?” 大帐中蒙古军将全都怒不可遏。 使臣一身文人衣袍,不卑不亢的行礼:“在下区区秀才而已,在大明如在下这般的秀才,有数十万,您杀在下一个人,却会引来天兵攻伐,您可自行考量。” 这秀才竟然摆出一副引颈就戮的样子。 满速儿真想把他推出去砍了。 “王子阁下!” “哈密本是我大明属国,受我大明庇护。” “而你吐鲁番,却在属国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如今哈密残破不堪,我大明代替属国出头,何错之有?” 这秀才掷地有声。 这番话说得够不要脸。 “明使,你是否记性有问题?” “屠戮哈密的,明明是你明军才是呀,何曾变成我东察合台汗国了呢?”满速儿质问。 “王子阁下,您说的是我大明与哈密一战,而在下说的,却是去年十一月至今,您吐鲁番在哈密所做的恶事,罄竹难书。” 满速儿皱眉:“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哼。” “按照你的逻辑,哈密亦属东察合台属国,我汗国教训不恭顺的属国,何错之有?” 这秀才嗤笑:“王子阁下既然说不恭顺,可据在下所知,哈密对东察合台汗国毕恭毕敬,并无不恭顺之处,您为何要攻伐哈密百姓呢?” “恭不恭顺我知道,你知道吗?” 满速儿问:“我问你,你大明为什么要攻伐呢?” “全因哈密助长瓦剌,攻打大明,大明惩罚他,理所当然。” 秀才反问:“王子阁下您呢?” “我!” 满速儿想抽死他:“好了,你大明的条件,本王不会答应的!” “王子阁下是否需要再考虑考虑?”秀才问。 “不考虑,他陈友有本事,就进吐鲁番来打我们!”满速儿生闷气,看看陈友开出的条件。 竟让东察合台汗国割让吐鲁番之地,并给大明一百万两银子做赔偿。 蒙古人没有割地赔款的传统。 “吐鲁番坚固无比,我大明一时半会也拿他没办法。” 秀才笑道:“但是,倘若我国骑兵,绕过吐鲁番,进入亦力把里呢?” 满速儿脸色瞬变,进入亦力把里,不会给东察合台汗国带来太大的危险。 但是,他在父亲心中的地位,就会降分。 他还有一个非常优秀的弟弟萨亦德呢。 萨亦德在西边,开疆拓土,他在东边竟被大明打得十分窝囊,若本部被明军攻打,他的脸可就丢尽了。 “在下言尽于此,告辞!”秀才拱手。 可是,满速儿不允许,卫兵自然不许秀才出帐。 “王子阁下,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您要杀了在下吗?”秀才并不害怕。 “瞧你说的,见外了不是?” 满速儿脸上露出笑容:“大明和东察合台汗国是友邦,你为大明使臣,我当然要以礼相待呀。” “来人呀,准备宴席。” “还未请问贵使,姓甚名谁?” 秀才轻笑:“不才钱旻,区区秀才,在大明不过沧海一粟。” “大明果然是天选之地,遍地皆是人才。”满速儿请钱旻上座。 钱旻现在是秀才,未来可是了不得的人物。 他是意外被征召随军,跟随陈友学习军事,并派入哈密担任民政官员。 陈友在吐鲁番城外犯愁,钱旻自告奋勇,愿去说服满速儿。 “不敢当王子阁下夸赞。” 钱旻很清楚,现在的蒙人,已经不是几百年前那群只知道打仗的肌肉猛男了,而是更懂政治的权力生物。 对广袤的东察合台汗国而言,吐鲁番不过一府之地。 若因为这点小事,在大汗面前丢分,满速儿必然不愿意。 这也是满速儿,在凛冬腊月袭扰肃州的原因,就是想找回面子。 而大明,也不在乎吐鲁番一地得失。 真正来谈的,其实是希望满速儿不要去袭扰哈密,彼此化干戈为玉帛,相安无事。 奴隶送上来好酒好菜,酸奶疙瘩、马奶酒。 “王子阁下,您雄才伟略,眼中该有的是整个汗国广袤之地,而非吐鲁番这一隅之地。” 钱旻吃着酸奶疙瘩,面不改色。 这东西,第一次吃的人会直接吐的,喜欢吃的人,顿顿都离不开。 蒙古人喜欢用酸奶疙瘩测试友谊。 钱旻吃得没有任何异样,让满速儿等蒙古军将高看他一眼。 “我大明打败瓦剌、打崩鞑靼,北扩漠北,西吞哈密,东并朝鲜,势不可挡。” “大明与东察合台汗国,如两只老虎。” “两虎相争,有何好处?” “而王子阁下您,若愿意用吐鲁番一隅之地,换取大明的友谊,我大明可支持您登上汗位,并两国签订互不干涉协议,两国友好,您看如何?” 满速儿听着翻译过来的话语,眉头微凝。 汉人这是被打怕了呀。 想停止战争,不想打了。 也是,汉人精通建设,如今囊括哈密,却没有条件建设,汉人皇帝会责怪陈友无能的。 陈友这条凶悍的鬣狗,竟然给一头猪打工,真是可惜了。 满速儿笑道:“照贵使说来,倒是对我意义非凡呀。” “王子阁下若不愿意,那战争继续,陛下已经将京师最新研发的重炮调来,正在路上,届时破城指日可待。” 满速儿对所谓的重炮嗤之以鼻。 明人孱弱,所以善用工具,雄壮的蒙古人,自己就是最好的工具。 “王子阁下,此时签订协议,对大明,对您,对东察合台汗国都有好处。” 满速儿却道:“就算签订,也该等我登上汗位,才能生效。” 这就没的谈了? 钱旻嗤笑:“既然王子阁下一意孤行,就在战场上见真章吧。” 第一次谈判,不欢而散。 钱旻回到大营,告诉陈友:“满速儿早就做好了守城的准备,城池加固几丈高,城内守城器械堆积如山,非人力能破。” 陈友让人把从军器局刚刚调运过来的重炮推出来,狠狠往吐鲁番城墙上轰。 几炮就打开一个缺口。 在城内的满速儿,见识到了明军火器之利,立刻派遣使臣,愿意和明军洽谈。 而神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大营。 昼伏夜出,绕过吐鲁番,进入亦力把里,神不知不觉的攻克了两地交界青石山。 派人在草原上散布对满速儿不利的谣言。 钱旻第二次进入吐鲁番城,举行第三次谈判。 “我军火炮,摧金断石,您这偌大的城池,根本抵挡不住我军火炮,在下以为,还是该谈判解决。” 满速儿沉默不语,吐鲁番不能丢。 起码在他登上汗位之前,不能丢。 可神英四处散播他不利的谣言,并试图攻入亦力把里,让他在父汗面前失分。 “贵使不如换个条件。” 钱旻笑而不语。 “我愿意出一万两,请明军退回哈密,双方化干戈为玉帛,您看如何?”满速儿竟然决定赔款了。 虽然只有一万两,但这是破天荒第一次。 钱旻却知道,收了钱,满速儿心里憋气,等控制好要道之后,就会明军翻脸。 想控制吐鲁番,必须得把满速儿打疼了,他才会听话。 第三次谈判,又是无疾而终。 神英向西流动,接连攻克了几座小城池,攻克后就屠城、放火。 果然,吐鲁番这边的动静,惊动了汗庭。 阿黑麻给儿子写信。 “该死的大明!” 满速儿可感受到了什么叫丢脸! 丢脸丢到汗庭去了! 关键,吐鲁番城池天天被炮击,蒙军明显不会守城,被打出缺口后,并没有及时填上,导致缺口越来越大,几乎快要崩塌了。 而明军还往城里放火箭。 这种火箭,射的非常远,像是用投石车射出来的。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他派出使者,进行第四次谈判。 当天夜里,吐鲁番一面城池被轰开了。 明军和蒙军面面相觑。 明军也没冲进去打仗,因为自己是骑兵,打巷战太亏了。 蒙军也不复先祖那么英勇了,多少有点恐惧。 钱旻第三次入城,进行第五次谈判。 “以火州为界,彼此相安无事,如何?”满速儿做出巨大让步。 父汗的信送来了,他仿佛感受父汗浓浓的失望,所以被迫让步,伪造一场大胜,让汗庭看到他的能力。 “王子阁下,我朝将军可随时西进,您的日子不好过吧?”钱旻问他。 满速儿却笑道:“他陈友若不怕我吐鲁番骑兵,会数次遣使,与我和谈吗?” “王子阁下,我们在帮您呀。” 钱旻这句话,让满速儿跟吃屎了似的。 “我可以将吐鲁番让给大明。” 满速儿道:“但是,大明要陪我做一场戏。” 钱旻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明军装作大败,让我军获得一场大胜。”满速儿想得挺美,趁着明军撤退,把假败变成真败。 “不可能!” 钱旻认真道:“我明军战无不胜,从未败过,如何能诈败?倘若诈败,沙州伯如何向中枢交代?” “那就没得谈了?”满速儿就是想把诈败变成真败。 第五次谈判告吹。 一面城墙崩塌,陈友则继续往里面轰炮,不停往里面射火箭。 就是不派兵进去厮杀。 蒙军被迫藏在一角,军心动摇,都在谩骂主将无能。 满速儿的口碑正在崩塌。 他不得不派遣使者,第三次面见陈友,举行第六次谈判。 吐鲁番为大明和东察合台汗国共管。 彼此不在吐鲁番驻兵。 就是军事缓冲区。 大明需要吐鲁番作为屏障,来恢复哈密生机,满速儿需要吐鲁番这个名义上的领地,来维护自己的威严。 双方一拍即合。 但是,满速儿要求明军,要帮助他稳定汗位。 陈友自然答应,随后给神英传令,回师。 两军回师后,才慢慢退出吐鲁番,并在哈密黑风川外,建造防御工事。 捷报送入中枢。 此时已经是五月份了。 朱祁钰不置可否。 两批使团,在二月份时候就已经出了大明,穿行安南,出使暹罗和身毒。 两个使团,合计一万两千人。 同行的还有商贾,以及长长的礼物长队。 这是要走通新的丝绸之路。 同时,朝廷派遣使者去乌斯贜,以利诱之,让乌斯贜尽快汉化。 而中枢,正在筹备。 皇帝即将巡幸南直隶。 浩荡的队伍,超过十五万人的长队,从北直隶出发,巡幸南京。 预计九月份出发。 一方面是太早出发,南京太热,皇帝不喜欢酷暑;另一方面则是需要时间筹备,皇帝出京是天大的事情,千头万绪的事情需要筹备。 在南京过完除夕,再返回北直隶。 他要在南京待上半年时间,把所有该做的事情彻底做完。 “陛下,共管吐鲁番,也是一计。” 朝臣认为陈友做得可以。 哈密暂时不移民人口,而是给甘肃兵在哈密分地,让这些兵成为哈密的本地人。 至于还有活着的哈密人,则进行收拢、汉化。 “诸卿,知道往西打,最大的难题是什么吗?”朱祁钰问。 “宗.教问题。” “据朕所知,东察合台汗国已经全盘伊化。” “哈密也有伊化的征兆,好在国朝快速收复哈密,才将伊教阻隔在哈密之外。” 朱祁钰对伊教是恐惧的。 朝臣轻轻点头。 蒙古人那么强大,和伊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为什么蒙古人悍不畏死? 不是天生的,都是伊教的作用。 这东西用得好,能狂化兵卒,但兵卒狂化之后,未来可就不好管了。 “朕设宗录司,对教派问题,不反对、不支持、不提倡。” “存在即合理。” “朕没办法抹杀,只希望这些教派,是柔和的、宽容的、是向着大明的。” 朱祁钰道:“但是,像蒙古人以前信的,朕看了都觉得恐惧。” “蒙古人能征善战,不是天生的,而是这些教义给教导的,教导成了战争机器。” “所以呀,朕在漠北,每占一地,就建造大批寺庙,并修改古兰经部分教义,劝牧民向善。” “统治西北,也是一样的道理。” “必须建造大批的寺庙,让那里的人信佛,若不信中原的佛,就信臓区的佛,切勿磨掉凶性,方能为朕所用。” 朝臣表示支持。 “但是呀,佛教、道教过于柔和,和伊教比起来,几乎没什么可比性呀。” 朱祁钰话锋一转:“朕欲启用黄教,用黄教抵抗伊教。” 反正都算是华夏宗教,用谁都没有问题。 佛教也可析出一派来,和黄教、伊教抗衡。 “陛下,老臣以为,可翻译黄教教义,翻译成臓文和汉文两种文字。” “黄教在漠北缺乏历史,咱们就给他们创造历史。” “再令黄教和伊教彼此辩经,理不辨不明嘛,总要辩出个明白。” 姚夔这招够狠的呀。 这是把黄教和伊教搞对立,现在是从中获利了,却埋下了分裂的种子,这可不行。 “姚卿,若行此策,三百年后,大明就会四分五裂。” 朱祁钰淡淡道:“朕欲强令黄教,通行汉文,不许用臓文。” “让宗录司,改革伊教教义,谁支持中枢,就准许谁大肆传教,不支持中枢的,一概取缔。” “无论是黄教、伊教、佛教、道教,唯一不变的,就是拥护大明的统治。” “凡是和大明统治相悖的经文,一概删除。” “凡是和大明统治相悖的神佛,一概去除。” “凡是和朕意念相悖的,一概改变!” “如今宗录司里有各派大师,给朕钻研各种经文。” “明年开始,重新编纂经文,天下通行,以前的经文焚毁,不许再学。” 这是维护大一统的手段。 教有教的用法。 “陛下,您贸然焚经,会造成信徒反对的。”耿九畴提醒。 “焚经过于暴力,不许信仰即可。”朱祁钰表示赞同。 宗.教问题过于棘手。 朱祁钰有点不想触碰。 问题是往西打,必须会触碰到这个问题。 往南打,最困难的地形,茂密的热带雨林对大明雄兵来说,是无解的。 西边土地广袤,人种、语言、宗.教等问题,让人头疼。 朱祁钰真想放弃这些地方,往美洲转移。 可神州是祖宗之地呀,如何能丢呢? 唯一让朱祁钰庆幸的是,西北尚未伊化,哈密以东,还都是汉人的天堂。 “对了,费璠发现一种黑油,这种黑油能够点燃,诸卿可知之?”朱祁钰问。 大明似乎没有烧石油的先例。 “陛下,这黑油可照夜,前朝便有书籍记载。” 陈文站出来说:“陛下,微臣在云南做官时,途经四川,四川盐井就用黑油照明,甚至微臣还看到了采油设备。” “什么?”朱祁钰惊到了。 大明也采油? 他们会用吗? 还真别说,大明真的有油井,虽然现在没有官方正式开采,但地方已经在开采了,用来照明、做燃料。 朱祁钰还想拿着黑油吓唬群臣一番呢。 原来人家都知道。 太监呈上来一个玻璃瓶,玻璃瓶里装着黑乎乎的油,用火折子点燃,就能燃烧,发出刺鼻的味道。 “陛下,正是此物。”陈文见识不浅。 姚夔也微微点头:“不瞒陛下,微臣巡抚地方时,曾见过百姓用此做照明灯。” 得了,是朕孤陋寡闻了。 “费璠试了,此物不能用火浇灭。” 朱祁钰道:“所以朕想着,用它烧了安南的森林!” 其实他想当然了。 就算用汽油,也烧不了热带雨林。 他已经让费璠进行石油提纯了。 其实,他最看重的是沥青,沥青能够用来铺路啊。 用沥青修缮驰道,等于有了古代高速公路,他就能更好控制安南、哈密、朝鲜等边陲之地了。 朝臣窃窃私语起来。 “这东西到底能不能用,先在贵州用着试试。” 贵州土司,个个势力庞大,城池建在大山里面,想攻克绝不是容易事,用石油试试火攻! 说不定就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本章完) ------------ 第293章 绝密,平黔之策!煤油灯,大明燧人之功! 五月初九。 贵州第一封奏报送入中枢。 项文曜黎平府第一站,以战败而告终。 之所以挑黎平府,因为在景泰八年末,黎平府发生了东苗之乱,景泰九年年中才彻底平定。 东苗十三番贼首干把猪等僭称伪号,攻劫黎平府、都匀府等地,项文曜及时平定,生擒干把猪等及从贼六百二十人,斩首四千七百九十级,俘获妇五千五百余口。 干把猪不是骂人的意思,这个人名中的“干”,是苗语人名用字中“船”字的音译。 中间的“把”字,是操惠水次方言的苗族惯用的尊称用字,含义是“父亲”,经常用作寨老的尊称。 而“猪”,也是人名用字的音译,含义是“祖鼓”。 本来是大捷。 但在景泰九年,将星闪烁的一年里,连水漂都打不起来。 看看方瑛、王越、陈友的功劳,再看看陶成、李震、欧信、项忠的功劳。 关键项文曜还留下手尾,并未趁势改土归流,只是平定叛乱而已,功劳差了一层,并未大书特书。 这次,故地重游,再次攻打黎平府内的十三番。 结果铩羽而归。 战损数百人,但军心震动,对征蛮之事心怀畏惧。 项文曜请罪的同时,请中枢催促陶成,快些入黔。 “去把阁部重臣请来。” 朱祁钰放下奏报,又添了一句:“宣费璠觐见。” 并让人把贵州的历史找来。 贵州本夷地,一路诸城,四顾皆苗。 古罗施鬼国。 汉西南夷牂牁、武陵诸傍郡地。 元置八番、顺元诸军民宣慰使司,以羁縻之。 太祖既克陈友谅,兵威远振,思南宣慰、思州宣抚率先归附,即令以故官世守之,时至正二十五年也。 及洪武五年,贵州宣慰霭翠与宋蒙古歹及普定府女总管適尔等先后来归,皆予以原官世袭。 贵州纳入大明统治,自洪武三年开始,洪武五年,正式命名为贵州宣慰司,隶四川。 永乐十一年,思南、思州相仇杀,太宗始命以兵五万执之,送京师。乃分其地为八府四州,设贵州布政使司,而以长官司七十五分隶焉,属户部。 贵州这个地方,从古至今,都是夷人的地方。 太祖皇帝中原夺鹿,建立大明,所以贵州的彝人、苗人入朝纳贡,只是设了宣慰司加以管制,并不实控。 到了永乐十一年,思南、思州土司互相仇杀,被太宗皇帝抓住机会,强势将中原势力深入贵州,大力推广改土归流。 这个思南、思州,说的就是贵州四大土司之一的思州田氏。 乌江,贯穿于思州之地。 思州之地,是湖南通往云南的咽喉之地,如镇远一州,史称“欲据滇楚,必占镇远;欲通云贵,先守镇远”。 洪武末期到永乐初期,思南、思州二宣慰司又因为争夺土地而结怨,相互仇杀。 永乐八年,思州宣慰使田琛联结原为思南司宣慰副使、后改辰州知府的黄禧进攻思南,杀思南宣慰使田宗鼎之弟,并发其祖宗坟基,并戮其母尸。 田宗鼎于是到明朝上诉,于是太宗皇帝派率兵5万剿灭思南土司。 之后,太宗又以田宗鼎缢杀亲母为借口,废除了思州宣慰司。 至此,田氏的思南、思州两大宣慰司均宣告灭亡。 永乐十一年,正式设置贵州承宣布政司。 第二年,就将思州府、黎平府、新化府、石阡府,思南府、镇远府、铜仁府、乌罗府纳入到了贵州省的范围。 从永乐十一年至今,改土归流缓慢且有序的进行,效果卓著。 去年贵州移入十万汉民,和熟苗混居,并全黔蠲免一年税赋,民间一片祥和…… 正看得入神呢。 姚夔等官员从衙署而来,入殿行礼。 太监奉上凉茶,朝臣谢恩。 天气太热了,木制空调也派上用场。 “贵州第一战败了。” 朱祁钰把密奏给百官看,其实内阁的奏报比皇帝早了几个时辰,因为是小败,没必要揪着不放,也就没提。 “陛下,项督抚去年击垮干把猪,在对苗战争中颇有经验,不如您再多给他一段时间,以观后效。”陈文立刻道。 朱祁钰摆摆手:“小败而已,算不得什么。” “朕收到奏报,就一直在看贵州的归档。” “这贵州,从不属于汉地呀,朕也是才知道呀。” “以前总说两京十三省,其实这十三省,却有很多地方,不属于汉地的。” 比如贵州、云南、广西、湖南、广东和福建的大半,这些都不是汉地呀。 “陛下,我华夏精华,在于中原,在于江南,那些地方终究是边陲贫瘠之地,而我朝开发循序渐进,相信不远的未来,贵州就会如广西一般,成为内地的。” 朱祁钰看了眼陈文:“陈卿,您觉得朕打贵州之战,为了什么?” 陈文微微一愣。 其实,对于皇帝征伐土司,朝中大部分人是反对的,包括民间,范昇的声音都不小。 犁平广西一战,看似战果斐然。 却没细算过,皇帝在广西,丢进去七百万两白银,后续建设恐怕需要一千万两!两千万两白银!大明一年的财政! 兵卒战损在十万以上,而广西土人死了近三十万人! 一场战争,几乎把广西境内夷平,倒退五十年。 若非北方大肆建造房屋,中枢不许北方伐木,广西就成了伐木之地,商业亨通。 不然广西想恢复生机,起码需要五十年的时间。 所以,太祖、太宗兵势之强,也不曾武力征伐土司。 盖因这是个烧钱的无底洞,纯属鸡肋,到手了也是骨头棒子,没有肉。 “陛下想扩张汉人的生存空间,是拿土人之地为汉地,为后世子孙谋福。” 陈文憋了半天,说了句废话。 “陈卿在云南政绩斐然,和云南的土人、土官皆有交集。” 朱祁钰道:“把你心中的想法说出来。” “这是养心殿,不是奉天殿。” “说对说错都无妨,朕不会记恨你。” “讨论而已,说说。” 景泰八年,扫平广西土司时,朝中众志成城,方才战功累累。 而今,朝臣都觉得平定贵州,花费甚巨,不如不平,所以中枢懈怠,地方也不给力。 陈文放下茶盏,跪在地上:“陛下让臣说,臣便说几句真心话。” “前年夷平广西土司时,中枢皆认为,花不了多少钱,但近两年钱财如流水般投入广西。” “而广西天热地穷,本身就是穷乡僻壤。” “陛下投入千万银财,广西只是发展起了伐木业,其他各业毫无进展,等到北方竣工,不需要木材时,广西再无生计,届时又打回原形。” “同样的千万白银,投入皖淮吴三省,回报亿万。” “陛下之前想用广西分担人口压力,可广西土人出了山,导致广西人口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 “您又蠲免税赋,花大力气改变百姓生活,中枢花钱如流水。” “而新纳入的广西,并未给提供汉民的生存空间呀,甚至还不如原来土司治理的广西。” 陈文有一句话没说。 土司治理的广西,是年年缴纳税赋的。 说白了,土司是一种包税制,中枢任命土官,土官收当地税收,然后给大明交钱。 和地方设粮长制没有区别,都是各管各的,中枢只要税赋即可。 皇帝将广西变为直辖后,税收收不上来,反而往里面搭钱。 现在财政宽裕,以后紧缩时候怎么办呢? “姚卿,朕看你欲言又止,说吧。”朱祁钰看向姚夔。 姚夔跪在地上:“老臣认为,陈侍郎所言甚是,土司之治有利有弊,其实利多弊少。” 归根结底,就是钱的问题。 土司制,中枢年年能收到钱。 还不用投入那么大,所以利大于弊。 “诸卿,谁还有想法?统统说出来。” 朝臣七嘴八舌,都在说犁平土司所耗甚巨,不如不打。 “朕问问诸卿,景泰八年的东苗之乱,干把猪为什么能造反啊?” 朱祁钰自问自答:“归根结底,就是干把猪有钱有粮,他们的钱粮从何而来呀?” “就是为中枢收税,收来的呀!朝堂收到的是小头,他拿的是大头,所以富得流油。” “土司有兵有钱有粮,不造反干什么?” 陈文立刻反驳:“陛下,不能这样看问题,即便是内地,哪里没有造反的呀?这和是不是土司没有关系!” “好,就说湖广的苗乱,一年多少宗?哪一天消停过!” “中枢下旨,在汉蛮之地,建筑城墙,用堡垒保护自己,结果还是年年造反,年年被攻杀。” “怎么镇压都镇压不过来,天天造反。” “这在汉地可能吗?” “山东造反,弹指间就被灰飞烟灭,绝无再起的可能,不是吗?” 朱祁钰道:“广西犁平一年多了,可有大型叛乱?” 陈文欲言又止:“陛下,那是您用钱吊着,等到伐木业倒闭了,广西还会大乱。” 这是实话,人心不足,想彻底承平,必须可持续性发展。 得让百姓永远赚到钱。 同时,还得明天赚的比今天多,百姓才会不造反。 “陈卿看事情看得通透。” “朕以为,百姓为何要造反呀?” “归根结底,是穷的呀。” 朱祁钰道:“广西蛮为何对大明有抵触,因为他们怕被收税。” “人都是愚蠢的,给土司交税就不叫交税,给大明交税,就等同于杀他们父母,不共戴天。” “陈卿、姚卿,诸卿说的都对。” “朕平定广西,是笔赔本的买卖。” “用这笔钱投入江南,回报亿万,但江南是朕的,广西何尝不是朕的土地呢?” “我汉人开拓新地,从来都是被动的。” “从战国至隋唐,天下的重心一直都在关中。” “直到关中土地沙化,被胡虏侵占,才渐渐南移,转移到了中原地区。” “也因为战争,晋祚南迁,才开发江南,在三国时期的江南如毒瘴之地,遍地是原始森林,难以生存。” “直到南宋,经济重心再一次南移,转移到了江南,江南才成为天下最富庶的地方。” 开发大西南,也是被动的,抗.日时一步步西移,才被迫开发了大西南。 “朕这次主动开发两广,开发西南,就是给后人,一个栖身之所。” “的确,现在看是赔本,但放在千百年后呢,这是福泽万代之事。” “有道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朕愿意做这个前人。” 朝臣听出来了,皇帝的决心不可动摇。 从古至今,没人愿意做栽树的那个前人,朕来做! “陛下圣明。”朝臣叩拜。 “诸卿,边永的信件尔等都看了吧?朕欲控制安南,必须实控云贵,方能继续南进。” “麓川之战,为何损兵折将,却又无法彻底战胜。” “归根结底,就是云南非汉土!” “换做在四川,试一试,大明天兵能灭多少个麓川小国?” 朝臣能说什么? “朕看项文曜的奏报说,军将皆无战心,诸卿可知为何?”朱祁钰问。 陈文行礼道:“陛下,老臣以为原因有三:其一,本地军将和蛮人有亲属关系;其二,贵州军初练,畏战怕战,还需磨练;其三,军将看不到打胜仗的好处。” 这话说得非常实在。 “朕的封赏还少吗?就说那些广西兵,多少兵卒都纳了三四房妾室了?”朱祁钰很郁闷。 陈文却道:“陛下,用命换的好处,不能有命拿没命花呀,兵卒自然畏战。” 朱祁钰沉默不语。 朝臣对皇帝大肆封赏,很有不满了。 认为如此封赏,不但不会激励战心,反而会让勇士产生畏战之心,钱太多了想逃回去享受,而不想把命丢在战场上。 就是给兵卒太多了! 他们不敢打仗了,想回去享受去。 其实,从古传到今的制度未必多好,但都行之有效。 结果被人一口气砸掉,用新法取代旧法,等实行一些年后,发现旧法有旧法的不好,新法有新法的不好,甚至新法还不如旧法好,想改回去已经不可能了。 “陛下,此时降低封赏不是办法。” 王复道:“咱们开源节流,不如让兵卒把钱都花掉,没了钱自然就想上战场卖命了。” 在军中开赌档! 蒙军为何作战勇猛? 就是蒙古人有钱就花,不善理财,军饷很快就花光了,不得不把脑袋挂裤腰带上,去战场上卖命。 可是,朱祁钰已经禁赌了。 一直没说话的马文升却道:“陛下,可否想过换个思路。” “说。” 朝臣的眼光都看向马文升。 “微臣以为,这批兵卒不行,可再换一批兵卒。” 马文升缓缓吐出两个字:“抽丁!” 抽丁之策,从古至今都在用。 对待那些刚刚征服的大型民族,征服之后,就抽他们的男丁,外出征战,经年累月的将一个大民族变成小民族,再过些年,小民族就变成了汉族。 朱祁钰编练一百多万广西兵,四处打仗都用广西兵,导致广西兵快速汉化,并快速变少。 “微臣有两策,请陛下纳之!” 马文升恭声道:“其一,清剿贵州蛮,可一手剿一手抚,中枢开出优惠政策,买通土司,招降蛮人。” “其二,用广西蛮攻杀贵州蛮,再用贵州蛮杀云南蛮,再用云南蛮,荡平国外蛮。” 这是毒计啊。 鞑清是怎么控制蒙古的,抽丁、联姻、黄教。 鞑清皇帝表面都信黄教,但满人都不信,蒙古人一个个信邪性了,最后发现他们的鞑清皇帝根本不信。 “陛下。” “微臣以为,陛下可多多赐下爵位。” “凡是愿解散武装的土司,赐下爵位,并赐予土地、住宅、银钱,将他们之下百姓变为蛮兵。” “再用蛮兵,征讨其他土司,久而久之,形成贵州军,再用贵州军去犁平云南。” 马文升解释道:“在贵州军夹杂着广西军,如此才不会叛乱。” 养心殿里静悄悄一片。 马文升最狠之处,把爵位变得不值钱了。 “陛下可赐流爵,没必要赐世爵。” 马文升担心皇帝误会他:“而归降的土官,则举族迁入城中,其家资大明分文不取。” 赐流爵也不行,军功封爵,是太祖祖制。 朱祁钰发觉,祖宗的政策是多么的明智,看透人心之举,他这样改来改去的,怕是最后还要改回去。 改了一圈,发现最蠢的是自己。 陈文开口:“陛下,马寺卿此计甚可,爵位不可轻授,可赐一批特殊爵位,和国朝爵位区分开来。” 这些文臣,无时无刻不想将勋贵踩在脚下。 土官几乎完全汉化,他们也读经义,也参加科举,怎么可能不知道爵位什么呢! 要赐,就得赐真的。 做不了假。 “陛下,老臣认为可设一个爵位,给所有归降的土官,都赐这个爵位。” 姚夔话没说完,朱祁钰敲敲案几,寒声道:“爵位不可轻授,不容更改。” 大明爵位值钱,在于少,在于世袭。 这是块金字招牌,不能随便拆下来。 “陛下,那就多赐武官,如何?”陈文道。 朱祁钰捏着鼻子:“可以!” 武官也是世袭的。 “按照土官的官位大小,官升三级,赐下武官职位。” 大不了财政多一笔开支,等到云贵平定,再行革除即可。 “马文升,将伱的策略写下来,让阁臣核对后,送去贵州,按你之法行事。” 朱祁钰道:“再加一条,主动投降的土人,终身免税!” “什么?” 朝臣瞬间炸开了。 “陛下呀,那我们犁平贵州,有什么好处呢?”姚夔急了。 耿九畴跪在地上:“请陛下三思,若贵州不收税,广西收不收呢?湖南收不收呢?湖北收不收呢?世人不患寡而患不均,要行便统一行事,不可分出你我。” 他翻个白眼,皇帝典型的一碗水端不平。 都是明人,凭什么汉人少,夷人多呢?凭什么! “再说了,那些土人怎么会相信中枢的话呢?”白圭一针见血。 土人最恨的就是大明。 大明在土人那里,可没有半分信用。 皇帝典型的热脸贴冷屁股。 “朕以为免税,能让土人快速归化。”朱祁钰急着荡平贵州。 “陛下呀,正如您所说,百姓是穷怕了,只要您能让贵州蛮赚到钱财,他们自然就归化了,急不得的。”姚夔回禀。 “罢了,不提税了。” 朱祁钰问:“谁还有平黔之建议?” 朝臣松了口气,皇帝的别出心裁,有时候是惊喜,有时候是惊吓啊。 耿九畴轻笑道:“咱们和土司打交道几百年了,土司了解咱们,咱们也了解土司。” “只要广西兵赶到黎平府,项督抚收买熟苗,熟苗领路,黎平府旦夕可平。” “难的是播州杨氏,水西安氏、水东宋氏,这三大土司,掌地四千里,拥兵几十万,又占据地利优势,平定极难。” 这话说到点上了。 贵州有一千多个土司,掌控生地四千里。 黎平府属于思州之地,已经在永乐十一年拿下来了,纳入汉治几十年,尚且难以彻底荡平,可见平定其他三大土司的难度。 “接着说。” 耿九畴道:“微臣以为,以都匀府为界,先荡平东面各府内的土司势力……” 没等耿九畴说完,白圭却道:“微臣以为,应该先打最难打的播州杨氏!” “先拿下最难的地方,再徐徐图谋其他。” “那古思州之地,已经在大明治下,土司内乱不过癣疥之患,若我军先荡平此地,必然打草惊蛇,其三大土司一定会有所警觉,届时想偷城,可就不容易了。” 白圭的见解是,先打最难的。 以免打草惊蛇,所耗甚重。 “广西兵还未到贵州,对贵州地理环境、气候因素尚且不了解,如何打仗?” 耿九畴辩解道:“当先易后难,以国朝之力,荡平播州、水西、水东三大土司,不过早晚的事。” “而且……” 耿九畴磕头道:“广西蛮,真会那么老实吗?” “不如凭此一战,一箭双雕。” 耿九畴更狠,想通过平贵之战,让几十万广西兵殒命,再杀空贵州,死伤百万人。 白圭却嗤笑道:“你之计策,三岁小孩都看得出来,广西蛮看不出来吗?” “看出来又如何?” 耿九畴质问:“我大明供养得他们家家富裕,皆娶妻生子,为国靖忠,有何不对?” “你就不怕广西兵止步不前,不肯征战了吗?”白圭笑耿九畴天真。 耿九畴笑白圭无知。 彼此争论不休。 朱祁钰看向陈文。 陈文磕头道:“陛下,蛮兵也是人,不是随意便能驱使的,明知必死而为之,那是忠臣,而非蛮人。” “但臣以为,消耗广西蛮必然要做的。” “臣虽在吏部,但也看到了内阁的奏章,这些广西蛮在江南,作奸犯科,无恶不作,南京都察院日日都有奏章呈上来,就连欧信都快被蛮人同化了。” “所以,广西蛮必须消耗掉!” 欧信荣封伯爵之后,彻底放飞自我了。 他竟然纳了十几房小妾,行军途中尚在欢愉,并放任广西兵在江南烧杀掳掠,甚至屠戮平民充功。 “陛下,欧信纵是您的爱将,但他所作所为,已经超出臣子本分。”姚夔也对欧信不满。 朝臣对欧信口诛笔伐。 “去,把欧镗诏入宫中,抽他十鞭子!” 朱祁钰缓缓开口:“再派人出宫,去军中把欧信吊起来,抽一百鞭子,不问死活!” “陛下圣明!”朝臣跪拜在地。 处置欧信,不过是小事。 “广西蛮在军中,尚且如此肆无忌惮,倘若放任其回归田地做农人,必然贻害地方。”耿九畴高声道。 白圭出奇的没有反驳。 “可方瑛已经将这些广西兵,安置在广西南三府了,这些地本属于安南。” 朱祁钰道:“如果贸然征召回国,怕是会引起波澜呀。” 听话听音儿。 朝臣听出来皇帝要消耗广西蛮的心思了。 “陛下,广西民间尚有百万土人,这些土人可征召入军,消耗在贵州。” “如此一来,广西就是我汉人的疆土了。” “而在广西南三府的广西兵,则送去安南消耗掉。” 陈文实在够狠。 一口气,百万广西狼兵,就没了。 朱祁钰吐出一口浊气:“起居郎,今日一切,不许记录。” “诸卿,今天之议,烂在肚子里,不要对外宣称。” “平贵之战,尽量消耗掉土人!” 朱祁钰第一次改变口风。 以前是教化蛮人,并已初具成效。 奈何朝堂上下不放心外人,坚持用抽丁之法。 “需要骑兵的地方,从热河调蒙古人南下。” 朱祁钰缓缓道:“既然要抽丁,就贯彻到底,各族都抽。” “陛下圣明!” 朝臣拜服。 平贵之策,变成了消耗人口的策略。 战争,虽然烧钱,却能平衡国内矛盾,一方面是制造,制造军工品,能提高生产力;另一方面就是消耗,消耗的不止是军工品,更多的是人命。 人少了,土地承载力就变高了,就能养活孩子了。 “那就先易后难,给播州、水西、水东充足的准备时间。” 朱祁钰做出决定,忽然想起来,这殿中还有一个不是朝臣的呢。 正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费璠,都听到了吗?”朱祁钰看过去。 费璠浑身一抖,哭着说:“陛下,学生什么都没听到!” “听到就听到了,你是汉人,又出身大族,早晚要入朝为官的,你和朕是站在一个战壕里的。” 朝臣也才发现,角落里跪着一个人。 都以为是太监呢。 朝臣森冷的目光,让他恐惧。 “过来。”朱祁钰招招手。 费璠战战兢兢地过来,听到了了不得的东西,皇帝一句话,就要消耗百万人口,实在太恐怖了。 “陛下!” 费璠爬过来,不停磕头。 “朕说了,无妨。” 朱祁钰指着费璠:“就是他,发现的黑油,他是铅山费氏的家主,精通经义、诗词、杂学,是举人,明年科举他会参加的。” 朝臣看出来了,皇帝是很看重这个费璠。 如今京中流行的镜子,就是他仿制的,等皇帝出行后,皇宫就要换上玻璃窗户,都是他一手主持的。 不想竟然是个举人,不钻心科举,竟玩物丧志。 有人对他嗤之以鼻,有人觉得此人用旁门左道引诱君上,乃佞臣也,有人觉得此人是大才。 “回陛下,学生建炉熬制黑油,从黑油中熬出一种新的油,这种油比黑油更容易燃烧,且难以扑灭、燃烧时间更长。“ 汽油? 朱祁钰问什么颜色的。 “是青色的,比黑油清澈很多。”费璠说到专业知识上,语速提高,神情变得自信。 这种新油,燃烧时间长,味道也比黑油味道强多了,起码不会燃烧出臭味,味道是可以接受的。 “沥出来的渣子呢?”朱祁钰又问。 “回陛下,这东西可用来弥合房屋,防范漏水等等。”这是费璠想出来的新用法。 史书上记载,在先秦时期,中国人就用黑油来修补房屋。 用沥青还修补房屋? “可否能用来修路?”朱祁钰问。 费璠一愣:“学生没、没想过用来修路呀。” “可以试一试。” 费璠苦笑:“陛下,据学生所知,大明似乎没有这种黑油呀。” 朝臣中有熟读古籍的,先民早就使用黑油了,比如战争中用的猛火油,照明用的黑油,都是。 但产量稀少,味道很臭,这是真的。 朱祁钰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费璠,你说的那种油,能一直燃烧吗?” “应、应该能吧?”费璠没明白。 “派人去取来!” 朱祁钰想到了那是什么油了! 煤油! 那是沥出来的煤油! 有大用! 冯孝立刻让太监去取。 朝臣看着咋咋呼呼的皇帝,有点懵。 “再去取一个玻璃瓶,一个灯芯来。”朱祁钰让人去取。 足足等了一盏茶时间,太监才匆匆将一瓶青色的油取来。 朝臣已经不耐烦了,认为这是浪费时间,衙署内都有着大量公务呢,讨论贵州事,讨论完毕就该回去忙了。 “倒进玻璃瓶里,再把灯芯浸入,点燃,朕看看。” 费璠也明白皇帝要干什么了。 皇帝指挥,他来动手。 很快,一股火焰在灯芯上点燃,照亮了大殿。 朝臣顿时眼睛一亮:“陛下,这是?” 煤油灯啊! 照明,是影响文明进程的大问题。 人类一直在克服黑暗,从最早的灯油,到蜡烛,到电灯,就是征服黑暗的过程。 为什么朱祁钰晚上不看奏章,因为蜡烛太贵了,点燃太多,非常浪费,而且还危险。 这是在皇宫,有东西照明。 民间呢? 为什么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因为没钱买蜡烛,煤油灯就完美解决了照明问题。 让百姓用得起灯,黑夜就不再是问题了。 耿九畴用手扇了扇,没有黑油的臭味。 姚夔推开挡在他前面的耿九畴,快速走到费璠面前,激动问:“你说这东西能一直燃烧?” “能烧很久,比黑油燃烧的时间长,用水也扑不灭。”费璠道。 姚夔觉得嘴里发干:“那么成本呢?这样一壶,需要多少钱?” “若有黑油的话,几乎没有成本。” 轰! 整个养心殿,直接炸开了! 照明问题呀! 是难倒天下人的难题! 尤其这些读书人,他们的眼睛都熬坏了。 百姓家里为什么难出读书人,原因之一是蜡烛太贵! 白天要在地里干活,晚上闲暇时候才能看会书,却发现没有蜡烛,根本没法看。 可这煤油灯,一文不值的话。 天下百姓就都能用得起灯了! 其实,在产黑油的地方,已经用作照明了,但弊端很大,一是石油燃烧太快,造价较高;第二味道太臭,容易中毒,不美观。 民间倒是自发使用,中枢并不知道。 但根本没法推广,因为大明不产这东西呀。 噗通! 姚夔跪在地上,嘶吼道:“陛下此功,如燧人取火,照亮大明!” 群臣全都跪在地上,山呼万岁。 燧人氏,为什么能入三皇五帝的讨论之中,因为他钻木取火,为人类照亮了未来的路。 煤油灯,让灯进入万千百姓家,何尝不是燧人氏在世! 这一盏茶时间,等得值! “可大明没有黑油呀。” 朱祁钰摊摊手:“没有黑油,哪来的灯。” “打!” 姚夔激动道:“哪来有,咱们就打到哪里去!不远万里,也要征服此地!” “陛下,臣并不支持您对外用兵,若为了这灯而去征战,微臣愿意亲自掌兵,为您征战!”岳正磕头。 群臣明显上头了。 忘记古籍里的记载了,大明有这玩意,很早就用了。 “可朕不知道哪里有呀,也许是西边有,也可能是南边才有。”朱祁钰笑盈盈道。 “不管在哪,大明一定要纳其土,收其黑油!”姚夔掷地有声。 “哈哈哈!” 朱祁钰大笑,看向费璠:“这油是你炼出来的,这灯名就取你的名字吧。” 费璠受宠若惊,刚要谢恩,却发现背后冷飕飕的,那些朝臣都冷盯着他呢。 他立刻道:“微臣虽熬制出此油,却不知用法,乃是陛下一语惊醒梦中人,此灯之功,全赖陛下!” 废话,这等大声望的事情,朱祁钰能让给别人吗? 皇帝最缺的就是声望跌落谷底,正好用燧人之功,标榜自己,提高声望。 “你倒是诚实。” “罢了,你熬制此油有大功,就赐下一枚银符吧。” 朱祁钰也不客气了:“就取名景泰灯,令民间收集黑油,炼制成灯油。” 朝臣山呼万岁。 发现煤油灯,纯属意外。 “对了,沥出来的渣子呢?” 太监顺手取了来。 朱祁钰走出大殿,挑个地方,让费璠亲自动手,把沥青加热后,压平,压成道路。 等了一个多时辰,才凉透。 这期间,朝臣在讨论这些石油产自哪,并让人去开采。 太监进殿禀报,已经凉透了。 朱祁钰带着朝臣出去,刚要踏上沥青路,冯孝却跪在皇帝前面:“皇爷,不可涉险。” “费璠,你上去走走。” 费璠苦着脸上去走一圈,发现没什么危险,脚下硬邦邦的,还挺舒服。 也就铺了三尺。 朝臣上去走了走,发现这路是好东西呀。 朱祁钰让人往上泼水,并用石头砸,虽不说完好如初吧,起码比民间的驰道扛造。 “陛下,若以此路修筑驰道,马匹跑在上面,节约马匹不说,还能缩短传递距离,此物有大利于国呀!” 姚夔又激动了。 激动地匍匐在地上,说了一大堆文辞,把皇帝描述成三皇五帝。 “姚卿莫激动,大明没有黑油呀。” 朱祁钰又一摊手! 姚夔膝行过来,激动道:“陛下,您梦中得仙人指点,仙人可曾告诉您,何地有黑油?老臣愿意亲自领兵,为大明拿下此地!” 这老头快激动死了吧? 朱祁钰把他扶起来:“姚卿莫激动,朕确实知道哪里有,问题是,距离大明太远,如何运回来呢?” 知道有就好办了! 姚夔激动得又要许诺了。 但有朝臣反应过来了,皇帝总说没有,那么大明一定有! 只要回去查阅典籍,一定能找到。 所以给姚夔使眼色,让他别许诺了,皇帝可会当真的。 姚夔不管:“老臣要为大明找到黑油,让大明百姓皆能用上灯火,全国都铺上这种路!” “哈哈哈!” 朱祁钰大笑:“诸卿皆是忧国忧民,朕知之。” “费璠也说了,此物没有成本。” “无非是人力物力而已,大明修驰道,用了多少人力物力,而且年年修缮,往里面砸了海量的银子呀。” “如果用这种路,一年修缮一次,朕都觉得划算。” “最关键是,马匹跑在这种路上,可以加快速度,方便中枢管辖地方。” “同时,对加强地方联系,加强商业活动,皆有诸多好处。” “但问题来了,大明没有呀。” 陛下,您又来? 史书上记载了,在先秦时期,百姓就用此物抹房子,防水之用,怎么能说没有呢? 而且,陈文都说了,四川还有油井呢,您这是激动糊涂了吧?就往皇帝圈套里面钻? “好吧,大明确实有,但储量少呀。” “你们想想,想把大明的路,修到村子里去,需要多少这东西?” “让大明六千万百姓,全用上灯,需要多少?” “大明就算有,也不够用。” 朱祁钰说回来了:“就说贵州,朕欲用此物,将贵州的路全都修通,你们说说,贵州蛮可还能造反?” 阻挡大明天兵的,就是地形! 姚夔跪在地上:“老臣愿为陛下掌兵,寻找黑油!” “好!” “姚卿,此事朕就交给你了!” “朕将大明的安危,托付于您的手上!” “先在京畿修,把京畿的路全都修平了,再把南北直隶的路修通。” “等朕从南京回銮的时候,就要走这黑路回京!” 完了! 姚夔傻眼了。 您这哪是交给我任务呀,这是催我快点死呀! “姚卿,可否能完成任务?”朱祁钰笑着问他。 “陛下,老臣尚不知哪里有黑油呀!” “尔回去查阅查阅史书,就知道哪里有了,梦溪笔谈里管此叫石漆。”朱祁钰笑道。 猛地,姚夔一愣:“石漆?就是这黑油?这是石油?” “那老臣知道哪里有了!” 延安府啊! 梦溪笔谈明确记载,鄜、延境内有石油,旧说‘高奴县出脂水’,即此也。 并且,提出了石油这个概念。 姚夔根本就没想到,这黑油就是石漆,就是石油。 当地石油产于水边,与砂石泉水混杂,缓缓流出,人们则用野鸡尾将油蘸取,采集到瓦罐中。 《水经注》提到在酒泉延寿县的南山也坐落着一处特别的“泉水”,其水肥如肉汁,其色先黄后黑,形如凝膏,点燃后极为明亮,但不可饮用,当地人称之为“石漆”。 《魏书·西域传》说其西北的大山中有像“膏”的物质流出,丰富到能流出数里成一条小溪,它又形如醍醐,只是闻起来非常臭。 说的是龟兹国。 《元和郡县志》又补充道在肃州玉门县东南一百八十里处产“石脂水”。 这里说的是玉门油田。 在四川,石油是和盐矿混杂在一起,需要从盐井中和盐一起开采,也称作“井油”。 这就是陈文在矿井里看到的采油机器。 那不是采油来用,而是把石油扔掉,目的是取盐。 “请冯公公将地图拿来!” 姚夔怎么感觉,这地方在哈密呢! 真说对了,玉门关在哈密国内。 果然,在哈密境内。 但哈密已经并入甘肃了,属于大明版图。 姚夔举一反三:“陛下,您的意思是,黑油的产地在西面?” “没错!” “在旭烈兀的治下,就有着海量的黑油!” “那里的黑油,比海水还要多!” 朱祁钰道:“朕必占有之!” “老臣愿为陛下驱使,为陛下拿下黑油之地!”姚夔觉得自己能凭此功入文庙。 “诸卿,尔等似乎还忘记了一件事。” 朱祁钰幽幽提醒…… (本章完) ------------ 第294章 平黔,剿抚一体,政治大于军事 “这石油,只能应用于民生领域吗?战争用途呢?”朱祁钰道。 北周时就有将石油投入战争的案例,北宋制造燃烧弹,用来守城。 “若制成炸弹,放进大炮里发射出去,炸开后一片火海,灭不了的火,会是怎么样?” “或者说,制成火焰弹,用于水战。” “之前诸卿劝朕说,兵将太强,不是好事。” “倘若大明将军将之强,变成军械之强呢?” “军器局制造出各样的战争器械,兵卒训练几天就能投入战场,不需要很高的战争技巧,是个人就能上战场。” “那样的话,武将可能乱政?” 这是改变战争的形式。 从重强兵,到重器械,兵卒变成了消耗品,这是现代战争的形式。 朝臣陷入深思,其实从五代时就开始限制武将,宋朝更是用两百年毁掉了武人的脊梁,泯灭武人思想,把中华从一个好战民族,变成一个彻底的农耕文明、逆来顺受的民族。 和平,烙印进入每个中华人的骨子里。 却不知道,汉唐华人如何好战,开拓大片疆域,雄风豪迈,气吞万里如虎。 但从北宋开始,北宋用两百年时间改造了汉人,汉人变得小富则安、变得唯唯诺诺、逆来顺受。 从北宋开始,变得一味守成,满足于狭小逼仄的疆域,并以天朝上国来麻醉自己,沉溺于幻想,不肯面对现实。 归根结底,是五代乱世,武人乱政,把北宋统治者吓怕了,他们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彻底打碎了中华人的脊梁! 北宋打碎了以前所有的武人建制,用指挥使制来替代原有军制,无限降低武人的地位,把开拓精神变成守成。 千防万防,把汉人防成了唯唯诺诺的民族,变成了忘记开拓进取、小富则安、崇文弃武的民族! 经过两宋四百多年,汉人思想彻底定型。 太祖皇帝再造中华,照单全收,盖因这样的明人,更利于统治。 甚至,太祖皇帝进一步改造汉人,把人拴在土地上,变成家天下的奴隶。 再去除武庙,进一步降低武人的地位;同时,因为民贵君轻之争,差点将孟圣踢出文庙。 在两宋的基础上,进一步把明人改造成奴隶,充满了奴隶的思想。 若这样发展六百年后,华人就从骨子里开始自卑!逆来顺受的自卑!甚至会自卑到了极致,永远站不起来的自我矮化。 不敢打别人,只会怀疑自己,去媚强欺弱。 甚至,会污蔑自己的老祖宗。 但他们却不想想,若祖先都是一群懦夫、一群自卑的胆小鬼、逆来顺受的可怜虫,哪来的万里疆土? 古往今来,华夏哪个朝代乱世,不是世界最卷的乱世?英雄如雨后春笋般崛起,明君名臣名将哪个不是放眼世界最强的存在,甚至,放眼全世界同时代任何一个国家,一个小渣渣都能去当皇帝。 看看被打跑的匈奴、突厥、蒙古、西辽,哪个不是在世界任何地方作威作福的存在? 可为什么从两宋之后,一切就变了呢? 为什么? 因为统治者在磨灭汉人骨子里的好战性! 用奴性,替代人性。 朱祁钰要释放出汉人的血性!再现汉唐豪迈! 他不怕造反,因为世界太广袤了,只要疆土足够大,怎么也能守住这万里疆土的。 何况,工业化推进,造反的成本会增加,他只要掌控工业化,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起码中华之地,不会再乱了。 “陛下,凭借这小小的石油,就能改变千古难题?”陈文怔怔道。 “能!” 朱祁钰认真道:“只要把石油研究透了,武将乱政的局面,将不复存在。” 朝臣看向还在燃烧的煤油灯。 燃烧了一个半时辰,灯油没损耗多少。 关键大殿内没有难闻的气味,若燃烧石油,味道能把人熏吐。 朝臣都在深思。 “好了,景泰灯和铺路之事,交给姚卿,其他人暂且退下吧,姚卿留下。” 朝臣谢恩后退下。 姚夔则在盘算着,若想在一年内,把北直隶的路修完,恐怕要征召五百万人上下。 人手有多是,问题是没石油呀。 玉门有,从玉门采集,运送回来,怕是需要几年的时间。 最关键的是,需要大批铁锅来熬,大明缺铁呀,军械需要用铁,民间农具需要用铁,用提的地方太多了。 还有一个问题,玉门的油到底有多少,够北直隶铺路吗? “姚卿在想什么呢?” 姚夔微微一愣,把心中疑惑说了出来。 朱祁钰笑了起来:“姚卿,朕只是说说罢了。” 一听皇帝似乎打了退堂鼓,姚夔登时急了:“陛下,灯油和石油路是重中之重,有再大的困难也要修!” “当然得修。” “你这就组建修路局,暂时挂在户部下面。” “派人去玉门、延安府开采石油,石油矿承包给当地富户。” “然后在当地建厂,也挂在户部下面,就地冶炼,炼成灯油和沥青,等沥青凉透了后,装船运输。” 因为沥青是固态,运输要比运输石油更方便。 “浚通江河,勾连京师到石油地的江河,充分利用河运。” “铁锅不够,朕已经派人四处去寻找铁矿了,过几个月就会有消息。” 朱祁钰派人去辽宁鞍山寻找铁矿了。 鞍山铁矿,是露天铁矿,虽然很深,但以这个时代的工艺水平,应该是能发现的,至于开采难度,视情况而定吧。 “正好,修缮黄河已经开始动工了,正在黄河源头开始施工,可先疏通水道,拉近入京的距离。” “若产量巨大,可在玉门、延安修路,西北的路也得修!” “先修主路,以后天下的路都要修!” “朕有钱,这些钱躺在国库里,不如拿出去花掉,再收回来,这叫流通。” 朱祁钰的意思是,别省钱。 “老臣谢陛下宽慰。”姚夔行礼。 “姚卿,你若能将全国路修通,你能凭此功入文庙!” 朱祁钰得给姚夔挂根胡萝卜。 姚夔眼睛一亮。 “朕会为伱树碑立传,彰显你修路之功!” 煤油灯的大声望,被皇帝一口吞下,那么修路之功,则送给姚夔。 咔嚓! 正说着呢,煤油灯忽然裂了。 灯油流了出来,噗的一下火焰烧做一片。 冯孝惊恐地挡在皇帝面前,立刻让人去端水来! “千万别用水!” 朱祁钰吓了一跳,煤油灯着了不可怕,要是泼水整个大殿都得着。 地毯瞬间着了起来,木制家具也跟着燃烧。 火势开始变大。 “请陛下移宫。”姚夔也挡在皇帝前面。 冯孝大急,费璠没有告诉灭火的办法呀! 这火怎么灭呀? “无妨,取些沙土来,用沙土灭火!”朱祁钰颇为淡定。 姚夔担心皇帝发生意外,求皇帝避险。 太监用沙土盖在火焰上,隔绝氧气,过了一会才熄灭,发出刺鼻的黑烟味道。 “这玻璃太脆了,烧着烧着就会裂,该换一个质量更佳的容器,让费璠研制耐烤的玻璃,先用铁器盛着灯油吧。” 虚惊一场,姚夔松了口气。 “陛下,以此制作成猛火油,必然能助项督抚,荡平贵州。”姚夔道。 而在贵州。 首战战败,项文曜颇有几分气馁。 从景泰八年开始,军将日子改善,结果军卒战斗力暴跌,比原来还大有不如呢。 改卫军户制为募兵制,已成大势所趋。 这些原卫所兵,都等着改军籍为民籍,好好过日子去,谁有心思打仗呀。 他们作风懒散,把招募的兵卒都带坏了。 项文曜想一口气把人都解散了。 却不能这样做,直接解散,这些新招募的兵卒,会落地成匪,贵州山路崎岖,遍地是土司,本就难以剿灭,再加上这些军匪,有他头疼的。 项文曜想了很多办法,但都不是长久之策。 中枢回复的御旨到了。 还送来一批猛火油。 猛火油是用石油和硫磺为底料,辅以硝石、磷、火药,放于密封陶罐之中,由大力士来投掷。 这是加强版猛火油,皇帝赐名猛火炸弹。 流行于宋代的猛火油,多用于守城,攻城中,小小的火焰难以打开局面,这种东西早就淘汰了。 所以,军器局研制的猛火油则不一样,里面加了炸药,只要碰到硬物炸开,就会喷射出火焰。 这批猛火炸弹是拆分运来的,到了黎平府后,由军器局的人组装。 “这是夜战利器呀!”项文曜有感而发。 直到六月初四,陶成才姗姗来迟。 来迟的原因是广西兵不愿意征战。 碰到和项文曜一样的窘境。 愿意为国征战的广西兵太少了,他们都愿意吃饷造娃,就是不愿意上战场。 方瑛在广西杀了很多人,广西兵发生小规模哗变,都被镇压了。 斗米恩,升米仇。 给兵卒好处,反而给出仇来了! 方瑛杀了一批底层军官,重新组建军卒,才强征五万人由陶成带领入黔。 为了整军,广西建设停了两个月。 而广西进入炎热的夏季,建设工作不得不暂停。 方瑛则下令,遣散农工,专心整军。 并实行最严苛的军法。 最难的是,这些广西土人还不能释放出去,一旦放出去为民,就会贻害地方,落地为匪,到时候怎么剿灭? 广西遇到了难题,不停给中枢写奏报,请求中枢解决。 项文曜则和陶成商量,如何打这一仗。 项文曜叹了口气:“军纪司密信,这些广西土人,不必回广西了,内阁还会令方总督大肆增兵。” “项督抚,这是何意?”陶成愣神。 “玉石俱焚罢了。” 项文曜小声道:“本官先跟你说明白,让你有个心理准备,此战不必吝啬军力。” 咕噜! 陶成吞了吞口水,中枢这是让广西蛮和贵州蛮火并,汉人渔翁得利呀。 广西兵不服管教,拿到战场上消耗掉,战功正常算,战抚正常发,神不知鬼不觉,是两全其美的办法。 “本官已经和湖南的韩督抚打了招呼,我贵州动,他湖南也动,深入湘西剿匪。” 项文曜指了指黎平府的对面,湖南靖州。 “同时剿!” 陶成隐隐猜测,从广西调去湖南的狼兵,也是用来消耗的吧? “六月贵州炎热,咱们只打夜战,白天不动,昼伏夜出。” 项文曜道:“本官已经收买了大批熟苗,可为我们领路。” 准备三日之后。 陶成率领五万广西兵,和贵州兵一万二千,合并为六万人,浩浩荡荡进山剿灭土司。 第一战,从开泰出发,沿着亮江,第一个是谭溪司。 战船皆是贵州南三府建造。 船上除军粮外,还有大量银币、丝绸、瓷器、布匹等财货,约有上百船,全是宝贝。 行驶的时候,还把银币打开,迎着阳光,让岸边的土人看到。 项文曜也不怕广西土兵抢,因为这些人都有了家眷,有了牵挂,敢在船上抢东西,全家都得死。 在岸边下船。 陶成挥军入驻谭溪司。 谭溪司世袭土官金玉卡,早已汉化,听说天兵杀来,他第一反应是不信的。 直到天兵兵临山寨,他才知道,大明天兵真的来了。 他立刻迎上来,用流利的汉语和陶成交谈,竟想附从天兵,征伐最近的龙里司。 土司为大明征战,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战胜之后,财货均分,地盘、人口归土司。 金玉卡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 “好呀。”陶成诡异而笑。 谭溪司和龙里司,世代为敌,彼此征伐不休,金玉卡以为能吞并了龙里司地盘呢。 噗! 可是,好梦没做完。 他就看到自己的腔子,摔倒在了地上。 一颗大好头颅,掉在地上。 “兄弟们,杀光喽!” 陶成凶厉爆吼,他根本不需要什么仆从军,就打而已,反正不必在乎广西兵死活。 广西兵打仗带死不活的,对打仗不感兴趣了。 狼兵变成了乖狗。 盖因大明养得太舒服了,在安南顿顿吃得饱,媳妇四五个,天天造娃,腿都软了。 又有了儿子,有了香火,家里又有钱,当然不愿意打仗了。 “按首级记功!” “无功者,就地斩首!” 陶成厉吼:“立下大功者,这里的娘们,他先挑!这里的财货,他先取!” 本来疲软的狼兵,立刻焕发了凶光。 一个个如狼似虎,冲进了山寨里。 苗兵也善战。 广西兵碰上苗兵,关公战秦琼。 广西兵装备着全套装备,腰刀、藤盾、纸甲,外加一支狼筅,善射的还装备一支弩机,一壶箭。 普通兵没有火铳,有专门的火铳营,碰上杀入山寨的战争,火铳兵不如狼筅兵好用。 苗兵也很善战,但亏在装备上。 同样的狼筅,互捅一下,广西兵有纸甲防御,他们则被捅个窟窿。 很快,一个山寨就被拔除! “烧了!” 陶成收集俘虏之后,下令烧毁! 之所以这么绝。 是广西兵必须得见血,不然这群兵就废了,根本打不了仗,先打一个小的,让他们开开胃,习惯征讨的生活。 如果上来就打大仗,这些兵会立刻叛逃,要从小仗一点点打,积累信心,积累凶气,用鲜血铸就战功。 然后率军往下一个山寨。 层峦叠嶂的大山里,遍布着各样山寨。 让熟苗和俘虏领路。 一个寨子一个寨子的挑。 陶成也不在乎时间,项文曜都不急,他急什么? 在谭溪司足足十一天。 才把所有寨子推平,收降四千多人,妇人有两千五。 全部装船运走。 见了血的广西兵,个个凶顽,扛着狼筅,在崎岖的山路里面走,也不喊累了。 军心渐渐找回来了。 龙里司已经收到消息,谭溪司近万人大寨子,竟被明军夷平,龙里司上下群情激奋,对明人口诛笔伐。 然而,转瞬间兵临城下。 龙里司结寨自保。 “轰开!” 陶成让人把重炮推出来,对着寨门就轰。 轰的一声,寨门四分五裂。 结果,露出了厚厚的石头。 城头上传来龙里司土人的哄笑声。 “他娘的,这是山寨还是城池啊?” 陶成目瞪口呆:“攻城!” 这城池建在山涧里,外面看是寨子,结果把木栅栏打烂后才发现,这是个石头城啊,建在山涧里的石头城。 城墙厚得要命,地势险峻,想攀爬上去都没地方。 咻咻咻! 寨墙上射箭。 有兵卒倒在地上惨呼,箭矢有毒! 陶成不得不收兵。 在二十里外扎营。 项文曜和陶成商量:“驱赶俘虏攻城。” “妇人居多,送去城里,也是一笔进项。” 陶成可不是好心,而是妇人值钱,直接卖掉。 这是光明正大的贪污。 项文曜瞅他一眼:“别把手下的兵卒当成傻子,你强行驱赶他们攻城,早晚丢了军心,将无军心,如何统兵?” 陶成也是读书人,微微叹了口气:“罢了,把妇人留下,派老弱攻城,消耗箭矢。” “下次杀得别太狠,留些攻打下一个城池!” 陶成摊摊手:“大人有所不知,标下以财货、妇人诱之,官军才肯出力。” “这些兵都养废了,不敢打仗了。” “要不是放任他们屠城,让他们见见血,估计都会吓尿裤子。” “标下何尝不知,屠城有伤天和呀,问题是这些狼兵,心里只有财货和娘们,别的什么都没有。” 陶成表示无奈。 项文曜眼眸一阴:“倘若我们不给赏赐,他们岂不会投诚敌人?” 陶成沉默不语。 五代武人,不就是这样,战前邀赏,不给就叛逃。 “全部消耗掉!” 项文曜眸中发狠:“这样的兵,不养也罢!” 翌日傍晚。 陶成驱赶俘虏消耗箭矢。 再派兵攻城。 反复几日,竟被挡在龙里司。 “如此一座小城,都难以攻破,如何荡平贵州?” 陶成气恼道:“传令各军!” “先入城者,城中宝物皆归他所有!” “他战死后,本将也必将所有财货收集起来,送给他的家人!” “他的儿女,就是本将陶成的儿女!” “决不食言!”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当天晚上,有勇士爬上了城墙,往城中投掷一枚猛火炸弹。 火焰炸开,火油烧到了人的身上,扑不灭,导致无数土人被烧伤,死者十几人。 接连投掷两枚,城上士气暴跌。 后面的兵卒顺利攀爬上城,从里面打开了用石头砌死的城门,攻入城中。 放任兵卒屠城,见血。 难怪这座城池大炮轰不动呢,建在山缝里,城门的石头有一丈厚。 第一个爬上城墙的人被抬过来。 他挣扎着爬起来,跪在地上:“大人,小的爬上去了!” “这城中财货统计出来后,都是你的!” 陶成安他的心:“看见官船上的银币了吗?若被同袍拿走了财货,本将补给你银币!” “本将说话算数,亏不着你的。” 广西兵疯了似的进城去抢,让他们拿出来,无异于逼反他们,不如陶成来补。 “谢大人!”那人心花怒放,说汉语还不太流畅。 他跪在这里不走。 “还有何事?”陶成问他。 “大人,小人受了重伤,难以在军中效力了,想解甲归田,回家过日子。” 得了大功,就不想当兵了。 人之常情。 “你叫什么名字?”陶成问他。 “小人汉名欧庆。” 这人应该是欧信手下的兵。 土人改汉名时,要么以地名为姓,要么是以主将的姓为姓,所以军中涌现出一批姓欧的,姓朱的,姓方的。 陶成把他扶起来:“欧庆,你是勇士,斩将夺旗的勇士。” “本将虽不舍得放你走,但你既然要走,本将也不留你。” 一听陶成同意,欧庆喜笑颜开,刚要磕头谢恩。 陶成话锋一转:“但你想过没有,没了官身庇护,别人抢你的钱可怎么办?难道不远万里,来找本将鸣冤吗?” 欧庆一愣,这…… “你暂且养伤,考虑清楚,若执意要走,本将绝不拦你。” 斩将夺旗的,是猛士。 猛士也有小聪明。 欧庆跪在地上:“小人若不要这些财货,大人能封小人什么官职?” 狼兵就是直来直去的,这一点陶成很欣赏。 “本将说赏,就一定会赏,钱就是你的。” 陶成笑道:“只要你留在军中,自然按功行赏,该升官升官。” “小人愿意留在军中效力!”欧庆不想走了。 陶成安抚他几句,才让他去养伤。 龙里司被攻克。 收拢七八千俘虏,财货也统计出来了,约有两万多两银子,按照银币的折价,陶成直接赏赐给欧庆。 言而有信,他在广西兵中建立了好名声。 至于广西兵的私藏,他则当做不知道。 军法官也会睁一眼闭一眼,匀出一批空船,给军将存放战利品。 短暂休整后,兵进新化司。 而当明军赶到的时候,新化司土官正跪在地上乞降。 项文曜亲自出面。 和那土官说:“交出新化司一切,改土归流,所有男丁组建成兵,归入军中。” 新化司土官宝翁里怔怔地看着项文曜:“大人,为什么呀?” 他自认为臣服大明,年年缴纳税赋,不亏不欠,大明天兵凭什么要剥夺他的一切呀? 这是官逼民反啊! “干把猪造反,引起陛下震怒,皇威难测,是以陛下要荡平黎平府,以解心头之恨。” 项文曜厉声道:“宝翁里,你主动乞降,可留得一家性命。” “陛下恩旨,赐贵阳府宅一套,家仆十人,并赐银币千枚,丝绸一匹,瓷器四件,以酬尔归降之功。” 赏赐是按照地盘来赐的,宝翁里地盘不大,赏赐不多。 宝翁里有点后悔了,大不了就打一仗,凭什么去贵阳当囚徒去呀? “倘若你不愿,谭溪司、龙里司就是你新化司的下场。” 项文曜冷然而立:“是福是祸,自己选吧!” 这是兵强马壮才说出的话。 之前他攻打古州司,铩羽而归,那时候灰溜溜的如丧家之犬。 “我愿降!”宝翁里磕头。 大明天兵的船支,拥堵了整条河,怕是有几万人,这些全副武装的明军,荡平他区区一个山寨,太容易了。 “你宝翁里心向大明,是大明的忠臣。” 项文曜语气微缓:“本督抚特许,你寨中全部财货,归你个人所有,全部运去贵阳。” 宝翁里猛地瞪圆眼睛! 你这是害我呀! 让我去抢部落的财货,让我被部民痛恨,防备我日后造反,这招够狠的呀! “我明军可协助。” 项文曜驻扎在新化司七天。 期间新化司有部民造反,又重兵弹压,最后放火烧山,吓唬钻进大山里的土人。 收拢新化司大批土人后,强行裹挟着往北走。 也有土人钻进了山里。 项文曜不在乎,把山寨烧了,逼他们变成原始人。 抵达欧阳司。 欧阳司土官不想投降,也不敢和明军打仗,干脆钻进了大山里,偌大的寨子里面空空荡荡的。 这是扫平贵州土人最大的问题。 就是贵州土人钻山里了,找不到他们。 放火烧山只是威胁的手段,想取得效果,需要有几万吨汽油,还需要飞机撒汽油。 陶成笑道:“标下荡平广西土司时,也遇到了这种情况。” “只要烧了他们的山寨,然后带着财货继续前进,他们为了钱,早晚会下山打劫我们的。” 没错,这就是带着几百船财货招摇过市的原因。 不着急,慢慢玩。 项文曜下令烧毁山寨。 兵进亮寨。 亮寨也有样学样,钻进大山里。 明军把寨子烧了,大军进入最近的城池,铜鼓卫,驻扎。 大批财货换船装车,拉入铜鼓卫。 足足三天,才把财货拉进去。 而林子里的土人,一个个嘴巴流口水。 而铜鼓卫不是县城,却如县城一般,建造两座瓮城,平时由卫所兵戍守城池。 卫所管事是千户,叫郎进,是个熟苗。 项文曜不放心郎进,让陶成接管城防。 大军足足等了三天时间,才有土人偷城。 项文曜并不着急,朝堂从安南运来一批粮食,足够军粮使用,他真的不急。 明军诈做守城不利,土人攻势顺利。 引诱更多土人来攻。 城门在打仗,项文曜和陶成,竟然在品鉴经济论。 经济论更加火了。 丘濬不停填补漏洞,写出一篇篇惊世骇俗的文章,让世人看到了丘濬的才华。 当然,也归功于陈献章,陈献章引经据典的反驳,才逼出最强丘濬。 两个人绞尽脑汁的论战。 关注人越来越多,参与的人也越来越多。 逐渐发展成了,理学宗师对阵经济学阵营的论战。 越来越多的文人加入两个阵营开始论述,还衍生出多个支脉,彼此查缺补漏。 经济学,正在形成、完善、理论体系构成中。 “督抚大人!” 郎进急匆匆进来:“瓮城破了,是否增加戍卫?” “有多少人攻城?”项文曜问。 “回大人,也就三四千人。” “继续等。” “可……”郎进担心,城池被打破。 “破了更好,会有更多的土人从大山里钻出来。”项文曜笑道。 足足守了十一天,铜鼓卫城池告破。 土人发疯似的冲进城池里,掠夺财物,屠杀汉人。 而等待他们的,却是整齐的火铳声。 土人瞬间乱了。 发疯似的往外跑,而城外的还往里面涌,就形成了相堵的局面。 明军火铳兵前压,不停开火。 并往人群里面丢猛火炸弹。 火焰炸开之后,土人哭爹喊娘,互相踩踏。 竟然还有人对着那火焰叩拜,被人踩死还不知道。 嘭嘭嘭! 一颗颗猛火炸弹爆炸,城内城外的土人恐惧万分。 项文曜开始招降。 因为明军也被堵在城内呀,根本没办法掩杀出去,明明大获全胜,还是有一些土人逃回了山里。 项文曜收降七千多土人,跑了约有一半。 死了的土人也就几百人。 令铜鼓卫整修城池。 他则率兵北进,攻打黎平府北部最大的土司,赤溪司。 元置赤溪湳洞蛮夷长官司,属思州安抚司,本朝改赤溪湳洞蛮夷长官司,属思州宣慰使司,永乐十一年改属新化府,宣德末新化府废,来属。 土官姓杨,有从征之功。 为太宗皇帝亲置,杨氏年年纳贡于朝。 赤溪司辖王寨、茅坪、归弓、得脑、平敖、张化、平秋、石引、高坝、皮所、鄙腮(鄙胆)、黄闷、小江、苗白等十四寨。 所以闻听天兵来,土司土官杨福,拄着拐杖亲自相迎。 他父亲杨通谅是太宗皇帝平定思州田氏功臣之一,他取代了原王氏,成为赤溪的长官。 杨通谅也算是勤于王事,他是在为朝堂征讨邛水长官司时被杀,杨福在洪熙元年,承袭土官,并于宣德十年入朝朝觐。 所以,杨福不怕明军。 浩浩荡荡的船支,从江中而来,迅速占据了所有人的视线,近千艘船支,在狭窄的亮江中穿行,堵塞了整条江面。 杨福觉得几分惊恐。 他跪伏于地:“赤溪湳洞司长官杨福,恭迎天兵!” 项文曜一袭红色官袍,战于船头之上,迎风猎猎。 陶成护其左侧。 贵州镇守太监阮让,立于船头右侧。 “杨福,可知天威为何而来?”项文曜冷冷开口。 “下官不知,请督抚大人教诲!”杨福是国子监监生,他父亲有功,他被荫入国子监。所以他精通文墨。 “本督抚问你,干把猪造反,你赤溪司,为何收容其残兵?” 原来是这事啊? 杨福松了口气:“回禀督抚大人,下官并未收容残兵,只是将其抓捕于寨中,欲交给大人处置,以获战功。” 大家都这样做,当时您不也睁一眼闭一眼嘛。 “距离叛乱,已经过去一年时间了,你的战功呢?”项文曜喝问。 杨福蠕了蠕唇,这不是托词嘛? “请大人先下船,入府中一叙。”杨福打算贿赂项文曜。 其实,贵州卫所,早就被各土司给渗透成筛子了,彼此联姻之后,互为一体。 甚至,来贵州的官员,多受土司贿赂,还有的官员跟贵州土司索贿,结果被土司报到中枢去,丢了颜面。 “本督抚船上六万精兵,你是想天兵入寨吗?” 杨福吓了一跳:“督抚大人,我父对大明有功,下官年幼时又在国子监读书,回到寨中,极力汉化,对陛下更是忠心至极。” “请大人暂且听下官解释,下官一定给大人一个满意的交代……” 话没说完。 项文曜淡淡道:“杨福,你是忠臣,本督抚知道。” “那现在给你两个选择,服从大明改土归流,你入贵阳为官,你家族世袭武官,中枢会赏赐大批财货,足够你家挥霍百年。” “另一条路嘛,就是抵挡天兵,和天兵论个短长!” 杨福脸色急变,这是彻底撕破脸了? 项文曜是蠢吗? 直接偷袭效果不更好吗? 贵州和广西地形还不一样,地势高,遍地是山,进去就找不到,还不如光明正大打一场,起码能抓到更多的俘虏。 若这土司直接钻进大山里,一辈子都找不出来了。 “可做出决定?”项文曜厉喝。 杨福是读过书的。 他略微思索,就想明白了敌我双方优劣之处。 明军势大,但我土司更了解地形,说钻进大山就钻进大山里,明军根本找不到我们。 其实,土司也不希望寨子里的土人钻进大山里。 土司实行的是翻版奴隶制。 他们剥削寨民比谁都狠,这些寨民钻进大山里,极有可能不出来了。 “请大人允准下官回去和家人讨论一番。”杨福一时半会难以抉择。 “给你一天时间,明日给本督抚答案!” 项文曜打发他走了。 然后组织兵卒下船,并且把船上装宝物的箱子,全都打开,太阳照耀下,银子闪闪发光。 各种宝物,让人眼花缭乱。 还有那无数船支的粮草。 都是宝啊。 项文曜施施然下船扎营。 “大人,不如下官直接派兵进去杀一通。”陶成觉得这仗打得太不爽利了。 “没办法,咱们不怕打仗,就怕他们钻进大山里。” 项文曜无奈:“好在陛下深知剿抚贵州蛮之难,并未规定时限,否则你我才头疼呢。” 这是皇帝英明之处,想彻底荡平贵州,需要几年之功。 等贵州精锐大成,直接挥师平滇。 杨福回去商量。 第二天早晨,给明军送来肉食。 正午的时候,亲自造访。 “督抚大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赤溪司归附大明,能得到什么好处?”杨福开门见山。 “好处多多。” “其一,你杨氏世袭武官,你本人入贵阳做官,你家中挑几个聪明孩子,入讲武堂学习。” “其二,陛下赐你家在贵阳一座大宅子,给你家族一万枚银币做赏赐,外加你赤溪司所有财货,全都归你。” 项文曜的条件,让杨福直皱眉头。 我在赤溪司是土皇帝,赤溪司十四寨,统领四万人。 你就用这,买我这数百里之地? “杨福,可知抗衡天兵的下场?” 项文曜淡淡道:“景泰八年平定广西,你该清楚吧?” “看看本督抚身后的广西兵,这样的兵,朝堂有上百万!” “你说说,这上百万人能不能平定你赤溪司?” 杨福脸色一变:“可在下是忠臣啊。” “既然是忠臣,如何还讨价还价呀?”项文曜厉问。 杨福吓得缩头。 “不过。” 项文曜话锋一转:“你可为朝堂征战,你赤溪司凑出精兵一万,由你统领,随明军征战。” “你从土官变成武将,可凭战功封爵。” “若荣封伯爵之位,岂不比你这小小的蛮人土官,强太多了吗?” “你这土皇帝,夹在天柱土司和邛水之间,滋味不好受吧?” “本督抚这是在救你呀。” 杨福的日子真的不好受。 为什么赤溪土司恭顺呢,就是因为赤溪土司夹在两个大土司中间,不得不和大明合作,所以恭顺。 只要破了一角,看看杨福恭不恭顺,立刻翻脸。 “下官若归降大明,可获封什么官职?”杨福问。 “指挥使。” 才指挥使? 杨福对这个官职很不满意,虽然卫指挥司的指挥使是正三品官员,问题是在苗疆,这玩意太多了。 铜鼓卫的主官,就该是指挥使,如今是千户代替。 这样的卫所,苗疆遍地都是。 “正三品的指挥使还不满意?” 项文曜道:“你以为是卫指挥司的指挥使呀?这是率兵打仗的指挥使,按照常规,你手下有三个千户,最少掌兵三千。” “本督抚允你掌兵一万,官职已经如副总兵了。” “凭这一万人,你难道连个伯爵还挣不下来?” 项文曜道:“本督抚再告诉你,陛下有命,平定贵州,不允许土司的存在,你说前面会有多少战功等着你呀?” 杨福脸色一变,刚要问为什么呀? 项文曜则摇摇头,盯着他。 杨福百般思考,最后跪在地上:“下官愿降!” 赤溪这个地方太重要了。 夹在三个土司中间,瓦解它,其他三个土司,都能攻克! (本章完) ------------ 第295章 把人挂在炮弹上,轰出去! 收降赤溪司后。 陶成并没有等待整编,而是迅速北上进入镇远府,攻打邛水司。 邛水地势险恶至极,在正统十三年,巡按御史虞祯奏:“臣观清水江等处,峭壁层崖,仅通一径出入,彼得恃险为恶。” “若将江外山口尽行闭塞,江内山口并津渡俱设关堡,屯兵守御,又择寨长有才干者为办事官,庶毋疏虞。” 道尽险恶地势,可见一斑。 而戍守镇远卫的是李安。 李安本是安平伯,其父是莒国公李远。 但李安的爵位在正统六年因罪被剥夺了,他被命戍守独石,镇远卫缺少独当一面的人,李安就以戴罪之身,担任镇远卫指挥使。 陶成传令李安,戍守镇远卫,不许出击。 他用最快速度,沿江而上。 黎平府清剿土司的消息,尚未传至镇远府,这一仗打得要快,以雷霆之势拿下山寨。 之所以不考虑镇抚,主要因为邛水土官虫虾不服管教。 在正统十四年,虫虾竟自称飞天侯,叛乱造反。 碍于当时国难当头,新君登基的朱祁钰只是招抚。 而在景泰五年,虫虾又纠集两千余人自称飞天侯,再次造反,这次造反持续长达两年时间。 匪患荡平,但匪首虫虾却得以生还,并摇身一变,变成了邛水土官。 景泰七年御史虞祯奏报,李震、李安剿匪不利,窝藏凶犯,以百姓首级充功。 皇帝震怒,派锦衣卫清查。 虫虾就上了封请罪书,锦衣卫回到中枢后,此事竟诡异的不了了之,对李震、李安也没有惩罚,此事就当做没发生一样。 陶成决定了,用虫虾的狗头,震慑镇远府土司。 浩浩荡荡的江船横断邛水江。 虫虾得知消息,立刻下令封锁寨门,不许土人出入,并亲自检查城防,防备明军偷城。 陶成长途奔袭,奔袭个寂寞。 他下了船,观察邛水司的地势,千言万语汇聚成一句:草泥马。 穷山恶水! 邛水洞就是个啃不开壳子的王八,根本没法打! 他出自广西郁林州,自小便和广西土司打交道,以为天下最难平定的就是广西土司。 结果来到贵州才发现,广西土司就是个弟弟。 贵州这鬼地方,遍地是层峦叠嶂的大山,湍急的水流,笼罩着茂密的树林,他一个人站在野地里,都分不清方向。 再看看邛水洞,这就是贵州最好写照! “大人,找了半天,都找不到门啊。”欧庆眼泪都出来了。 土人再厉害,也怕大炮。 关键找不到寨门,往哪轰啊?大炮也没用啊,强兵也没用,连山寨在哪都找不到。 欧庆被陶成重点提拔,担任他亲卫军副指挥使。 “再看看。” 陶成心里日狗了,若跟谭溪司似的,有山寨,直接打进去就行;跟龙里司似的用石头铸寨,都行,起码有地方打,损失大点也无妨。 这邛水司,连寨门都找不到。 倒是看见山上有人影,等攀登上去的时候,人不见了,入目的都是灌木林,看不到寨子建在哪啊。 陶成看了半个时辰,根本都不知道该往哪打。 陶成率领足足一万五千人,兵强将凶,满身力气,没地方使。 难怪李震、李安放了虫虾呢,中枢也不了了之。 这回明白了。 虫虾返回洞中,找都找不出来,不放过他还能咋办? 皇帝只能吃个哑巴亏。 陶成左思右想,只能设下计策,请虫虾入军帐,商讨要事。 虫虾自己不来,把长子额头派来。 陶成派人盯着虫虾会从哪里出来,结果把军中夜不收全都放出去了,愣是没发现,人是从哪出来的。 额头下山,拜见陶成。 他乘坐八人轿子,前呼后拥,款款而来,一身昂贵的丝绸,说话言辞有理有据,满口流利的汉话。 若非这是在贵州,陶成都以为碰见个士大夫。 陶成只能诓骗他,朝堂欲清剿镇远府西部的都坪峨异溪司。 都坪峨异溪司土官有两位,周氏和何氏。 这个周氏的第一代土官周斌,追随太宗皇帝征讨田氏,而太宗皇帝为了给都坪峨异溪司埋钉子,就把周氏安置在此,有两个土官分治。 但何氏能人辈出,从第一代何梦霖开始,辈辈英才,把周氏给架空了。 一听说攻打都坪,额头眼睛亮起。 “大人,此事还需回寨和家父商议。” 额头也防备大明。 废话,他爹造过反呀。 “此事非常急,没时间耽搁,最迟明日一早就要行动。” 陶成道:“凭大明之力,完全能清剿都坪,本将是给你们一个立功的机会。” 额头撇嘴冷笑,你们不就想消耗我们土人吗? 那又如何? 我们土人命也不值钱,只要能扩张我们洞主的势力即可,死些奴隶也无妨。 “寨中乃是家父做主,在下无法做主。”额头推拒。 “这样,本将亲自和你父亲商议。” 陶成为了找门,也是拼了! 额头立刻充满防备,广西土司被荡平的消息,他们已经知道了,隔壁湖南,也在清洗土司。 这贵州参将,是不是把他们吸引出寨,然后趁乱杀掉他们呢? 额头忽然后悔了,不该出来冒险。 “镇远府土司多的是,偏桥司、横坡司、臻剖六洞皆可为我大明效力,伱若不愿就算了吧。” 陶成懒得谈,我们天朝上国,赐恩给你们土司,你们自己不要,怪谁去? “大人,请让在下斟酌斟酌。”额头肯定想扩张领地呀,等下次造反时,胜算就增大了呀。 “滚吧!” 陶成让人把他赶出去。 额头被赶出军帐,却觉得这味儿对了! 大明官员就该这样高高在上,陶成说话太客气了,他反而怀疑。 “大人,邛水司愿意为大人征战!”额头跪在帐外。 帐外月光皎洁,贵州地势高,月光格外明亮。 “滚!” 陶成知道,额头在试探他,这个时候若让他进来,额头就会看穿他的目的,想赚门,想都别想。 额头也在琢磨,陶成究竟是计,还是给邛水司扩张势力的机会呢? 等等,都坪司长官最是恭顺,在宣德元年的银总起义,就是都坪、赤溪等司随明军镇压的。 而银总、章奴,恰恰是虫虾的叔父、堂哥,是他额头的叔祖父、堂伯父。 最不恭顺的,就是他们邛水司! 坏了! 大明是要攻打邛水司! 额头立刻想通前因后果,立刻想把信息传回寨中,谨守寨门,防备明军摸进寨内。 “额头!” 却在这时,陶成呼唤额头。 他找不到寨门,就把军资拉出来,摆了一百多口箱子,银子不够,他在下面铺上石头,上面全是银币,银光闪闪,摆在山下,亮瞎山上土人的眼睛。 就等着土人上钩。 额头吞了吞口水,紧张地进了帐内:“小人不信任大明,小人知错了!” 陶成应了一声,佯装镇定,其实却在烛火下观察额头的神情。 “但召集部众,随军征战之事,小人确实做不了主。” 额头磕个头,道:“不如令人回寨,告知我父,请我父做主,明日必给大人一个交代。” “明日?本将明日就要去都坪了!” “可我寨兵分散各地,召集起来也需要时间呀。”额头道。 陶成冷哼两声。 额头实在不愿意放弃到手的肥肉,道:“大人,要不请您入寨,和我父亲商议一番?” 这话正中陶成下怀。 他入了山寨,擒贼先擒王,抓住虫虾,十五洞不攻自破。 “本将贵州三品参将,贵州官职最高的武官,而你父亲区区土官,竟敢劳动本将?” 陶成呵斥道:“本将这是给你寨机会!” “若不领情,趁早滚蛋,别污了本将好心情!” 他气势很足,做戏做得很像。 额头连连叩首:“大人恕罪,小人这就回寨,请报父亲,让父亲亲自下山,和您商谈。” 陶成应了一声。 额头面露喜色,终于脱身了。 其实,最好的结果,是把陶成诓骗入寨,到时候局面就掌握在邛水司手里了。 能顺利脱身,那也不差。 “不如……” 陶成发现额头膝盖后移了一步,猛然惊醒:“你在诓本将?” “来人呀!救我!” 额头厉吼,同时往帐外逃。 他也没想到,陶成这么快就反应过来。 来不及多想了,快逃吧。 陶成怒冲云霄,快速一脚,把额头踹翻。 额头是侗人,虽穿着丝绸,但地上的功夫可没丢下,顺势一滚,反而滚出去三尺远,撞出了军帐。 两队卫兵戍守军帐门口,看见额头忽然出来。 立刻抽出腰刀,对额头而来。 但额头速度极快,劈手夺刀,顺势劈出去一刀,然后快速往外逃。 “丢人的蠢货!” 欧庆厉喝一声,把手中的刀狠狠丢了出去。 刀身砸在额头身上,额头惨叫一声,摔在地上,而欧庆急速奔跑,他也是土人。 壮人和侗人,都是茂林里的民族,个个都是山地战的好手。 距离额头越来越近,欧庆双腿发力,顺势一蹦,直接往额头身上踩。 额头嘴角勾出一抹诡异的笑容,陡然翻身,直接劈出一刀,斩向欧庆的脚掌。 电光火石之间,欧庆腰身用力,偏离刀刃。 而额头趁着这光景,甩开欧庆,往山里狂奔,并吹着口哨,招呼扈从来护卫他。 好快呀! 啪! 摔在地上的欧庆,倍感羞耻,随手抓了块石头,用力甩出去。 石头如流星揽月,砸在额头的后脑上,额头惨叫一声,扑倒在地,这才被陶成的亲卫兵卒给抓到。 而额头竟跑出了十几丈,若没有兵卒襄助,欧庆都抓不住他。 可见他的厉害。 陶成扫视那受伤的亲卫一眼:“暂且去养伤,伤好之后,编入敢死队。” 能做陶成亲卫的,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这一刀劈得丢人。 可看看额头和欧庆的战绩,就发现这一刀挨得一点都不冤,换做普通兵卒,一刀就要了他的性命,躲都躲不开。 额头被捆绑着带过来,他凶狠地瞪着陶成。 “你是勇士,本将不为难你。” 陶成道:“告诉本将,你寨门的位置。” 呸! 额头一口口水,喷在陶成的脸上。 “汉狗!你不得好死!”额头满脸凶厉。 陶成面容渐渐狰狞:“来人,把他所有扈从抓起来,严加审讯,一盏茶后,本将要知道位置!” “他!” “挂在大炮上,轰回他的山寨里!” 陶成气汹汹返回军帐。 额头是英雄,但他的扈从终究有软蛋,很快就审问出位置来了。 “把重炮移过去,对着寨门,轰!”陶成直接下令。 “大人,夜战对我军不利呀。”欧庆小声回禀。 “猛火炸弹已经准备好了,轰开寨门后,就往里面投掷炸弹。”陶成认为夜战,能最大程度击杀土人。 可是,兵卒进帐回禀。 说邛水司没有山寨,是住在山洞里的,而山洞如迷宫一般,没有本地人领路,进去就出不来。 陶成脸色一变:“让他把地图画出来。” 很快,军卒回报,那俘虏也不知道地图,只有额头才知道整个洞的地图。 “去,把额头带上来!” 很快,五花大绑的额头被推搡上来。 额头面露讥讽:“汉狗,你有什么本事,就拿出来吧,老子叫唤一声,就是你儿子!” “额头,你爹是大明的官员,你一口一个汉狗叫着,那岂不是说,你爹连狗都不如?”陶成冷笑。 额头气得青筋暴流,哇哇叫骂,情急之下,骂得都是土话。 陶成摊摊手:“口舌之争,你是争不过本将的。” “本将现在给你一个机会。” 话没说完,额头凶恶道:“老子不要,老子一定要杀光你们汉狗!” “给脸不要脸!” 陶成冷哼:“去,把火油取来!” “老子要杀光汉狗!”额头凶悍地挣脱开两个卫兵,竟朝着陶成冲过来。 嘭! 陶成一脚踹在他肚子上,把他踹翻。 很快,火油取来。 “把他扒光!涂上火油!” 两个卫兵把他珍贵的丝绸衣服撕开,然后把石油往他身上涂,弄得黢黑。 还放了一盆水,在他很近的地方。 然后用锁链,把他栓住。 他距离水盆,还有三步的距离,想拿水还拿不到。 “点火!” 陶成下令。 “啊啊啊!”火焰刚烧起来,额头就惨叫个不停。 他疯了似的去抓那水盆。 而火焰,覆盖他全身,石油燃烧的火焰,温度并不高,不会一下就把人烧死。 陶成没涂太多,防止瞬间烧死。 “啊啊啊!” 额头声音凄厉。 帐中的军将,不寒而栗。 陶成指了指水盆,问他:“想要这盆水吗?” 额头在地上打滚,身上烤出肉香味。 陶成用脚尖挑起水盆,似乎想扣在地上:“本将问你,想要吗?” “不、不……啊啊啊!不要倒啊!” 额头很想说不要。 问题是身上太疼了,他像狗一样,被用锁链拴住,而身上火焰正在燃烧,他根本没有勇气说不要。 “本将问你,想不想要!你回答想,或者不想!”陶成脚尖用力,一点水已经扑出去了。 “想!”额头硬气不起来了。 “那你刚才骂本将什么?汉狗?” 陶成目光凶厉:“本将是狗,你算什么?是谁被拴在锁链上,谁才是狗?” 额头想说跟陶成光明正大打一仗,可是他想要水,所以不敢说。 “你们,是什么人?” 陶成却指着亲卫、军将,质问他们。 这些亲卫都是广西土人,但此刻却都跪在地上:“末将(小人)等皆是汉人!” “他骂你们是狗,心中生不生气?”陶成厉吼。 “生气!”亲卫们当然无感了,他们变成汉人才多久啊。 “可本将没看到你们生气的样子!” 陶成很生气。 生气的是,这些军将没有当汉人的觉悟。 当他被骂汉狗的时候,他的怒火直冲云霄,这些归化的土人军将却没有。 军将连连磕头谢罪。 陶成转头看向额头:“交出你寨中地图,本将就把这盆水给你。” 额头还在惨叫:“地图在小人脑袋里,求大人先把谁给我,给我……” 他第一次无比渴望得到水。 “你带来的人中,还有谁知道地图?” “只有我一个人!”额头可不傻,若别人知道的话,他就没用了,会直接烧死他。 陶成更聪明:“你先画。” “小人被烧成这样,怎么画啊?”额头惨叫。 好在石油涂得少,不然都烧成灰了。 但燃烧得也快。 陶成目光一闪,觉得问不出什么了,把水盆往前移,然后快速后退。 额头眸中闪过厉光,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他的手抓到了水了! 哗啦! 水浇在身上。 “啊啊啊!”额头发出更加凄厉的惨叫声。 所有军将都看傻眼了。 那额头上的火焰,暴涨了几倍,火势熊熊,把额头包裹在其中,他在地上打滚惨叫。 这水有问题? “去找沙土来,给他灭火。” 陶成看着火焰丈高的额头:“这是教训,记牢了!” “汉人才是这天下的主宰!” “你要么变成汉人,要么变成死人!” “没有选择!” 将沙土铺在他的身上,隔绝了氧气,才彻底灭火。 额头人已经被烧得不行了。 皮肤大面积被烧伤,嘴没了一半,鼻子、耳朵都没了,头发黑乎乎的黏在脸上,轻轻一碰,就揭开大一片血肉。 “画吧!” “让我死,让我死!”额头惨叫个不停。 “画完再死。” 额头压根就不听,一心求死。 他心里只剩下后悔。 陶成见额头不想画图,微微凝眉:“去,取面琉璃镜来。” 卫兵拿来一面玻璃镜子,陶成指了指他:“给他照照,让他看看自己的死样子。” 帐中军将不寒而栗,杀人诛心! 镜子摆在额头面前,额头一只眼睛被烧焦的头发遮住,轻轻一动,头发把眼珠子带出来,一只眼睛还能视物。 猛地,看到了镜中如恶鬼的自己,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 “汉狗,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额头怒吼。 陶成知道,他不会给自己画图了。 “把他绑在炮弹上,轰回他们的山寨上去!” 陶成直接下令,强攻! 邛水司的虫虾还在等儿子的回信。 却忽然闻听,洞口被明军大炮轰开了,他穿戴整齐后,快速赶往洞口。 然而。 他刚到门口,一道人影从天而降。 和实心弹已经轰上来的。 嘭的一声,砸在地上,把虫虾吓了一跳,有寨兵禀报:“像是大少爷。” “什么?” 虫虾脑袋轰的一声,立刻走到那人影前。 这人浑身焦黑,像是被烧毁的树干,他还有气儿:“爹,给我报仇,报仇呀!” “儿啊!”虫虾难以相信,这怪物,竟是自己的儿子? “爹呀!” 额头哭泣。 虫虾竟然不敢过去,嫌恶心。 他有八个儿子,死几个无所谓,重点是不想做噩梦。 “大明到底要干什么啊?”虫虾问。 “报仇,报仇啊!” 额头吊着一口气,就是想让他爹报仇。 可虫虾就想知道大明要干什么,他儿子就是不说,然后就咽气儿了。 “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大明凭什么杀害我的儿子啊?”虫虾喃喃自语。 嘭! 又一道人影,从天而降。 是额头带出去的扈从。 “洞主,咱们和大明拼了!” 给额头当扈从的,都是各洞洞主的儿子,一个个都身份尊贵。 结果,一个个被大炮轰回来。 这些洞主眼珠子都红了,你儿子多,我们儿子少啊! “等天亮后,探明明军来意后,再行决断。”虫虾脑子乱糟糟的,难道他私造侯服,被大明发现了? 大明也是抠门,区区一个侯爵,他想当就赏他当呗。 他想不通,自己这穷乡僻壤的,大明能看得上? “洞主,邛水是咱们的地盘,晚间作战对咱们有利,若等到明天,谁能扛过明军的大炮?” “对呀,就算败了,咱们趁着夜色,往山里面跑,明军照样抓不到咱们。” “可等到白天,明军有铳,咱们不是对手。” 虫虾听着各洞主七嘴八舌的言论,心中却在思考,明军大炮轰门,就是引他们下山。 不惜把人拴在炮弹上,打回山寨里。 就是激怒这些蛮子。 可是,明军也不擅长夜战,难道是在山下设了什么陷阱? “先不急,派人下山去看看,是否有陷阱?”虫虾道。 明军一炮轰上来一个人。 各洞主看到自己儿子,被挂在炮弹上,轰上来,摔个粉身碎骨,眼泪哗哗流。 “啊啊啊!” 一道人影,在天上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然后,轰的一声,砸在地上,他也倒霉,人先掉地上了,然后实心炮弹砸在他身上,把人砸成肉泥。 一个洞主嚎啕大哭,那是他儿子! “洞主,快出兵吧!”没死儿子的洞主心里着急呀,快点出兵,救救儿子吧。 虫虾默不作声。 陶成攻心之计,够狠的呀。 用这些洞主的心肝宝贝,瓦解他虫虾的威信,瓦解他邛水各洞的人心。 这时,他派出去的兵回来,说路上没有陷阱。 “出兵!” 虫虾硬着头皮打夜战。 土人对黑夜,极为恐惧,即便是自己熟悉的土地,他们也战战兢兢的,胆小的已经吓尿裤子了。 同理,明军这边,也不敢出营盘。 陶成倒是想挖陷阱。 问题是广西土人也害怕黑夜呀,又是异地作战,压根不敢出营盘,陶成不敢逼他们,担心他们造反。 陶成带着亲卫军,亲自在山下发炮。 看见土兵出山,立刻带着大炮回营。 土人下山,下了个寂寞。 明军逃了。 各洞洞主哈哈怪笑,认为明军胆小畏战,不敢打夜战,一个个张牙舞爪的往前冲。 倒是虫虾有和明军交战的经验,担心这是明军的计策。 所以强令各军缓慢推进。 搞得各洞主都嫌弃他,认为虫虾胆小,不敢打仗,这样的人怎么当各洞洞主? 结果走了好几里地,什么事都没有。 胆小虫虾的帽子算扣牢了。 废话。 陶成手里的也是土人,这些土人也怕夜战,设定的战场,就是明军自己的营盘里。 越往前走,各洞洞主越松懈,觉得明军恐惧畏战。 甚至已经不听虫虾的命令,开始往明军大营里面冲。 陶成驻扎此地开始,就把银箱打开,几百口大箱子,里面装的全是银币,把土人的眼睛都亮瞎了。 土人早就眼馋死了,都想进去抢一票。 而明军大营,灯火通明,严阵以待。 脖子长的土人往营盘里面瞧,发现明军大营里,拥趸着无数明军,全都披着纸甲,手持狼筅,全副武装。 “冲进去!抢的都是你们的!” 有洞主按捺不住,招呼壮丁往里面冲。 这些土人,竟然都没鞋穿。 一个个拿着竹竿,有的腰间挂着弓箭,冲进明营后,发现什么都好,蜡烛都是好玩意。 “放进来,放进来!”陶成坐镇指挥台上。 等土人全都进来,就放猛火炸弹,照亮营盘后,就可以指挥了。 两军交战。 明军且战且退。 临时营盘没有多大,一万五千人挤在营盘里,根本施展不开。 所以陶成拆分成五军,前军在迎敌,左右两军负责两翼包抄,中军和后军做后备军。 和土人对战的,只有三千明军。 “放!” 陶成传令。 大力士拿着猛火炸弹,往土人人群里面扔。 土人发现是陶罐,竟然裂开了,心里有点心疼,好好的东西砸坏了多可惜呀,明军就是浪费。 轰! 他正想着呢,人直接被炸飞了。 紧接着,火焰烧了起来,无数土人惨叫个不停。 嘭嘭嘭! 无数颗猛火炸弹,在土人中间炸开。 一个洞主运气不好,被火焰烧着,人在火里惨叫。 扈从拿出水葫芦,往他身上倒,给他灭火。 轰的一声,火焰扩大几倍,把扈从都给点着了,两个人在火里惨叫,很快烧成了焦炭。 虫虾看见火焰把天地照亮。 立刻意识到,此战败了。 “撤啊!”虫虾立刻下令,并带着自己洞的人,快速撤出战场。 可是。 天地照亮之后,在两翼的明军掩杀出来。 而在指挥台上,陶成冷静地观察着战场上的一举一动。 “传令,后军压上!” 陶成估算,下山的土人约有一万来人,邛水司总人口在三万左右,精兵也就这些。 此战若功成,邛水就彻底纳入汉治。 狼兵也喜欢打顺风仗。 看见土人崩溃,立刻率军掩杀。 战事持续半个时辰。 陶成下令招降,并走下指挥台,亲自率军去追击虫虾。 没办法,土兵不敢夜战,只能他这个主将亲自来打。 虫虾一直被丢在各洞土兵的后面,所以他是最先撤出战场的,即便被两翼明军掩杀,还是损伤不大,快速往山上跑。 陶成率领亲卫军,骑马而来。 眨眼间靠近虫虾,同时举起火铳,对着虫虾尾军开铳。 土人被猛火炸弹吓得,已成惊弓之鸟,铳声响起,以为猛火炸弹来了,竟吓得跪地乞降。 大批大批的土人跪在地上。 竟拦住了陶成追击之路,他愤恨地冲天开几铳,立刻让人收拢所有投降的土人。 告诉他们,投降不杀! 忙了一个晚上,战果统计出来了。 收降近四千人,伤亡近两千,有六千人逃出了战场。 而明军这边,战死二百人,受伤八百人。 战果还算可以。 陶成让军吏司计算战功,并报与项文曜。 第二天,虫虾竟派人来乞降。 这一战,邛水司元气大伤。 侗人可不像汉人那样愚忠,他虫虾让各洞损失惨重,各洞已经不再支持他当首领了。 所以,各洞想向明军乞降,把俘虏放回来。 损失两千人,问题不大。 这两千人里面,还有一千来受伤的,送回来还能养好。 各洞洞主决定和大明交好,不能负隅顽抗下去了,那恐怖的火焰,让他们以为是神明降威。 他们可以和明军打仗,但不能激怒神明,所以邛水司决心投降。 陶成却犯了难。 接受归降吧,达不到消耗兵卒的目的,不接受吧,那些土人成了受惊的兔子,肯定不愿意下山野战,他们钻在山里,自己还没辙。 为难啊。 “允降!” 陶成千思万想后,做出决定。 可以消耗兵卒,但不能做得太明显。 广西兵为什么愿意给他征战,就是陶成吝惜军力,奖罚分明,对兵卒好,兵卒才能卖命。 同理,侗人也是有心的,你非要把他们赶尽杀绝,他们就会不停造反,仇越结越大。 得润物细无声的去做。 招降! 战报送到项文曜手中。 项文曜还在赤溪司,杨福凑出土兵,欲西向征伐古州司。 “陶成竟这么快?不愧是名将啊。” 项文曜准备西进,清剿古州司。 与此同时。 韩雍率领湖南军,正在征讨天柱司。 赤溪司一破,四周三司,西边的古州司、北面的邛水司、西面的天柱司,都成为了瓮中之鳖。 现在邛水司一破,两翼的古州司、天柱司掀不起风浪了。 而贵州首战战报,刚刚传到中枢。 朱祁钰召集重臣商讨:“该任命什么样的官员,才能让土人迅速归附呢?” 征讨一地,安置一地,并建立县治。 “陛下,若您想尽快令土人归附,最好的办法,是启用本地官员。”姚夔率先开口。 朱祁钰皱眉:“这不从土官,变成了世家了吗?朕千辛万苦打仗,是给他们做嫁衣的?” “陛下稍安勿躁,黎平府等地归附大明几十年了,土汉混居,彼此矛盾尖锐,想快速从战火中走出来,只能启用土人,安土人的心,方能承平。” 这不约等于没打吗? “陛下,待土人尽快安置之后,您再可派新的官员,替代原官员即可。”姚夔道。 朱祁钰斟酌:“土人治土,汉人治汉?” “陛下圣明!”姚夔就是这个意思。 自治制度? 多多少少带着点迫于无奈啊。 “那和土司制有何区别呀?”朱祁钰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陛下,土司制更接近于大元的万户,万户掌境内一切权力,而大明建立县治,一切权力都收归中枢,土官只有地区行政权而已。” 还是自治制度。 朱祁钰不喜欢。 王复躬身道:“陛下,您对吏治颇有微词,不如趁机改革吏治,在贵州先实行。” 这话正中皇帝下怀。 皇帝要废除吏员制度,统一使用官员,吏员也由中枢指派,皇权要下乡! “陛下万万不可,贵州正值战乱,刚刚承平,应该用土官,安抚土人情绪……” 姚夔话没说完,王复便打断道:“正是乱世用重典,贵州大乱初平,正是中枢势力,深入地方的好机会。” “若还让土官当政,那这些仗为什么要打?” 王复据理力争:“微臣认为,此时正是贵州土人人心薄弱的时候,中枢趁势扎根基层,把权力扩展到基层去!” 其实,太祖皇帝曾经皇权下乡来着。 最后因为行政成本太高了,不得不裁撤,变成士绅管百姓,官员管士绅,皇帝管官员的金字塔政治架构。 “王阁老,您算过财政成本没有?” 耿九畴质问:“若皇权下乡,中枢要花多少钱,维持吏治?您算过没有?” “着实成本提升,但耿尚书别忘了,国朝的收益也在提升,这些钱躺在国库里,为什么不用在民间呢?” 朱祁钰压压手:“别争了,启用新制,在贵州没有吏员,所有人皆是官员,皆有上升的通道。” 见耿九畴等人要劝。 “先在贵州试行,试行几年后,若成本太高,便改回来即可,若中枢能承担,就全国推行。” 朱祁钰一锤定音:“用土人治土,不符合朕的想法。” “那样的话,慢慢用流官,汉化多好,何必打这么一仗,朕掏了多少银子?你们不知道吗?” “从中枢指派能臣过去,在进士、举人中招募一批能人,下到基层去担任官员。” “朕要看到实绩,能做事的官员,是朕需要的。” “阿谀奉承之徒,不事实干、缺乏能力之徒,统统清出吏治,一经发现,统统裁撤。” “多挑一些不怕苦、有血性、想干出政绩的年轻人来,让他们去地方慢慢做,把地方给朕理顺了。” 朱祁钰直接定下来:“各地的官油子、官混子,给朕清退,一个不留。” “五法司,尤其是都察院,今年就给朕查这件事,各地的官油子、官混子,在任三年没有做出实绩的,统统裁撤,吏员也纳入京察!没用的人统统裁撤掉!” 李实恭恭敬敬磕头:“老臣遵旨!” 这也是反腐的一部分,既然查了,最好抄家灭族,得到一笔银钱。 “吏部,立刻挑些进士去贵州做官。” 胡濙没在京中,陈文跪在地上:“臣遵旨。” 朱祁钰摸着自己的胡子:“贵州此战打得不错,皆赏。” “传旨军器局,再制作一千枚猛火炸弹,送去贵州。” 话音方落。 姚夔跪在地上:“启禀陛下,如今京中黑油不足,老臣已经派人去玉门、延安府寻油了,应该很快就能找到。” “姚卿,劳烦你了。” 这段日子,姚夔扑在煤油生产上,如今已经制成了煤油宫灯。 朱祁钰赐了一批出去,各地督抚、布政使、提刑使、巡按使、镇守太监等等官员,以及勋贵,有的勋臣也赐了。 “为大明建功,为陛下效力,是臣之所向。”姚夔叩首。 “对了,陶鲁在讲武堂可否结业?”朱祁钰觉得此战可以历练陶鲁一番。 “回禀皇爷,陶鲁尚未结业,但讲武堂先生皆对陶鲁赞叹有加。”冯孝回禀。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陶鲁留级,派去贵州,随其父征讨贵州。” 姚夔想劝,父亲在外征战,应该让他儿子在中枢为质。 但转念一想,陶成的家人,都在京中呢,放出去一个儿子,没什么问题。 “各部做好南巡的准备,南巡的人选也要定好。” 如今是六月中旬了,距离九月出发,还剩两个半月了。 “陛下,微臣以为皇后该随行。”岳正小声道。 “京中需要皇后坐镇,皇后就不随行了,再说了,宫中孩子这么多,尚需她照料。” 朱祁钰出行,不带妃嫔。 “马上要入秋了,秋收事关重要。” “切记做好防蝗防雨防风的措施,内阁下旨督促各地,务必做好防范。” “哪个府粮食歉收,若是官员督促不利造成的,就别怪朕下刀子了!” 治蝗,是亘古难题。 一直延续至今,都没有彻底解决蝗虫的问题。 太祖皇帝是最注重防蝗的皇帝,所以大明是不断想办法防范蝗虫,中枢不遗余力。 而防蝗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牧鸭治蝗。 鸭子一次能吃200只蝗虫,鸡能吃70只蝗虫,而且鸭子能吃掉虫卵。 除此之外,还有用药物防虫,采用植物与矿物结合法来防虫,植物有苦参、白敛、芫花、百部、苍耳;矿物有硫黄、石灰、食盐等。 大明又增加了藜芦、狼毒、雷公藤等药物,都有杀蝗驱蝗的效果。 “耿九畴,编纂防蝗书,发到地方去,争取百姓人手一册,用小人书的方式,让人都看得懂。” “还有,督促各地多多养鸡养鸭,防范蝗虫。” “年初已经督促一遍了,若百姓家中养得少的,让他们多养,若他家中舍不得吃,想卖了赚钱的,朕派人去收,统统都收。” 朱祁钰语气一缓:“诸卿,今年粮食不宽裕呀。” “朝鲜是个吃粮大户,广西南三府还要安置,现在又纳入个贵州,都是吃粮的地方。” “而江苏、南直隶又遭了倭寇之乱,粮食肯定紧缺。” “下半年重中之重,就是粮食问题。” “朕再提醒诸卿一遍,别让朕拍桌子,到时候就不知道谁的脑袋,还在脖子上扛着了。” 朝臣跪在地上,赶紧请罪。 (本章完) ------------ 第296章 敲骨吸髓,朝鲜第一弹!大炮打蚊子,火海神罚威慑土人! 湖南,天柱土司。 天柱土司里并没有天柱山,天柱山在安徽。 天柱土司隶属于靖州,此地从洪武年间,就没消停过,连年叛乱,洪武年间修筑的土墙,经常被生苗攻克,如今破烂不堪。 修一次被攻破一次,导致朝堂修都修不起了。 景泰年间,闹得最大的是傅良,他从正统年间开始,穿梭于靖州、邛水、赤溪等地,四处作乱。 景泰八年初,方瑛、石璞、陈友、李震剿苗乱,就是在剿灭傅党,就是围绕着天柱土司进行的。 最强盛时,傅良拥兵生苗四万,攻打州府,大肆屠杀汉民,如宝庆府的武冈州就深受其害,景泰七年就被屠十万汉民。 湖广闹了近百年的苗乱,明军阵亡的指挥使高达二十位,被屠杀的汉民将近百万。 关键傅良还逃了,谁也不知道傅良藏在哪里。 韩雍收到项文曜消息后,移驻靖州。 他面容冷峻,去年正在剿灭沅州王把,却因为移民之事,不得不耽误,如今移民安置妥当。 沅州王把,是景泰七年方瑛留下的手尾,景泰七年,方瑛、陈友、李震等人平定蒙能叛乱,当时贼酋蒙能被击杀,又剿灭一批山寨。 因为中枢急令,诏方瑛等人回京,导致蒙能手下王把,死灰复燃,再次在沅州作乱。 韩雍又剿了一次,又被迫中断,王把运气也好,两次逃过大劫,如今王把还在沅州作乱。 景泰十年,六月初十。 韩雍率军七万,坐镇会同, 同时,他收到消息,赤溪司投诚,如一把尖刀插入苗疆的腹心,韩雍立刻整兵,进剿天柱司。 靖州,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之地。 此地毗邻贵州,是苗侗瑶混居之地,靖州南部,通道是侗人生地、临口是苗人生地、靖州治所之南又是零溪土人生地。 生地,就是没被汉人统治的地方。 治所靖州右面的巫水,杂居着汉蒙土瑶苗侗各族,还是匪患闹得最厉害的地方。 而天柱土司,上面的汶溪土司,又是苗人生地。 只要韩雍打天柱,汶溪、通道、巫水等地就会闹起来,切断韩雍的后路,让韩雍难以维系后勤,不得不派兵守备后路,这就给了天柱土司钻进山里的机会。 甚至,北面的辰州府,土人也会联动造反。 连带着贵州的土司,也会联合鼓动造反。 这样整个西南都有反的风险,朝廷就要花大价钱平定、剿灭,所以土人看穿了朝廷的懦弱,就肆无忌惮的闹。 土人团结,是土人占据生地的优势。 当地汉官,是能哄着就哄着,能给好处就给好处,只要不造反,你好我好大家好。 这些年,大明给他们惯坏了。 韩雍却不在乎,他有皇帝诏令,不限时间,不限钱财,就要彻底收复生地,统治深入苗疆各地! 是以,进驻镇远。 并派朱海单独领一路大军,驻守江东,并控制好托口塞。 朱海,是朱英的族兄,和朱英合称朱氏双凤。 他比朱英更加内敛,虽无朱英之全能,但也是个贤臣良将。 用兵只要足够稳,不要出错,就是好将军了,朱海稳如老狗,所以韩雍信任他。 江东和镇远,都建在清水江上的城池。 虽说是城池,但里面没多少人住,汉民都被杀了,剩下的都是些卫所兵,维持统治罢了。 镇远距离天柱司甚近,江东则距离汶溪土司近,朱海镇守江东,是防止汶溪土司问询,东进攻打县城。 而托口塞,则是通往黔阳的要道,谨防生苗攻打黔阳。 把乱往贵州赶,或者往保靖州宣慰司赶。 官兵刚到,天柱土司就已经知道了消息。 天柱土司的土官叫鼓虾,他已经听说了赤溪土司杨福投降明军的消息,气得暴跳如雷:“叛徒,该死的叛徒!” “去联络汶溪蛮子鬼板,老子愿奉他为王,随他叛乱!” 鼓虾可没汉化,他满脸都是纹身,个子矮小,披头散发,古铜色的皮肤,显得十分壮硕。 可立刻有人禀报,明军速度极快,浩浩荡荡朝着天柱而来。 “怕个球,明狗跟鸡崽子似的,咱们一个打他们十个!” 鼓虾招呼兵将,下山会会明军。 韩雍抵达镇远后,调靖州卫所兵帮他保全后路,他则马不停蹄,率军渡河,兵进天柱土司。 夕阳西下时,两军意外碰面。 鼓虾手中约有两万生苗,个个悍不畏死。 以前他手上有三万,借出去一万,随傅良作乱,结果被明军或杀或降,如今只剩下两万人了,所以他愿意臣服汶溪土司,让他当大王,他屈尊侯位就行了。 “摆枪阵!” 韩雍骑在马上,打量着山上密集的土人。 心中盘算,他手中有六万大军,有三万是广西土人,一万是本地土人,一万是卫所兵,一万是江西刑徒军。 杨信剿灭的江西匪类,被强行装上船,运到湖南来,韩雍见其雄壮,不愿外放为民,就编练了一支匪军,来的时候是两万四千人,被韩雍杀到了一万两千人,终于编练成功。 围绕韩雍身边的是京营两千人,都是清白的良家子,充当韩雍亲卫,负责保证韩雍安全。 “立刻搭建指挥台,即刻开战!” 韩雍就是打快,他担心汶溪土司叛乱,一旦汶溪土司和天柱土司汇流,他手中只有六万兵,难以灵活用兵。 就算不能全胜,也得先消耗敌方人数。 鼓虾看着韩雍雄壮的军容,心中生出畏战之意。 韩雍掌兵,军纪极严,他令行禁止,凡是不听命令的,一概重罚,所以他军中还未打仗,战损率就颇高。 他掌军两年有余,遭遇不下于一百次刺杀。 好在他赏罚分明,从不克扣军饷,该奖赏的大肆奖赏,偶尔还给各军加一顿饱饭,所以兵卒还愿意给他卖命。 可再看韩雍之兵,土汉匪混杂,却被拧成一股绳,军威雄壮,神采奕奕。 “这是明军吗?” 鼓虾有点懵,难怪去年沅州王把,被一万多明军,打得节节败退呢,这明军有点凶啊。 “出击!” 韩雍下令,让兵卒仰攻。 仰攻,是事倍功半的打法。 换做其他军队,估计当场哗变,韩雍手下的六万大军,在收到命令之后,提着狼筅,直接往山上冲。 不是他们悍不畏死,而是韩雍将军制打散,重新任免小旗,以旗为计,哪个旗在战场上后退,全旗斩首,只要听从军令,奖赏翻倍。 再看看后面。 韩雍的亲卫军,将弩箭对准了前面的军队。 谁敢不往前冲,立刻射死。 所以,韩雍军玩命似的往前冲。 鼓虾有点看懵了,这打法比生苗还生猛呢! “大王,咱们撤吧!”有生苗恐惧。 六万明军散开来,如潮水一般往山上涌,却又不会失去建制。 两万生苗站在山腰处,脚下跟长了钉子似的,看傻了。 “捅!” 小旗下令,十个兵卒同时用狼筅,使劲往前戳! “捅!” 十根狼筅往前捅! 一个个小旗,整齐划一,同时捅,同时收。 上山的步伐坚定,收的时候往前走三步,再捅。 “啊!”有生苗惨叫,他们都忘记放箭了,眼睁睁看着明军冲了上来。 “放箭!” 鼓虾下令。 可是,生苗就是生苗,根本就没统一训练过,看见有同伴死了,第一个念头不是报仇,而是跑。 “跑啊!”不知道谁先喊的,两万生苗瞬间崩了。 发疯似的往山里跑。 “坏了!” 韩雍暗骂一声。 他太急了,一下子爆发出全部实力,把土人吓惨了,这回他们钻进大山里,可怎么找出来呀。 正在冲锋的明军也傻眼了,这生苗也太弱了吧? 说好的悍不畏死呢? “鸣金,收兵!” 韩雍对此地地形不熟,放任兵卒攻山可以,让兵卒进去抓土人,那无异于送死,他会大失军心的。 第一战,就这么轻松的胜了。 但天柱土司的损失,只有三个人。 明军一个受伤的都没有。 韩雍下令建造营盘。 晚间的时候,天色忽变,像是要下雨了。 “若那鼓虾聪明,自知不敌我军,要么北逃,要么今夜袭营。”韩雍料定鼓虾会来袭营。 果然,后半夜的时候,营盘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明军引人进营,诱杀之。 第二天,下了一天雨,明军只能继续建造营盘。 第三天,雨停后,道路泥泞难走,还是没法打。 第四天,韩雍西进。 鼓虾小打一场,又输了。 而汶溪土司传来消息,愿意起兵造反。 但有一支明军驻扎在江东,必须要拔除掉这颗钉子,才能联络新晃、沅州各部土人,拥立傅良再次造反。 传信的时候,汶溪土司已经率兵两万,攻打朱海去了。 这天,正下着大雨。 土人从小就在这里生存,对当地的地形、气候熟悉至极。 首领鬼板又非常熟悉明军,明军打仗连头猪都不如,这天气肯定缩在房子里睡觉呢。 这是他们的好机会。 他也在盘算着,明军有大量装备,掀翻这股明军,他这两万人就都有装备了。 对装备,他是非常眼馋的,以前他也有一批装备,都是一点点缴获来的,结果傅良一败,所有装备都没了,他能活着逃回来,已经是万幸了。 抵达明军营盘前,鬼板觉得建造营盘的人,是个高手。 竟建在山涧里,就是防备土人袭营。 但是,鬼板和明军打交道很多,如方瑛、李震,皆败给过他,越会建营的明军,军力一定不强。 鬼板率人冒着大雨,嘴里衔刀,在险峻山崖上攀爬。 鬼板先爬到了高处,从高处俯瞰明军营盘,发现明军的瞭望塔上都没人戍守,可见懒散至极。 甚至,军营里还有阵阵赌博的声音。 哄笑声不断。 这是支贪图享乐的军队。 “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鬼板下令,让土人跳进明营里。 很快,一个个土人迅速爬进大营里。 充满哄笑声的营盘,顷刻之间就乱了起来。 鬼板知道这仗赢了。 他身先士卒,如猿猴般下山,距离营盘还有五尺的距离,轻轻一跃飞到了明军营盘里,顺势一滚,以卸掉重力。 可是! 他进营的瞬间,察觉到不对劲。 自己的土兵什么样的,他还能不清楚? 那些土兵都是杀人狂! 抓住明军,早就开膛剖腹,如屠宰猪羊一样,说不定手里还拿着人心,正在吃呢! 可是! 这营盘里,还是噼里啪啦的打斗声,太诡异了? “撤、撤!” 鬼板从小就在战场上游走,对战场的细微处极为敏感,发觉不对,立刻打手势,让所有人撤出明营。 而在营盘里的朱海,微微一叹:“本官到底哪演得不像?” “出击!” 嘭的一声,营门被踹开,无数明军涌了出来。 一个个手持倭刀。 这雨天,用不了火铳。 站在前面的,则是弓弩手,刚踹开门,就对着院子四处射箭。 一轮箭雨之后。 “杀!” 刀兵冲了出来,他们身披纸甲,手持倭刀,近战搏杀。 倭刀,已经开始被明军大批仿制,仿制后装备各军了。 “啊啊啊!” 鬼板中了一箭,而明军靠近后,他用苗刀砍杀,一刀一个,砍死两个明军。 而腿上,竟中了一刀。 一个小旗损失了两个人,其他八个人靠拢过来,将鬼板围在中间,同时出刀。 鬼板提刀抵挡,可是后背空门大开,被倭刀砍中。 “这他娘的是明军吗?” 鬼板剧痛。 他意识中的明军,都是弱得跟娘们似的,他一刀能劈死十个,景泰七年的傅良叛乱中,他最多一次杀了十九个明军,他亲手屠了四个汉村,那些汉人如鸡仔一样! 可是,这股明军怎么这么厉害呀? 噗! 他顺势滚在地上,避开刀剑,同时拿出腰间的小弩,射出毒箭,射死了一个明军。 在他收弩的时候,竟一刀劈在他手上。 “啊!” 鬼板凄厉惨叫,他一只手被砍掉了,掉在地上。 明军也意识到,鬼板是个大人物,纷纷过来抢功,结果鬼板左手挥刀,砍伤两个明军。 他身上中了十几刀,倒在地上,看着还在往明军大营里面跳的土人,他对着空中打手势:“别、别进来了!” 可是,雨幕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土人根本看不到命令。 “大人,此人像是匪首鬼板!”有人去给朱海报功。 朱海担任湖南保靖州宣慰使,兼任永顺宣慰司宣慰使,是从三品的官员。 这里是靖州,保靖州是在靖州北面的宣慰司。 “拉过来!” 朱海今年刚刚五十岁,身量颇高,五绺长髯,看着十分威武。 重伤的鬼板被拖过来。 用两支狼筅扎透了他两条腿,把他硬拖过来。 可是,鬼板满嘴土话,朱海听不懂啊。 他让人来看,本地的熟苗说他就是汶溪首领鬼板。 “好,捉拿此人者,皆有大功!” 朱海意识到,平定汶溪土司的机会来了。 “不留活口,全部杀掉!”朱海下令。 然而,明军营盘中的喊杀声,已经让土人醒悟过来,这里似乎是个圈套。 已经没有人往营盘里面跳了。 而明军忽然打开辕门。 明军冒着大雨,急速涌了出来。 土人,是松散的部落联盟,鬼板只是首领而已,每一个部落都有自己的部长,这些部长察觉到不妙,就开始收拢自己的人手,往后退了,不肯为鬼板卖命了。 这也是土人,只能在本地作乱,却不能称王称霸的原因。 朱海一身铠甲,手持长剑,立于辕门之内。 “掷弹!” 他建营在山腰上,上山难下山容易,又是大雨天气,明军追击也抓不着。 所以,一颗颗猛火炸弹,被大力士投掷出来。 那些土人仰头看了看天,一颗颗陶罐从天上掉在地上。 什么玩意儿? 土人都是懵的。 轰! 忽然之间,漫山遍野的燃起了火焰。 靠近陶罐的土人,瞬间被炸飞,然后火焰把附近的土人烧着了。 “啊啊啊!”凄厉的惨叫声,蔓延着山坡上下。 最让土人惊恐的是,这些大雨天啊,火怎么还会燃烧呢? 他们以为这是神罚! 有的土人跪在地上,冲着火磕头,认为这是神在惩罚他们。 而山上的明军,也瞠目结舌。 大雨助长了火焰的威势,一百颗猛火炸弹,竟让漫山遍野都燃烧了起来。 水,竟成了助燃剂。 “这是大明的神罚,尔等不听皇命,违背上苍之意,遭到神罚!” 朱海趁机装神弄鬼:“本官代天巡狩,看在尔等亦属华夏苗裔份上,愿乞求皇帝开恩,免去尔等神罚!还不投降?” 他让土人翻译。 无数土人用本地方言齐声嘶吼,让山下的土人听得见。 那些土人不敢跑了,跪在地上磕头不止。 “大人,何时招降?”亲卫问朱海。 朱海瞥了他一眼。 稳住他们,就是让他们被烧死。 你去火中招降他们吗?还是伱能灭了这火? 朱海也不知灭火之法。 此刻,他的内心也是极为震惊的。 韩雍调配给他一百颗猛火炸弹,他只知道这炸弹威力很大,却不知道威力这么可怕。 连火都不怕,那这东西怕啥啊? 火焰持续了半个时辰。 烧死土人近七千人。 招降了四千多,杀死两千多。 汶溪土人势力土崩瓦解。 朱海调整策略,不再驻守江东,而是率军西进,去清缴汶溪各个寨子,并大肆宣扬神罚之威,让土人恐惧。 韩雍收到两封书信。 一封是陶成的书信,他已经攻克了邛水土司。 另一封是朱海,误打误撞,杀死汶溪鬼板,正在收降汶溪山寨。 “好运气啊!” 韩雍长叹一声。 他空有强兵,鼓虾却胆小如鼠,钻进大山里了,清剿十天了,效果微弱。 论几路兵卒,他实力最强。 本以为大功在手,谁想到鼓虾胆小如鼠,连一场正面交锋都不敢。 然而,让韩雍懵逼的是。 第二天,鼓虾竟派人乞降来了。 鼓虾也收到了信息,汶溪土人死伤惨重,余者全部归附大明。 赤溪降了,前几年闹得最大的邛水司,被明军屠了,各洞已经像明军投降了。 被夹在中间的鼓虾,知道自己除了投降,没有其他路了。 所以向明军乞降。 但是,韩雍愿意招降吗? 韩雍立刻同意,并遣使建立天柱司,鼓虾被任命为土官,还是改土归流那一套。 结果,当天晚上,鼓虾被大明使臣割了脑袋。 韩雍亲自率军,进攻鼓虾的老巢,把一百五十颗猛火炸弹在鼓虾老巢里引爆。 杀伤土人三千人,强势震慑土人。 并趁机招降土人,建立天柱县,土司之制再不存在。 靖州西部,彻底平定。 韩雍交给朱海来建立县治,并继续剿抚钻进山里的土人。 他则南进,攻打零溪、通道、洪舟泊里司、临口四个土司,耗时两个月时间,杀伤土人两万余,招降十二万人,并在当地建立县治。 再东进巫水,荡平巫水上作乱的匪类,杀死四万有余,招降土人二十余万,靖州彻底平定。 捷报送入中枢。 时间已经进入七月了。 “靖州和柳州北部合并,建立靖融府。” 之前柳州北部,就被从广西拿了出来,交给湖南。 靖融,取自靖州的靖,和柳州府内的融州的融,合并叫靖融府。 和安徽一样,安徽就取自安庆府和徽州府,所以叫安徽。 江苏,则是取自江宁府和苏州府,所以叫江苏。 “阁部多遴选士子,送去湖南,生地既然建立了吏治,就需要大量的能吏,由乱入治。” “猛火炸弹建功了,督促延安府,多多运送石油入京。” “再给湖南送去一千枚。” 朱祁钰想在延安府生产炸弹。 朝臣不同意,担心民间窃取配方,以此造反。 如今,各种资源都不够用的。 他派人去辽宁寻找铁矿,结果没找到。 鞍山铁矿,就摆在那,都没找到? 朱祁钰让人继续找,务必找出来。 只能加大大冶铁矿的采集。 现在用铁的地方,多了一项,煤油灯需要铁器来盛煤油,现在是煤油也缺,铁具也缺。 朱祁钰在琢磨,把铁矿也呈报给商贾。 “猛火炸弹要多多制造,前线不能缺!” “还有,令军器局继续研究,加大炸弹的威力,还有火绳枪的问题,在雨天根本不能用!” “倘若朱海的火绳枪,能在雨天使用,汶溪一战功成。” “加快研究!” 朱祁钰传旨下去,他认为,该从火绳枪,往燧发枪上发展了。 而在朝鲜。 王越已经控制春川以南,全部城池。 各城,皆入驻明军,建立统治,并插上大明龙旗,勘测地形,绘制地图。 从中枢调配过来的粮食,王越分到各城去,在城外支开粥棚,以工代赈。 按照大明的规制,建造驰道,沟通每个城池的联系。 中枢派来上万举人、秀才,令他们入各城,组建新政府,按照皇帝的心愿,建立新吏治。 又从国内调来能臣何乔新、刘珝、刘吉、尹直,辅佐王越,整顿吏治。 杨守陈也被任命了朝鲜本地官员,他暂时无法回中枢了。 又调龚永吉入朝,辅佐王越军事。 这是皇帝在平衡王越的权力呢,防备王越在朝鲜做大。 中枢明旨,酌情启用朝鲜本地官员,并清洗朝鲜本地士绅,用士绅之财,重建朝鲜。 此事由孙可法来做。 龚永吉从宣镇先回京,拜见皇帝,和皇帝密谈后,和孙可法一道,乘船横渡渤海,来到了朝鲜。 龚永吉本和孙原贞关系不错,想关照关照孙原贞的这个儿子。 结果孙可法两句话,把龚永吉气得七窍生烟。 从此再也不见孙可法。 孙可法还洋洋自得,他带着一群狐朋狗友,近百人,都是京师有名的混不吝。 浩浩荡荡出海,在仁川登陆。 江华湾,被改名为世昌湾,世昌是王越的字,纪念王越的功劳。 王越、李侃、杨守陈、蒋琬、毛忠、周贤、周玉等人已经被书写成解救朝鲜的英雄。 朝鲜很多地方,都以他们的名字改名。 大明文人媚上,写了本朝鲜风云。 把王越形容成岳飞、韩世忠这样的人物,辅佐朝鲜。 朱祁钰大手一挥,此书被列入史籍,令史官按照这本演义修史。 史官看完都直呼草泥马,书里描写的王越善使水火,一张嘴喷出一口火,把朝鲜叛军都给烧死了,而朝鲜大旱,王越一张嘴,喷出一口水,下了三天甘霖。 陛下您能不能靠点谱啊! 史官只能把头发挠秃了,酌情删改,采用吧。 反正教坊司,派了三千戏子,在朝鲜内大肆唱朝鲜风云,搞得朝鲜士绅都懵了,我们啥时候成叛军了? 孙可法路过了一片废墟的汉城,直接去春川拜见王越。 王越知道孙可法是干什么来的。 孙可法被任命为锦衣卫千户,他手下这些混不吝,就是他的兵。 王越简单交代两句,就打发孙可法走了。 然后和龚永吉密谈。 “女真人被堵在这里了。” 王越指着地图,主要在咸兴,元山以北,清津以南。 蒋琬和毛忠,堵住北面出路。 他王越则堵住南下的路。 李满住数次突围,都被打了回去。 但明军还不剿他,就这样堵着他。 “陛下的意思是,放女真人南下去倭国。” 龚永吉道:“倭寇攻打南京,让陛下震怒无比,发誓要屠光倭国,所以可派女真人为先驱。” 王越皱眉:“女真人岂能愿意去呀?” “他们没有选择的余地,要么去,要么死!” 龚永吉厉声道:“咱们围而不剿,就是要用他们!倘若他们不为我们所用,留之何用?” “春川侯,你可知陛下派老夫来,所为何事吗?” 王越也不明白,龚永吉是能打仗的文官,而朝鲜已经没有大战事了,皇帝为什么派龚永吉来呢? “老夫要入驻对马岛,在岛上修筑工事,将此地打造为攻打倭国的桥头堡。” 龚永吉道:“对马岛,对大明至关重要,别人来修建工事,陛下不放心。” 对马岛,在朝鲜和倭国中间,兵家必争之地。 大明没入驻,一旦入驻,就会被倭人攻打,而倭人善战,一般将军来,未必能挡住倭军进攻。 所以派龚永吉来,在此岛上建造。 “好,本督抚这就派人联络李满住,诱使女真人南下。” 王越很清楚,皇帝派龚永吉来,就说明决心已定。 龚永吉满意地点头:“今年朝鲜粮食收成如何?” “唉,别提了,连年战乱,哪有什么收成啊!” 王越苦笑,打仗容易,治理难啊。 “这朝鲜,地疲人穷,偏偏还能生,就这朝南,大致统计出来,有六百万人口。” “多少?” 龚永吉吃了一惊:“六百万?那整个朝鲜,不得有上千万人口啊?” 难怪历代先帝,都不要这块地方呢。 这么多张嘴,拿什么养啊? 关键这地方穷啊,穷得令人发指。 “遍地是流民,能吃口粥都是好日子了。”王越苦笑。 他收复朝鲜一战,打得那么惊艳。 结果治理朝鲜的时候,眼泪差点出来。 “难怪陛下派锦衣卫来,不拿掉朝鲜士绅,朝鲜百姓永远也吃不饱肚子啊。” 龚永吉喃喃自语:“百姓吃不饱肚子,士绅略微挑唆,就会叛乱,这朝鲜就会成为大明的泥潭啊。” “是啊,这一仗打得太轻易了,各地都是望风而降,打得并不彻底。” 王越赞同道:“只要我军撤了,就会成下一个交趾。” “陛下深谋远虑,不怕朝鲜再乱一遍,彻底把士绅推平,此地才能彻底纳入汉地!” 交趾为什么得而复失? 就是因为清洗得不彻底。 交趾遍地都是安南大族,这些大族不满足于在大明的地位,难以得到更多的政治权利,所以就唆使交趾百姓造反。 交趾和朝鲜同理,交趾也是人多地少,地疲人穷。 最后大明陷入战争泥潭之中,无法自拔。 倘若及时拔除掉交趾的士绅,用士绅之财,供养百姓,或者用大明士绅替代安南士绅,交趾就不会丢了。 “陛下跟老夫说了,朝鲜绝不可丢,宁愿将朝人全部移入华夏,移华夏之民入朝,也不能丢了朝鲜!”龚永吉认真道。 王越则摇摇头:“归根结底,是朝鲜吃不饱肚子,流民太多了,若朝鲜能吃饱肚子,就不会造反了。” 他看向辽宁方向:“只能寄希望于玉米三宝了。” “若这三宝无效,这朝鲜,早晚也守不住。” 王越这话十分大胆。 却看透了本质。 不在于是哪里的百姓,换了大明百姓,就不造反了吗? 只要百姓日子过得不舒服,当然有权利换一个天地。 龚永吉若有所思:“可放任女真人南下时,再抢掠一次,朝鲜人口太多了。” 王越瞳孔微缩:“这……” “交给孙可法做即可。”龚永吉老神在在。 没看出来呀,这老东西够记仇的。 王越点点头。 翌日一早,孙可法就投入工作了。 朝鲜省在春川设立治所。 春川变成行政中心,自然也成了经济中心,来自大明的货物,以春川为中心,向南转运。 在出京前,皇帝宣孙可法觐见,给他算了笔账。 收复朝鲜,中枢总共花了一百万两银子,但治理朝鲜这大半年时间,却花了三百多万两银子。 若按照这个趋势花下去,后年大明就得被迫放弃朝鲜。 皇帝钱再多,也不能扔进去一千万两银子在朝鲜的。 所以,朝鲜必须自给自足,不但不能给中枢添麻烦,还得给中枢缴纳一笔钱,起码得回本。 不然皇帝也很难做,百官对给朝鲜花钱,颇有微词,民间的报纸已经反对郡县朝鲜了。 孙可法明白了,他来朝鲜,就是给皇帝搞钱来了。 搞到得越多,他的官位就越高。 向金忠看齐! 其实,朝鲜最有钱的人,都在汉城的。 汉城却被一把火烧了,多少金银财宝呀,都被烧了,难怪朝鲜穷呢。 倘若汉城不少,起码能抠出来几千万两银子…… 等等! 金银不会被烧掉呀,大火烧毁后,明军有没有去找钱? 孙可法想的不对,值钱的不止是金银,字画、古董也值钱,丝绸、布匹、书籍等等还有很多东西,都值钱。 春川就差很多了,但是,春川的土霸王,却是李璔。 李璔是朝鲜王李瑈的庶弟,被封为桂阳君,靖难后被改封在春川。 就是因为李璔是李瑈的父亲最喜欢的庶子,所以李瑈不放心他,把他放在眼前,盯着李璔。 李璔不好文武,就沉溺于女瑟。 此人在本地大肆敛财,而王越想立新君的时候,李璔竟然想染指王位。 竟想贿赂王越,希望王越让他做朝鲜王。 遭到王越的拒绝。 当看见大明龙旗在春川城飘扬的时候,他好像明白了什么,自此之后闭门不出。 孙可法叩响了李璔家的门。 他家的爵位牌匾,被摘下去了,如今整个朝鲜,能挂着爵位牌匾的,只有王越、蒋琬、毛忠三个人。 明军来了之后,李璔缩起尾巴做人。 他长得肥胖,肥头大耳的,看见一身锦衣卫官服的孙可法进来,有点害怕。 “你就是李璔?” 孙可法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肥胖的大脸。 李璔脸颊抽动几下,有些屈辱的点头。 “哑巴?不会说话?”孙可法嗤笑。 “我就是李璔。”李璔咬着牙。 孙可法则看着他:“你自称什么?我?你爹就是这样教你说话的?一点家教涵养都没有?” 锦衣卫跟着哄笑。 李璔的父亲,是朝鲜第四代朝鲜王李祹。 李祹文治武功,还特别能生儿子,二十多个儿子。 可国破家亡,祖上再牛,祖上还能从棺材板里蹦出来,帮他报仇吗? “在下李璔,请问大人何意?”李璔行礼。 “在下?你配称在下吗?” 孙可法冷笑:“只有士子才能自称在下,你算个鸟啊,你会读圣贤书吗?” “我……”李璔脱口而出。 啪! 孙可法狠狠一个耳光,抽在他的脸上。 而李璔的家仆竟纷纷涌上来。 孙可法却当做没看见,盯着李璔:“你该自称小人,听到了吗?” 然后,慢慢转过头,看向那些炸毛的李璔家仆,嗤笑道:“怎么?敢过来杀老子?” “老子是锦衣卫千户!” 他抻着脖子,拍了几下:“来呀,往这劈!” “敢动老子,你们全府鸡犬不留!” 孙可法慢慢看向了李璔。 啪! 又一个无比响亮的耳光,抽在李璔的脸上,李璔脸上的肥肉抽搐,一个重影的五指山,出现在他的脸颊上。 “你该自称什么?”孙可法问他。 李璔咬着牙齿,缓缓低头:“小人李璔,见过大人!” “狗东西!” 孙可法大摇大摆地进了大堂:“李璔,你这些家奴,有反抗大明之嫌,是你动手呀?还是本官帮你动手呀?” 李璔倍感屈辱,王越入驻春川大半年了,对他这位前朝遗老,还算客气。 大明官员,如沐春风。 并未打碎原朝鲜规制,只是改换城防,安置流民,仅此而已。 偏偏来了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锦衣卫。 “小人家奴忠心护主而已,求大人饶命。”李璔低三下四道。 “老子不饶,老子就是不饶你!” 孙可法终于扬眉吐气了。 这样活才是个爷们嘛! 在京师里,他表面潇洒,心里却活得都不如狗,他老爹厌恶他,弟弟们对他避之如虎,皇帝也讨厌他,还是这朝鲜舒坦,是他的福地呀。 李璔都懵了,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孙可法坐在正堂主位上,咋咋呼呼道:“把你家美妾叫上来,伺候兄弟们喝茶。” 李璔眸现厉光。 大明派这个人恶心我,是为了试探我有没有反心吗? 他立刻换上笑脸:“回禀大人,家中美妾很多,小人这就招呼出来,保教大人满意。” “听这口气,你李璔怎么像个老鸨子似的呢?” 孙可法笑道:“让你妻子来待客吧。” 让正妻出来待客,是很大的羞辱。 “大人,贱内年老体衰,入不了大人的眼界。”李璔琢磨孙可法的用意。 “老子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说什么屁话呢?” 孙可法沉下脸来:“他娘的,再啰嗦,老子把你绑在柱子上,让兄弟们轮番伺候你家中女眷。” 李璔脸色一变:“大人……” “快你娘的去!” 孙可法跳起来踹他。 李璔吃了一脚,觉得十分屈辱。 但是,明军驻扎在春川,他可不敢违抗。 只能让正妻出来待客。 他正妻也是出自高门大户,忍着屈辱,款款而来,待客有道。 锦衣卫番子看得眼珠子发直,这些混不吝没几个出身大户人家的,何曾见过高门娘子。 孙可法对老娘们无感,他勾勾手指,让李璔凑近过来:“兄弟造访贵府呢,主要是手头不宽裕,能不能借点这个花花。” 他勒索,也是大姑娘上轿第一次。 多少有点青涩。 就这? 就为了点钱,你打我两个耳光?还让我正妻出来待客?你有病吧! 李璔行了一礼:“大人有难,小人肯定愿意襄助……” “什么大人小人的,是兄弟,来来来,快坐下,你我是兄弟,以兄弟相称。”孙可法笑容灿烂。 “小弟愿襄助兄长十两银子!” 猛地,孙可法脸上笑容僵硬:“你说多少?” “大哥莫非嫌多?” 啪! 孙可法一个耳光,扇在李璔的脸上:“十两破银子,老子还嫌多?你他娘的是王子吗?老子看你是要饭花子!” 李璔又挨了一个耳光,捂着脸哭道:“大哥……” “谁他娘的是你大哥!” 孙可法变脸了:“兄弟们,把他娘们弄了!” 这些混不吝就等这时候呢。 李璔的夫人惊呼,但被几个恶棍围住占便宜。 “大哥,有话好好说,小弟愿意出二十两银子!”李璔也够抠门的,可见他和正妻关系的确不咋地。 “老子缺你那二十两银子吗?” 孙可法指着自己:“你知不知道我爹是谁?兵部尚书孙原贞,我家会缺二十两银子?” 李璔吓了一跳,兵部尚书,那是三公九卿啊。 可堂堂文官之子,怎么会当锦衣卫呢? 而且这般索贿的样子,简直是个恶魔。 “我愿意出一百两银子!” 啪! 孙可法甩了他一个耳光:“把你媳妇卖到勾栏瓦舍去,也比一百两多!你他娘的真是个守财奴啊,还跟老子称兄道弟的!老子丢不起这个人!” 他冲上去,对李璔一顿拳打脚踢。 而李璔家中的家奴早就按捺不住,都想冲进来,把这该死的锦衣卫杀死了。 李璔心中怒火爆棚,谁还不是王的儿子了? 大不了把孙可法杀了,反出春川去! 下一瞬,他就老实了。 孙可法掏出火绳枪,把枪口对准他的脑门,然后往里面装填弹药。 火绳枪,需要把火捻提前点着,然后用个铁钩固定住,把这个铁钩固定到放火药的药室旁边,每次要发射时,就按一下铁钩,把燃烧着的火绳按进药室点燃火药。 这支火绳枪,是他出发时,他爹给他的。 他爹淘汰的玩意,他爹现在用鸟铳。 据说鸟铳能瞄准,能射到鸟。 但他还听说,鸟铳是过年时皇帝赐给诸臣的,今年军器局在研发击发机括,据说能够解放双手了。 就这火绳枪,朝鲜也没见过呀。 李璔的念头还停留在,火器是几个人同时操作的火铳思想上呢,结果孙可法双手持枪,顶着他的脑袋,往里面装火药,并且拿火折子点燃火绳。 “大人饶命啊!”李璔哭嚎。 但是,孙可法却点燃了火绳枪。 李璔下意识要跑。 “你跑得快,还是枪快呀?”孙可法冷笑。 “我家全部家当都愿意孝敬给您,求求您放过我吧?”李璔哭嚎。 “老子又不是周扒皮,不会要你全部家当的。” 孙可法冷笑:“老子就要十万两银子,你给老子凑齐,老子就走!” “啊?” 李璔瞪圆眼睛:“十万两?我家哪有那么多钱呀?” “没有好呀,就这一枪下去,你就能见到你爹了!还有你哥哥,那个倒霉王!”孙可法冷笑。 而火绳快速燃烧,眼看着就要击射出来了。 “我给,我给!”李璔惨叫。 “当真?”孙可法还不移开枪口。 李璔紧闭着眼睛,惨叫着点头,汗浆如水般流下来。 “老子给你试试枪!” 啪! 孙可法对着窗外打了一枪。 很快,窗外传来一声惨叫声,一个家奴被射杀。 李璔吞了吞口水,满脸惊恐。 “想不想反悔呀?”孙可法对这一枪很满意。 “不、不敢反悔。”李璔吓惨了。 孙可法笑了起来,把枪背在身后,走过来拍拍李璔的肥脸:“老子明天来收钱,要是收不到钱,啪!你脑袋就会炸开!哈哈哈!” 他大摇大摆的走出正堂大门,看见整装待发的家奴。 挥了挥手。 他带出京的番子,拿出火铳,对着他们扫射。 李璔亲眼看到,这些忠心为主的家奴,竟被孙可法射杀,但心中却怒不起来。 孙可法太可怕了。 “这些不听话的狗东西,老子帮你处理了,记着,明天这个时辰,老子来收钱。” 孙可法做了一个拜拜的手势。 “不用送了,老子能找到路。”孙可法走出李璔的家。 而有个混不吝,凑过来:“千户,他府中娘们千姿百媚的,让咱们享用完了,再办事呀。” 孙可法却停下脚步,慢慢转过头,瞥着他:“带你出来是干什么的?” 那番子被孙可法的眼神镇住了,蠕了蠕唇,不敢说话。 “老子是来建功立业的,你们要是想抱着娘们进温柔乡,就别来朝鲜,别跟着老子!” 孙可法凶狠道:“老八,这是老子第一次听你说,也是最后一次!” “下次再说!” 他手指做枪,顶着他的脑袋:“啪!老子崩了你,滚!” 那番子吓得后退。 孙可法不管是身份地位,还是混蛋程度,都比他们强,又是皇帝钦命的千户,谁敢不从? “都听好了,老子是建功立业来了。” “有歪门邪道的心思,都给老子收收。” “谁挡了老子的道,别怪老子翻脸不认人。” 孙可法面容凶厉:“要是不服的,和老子练练,在京师你们卑服的,来了朝鲜,照样得给老子盘着!” “听到了吗?” 所有番子跪在地上,郑重又惊恐道:“标下遵令!” 这个大祸害孙可法,怕是京师的人都不认识了吧。 (本章完) ------------ 第297章 种子之争,暹罗大城,屠杀西夷! 李璔跑到春川侯府哭诉。 春川侯府,是本地一家族府宅,被明军霸占后,给王越做新宅子,王越却之不恭。 王越刚刚下值,本不想见李璔。 但朝鲜小王上李澍,被安置在一个小院子里,难免惹人微词,他就招来见见。 李璔进来就哭诉,说孙可法勒索他家,请王越给做主。 王越后悔了:“来人,把孙可法叫来!” 焚毁汉城后,朝鲜王和中枢重臣,被焚烧殆尽。 为了稳定朝鲜局势,需要各地宗室,以及士绅协作,所以王越对他们还是比较优待的。 孙可法倒好,皇帝让你搞钱,你就直接勒索是吧?你考虑过没有,朝鲜各城驻扎多少汉军?一旦朝人造反,朝鲜就成为战争泥潭,后果多么严重? 王越有点生气。 他和龚永吉商量过了,借用流民的力量,摧毁士绅,但大明要充当士绅保护伞,准许士绅移民入大明。 说白了,就是大明要杀士绅,还得用士绅,还得当好人,这就考校执行者的政治智慧了。 谁想孙可法直截了当,勒索李璔,脑残吧? 孙可法正在吃饭,闻听王越的命令,立刻赶来,结果看到李璔坐在椅子上抹眼泪,立刻明白了。 “卑职见过春川侯!”孙可法行礼。 王越瞥了他一眼,这祸害他可太知道了。 皇帝派他来,是祸害朝鲜来了,可这架势,不是祸害朝鲜,而是祸害他王越! “孙千户,李先生状告伱,勒索他家财,可有此事?” 孙可法转头看向李璔,李璔不敢看孙可法的眼睛,他家血迹未干,真担心孙可法在春川侯府内行凶。 李璔也聪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孙千户,本督抚在问你!”王越冷喝。 “回督抚大人,下官确实勒索了李先生,下官愿意向李先生道歉,求大人开恩!” 孙可法惧怕王越。 王越是皇帝挂在嘴边的人,他可不敢触其虎须。 来之前,皇帝也说了,要听王越的话。 但李璔嘛,呵呵! “李先生,您怎么看?”王越看向李璔。 从各城插上大明国旗之后,朝鲜的所有封爵,大明一概不认,但李璔毕竟是朝鲜宗室,总要给三分薄面的。 “大人,我怕他报复我家!”李璔敢找王越哭诉,就做好了各种准备。 “本督抚保证,孙千户不敢再騒扰你家。”王越心烦。 李璔见好就收,对王越谢恩后,离开春川侯府。 王越则看向孙可法,幽幽道:“这就是你做的好事?” 孙可法隶属于锦衣卫,按理说不归王越管,但孙可法就是害怕王越,这个瘸子很凶。 “督抚大人,这是陛下之命……” “闭嘴!别污了圣上的好名声!” 王越呵斥:“该如何完成圣命,是你的问题,不要跟本督抚说,也不要再让人打扰本督抚!” “否则,本督抚代你父亲管教你,滚!” 他对孙可法很有意见,此人在京师,带坏了不少重臣儿子,连皇帝都头疼。 孙可法连滚带爬的跑了。 在路上,他却在思考,王越说,别烦他王越,翻译过来,不就是让李璔变成死人嘛! 孙可法一拍脑门,还是文官够狠。 他也不傻,立刻杀上李璔门去,王越不会放过他,那就换个思路。 所以,他先让人在城中散布谣言,锦衣卫孙可法勒索李璔十万两银子,李璔向王越状告孙可法,王越处置了孙可法。 消息迅速扩散。 李璔闻听消息后发觉不妙,又亲自造访春川侯府,结果被门房挡了回去,王越哪有那么多功夫见你。 孙可法像消失了一样,再也没上他府中。 李璔内心躁动不安,一个堂而皇之杀人的人,怎么会不了了之呢?他有点后悔,给他点钱打发走就算了。 结果,没过几天,他家城外的庄园,被流民冲垮,壮丁被杀,庄子被抢。 他去按察司哭诉,结果朝鲜按察使李侃,如今在南方统兵,根本就没人管民政的事。 他只能又去找王越,被王越呵斥回来。 有过几天,他妻妾家中的庄园皆被毁掉,损失惨重。 李璔去找程信,如今整个朝鲜的政务,皆由程信负责,程信一个人都快忙疯了。 李璔等了三个时辰,才见到程信。 程信一听这事,面色不虞:“朝鲜大乱方平,乱民闹事此起彼伏,有些损失就损失了吧,人没事就行。” “大人,在下怀疑是孙可法的报复。”李璔将他和孙可法的恩怨说了一遍。 “你有证据吗?”程信问。 李璔摊摊手:“暂时还没有,在下想请大人帮忙调查……” “你看本官很闲吗?” “朝鲜战后奖罚、安抚、皆需要本官处置,日理万机,有功夫给你查这点破事吗?” 程信勃然大怒:“李璔!” “现在已经不是以前的朝鲜了,朝鲜的布政司不是为你李家人服务的!可曾知道?” 李璔吓得跪在地上,心中愤懑异常。 这朝鲜,就是我李氏朝鲜,什么时候变成姓朱的了? “再因这点破事,耽搁本官的大事,本官就处置你!” 程信打发走李璔,派人给孙可法递话,让他老实点。 明眼人都看出来是孙可法的手笔了。 这手段,真的卑劣,而且明显,傻子都能看出来。 然而,当天晚上,春川城进来一伙强人,将李璔全家一百多口,全部杀光。 整个春川,风声鹤唳。 王越把孙可法招来骂了一顿。 然而,那条流言的效果来了,春川的大户,纷纷拜访孙可法,愿意给孙可法送礼,只求孙可法手下留情。 王越看在眼里,叹息在心里。 敲骨吸髓,横征暴敛。 交趾就是这样丢的! 他给皇帝写奏章,请皇帝调走孙可法。 而孙可法,却收到了十二万两银子。 孙可法从春川南下洪川,继续用此法勒索士绅。 奏章走水路,过天津送往京师。 梁珤和项忠剿了一年倭寇,渤海境内岛屿,控制在大明手中。 倭寇主要在东南沿海泛滥,渤海湾里面都穷,所以倭寇不多,梁珤和项忠还是缴了一年,才初见成效。 “孙可法做事幼稚。” 朱祁钰如此评价:“杀一家,而胁迫士绅破财免灾,这是逼士绅反抗大明啊。” “既然做了,为何不全部杀光呢?” “真是愚蠢!” 朱祁钰目光阴冷:“孙可法做事激烈,不够后果,难以谋事,派东厂范青入朝,拆分朝鲜士绅,强制移民入吉林都司!” “再传旨,调王来,镇抚吉林都司,以建州三卫为基,向东北开拓,收容各族土人,化土为汉。” “朝鲜有民千万,实在太多了,朝鲜之地,最多有三百万朝鲜人,其余人移入吉林都司,充实吉林。” “再从内地移民东北五百万,建立吉林省。” 朝鲜这个地方,养不活一千万人口的,太穷了,等玉米三宝完全种植后,估计能养活一千万人口,在此之前,五百万够多的了。 把女真人送去倭国,这是他早就决定好的事情。 东北五国,就只剩下兀良哈,形单影孤了。 过几年就彻底灭掉,收回奴儿干都司,东北变成汉人的土地了。 第二天早朝上,朱祁钰和朝臣商量后,圣旨发出。 宣镇的王来,收到圣旨后,立刻入京。 在路上,他写了一本厚厚的奏章,劝谏皇帝,不要急于扩地,而是先推广玉米三宝的种植。 抵达京师后,他入朝启奏。 朱祁钰唇角绽放出笑容:“王卿,去年边永在暹罗,跟西夷买了两船玉米种子,年初时运送回国。” “就在刚刚,朕收到薛瑄奏报,广西玉米,已经结棒了,预计八月初(农历)就能丰收。” “薛瑄还说,今年种晚了,若计算出农时,在广西玉米可一年两熟,还说了,此物亩产不错。” “今年收获的全部米粒作为明年的种子,陆续在广西推广。” “不止如此,大明跟西班牙和葡萄牙,订购了一千船种子,今年年底就能运送至大明。” “明年呀,全国就开始推广!” “所以朕急于扩地,起码先把这些地方占下来,省着便宜了兀良哈,过上几年,内地种满了玉米三宝,就在吉林搞种植。” 从欧罗巴到大明,时间是漫长的。 从美洲到大明,也是非常漫长的。 边永在暹罗谈判,和十几个国家达成贸易合作,鼓励这些国家,来广州,和大明贸易。 但是。 在暹罗的边永,一点都不顺利。 谈好的价格,这些西夷商人已经反悔了,他们认为大明着急要得到种子,所以想趁火打劫,想用一粒种子一尺丝绸的方式来交易。 边永急得满嘴是大泡,他磨破嘴皮子,西夷商人统一口径,还有大食、波斯商人帮腔,竟还想卖给暹罗,让暹罗种植,以此来威胁大明。 第二拨大明使团,刚刚抵达暹罗。 大使高宗本。 高宗本是景泰五年进士,其人书画一绝,他的行书《孤凤辞》,在后世珍藏,属于一级国宝。 高宗本为都察院御史,是他自告奋勇,愿意调入鸿胪寺,出使暹罗。 皇帝选他,除了毛遂自荐外,还有一点,高宗本懂兵事,但性情火爆,是个暴脾气,这是弱点。 是以率领五千卫队,从京师出发,带着浩浩荡荡的商贾,亲自走这第三条丝绸之路。 这支队伍里,官军五千人,商贾护卫约有两万,外加上车夫等等,人数在七万人左右。 车队长达几十里,装载着来自大明的货物。 高宗本带来的,还有皇帝对暹罗的赏赐,浩浩荡荡。 从广西汤州出大明,途经河内、因陀罗补罗(占城王都)、万象(老挝澜沧)、金边(柬埔寨真腊),最后抵达暹罗大城。 皇帝对安南、占城、老挝、柬埔寨王室皆有恩赏。 对暹罗王拉梅萱的恩赏,是所有中南国家中最多的。 尤其是一颗舍利,让拉梅萱跪在地上恭迎,并为这颗舍利,建造一个舍利塔供奉。 带来的还有大明书籍,一百名翻译人员,负责学习西夷、中南国家的文字,帮助暹罗翻译书籍。 大明主要是要学习各地文字,将书籍带回大明,充作史料。 “肯定是暹罗王,在其中作梗。”高宗本虽初来暹罗,却能感受到暹罗的繁华。 在高宗本眼里,暹罗的繁华,是大明赐予的,他们用大明的商品和西夷贸易,所以繁华。 可暹罗王竟然从中作梗,给皇帝添堵,这是高宗本不能忍的。 “暹罗王担心大明直接和西夷贸易,所以防备我们,是人之常情。” 边永心知肚明。 安南北部被大明侵占的消息,整个中南都知道了。 所以暹罗王防备大明,哄抬物价,防止大明壮大,甚至有心驱赶西夷商贾。 因为暹罗王不敢驱赶大明官员,而是想把西夷商人赶走,打发大明快点走。 “可恨的还是西夷,他们坐地要价。” “不就是发现大明没有海军,知道我们打不到他们船上去。” “所以才肆无忌惮羞辱吾等吗?” “等我大明有了海军!” “老夫必亲率海军,将其全部夷平!” 边永气得爆炸。 堂堂天朝上国使臣,何时受过这么窝囊气! 郑和下西洋时,何其雄壮,沿途哪个国家不对大明敬若神明? 这才过去多少年啊! 这些西夷商贾竟敢骑在大明脖子上拉屎! 高宗本冷笑两声:“边大使,你可敢做一场?” “什么?”边永一愣。 “其实,我军兵卒并不少,你有五千,我带来五千人,合做一万人!” 高宗本森然道:“商贾护卫有两万人,下官能借来一万,这就是两万人了!” “血洗大城都够了!” 边永吓了一跳,皇帝又派来个疯子? “中枢严令,不管付出何等代价,一千船的种子,必须到手!” “哪怕和西夷打上一架,也必须到手!” “甚至,陛下允许吾等灭亡暹罗!” “种子,必须运入大明,没得商量!” “不惜一切代价!” 高宗本目光凌厉:“在陆地上,大明军队不怕任何对手。” “可、可这是暹罗王都呀……”边永有点惊恐。 “怕什么!” “暹罗王乃陛下臣子,天兵讨伐逆臣,难道还要和臣子商量吗?” 高宗本冷然道:“若他暹罗欲和大明交恶,那就让他等着天兵讨伐他吧!” 边永看着高宗本年轻的面庞,高宗本体态偏胖,在暹罗这地方热得不停出汗,但一身冷意,让人不寒而栗。 “边大使,你我是陛下的臣子,他暹罗王,同样是陛下的臣子,不分优劣!” 高宗本语气凌厉:“那个策动安南夺门之变的边仕远去哪了?难道是远离大明,就怕了吗?” “高大使,暂且冷静,本官并不怕暹罗王,而是该谋定而后动……” 高宗本却听不进去:“不打一仗,他暹罗怎知我天兵厉害?不打一仗,那西夷,却只当我大明是软柿子呢?” “这一仗你不打,我来打!” “陛下派我来,不是受气来了,而是张扬大明国威来了!谁敢辱没大明者,虽远必诛!” 边永看出来了,皇帝挑这么个愣头青出使,未尝不是想在暹罗打仗呢? 估计是朝中重臣不同意快速扩张,而皇帝是急性子,所以让高宗本来送死,给大明出兵当借口。 “好,老夫边仕远也不是软柿子,打就打。” 边永让高宗本坐下:“既然决定打,得先考虑清楚,西夷的种子船在哪里,总不能和西夷交恶后,却找不到船吧?咱们的目的是种子。” “不为种子,也得打一场,否则怎么谈?” 高宗本冷冷道:“还有,暹罗王藐视皇权,合该被处罚!本官就要教育教育他,什么是为臣之道!” 边永给他大白眼,瞧把你能的? 人家暹罗王毕竟是王,你说教育就教育,陛下才能教育,你是代教育,明白吗? 但听话听音儿,边永却明白了皇帝的心思。 挑衅,打仗。 开辟第三条丝绸之路。 丝绸之路,从来就不是走出来的,而是打出来的! 这条新丝绸之路上,暹罗肯定是想占大便宜,但皇帝费这么大力气,肯定想赚更多呀,所以得打一架,让暹罗知道谁是主人。 还有一点,就是大明想征服暹罗,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要先一点点了解暹罗,用商贾渗透的方式,把暹罗彻底渗透了,才是瓜熟蒂落的时候。 “好,老夫这就请逯杲来商议!”边永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逯杲也在暹罗,正在派皇城司的人,测绘当地地图,并且买通些暹罗人,给皇城司提供情报。 他从安南出来后,经过一国,就建立一个情报点。 在大明眼里,中南国家,仍处于东施效颦的阶段,他们在学安南,安南在学大明。 安南本身就学得不伦不类,中南其他国家,更学不像了,所以汉文化在这里出现了岔路口。 边永让逯杲收集消息。 逯杲却说:“在沿海,没看到西夷的船支啊。” 这话,登时让高宗本坐蜡。 “西夷在骗我们?”高宗本问。 边永则摇头:“不可能,西夷商人虽然鬼精,却言而有信,他们是真的想赚大明的银子。” “可船呢?”高宗本问。 “我哪知道?我又不是西夷人!”边永摊摊手。 高宗本看向逯杲。 逯杲也摊手:“附近水港都没有大批船支停靠,下面人传来的消息,应该没错。” “您说一定有,但逯指挥使说没有,那会停在哪呢?”高宗本琢磨。 边永也陷入深思:“咱们先捋一下,根据在大明的西夷人供述,这玉米是从极东之地来的。” “咱们在大明的西边。” “就是说,他们的船支来到暹罗,是要经过我们大明的!” “会不会停在大明啊?” 边永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对呀,这些东西本就是要卖给大明的,为了节省成本、减少损耗,肯定是要停在距离大明最近的地方。” 高宗本眼睛一亮,和边永异口同声:“吕宋!” 吕宋,在宋朝史书中,有大吕宋和小吕宋,小吕宋就是现在的吕宋岛,大吕宋就是整个菲律宾。 永乐三年,太宗皇帝敕封华侨许柴佬为吕宋总督。 郑和下西洋,多次前往吕宋。 吕宋,也是大明朝贡体系中的一员。 “倘若从极东之地来的,只有吕宋岛才能停靠,而且吕宋距离大明极近,大明又片板不下海,所以他们不担心咱们找到他们。” 高宗本满脸兴奋,旋即黯然下去:“若有海船就好了!” 是啊,若有海船。 直接去抢啊!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怎么能叫抢呢?那叫孝敬给陛下! 边永眸光一阴:“没有海船又如何!大明才是天下的主人,咱们就在暹罗做一场,逼着西夷商人,把东西送去国朝!” “好!” 只要确定船支在,就可以震慑西夷。 “事不宜迟,立刻动手。”高宗本道。 边永却在斟酌:“咱们调兵入城,极有可能造成暹罗王的误会,万一暹罗王也调兵入城呢?” 逯杲却道:“咱们可以一点点将兵运进来。” “咱们吃的饭是有数的,运进来那么多兵,只要吃饭就会露馅。”边永道。 别以为暹罗王没监视明使,他们的吃食是暹罗供应的,供应的就是几个人的分量。 外面还有暹罗的眼线,都在逯杲的掌握之中。 “若在安南散播谣言之前,暹罗不会这般防备我们了。”逯杲苦笑。 “此事已成事实,说什么都没用了。”逯杲耸耸肩。 “无须调入一万人,西夷商贾能有几百人?” “加上扈从,一两千人而已。” “咱们只需要调入五百人,就能血洗西夷商贾!” 高宗本发狠:“边大使,你可找个借口,请暹罗王同意,咱们调五百人戍卫。” 逯杲道:“交给我来办,只要城中治安不好,咱们调兵入城就理所当然了。” 边永点头:“五百人不够,那些西夷商贾的扈从,皆是精锐,调一千人入城,再偷偷摸摸运进城里一千人,两千人足够用了!” 商量完毕。 立刻实行计划。 今天是八月初三,计划行动日是八月初十。 边永又继续假装和西夷谈,逯杲策动城里騒乱,高宗本则是主持翻译之事。 皇帝赐了暹罗王一套经书,都是梵文版本,还有十几位高僧,来暹罗布道。 拉梅萱对其他赏赐不感兴趣,但对经书爱不释手。 同时赐来的还有校注版四书五经,然而拉梅萱却天天拉着大明高僧,探讨佛法。 高宗本对他不耻,堂堂皇帝,竟沉溺于佛法,如何治国? 转眼间,就到了八月初十。 西夷商人频频加码,边永反复试探,确定西夷商船就在暹罗附近,只要大明掏钱,就能立刻运入大明。 而且,种子要多少有多少。 八成就停在吕宋。 大城,已经是西夷商人的天堂,他们出手阔绰,当地的勾栏瓦舍,对西夷商人喜爱至极。 这些西夷商人在里面乐不思蜀。 八月初十,晚间,下起了大雨。 “今晚不能用火铳了。”边永觉得事有波折,并不顺利。 “无妨,不能用铳就用弩箭,大雨也能帮助我们隐匿行藏,有利有弊。”高宗本懂兵事。 “事已至此,没有后退的机会了!” 边永环视两个人:“你我三人,可能在此殉国,但任何人,不许辱没大明的威望!” “吾等可死,但大明威望丝毫不得损耗!” “听到了吗?” 边永厉喝。 “喏!”高宗本和逯杲躬身应诺。 “出发!” 由边永、逯杲、高宗本各自带队。 将散居在大城内的西夷商人,划分成三个区域,他们三人,各自绞杀一个区域。 可屠杀,但不能全部杀光。 三人借着雨夜,逯杲将暹罗王布置在驿馆的眼线全部清除,然后率兵出击。 高宗本兵力少,他只带着六百人,因为他只负责杀城南的商贾。 聚积在城南的西夷商贾,多是闻讯而来,和大明贸易的商贾,多是波斯、大食的商贾。 这些商贾,手里面也没种子,竟然帮着西葡商贾哄抬物价,甚至还扬言要买种子回他们的国家。 所以该杀!统统该死! 高宗本初来大城,对地形不熟,所以交给他最简单的任务。 高宗本冒着大雨在街道上奔跑。 好在没走丢。 迅速赶到城南,在一处寺庙门口,休息恢复体力。 有和尚探头探脑的来看,被明军一刀削首。 走到府宅前。 锵! 高宗本高举倭刀,厉吼道:“听我命令,只杀人,不抢劫!凡是和我们长得不一样的,统统杀掉!” 波斯大食商人也没种子,留着干什么? “喏!” 全员应诺。 这些兵卒是高宗本带来的,逯杲为了方便高宗本领兵,所以挑的都是他的心腹。 “攻!” 奔跑到府宅前,攀爬上墙。 冲进府院,见人就杀! 大食商人还在抱怨天气太差,结果就听见院里的喊杀声,派人出去看看,结果一蓬鲜血染红了房门。 “你们是谁?”大食商人惊恐。 夜色太黑了,明人和暹罗人又有三分像,所以大食商人分不清是谁。 但明军知道呀,凡是和自己长得不一样的,统统杀掉! 至于具体长啥样,他们也不知道,反正见人就杀。 他直接冲上来,倭刀劈砍,直接把大食商人砍死。 然后满院找人杀。 高宗本提前知道,哪个院落是外国商人,所以他将所有军卒拆分成六个百户,每个百户亲自带人进去杀。 杀完后放火,然后出来杀下一家。 住在大城的大食商人很多,仅城南,就有上千家。 “若天公作美,一个都跑不了。” 高宗本扶刀而立,心中焦急。 担心杀不完。 而边永和逯杲合兵一处,先杀城内的西夷商人,再杀外围的! 边永经常出入商人的府邸,对里面一草一木还算熟悉,派人攀爬入内,大肆屠杀。 他和逯杲也是,由十四个百户亲临战场。 西班牙商人都懵了。 我们在广州,就被你们大明屠杀,到了暹罗,你们跑到暹罗还屠杀我们? 有你们这样做生意的吗?谈不过就动兵? “用弩!” 边永爆喝。 西班牙商人关闭房门,外面则万弩齐发,无数弩箭射进其中,惨叫声此起彼伏。 “天公不作美呀,若是个艳阳天,本官能诛尽夷商!” 边永着急。 这些西夷商人有钱,请的扈从,都是身经百战的精兵,很难对付。 同样的,这天气,也帮助他们顺利进入院子,也延缓了暹罗王知道消息的时间。 还有,你大明有火铳,人家西夷商人也有啊。 这要是对轰,胜负就难以预料了。 足足半个时辰的时间,内城的西夷商人被清扫殆尽,只留下几个商贾头子,被边永挂在马上。 边永和逯杲分兵,向东城和西城奔袭。 然而,动静闹得太大了。 再是雨夜,也惊动了城防军。 暹罗王正在办事,被太监惊扰,一腔怒火,却变成难以置信:“你说什么?西夷商人被绞杀?谁干的呀?” 暹罗王正在商讨和西夷通商。 结果,出了这档子事。 “暂时还不知道,可能是明使干的。”太监惊恐道。 “不可能!” 拉梅萱斩钉截铁:“大明是天朝上国,怎么能做如此野蛮的事情呢?” “一定是混入城中的匪类,传旨下去,立刻令城防军出动。” 好心情被扫了,拉梅萱郁闷地坐在床上,让被窝里的少年滚出去。 没错,拉梅萱的确是明君,但他有断袖之癖。 然而,他刚刚睡去的时候,又被太监吵醒了。 “陛下,真的是大明干的!” 拉梅萱立刻精神了:“抓到了明军?” “并没有,只是驿馆里的明使不见了,咱们的人都被杀了!”太监回禀。 拉梅萱脸色一变:“那大明又要在暹罗,重蹈安南事?” 大明的名声是真臭了。 在安南策动夺门之变,又吞并了安南北部,其心险恶至极。 而且,他还得知,大明侵吞了朝鲜,在朝鲜建省。 所以,拉梅萱对明使态度立刻大变,认为大明使臣来暹罗,是祸乱暹罗来了。 结果,明使不动则已,动则惊人,竟将西夷商贾斩尽杀绝! 这是为什么啊?你们不是好好谈判做生意呢吗?怎么忽然就杀人了呢? 拉梅萱是懵逼状态的。 “派人去请边大使和高大使入宫。”拉梅萱十分郁闷。 然而,大城城防军赶往城北,此时高宗本正在扫尾,一些商人逃走了、有的则紧闭大门,他正在派人扫荡。 结果,碰上大城城防军,他下令射箭。 竟把大城城防军打得溃不成军。 消息传入宫中。 拉梅萱觉得十分没面子:“大明是欺人太甚!朕要诛杀大明使臣!” “陛下息怒啊!” 太监慌了,跪伏在地乞求道:“陛下,城外有一万明军呀。” “六百余人竟有如此战斗力,若擅杀明使,城外大军必然攻打王城,届时如何自处?” “还有,大明来了很多商贾,他们都有卫队、民夫,倘若知道明使被杀,这些人恐惧于天朝皇帝处罚,一定会在城中作乱的。” “倘若传到大明去,大明天兵弹指而至,我暹罗可就有亡国之患啊!” 拉梅萱也是过过嘴瘾。 要是换做五年前,他还真敢杀大明使臣。 现在嘛,算了吧。 大明侵吞邻国的野心昭然若揭,若这个时候,把借口送给大明皇帝,大明派百万大军,灭亡暹罗。 他们还真挺高看自己的,中南国家个顶个的拉,也就在自己一亩三分地上当当土皇帝,大明最烂的卫所兵,都能打得他们叫爸爸,他们就得意自己的地形和气候吧。 “去请边大使、高大使入宫!” 结果,暹罗城防将军不服气,率领一万人,浩浩荡荡而来,对着高宗本射箭。 “寻找掩体,躲避起来!” 高宗本别看书法如神,看似平和,其实是个火爆性子。 当他看见明军十几个人中箭,他眼珠子直接红了,爆吼道:“暹罗王,竟敢谋杀天兵?欲图造反耶!” 可暹罗将军听不懂高宗本的话。 见压制住明军,洋洋得意,派人以军阵的方式前压。 不少明军中箭。 “在老子的地盘上狂,老子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厉害!”暹罗将军冷笑,下令斩杀明军。 “上箭!” 高宗本也打出真火来了,他屠杀大食商贾,没死几个人,结果被暹罗城防军杀死近二百人。 “大人,没箭了!”有兵卒哭着说。 “哭个球!” 高宗本厉喝:“本官进士出身,高官厚禄,尚且不怕死,你们怕什么!” “无非是埋骨他乡,但陛下一定会为吾等报仇!” “今日我们死在这里!” “陛下必屠此城,为吾等报仇!” “等他们靠近,打白刃战,他们不是咱们的对手!” 高宗本要是怕死,他就不来暹罗了。 只要他死。 皇帝会立刻发兵攻打暹罗。 这才是大明男儿的豪迈! 他在地下,等着看陛下为他屠城! “大明好男儿,流血不流泪,没有怕死的爷们!” 高宗本厉吼,他先抽出刀:“本官是文人,但和你们一样,跟他们杀到流干最后一滴血!” “流干最后一滴血!”明军爆发出爆喝。 在城防军靠近时,明军悍不畏死的冲上来。 近战,是明军的优势。 第一个冲出来的明军,一刀就劈死一个城防军,而当城防军反应过来时,则有整个小旗的人,帮他抵挡刀刃。 小旗之间,彼此配合战阵。 很快,城防军丢下十几具尸体。 暹罗将军有点懵,明军这么强吗? 他立刻下令,停止进攻脚步,往后撤,用箭弩射死明军。 “必胜!” 明军爆发出欢呼声,士气大震。 高宗本则在观察战局,近战明军有利,一旦拉开距离,明军的优势就没了。 “往前冲!不要拉开距离!” 高宗本下令。 绝境中的明军令行禁止,不怕死的往前冲。 “往后撤,拉开距离!”暹罗将军要用箭矢,需要远战。 而高宗本就往前逼。 两方开始拉锯战,不懂战局的人来看,三百多明军,竟逼得一万暹罗军连连败退。 一封封奏报,传入暹罗王宫。 整个暹罗朝臣都被惊动了,大雨夜,明军竟然屠杀西夷商人,尤其是内城的西葡商贾,几乎被屠光了。 而明军正在分别屠杀荷兰和意大利商贾。 “明军这么强吗?” 拉梅萱没来由的恐惧:“若那一万人,攻打大城,大城可能守住?” 三百多人,追着一万人打。 这是他收到的战报。 其实,看看双方伤亡人数就知道真实战况,明军战损276人,城防军仅战死71人。 但明军气势如虹,追着城防军打。 这就造成了明军战斗力可怕的错觉。 多少百姓,在门缝里面看,看见如此恐怖的一幕,三百多众志成城的明军,逼得城防军节节败退。 别忘了,这是大雨夜呀。 明军的军纪已经很烂了,暹罗城防军只会更烂。 退到两丈远的时候,城防军忽然就崩了! 古代打仗,是不能撤退的,因为兵卒训练不走正步,而且通讯不畅,靠看旗语了解战况,这大半夜的、又下大雨,谁能看见旗语啊,后面的大军以为前面败了呢。 所以退着退着,直接崩了。 跑啊,逃命啊。 暹罗将军想重新组织军队,但军队崩了,他若无亲卫护着,崩了的兵卒可谁都杀呀。 他也是蠢,以为自己的城防军是天下强军呢,说退就退,就大明的京营,都不敢说退就退的。 高宗本看到机会:“抓住匪首!给兄弟们报仇!” 明军本就气势高昂,看到敌军崩溃的时候,气势暴涨,纷纷端着倭刀找城防军报仇。 “杀他!” 高宗本爬到房上去,透过雨幕看到在乱军中逃窜的暹罗将军,顿时指着他:“他是杀死兄弟们的罪魁祸首!杀死他!” 明军诡异大胜。 暹罗官员正在议事,此刻忽听城防军败了,一个个张大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怎么可能呢?” 拉梅萱目瞪口呆:“一万城防军啊,被三百人打败了?” “那蓝雅不是号称是名将吗?” “怎么会败呢?” “谁能给朕一个满意的答案?” 拉梅萱暴怒。 朝臣也是懵逼状态的,城防将军蓝雅,号称是暹罗名将,他爹阿兰达是大城第一名将,如大明徐达。 蓝雅,相当于大明的范广。 结果,这个人败了? 败得莫名其妙。 暹罗官员跪伏在地:“陛下,天朝天兵非人力可战胜,吾等坏了天朝好事,还是想一想如何向天朝皇帝交代吧!” 这句话,让大殿瞬间炸开。 他们大明在我们王都随便杀人,还得我们给他们一个交代?凭什么啊! 就凭人家是大明,没毛病。 “这……”拉梅萱真的坐蜡了。 又有臣子谏言:“陛下,城防军乱兵必然騒扰民户,该调大军镇压呀。” 老百姓被杀死就杀死呗,那玩意是韭菜,死一茬生一茬,算个什么事啊?暹罗韭菜多,随便死。 重点是如何让大明满意! 拉梅萱一个好好的大成王朝中兴之主,史上有名的明君,此刻却脑瓜子嗡嗡的。 尤其气吞万里如虎的自信心受到了沉重打击。 (本章完) ------------ 第298章 暹罗王,跪下!臣拉梅萱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不好了!明军向王宫杀来了!” 拉梅萱惊慌地站起来:“大明要干什么?要灭了我大成王朝吗?” “陛下,快调兵镇压呀!”有大臣提议。 “绝不能调兵!” 有理智的大臣急声道:“大明天兵,不可力敌,绝对不能再激怒天兵了!” 然后,跪在地上:“陛下,请派出使臣,去和大明天兵说和,和平解决问题!” “诺拉弟,你就是个懦弱小人!” 有一个将领跪在地上:“陛下,微臣愿意亲自领兵,消灭明军!” 嘭! 他话没说完,一个大臣一脚把他踹翻:“你还嫌事情不够大是不是?大明已经吞了安南北部,距离暹罗有多近,你知道吗?” “伱这么能打,怎么不去打安南呢?” “本官问你,你打得过安南吗?” “大明平定安南,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可见天兵之强。你还在这魅惑君上,你意欲何为?” 那大臣跪在地上:“陛下,诺拉弟所言甚是,必须和平解决此事!绝不能起战事,必须要和平!” 拉梅萱也醒悟过来了。 不是大明打崩了鞑靼,让暹罗恐惧,而是大明距离暹罗距离近呀,骑马快行,三天就能到暹罗边境。 他拿什么抵挡天兵? 靠一万人被三百人打崩了的城防军吗? “诺拉弟、瓦栖拉兀,你们两个亲自出宫,和明军和谈,绝不能起武力争端,切勿要和谈,一定要和谈!” “暹罗是大明的属国,彼此关系一衣带水,一定要和谈,和平解决争端。” “只有和平,才符合明暹共同利益。” 拉梅萱反复强调和谈。 要是能打过大明,谁愿意低三下四和谈啊。 “老臣等宁死也不辱圣命!” 两个大臣磕头,风萧萧易水寒般出宫。 天公作美,天快亮时,大雨已经停了。 王都道路是青石板铺就的,但不像北京,有完善的下水系统,暹罗王都处处是积水,并不好走。 高宗本举着倭刀,率领三百铁军,气势汹汹往王宫而来。 王都城防军,在两侧协防,显然不敢和这支铁军硬钢,因为,高宗本手里提着一颗脑袋。 正是暹罗王都城防军首领蓝雅的头! 他气势汹汹往王宫而来。 诺拉弟和瓦栖拉兀看到这一幕,差点气死过去,暹罗军队像护军一样,拥簇着明军,根本就不敢和明军交战。 再看明军,一个个趾高气扬,气势如虹。 高下立判。 “如此强军,大明有二百万!天下哪国能敌啊?”诺拉弟叹息。 瓦栖拉兀苦笑:“天朝本就不可力敌,从我朝有历史开始,便向天朝纳贡称臣,已经一千五百年的历史了,属国挑战宗主国权威,这是要命的事情啊。” “是啊,绝不能激怒大明,切勿维护和平。”诺拉弟坚定和平心愿。 “请高大使止步,听在下一言!”诺拉弟挡在明军前十丈的位置,高声呼喊。 他也怕死,谁知道高宗本是不是疯子,直接扑杀他可怎么办?所以站得很远。 殊不知,高宗本才松了一口气。 他凭三百人,攻打驻扎十几万强兵的暹罗王都?用膝盖都不敢这么想。 他在给边永和逯杲拖延时间。 同时,他要占据一个理字! 这三百哀兵,不是打仗来了,而是讨个理来了! “前方可是政事院诺拉弟大人?”高宗本眼睛尖,从官袍上认出此人身份。 双方语言不通,需要火者翻译。 诺拉弟也松了口气,明使没疯,还有的谈。 他和瓦栖拉兀快步向前,走到高宗本面前,在皑皑白刃之下,行礼道:“在下正是诺拉弟,此人是上官瓦栖拉兀,吾王派吾等和大使商谈罢兵之事。” 他先把姿态放低。 明知道会被明军勒索,但暹罗宁愿吃亏,也不想被大明拿住把柄,绝不能让大明发兵向南。 信不信,大明若统兵南下,如安南、占城、老挝、柬埔寨等国一定不会放过扩张的机会。 到时候暹罗一地鸡毛,大明屁事没有,换个傀儡继续当上国。 暹罗输不起啊。 诺拉弟决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宁愿被大明勒索,也不能丢掉领土。 高宗本盯着他不说话,心里盘算开了。 “高大使,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吾王正在宫中等待着您,您有任何不满意的地方。” “请直面吾王,吾王必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 言下之意,是把三百人给解散了。 动乱之初,暹罗就派人监视大明商贾,担心大明商贾也跟着作乱。 幸好,这些商贾是热爱和平的。 不然几万人在王都作乱,王都立刻崩塌,暹罗就成大笑话了。 高宗本则盯着他:“谈?我二百余兄弟埋骨他乡,如何谈才能换来我二百兄弟的命来?” 此话掷地有声,身后的兵卒挥舞着兵器,嘶声怒吼。 “高大使,此事是误会呀!” “什么误会!” 高宗本厉声质问:“若是误会,本使手中的脑袋是怎么回事!” 他将蓝雅的头,置于诺拉弟的眼前,把诺拉弟吓了一跳,原来人死后脑袋割下来是这样的。 “大使息怒,大使息怒。”诺拉弟竟说好听的。 高宗本也是顺杆往上爬,暹罗先把姿态放低,所以他才装成怒冲云霄,非得讨要一个说法。 “高大使,请问今晚必须要玉石俱焚吗?”瓦栖拉兀冷声质问。 这俩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高宗本了然,冷哼一声:“本使代表着天朝,代表着大皇帝陛下,率兵出使暹罗。” “是为了恩赐暹罗王,让暹罗王沐浴在圣上的恩泽之中!” “本使出京前,陛下百般叮咛,带出来多少人,全须全尾的带回去!” “如今二百人不明不白殒命,我高宗本必要讨个说法!” 这话一听。 诺拉弟两个人都松了口气,原来是讨说法来了,不是打仗啊。 “大使息怒呀,此事真的是误会。” 高宗本先软后硬,厉喝道:“今日,吾高宗本,必要为二百冤魂,讨一个说法!” “否则,大皇帝必派百万雄师,荡平暹罗,为吾等报仇!” 诺拉弟和瓦栖拉兀了然,这是壮声势的废话。 “大使,吾王正在殿内等您,必给您一个满意的说法,请您虽吾等入宫。”诺拉弟道。 “罢了,本使就亲自问一问暹罗王,这是什么意思?”高宗本举了举蓝雅的头。 他转过身来,对自己的兵卒道:“汝等候在这里,无本官之命,不许乱动,本官这就入宫,为殉难者讨个说法!” “喏!”明军齐声应诺。 高宗本随诺拉弟等人入宫,他手里还提着一颗脑袋,诺拉弟想让他放下,可高宗本瞪了他一眼:“想销毁证据?” “不敢不敢。” 一场兵祸,消匿于无形。 暹罗朝堂上下松了口气。 进入宫中时,天色已蒙蒙发亮。 高宗本手持蓝雅的头颅,慷慨走进大殿内。 拉梅萱已经收到信息,心里盘算开了,大明应该没有攻打暹罗的意思,只要安抚明使的情绪,此事就过去了。 他决定了,把所有西夷商人驱赶出国,让大明商贾抓紧离开暹罗。 然后,整顿军备,奋发向上。 高宗本跨入大殿,并不行礼,高高举起蓝雅的头颅,高声质问:“外臣敢问暹罗王,此人派兵杀害明军,是何道理?” “高大使,如此咆哮圣殿,可将吾王放在眼里?”一个暹罗文臣质疑高宗本。 高宗本转过头看向他:“那你暹罗,是要承担大明的怒火喽?” “这……” “不敢承担就闭嘴!” 高宗本高举着人头,面色凶厉:“吾出京之时,陛下口谕,叫吾将明军全须全尾地带回去。” “如今二百人被你暹罗屠杀,这是在激怒天朝吗?” 那人瑟瑟发抖,不敢出声。 诺拉弟则出来和稀泥:“高大使切莫伤心。” “您的心情我们都能理解,此事却是蓝雅将军的错。” “他不听王命,擅自做主,攻伐明军。” “才引发了这等误会。” “还请大使恕罪,此事吾王并不知晓。” “拿个死人顶罪吗?”高宗本不吃这套。 “大使息怒,不是顶罪。” “而是整治城内治安,是城防军的职责。” “明军在王都内擅杀无辜平民,所以城防军才出动维持治安而已。” 诺拉弟绕来绕去,将罪责归咎到明军头上。 “无辜平民,这个词用得好。” 高宗本抬起头来,直视暹罗王:“暹罗王,外臣请问,在陛下面前,您是臣,还是君?” “这?” 拉梅萱面红耳赤,暹罗虽纳入大明朝贡体系,但和大明并不接壤,彼此关系虽好,但并不是和朝鲜、安南一样,是没皮没脸的小弟。 若把属国分成几等,安南、朝鲜、占城、琉球是最忠心的一等属国。 老挝、柬埔寨、渤泥等国算二等属国。 倭国、吕宋等算三等属国。 而暹罗,是介于二三之间的2.5等属国,算是若即若离,但又在体系之内,享受体系内的好处,却不承担责任的这种。 “请王上回答外臣的话!”高宗本十分放肆,但大殿内却没人喝止他。 拉梅萱缓缓开口:“天无二日,在大皇帝面前,孤自然是该称臣的。” “好!” 高宗本又问:“既然您亲口承认,您是大皇帝的臣子,那么君辱臣死,有些人侮辱陛下,您该如何做?” 他阴恻恻地加了一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有人辱及陛下,吾身为臣子,会与其拼命,来维护陛下天威!” 拉梅萱整张脸涨成紫红色! 一股浓浓的屈辱感,油然而生。 甚至,他坐的龙椅,都如坐针毡,十分难受! 他是臣!他是奴! 在天朝皇帝眼里,他拉梅萱,暹罗王和高宗本是一样的臣子!和外面那些臭泥腿子兵都是一样的臣! 这天下的君,只有一个,就是朱祁钰! “君辱臣死,臣不敢反驳!”拉梅萱声音颤抖,眼角呛出眼泪。 屈辱的滋味,激发他强国之心。 咚! 高宗本将蓝雅的头丢在地上。 从怀里拿出一封密旨,高高举起:“下来!” 拉梅萱脑子都要炸开了! 天朝大皇帝为何如此咄咄逼人! 我是暹罗王,不是你的奴隶! 但是! 明军用现实告诉他们,明军三百人就能打崩一万人,若大皇帝震怒之下,挥师百万南下,暹罗是什么下场? 暹罗不敢赌!也赌不起! 他慢慢站起来。 慢慢走下丹墀,泪水打湿了胡须,这种极致的羞辱,让他心中崩溃。 然而,高宗本却走上了丹墀! 一个外臣,竟走上了暹罗王都的丹墀,整个暹罗朝堂内,均目眦尽裂。 高宗本将密旨放在案几之上,然后快速下来,跪在地上。 “跪下!” 高宗本厉喝! 拉梅萱袖子里的手在颤抖,他和高宗本平齐,他可以扑过去,掐住高宗本的脖子,也可下令,诛尽明人! 他有这个能力! 但是,他是暹罗王,必须考虑这件事的后果! 大皇帝天威,不容触犯。 他慢慢垂下高贵的头颅,慢慢屈膝,对着空无一人的案几,跪下! “陛下……”有朝臣惊呼。 圣天子传旨而来的时候,明谕可躬身听旨,允他不跪。 这是优容。 恰恰也说出大明皇帝的无奈,大明距离暹罗太远了,大明颇为有心无力。 但是! 高宗本,区区明国一个使臣,竟逼得暹罗王对着圣旨跪下! 他能做到的原因,是强兵! 拉梅萱挥手打断所有人的声音:“跪下!” 暹罗朝臣悲哭,慢慢跪在地上。 都感到了屈辱。 “陛下密旨,诏令高宗本,不管付出何等代价,都需将明军带回来,万勿埋骨他乡!”高宗本掷地有声。 信不信,打开密旨,会发现里面空无一字。 可谁敢打开? 高宗本兵凶人恶,一副擅开国战之意,把暹罗朝堂都唬住了。 “臣等遵旨!” 高宗本行大礼。 拉梅萱跪下之后,心态反而放松了,反正都跪了,还差行大礼了? 对拉梅萱而言,这是一个强兵的借口,朝臣肯定无人再反对暹罗强军之策了。 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谁让大明强大呢! 就如当年的大元,让暹罗臣服,暹罗敢说个不字吗? “然而!” 行礼之后,高宗本凌厉道:“你们口中的无辜良民,竟三番五次回拒陛下善意,帮着西夷商贾哄抬物价,致使西夷撕毁签订好的合约!并反复勒索大明,视陛下龙威于无物!” “那大食商贾,心里可知忠君之道?心中可有天朝皇帝陛下?” “暹罗王,外臣问您,君辱臣死,您该如何做?” 拉梅萱低眉顺首:“当杀之。” “没错,该杀!” 高宗本厉声喝道:“所以本使,星夜杀之,可还有错?” “无错!”拉梅萱还跪着呢! 对着那一张空无一字的密旨跪着,让他清晰明白,这天下的主人,永远姓朱! 只有中原皇帝,才是这天下的主人! 他暹罗,不过坐井观天罢了。 “外臣再问您!” “西夷商贾,唯利是图,签订好的合约,数次加码,甚至不惜数次胁迫天朝。” 高宗本又问:“而此次合作,陛下不远万里,派外臣等浩荡的商队,带着诚意而来,甚至此次交易之物,乃是献给陛下的万寿节之圣物。” “暹罗王,您说,该当如何?” 拉梅萱咬着牙道:“该杀!” “好!” 高宗本满意点头:“既然您已经说了该杀,那么请您下令,在暹罗境内,所以大食、波斯、西夷等商人,全部抓捕,待本使查证之后,有罪者杀无罪者驱逐,可否?” 这可太越权了吧! 你们大明闭关锁国,也逼着我们暹罗也闭关锁国是不是? “暹罗王,外臣问您呢?”高宗本又问。 您是外臣啊,还是我爹呀? 怎么感觉你骑我脖子上拉屎呢? 拉梅萱目光凶厉,真想直接掐死这个明使。 “当着密旨的面,说实话!欺君之罪,该杀!”高宗本仿佛代表着天威。 在暹罗的王宫里,竟然对着暹罗王口诛笔伐的,动不动就该杀。 问题是,在高宗本的逻辑里,你暹罗王是陛下的臣,我高宗本也是臣,而且我还是汉人呢,我的地位自然比你高。 这逻辑貌似没毛病啊,暹罗朝臣似乎也觉得没毛病。 “回答!”高宗本逼迫。 拉梅萱吐出一口浊气:“当着大皇帝的面,臣不敢说谎,西夷商贾诓骗大皇帝,臣愿将其击杀,为大皇帝出口恶气。” “但是,下国地疲人穷,尚需和西夷贸易,方能富国强民,所以想请大皇帝息怒,允准下国仍与西夷贸易。” 高宗本嘴角翘起,只要你接受了这个逻辑,那就是没问题了。 至于交不交易,我们也管不着。 “此事外臣会事无巨细记录下来,报与陛下,届时陛下再行降旨,令你暹罗行事。” 高宗本牢牢占据上国的道德制高点。 “谢大皇帝陛下恩宥!”拉梅萱对着密旨磕头。 “好,既然暹罗王有心,就下令将所有商贾抓起来,待吾等分辨。” 高宗本道:“这些交易之器物皆是献给陛下万寿节之贺礼,若需暹罗襄助,暹罗王可要在陛下面前卖力表现呀。” 拉梅萱觉得大脖筋疼。 他对着密旨磕几次头了?还得卖力表现? “届时,陛下自然赐恩于暹罗,陛下之宽阔胸怀,您是很清楚的。” 高宗本需要暹罗海军,帮忙把种子运送回大明。 可他却说,让暹罗王主动表现,不是求他,而是让你求着朱祁钰。 这个逻辑更没毛病了。 “臣愿倾注一切,为大皇帝陛下尽孝心!”拉梅萱愤怒了一个晚上,就高宗本最后一句话,让他满意。 大明的朝贡体系,是宗主国不会让藩国吃亏的。 只要拉梅萱表现的好,皇帝肯定赏赐的多,让拉梅萱满意到开心的叫爸爸。 至于跪下之辱,只能说,爸爸,我还想再跪一次。 高宗本也松了口气,却又道:“还有几句忠言,劝告暹罗王。” “贵使请说。”拉梅萱还跪着呢。 “其一,汝暹罗乃大明属国,岂能不会汉话?反而净说鬼语?暹罗王及满堂文武,当学会汉话,以经义治国,方是长治久安之道。” 我说的是鬼语? 拉梅萱差点晕厥过去,我们暹罗有自己的文化呀!我们也该文化自信啊! 可是,有些朝臣竟觉得,还是雅言好听。 他们说的确实像鬼语。 说实话,暹罗不是没想过请求汉化,问题是大明爸爸高傲啊,不允许他们汉化,嫌弃他们是化外之民,不予汉化。 “尔等当学会雅言,改用汉姓,起汉名,不要叫一些鬼名,有辱风化,传出去有辱大明属国风范。” 高宗本极尽奚落,但竟有暹罗朝臣觉得是天恩浩荡。 “其二,我大明走出一条商道来,两国当合力修筑一条驰道来。” “打通商路,彼此互通有无。” “让天朝文化,传入暹罗,让暹罗从野人进化成人,才是长治久安之道。” 我们是野人? 暹罗朝臣觉得脑瓜子嗡嗡的。 你们心里歧视我们就歧视,不能说出来呀! 可是,修通驰道,怕是方便你明军兵临城下吧? “贵使,天朝和我暹罗并不接壤,如何能打通商道呀?”拉梅萱找借口。 “无妨,陛下会从安南借城,自然就接壤了。”高宗本也不装了,直接摊牌了,我们就要吞并了安南。 一听这话,暹罗朝臣面色恐惧。 三百天兵就这么厉害,要是来一百万呢? 不,十万天兵,就能让暹罗灭国! “贵使,我暹罗人穷地疲,没有钱财修缮道路呀。”拉梅萱又找借口。 “无妨,你暹罗出人,我大明出钱便是。” “你暹罗是小国,些许钱财对你们来说是大事。” “但对大明来说,不过一根汗毛罢了。”高宗本洋洋得意。 还别说,人家有狂的资本。 起码在中南这地方,汉人的一支残军,都是爸爸,不管任何时代。 诺拉弟给暹罗王使眼色,先答应下来,咱们慢慢修,修他个一百年,大明还能怎么的? “臣遵旨!”拉梅萱对着密旨磕头。 高宗本满意点头,又道:“第三件事,汝暹罗当派人去大明学习天文,学会后,废除暹罗文字,全面启用汉字。” “并且,从即日起,撤销你国年号,统一使用大皇帝景泰年号,并用汉法纪年,不许再用本国纪年法!” 拉梅萱倍感屈辱,他的年号都被剥夺了?凭什么啊? “臣遵旨!”拉梅萱磕头。 “向陛下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高宗本对这次政治交易十分满意。 他对密旨进行三拜九叩大礼。 然后施施然离开了王宫。 而拉梅萱,却站不起来了,跪了这么多次,磕了这么多个头,双腿乳酸堆积,酸疼麻木,被臣子馋了起来。 “何其丢脸呀!” 拉梅萱泪涕俱下:“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我才知道,我也是别人的臣子啊!” “大明欺人太甚,吾暹罗誓与其为敌!”一个官员捧臭脚。 拉梅萱慢慢转过头,疯了似的冲过去,对他拳打脚踢:“高宗本在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呢?朕受委屈的时候你怎么不为朕发声呢?现在说有个屁用啊!” 没人拦着拉梅萱,直到拉梅萱打累了,才坐在大殿上,哭泣道:“暹罗要变强,要变强!” 却没人理他。 朝臣都在思考一个问题,暹罗很弱,大明都想染指暹罗呢?倘若暹罗变强,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这不逼着大明南下嘛! 还是继续摆烂,只要咱们烂,大明就看不上咱们,这才是长治久安之道。 拉梅萱闹了一通,朝臣当做没看见。 退朝的时候,有官员看了眼地上滚着的脑袋,问暹罗王:“蓝雅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埋了!” 拉梅萱大发雷霆。 受了这般窝囊气,暹罗朝臣竟还不支持他操练强兵,他何时才能报仇啊? 另一边。 边永和逯杲,正在屠杀呢,被城防军给拉开。 忽然间,暹罗城防军帮助明军,抓捕西夷商人,边永和逯杲都懵了,听说还是王命。 这就奇怪了,暹罗王对大明与西夷贸易,颇有微词,怎么忽然转性了? 回到驿馆才知道高宗本的事。 边永急匆匆找到高宗本:“你疯了,你这是在拿自己的命在赌!” 高宗本刚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清爽的衣服,喝着热茶,祛除淋雨的寒气:“边大使,不赌,哪来的大获全胜?” “可、可你想过没有后果?” 边永问他:“一旦你赌输了,咱们白杀了那么多西夷商贾,恐怕一粒种子都得不到。” 高宗本抬起头,看着边永:“边大使。” “若没有暹罗协助,就算咱们杀光了西夷商贾,就一定能拿到种子吗?” “你忘了,咱们没有海军啊!” 边永难以置信地看着高宗本。 从一开始,高宗本就打算让暹罗出力的,都是按照计划执行的。 “边大使,咱们没办法的。” 高宗本无奈道:“想把种子运回国,必须得用雷霆之法,成与不成,听天由命而已。” 边永看着执拗的高宗本,莫名叹了口气:“可你在拿命赌,拿你的仕途在赌啊。” “仕途?” 高宗本微微错愕,想到了出京之前,皇帝诏见他的一幕。 养心殿内,皇帝脑袋埋在堆积的奏章里,看见他来才站起来,坐到软塌上:“高宗本,暹罗是龙潭虎穴之地,路上的危险是小事,最大的危险在暹罗。” “大明兵势太强,属国恐惧,必会和大明作对。” “你去了暹罗,大可在王都闹一闹,让暹罗王见识到大明的强大。” “强大不是说出来的,而是打出来的。” “别怕闹大,朕给你托底。” “朕深知,远在暹罗,难以事事等圣旨,是以朕给你全权,随你心意行事。” 高宗本跪在地上,说些表忠心的话。 又密谈半个时辰,告退之时。 皇帝忽然叫住他:“高宗本,朕希望你活着回来。” “把你带去的明军,全须全尾的带回来。” “朕在紫禁城,为你摆下庆功宴,等着给你庆功。” “在异国碰到难处,要学会忍耐,不能事事像家里这般顺遂。等回来的时候,告诉朕,朕给你报仇。” 那一瞬间,高宗本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皇帝没只想着自己的功业,也惦记着他的安危。 的确,暹罗和大明不接壤,但大明有能力南下,他没骗那些兵卒,他们死在这里,皇帝一定会屠了此城,为他们报仇! 这就是大明皇帝! 一个让他甘愿效死忠的皇帝! “为国建功立业,不计个人荣辱。”高宗本认真回答。 边永看了他半晌,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边仕远,不如你高茂卿多矣!” 高宗本回礼:“边大使,此事才刚刚开始,务必把种子运送回国。” “你已经打开如此局面,若还无法将种子运回国,就是我边永的罪责了。” 边永很清楚,种子要比和暹罗的关系更重要。 两拨使团,就是为了种子回国。 接下来。 逯杲开始对所有西夷商贾严加审讯。 至于大食等中亚地区的商贾,统统杀掉,其钱财,按照在王宫里说好的,全部给遇难的明军,充作抚恤。 当然了,暹罗朝臣皆认为高宗本会贪墨掉。 这在大明绝不可能的事情。 这钱一定会送到每一个战殁者的家里,一定。 西夷在暹罗的商贾,有些浮财,但并不多,大明分文不取,全都归暹罗王室。 他们的大部分财富,都在船上呢。 但这些财货,还是让拉梅萱十分满意,锅大明背,好处他分大半,这桩买卖,值当。 预计此次被杀的商贾,竟有三千多人,暹罗地方的商贾,还在抓捕中,暹罗王可发了笔大财。 果然,刑讯后得知,他们的船支,就停在吕宋。 高宗本入王宫,请求暹罗海军,协助明军,将东西运送回大明。 拉梅萱目光闪烁,大明宁愿大肆屠杀,也要得到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不瞒王上,是一些种子。” 高宗本很清楚,瞒不住的,就算现在暹罗王不知道,暹罗海军出航,就一定会知道的。 在船上的明军,可就没这般战斗力了。 所以,高宗本和边永等人商讨之后,决定和暹罗王做一桩交易。 “什么种子?”暹罗王来了兴趣。 “陛下赐名为玉米,此物能在寒冷的漠北种植,我大明控制了漠北万里疆土,需要种植玉米,养本地百姓。” 一听是种子,农业的事啊,暹罗王顿时没了兴趣:“我国有高产稻,取自占城,若陛下喜欢,臣愿进献给陛下。” “高产稻,何为高产?”高宗本竟有种骑驴找驴的感觉。 宋朝时候,中原就引进过占城稻。 如今南方皆种占城稻。 可这些年过去,大明并未再引入占城稻。 皇帝没想过这件事,朝臣也没想过呀。 满朝上下都以为占城稻,和大明的稻子是一样的呢,不存在区别呀。 可是,占城稻的品种有很多。 拉梅萱一副很平常的样子:“每亩6石……” “多少?” 高宗本惊得站起来。 而殿外的侍卫以为明使又搞事情了,急匆匆进来,发现高宗本目瞪口呆地站着:“王、王上,您说多少?” “6石呀,很多吗?”拉梅萱问了一句气死人不偿命的话! 大明一等田地,亩产4石(1石=130市斤,520市斤)。 一等田太少了,基本在2石在3石之间。 “暹罗的上等田能达到亩产10石,我们嫌弃米太多了,一年只种一茬。” 高宗本傻傻地看着拉梅萱,他娘的,你们这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啊!还他娘的不珍惜? 我们大明,多少人饿肚子呀! 要是有这些粮食,满朝也不会愁白头发了呀! “那,若是种两次,能得20石?”高宗本小心翼翼问,觉得20石已经很多了。 拉梅萱看他像看土老帽似的:“我们是一年三熟,能得30石。” 咚! 高宗本跌坐在地上,两眼冒光,天选之地!这就是天选之地啊!此地必须纳入大明的统治,必须! 拉梅萱意识到问题了,天朝上国怎么会缺粮呢? 在彼此遣使交流这些年,以及史料上记载,暹罗压根就不知道大明缺粮,认为天下都跟暹罗一样,亩产6石很正常啊。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会有人饿肚子? 天朝上国?玩笑呢吧? 可是,高宗本的反应太可怕了。 好像大明真的吃不饱,怎么可能呢?这是天朝上国啊,他们的丝绸、瓷器那么美观,还有如此可怕的强兵,怎么会吃不饱肚子呢? 坏了,大明不会因此而攻伐暹罗吧? “暹罗良田很少的,基本都是亩产6石的土地。”拉梅萱可劲找补。 都是亩产6石的地方? 暹罗多大来着?比几个安南都大!都是亩产6石的地方,还有亩产30石的地方。 一个暹罗,能养一整个大明! 这还嫌少啊? “是一年三熟的亩产6石吗?”高宗本声音都在颤抖。 拉梅萱点了点头。 轰! 高宗本脑袋直接炸开了! 亩产18石!卧槽! 高宗本眼珠子发蓝,喘着粗气道:“大明愿花钱购买暹罗粮食,暹罗可否愿卖?” “大明缺粮?”拉梅萱像是发现了了不得的秘密。 难怪明使不惜在暹罗王都大闹,也要得到所谓的玉米种子,因为大明在饿肚子呀! 高宗本无奈苦笑:“天下承平时,天朝确实不怎么缺粮。” “但近来天灾不断,四处缺粮。” “所以陛下派吾等来暹罗,和西夷购买玉米种子,就是想在贫瘠的土地上,种出粮食来。” 他没敢说,因为征战,导致粮食不够吃。 担心暹罗不卖粮食。 但拉梅萱何其聪明,自然想到了大明的连年战争。 如此可怕的大明,知道暹罗是巨大的产粮地,会不会发动粮食战争,灭亡暹罗? 该不该把高宗本立刻杀死在这! 拉梅萱恐惧了,一个常年饿得发昏的国家,又有二百万强兵,吞掉暹罗,难吗? 太容易了! “王上,不怕和您露底。” “大明几个省都在闹饥荒,国内已现乱象。” “所以陛下着急,派遣吾等南下寻找种子。” 高宗本胡说八道:“若能吃饱饭,谁愿意打仗啊?” “如今国内并不安稳呀,各地都在打仗,陛下真的心焦,天朝上国的门面多少有些维持不下去的意思了。” “王上,大明愿意花钱购买暹罗的粮食,暹罗有多少粮食,大明就买多少粮食!” 说着,高宗本跪伏在地:“请王上,救救大明!” 画风不对呀! 前几天,你高宗本还强令拉梅萱对着密旨跪下呢,处处彰显大明国威。 现在大明国内又乱了?乱了好啊,打没了才好呢! 跟我玩这套? 拉梅萱心中冷笑,高宗本这点小心思,就是想将暹罗产粮的消息传回去,所以才伏低做小。 “贵使,孤可派使臣去大明,若没乱……”拉梅萱威风起来了。 高宗本磕头道:“确实乱了,全国各地都在打仗,您可以派使臣去看看。” 真的在打仗啊,不过不是造反,而是皇帝在肃清。 拉梅萱更加震惊了,天朝乱了? 这是机会啊! 他心里开始权衡,高宗本若死了,大明皇帝必不会善罢甘休,这样一个能臣,在大明一定是非常重要的吧? 暹罗盛产粮食的消息,恐怕是瞒不住的,别忘了现在暹罗遍地是明商,这些人早晚会发现的。 不如趁机赚钱,发展军备。 否则,发疯的大明,一定会南下攻打暹罗的,到时候暹罗更加难以阻挡天兵。 “贵使请起。” 拉梅萱道:“交易粮食倒是可以,只是孤想用粮食换军械,你们明军装备的火器就很好,我们想买。” 高宗本脸色急变! 若把军械卖给暹罗,暹罗岂不做大?届时如何剿灭暹罗? 暹罗必须占据! 在高宗本心里,暹罗已经是大明的盘中餐了。 “此事太大,外臣无法做主,还需禀报中枢,求陛下降旨。” 高宗本不敢答应,但本能的心里是不答应,直接派兵来抢便是。 可是。 拉梅萱也是聪明人,他盘算着,大明想和暹罗接壤,就需要几年时间,再攻伐暹罗,起码要五年之后了。 等五年后,他发展一百万大军,全部装备火器。 你大明不卖给我们,我们就跟西夷买。 当务之急,是稳住乱了的大明,千万别让大明南下,攻打暹罗。 高宗本也想到了西夷,立刻道:“外臣认为,陛下会答应的,暹罗和大明,一衣带水,乃是同胞,陛下必会赐福给暹罗。” 拉梅萱忍不住狂喜。 大明强大又如何,大明缺粮,国内又叛乱不断,说明天朝上国已经摇摇欲坠了。 只要给暹罗时间发展,暹罗装备一百万火器兵,说不定能兵进大明,去做那中原皇帝呢! 到时候,我拉梅萱也做皇帝!不做王了! 让天下都学暹罗话! 让中原人不许说他们的汉语,让他们说暹罗话!气死你们! “王上,那种子之事?”高宗本小心翼翼问。 拉梅萱大手一挥:“孤派遣水师,襄助大明,将商船运入大明,算作下臣对大皇帝陛下的见面礼。” “谢王上襄助之恩!” 高宗本收敛狂傲,变得小心翼翼。 这态度让拉梅萱十分满意,还问他:“可否愿意留在暹罗,辅佐孤?” 高宗本郑重行礼:“国难当头,外臣不忍抛弃圣上,不忍离开故国,还请王上见谅。” “忠臣啊,何时我身边才有这样的忠臣良佐呢?”拉梅萱唏嘘。 出宫的路上,高宗本一颗心吊着。 回到驿馆,才彻底松了口气,大口大口的喝水,平复紧张的心情。 “发生了何事?”边永正在驿馆里办公。 高宗本打了个激灵,抬头看见边永,才莫名松了口气:“仕远兄,逯指挥使在哪呢?” “他在处置西夷商贾的事呀,发生什么是了?”边永皱眉。 “仕远兄,随我来密谈。” 高宗本鬼鬼祟祟的,紧闭房门,令卫士守卫,不许任何人偷听,把拉梅萱说的话复述一遍。 “吹牛吧?” 边永一百个不信:“大明才是上国,我们的土地才是天下最好的,哪来的亩产18石之沃土啊?” “吹牛,一定是吹牛!” “要说是亩产4石,我也就信了。” 高宗本却道:“仕远兄,你见暹罗人,面上可有饥色?” “这?” 边永皱眉,好像真没有。 “仕远兄,可记得安南,给咱们两万船的粮食?” 高宗本道:“在下怀疑,这粮食,就出自暹罗。” 安南不是产粮大国,大明知道。 产粮地是占城国。 边永难以置信:“怎么可能呢?我天朝才是上国啊,暹罗怎么会如此盛产稻米呢?” “如果暹罗人人能吃饱肚子,为什么这么弱呢?” “他们怎么没去中原,当中原的皇帝呢?” 高宗本也纳闷啊。 在士大夫眼里,有粮食那肯定有强兵啊,有粮有兵,怎么能蜗居暹罗一隅,当个土皇帝呢? 其实,暹罗一点都不弱。 就是怕比。 和大明比,比大明强的有几个? 有时候,粮食来得太容易,没尝过饥饿滋味的人,永远没有向上的精神。 中南这块地方,就是老天爷追着喂饭,所以没有强国。 中原那块地方,属于老百姓小心翼翼端着饭碗,结果老天爷生气就砸饭碗,两百年砸一次,所以总会诞生军政强人,诞生一个个强盛至极的政权。 “不管如何,先让逯杲去查……”边永做事妥当。 但高宗本却道:“不,直接报上去,让中枢先知道!” “对,必须把情报先传出去。” 边永道:“再请中枢多多派人来暹罗,翻译他们的书籍,看看这个地方有没有大饥荒。” “再让皇城司的人去乡间打探,能产多少粮食。” 高宗本打断他:“当务之急,派人回去,传递情报,而去接收西夷种子的事,交给我来办。” “茂卿,此事危险……”边永想去。 高宗本却道:“暹罗需要你,我在暹罗名声臭了,呆在这里,暹罗满朝文武都会和大明闹别扭。” “以前闹就闹,咱们也不在乎。” “现在,需要买他们的粮食,需要你来稳住暹罗朝堂,我呆在这里就不合适了。” 边永对高宗本行礼:“茂卿一心为国,乃真丈夫也!” 高宗本还礼:“暹罗事,就交给仕远兄了,咱们对暹罗了解的太少了,必须加快了解速度,学习他们的文字,深入的了解暹罗。” “而且,在下以为,可促使暹罗从上到下的汉化。” 边永眼睛一亮:“此计可行。” 正说着呢,逯杲回来了。 又将逯杲请进来,三人密谈。 逯杲却并不吃惊:“陛下早就说了,暹罗盛产稻米,此地粮食多得吃不完,但朝堂不信呀。” “陛下有先见之明啊!”边永和高宗本叹息。 “在下这就将信息传回去。” 这边议定。 高宗本随暹罗水师,去拿西夷的种子,运送回国。 西夷商贾并未完全杀光,首脑还活着,他们作为俘虏,要求种子运入大明。 当然了,不是白抢。 而是按照谈好的价格,到了广州就付钱。 大明也够奇葩的。 在贵州。 虫虾乞降,陶成招降了虫虾。 陶成一手炸弹,一手银子,威逼利诱,让邛水司愿意汉化,邛水县正式建成。 中枢派来官员,建立新县治。 并招用了当地一些土人,进入明朝官制。 陶成在邛水司整军,同时在观望,该向北,还是往西呢? 这个时候,收到了湖南情报,天柱和汶溪,土司被拔除,建立两个县,并停止向北征伐,掉头向南。 陶成决定,兵势向西。 沿途所有寨子、山洞,都被强势拔除。 然后,进入镇远卫。 陶成看到镇远卫官军一个个面黄肌瘦,到了时辰也不操练,微微皱眉:“可是遭到了盘剥?” 他是皇帝钦封的伯爵,并不在乎区区一个卫司指挥使的想法。 他向西拔除土司,镇远卫就是他的后路。 后路必不能断。 而且,军中粮食告罄,项文曜亲笔信,令大军在镇远卫补充粮食。 “回大人,指挥使大人并未盘剥小人。”一个小卒回答。 陶成是郁林州人,能稍微听得懂点贵州话,但还是需要人翻译。 “那怎么面黄肌瘦的?吃不饱饭吗?”陶成皱眉。 如今实行新政,军田纳粮的比例下调,保障军中粮食供应。 那小卒跪在地上:“陛下新政,军中是能吃饱饭的,可是小的家人没有生计,就吃不饱饭,小人不敢吃饱,得给家人匀点。” 陶成把指挥使招来。 指挥使程飞跪在地上,难以自表。 “陛下严旨,军中每月皆给补米粟三斗,你们卫没补吗?”陶成问。 程飞磕个头:“请大人容禀。” “陛下确实下旨了,但贵州没有这么多粮食啊,各家只能补一斗,中枢也批复了,您可以看看。” 他让人去值房里面取。 “贵州本就地少人多,补一斗米怎么够吃呢?” 陶成不信:“项督抚给本将的指令里,要从镇远卫补充军粮,你仓储里可有存粮?” “不敢欺瞒大人,真的没存粮了。”程飞苦笑。 陶成却不好糊弄:“项督抚既然指派你镇远卫,就说明你镇远卫里有存粮,怎么能没有呢?” “程飞,别以为你是指挥使,本将就拿你没办法!” “本将在打仗!” “你该知道,影响战争是什么后果!” 程飞眼泪都快出来了:“大人,镇远卫真的没粮食啊,不信您可以去粮仓去看呀。” “看个屁,老子就问你,粮食去哪了?”陶成喝问。 “没有呀。” 程飞咬死了没粮。 (本章完) ------------ 第299章 皇帝的深意,军粮调包案! 后设各卫所,创制屯田,以都司统摄。 每军种田五十亩为一分,又或百亩,或七十亩,或三十亩、二十亩不等。 军士三分守城,七分屯种。 从项文曜督抚贵州以来,在原驿道的基础上大加修筑,并按六十里为一驿,十里或二十里设一递铺,形成了以贵阳为中心的驿道网络,即由两湖至贵州的鄂湘黔驿道。 由贵州至云南的滇黔驿道; 由四川叙永经贵州毕节、乌撒到云南的川黔滇驿道; 由重庆至贵阳的川黔驿道; 由贵阳经都匀到广西的黔桂驿道。 仅仅两年时间,在山峦起伏的贵州,修通了一条条通往各镇的驿道干线,在原有驿道上扩展,并添补修缮,每个县、卫,接通驰道。 朝廷砸在贵州七十万两银子,用来修缮驿道。 而修路的主力军,就是贵州卫所共十四万卫所兵,加以招募贵州本地百姓,皆付役钱。 贵州地疲人穷,六个男丁一日共赚一个铜板,土人对钱财要求不大,反而想得到中原的布、粮等等,中枢趁机赚取差价,人力成本更低。 所以,贵州修路是最难,但花的钱却是最少的。 巅峰时期,项文曜征召二百万人(包括外省人),在山路中劳作,开山断石,修通一条条主干线。 因为贵州穷困,所以中枢特批,贵州兵的军田缴纳十分之一,充入平籴仓,充作军粮,算作税赋 又因贵州军田少、丁口多,在景泰九年皇帝下诏,贵州军皆可在平籴仓每月支取三斗米,作为军事补贴。 此事,还被项文曜大书特书,算作他在贵州的主要功绩,他在奏章里写着,贵州军皆能饱腹云云。 所以陶成不信。 镇远卫地处镇远府中心,镇守左右两翼土司的核心,怎么可能没有粮食呢? 陶成抽出腰刀,架在程飞脖子上:“程飞,当本将不敢杀你不成?” “大人饶命,指挥使是好人!”那个面黄肌瘦的兵卒跪在地上。 “好人个屁,你们连肚子都吃不饱,肯定是他贪墨了你们的粮饷,伱们不必怕,本将给你们做主!” 陶成怒斥:“来人,把程飞给本将拿下,本将要当着全军的面,将他凌迟处死!” 而镇远卫兵卒全都跪下,向陶成乞恩。 正说着,一群卫所兵东倒西晃、气喘吁吁走进校场。 陶成目光凌厉:“操练时间,这些人为何迟到?来人,将所有人抓起来,斩!” 旋即,目光森冷地看着程飞:“你身为镇远卫指挥使,朝廷将重任担负在你身上,你贪墨粮饷、放纵士兵不点卯、不训练,你是如何报效皇恩的?” 那些东倒西晃的卫所兵跪在地上,大呼冤枉。 陶成能听懂点贵州方言,但听不太明白,大步走过去,直接一脚踹在一个兵卒身上:“到时辰不训练,还跟本将喊冤?朝廷养着你们,是让你们偷奸耍滑的吗?” “大人冤枉啊!不是我们不训练,而是不让我们训练啊!” 一听这话,陶成更来气,直接抽刀要劈了他:“你还有理了!” “大人,是有人让我们当役夫的……” 陶成听错了,叱骂道:“你是军卒,不为朝廷效忠,竟出去接私活?活腻味了!” “大人,其中怕是有隐情。”欧庆拦着陶成。 陶成甩开他,环视一周跪着的兵卒,喘着粗气道:“本将上点将台,尔等若有冤屈,便说出来,若没有,统统处斩!” 这要是几年前,卫所兵不训练是常事,连京营都不训练,何况地方兵? 但现在不一样了,皇帝严旨,各地督抚主抓军纪,优胜劣汰,并酌情放开卫所兵户籍,打算把卫所兵放出去。 以前说朝堂不给饷,地方兵不训练,可以理解。 现在朝堂饷给足,还对军田处处免征税赋,去年中枢还给天下军卒发了一套棉衣,都做到这个地步了,地方兵还不训练吗? “大人,此事太大,还请您不要为吾等出头。”程飞小声道。 “闭嘴!” 陶成厉喝:“窝窝囊囊的,像个什么军人?本将上面有督抚大人,中枢有陛下撑腰,有什么可怕的?” “照实说来!” 程飞蠕了蠕唇,你陶成非要死,可怪不得我了。 索性,他跪在地上,使劲磕头:“镇远知府王贵,私吞粮饷,驱使兵卒为私役,请参将大人为镇远卫上下做主!” 什么? 陶成傻住了,竟有点发懵:“你说谁?” “镇远知府王贵!”程飞厉吼。 所有镇远卫军将磕头! 一个个面庞上,带着愤恨。 陶成真想抽自己一个耳光,王贵是项文曜的妾丈人! 王贵和项文曜是同榜进士,但混得远不如项文曜,项文曜跪舔于谦,得以在中枢立足。 刚满四十岁的项文曜,就担任一省督抚,位高权重。 而他王贵,却到最穷的贵州担任知府。 所以,王贵为了攀附项文曜,将自己的女儿,献给项文曜当妾,王贵就摇身一变,变成了项文曜的妾丈人,顿时官运亨通。 “求大人给镇远卫做主!” 王贵刚来贵州时,和镇远卫交往还算融洽,但项文曜来了之后,直接变了,大肆克扣军饷,吞没田产,用兵卒给他干私活,一心捞钱。 陶成被架火上烤了,项文曜是他顶头上司,只要会当官的,就知道县官不如现管,千万别得罪顶头上司。 结果,他自己撞枪口上了。 “好,若尔等供述为实,本将为尔等做主!” 台下军将都看着呢,若他陶成现在缩了,以后如何统兵? 镇远卫上下欢呼,七嘴八舌说出王贵的罪状。 邛水司的虫虾却看得分明,陶成碰到钉子了。 贵州山峦起伏,驿道交通往来,大都得靠驿夫肩挑背驮,而驿夫就由卫军充当。 贵州为了打仗,中枢从各地运送大批大批的军备物资,囤积在贵州各卫。 而且,贵州通商,贵州本地的桐油,都是肩挑背驮,一点点运出去的。 军资是役,兵部不给钱,但并不给批了一笔钱粮补贴,每月加三斗粮食。 商旅的运输,则是由卫所承包,然后由卫所自分,兵部不取分毫。 中枢已有废除卫所之意,所以先让卫所兵自谋生路,到时候再行裁撤。 但是。 在镇远卫。 卫所的军粮补贴,兵卒一粒都收不到。由卫所呈报的商旅运输,也是兵卒干活,钱则归王贵。 而且,镇远卫的军屯,粮赋按照原税缴纳。 朝堂囤积在镇远卫的物资,也都被王贵高价卖给山里土人了,导致陶成到镇远卫补给,得不到补给。 陶成听得头大,这王贵该杀啊! 可是,他是武将,是勋爵,如何去杀一个文官啊,难道自己的爵位不要了? 正吵嚷的时候,镇远府通判来邀请陶成赴宴。 王贵准备了席面,请陶成赏脸。 陶成让通判先等着,交代本部人马、及镇远卫军将一番,便带着欧庆等亲卫,施施然赴宴。 “头,你说这汤州伯,能为咱们做主吗?”镇远卫兵卒小声嘀咕。 “但愿吧。”程飞叹息一声,不太抱有多大希望。 “皇帝爷爷的圣旨都宣读了,凭什么咱们这还交那么多粮?” “闭嘴!” 程飞厉喝一声:“忘了乔小五的下场了?他要入京告御状,结果咱们在哪发现的尸体?” “有人给咱们出头即可,咱们可不能犯傻,再当出头鸟。” 镇远卫不是没反抗过。 而是反抗的人,不明不白的死了,他家人也跟着受牵连。 都怕了。 陶成一行,并未去府衙,而是去镇远最大的青.楼。 大白天的,府衙空悬。 王贵竟然在青.楼里作乐,把席面设在青.楼里。 “此人真不是什么好东西。”欧庆吐槽。 陶成由通判引着上楼。 镇远府上下,全都作陪,王贵给足了陶成面子。 王贵年过五旬,面白无须,身量很高,体态匀称,健硕有力,真是败絮其中。 “汤州伯,可是听了镇远卫些许狂言?” 王贵说话时,不怒自威:“贵州甚是穷困,陛下虽有严旨,但每一个有一个地方的风情,这镇远没法减免税赋,减了税赋府衙这些公人吃什么?镇远卫上下吃什么?” “这些钱粮,都用来给养兵了呀,为朝廷做事了呀。” “他们肯定诬告老夫募私役,汤州伯,您是东面来的,这段山路您走了几天?” “您说说,如果不使卫所兵为役,谁愿意走这难行的山路?若没有镇远卫八千人走这条路,军资如何运到镇远来?” 王贵诉苦:“他们肯定还说了,老夫把粮饷都贪墨了。” “汤州伯,你去老夫家中看看,能找到一粒米,一钱银子,老夫随你随便处置!” 陶成看了眼豪华的饭菜,您的钱是砸在这了吧? “这顿伙食,是吾等几人集资,给汤州伯的接风宴,这里虽是青.楼,却是镇远上下最好的饭馆。” “再说了,老夫知道汤州伯是军人,此等民间的腌臜事,哪能污了汤州伯慧眼呢?” “老夫保证,这镇远卫就是你汤州伯的后路,土人动不了城池分毫。” 王贵夹枪带棒,言下之意,你得罪了我,后路可就说不准了。 陶成想到王贵和项文曜的关系,若王贵犯罪,项文曜肯定会包庇的,到时候战败之罪,反而落到他的头上,得不偿失。 “仓里无粮,是怎么回事?”陶成无奈问。 “您怎么能信他们的话呢?” 王贵生气道:“告诉他们有粮,他们岂不冲进去抢?这是中枢拨付下来打仗的军粮,谁敢动分毫?老夫和他拼命!” “不信您立刻去粮仓,粮食堆积如山,一粒都不少!” 有粮? 那似乎跟我没关系了? 王贵是何其人精,立刻就看穿了陶成的软弱,笑着道:“汤州伯,那程飞非汉人,而是归化的土人。” “去年随江宁伯(李震)征战,荣封指挥使,其实还是个土人。” 王贵指了指这一桌上的人:“咱们才都是汉人,是一家人。” 这话的言下之意,是陶成识相,就和我们变成一类人,否则你变成土人,可就不能和我们一桌吃饭了。 项文曜也是进士,是我王贵的同年,得罪了我,你可没好处。 陶成陪着笑,喝了杯酒。 “马上就是项督抚寿诞了,汤州伯,可不能忘记了呀。”王贵又敲打陶成。 老夫确实贪了,但贪的是该贪的钱,而且这钱大头是要给项文曜的,你最好别碍着项文曜的道。 这顿饭陶成吃得窝囊。 饭后,他没敢去镇远卫军校场,而是跑到驿馆里,本以为征伐土人,只打仗就好了,不用考虑这复杂的人事关系,可偏偏这些人情世故还是找到了他。 镇远卫上下都等着他呢,足足等到了后半夜,没看见陶成人影,终究化作一声叹息。 陶成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四十多岁的陶成,在战场上如军神般指挥若定,昨晚竟蒙着被大哭一场。 清早。 “父亲大人在上,儿子陶鲁叩见父亲!”陶成第一次赖床,门口却传来儿子陶鲁的声音。 猛地,陶成一骨碌坐起来,然后又颓然躺下,他不想让儿子看见他软弱的一面。 重新梳洗打扮,才打开房门。 陶鲁跪在地上,对着父亲行三拜九叩大礼。 “可是陛下有圣旨传来?”陶成端着父亲架子。 “回禀父亲,是陛下派儿子辅佐父亲征战。” 陶成不爽道:“老子打仗,还需要你个小娃娃干什么?抓紧回去,在京中学习,侍奉你祖母、母亲便是。” 陶鲁兴冲冲而来,却被老爹一顿臭骂。 “父亲大人,这是圣命。”陶鲁无奈道。 “别拿圣上压你爹,是不是你哀求圣上,允准圣上放你出京胡闹啊?”陶成可不想让儿子看见他虚弱的一面。 陶鲁:我能说,讲武堂师父说我学成了吗? “是儿子哀求陛下,得到的恩赏。”陶鲁能说什么?给老爹一个台阶下呗。 “胡闹,岂能仗着圣上恩宠,便如此不知收敛?” 陶成舒服了,肯定是皇帝看在他的功劳份上,允准这小子出京。 陶鲁想说,是陛下更看重我的才能吧?爹? 唉,我什么时候才能有儿子啊! 到时候肯定天天拾掇他,也品尝品尝当老子的滋味。 “罢了,既然是圣命,那你便在为父身边,好好学为父用兵。” 陶成心中阴霾散去。 反正打完这仗,他就离开镇远府了,再也不来了。 镇远府的破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可是,欧庆进来禀报:“大人,镇远卫指挥使求见。” 陶成脸色瞬间僵硬:“就说本将有事在忙。” 欧庆眼中闪过一丝鄙夷。 汉人看不起土人,土人照样瞧不起汉人唯唯诺诺的样子,不服就干,大丈夫怕什么死? “大人,程指挥使说会一直等您。” 陶成面现愠色:“他这是讹上本将了不成?让他快点滚!他不滚,就乱棒打出去!” 欧庆也不敢说话。 陶鲁小声问:“父亲大人,可是遇到了难事?” “你懂个屁,抓紧滚出去!”陶成怒吼,当爹的这点丑事,被你知道了,岂不笑掉大牙? 陶鲁吃了个钉子。 欧庆嘴快:“小公子,此事是……” 陶成快气死了,你欧庆是跟老子作对的是吧?老子这当爹的,就这点颜面,都被你抖落没了! “父亲大人,此事之错,必在镇远知府!”陶鲁断定。 “你懂什么?” 陶成怒吼,指了指欧庆:“把门关上,你们都滚出去!” 然后压低声音道:“你爹在项督抚手下为将,若得罪了项督抚,以后的仗要怎么打?如何建功立业?要为全局考虑呀,自强!” “父亲大人可曾想过,项督抚未必知道呢?”陶鲁道。 “呵,官官相护,哪有不知道的?” “王贵亲口说了,要给项督抚准备寿礼呢,这里的钱,项督抚肯定收了一份的。” 陶成冷笑:“倘若我揭开了这层窗户纸,断了他的财路,项督抚会如何看我?” “我是军人,天生就是打仗的,我不懂政治,也不想参与政治。” “就想安安稳稳荡平镇远府土司,便完成陛下交给我的任务,仅此而已。” “父亲可曾想过,您这般为王知府遮掩,想过陛下的感受吗?”陶鲁反问。 顿时,陶成满肚子借口,堵在嗓子眼里。 却撞上儿子质问的眼神,顿时恼怒道:“陛下命我荡平土司,我陶成仗仗打胜,哪里对不起陛下了?” “可你对地方知情不报,也是大罪。”陶鲁的话,像根针一样刺痛了陶成。 “老子不想管吗?可管得了吗?” 陶成暴怒:“这天下,哪里有什么公平可言?” “以前我身怀绝技,不也照样蹉跎在卫所中间吗?” “若非被方总督提拔,如何才有今日显贵?” “难道我看见不公平的事情就要管一管吗?我的仕途不要了?我的爵位不要了?” 这是要跟顶头上司作对呀,他陶成哪里敢啊。 陶鲁侃侃而谈:“父亲大人,您以为尽忠职守就是对陛下尽忠吗?” “陛下是喜欢恪尽职守的臣子?还是为陛下分忧解难的臣子?” “方总督提拔您于卫所之间,您怎知程飞就不是另一个您呢?您为何不能为陛下挖掘军中人才呢?” “老子还用你个小娃娃教育?”陶成扬起手,就想抽陶鲁一个耳光。 可陶鲁不敢躲,也不会躲。 他认为自己有理。 反而目光澄澈地看着父亲。 “你!” 陶成愤愤放下手,他的长子非常优秀,未来光宗耀祖,就看他了。 “你不懂政治,胡乱说什么啊!” 陶成转过头去,面对墙壁。 墙壁侧有一面镜子。 他不敢照镜子,他也害怕看见此时的自己。 “爹,您荣封汤州伯,是位高权重的伯爵,您不管卫所事。” “那天下人,谁会管这卫所事呢?” “陛下在中枢,如耳聋眼瞎,对下面一概不知,只听到歌功颂德。” “届时陛下自认为功德圆满,便利令智昏,放任天下糜烂下去。” “那么,我们现在的努力,又在做什么呢?” 陶鲁认真道:“如今君明臣清,正是你我臣子建功立业之时!” “而这天下来之不易,您身为伯爵,当维护天下清明,而非阻塞圣听,让大好形势,葬送于微末之间!” “你疯了!什么话都说!” 陶成吓坏了,赶紧捂住儿子的嘴。 你敢说皇帝利令智昏?还耳聋眼瞎?老子看你不是活腻了,是我们整个陶家活腻了! “父亲,这是儿子出京时,陛下亲口直言。” 陶鲁跪在地上:“陛下不想当晚年的唐太宗,而大明的形势,远非盛唐可比。” “陛下说不敢懈怠一日,更不想被阻塞视听,叮嘱儿子,将一路上见闻,全部记录下来,交给陛下,供圣上阅览。” “是以儿子规劝父亲,切莫毁掉亲手建立的一切。” “您一次不管,就会有第二次不管。” “若天下人都不管,他不管您不管,伯爵不管,方伯不管,这天下公理何在?” 陶成看着一年半没见的儿子,真的不认识了。 不是天下人都是陶鲁的。 陶鲁敢这样说,那是因为他能随时见到皇帝,有皇帝给他撑腰,所以他不怕项文曜,甚至项文曜见着他,也得巴结他陶鲁。 而陶成,才是天下臣子的真实写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皇帝的心就那么大,能挂在心上的才有几人?谁愿意为了一点小事,就闹到中枢去,让陛下不痛快? 皇帝心在广袤的天地,而非这些细枝末节,这点小事饶得皇帝不快,何其不智? 关键这是别人的事,他做得再好也是帮忙,得不到什么实际好处的。 “自强,为父愿为你这番话,冲冠一怒!” 从荣封伯爵后,陶成变得谨小慎微。 以前没什么的时候,人都能破罐子破摔;一旦变成有产阶级,就会瞻前顾后了。 陶成忽然觉得自己找回了初心,那个看见欧信立下大功后,他满心热忱,建功立业的初心。 “父亲,此事还需斟酌。” 陶鲁却道:“不如这样,儿子先去见见王知府,和王知府谈判,只要王知府愿意吐出来贪墨之资,此事就到此为止。” “自强,你太天真了。” 陶成却深谙官场这套:“一旦你去谈,他暂时吐出来,咱们走了,他会变本加厉。” “而且,王贵是土皇帝做惯了,非但不会吐出来,还可能杀掉你。” “此事交给为父!” 陶成目光凌厉:“为父写一封信,你亲自送到项督抚手中。” “父亲……”陶鲁清楚,这是他爹支走他,担心他有危险。 “听为父的,为父非莽撞人,做事自然有理有据。”陶成没打算火并。 欧信火并文官的下场,大功被抹杀。 陶成没这么蠢。 他在驿馆中憋屈两天,仿佛决定要离开镇远卫一样,忽然下令:“欧庆,召集军队,随本将去取粮!” 王贵不是准备好了军粮嘛? 陶成率军而来,王贵却等在粮仓门口,看见陶成来了,脸上露出笑容。 看来陶成还算懂事,不敢管那些泥腿子的破事。 到了粮仓门口,陶成下令,让兵卒进去搬。 “汤州伯,此事不符合规矩,每一袋粮,都必须核验后才能出库,袋袋有记录。”王贵坚持按规矩办事。 “可以,你先搬,搬出来我们要查验。” 王贵觉得陶成来者不善,但还是让仓储放粮。 陶成让人打开一袋,发现都是今年的新粮,这就有意思了,军资是从前年开始囤积,仓储里的粮食,应该是陈粮,而不是新粮。 看着堆积如山的军粮,就更有意思了。 贵州的粮食,多是从南直隶运来的,要走很远的山路,运了一年,也没囤积多少。 可这仓储里的粮食,实在太多了。 很快,军粮满了。 项文曜给的条子要收回,并由仓储大使记录在案,一共要记成三份,一份是要送入京师户部审查的。 王贵让人关门,冲着陶成拱手:“请汤州伯自便。” “王知府,还不够吧?” “不够?差哪了?”王贵看向仓储大使。 大使连说,按照条子发的,没错的。 陶成冷笑:“本将说的是属于镇远卫的粮食,按照两年的亏空,连本带息还给镇远卫。” 王贵看着陶成,嗤地笑了:“汤州伯此话何解啊?” 陶成却拿出一本账本:“这是欠镇远卫的亏空,请王知府一并补上。” “补不了!”王贵真没想到,你小小一个伯爵,竟如此放肆?想断了本府财路?想都别想! “哦,忘了告诉王知府了,本将欲征用镇远卫。” “而镇远卫上下不愿为朝廷征战。” “盖因朝廷欠饷,欠两年粮饷。” “他们跟本将讨个公道,本将若不给他们个公道,此战便没办法打了!” 王贵脸色一变:“汤州伯,若卫所兵不愿征战,当杀!” “若镇远哗变,如何西征?” 陶成态度强硬:“你若耽搁西征大事,莫怪本将翻脸不认人!” 王贵盯着陶成,最后使劲点头:“好,此事还请禀报督抚大人,由督抚大人决断。” “本将后日即刻出征,无暇等待,本将命令你,开仓放粮!”陶成厉喝。 “丁是丁卯是卯。” “镇远卫欠饷一事,不归你汤州伯管辖。” “而你汤州伯是客军,我王贵乃陛下钦命的镇远知府,你没有权力命令本知府!” 王贵也跟他杠上了,他是进士出身,他女儿嫁给了项文曜为妾,还怕一个狗屁伯爵? 歘! 陶成抽出腰刀:“西征乃是陛下之命,你敢耽搁西征脚步,本将将你格杀在此,闹到中枢去,陛下也不会为你开恩!” “王知府,本将命令你,立刻开仓放粮!” “耽搁西征大事,本将饶不了你!” 王贵目光森然:“西征西征,汤州伯拿鸡毛当令箭,本府这就开仓给你粮食。” “但是,此事本府必要上书中枢,求陛下给个公道!” “放粮!” 荡平土司,是贵州上下第一要务,皇帝盯着呢。 王贵小贪小占,皇帝不会杀他,但他若耽搁了西征脚步,陶成参他一本,皇帝一定会下旨诛杀他。 甚至闹到项文曜那去,他也吃不到好果子。 “进去,取粮!” 陶成嫌弃仓储慢,让兵卒进去搬。 “这不合规矩……”王贵不允许。 “哪来的规矩?” “一切都要为荡平土司让道,贵州第一要务,就是荡平土司。” “你若影响本将西征,本将必让你好看!” 陶成耍横的了。 这样一来,他肯定被冠以跋扈的恶名。 甚至,和文官良好的关系,也就此终结,画上句号。 陶成麾下广西狼兵冲进粮仓。 “大人,仓储里没有粮食!” 一个兵卒拖着麻袋出来,用刀一捅,里面全是土。 堆积在仓储地下的粮袋,没有一粒粮食,都是土! 不止陶成等人懵了,连王贵也傻了。 “粮食呢?” 陶成冲进去看,竟喜形于色。 仓使下意识要逃,陶成张弓搭箭,一箭射在他后背,正中后心:“还敢跑?做贼心虚吗?” 然后把弓箭丢给亲卫,走到王贵面前,瞪着王贵:“军粮呢?朝堂囤积在镇远府的军粮呢?回答本将!” 王贵比陶成还高呢,看着威风凛凛,此刻却瑟瑟发抖,慢慢的屈腿,神情惊恐:“本府、本府也不知道啊,粮食呢?” 啪! 陶成一个耳光甩在他的脸上:“本将还问你呢!” 王贵也懵了,他从本地财主家借来充足的粮食啊,怎么会是土呢? “王贵,聋了?本将问你,粮食呢?” 陶成真没想到,竟有意外收获! “汤州伯,此事还需商量……”王贵都不知道,自己这是被谁坑了。 啪! 陶成一个耳光甩在他脸上:“商量个屁,粮食怎么变成土了呢?你王贵必须给本将一个说法!” 王贵被扇了两个耳光,脸颊火辣辣剧痛:“汤州伯,此中定有误会,请汤州伯看在项督抚的份上,给本府几天时间,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看在项督抚的份上?项督抚和你王贵是什么关系啊?”陶成明知故问。 王贵却也是聪明人,立刻醒悟过来:“是你陶成?” “闭嘴!本将的名字,也是你能直呼的吗?” 陶成厉喝:“来人,把他抓起来,严加审讯!务必审问出来粮食所在!这镇远县城,就算是掘地三尺,也得把粮食给本将找出来!” 王贵还要说话,但被欧庆捂住嘴,使劲拖下去了。 是你,陶成! “传令,立刻接管镇远城,任何人不许出入!”陶成下令,实行军管。 正常来说,陶成没有这个权力。 但这是战时,镇远城是前线,项文曜就给了他特权,方便陶成运筹帷幄。 却没想到,陶成忽然掀桌子,算计他妾丈人。 王贵借来的粮食,绝对是真的,本地财主不敢骗他。 结果粮食丢了。 陶成消失两天,肯定是这两天做了手脚。 那个被陶成亲手射死的仓储大使,肯定是被陶成收买了,所以陶成才痛下杀手。 “他陶成要干什么啊?” 王贵浑身血淋淋的,被陶成的兵用了刑,主要是嘴说不出话来了,被灌了开水。 “为了几个泥腿子,他就陷害朝廷命官,他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这样的人,能是真的忠心吗?” “陛下呀,看看您重用的武将吧,为祸地方,早晚必成祸害。” “那陶成剑指项督抚,这是要夺权啊。” 可是,王贵没有开口的机会了。 陶鲁南下,此刻正在古州司里,为项文曜出谋划策。 古州司被项文曜荡平,黎平府的大土司,只剩下曹滴洞司和西山阳洞司两个大土司了。 黎平府西面、北面完全荡平。 项文曜已经写了捷报,送入中枢。 却没想到,收到了王贵调包军粮的消息,项文曜整个人都傻了。 陶成这是要夺权啊! 项文曜一眼看到底,王贵贪那点东西,不过小钱而已,陶成却污蔑王贵调包军粮,这是把王贵往死里整。 他对付的不是王贵,而是我呀! 项文曜想到了在他军帐中侃侃而谈的陶鲁,目光一阴:“这对父子,想凭战功,而夺走贵州军权吗?” “他想独吞贵州战功啊,想把本官踢出去。” 项文曜想得更深。 他是于谦的人,陶鲁是方瑛预定的女婿,约等于是方瑛的人。 而皇帝有意扶持方瑛,和于谦打擂台,平衡于谦的势力。 这是不是皇帝的意思呢? 皇帝很喜欢亲自下场拉偏架的,而且皇帝出巡在即,于谦是一定要留在京中的。 京中需要于谦镇抚,同时,京师也是于谦的套子,把于谦死死套在京中。 最近皇帝又启用一批致仕的老臣,虽未登朝堂,却时常入宫,和陛下密谈。 这些人,就是给于谦预备的套子。 那么,从京师看到贵州。 皇帝是不是担心,项文曜在贵州立下大功,而于谦一系,得以势力暴涨。 所以,刚从京师来的陶鲁,点拨其父,借其父之手,削弱项文曜的势力,进而达到夺权的目的。 项文曜把陶鲁招来,试探陶鲁一番。 “自强可有老师?愿否拜入老夫门庭?” 陶鲁对自己有着清晰认知。 皇帝想让他做勋贵,那就要斩断和文官的关系,皇帝才能放心,才会重用他。 他躬身一礼:“谢督抚大人厚爱,学生已经拜临漳侯和沙州伯为师。” “可惜了。” 项文曜开始试探陶鲁,而陶鲁满嘴家国大义,为陛下靖忠而已。 难道我会错意了? 项文曜觉得不是,陶成做得太绝了,调包军粮,一旦被查实,陶成的爵位肯定丢了! 可是,陶成偏偏做了。 不就是皇帝授意的吗? 王贵肯定不能保了,还得想个办法,遂了皇帝的心思。 这封请罪书得好好写,必须把贵州督抚的名头让出来,给皇帝的人建功立业。 他项文曜当初跪舔于谦而上位,但如今皇帝势大,他更愿意倾向于皇帝,成为名副其实的帝党,讨得陛下欢心。 另一边,程飞等镇远卫上下,对陶成感激涕零。 陶成将军粮的一部分,分给镇远卫,让镇远卫得到些许补贴,日后等新粮入贵,一定优先补给他们。 而八月末的宫中,十分忙碌,皇帝即将南行,随侍的人员还未完全定下来。 朱祁钰先收到贵州军粮调包案。 “项文曜倒是为老不尊,纳了同年的女儿为妾。” “还次次上书讲述王贵之功。” “朕看他是老眼昏花!” 朱祁钰呵斥:“传旨,清查贵州上下军粮,所有军户的粮饷,分毫不许差!” 朝臣却觉得此案蹊跷。 纷纷想到了于谦。 皇帝要南巡了,最放心不下的两个人,一个是朱祁镇,一个是于谦。 所以,作为于谦的人,项文曜在贵州军政大权,皇帝是担心的,所以需要换掉项文曜。 而项文曜也聪明,看穿皇帝的深意,主动请罪,请辞督抚之位。 “陛下,此时正是战时,贸然清查军粮,会引起地方动荡,不利于地方安稳。” 姚夔建议:“不如等战后,挟大胜之威,清查贵州各府库钱粮。” 朝臣皆认为,不该贸然清查军粮。 其实,这个是幌子。 朱祁钰有点不爽,问他们:“那王贵,该怎么处置啊?” “请陛下按照律法处置!”王复开口。 这算是重罚了。 朱祁钰却道:“那可是便宜他了,查清楚他贪了多少,折算成价,让他在贵州担任役夫,一分一毫地给朕赚回来,让他家世代给朕赚,直到还清为止!” 果然! 皇帝没处死王贵,说明陶成是他授意的。 王贵确实有罪,但天下官员,哪个不贪?就说那陶成,替换出来的军粮,不就进了他的口袋吗? 贪,不是罪。 站错队,才是大罪。 “至于项文曜,作为督抚,到了贵州第一件事,竟是纳妾,就这么瑟急吗?” “他多大岁数了,纳个大闺女,还能行了吗?那大闺女不早晚红杏出墙啊?” “朕看他是老不正经!骄奢淫逸,色不自矜!” “到了贵州,功绩没多少,纳妾第一名,督抚什么贵州,督抚纳妾去吧!” 朱祁钰借题发挥:“好在他算是悬崖勒马。” “知道大义灭亲,心中还有朝廷。” “这样吧,就从了他的心思,让他退下来,贵州换个督抚。” 朱祁钰沉思人选:“岳正,你出京,继任贵州督抚。” 被点名的岳正浑身一抖,没想到馅饼砸自己头上了! 看来上次大战,于谦遗忘了他岳正,导致他寸功未立。 所以,在皇帝心里,岳正心中怨怼于谦,所以把岳正扶持到于谦对立面去。 “谢陛下隆恩!” 岳正心知肚明,贵州大势已成,他去就是捡功劳。 “项文曜虽有罪,但未耽误战事,其人也算立下大功,暂时担任副督抚,军政大权暂归岳正。” 朝臣看透了,皇帝这是在安抚项文曜。 但军政大权,绝不能归项文曜,万一于谦造反,第一个响应于谦的,一定是项文曜。 所以,皇帝在出京之前,务必拿掉项文曜的军政大权。 用和于谦不对付的岳正代替项文曜。 “贵州只有陶成一路,未免太慢了,调赵辅南下,暂任贵州参将,荡平贵州。” 这是担心岳正军事实力不够,无法抗衡项文曜。 所以用赵辅来制衡项文曜的军事实力。 同时,拆分项文曜的军事势力,搀和进去赵辅这颗第三方势力,让在贵州的于谦势力和方瑛势力,都无法彻底做大。 皇帝的治政水平,明显高了一筹。 在朝鲜事上,也是看出皇帝的高明来。 如今在贵州事上,更是提前做准备,步步为营,到了棋局最后,杀了条大龙,事半功倍。 “陛下圣明!” 朝臣毕竟是朱家臣子,在限制于谦的问题上,没有异议。 总不能皇帝刚去南京,后脚于谦在紫禁城登基了吧? “还有,再有督抚,和本地官员产生关联者,一概诏回中枢!十年不予高官厚禄!” 朱祁钰冷冷道:“各地官员寂寞,从家中带个侍妾过去。” “都是五六十岁的人了,注意注意身体,别死在床上,让人笑话!” 朝臣赧然,皇帝的嘴真够损的。 不就是朝臣想让皇帝带着皇后出宫吗,也想让朱祁镇留在京中,所以皇帝发邪火。 带皇后出宫,说明帝后相得益彰,等着朱见淇移居东宫后,名正言顺,这是为您考虑呀。 而倭郡王,更是不能出现一点意外,绝不能丢了! “朕管着两京二十二省,还得管着你们的私生活,想累死朕吗?” “臣等有罪!”朝臣等跪在地上。 “无事退朝吧。” 朱祁钰说完,直接走下御座,往殿外走去。 “陛下……”姚夔还想说话。 皇帝已经走下丹墀了,刚巧掠过他,朱祁钰猛地停下脚步:“还有事?” “陛下,老臣认为倭郡王不宜出京。”姚夔壮着胆子说。 朱祁钰慢慢蹲下来,看着姚夔:“姚卿,你帮着朕看着他吗?” 姚夔浑身一抖。 朝臣全都趴伏在地,不敢动弹。 “老、老臣愿为陛下看着!”姚夔几次都建议皇帝,不要带走倭郡王。 路上风险高,难以控制风险。 万一倭郡王丢了,那才是大事呢。 而在京中,有京营、有各卫驻守京师,还有留守官员,在中枢处事,不会出现错漏的。 “若……” 朱祁钰话没说完,姚夔打断:“若倭郡王失踪,老臣愿用全家性命,报效陛下!” 这是表明心志呢。 “臣等愿用一家老小的性命保证!”朝臣齐声高呼。 朱祁钰一腔怒火,竟莫名其妙地散去了。 “明日再定吧,朕再斟酌斟酌。” 朱祁钰站起来,走出大殿。 不带走朱祁镇,他不放心啊。 不止朱祁镇,连带着宗室诸王,统统带出京。 “冯孝,晚间备下宴席,宣宗室诸王觐见。” “奴婢遵旨。”冯孝跪在地上。 作者是不是犯什么说道啊? 前几天,作者不是说了,报个事业编吗?明天考试,今天起来后就赶稿子,心思写完了就走,票都订了,订四点半去县城的票,晚上放松放松。 结果,三点半,快写完的时候,忽然发现,发烧了啊!我又发烧了!毫无征兆的忽然发烧了!39度! 我也没出去啊,什么都没干啊,早晨起来的时候还挺好的呢,要走的时候,忽然就发烧了! 其实硬拖着去也行,问题是东北正降温呢,我家这边零下15度了,又是流感高发期,我估计回来还得大病一场。 现在最怕生病了,生病就得耽搁码字啊,对我来说码字是责任,我不写那些等着追更的朋友会失望的。 作者真是寸啊,只要考试,一定有各种意外,导致不能去考,今年第三次了。 以前考公的时候就别说了,次次都有波折,每一次顺的。 我同学说我有考试综合征,我说可拉倒吧,我考试也不失眠,也不怯场,次次超常发挥,也没有生活压力,我一个单身狗,不打算结婚不打算生孩子,不抽烟不喝酒,还不会开车,我这些年赚了点钱,按照我每个月两三千块钱花销,够我活到死了,我有啥输不起的啊? 甚至,考编对我来说就是个执念,因为学了很多年,特别想证明自己,我可以考上再辞了,就是不能考不上! 唉,早晚能证明吧~ (本章完) ------------ 第300章 南巡的准备,皇帝的经济霸权! 回到养心殿,朱祁钰枯坐。 拿掉了项文曜的军权,还要拿掉于冕的军权,这样一来,于谦的羽翼就被剪除了。 他只能乖乖的镇守京师,不会想什么歪门邪道。 “传旨,诏毛胜、李瑾、于冕率两万骑兵回京,随朕南下。” 朱祁钰缓缓开口:“再把范广宣来。” 冯孝派人去传旨,他小声道:“皇爷,南下一定要带足了兵。” “朕晓得。” 朱祁钰幽幽道:“你派个妥善人,出京去山西,宣舒良回京。” 舒良在山西编练了一支秘密军队。 此时派上用场了。 他不能只相信京营和边军,还需要有一支属于完全自己的军队。 冯孝不解,还是安排人去办。 预计九月初三出京,十月中旬抵达南京,第二年夏天或者秋天回来。 京师得留下一批人,负责应急用。 从他离京后,所有奏疏,都要抄送一份,送去南京,在路上时,则边走边办公。 阁部拟定出两条路,走水路或陆路。 朱祁钰倾向于走陆路,这样骑兵就能随时拱卫他,但路程太长,危险难以预测。 好处是,他能亲眼看一看地方各府,每到一府都要诏见地方官员。 走水路则是更安全,路程更短,也更舒适。 甚至,龙船都造好了。 正思考着呢,范广风尘仆仆进来叩见。 八月末的京师还烈日炎炎,这是旱灾的预兆,阁部正在预防旱灾,对收成事极为上心。 “赐座。” 朱祁钰脸上露出笑容:“范卿,南巡朕欲带着你,由你率领京营护卫朕,伱在朕身边,朕放心。” 范广心花怒放:“拱卫陛下,是微臣之福!” 若能得到救驾之功,他范广真的能荣升国公位了。 “对了,你两个儿子还在宁夏吗?”朱祁钰问。 “回禀陛下,臣子无能,并未立下什么大功。”范广道。 “别这么说,你儿子虽无统帅之能,但也是一员良将,稍加磨砺,早晚必成名将。” 朱祁钰道:“宁夏也没有战事,难以磨砺,不如去甘肃吧。” “看看陈友手下的神英,升了多少次官了?再打下去,就要有爵位了。” 范广再傻,也明白了,皇帝要用他,就得先防他。 他儿子熟悉宁夏,所以把他儿子调走,调去甘肃。 在陈友手下打仗,一旦他范广有异心,那么陈友就会立刻处死他两个儿子。 其实还有一层深意,他家和于谦家是联姻,皇帝防着于谦,就得防着范广。 “臣代犬子谢陛下栽培之功。”范广磕头。 朱祁钰是皇帝,他不会将自己的安危建立在所谓的信任之上,那不是信任,而是愚蠢。 他必须做出制衡,用范广,就得先制衡范广,让范广甘心做他的鹰犬,不要滋生出不该有的野心。 同时,身边还得放一个制衡范广的人。 就有从北疆调回来的毛胜和李瑾,这两个人还差点,真正制衡范广的,是从山西调回来的郭登。 “起来。” 朱祁钰眸光阴暗:“在甘肃好好立功,自己挣个爵位回来,到时候你家一门三爵,何其荣耀?” “范广,你说军中,还该带着谁啊?” 范广微微一愣,他不善于斗心眼,只能如实道:“臣以为带忠心将领即可。” “朕身边哪有不忠心的呀?”朱祁钰点他,谁不是朕这边的武将?讲武堂里,想想啊。 这是要带于康走? 范广也是蠢。 “于康不行,于康要守卫京师,不能调动。”朱祁钰当然不能调走于康了,于康是他制衡于谦的一步棋。 再说了,带走于冕,再带着于康,难免会让于谦心里不舒服。 他虽然处处制衡于谦,却也说明他是信任于谦的。 临走之前,还要诏见于谦,化解于谦心中的不满。 “朕诏你来,就是通知你,整军八万,随行。” 范广苦笑:“陛下,京师没这么多兵啊?” “自然会调边军回京,内阁会通知你的。”朱祁钰打发范广走了。 范广一路上也没琢磨明白,皇帝要带谁呀? 当然是柳溥了! 这老货留在京师,倭郡王也在京师,他能放心? 既然倭郡王必须留下,那么倭郡王的全部班底,就必须带走,再留下于谦、姚夔、张永主政,京师就不会乱。 还有一个重要人物,太子朱见深,必须带走! “皇爷,可让尚食局准备餐食?”冯孝知道皇帝抠门,自然得禀报一声。 “准备吧。” 他还在想,皇太后和常德要带走。 有了女眷,也得在自己嫔妃中挑几个带走,否则,容易传出闲话。 女眷多了,就必须走水路,走陆路的话就显得不安全,而且需要在各府留宿,万一传出花边新闻,他这皇帝的脸往哪搁? 申时,下午四点钟,宗室诸王站在乾清宫外恭候。 钦天监,已经按照皇帝的要求,改变了计时办法,时辰制仍不变,只是细化了小时。 到了正殿,太监打开殿门,让诸王按照宗室排序,陆续入殿。 四点一刻,皇帝才走进来,宗室诸王跪伏两侧,皇帝坐上御座,诸王朝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 然而,宗室诸王看见案几上的餐食,又小心翼翼看了眼皇帝的酒杯,那种被支配的恐惧,再次袭来。 “朕马上就南巡了,要好久看不到诸位亲戚了。” 朱祁钰脸上带着笑:“这不,临走之前,朕设宴款待诸位,大家在一起,乐呵乐呵。” 诸王心里咯噔一下,皇帝这是要带我们走啊! “臣愿随陛下南下!”荆王是皇帝的舔狗,第一个表明心迹。 诸王心里日狗,皇帝是一天不折腾他们就心里难受。 百王府刚住进去,皇帝就跟他们讨要装修钱。 确实,没要建造宅子的钱,但这装修钱是什么鬼?是不是还有公摊面积啊? 皇帝开口了,谁敢哭穷? 上一个哭穷的,被抽死了,血淋淋的惨案都忘了? 诸王无奈付了一大笔装修钱,导致诸王穷得想卖血。 现在又要把往南京折腾?这是要把我们当成猪崽儿卖掉? 见诸王没有动静,朱祁钰嗤的一声笑了:“朕的船上,没那么多位子,你们不必担心。” 诸王吓了一跳,您船上没位子,不就是说我们要死了吗? “陛下恕罪!”诸王跪下磕头。 朱祁钰眼神玩味,他也在权衡,该不该带走诸王。 姚夔认为,没有必要,诸王留在京师,对倭郡王也是威慑,而带在路上,倘若死了、病了、逃了,皇帝的威望都有打击。 也有朝臣觉得,带着南巡,免得他们在京师作威作福。 朱祁钰在吃烤熟的羊肉,蘸着蘸料,吃得津津有味,整个乾清宫里,只剩下皇帝吃饭的声音。 “一家人,哪有什么恕罪不恕罪的呀?起来吧!” 朱祁钰放下筷子:“朕要去祭祖的,你们可有话要带给祖先的?” 他不去凤阳祭祖,而是去南京城祭奠太祖皇帝。 诸王顿时成了苦瓜脸,敢说什么? 可不说吧,祖宗怪不怪罪不知道,皇帝肯定怪罪他们。 “臣等对江山社稷没有一点贡献,不敢搅扰祖先英灵。”还得看周王。 “也对,无才无德,无功无禄,全靠祖宗庇佑。” 朱祁钰眼神阴鸷:“既然有自知之明,那么尔等在京中,就要谨言慎行,别给祖宗丢脸。” 诸王一听,不用去南京了,顿时喜形于色,跪在地上磕头谢恩。 “既然尔等留在京中,尔等之中可有贤王,可为朕监国啊?” 一句话,把诸王吓得汗毛倒竖,一个个扑倒在地上:“臣等无才无德,不敢祸乱朝纲,不敢,不敢!” 大明做过监国的,只有寥寥几个人,仁宗皇帝、宣宗皇帝、襄王和景泰帝。 这里面有三个皇帝,一个瓦罐猪。 谁敢去监这个国,那不是找死吗? “朕和你们闲聊天罢了,别动不动就跪下。” 朱祁钰慢悠悠道:“你们觉得倭郡王监国如何?” 陛下,您还是赐死我们吧! 诸王谁敢起来啊,您景泰帝和倭郡王什么关系,大家谁不知道啊? 您让他监国,他分分钟登基! 再说了,说您杀了他,天下人都相信,可说您把皇位让给他,没人信的。 “不要就知道磕头,朕问你们话呢,回答!”朱祁钰对诸王避而不谈的态度十分不满。 “回禀陛下,微臣以为不设监国之位。” 周王是懂皇帝心思的。 景泰帝是怎么上位的? 正因为倭郡王北征,才留弟弟朱祁钰监国,结果自己留学去了,家不要了,朱祁钰因为监国之权而顺利登基。 所以,这监国的权力,对朱祁钰而言,有着特殊之处。 他绝不会允许,下一个人通过监国,而获得承嗣大统的权力,哪怕产生这一点点可能性都不行。 这也是当初他必杀襄王的原因。 因为襄王也做过监国,而且人家是嫡子,他是庶子,天生矮一头,所以铲除襄王,是稳定位子的必要一步。 “不设监国?那朝政如何运转啊?”朱祁钰问。 “陛下,微臣是藩王,不懂朝政。” “周王,这是家宴,在家宴上说话还藏藏掖掖的吗?照实说。” 朱祁钰要借周王的嘴,废除监国制度。 “中枢有内阁、有六部,内廷有司礼监。” “即便陛下不在北京,天下也能正常运转。” “而且,陛下在南京,也能正常处置政务,何须用监国?” 这话说得,好似有没有皇帝都一样。 但没毛病,大明皇帝不上朝,天下也能正常运转,起码维持五十年没啥问题。 朱祁钰看向诸王。 诸王七嘴八舌,都说不必监国,还建议皇帝,把太子带去南京,见一见世面云云。 朱祁钰才露出笑容:“诸王所言甚是啊,那就不设监国了。” “但那样的话,诸王可就要被阁部重臣管理了?” “会不会觉得很委屈呢?” 宗人令是倭郡王啊,皇帝走了,南宫就要死死的守着。 那么,管理诸王的权力,就移交到了内阁手里。 诸王脸色一垮,只能磕头说:“吾等在京中谨小慎微,不敢犯错,若受到苦处,吾等可等陛下归来,再向陛下诉苦便是。” 这番回答让朱祁钰很满意,我们不是在京中混吃等死的,而是要监督朝政,若谁有不该有的心思,就写信告诉陛下。 “诸王是懂朕苦处的。” “但诸王毕竟是皇室子弟,朕能欺负你们,外人不行!” “受了冤屈,写信告诉朕,朕为你们做主!” “这杯酒,朕敬诸王。” 朱祁钰敲打了诸王。 又顺势废除监国之权。 还给诸王监督权,制衡留在京中的阁部重臣。 一箭三雕。 “臣等谢陛下隆恩!”诸王叩拜。 宴会在欢乐中收尾。 “皇爷,您这般布置,是要在南京呆很久?”冯孝服侍皇帝更衣。 “看出来了?” 朱祁钰换了身便服,活动活动身体:“南方事多,去这一次,索性彻底解决。” “朕不想大费周章再去一次了,就这一次花费的费用,足够征服安南了,而且导致政局不稳,唉……” “而后世之君,应该是很难再去南京了。” “南方事,必须由朕亲手做完。” 没错,就为了准备这次南巡,皇帝足足花了120万枚银币! 率领十万大军、朝廷百官,再加上扈从,转运物资等等,总共征召了近三百万人! 而且,南京紫禁城又修葺了一遍,以及政务从北京送到南京的损耗、人员的流动。 就花了这么多钱。 120万枚银币啊,荡平安南都使不了。 但这次,他必须要去。 开海! 是朱祁钰心心念念的大事,这件事必然曲折不断,一年半载肯定解决不完。 还有倭寇!盐政!海政!商税!士绅!等等! 都要一次性理清,新政彻底推行下去。 乐观地看,起码要两年时间。 所以他连番布置,让权力制衡,又平衡,省着生出乱子,让他半途而废,必须回京。 “皇爷,您离开时间太长,容易出事的。”冯孝小声提醒。 皇帝做的这些事,要触动太多人利益。 他们无法杀掉皇帝,在京师搞些乱子,迫使皇帝回銮,是能做到的。 “若朕的儿子长大了,该多好啊。” 朱祁钰叹了口气:“宫中务必妥善安置,防范有人害朕的儿子!” 能迫使皇帝回京的,最大可能是二子朱见淇病重,他必须回京,所以必须防范。 “奴婢会妥善安置的!”冯孝磕头。 “让许感留在宫中,无比看好宫里,把郑有义宣回来,西厂负责拱卫宫中。” 朱祁钰活动完毕:“把皇后宣来吧。” 很快,唐皇后来到乾清宫,拜服在地:“臣妾见过陛下。” 声音带着几分委屈。 皇帝很久都不见她了,她这个皇后当得,还不如当皇贵妃时候痛快。 朱祁钰熟视无睹:“皇后,你若随朕离京,淇儿自己在宫中,你能放心得下吗?” 唐皇后脑袋嗡的一声,皇帝还是没原谅她,就是不肯带她去呀。 她这个皇后,有名无实。 六宫之权,在孙太后手中,甚至常德权力都比她大。 皇帝对她黑不提白不提,若非文官帮她这皇后说话,恐怕所有人都遗忘了,宫中还有一个皇后呢! 她就想随驾南京,因为这能昭显她是大明皇后!是皇帝的正妻! 可是! 皇帝连这个机会都不给她。 “臣妾不放心孩儿,愿留守宫中。”唐皇后磕头。 朱祁钰语气微缓:“淇儿还小,你离宫去南京,谁来照顾孩子呀?” “而且,朕欲请皇太后南巡。” “两宫太后劳苦功高,朕从未孝敬过她们,这次南巡,正好请她们一同,去江南看看风景,朕也好尽尽孝心。” “常德也要随驾。” 猛地! 唐皇后眸中折射出惊喜之色,六宫权柄,这不就转移到她的手上了嘛! “陛下……” “谈妃和胡妃要随侍的,宫中的孩儿都需要你悉心照料,你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朕离京后,你要为朕守护好这宫中,守护好朕的孩子们,明白吗?” 唐皇后哽咽,皇帝好久没跟她说这些话了! “臣妾愿意为陛下分忧,愿意!”她不停磕头。 朱祁钰眯着眼睛:“宫中诸多嫔妃,都要诞下孩儿,你是大妇,要妥善照料。” “淇儿还小,他是朕的长子,对朕对天下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他务必不能出事。” “还有固安,去浣衣局一年,已经有长进了,她在宫中帮助你,也能分担你肩膀上的担子。” 唐皇后点头,但心中微凉。 皇帝用固安来制衡她的权力。 但是,皇帝对长子,是非常喜爱的,他对朱见淇是寄予厚望的。 “退下吧。”朱祁钰道。 “陛下……”唐皇后想和皇帝一起坐会儿,可是这男人为什么如此狠心啊? 朱祁钰善于察言观色,却柔声道:“皇后,等朕回来,再和你生个孩子,你身体不好,好好调理,等朕回来。” 唐皇后心花怒放! 皇帝不气她了,她磕头谢恩,然后跪着不走,现在就要! 朱祁钰这大猪蹄子,不过给她个念想罢了,他心中余怒未消,如何能说原谅就原谅了呢? “今晚侍寝吧。” “陛下!” 唐皇后呆呆地看着皇帝,顿时泪如雨下,然后哭着谢恩。 皇帝终于肯原谅她了! 哪怕是利用她,她也愿意,只要再生个孩子,皇帝的心就会回来的,男女之间能有什么深仇大恨?有的话,就来一次好了! 朱祁钰这台播种机,又得被迫营业了。 时间幽幽,在热河的李瑾、毛胜、于冕收到圣旨,兵权移交给李秉、宋杰、王恕三人。 他们则率兵入京,随皇帝南巡。 宋杰多少有点不是滋味,他也是皇帝心腹呀,他也想去南京啊。 弟弟宋伟犯下了大错,他去南京,还能帮弟弟说情。 皇帝给了他封密信,说热河需要他云云。 作为随侍的李瑾三人,洋洋得意,这是皇帝的宠幸。 同时,在宁夏的范昇、范炅移防甘肃,去陈友手下立功,兄弟俩欢天喜地。 房能、谭序嫉妒啊,宁夏没有什么战事,只是练兵而已,没有大功可立,还是朝中有爹好当将军啊。 山西总兵郭登,被调回京师,随侍南下。 和舒良一道,率军回京。 各地边军,皆被皇帝趁机重新洗牌,一方面是防备军将世家做大,另一方面则是为皇帝巡幸南京打预防针。 同时,也宣告者皇帝对边军的掌控力度。 转眼到了九月,初一。 “哀家不去!”孙太后又搞幺蛾子了。 倭郡王留在京师,她也想留在京师。 “母后,这是陛下钦命。”常德苦笑,她也不想去,但没得商量。 孙太后冷笑:“他不是打着孝道的旗号吗?怎么不亲自来请示哀家?反而下一道圣旨,这是什么意思?” 然而。 话音方落,太监急匆匆进来:“回圣母,皇爷来了。” “什么?” 孙太后惊得站起来,又悻悻闭上嘴,气哼哼道:“他来就来,难道让我这个做娘的去迎接他吗?” 很快,朱祁钰已经进入大殿。 刚才还生气的孙太后,竟换上一副笑脸:“陛下来了?用膳了吗?哀家还没,陪哀家一起,如何?” “朕用过了。” 朱祁钰道:“朕叨扰皇太后,主要是要巡幸南京了。” “皇太后刚入宫时,尚在南京紫禁城,有多少年没回去了?多少年没领略江南风光了?” “朕知道百善孝为先,所以朕巡幸南京,造访故都,想向两宫太后尽一尽孝道,请皇太后随朕南下,再看一看故都。” 常德心里捏了把冷汗,真担心她娘说一句不去,让皇帝下不来台。 却没想到,孙太后竟笑靥如花:“亏得皇儿还记得哀家,哀家永乐二年入宫,年方十岁,便养在张太皇太后膝下。” “如今一回想,半生年华过去了。” “真的想再回到哀家曾经住过的大殿看一看。” 说着,她拉住了朱祁钰的手:“皇儿向为娘的尽孝道,为娘的心里甚是欢喜。” 朱祁钰一阵腻歪,要不是不带着倭郡王,朕能带着你? 常德则看傻了,这是她娘吗?怎么看着有点那个……贱呢? “朕向皇太后尽孝道是应该的,朕会让宫人做好准备,九月初三便出发。” 朱祁钰挣脱开孙太后的手。 孙太后笑意盈盈,显然是很满意的。 结果,朱祁钰前脚刚走,孙太后就变脸了:“好个居心叵测呀,他是担心镇儿再夺门啊!” “娘!”常德急了。 “怕什么?为娘的什么没见过,有什么可……噶!” 孙太后的后半截话堵在嗓子眼里。 因为,朱祁钰回来了,他站在门口,施施然行礼:“忘跟皇太后说了,您在南京的寝宫,都收拾好了,朕告退。” 孙太后脸颊一阵青一阵红,他是故意的! 他就知道哀家会咒骂他,所以回来看笑话呢! 出了仁寿宫。 朱祁钰嗤笑:“也就剩下这点本事了,由着她撒泼吧,随侍官员的名单可拟定了?” “皇爷,有暹罗急报。”乾清宫的太监急匆匆而来。 朱祁钰快步回养心殿。 这是高宗本和边永一起写的密奏,朱祁钰打开一看,顿时目瞪口呆:“快,把阁部重臣,全部宣来。” 半个时辰之后,阁部重臣全都惊呆了。 “陛下,这暹罗王吹牛吧?” 姚夔都懵了:“老臣查遍典籍,也没见过亩产18石的土地啊,根本就没有啊!” “是啊,那亩产30石粮食的更扯了!” 王复骄傲道:“天下最精华的土地,就是大明,大明亩产4石的土地,已经是上等田了,微臣不信。” “臣等也不信!” 朝臣都懵了,这天选之国,怎么能是暹罗呢?明明是大明啊! “朕信。” 朱祁钰道:“这还是暹罗王少说呢,朕估计暹罗全是亩产30石以上的土地。” “陛下您不能为了开疆拓土,就骗我们吧?”耿九畴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朕想打仗就打仗,还用骗你们?” 朱祁钰笑问:“高宗本和边永的话,你们也不信?” “这只是暹罗王片面之词,未经过证实的呀,不可能呀。”耿九畴道。 “既然不信,你们就再等等,逯杲还会传来消息的,到时候就知道了。” 朱祁钰道:“咱们姑且当成真的,诸卿有何看法?” “必须占下来!不惜一切代价的打下来!”姚夔大声道。 朝臣出奇的同意,这暹罗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啊。 看看大明,为了填饱肚子,上下齐心,还吃不饱呢,人家暹罗,直接摆烂,粮食吃到吐,拿大米喂牲口,能气死个人。 “陛下,老臣认为天下没有这样的土地。” 姚夔话锋一转:“咱们先把暹罗的稻种拿回来,咱们试一试就知道了。” 这点朝臣同意,宋朝时候确实更新一次占城稻。 应该第二次更新。 “姚卿,就当有。” 朱祁钰十分轻松,找到了产米之地,大明就不用为粮食发愁了。 “姚阁老,打下暹罗可不容易呀。” 白圭道:“咱们距离暹罗,隔着庞大的原始森林,这些森林,和咱们大明的森林还不一样,用火烧都烧不掉……” 陶成的奏章,中枢都看了。 夏埙也拿雨林里的土人没辙,只能建立商贸,彼此互通有无,以羁縻的形式统治。 人家土人还不知道,大明把我们划进去了,还以为自己是土大王呢。 “而且,根据边永的地图,暹罗是北面高南面低,咱们必须先控制高山,才能和大明接壤,问题是这些高山,咱们没有能力控制呀!” 白圭说得是现实。 中南几国,都是弱鸡,关键大明打不着他们呀。 原始森林救了他们。 “走安南呢?”姚夔问。 “走安南,要经过老挝和柬埔寨,这两个国家,也是茂密的森林,大军无法穿行。”白圭表示很无奈。 马昂忽然开口:“大秦用水系控制岭南,国朝可否效仿此道?” “难,岭南的气候和那里的气候还不一样,那里特别炎热,森林多得砍伐不过来……” 白圭说到这里,忽然眼睛一亮:“咱们可以借用土人的手彻底砍伐掉森林啊!” “怎么砍?照你说的,那森林无边无际。”姚夔摊手。 “只要咱们愿意花钱买木材,早晚能砍光。”白圭道。 这又是一项漫长、且未必有回报的投资。 朝臣看向皇帝。 “朕觉得可行。”朱祁钰不差钱。 白圭继续道:“咱们在险要地势上,修建堡垒,派大军屯守,以此来控制这些森林。” “白卿之策可行。” 朱祁钰笑道:“其实,诸卿有点舍本逐末了,只要有海军,暹罗旦夕可定。” 朝臣脸色微变,如今大明编练了五十万水师,宝船正在建造中。 皇帝要开海的心思,已经不瞒了吗? “占领暹罗,并不困难。” “以大明现在的国力,就能做到。” “但想彻底控制暹罗,把暹罗变成汉土,是件很困难的一件事啊。” 就是庞大的热带雨林,让大明难以实控。 起码以现在的生产力水平很难。 “至于,高宗本奏疏所言的亩产,朕倒是能测试出真假。” 朱祁钰笑道:“只要朕愿意花钱,从暹罗大肆购买稻米,并持续的买下去,就知道暹罗一年能种植多少稻米了。” 朝臣眼睛一亮,皇帝这办法好啊。 充实大明粮食储量。 “诸卿不也说了,是地形限制了明军。” 朱祁钰笑道:“那么,朕就花钱,让地形变成对明军有利的地形。” 姚夔惊呼:“陛下,此言何解?” “姚卿,朕问您。” 朱祁钰问:“若朕不断出钱,从暹罗购买稻米,暹罗有多少,朕收多少,您是暹罗百姓,会怎么办?” “为了赚钱,当然大肆垦荒种植呀!” 姚夔明白了。 皇帝是花钱,让暹罗百姓给大明垦荒种植。 然后大明去接收熟地即可。 原始森林,暹罗自己就主动砍伐了,而且大明还收购木材。 “没错,朕是这样想的。” “但这样太慢了。” “朕要和暹罗王对赌,拿出一万船丝绸,和暹罗王对赌,赌他一年卖给朕一千万船的粮食!” “暹罗王为了赚取朕的丝绸,一定会发疯似的开垦国内耕地的。” “这样一来,森林的面积就会减少。” “等朕去接收暹罗土地的时候,就都是熟地了。” “咱们趁着这个机会,慢慢消化安南和占城,等咱们的兵适应了那边的气候,安南和占城已经彻底成为大明的疆土。” “朕再挥师向西,吞并暹罗之土!” “不止暹罗,中南所有国家,朕都派人去收购粮食,有多少朕收多少,越多越好!” 朱祁钰要玩资本。 用资本,把整个国家绑上耕种的战车,最后赢家通吃。 “陛下,那么多粮食,咱们也吃不了啊。”姚夔心疼钱。 “哈哈哈!” 朱祁钰大笑:“姚卿,你可太天真了。” “咱们吃不了,可以卖回去啊。” 姚夔和朝臣愣神,啥意思? “暹罗王若和朕对赌,一定会不吝惜百姓的性命,压榨出最后一粒稻米。” “到时候百姓都没吃的。” “咱们可以走私,把粮食高价卖回去呀。” 朱祁钰摊摊手:“不香吗?” 您真是奸商啊! 但从人性角度分析,统治者永远是剥削阶级,他们是不会考虑被剥削阶级的承受能力的。 “但是陛下,倘若暹罗百姓赚了钱,不愿意搞种植了怎么办?”马文升问出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没错,人都有惰性。 钱赚够了,当然不干了。 “让他们花掉不就完了。” 朱祁钰笑道:“和平的话,有两个办法,让他们花钱最快,其一赌博,大肆开设赌场,把钱拿回来;其二,毒。” “但这两个办法,都不符合大明利益,大明是要收暹罗之土为己有的,早晚会反噬贻害自己的百姓。” “最快的办法,是战争,让他们的钱,打水漂。” “暹罗王不是要买军备吗?朕卖给他们,用战争,榨干暹罗的元气。” 朝臣倒吸一口冷气。 先膨胀暹罗王的野心,让暹罗王扩张领土,让他们陷入战争泥潭。 然后一边种粮卖给大明,一边用这些钱购买大明的军备。 无论粮食,和军备,大明都有定价权。 同时,再倾销商品给民间百姓,榨干他们的银币。 这就是大国、宗主国的好处。 “陛下,若人家不卖给咱们怎么办啊?”马昂问。 “马卿,这天下能收购粮食的,是不是只有朕啊?” “不卖给朕,他们卖给谁啊?” 朱祁钰笑道:“而且,他们敢趁机抬价,朕就派大军打他们,换一个听话的王,给朕当狗。” “定价权,永远在朕手里。” 朝臣咂摸定价权这三个字,觉得这个词儿好,听着就舒坦。 “陛下,那暹罗王明知道咱们有吞并之心,还会上当吗?”马昂又问。 “马卿,不是谁都像大明这样有长远眼光的,这天下之王,多少鼠目寸光啊?” 朱祁钰说得没错,就大明,鼠目寸光的皇帝有多少? “再说了,别忘了朕的强兵啊。” “高宗本三百兵卒,打崩了暹罗一万精锐。” “你们说说,他们弱成什么样子了?高宗本带去的是什么兵?大明的精锐是何等精兵?” “只要激怒了大明,朕就随时派兵兵临城下。” “说白了,他不赌也得赌!” “朕是庄家,中南各国这些玩家,必须参加这场游戏。” “而且,修改游戏规则的权力,定价权、参与权、作弊权都在朕的手里。” 没错,明知道美元是废纸,天下各国不都得捏着鼻子玩吗? 关键这废纸还天天作弊,各国都得忍着。 “朕没给他们宝钞,已经是天恩浩荡了。” 朱祁钰冷冷道:“惹急了朕,朕用宝钞跟他们结算,他们敢说个屁!” 用废纸换人家粮食? 在明人看来,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可大美就是这么玩的,还玩得天下各国把那废纸当美金,当个宝似的存着。 “的确,朕现在没能力强行吞并中南各国。” “但朕能用经济手段,驱使他们,为大明打通道路,把土地养熟,最后便宜了我们!” “高宗本说的汉化,非常重要。” “必须让中南各国,立刻汉化,起码高层汉化,归入大明的宗藩体系内,最后顺理成章地被吞并。” 朝臣有些鄙夷,那些土人也配说汉话? 岂不有辱汉风? 朱祁钰发觉他们眼神中的鄙夷:“的确,他们是又黑又丑又蠢又笨,不如明人白净、高大,富有智慧。” “就当大明做些善事吧,帮帮他们尽快开化。” “实在不行,从大食掳些妇人,嫁给当地土人,让他们生些白净的孩子。” 大食是中亚人种,不白不黄。 而明人,虽不如欧洲人肤色白,但也是肤色偏白的。 “陛下,像暹罗、老挝、柬埔寨毕竟不是大明领土,何必在乎那些土人死活?” 姚夔满脸厌恶:“干脆全部变成奴隶算了,还给他们找媳妇呢,图费心思。” 头一次,在士大夫口中,说出了如此直白的话。 其实,汉人的鄙视链是非常非常严重的。 为什么中南各国,甚至东南亚几国都没有被汉化,因为大明嫌弃,嫌弃他们没开化,嫌弃他们长得丑。 就跟嫌弃倭国长得矮一样,对倭国也属于二等宗藩。 明人平均身高在164-167之间,放眼同时代,世界上算是高种族了。 而中南各国,身高普遍在140-150左右,倭国在140左右,所以明人真的有鹤立鸡群的感觉。 还有就是肤色问题。 元明清皆有西夷人当官,因为人家肤色比较白,长得帅,这是最重要原因。 反观中南几国,大明嫌弃他们长得黑、长得矮,还没开化,所以对他们不闻不问,连汉话都不愿意让他们用。 “哈哈哈!” 朱祁钰大笑:“姚卿真性情,但云贵两广归化的土人也不白,长相也和汉人有所区别。” “那不一样,云贵交,自古至今便是我汉人疆土!虽非汉人,却同属一裔!” 姚夔无比认真道:“一族之人,岂能互相嫌弃?” “老臣反倒认为,可掳些白色女子,给云贵土人成亲,如此以来,他们的肤色就和咱们相近了。” 朱祁钰反而皱眉了,混血好看吗? 若云贵全是混血,会不会埋下分裂的种子? 把汉人女子嫁给他们,也能改善肤色的。 再说了,白色就很好吗? “陛下、姚阁老,此时讨论这件事是不是太早了?”王复打断他们。 朱祁钰和姚夔相视而笑,天地这盘棋局,在大明手里,中枢是整盘棋的执棋人,想怎么下就怎么下。 “话说回来,高宗本为国扬威,记入政绩,吏部酌情升官。” “若高宗本带回来西夷的种子。” “全部放在广西栽种。” “广西玉米可一年两熟,能尽快囤积种子。” “再传旨告诉西夷,他们有多少种子,朕要多少,价格好说。” 说到玉米。 朱祁钰忽然想到,为什么到了鞑清,汉人身高急剧下降呢? 是玉米、土豆、红薯的原因? 粗粮没有营养,所以导致身高变矮? “对了,若暹罗愿意卖粮,全部运入北京,北京大肆修建粮仓,务必做好防腐工作。” “户部,务必做好。” “朕之前就说过,朕在未来,会废除农赋。” “这些暹罗来的粮食,会日渐取代中枢收上来的农业税。” “等大明囊括了中南各国,就让奴隶去种植粮食,汉人就可以解放双手了。” 朝臣天天嚷嚷着降税,乞求皇帝忧国忧民。 现在皇帝要废除了,朝臣反而担心大明会大乱:“陛下,要囤积足够的粮食,再行下一步,要一点点来。” “朕晓得。” 朱祁钰道:“谷贱伤农,从暹罗买来的粮食,不能轻易出售,维持粮食市场价格不变。” “陛下圣明!” 此话一出,朝臣全都跪在地上。 “陛下,可否送入各地平籴仓一批?”王复问。 “不,全部运送入京,各地遇灾或有特殊情况,则向中枢请命,朕会酌情批复的。” 粮食放在北京,朱祁钰都不太放心呢。 这要是放在地方,眨眼就没了,根本不会用在实处的。 “内阁下旨吧,中南各国的粮食,朕全部都买。” “价格派人去商讨,定得越低越好。” “还有就是运回来的方式,最好走海路,朕会荡清沿海倭寇的。” 说到这里,朱祁钰停下来:“诸卿,朕可能在南京多待一段日子,中枢之事,就要多多劳烦诸位了。” 从皇帝的布置,就看得出来,皇帝要在南京很长时间。 “臣等必为大明江山殚精竭虑!”朝臣拜服在地。 (本章完) ------------ 第301章 朕要用一己之力,挡住历史的惯性! “皇爷,人皆有惰性。” “您买这么多粮食,无论中枢还是地方,哪怕是民间百姓,对耕种之事,怕也会开始松懈。” 待朝臣退下后,冯孝道:“待惰性形成,还会有多少人用心耕种?” “倘若中南不再卖粮食给大明?亦或是,暹罗等国从大明版图中独立出去。” “届时大明又该如何自处?” 冯孝的担忧很有道理。 人嘛,有口吃的就不想动弹,没有小皮鞭抽打着,人类是不会进步的。 “冯孝,你能想到这些,说明你进步了。” 朱祁钰道:“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事情,朕要先解决大明的温饱问题。” 这是事物发展的必然结果,朱祁钰也束手无策。 为什么人一代不如一代,日子过得越好,百姓越烂,最后导致全世界都在摆烂,原因就在这。 但不能因为可能预见的恶果,就放弃做事的动力。 “是奴婢多嘴了。”冯孝请罪。 “不,你说的很对。” “这些问题一定会发生的。” “其实还会衍生出一个问题,当粮食吃饱后,百姓的心思就不在种地上了,就会其他想法,就不好统治了。” “这也是太祖皇帝要把大明百姓拴在土地上的原因。” 朱祁钰声音低沉:“但朕是天下人的君父,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而强行愚民,大明该变一变了。” “把邢国公请来,再备一桌酒宴,朕和邢国公说说话。” 他要安抚于谦一番,让于谦安心给他卖命。 而皇帝的一番举措,于谦自然看在眼里,皇帝让他镇守京师,同时又布下一只茧,把他困在京师,让他乖乖当个臣子。 下午,于谦入宫拜见。 他这一年的工作,就是操练水师,近一年时间过去,已经初见成效。 “邢国公来了?” 朱祁钰放下奏章:“走,朕肚子饿了,陪朕喝两杯。” 于谦被皇帝拉着,走进饭堂。 一桌丰盛的烤肉,已经准备好了。 于谦眼尖,看见盘中皇宫珍藏的辣椒,顿时口中生津。 朱祁钰让挥退太监,他亲自来烤,于谦吓得跪在地上,连说不敢。 “都下去吧,朕和邢国公说说话。” 打发所有宫人下去,整个饭堂只剩下皇帝和于谦。 “起来,在饭桌上,没那么多规矩,免礼、免跪。” 朱祁钰用筷子翻动烤盘上的肉片,烤好的先夹到于谦的盘中。 于谦有点惊恐。 “邢国公,朕这番布置,伱在眼中有些可笑吧?”朱祁钰把一片牛肉,放在于谦盘中。 于谦差点咬到舌头,马上要跪下。 “坐着,跟朕说说心里话。” 朱祁钰道:“朕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变得疑心病这么重了。” “您和老太傅扶立朕登基,又建功立业。” “这才十年过去呀,朕就开始防备着你们了。” “甚至,坐在那龙椅上,朕每日都如坐针毡啊,朕的疑心病越来越重了。” 于谦听着皇帝自说自话,眸光闪烁。 “邢国公,朕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谁都不信了。” 朱祁钰将烤好的牛肉、羊肉、猪肉、土豆片、腊肠往于谦盘子里夹。 于谦的盘中,堆积如山。 而自己盘中,空空如也。 于谦拿筷子的手,放在桌上,一动不动。 “朕是不是病了?”朱祁钰停下筷子,看向于谦。 于谦要跪下。 “坐着,今儿个是家宴,朕和你,不是外人。” 朱祁钰继续翻动烤盘上的肉:“邢国公,原来的朕,是这样吗?” “陛下至情至性,身体康健,哪有什么疾病呀?”于谦看得通透,皇帝不是有病,这番话是安他的心。 “别说套话,跟朕说两句实话,于谦,你是怎么想的?” 炭火太猛,烤盘上的肉又熟了,朱祁钰夹到自己盘子里。 裹住蘸料,放进嘴里吃一口,轻轻点头:“朕亲手烤的,味道不错。” “陛下只是防着臣,没杀死臣,已经是天恩浩荡了!” 于谦认真道:“臣清楚,陛下并非忌惮臣功高盖主,而是看不透臣。” “可是,臣的心思纯粹,只要为大明好的事情,臣皆愿意做,百死不惜!” 是吗? 朱祁钰指了指他的盘子:“吃,放片蒜味道更好。” 可是,皇帝却不吃蒜。 因为蒜的味道冲,有口气,君子很重视自己的仪表,于谦也不吃。 但皇帝说了,他在肉片上,加了片蒜,放进嘴里,却吃不出蒜味,心里都在盘算着,皇帝的深意。 看吧,这就是现在的于谦,皇帝让他干啥他就干啥,但心中却藏着东西。 所以皇帝看不透他,所以恐惧他。 “这是朕的江山,朕当然想为它好啊。” 朱祁钰道:“所以朕要南下。” “朕南下,要做的事情很多,邢国公,您能支持朕吗?” 来了! 于谦目光坚定:“陛下所作所为,皆为江山社稷,臣愿豁出一切,站在陛下这边!” 朱祁钰点点头:“朕南下第一件事,是开海。” 果然! 皇帝不是要开海,而是强势开海,不知道要杀多少人的那种开海! “第二件事,是盐政。” “朕之前就说过,要彻底改革盐政,让天下百姓都能吃得起盐,中枢不再靠盐税支撑税收,所以,盐政要大改,甚至彻底废除。” 于谦眼皮子一跳,皇帝这是去作死呀。 “第三件事,士绅!” “江南士绅,已经蔚然大观,形成庞然大物。” “甚至,开始学会养寇自重了,他们要干什么?要当皇帝吗?” “而老太傅在南京,一动不动,让朕十分不满,他不敢做什么,当个泥胎木塑,那就朕来做。” 于谦吞了吞口水,有点后悔。 这是千里送人头啊。 “第四件事,倭寇。” “和前面三件事比起来,倭寇不过癣疥之患而已。” “前面三件事做完,倭寇自然就消失了。” 朱祁钰目光阴鸷:“邢国公,你会支持朕吗?” 没看胡濙一动不动吗? 摆明了不敢搀和。 江南的水太深了! 皇帝去,容易把皇帝淹死。 “陛下,能否一件一件事的做?”于谦有点怕。 能让大明战神恐惧的事情,可见这件事的难度。 能弹压江南士绅的皇帝,只有一个,太祖皇帝。 连太宗皇帝,都被迫和江南士绅合作。 江南士绅的壮大,和太宗皇帝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而景泰帝,却要掀桌子了。 “邢国公,这三件事不做完,朕取得的所有政绩,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而已。” “等朕一驾崩,一切都会回到原点。” “那么,朕折腾什么呢?” 朱祁钰道:“朕不愿做太宗皇帝,朕想做太祖皇帝!” 第一次,朱祁钰向外人袒露心扉! 太宗皇帝,不过是委曲求全,得到的天大功绩,结果他死后,一切回到原点,后人只剩下一声叹息。 只有太祖皇帝,才能随意大刀阔斧改革,莫说江南士绅,天下妖魔鬼怪都得低头。 “陛下……” 朱祁钰摆摆手:“你说不支持也可以,就像老太傅,他不支持朕,但朕心里清楚,他是爱朕,所以不支持朕的,朕都懂。” “陛下,太急了。”于谦很无奈。 “现在,朕一道圣旨,就能强势开海,可最终肥了谁呀?” 朱祁钰问他:“同样的,朕一道圣旨,就能改革盐政,不过人亡政息罢了,糊弄糊弄朕,等朕死了再回到原点。” “朕都清楚。” “这些事,不用做的。” “只要朕愿意相信,天下人制造出来的太平盛世,那么朕就是盛世之君,后代史书上,会歌功颂德朕。” “但朕不愿意做这样的皇帝!” “朕不怕失败,朕也不怕骂名,甚至,也不想要那个所谓的好虚名。” “朕想的,就是让天下变好,即便朕死了,朕的改革,没有人亡政息,能够继续实行下去,改革下去,朕就知足了!” 这番话,让于谦听出了皇帝的恐惧。 皇帝对江南士绅的恐惧。 其实。 朱祁钰说得一点都不夸张。 江南士绅靠着农耕,就已经膨胀成为恐怖的江南财阀。 只要开海,江南财阀会迅速膨胀,从大明财阀,膨胀成为世界财阀,到时候皇帝能管得了? 朱祁钰下旨去抓,人家往国外一跑,等风头过去,他们又回到大明,继续享受政策福利。 十年二十年之后,他们就能扶持起一大批官员,这些官员逐渐占据中枢,为他们发声,最后将皇权,一点点掠夺到财阀手里。 财阀政治就此形成。 这财阀,和世家又有多大区别呢? 老朱家就从皇帝,变成了大明董事长,变成了财阀的代理人。 朱祁钰不允许,江南士绅窃取改革的胜利果实,决不允许! “朕不做,就没人能做了。”朱祁钰放下筷子,听着火炭燃烧的声音,大殿内落针可闻。 于谦何其英才,自然看透这点事情。 东汉两晋南北朝隋唐的世家,曾经大元的汉世侯,本质就是财阀啊,皇帝是他们挑的,游戏规则是他们定的,王朝兴衰他们说了算的。 世家制,这个被淘汰出历史垃圾堆的东西,改头换面为财阀政治,又有死灰复燃的趋势。 然而,作为既得利益者于谦会怎么选择呢? “臣愿誓死追随陛下!”于谦跪在地上,重重磕头。 他的确可以选择不支持,那么留守京中就不是他了,必须换一个和皇帝一条心的人,就是范广。 人,都会从自己利益出发。 重回世家制,对他这样的勋爵人家,是没好处的。 爵位是世代传承,与国同休。 而世家,是国可灭家不能亡,这就和勋爵利益冲突了,在勋爵眼中,国在爵位就在,所以国高于家。 还有一点,他家虽是江南人,但并未参与海贸,开海之后,他家不是最大利益集团,当然没办法得到更多的利益。 最重要的一点,他没得选。 他功绩越高,反而越没有闪转腾挪的余地,他要么选择彻底支持皇帝,要么选择换个皇帝。 没有第三条路可以选的,他的功劳太大了。 “邢国公起来。” 朱祁钰对他的支持很满意:“你不支持朕,朕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臣知道陛下爱臣之心,但只要为大明好的事情,臣愿意赴汤蹈火。” 于谦当然知道,皇帝在这个当口,不会擅杀大臣的。 但是,以皇帝小心眼的个性,此事无论成与败,他都不会得到重用了。 就如袁绍手下谋士田丰一样,早晚没好下场。 “此事若败了,朕会什么下场啊?”朱祁钰莫名其妙说了这么句话。 于谦苦笑:“大不了回京师,过几年再去一次而已。” “哈哈哈!” 朱祁钰大笑:“那朕就实行最严厉的海禁,把所有沿海百姓迁回内地!并向西开拓,把江南百姓全移去西北!” 于谦忍俊不禁。 但是,若败了,怕是要换个皇帝了。 士绅的反扑是恐怖的。 “陛下,十万大军不够。”于谦既然支持,就要站在皇帝角度考虑问题。 “如何不够?还有任礼、王诚、李震、欧信、杨信、胡豅等人军队,合计二十多万。” 于谦却摇了摇头:“陛下,驻扎在江南的军队,未必可信。” 果然,于谦和皇帝想一起去了。 江南士绅的渗透能力太强了。 看看南京保卫战,倭寇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攻打南京,各个卫所都被渗透成筛子了。 于谦像是意识到什么:“陛下想调胡军南下?” 孙原贞将一万胡骑,安置在万全都司。 还有安置在宁夏、热河等地的胡人,皆可用。 朱祁钰嘴角翘起:“什么都瞒不住邢国公啊,没错,朕要大用胡骑,随朕南下。” “陛下,胡骑容易受贿赂,不会忠心用命的。” 于谦分析:“您在江南时间越长,胡骑被渗透得就越快,臣以为,当不停调换戍卫,使用轮值制。” 还得看专业人士。 朱祁钰眼睛一亮,大明兵卒二百万,南京驻扎的军队高达二十万到二十五万之间。 而皇帝带去十万人,共三十五万大军拱卫皇帝。 如果使用轮值制。 三个月一轮,从各地盲调。 江南士绅能力再大,也不可能将天下兵卒都渗透了吧? 而且,还有朝鲜、哈密、安南兵可用。 “这个办法好。” 还可借机,拿回云南黔国公手中的兵权。 魏国公和定国公被削爵,黔国公上了请罪书,虽早在预料之中,却让皇帝不爽。 黔国公府虽忠心,那是因为皇帝没动云南这块蛋糕。 如果皇帝要纳入中枢呢? 黔国公还会忠心吗? 此事,还需试探。 “陛下,臣以为可多用安南、朝鲜、哈密兵,以及胡骑……”于谦笑而不语。 让他们去和士绅火并,趁机消耗掉。 朱祁钰颔首:“邢国公支持朕,让朕增添了几分胜算啊。” “若败了,朕如丧家之犬一般,回到北京,邢国公切莫笑话朕啊。” 这句话的深意是,皇帝若败,你于谦得让朕安然回京。 于谦心头一跳:“臣必亲率大军,去接陛下回銮!” “有邢国公这句话,朕心中有数了。” 朱祁钰微微点头:“朕敬你一杯。” 这顿饭吃得于谦心惊肉跳,结局还是完美的。 安了于谦的心,也说服得到于谦的支持。 虽然没明说,于谦一定知道,朱祁镇登基,他是什么下场,所以他会看死朱祁镇的。 九月初二下午。 李瑾、毛胜、郭登等人抵达京师,皇帝又诏见嘱咐一番,让他们全军休整一日,明日启程。 倒是舒良,抱着朱祁钰的腿哭了半天。 “皇爷,奴婢操练了3732个兵卒,个个都是精锐,个个都能皇爷靖忠!” 朱祁钰十分满意:“你单独编成一营,隶属于御马监,做朕的亲军。” 禁军二十六卫是不动的。 他们继续负责戍守中枢、皇城、以及北京城外的重要城池。 “奴婢遵旨!” 冯孝、舒良随侍。 又从谈允贤宫中的女医官里,调了五十人随侍,还有朝阳学社里的学生,全部随侍。 宫中的侍卫,调了大半随侍,都是青年才俊,皇帝也是历练他们,也是把他们外放出去,代替皇帝,看一看地方情况,然后禀报给皇帝。 九月初三,九点钟。 皇帝的銮驾从紫禁城出发,在新修的通惠河港口登船,并不走运河,而是走山东、河南、中都、江苏,抵达南京。 御驾船队有三千艘船支,两千艘战船,合计五千艘。 船速行驶速度偏慢,骑兵则在沿岸奔驰,拱卫龙船。 而且,龙船有三十三艘,外军并不知道皇帝会住在哪一艘上,皇帝会随机住一艘。 范广执掌全军,郭登担任副手。 李瑾和毛胜,率领两岸骑兵。 后宫之中,谈妃和胡妃,以及陈献章的女儿,宋淑清四人随侍,因为其他嫔妃都有身孕,无法出行。 两宫太后和常德公主,皆在船队之中。 浩荡的船队,如花芯一般,将龙船拥簇其中。 正常走水路,是不用途经山东的。 皇帝就是想去山东看一看。 山东百姓安家立业,夜不闭户,如世外桃源一般,朱祁钰想看看,朱英有没有夸大其词。 其实,更多的是一种政治信号。 朱英的督抚之功,皇帝记在心里,让天下百官竞相效仿,千金买马骨罢了。 而船队停靠的第一站,是天津。 天津,是水师基地。 从景泰九年开始督建,如今已经蔚然大观,景泰十年初,这里云聚二十万兵卒操练。 而操练六个月后,水师就要从江到海,适应战争。 所以,在景泰十年四月份之后,天津水师先沿江清剿水匪,然后就出海,在渤海湾里打仗、磨砺。 此次皇帝南巡,征召两万水师随驾。 而在朝鲜。 王越正在和女真部商讨。 李满住只想回家,不想南下,不是多想家,而是怕热。 女真人都怕热。 他们喜欢寒冷的北方,对炎热的南方,畏惧如虎,尤其是女真兵,被困在朝鲜,经常在营房里面哭。 李满住担心军队哗变,干脆将军队放出去。 这些人发疯似的,在朝鲜各地展开屠杀。 要不是蒋琬、毛忠、王越同时挤压,朝鲜中部,就被女真人杀光了。 李满住只能把董山、凡察等人召集起来,一同商讨。 “南下!” 董山道:“决定权不在咱们手上,只有南下一条路。” “咱们就占据这里,大明能把咱们怎么样?”伊澄巨冷笑。 董山报以傻叉的眼神:“伊澄巨,等咱们把朝鲜人杀光了,吃什么?用什么?” “再说了,你擅自放军队出去屠杀朝鲜人,已经让朝鲜军不满了。” 现在的董山,已经羽翼丰满。 他被放在朝鲜东部,最穷的地方,结果就他没有被明军攻打,他趁机收降大批朝鲜败兵,如今拥兵三万,实力雄厚,战斗力最强。 “不满就不满,一群奴才,还敢反了不成?”伊澄巨嘟囔道。 “闭嘴!” 李满住怒喝,他九个儿子,被明军杀了四个,招降了两个,如今只剩下三个了。 他看向女婿凡察:“凡察,你说呢?” “只能南下了。”凡察被赶到东边后,大肆扩充实力,如今已经有十万户,兵卒近五万,但多是民夫,未成建制。 反倒是李满住势力最小,他招降朝鲜兵最少,但是奴才是最多的,他把二十余万朝鲜百姓变成了他的奴才。 李满住颇为无奈:“咱们再也回不去家了。” “大丈夫四海为家,要家何用?”董山反正也没家,他最光棍。 去倭国也好,起码没有明军在后面追着打屁股。 “那就南下吧。” 李满住很无奈:“但是,我们部族的人口,必须要带走,董山,你脑袋灵光,你去谈判。” 他所谓的部落人口,就是这些朝鲜人。 李满住第八子亦当哈不满意:“爹,我去谈!” “你个屁,你会谈啊?” 李满住看向董山:“争取多多带走丁口,咱们去倭国,建立大金!” 董山很清楚,李满住的好儿子都死了,剩下三个废物,成不了大气候,所以为了制衡女婿凡察,就拉拢董山。 但是,董山可是凡察的亲侄子。 两个人的矛盾,是真是假?很值得商榷。 董山亲率大军,南下元山,然后派遣使者和王越谈判。 王越正在为朝鲜人口发愁呢。 朝鲜这破地方,人太多了。 以大明的财力,根本养不起的。 所以,董山要求,要带走驻地的丁口,王越立刻答应下来,凡女真各部驻扎的城池,所有人口皆归女真所有。 王越还派人加了一条,女真走后,只留城不要人。 意思是说,老弱病残,屠了。 大明提供南下船支,并可提供一部分军粮。 双方在八月中旬达成协议。 女真部开始搞屠杀,强制吸纳人口并入女真,尤其是懂使用船支的朝鲜人,被女真部大规模收留。 九月初,女真部南下。 毛忠和蒋琬,同时南下,女真让出来一座城池,大明驻入一座城池。 孙可法看在眼里,立刻发现了机会。 他找到驻扎在忠州的陈韶,请陈韶调给他一千骑兵。 陈韶率领的都是步军,守城用的明军,哪来什么骑兵啊? 孙可法让陈韶帮帮忙,从王越手中去借,最好借都喜手下的女真兵。 “你要干什么?”陈韶猜到了孙可法的目的。 “遂安伯,这是陛下交代的任务。” “朝鲜流民甚是懦弱,不敢冲击士绅的庄园。” “所以下官才有此想。” “反正女真人南下,正好给咱们清洗南方士绅的机会,如此一来,整个朝鲜,就彻底并入大明了。” “而这吞并朝鲜之功,您遂安伯也有一份不是?” 陈韶皱眉:“那你怎么不直接去找王督抚啊?” 孙可法不好意思说:“王督抚不见下官。” “你又做什么事了?”陈韶太认识孙可法了,当初皇帝还让他亲自管教孙可法了呢。 结果,这个孙可法,差点把军营给点了,陈韶只能把他送回家了,孙原贞把孙可法吊起来抽。 孙可法不说。 陈韶脸色一变:“你该不会对王督抚妾室下手了吧?” “没,没,没有!”孙可法赶紧摇头。 “真没有?”陈韶问。 “真的没有啊!遂安伯,我啥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孙可法是混蛋,但还是有底线的,知道谁家的娘们不能勾引。 “那就好,本将帮你写封信吧。”陈韶认为,只要没睡了王越的妾室,就有回旋的余地。 殊不知,孙可法把王越珍藏的书法帖给弄花了…… 王越收到陈韶的信,呵斥道:“净搞些歪门邪道!” 忠州距离春川很近。 他还是同意了。 从都喜手中,调来三千女真兵,给孙可法使用。 孙可法获得三千女真兵,星夜向北,抵达春川北面的平康。 这是女真部南下必经之路。 “今天,开始不封刀!抢到的东西,都归尔等个人!本官一个铜板都不要!” 孙可法心知肚明,这些女真兵就是消耗品,他们所得的一切,最后还是归了孙可法。 全军穿上女真衣服,打破一个个庄园,大肆洗劫、杀戮。 而女真部陆续南下,看见一路残破,整个人都懵了,大明也在洗劫朝鲜吗? 然而,女真部遭到很多起袭击。 发疯的朝人,对着女真部发动自杀式袭击。 导致,被女真强迁的朝鲜人,发生叛乱,女真人被迫打了几仗,手中丁口锐减,而沿途,更加破败。 抵达釜山时,带走了朝鲜170万人口,锐减到了110万。 而驻扎在釜山的,是朝鲜南方军,相当于大明的备倭军,朝鲜叫倭馆,约有六七万人左右,皆是水师,俱被大明收编。 优胜劣汰之后,剩下精兵2.7万人,归龚永吉调配。 李满住往北看了一眼,登上运输船,头也不回的南下倭国了。 他们已经派人走了几次,确定没有危险后,大军才陆续前行,运输船会先把人运到对马岛上去。 从对马岛上,登陆倭国。 女真南下的消息,传入北京。 北京抄录一份,沿着线路,送往龙船上去。 十月十九。 龙船抵达济南府,朱英早早就在岸边迎接龙船。 皇帝诏令,朱英上船。 朱英叩拜后,整理好冠帽,随着内侍乘坐小舟,穿过如军阵一般的巨型船队,才来到水中央的龙船之上。 龙船十分平稳,皇帝还在看从京师传来的奏章。 出巡,和在养心殿一样,天天看奏章,时而御批,时而称赞,就是没有娱乐项目。 朱英叩拜在地:“臣山东督抚朱英问圣躬安?” “朕安。” 朱祁钰打量着这位能臣:“起来,让朕看看,怎么有白头发了?” 一句话,让朱英泪崩了。 皇帝没说他的功绩,竟在关心他的身体。 “朱英啊,朕没记错的话,你今年才四十一岁吧?” 朱祁钰看着他:“你出京的时候,满头乌发,精神灼烁,这才两年多,怎么有白发了呢?” “谢陛下谆谆关怀,臣的头发,确实白了。” 朱英都没想到,皇帝对他记得这么清楚。 他年少得志,正统十年,年纪轻轻的就登进士第,三十九岁,被皇帝赋予重任,任一省督抚,抓军政大权。 今年才四十一岁呀! 他慢慢摘下官帽,竟是满头花白的头发。 朱祁钰颇有几分动容,站起来,走到朱英的面前,轻轻摸他的头发:“怎么都白了呢?” “你才比朕大十岁啊?看着似乎比朕大了二十岁啊。” “朱英,你政绩做得好,也要注重自己的身子骨啊,朕还想带着你去昆仑山封禅呢!” 朱祁钰将他扶起来:“务必调理好自己的身体,你在山东做得好啊。” “朕未到山东时,就派人暗访整个山东,你的奏疏里没有夸大其词,真的是百姓安家立业,夜不闭户。” “朱英,你是有大功的。” “皆是陛下信赖,授予微臣全权之权,才有今日情境,皆是陛下之功。”朱英又要磕头。 朱祁钰却拉着他:“是你的功劳,就是你的功劳,朕都看在眼里。” “山东是宝地啊,但是,山东百姓却是最苦最穷的,原因就不说了。” “现在,你让山东重现生机,朕很欣慰。” 朱英所做的这些,不就等皇帝这句夸赞吗? “明年,三年之期满了。” 说到这里,朱祁钰看了眼朱英。 朱英整颗心提在嗓子眼,努力这么多,就等着升官呢。 “朕给你两个选择,以你之功,可直接入阁,位极人臣。” “另一个选择,就是你再去其他省,督抚三年,再回中枢。” 朱祁钰道:“朕没别的意思,由你自己来选,入阁也好,再去地方也罢,朕都支持。” 朱英还真的想多了。 各地都有督抚,难道谁做的不好,皇帝想替换掉谁? “朱英,其实中枢也需要你,地方也需要你,你是能臣,哪里都需要你呀。”朱祁钰道。 “臣不知该如何选择。”朱英也是傻的。 朱祁钰让冯孝,把高宗本、边永的奏章找出来,给朱英看。 朱英看完就明白了,新建的交趾省,需要他朱英。 “对朝堂来说,暹罗的粮食,至关重要啊。” “但督抚交趾的人选,朕左思右想,都没人合适,所以想到了你。” “但你已经在地方呆了三年,又有如此卓越功绩,入阁是理所应当的事,朕也得考虑你的想法啊。” 朱祁钰话说到这个份上了。 朱英自然跪在地上:“为国为民,乃臣之所愿也,臣愿去交趾,再担任一届督抚,为君分忧。” “可你这花白的头发,让朕很担心啊。” 朱祁钰把他扶起来:“这样吧,朕从太医院派两个太医,放你在身边,你要事事听太医的话,你若早死了,朕可饶不了你。” “臣不敢早死,臣还想随着陛下去昆仑山封禅呢!”朱英笑道。 “好!” 朱祁钰拍着他的手背:“你朱英给朕好好活着,朕去昆仑山封禅,必带着你朱英!” “你把交趾给朕督抚好了,文庙必有你一席之地!” 这话让朱英心花怒放。 现在入中枢,他确实能称名臣,但也只是一代名臣而已,想成为千古名臣,就得做下震撼千古的大事,才有资格入文庙。 和朱英聊了很久,晚间摆下宴席,君臣尽欢。 龙船会停在济南府三天。 等待项忠和梁珤来叩见。 朱英则被留宿龙船,晚间开了场诗会,朱英、郭登皆是诗才,御驾还带着丘濬,甚是热闹。 翌日清早,朝鲜军报单独送来。 “朱英起了吗?”朱祁钰问冯孝。 “回皇爷,朱督抚四点就起床了。”冯孝回禀。 “宣来,一起用早膳。” 冯孝看出来了,皇帝对朱英宠爱至极。 从京师出来,近两个月了,龙船数次停靠,诏见很多官员,但留宿龙船上的,只有朱英一个人。 很快,朱英进来叩见。 “你看看,朝鲜军报,有何看法?” 朱英知道皇帝的性子,也不客气,迅速浏览,皱眉道:“陛下驱赶女真南下,是要对倭国动手了?” “倭寇之根源在倭国,倭国不平,倭寇就永远不会消失。” 朱祁钰道:“可不能小瞧倭国呀,根据皇城司的情报,倭国正处于前所未有的内乱,倭军战斗力极强,恐怕不在明军之下。” “臣亦有耳闻,倭军矮小而精悍,其人悍不畏死。”朱英道。 别看小倭子矮,但打其仗来,绝对够凶。 明军未必是他们的对手。 “朱卿来看地图。” 朱祁钰让人把纹绣的大明地图展开,指着对马岛的位置说:“龚永吉,就在这座岛上。” “这座岛,一直以来,被朝鲜和倭国反复争夺。” “在永乐年间,此岛被朝鲜占据,而今,被大明占据,龚永吉正在这座岛上,建立堡垒。” “朕让女真人南下,是让倭国更乱。” “朕已经让龚永吉,和倭国建立联系了,朕欲编练一支倭军……” 朱祁钰忽然停下,看向朱英:“朱英,朕能信你吗?” 朱英吓了一跳,跪在地上:“臣乃陛下鹰犬爪牙,如何敢背叛陛下?” “那这支倭军,朕就交给你,你来训练,等朕用时,便给你下旨,届时你按照圣旨行事便是。” 朱英何其敏锐,见皇帝把他作为一招后手,就隐隐猜到皇帝干什么了。 “话说回来。” “倭国是宝地啊,此地盛产银子。” “只要朕能占据,就有取之不竭的银子用了。” 然而,朱英则满脸懵:“陛下,倭国穷困,哪来的银子呀?” 真的,没战乱前的倭国,穷得都得卖身,哪来的银子啊。 “穷困?朱卿,你看看洪武实录吧,倭国进献了太祖皇帝多少银子呀?” 朱英讶异问:“真的?” “朕还能骗你不成?” 朱祁钰道:“倭国产银,只要挖出倭国的银矿,够朝廷活个一百年。” 朱英吃惊,他回去得好好查阅一下典籍。 “王越在朝鲜做得不错。” 朱祁钰道:“放任女真离开,又带走了二百来万人口,朝鲜人口压力锐减,这下朝鲜就安定了。” 朱英听着皇帝自言自语,也不敢说话。 “等你督抚交趾时,也要学学王越,有些人没必要留的。” 朱祁钰瞟了他一眼:“永远记住,这世界上只有汉人才是人,其他人都不是。” 朱英吓了一跳:“陛下,此言不可胡说。” “朕就跟你说说。” “朱英,其实朕更喜欢接手一批烂地,像朝鲜中部这样,被女真人给打烂了的地方。” “这种地方,大明才能建立起来深入的统治。” “像朝鲜南方,这等传檄而定的地方,早晚还会叛乱的。” “朕不喜欢。” 朱英竟点点头:“他们能被大明传檄而定,也会被倭国传檄而定,也可能自己滋长野心。” “但南方还有那么多士绅,该怎么办呢?”朱祁钰看向他。 “杀!杀绝!” 朱英认真道:“交趾得而又失的覆辙,一定不能再重演了!” 这话,让朱祁钰很满意:“孙可法做的不错,就杀绝吧,至于朝鲜南方的水师,调回来,放在山东,朱英,你来看着。” “臣遵旨!” “从朝鲜看到大明,大明也遍地是士绅啊,若有人阻碍了朕的路,你说该怎么办呢?” 这才是朱祁钰要说的话! (本章完) ------------ 第302章 鲸吞安南之战 朱英猛地瞪圆眼睛,匍匐在地:“陛下,您毁了士绅,要用什么阶层替代士绅呢?” 想毁掉任何东西,都需要替代品,否则社会就会动乱。 朱英知道这话会触怒皇帝,但还是要说:“天下士绅中,纵有不法之徒,但更多的人在支持您呀陛下,江南是大明财税重地,江南士绅可否说个不字?” “陛下在江南大开杀戒,可有江南士绅反对过陛下?” “士绅虽有局限性,但它是最忠心的!” “因为士绅无法造反,完全没能力造反!” “这几年,您大肆鼓励军功贵族的出现,想用军功贵族制衡文官集团。” “可是陛下呀,南北朝之乱是从何而来的呀?那唐末五代,战乱何其恐怖呀!” “以文制武,才是长治久安之策啊。” 朱英使劲磕头:“臣出自士绅,最懂士绅,士绅是贪是占,但不会动摇陛下的统治呀!” “文官掌权,不会换皇帝,但武将掌权,一定会换皇帝的!” 朱英泣不成声:“陛下,臣是您的忠犬,臣的荣辱富贵皆在您的身上,臣不会害您的!” 这是第一次,有人反对皇帝荡清士绅阶层。 朱祁钰阴着脸看着他。 “陛下呀,臣不敢骗您,也不会害您!” “那些撺掇陛下和士绅作对的人,是真的想害您呀!” “大明的根子,是士绅!” “您毁了根子,等于毁了国祚呀,以后谁会支持您呀!” 冯孝在旁咳嗽,示意朱英别说了。 “让他说。”朱祁钰瞥了眼冯孝。 支持。 皇帝也需要大部分人支持,皇位才能坐得安稳。 朱祁钰一直都对士绅报以恨意,想用军功阶层和市民阶层取代士绅阶层。 可是,这两个阶层,真的会支持皇帝吗? 而且,他们的支持力度在哪里?能让皇帝坐稳皇位吗? 这个问题,朱祁钰一直很少想,朱英戳破了这层窗户纸。 朱英则重重磕头:“陛下,臣知道您的想法,您想让国家昌盛,让国祚绵长。” “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国运窃夺者,士绅。” “就想到铲除士绅,让天下百姓变成小地主。” “可是呀陛下,谁都能铲除士绅,唯独您不行!” 朱英真的豁出去了。 “您是皇帝,士绅拥护的是正统!是大明!是皇帝!维护的是您呀!” “臣说一句僭越的话,土木堡之变后,朝中无帝,为何朝臣会迎您继位?” “因为朝中所有官员,都是士绅!他们维护您,就是在维护自己的利益呀!” “真正拥护天下正朔的是,是士绅啊!最怕天下大乱的是,同样是士绅啊!真正维护皇帝的,是士绅啊!” “您口中的贫寒百姓,他们会支持您吗?” “臣在山东,天天和百姓打交道,知道百姓天生有软弱性,他们只会委曲求全,哪怕知道您对他们好,可您有什么事情,他们能帮着您解决问题吗?” “不能呀!” “甚至,您想征其为兵,也要给足好处,否则他们偷奸耍滑,不会为您卖命的!” “您就算掏心挖肺的对百姓好,他们也会把这些当成理所当然,他们不会念着您的好,反而只会盯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盯着自己的饭碗!这才是人心啊!” “反而,您稍微加税,他们就会唾骂您、恼恨您。” “百姓软弱、唯利是图、偷奸耍滑,不值得您为他们做这些啊!” “陛下呀,臣知道您的心思,可您没和那些升斗小民打过交道,您见过他们,就会知道有多失望了!” “这些人是靠不住的!” “您不给他们利益,他们就不会支持您的!” “就算支持您,又有什么用呀?他们不掌握生产资料,也不掌握社会话语权,如何支持您呀?” “若给利益,他们就会变成新的士绅!” “陛下,今天士绅的祖上,难道不也是百姓吗?无非是因缘际会,得了机会而已!” “这个世界上,剥削和压迫是永远存在的,不会因您而改变的!” 朱英泪如雨下:“陛下,军功阶层靠不住,农民阶层更靠不住啊!” “您能靠的,只有士绅呀陛下!” 朱祁钰目光阴冷:“那你想说,别让朕折腾了?” “不!” “臣绝非劝谏陛下,而是希望臣的一片丹心,能让陛下看清事实!” “您可以处置士绅,但绝不能荡平士绅啊!” “士绅,才是您掌控天下的基石!” “您不能自毁根基呀陛下!” 朱英这番话真的振聋发聩。 朱祁钰一直没想过这个问题,他一直在扶持军功阶层,并想打破士绅,将天下农民变成小地主阶级。 这样一来,就能得到短暂的公平。 起码能得二十年公平。 但是,朱英这番话说得让他难以自制,朕一直以来做错了? “朕的根基,是士绅?”这个论调,让朱祁钰很难接受。 窃夺国运的人,就是士绅啊。 他们什么时候成为王朝的根基了呢?成为皇帝掌控天下的基石了呢? “陛下,满朝臣子,出自哪里?” “地方的粮长、吏员,出自哪里?” “大明靠谁在掌控基层?” “甚至,大明的税收,掌握在谁的手里呀?陛下!” 朱英哭泣道:“陛下想整饬士绅,可以!陛下想改造士绅,也可以!” “但绝对不能荡平士绅!” “就算要荡平士绅,也要考虑好,用何人来收税?用何人来掌控基层?” “而且,还要做好基层混乱的准备。” “臣最担心的,就是基层乱了,一旦士绅被铲除,整个社会基层就彻底乱了,届时陛下有强兵,难道能将六千万国民杀光吗?再来一次靖难吗?” 朱英叩首:“臣虽不在中枢,但怂恿陛下杀戮士绅之人,必是叛臣,请陛下诛之!” 士绅,竟这么重要吗? 朱祁钰也考虑过,从士绅家族里拿出来的银子,足够大明运转十年了,到时候再重组基层架构而已。 但朱英说的一句话,让他束手束脚。 士绅掌控着大明帝国的基层,一旦皇帝动手,士绅不会坐以待毙,必然遍地烽烟,重新荡平一次,大明还剩下几分元气了? 这是个死结啊。 朱祁钰很无奈地坐在椅子上。 朱英磕头时间很长,发现皇帝没有声响,心里微微松了口气,皇帝听进去了。 “先起来。” 皇帝声音传来,朱英长吐口气,活下来了! 别以为朱英傻,他要去交趾担任一届督抚,交趾距离京师多远?恐怕要三四年时间见不到皇帝了。 如何能做到简在帝心? 必须得拿出不一样的看法,让皇帝牢牢记住他朱英。 而想在地方做事,必须要有皇帝的信任。 看看项文曜,本来在贵州做得不错,但失了皇帝的信任,就被岳正摘桃子了。 他朱英必须表明身份,他是皇帝的忠犬。 这样,他才能在地方放开手脚。 起码有言官污蔑他造反,皇帝会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仅仅这个机会,就非常重要了。 所以,朱英要提出一个朝臣不敢提的观点,他在告诉皇帝,我朱英是您忠心的走狗,汪汪汪! 于谦要是敢说这番话,皇帝会立刻砍了他; 姚夔等人为了留住朱祁镇,已经耗尽了皇帝的耐心,就算想说,皇帝也不给机会说。 所以朝中有人看得清楚,却不敢说、不能说。 地方督抚中,朱英的功绩最大,又得皇帝宠爱,所以他敢说。 其实,这番话若他不说,到了南京,胡濙也会说的。 皇帝没对士绅动手,一旦动手,无论在北京还是南京,都会有人劝谏的。 朱英却抓准这个时机,向皇帝摇尾乞怜,简在帝心。 “臣谢陛下不杀之恩!” 朱英磕头谢恩。 “朕是听不进劝的皇帝吗?” 朱祁钰看着他:“虽一别两年,朕的初心,从未变过。” “什么劝谏的话,朕都听得进去的。” “陛下贤名,是以天下昌盛。”朱英磕个头站起来。 “朱英,你把朕带坑里了。” 朱祁钰反应过来了:“朕何时说要铲除天下士绅了?” “陛下,即便是一地士绅,也不能铲除呀!” 朱英正色道:“大明基层,掌握在士绅手里,铲除了士绅,谁来填补基层呢?” “中枢来!” 朱祁钰道:“朕要收回收税权,中枢来亲自收税。” 收税权,放在地方士绅手里,是中枢的弱点,一旦地方抗税,财政就难以维系了。 而且,他要重建基层,把皇权伸到乡村去。 朱英还要说。 朱祁钰摆摆手:“朕要开海,若不剪除士绅,就贸然开海,朱英你说,谁会是最大受益者?” “伱说的没错,大明的基石是士绅。” “但是,它只能当成基石,而不能当朕的绊脚石,更不能翻身起来,压在朕的脑袋之上!” 朱英明白了,皇帝担心士绅拥有巨大利益之后,变成财阀世家。 “陛下可设重税,用重税来挟制士绅。”朱英这个办法最好。 大美遍地财团,政府依旧稳如泰山呢?因为收税制度优越,把财团当成羊毛来薅。 太祖皇帝构架大明时候,也走的是这条路,对士绅收重税,把他们当成肥羊。 结果,太宗皇帝靖难,为了稳定皇位,被迫和士绅做妥协。 后世之君都是短命鬼,就给了士绅做大的机会。 “把你的想法写出来。” “臣遵旨!”朱英欲言又止。 “用膳吧。” 用过早饭后,则打发朱英去写奏疏,他则一边看奏疏,一边思考士绅的问题。 晚间时候,项忠和梁珤入龙船拜见。 二人风尘仆仆,从海上而来。 先禀报了战果,以及水师训练程度,重要的是水师战力。 朱祁钰听得仔细:“朕欲组建六大水师,定额在六十万以上。” “其一是渤海水师,驻扎天津,兵额为十万,宝船六艘,大舰千艘,中、小船若干。” “项忠,朕想让你来担任渤海水师总兵官,负责渤海湾内,北直隶、辽宁、山东三省海上一切事宜。” “并允许你在青岛,修建一处驻地,若南方有军务,可从青岛出港驰援南方。” “同时,在大连也修建军港,随时可驰援朝鲜。” 项忠一听宝船六艘,就知道皇帝要有大手笔。 节制十万大军啊,何等位高权重? 但项忠却感到满满的责任,他跪伏在地:“臣必殚精竭虑,为陛下执掌渤海水师。” “朕还要设朝鲜水师,驻扎在对马岛上,实额十万,负责整个朝鲜东西安全。” “总兵人选,朕还没考虑清楚。” “改松江府,为上海府,建立上海水师,实额十五万大军,和渤海水师规制一样。” “梁珤,你来担任上海水师总兵官!” “负责江苏、南直隶、浙江沿海军务。” “改江苏海州为连云港,在连云港的岛上,建立一个军港;在盐城、丰利外,建筑军港;在宁波府舟山,建立军港;在台州府海门卫和温州府磐石卫都建立军港。” “整个东南沿海的要务,朕全都放在你的肩上了!” 梁珤就知道,皇帝隐藏他两年,会给他一个大惊喜。 果然,整个东南沿海的水师,都在梁珤身上,梁珤很快就要立下大功,荣封国公是早晚的事情。 “臣谢陛下重用!”梁珤磕头。 “在福建设福建水师,沿海各府皆建军港,实额七万人。” 人选朱祁钰还没想好。 之所以人少,主要是福建暂时没有战事,等扩入台.湾后,再行增加。 “在两广沿海,建立南海水师,驻地设在广州和盖宝岛(安南),并在两广沿海全部建军港,实额十五万。” 两广沿海,至关重要,朱祁钰其实是想让方瑛来做的。 但方瑛还在督抚两广,分身乏术,只能从中枢调人。 得派个能臣去,不能全用勋爵。 “等收复交趾之后,朕还要建交趾水师,实额十万,负责整个中南半岛上的军务!” 六大水师,兵额高达六十七万。 这个数字未来还会增长。 现在定下来的两个总兵官,就是梁珤和项忠。 项忠心里微微失望,接下来,渤海水师战争是最少的,他立功的机会最少。 “说是六大水师,其实就你们手上两万多人。” 朱祁钰自嘲笑道:“如今的重中之重,一是东南沿海的倭寇,二是以对马岛为跳板,进入倭国。” “所以呀,项忠和梁珤,你们两个肩上担子最重。” 项忠眼睛一亮,只要他做得好,那么南海水师未来还得他掌印。 从兵额就知道,南海和上海两大水师,在未来是重中之重。 水师随驾南下。 朱祁钰在济南府足足停了七天,龙船才南行。 在十月下旬。 逯杲的奏疏传来,经过逯杲调查,暹罗王拉梅萱确实有吹嘘之嫌,暹罗确实有亩产30石的土地,但非常少,至于亩产18石的土地,也并不多,暹罗亩产4石的土地是非常的多。 但是,暹罗确实没有大饥荒。 暹罗百姓懒惰,不事生产,却不挨饿,说明土地适合耕种。 随侍的重臣不多,但都是皇帝看重的青年才俊,比如何乔新、何宜、丘濬、彭韶等人。 “陛下,按照逯指挥使说的,暹罗人并未精耕细作,甚至还有很多荒田,就已经不挨饿了。” 丘濬咋舌:“臣看那暹罗王其实所言不虚,只是百姓并未精耕细作而已。” 朱祁钰点头:“你有什么看法?” 丘濬翻个白眼:“当然是打下来喽。” 朱祁钰大笑:“对了,内阁为何没有批复?” 他在想,怎么才能和暹罗接壤呢? “陛下,内阁怕是认为该打下来,所以批复也是浪费笔墨。”丘濬净说大实话。 朱祁钰不以为忤:“内阁愈发慵懒了,不批复来糊弄朕,哈哈。” “陛下,暹罗王欲进献稻种,您是何看法呀?”何乔新开口。 何乔新是何文渊的儿子,此人甚是不凡,连胡濙、于谦都对他赞不绝口。 “收着,暹罗缺马,让太仆寺赐下些蒙古马,赐一百匹吧。” 朱祁钰现在有多是马。 大明境内的马场,都在陆续拆除,草场也要改成耕地。 而在热河、宁夏、汉州、山西等地,设下了十几个大型马场,一百多个小型马场,马文升上任后,对马场进行新规划。 如今大明有良马四十多万匹,种马十二万匹,驽马、挽马过百万匹。 这么多马,当然不是买来的。 而是战争的缴获。 牛羊更多,等今年年底会杀很多很多羊,这些羊会制成腊肉存放起来。 “陛下,赐驽马怎么样?”丘濬笑问。 “你怎么这么抠呢?还要和暹罗做生意呢,多赐点良马,让他们找咱们买马……” 丘濬却跪在地上:“陛下,马不可轻卖!” “暹罗盛产稻米,若再卖给他们战马、火器,他们可就成为中南霸主了,大明想打下他们,何其困难?” 何乔新、何意、彭韶跟着反对。 “嗯,赐几匹良马吧,然后多赐驽马。” “陛下圣明!”丘濬磕头。 “告诉逯杲,朕对大象没兴趣,象辂朕早就不用了,让他们多献稻米和水果来。” 冯孝让司礼监的人拟定圣旨。 “催促夏埙,交趾该重回大明的怀抱了,下一个雨季来临之前,朕要整个安南!” 朱祁钰对夏埙隔岸观火有些不满。 不快些吞并安南,就无法打通去暹罗的道路,没有天兵威压,暹罗就不会恐惧于大明。 “陛下,占城国已经只剩下片隅之地了,咱们吞并安南后,该怎么办?”何乔新发言。 “占城王室还算恭顺。” 朱祁钰沉吟道:“就宣回大明来,挑个地方,封个伯爵,养着吧。” “陛下,太祖祖制,非军功不可授爵!” 丘濬反对:“而且,占城国已经不剩什么地盘了,却要荣封世袭罔替的伯爵,大明吃亏了呀!” 何乔新也道:“大明伯爵何其难封,都是将领用命拼回来的,给占城王室封爵,该封几个?那么以后其他王室呢?难道都封爵位吗?那样的话,大明爵位还值钱吗?” 朱祁钰沉吟:“你们怎么看?” “回陛下,臣以为封武勋,带回京师荣养起来。”何乔新够糊弄人的。 武勋是散官,并不世袭。 关键是,若占城王室不满,逃回国内搞叛乱,头疼的还是大明。 一直没说话的何宜,却冷笑两声:“陛下何不斩草除根呢?” 朱祁钰看向他:“说下去。” “等收复交趾的时候,可买通安南将军,打下占城国属地,将占城王全家屠净!” 何宜冷笑道:“那占城国延续百年,王室钱财必然不菲,何不收为己用,充作军资呢?” “何大人,那占城王对大明还算恭顺的……”彭韶小声道。 “恭顺?当初大明丢了交趾的时候,他为什么没帮忙呢?” “我大明强大,他自然恭顺!” “等我大明衰落之时,他们还会恭顺吗?” 何宜厉声道:“陛下曾言,非我族裔,其心必异。” “他占城王既然恭顺,为何不全面汉化?用汉文取汉名?为什么从不进献占城稻种?他们是何居心?” “哼!臣以为那占城王不过是假恭顺罢了!” “此等蛀虫,朝廷养他何意?” “不如利用安南军,将此事做绝!” 何宜是真的够狠的。 但对朱祁钰的胃口,他点了点头:“那占城百姓,是否会怀念他们的王呢?” “陛下心慈!” “臣以为,可诱使安南军南下,祸乱整个占城国,咱们再平定安南军。” “如此一来,整个占城国破败不堪。” “那些百姓十不存一,活下来的都会感激大明,大明再收其地纳其民,岂不痛快?” “这样,就没有了顽固势力困扰,占城就成为一块白地,就能彻底融入大明了。” 何宜跪伏在地:“请陛下采纳!” 朱祁钰站起来,亲手将他扶起来:“你能将心摆正,朕很欣慰。” “朕是汉人的父母,心永远摆在汉人这边!” “你是汉人的官员,心自然要向着咱们自己人,才是个好官啊!” “咱们是一家人,对外人仁慈,是对自己的残忍!” 丘濬在一旁听着,狂翻白眼,您也太明显了吧?装一下不行吗? “陛下圣明!”丘濬跪地高呼。 大明一直在实行大汉族主义。 从未变过。 “臣生是汉人,死是汉鬼。” “所以臣一言而灭占城,却问心无愧。” “因为臣是汉人!打仗是堂堂正正的,落后就要挨打,没错的!” 何宜恭恭敬敬磕头,满脸坦然。 “朕就需要你们这样的官员。” 朱祁钰大笑:“何宜,你将所想写成奏章,送去中枢,由内阁下旨,送去安南,交给夏埙。” “臣遵旨!” 何宜也想升官啊,摸准了皇帝脉搏,自然得顺着说。 试问朝堂百官,哪个心里不以汉人为荣? 只是一直没戳破而已。 “派些侍卫去民间看看。” “朕想看看民间的真实情况。” “告诉侍卫们,不要被人蒙蔽,有些事是当地官员做出来的。” “朕不要看这些假的,朕要看真的。” “还有,谁敢隐瞒实情,和本地官员沆瀣一气,他趁早滚出宫中,他爹也不必干了,滚回老家养老去吧。” 朱祁钰就想看看真实的民间,真正的大明。 在水上的日子,甚是无聊。 至于偶遇卖艺的画舫倌人,更是想都别想,皇帝走哪条河,整条河都戒严,不可能出现任何人的。 护卫的水师、两岸的马军,以及当地的卫所兵,都不是吃素的。 而在朝鲜。 王越收到中枢的批复。 横跨渤海湾,走海路传递信息,缩减了朝鲜到中枢的距离。 中枢让他将朝鲜百姓,编户齐民,落下户籍,重新分地,并让孙可法,严惩朝鲜士绅,以朝鲜之财,解朝鲜之困。 再从大明调入一批士绅去朝鲜,安家落户。 这批士绅,就得从江南出了。 又从北方移一批百姓入朝。 安南的雨季已经过去了。 安南的朝局,也变得稳定下来,黎思诚政斗失败,谣传黎思诚人疯了,如今主政的是丁列。 丁列已经遣使,和大明交涉,请大明将安南北部还给安南。 夏埙还在鸿基。 鸿基已经建造成为军港基地。 如今广西两个府,已经全部划分完毕,并沿河设置重兵。 城池名字,也是延续永乐朝的名字,全部用汉书书写,并插上了大明龙旗。 各地的官吏系统,已经基本架构完毕。 包括广西治所,已经从桂林,转移到了南宁。 七十万广西土人,被安置在新建的两府,因罪被强制解甲归田的有二十万人,这些人从军中退下来,进入地方任职。 因为是有罪的,并没有担任吏员,只是担任地方皂吏等等官位,但退伍金是照发的。 他们在当地都分到了田地,媳妇也是分配的,甚至还分了个安南奴隶给他们,若不愿意当皂吏的,则银行资助一笔贷款,做些小生意。 中枢严令,有功之臣,务必妥善安置。 主要担心这些人心中不满,在民间造反。 整个夏天,方瑛都在整顿军制。 将那些在军中混吃等死、贪生怕死的,全部清除军队。 广西军剩下47万人。 而广西的人口,在这一年的时间内,翻了一倍,超过了七百万人,其中有190万人是婴儿。 都是军卒的孩子。 甚至,中枢鼓励军卒生子,生孩子还给发一个银币做生子补贴。 这就导致了军中纳妾速度飙升,生孩子的速度在增快。 夏埙初时没看透中枢的想法。 但最近,他看透了。 中枢明显担心广西狼兵因为生活好了,而战斗力锐减,就用鼓励生育的方式,让他们变穷! 别以为生个孩子,给补贴一个银币是好事。 就这一个银币,都不够孩子花一年的! 何况,广西又成为大明商贸发达之地,各种婴幼儿的产业,疯狂发展,正在榨干狼兵的荷包。 倒逼狼兵去战场上建功立业,赚军饷得赏赐,最好能出去掠夺一波。 最近,军中正在鼓噪方瑛出战。 这番操作,夏埙看懂后,竟不寒而栗。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当中枢把丁口看做物品的时候,那么中枢和无情的天地有什么区别呢? 中枢催促的圣旨传来。 南下,侵吞安南全部,变得水到渠成。 夏埙还往深了想了一层,皇帝南巡,江南士绅肯定要分出来一些,来重建的交趾省。 这是一环扣一环啊。 安南的使臣又来,请求大明归还安南北部。 即便知道大明连城池名字都改了,安南百姓也强制起了汉名,落下户籍,但安南朝廷还是不遗余力,不停派人交涉。 而边永的儿子,边镛带着皇帝的赏赐,刚到鸿基。 和夏埙密谈后,边镛渡江来到河内,册封黎思诚为安南王。 册封礼上,丁列面皮抽动,中原皇帝这是不想让安南消停啊! 黎思诚却看不出什么异样。 他只是恭恭敬敬受了圣旨,然后自己就把自己关入王宫,不肯出来了。 当天晚上,丁列找到边镛,开门见山。 “丁大人,陛下惦记着安南王啊。”边镛皮笑肉不笑。 “需要什么条件,大明才愿意归还北部疆土?” 边镛看着丁列,还做梦呢? “大明挥师南下,安南也不会束手就擒的!” “真打下去,没个几年,是打不完这一仗的!” “大明难道就想要一个打成一片焦土的安南?” 丁列真的生气了。 “丁大人,在下能视为这番话,是安南向大明宣战吗?”边镛问。 丁列直接变色:“你!” “若您敢触犯陛下龙威,莫说把安南打成焦土,就是把安南之地抹平,大明也能做到。” 边镛笑道:“不过呢,陛下乃圣君,对属国甚是照顾。” “安南若出一万船粮食,大明就可暂休兵戈。” 丁列傻眼了,我把粮食运给你,让你打我吗? 边镛也不在河内停留。 休整几天,就继续南下,出使占城国。 然而,边镛刚走几天后,十月初九,驻扎在江对岸的明军,开始调动,十月十七,明军乘船南下。 丁列遣使问明军为何南下,结果明军没有回应。 他则派兵半渡击之。 双方交火。 夏埙手中有三万狼兵,都是火枪兵,有七千兵装备着火绳枪。 安南兵袭扰一次,被夏埙打退一次。 耗时三天,第一股明军才登陆,抄了安南军后路,才让大部队登陆。 夏埙掌握渡口。 后续明军陆陆续续过河。 此战方瑛亲自督战,总共率军三十万。 被方瑛分成六军,每军三万人,渡河后,先控制河内东面的城池,海阳、广安、海防、建安、太平等城。 夏埙这路,则包围安南王都河内。 方瑛亲率十二万中军,在十月二十七,抵达河内,包围河内。 河内坚城,若硬打的,需要十万大军围城,没个几年是打不下来的。 方瑛也不急。 再次拆分中军,又拆分出三军,每军三万,向西攻克山西、东木、乐松、朗达、文安、杭盖等城池。 使西部城池,和大明接壤。 并一路向南攻掠。 同时,夏埙率领本部南下,攻打河东、河西、河南,将河内变成一座孤城。 主政的丁列,收到一封封败报。 整个人都傻了,明军怎么这么快呀? 三十三万明军,围住河内后,分散开来,开始攻掠附近所有城池,把空虚的城池全部占住,至于难打的,则困成孤城,把安南给切开。 安南的大军,在西面和南面,防备老挝、柬埔寨和占城。 明军南下速度太快,丁列反而没有调兵回防,因为回防的话,就给明军围点打援的机会。 明军摆明了是想围点打援,攻打来救援的安南军。 “南狩!” 丁列做出最有利的决定,放弃河内,往南跑。 别看明军迅速取得战场优势,安南军可并未收到损失,一旦丁列南下,整盘棋就活了,主动权重新回到丁列手中。 丁列搞倒了黎思诚,整个朝堂是他的一言堂,好处凸显出来了,没有其他声音,他下令南下,令行禁止,立刻收拾东西,准备南下。 丁列更狠,派兵把城内的安南百姓全都抢掠一空,带不走的就烧掉,把这些嗷嗷待哺的百姓丢给大明,让大明养着去吧。 围困河内的只有三万明军,根本围不住。 丁列手中安南军在十七万上下,顺利突围。 在河东和明军打了一仗,丁列把河东城给烧了,沿途洗劫,并烧毁大面积耕地,坚壁清野,并大肆放明军屠杀的谣言。 本来安南是他的基本盘,但丁列不要了,把钱粮都烧了,留下个烂摊子给大明。 用烧毁农田、抢掠百姓的方式,延缓明军南下的速度。 丁列真够绝的。 但是,丁列却发财了,整个王都的财货,十七万大军,赶着蔓延几十里的马车,蜿蜒地往南撤。 并沿途焚毁城池,继续抢掠。 打了几仗后,丁列发现明军并不强啊,干脆,他开始攻打明军占据的城池,几座城池易手,他开始抢掠、焚烧。 一路上烧杀掠夺。 结果,在河南,碰到了钉子。 夏埙刚打下河南,气儿还没喘匀呢,就听说后面的城池被丁列抢走,并焚毁了。 “丁列可真是个狠人啊。” “是大明成全他了呀!” “若不是大明,帮他铲除异己,安南朝堂上怎么只有他一个声音呢?” “没给他朝堂扯皮的时间,反而让他占据了战场主动权。” 夏埙叹息:“真的果断,若让丁列逃窜,整合西、南军力,安南军会高达四十多万大军!” “到时候必有一番恶战,最好能把他堵在河内,围点打援!” 以前是明军打,安南守。 丁列放弃河内,就变成了明军守,安南打,借此掌握主动权。 别忘了,丁列是权臣,他不是皇帝,国民死活跟他有啥关系啊?反正有黎思诚这个倒霉蛋下罪己诏,他快活就好了。 夏埙正分析呢,手下就来禀报,安南军打来了。 丁列十分挑衅,枪杆上挂着明军的人头,气势汹汹而来。 “开城野战!” 夏埙不是傻,而是城池他是刚打下来的,几面城墙都损坏了,守城反而会大败。 再说了,明军正是气势如虹的时候。 三万对十七万,也不是没有自保之力。 丁列看见河南城门开了,顿觉这股明军不简单,他又发现,这股明军有骑兵。 骑兵护住两翼,把步兵围在中间。 靠近安南军的时候,骑兵散开,火枪兵对着安南军开火。 等到安南军反击的时候,骑兵则射箭袭扰,给火枪兵填充弹药的时间。 一轮一轮火枪打完。 安南军死伤不重,但士气明显暴跌。 他们根本打不着明军,明明都是步兵,偏偏明军有骑兵护住,不给安南骑兵反击的机会。 而对着骑兵射箭,则有步兵张开木盾,为骑兵遮挡箭矢。 明军如车轮一般的战阵,一轮轮打火枪。 打得安南军心里窝火,被迫后退。 他刚退。 城内传来急切的马蹄声,一股全副武装的骑兵从城中奔驰而来,人数不多,只有两千人上下。 但胯下皆是良马,装备精良,马上有弓弩、火铳,甚至还挂着一支带着钩的长枪。 骑兵在土地上疾驰,发出振聋发聩的声响。 安南军登时就慌了。 丁列都看傻眼了,这股明军怎么这么强? 想让步军快速脱离战场,他只能派出自己的骑兵队,安南骑兵人数在七千左右,这可是权臣的老本。 安南的马,比蒙古还矮。 蒙古马就矮,安南马更矮。 和蒙古马比起来,有种爸爸见儿子的错觉。 安南骑兵也不弱,这些都是安南贵族的家丁,都是用银子喂养出来的,装备也算精良。 但是,他们的战法落后。 两军靠近时,明骑先射箭,安骑也射箭回击。 而更近时,明骑忽然拿出火枪,安骑也知道火枪,但他们还停留在火铳的阶段,明骑用的是能瞄准的火绳枪。 愣神的时候,明骑开火。 明骑的火枪,并不打人,而是打马! 专门往马身上打。 安骑被迫调转马头,不肯和明骑对冲。 明骑迅速散开,组成一个个小旗,把安骑切割,然后有的用火枪,有的用木枪,彼此配合。 安骑迅速落入下风,不少骑兵被打下马,然后两根木枪像钩子一样,钩住一个人,快马在地上拖。 细看会发现,木枪上面有一把钩子似的白刃。 配合十分默契。 这样的战阵,需要大量时间训练、磨合,才能初见成效,而骑兵训练,那是非常烧钱的。 “完了!” 丁列发觉不妙,热武器和冷兵器融合使用,这是廖庄想出来的新战法。 明骑主将,赫然就是廖庄! 丁列鸣金收兵。 可这是战场啊。 明军占据了优势,夏埙下令,骑步前压,掩杀安南军。 足足打了一个多时辰,安南军惨败。 (本章完) ------------ 第303章 先屠安南,再求老挝一指之地,剑指真腊! 站在城墙上指挥的夏埙,对战果并不满意。 他手上的三万大军,是广西最精锐部队,养这支军队,去年中枢拨了27万枚银币! 方瑛手里七十万大军时,一年才花50万银币。 这支军队,以汉军为主,汉军是从矿场里招募的矿工,身高要求高于165,身强力壮,并身形灵活。 从内地招募了1.3万矿工,给最高的军饷,吃穿都是广西军中最好的。 又从广西狼兵中,遴选1.5万精锐,精锐中的精锐,方瑛看得直心疼。 还有1300鞑靼骑兵,以及700漕丁充当水师。 还有从讲武堂毕业的十个学生,担任千户。 陛下亲赐军名,紫电军。 可以说,这支军队,放眼大明,也是精锐中的精锐。 对上安南17万大军,只留下三千具尸体,并没有一战打崩安南军,所以夏埙不爽。 得胜而归的紫电军,上下如丧考妣。 千户以上将领,皆去夏埙帐内请罪。 “用三十万大军的军费,养三万大军,就养出你们这样的废物吗?” 夏埙怒吼:“你们让本官如何向陛下交代?” “天下各军军饷,都是按月发,紫电军是提前发!” “各军军饷,普通兵卒一个月赚三钱银子,紫电军拿多少?足足一两!” “陛下给发的银币!市面上,远超过一两!” “紫电军的装备呢?” “看看你们装备的雁翎刀、腰刀、弓弩、手锤、紫金锤、长枪和火铳!” “哪个军全部装备了?再看看广西兵,他们最多装备三样!” “再看看伱们的铠甲?冬天一套,夏天一套,面甲、肩甲、臂架、腿甲哪样少了?整整两套铠甲啊,价值七十两银子!明军中如此装备的才有几支大军?” “还有,军器局最新生产的火绳枪,装备了紫电军多少支?重炮、猛火炸弹给紫电军装备了多少?” “陛下对你们仁至义尽!” “可你们的战绩呢?对得起陛下吗?” 夏埙使劲拍自己的脸颊:“本官的脸都没地方搁!本官都想从城墙上跳下去,省着给陛下添堵!” 所有将领都跪伏在地,夏埙骂的对。 皇帝特批紫电军27万枚银币的军饷,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甚至各军都死盯着紫电军呢。 凭什么你们拿这么多军饷?拿这么多好装备? 甚至,紫电军单独成军,脱离出广西军,方瑛心里也不爽。 再看看紫电军的构成,矿工、狼兵精锐、鞑靼精锐、漕丁,水步骑三绝。 别小瞧矿工,戚继光的戚家军招募的就是义乌矿工。 紫电军是整个南方挑,都是孔武有力的大汉。 漕丁、纤夫,更是天生的水师苗子,于谦招募水军,先在这里面当中选,然后才选艄公、渔夫等等。 “下官有罪!”廖庄磕头。 他都没想过,皇帝会同意他掌控紫电军中的骑兵,足见皇帝心胸。 可这一仗,确实打砸了,打得丢人。 安南军确实不弱,骑兵和明骑势均力敌,但还是留下六百人的性命,还是以少敌多,战果算很好了。 但是,得看看这支军烧了多少钱,皇帝建紫电军,就是用来攻坚的。 结果一场小胜,着实羞耻。 “下官等知罪!” “知罪有个屁用!该怎么办?”夏埙冷喝。 “再打一场!” 廖庄磕头:“下官愿意亲率骑兵,袭扰安南军,迫使安南军调头和我军再打一场。” “好!任务就交给你,本官要一场大胜仗!给陛下争光,让天下各军闭嘴的大胜仗!” 明军这边挨骂。 丁列那边心疼啊,死的都是精锐。 安南国满打满算,也就一万多骑兵,整整七千人啊,被明骑两千压着打。 明军那边不满意,丁列心中冒出,明军不可战胜的念头。 连夜南下。 丁列继续祸害南面的城池,用泥潭牵绊住明军南下的脚步。 而方瑛,此刻进入了安南王都,河内。 河内,被正式改名为交州,暂时为交趾省治所。 而王宫,方瑛可不敢乱入,毕竟那里住过安南王,他不是钟会,也不想当邓艾。 他占用一处府衙,征辟为交趾督抚府。 本来繁华的王都,满目疮痍,他入城第一件事,竟然是灭火,稳定治安。 而安南百姓则哭嚎着跟明军乞粮。 “真够狠的呀!” 方瑛咋舌:“用王都的百姓,延缓我军脚步。” “总督大人,有人想掘了红河堤口,水淹交州!”高瑞匆匆进来,幸好明军带着水师,把这伙人抓了。 方瑛算见识到了,搞政治的人比搞军事的还狠。 “高瑞,我军中有多少粮食?”方瑛问。 “回大人,咱们轻装简行南下,没带太多粮食。”高瑞不解。 方瑛却在斟酌:“若掘开河口,把交州给灌了呢?” “大人万万不可呀!这交州是交趾省的治所,重建的话要花很多钱啊!” 高瑞不懂,这些安南百姓才是祸害呢。 若喂不饱他们,他们不会恨安南王的,只会恨大明。 再说了,这些人背叛过大明一次! 谁敢说没有第二次呢? 方瑛摆摆手:“去将徐先生请来。” 徐先生,就是徐正。 他被方瑛留在身边参知政事。 其实,是为了方便统计河内的户籍,可是名册、地册等珍贵文件,都被丁列带走了。 徐正正在接手这个烂摊子,手中的人员明显不够用。 急匆匆赶来:“总督,有何事?” “徐先生,安南抛弃了百座城池,百姓嗷嗷待哺,可我军军粮不多,需要从国内转运,本督想掘开河口,水淹交州。” 徐正并不惊讶,而是在沉吟:“下官粗略估计,这河内百姓有七十万。” “而且,以前的安南王(黎濬)大建宫殿,又有三十多万壮丁在河内各城,” “还有大批大批的流民,大明要养活二百万张嘴呀。” 徐正也头疼,这些人养着,会养出仇来的。 “是啊,若这些人造反,咱们可就陷入战争泥潭了!”方瑛是永绝后患。 就像攻占安南北面城池似的,把安南百姓全都赶出去,让他们自谋生路去。 徐正道:“淹了河内一城,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徐先生的意思是?”方瑛有点惊恐,屠了二百万人? “屠!” 徐正道:“丁列退得匆匆,留在河内的财货很多。” “只要收集起来,足够咱们重建安南中部了。” “而且,不屠如何干净啊?” “若我是丁列,临走之前,一定会埋下大批暗探,给大明搞破坏。” “攻下一座城池容易,但想治理难啊。” “屠!” 徐正目光坚定:“想长治久安,必须屠!” 反而作为将领的方瑛有点踌躇:“不如抓一批奴隶回大明……” “不能走漏风声,先屠了!剩下的抓去当奴隶便是!” 徐正认真道:“南和侯不愿承担骂名,我徐正来担!” 不愧是敢和皇帝顶缸的人,做事真够绝的。 方瑛下令! 屠城! 安南百姓也是倒霉,被自己的王抛弃了,本以为大明天兵来了,还能活下去的。 结果,忽然之间,城门关闭。 明军亮出屠刀,开始屠城! 在河南的夏埙,收到屠城令,他微微摇头,这等小事,轮不到紫电军动手,让广西兵做即可。 他负责追着丁列的屁股揍。 一路追击到马江江畔,丁列钻进清化城里,西、南的安南军全都赶往清化汇合,安南军暴增到51万人。 黎思诚宣布迁都清化。 清化也做过安南首都的,就相当于大明的南京。 夏埙驻守在河北岸的边山,和清化遥遥相望。 之所以停止渡河。 因为紫电军发生疫病,鞑靼骑兵不适应气候拉肚子,军中带足医者,正在边山治疗,没有酿成瘟疫。 一路追击,丁列从17万大军,暴跌到14万。 战死七千人,丢了一万三千人,有一万人投降大明。 广西军正在不封刀的屠杀。 整个安南中部,犹如修罗地狱。 方瑛也率精锐南下,驻扎在马江上游回春。 试图过河,安南军半渡击之,击退了方瑛的先遣部队。 方瑛并不在意,他不断派兵渡河。 以强势姿态过河。 然而,安南军在马江南岸设下陷阱,五十余万大军摆开大阵,杀得方瑛大败。 方瑛被迫返回回春。 “此战不可力敌。” 徐正建言献策:“兵不在多,安南军若只有十几万,反而能和我军势均力敌。” “如今他们有五十多万人,必然分成各个派系。” “人心乱了,兵力再多也没用。” “我们要等,等待机会,定能各个击破。” 方瑛虽败,也就丢下两三千尸体罢了。 他三十万大军南下,如今损失也就五千多人,战果却是喜人的。 反倒是紫电军,多少有点窝囊,没打出名头,怕是下一个月发军饷的时候,中枢有的闹的。 “而且,安南做主的是丁列,而非安南王,必然有人不服丁列的发号施令。” 徐正道:“咱们只要静待机会,一定能找出破绽。” 方瑛请夏埙来商讨,如何南下。 夏埙骑快马过来。 “总督大人,这仗怕是要进入僵持期了。” 夏埙认为,此时南下,是徒耗兵力,不如见好就收。 “陛下严旨,今年务必收复交趾。” 方瑛也清楚,安南军南下并未受到多少损失,三万人,对安南军来说九牛一毛。 “只能向陛下禀明,暂时不可力敌,陛下不会怪罪我们的。” 夏埙直言不讳:“南和侯,我军当迅速消化交趾北部,大肆移入汉民进来,尽快恢复秩序。” 屠杀令,要持续一个月。 广西狼兵撒出去二十万,所有缴获归狼兵,但严禁自相残杀,自相残杀者诛族。 如果不给缴获,让狼兵屠杀,傻子才去杀人呢。 狼兵也惜命,谁愿意冒着被杀的风险去杀人啊,这样屠杀,不就是为了钱吗? 大明在这一点上,特别讲信用,绝不会贪占兵卒用命拼来的钱。 甚至,狼兵战死,钱也会发给家眷,一分不会差。 所以,屠杀才能顺利进行。 “唉。”方瑛还想一战封公呢。 “南和侯,我军在和安南军僵持,却可以西进,向老挝借地,直接通往暹罗。” 夏埙和方瑛都收到内阁严旨,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必须打通和暹罗的陆地交通。 只要再往南打,就到了老挝狭窄地段,完全可以借一块地,和暹罗接壤。 现在的老挝,是澜沧王朝,就是南掌。 其疆域皆为澜沧江(湄公河)流域,东起长山山脉(今老挝与越南界山),西连勐闰(今泰北)、勐素(今泰中北),南接真腊(今柬埔寨),北抵勐泐(西双版纳)。 如今在位的是查伽帕,澜沧第十二代国王。 现在的澜沧,正是鼎盛时期,也是老挝历史上,有名的大一统王朝。 和中国接壤的国家,凡是华夏鼎盛期,他们也进入稳定期,而华夏内乱,这些国家也跟着乱。 “借地还是西征啊?”方瑛忍俊不禁。 夏埙却摇摇头:“现在不是西征的时候,最好是借地,当然了,我大军正在老挝边上,也看看老挝的反应。” “好,本督这就派使臣出使老挝。” 徐正自告奋勇去出使,却遭到方瑛的拒绝。 战争进入相持阶段。 双方划江而治。 清化,却进入激烈的政治斗争,安南上下皆认为丁列无能,导致安南丢了北方疆土。 一直装死的黎思诚,忽然联络各军,诛杀丁列。 夏埙撒出夜不收,盯着清化的一举一动,忽然清化谨守城门,大军摆在南岸,谨防明军偷袭。 “丁列要死了!” 夏埙看到了机会,丁列放弃河内,才盘活了这盘棋,又用安南百姓拖住了明军南下脚步。 他迅速给方瑛传递信号。 方瑛连夜渡河。 但遭到安南军的拼死抵抗,方瑛被打回去三次。 夏埙也开始渡河。 安南军被迫分散协防,这就给了两边击溃的机会。 渡河时间长达六个时辰,整个马江,堆满了尸体,多是明军。 渡河后,方瑛立刻攻打朗正。 夏埙则掐住清化西面的城池,中立。 “坏了,是计!” 夏埙猛然意识到不对,因为清化的动乱似乎停止了,这是吸引明军过河的计策。 但夏埙立刻驱赶所有安南人出城,他则谨守中立。 然而,夏埙因为谨慎,却错失良机。 城内不是诈,而是丁列败得太快了。 丁列出奔。 他带出来的十四万大军,只剩下残兵一万多人,本想北逃投靠明军的,结果明军南下,让他一怒之下,往西跑,投奔老挝去了。 装死的黎思诚,再次掌握政权。 但是,情势已经和以前大不一样了,现在是乱世,有兵的说了算,他是安南王,却没有兵权啊。 丁列的十余万大军,被各军瓜分。 黎思诚从丁列的吉祥物,变成军头的吉祥物。 而方瑛继续南下,攻克玉乐、常春,切断了清化西进的道路。 黎思诚震恐,率军南下,五十多万大军锐减到了41万,安南皇帝再次南巡。 直接跑到了顺化。 顺化在安南南部,也是安南古都之一,这个地方已经不是古交趾省了,是安南的地盘。 方瑛和夏埙,一路接手城池。 老挝竟也来捡便宜,东进奇山,结果遇到了方瑛的军队,被高瑞给打了回去。 丁列西逃的路上,被高瑞给抓了,被送到夏埙军营里。 夏埙要招降他,丁列打仗确实有一套。 可惜,安南为了政治斗争,损失了丁列,也丢了清化到顺化中间的地带,整个安南,已经快缩进占城国领土了。 安南局势已定,吞并安南,只是时间问题。 方瑛派出一个秀才,郝暄,出使老挝。 老挝是真的尴尬。 本想东进沾点便宜,结果被明军尴尬的打了回来,方瑛亲笔信,写道:明指挥使高瑞俘虏老挝军将近万人。 老挝王查伽帕,是一个很有作为的国王。 他在位期间,结束了老挝混乱的朝政,开始中兴老挝。 结果老挝命不好,碰上野心爆棚的朱祁钰。 “贵使大人,此事是误会,我澜沧以为是安南军入侵呢,所以才打仗的,不知道是天兵。” 大明天兵太凶了。 占据安南北部才多久啊,这就把安南打去了顺化,国土丢了80%。 本来老挝就弱,安南随便欺负的存在,现在又来个恶邻,这个恶邻把老挝北部、东部包裹起来了。 “天朝自然不会怪罪王上的。” 郝暄今年四十岁了,却连个举人都考不中,景泰十年被朝堂征召,自愿来交趾做官。 所以,方瑛选人出使,他自告奋勇,就是想捞个好官职。 “本使听两广总督之命出使贵国。” “是想和王上商量借地之事。” 一听借地,查伽帕立刻警觉起来,大明对领土的贪婪,昭然若揭,不会一边打安南,一边打老挝吧? 大明有这个实力吗? 郝暄冷冷道:“我天朝和暹罗贸易,但和暹罗并不接壤,所以想借老挝一地,和暹罗接壤即可。” 查伽帕一听,那不是把老挝拦腰斩断了吗? “王上先听外臣一言。” “并非外臣笑话王上,王上的老挝,和暹罗、安南、阿瓦、柬埔寨战争中,皆以失败告终,军队战斗力如何,不消外臣多说了吧?” “如今安南被我大明赶去了占城国,用不了多久就会消失了。” “总督大人帮您想好了,将老挝和柬埔寨接壤的地区,卖给大明。” “这样一来,贵国只有大明和暹罗、阿瓦三个邻国了。” “暹罗和阿瓦,皆是大明属国。” “若这两国侵吞老挝领土,或者打不义的恶名攻打老挝,大明可居中调停。” “当然了,若您不愿意,大明也可自取之,到时候取哪,可就是我家总督大人说了算了!” 整个老挝朝堂,一片哗然。 大明这口气也太大了吧? 割地就割地,你埋汰我们干什么? 查伽帕一股怒火哽在嗓子眼里,你大明欺人太甚! “天朝是要向我澜沧宣战吗?”老挝朝臣怒喝。 郝暄听完翻译,冷笑两声:“你老挝无故攻打我大明疆土,已经视为宣战了!” “若你不遵天命,那我家总督,可挥军荡平你老挝,让你知道,何为天命!” “别忘了,你老挝不是王朝,没有什么澜沧王朝,只有我大明老挝宣慰司!” “你老挝,本就属于我大明疆土!” “总督大人派外臣来,好说好商量,已经是给你们面子了!” “倘若不愿意商量,好呀,大明就要你这首都琅勃拉邦!” 郝暄拂袖而去。 老挝朝堂都懵了,这他娘的是谈判啊,还是挑衅啊? 去年还收到大明皇帝赏赐了呢,怎么今天就变脸了呢? “贵使留步!” 老挝朝臣有唱红脸的,赶紧拉住郝暄:“咱们有事好商量呀。” “贵国的语气,可不像在和上国商量啊,更像是在命令上国!” 郝暄冷笑:“你们要认清自己,这是老挝宣慰司,是我大明的疆土。” “让尔等称孤道寡,已经是陛下皇恩浩荡了。” “若不愿意,那就为奴为仆去吧!” 这话说得是人话吗? 查伽帕整张脸都涨红了,拿豆包不当干粮?我就不是王了? “贵使息怒,贵使息怒。” 郝暄昂然自立,他竟比老挝所有臣子的个子都高,郝暄身高一米六五,竟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他自己都惊住了。 老挝似乎比安南人还矮呢! 真的,老挝是世界上有名的小矮人,现代人均身高不足160。 郝暄语气一缓:“外臣只要一指之地,多一点都不要,而这土地也不是白要的,得到陛下欢心,比你有多大疆土都更加重要。” 一指之地。 老挝朝臣想到老挝和柬埔寨接壤的地方,都是穷乡僻壤,给他也无妨。 “贵使,您此番出使,是陛下的意思,还是两广总督的意思呀?”查伽帕发现个漏洞。 “征伐安南,是因交趾乃大明故土,而安南王对大明多有不敬,所以陛下恼怒,下令征伐安南,收复交趾。” “此地乃我大明之地,自古便是,无可争议。” “所以,大明攻打安南,是国内之争,不许任何人非议!” “而因和暹罗贸易,打通和暹罗陆地交通,亦是陛下之命。” “总督大人乃陛下忠犬,自然要全心效力,不敢耽搁分毫。” 郝暄认真道:“外臣,在大明不过区区秀才,因陛下之皇恩,方有出使之机,是以吾等皆为陛下卖命,皆为大明建功!” 查伽帕羡慕了,我怎么就没有这样的忠臣呢。 “外臣只求一指之地,请王上允准。” 郝暄前倨后恭,先丢出连珠炮,镇住老挝朝臣,然后再慢慢谈。 “这一指之地,指的是澜沧和真腊的接壤地带吗?”查伽帕问。 “自然!” 郝暄认真道:“大明沃土几万里,从交趾至北京的距离,和北京到漠北的距离等距,这只是大明南北向,东西比南北更长,试问王上,大明疆土何如?” 查伽帕吞了吞口水,我要是天朝上国皇帝就好了。 “好吧,孤愿卖给大明一指之地。”查伽帕着重说了个卖。 郝暄满脸鄙夷,小国王室真的鼠目寸光。 你疆域再多,也不如得陛下欢心。 再大的疆域,早晚都是大明的,你若得了陛下欢心,说不定能去大明当个侯爵呢。 “请问王上,是何价格啊?” “这……”查伽帕不好意思开口了,当然是多多益善喽。 “王上必然见过大明的银币。” 一提银币,查伽帕可就喜爱非常了,这东西能吹响,老挝也仿制来着,结果仿制个寂寞。 “陛下可赐给您一万枚银币,当做买地之资。” “多少?” 查伽帕惊住了,一万枚啊,这是大赏赐啊! 你都是早说啊,要是早说肯花一万枚银币买地,我能不答应吗? 老挝朝臣都懵了,那么烂的地,值一万枚银币? 就算一万两银子,他们都答应。 老挝是真的穷,从古到今的穷,无解的穷。 “那此事就说定了?”郝暄问。 “定了。”查伽帕让人把地图搬出来。 郝暄却道:“不必麻烦了,外臣带着地图来的!” 说着,就从怀里,拿出一张大明全图,是绣娘一针一针纹绣的地图,上面标注着交趾、老挝等地。 郝暄将地图摊平。 查伽帕坐在御座上,有点看不清地图,老挝在哪呢?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郝暄把一根手指,放在了老挝长条形的地图上。 “王上,这就是外臣的一指之地!” 轰! 老挝朝臣直接炸了! 你直接把老挝划进去得了呗! 有你这么玩的? 你这一指之地,把半个老挝给划进去了。 我们把一半土地,一万枚银币卖给大明?我们有病吧! “王上,有问题吗?”郝暄十分天真地问。 有,有大问题! “贵使,您玩笑呢吧?”查伽帕感觉智商受到了羞辱。 郝暄则认真道:“外臣代表着大明,正在和王上商谈卖地之事,何时玩笑了?” “外臣说过了,只要一指之地。” “您已经答应了。” “还谈好了价格。” “怎么?出尔反尔?拿陛下天威玩笑?还是拿大明威严作乐?” 郝暄直接耍无赖。 张仪的六百里,而名垂青史。 他郝暄就要一指之地,名垂青史。 谁让你是老挝了,最好欺负的老挝,不欺负你欺负谁呀。 “哈哈哈!” 查伽帕怒极反笑:“明使真当我澜沧无人吗?” “王上出尔反尔,反倒怪罪起外臣来了?” 郝暄冷笑:“外臣只问王上,这是不是一指之地?外臣可有说谎?” 查伽帕可不跟他扯这事了,淡淡道:“既然大明没有诚意,那便不要谈了。” “外臣告退!” 郝暄也强硬。 结果,当天晚上,查伽帕就收到安南的消息,大明在安南搞屠杀,所有占领区的安南百姓人数锐减。 又过几天,查伽帕收到消息,明军攻打华潘省。 “大明是疯狗吗?” “刚咬完安南,就来咬我澜沧!” “他们就不怕崩断牙齿吗?” 查伽帕怒不可遏,华潘省是高山、高原,明军是仰攻,还在和安南打仗,不可能打得赢澜沧的。 可过十天,就收到华潘省屏障丢掉的消息。 十四天后,就收到华潘省陷落的消息。 速度惊人。 同时,兵力向西疾驰而来,兵进琅勃拉邦! 已经攻克了南康河上的孟尤,琅勃拉邦就在南康河上游,明军距离老挝王都,二百公里! 从大明进攻华潘省,只过了十七天啊! 查伽帕恐惧了。 “求和,速速求和!” 老挝朝堂都懵了,明军太快了。 号称西部屏障的华潘省,抵挡安南几十年,却被大明用十天时间攻克,十七天达到了澜沧王都。 只能把郝暄请来。 郝暄知道,肯定是方瑛西进了,否则老挝不会这么快妥协的。 那就可以狮子大开口了。 “华潘省,必须归入大明!” “绝对不行,华潘省是澜沧王都的东部屏障,绝不能让给大明啊!”查伽帕恐惧啊。 若丢了华潘省,大明天兵,没事就能来老挝王都转一圈。 而且,老挝和安南的分界线,是长山。 就相当于大明的太行山,甚至比太行山更加险峻,山脉均高在两千米,绵延不绝。 老挝地形是高原山地,安南打老挝,是仰攻,所以华潘省对老挝至关重要,对大明也特别重要。 大明想攻打老挝,只能走华潘省,还要翻越高山,仰攻老挝。 方瑛打的一个措手不及,还损失近七千人,才打进了华潘省。 老挝丢了华潘省,战略要地就没了,以长山为基的防御体系,就彻底崩溃了,大明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所以,这是最大的谈判筹码。 “我们愿意用占巴塞省交换。” 老挝朝臣还想用大明的领土,换地呢。 “那地方穷乡僻壤的,值得华潘省?”郝暄觉得谈判好爽啊。 “再加个公河省!” 郝暄看地图,有了这块地盘,就切开了老挝和柬埔寨的接壤地区,大明就和暹罗接壤了。 这是出使前,方瑛想得到的最好结果。 但是,大明损兵折将,再得到这点,可就不行了。 方瑛一路西征,损失人马一万七千人。 这些损失,必须从老挝补回来! “用一指之地来换!”郝暄道。 “不行!”查伽帕坚决不同意。 “明军马上就能兵围你老挝王都了,你们还有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郝暄冷笑。 “贵使,澜沧王都可以被围,大不了我们迁都而已。” “可和澜沧交恶,大明得到老挝的疆土,必然也不会安分。” “而且,大明刚吞并了安南,肯定需要消化的时间,如今贸然和澜沧交战,怕是也不符合大明的利益吧?” 查伽帕看得通透。 郝暄发觉,自己小看老挝人了,老挝人矮但智商并不低。 “甘蒙省往南!”郝暄让出一个省的地盘。 查伽帕坚持原来的筹码。 “以色邦亨河为界,北部属老挝,南部属大明,这是大明的底线!”郝暄也态度坚定。 这一块,包含老挝四个省。 和安南的广治省平齐,而大明只推到广治省,如今得到了老挝的地盘,安南的顺化肯定守不住了。 老挝刚开始不同意。 但方瑛继续西进,在距离琅勃拉邦四十公里外扎营,并派兵袭扰所有庄园,大肆抢掠洗劫。 老挝被迫和大明签订协议。 色邦亨河以南,归属大明。 划定新界线,用了整整三天时间。 查伽帕还想问,答应的一万枚银币,还给不给了? 郝暄很大方,大手一挥说给! 最后商定,大明留军三万在老挝境内,等接收了新边境后,再行撤军,这个期间由老挝供养明军。 查伽帕不同意也没办法,落后就得挨打。 郝暄兴高采烈地向方瑛报功去了。 而方瑛是一边打,一边抢,一边派人绘制地图,将老挝沿线摸了个透。 退兵的时候,在华潘省收买很多土人,这些土人有奶就是娘,大明愿意给钱给东西,他们就肯为大明效命。 等下一次兵进老挝的时候,这些人就能把华潘省,献给大明。 方瑛退出老挝。 同时派高瑞,去接管新地盘。 并打通和暹罗的联系,征集当地人,建造贸易大城。 还有一条密令,想办法,杀死当地土著。 然而。 大明控制了色邦亨河南部,顿时引起顺化的安南政权恐惧。 大明在安南北部大搞屠杀,广西狼兵调来45万,两个月不封刀,所有缴获归兵卒自己。 在屠杀45天后,方瑛又发布一条,按照人头算战功,此战功可用来分地。 这就造成了,安南百姓,在顺化以北地区,疯狂锐减。 从七百万人,暴跌到了不足一百万。 这一百万还钻进了大山里,经过一个雨季,能活着的不剩多少了。 整个安南,十室九空。 方瑛在从老挝撤军的时候,才下令封刀。 距离下令日,已经过去77天了。 狼兵损失高达三万人。 屠杀,伤人伤己。 而这一切,不会记录在官方档案里的,官方只会记录,当地百姓自认为汉人苗裔,提壶携浆恭迎王师。 夏埙部本不参与屠杀的,但底下军将知道广西兵在赚钱,他们按捺不住,也跟着去屠杀。 最后夏埙也放开了,只有一条,不许军中相残。 夏埙正在广治。 为战损的兵卒立碑,祭祀战死的明军。 哪里是战死的呀,都是被反杀的,但在夏埙眼里,这些人都是功臣。 方瑛下令封刀。 不封刀也不行了,人都没了,杀谁去呀。 大军南移,威胁顺化。 顺化就无险可守了,和明军野战,纯属找死。 安南军野战三次,战损近两万,被俘六万人。 这些俘虏,被强制装船,运送回国,他们会在为治理黄河,耗尽最后一丝力气。 黎思诚不得不难逃。 明军往顺化聚拢的越来越多,不停驱使百姓攻城,顺化摇摇欲坠,不得不放弃顺化,继续难逃。 四十多万大军,从顺化只带走二十万。 其余的多四散逃跑,被明军俘虏四万多。 安南之战,已经没有异议了。 能挡住明军的,只有气候和地形。 柬埔寨的真腊王朝,忽然东出,跑来捡便宜,吞并了占城的多乐省,并切断了黎思诚南进的道路。 安南军头大规模投降了。 黎思诚想逃亡柬埔寨,结果被人抓着送到明军军营。 传承五代君主的,安南黎朝就此亡国。 此时,已经是景泰十一年二月份了。 而色邦亨河以南,并入大明疆土,让暹罗恐惧到了极致。 前一段时间,还说和大明不接壤呢。 才几个月啊,大明已经从老挝手中,拿到了接壤的领土,大明和暹罗成为邻国了! 整个中南半岛,所有国家,都和大明成为邻国了! 拉梅萱一个巴掌扇自己脸上:“就你嘴欠!说什么粮食!这回好了,大明来了!” 他只能遣使向大明求和。 而他的使者还没派出去,高瑞就派来使者,请暹罗派人,帮忙修建大城。 拉梅萱当然想反对了,但想想明军的战斗力。 中南强国安南,说灭国就灭国了,明军用十七天,兵临老挝王都城下。 那么,激怒了明军,明军会用几天,抵达暹罗王都呢? 更让拉梅萱恐惧的是,大明在屠杀! 占一地屠一地。 光明正大的屠,根本就不怕别人说! 若是大明往西打,不说打进王城,就说把暹罗东部的城池屠光,也够他拉梅萱喝一壶的。 所以,拉梅萱立刻同意,愿意出人、出工匠,帮大明建城。 好在高瑞言明,钱财大明出,只要暹罗人出役即可,总督大人原送给暹罗王一万两银子。 这些银子还带着血呢。 本来鸟不拉屎的占巴塞地区,开始大肆兴建城池,此地是攻打老挝、暹罗、柬埔寨的要地。 “真腊倒是胆子不小啊!” 在得知柬埔寨拿下多乐省后,方瑛传令高瑞,南下真腊,打下真腊省份。 夏埙则继续南下,攻打真腊占领的多乐省,把真腊打得落花流水。 真腊本就处于王朝末期,国内矛盾尖锐,统治摇摇欲坠,竟敢在这个时候,摸大明的屁股。 真腊丢了省份,才求大明议和。 夏埙则一路往南,将属于占城的全部疆土,收入大明境内。 这个时候,藏在山里的占城王的弟弟盘罗茶悦,跑到夏埙营中,求大明助其复国。 夏埙好言安抚,并让他将义军从山里带出来。 盘罗茶悦还是信任大明的,把三万义军从大山里带出来。 夏埙下令,活埋。 盘罗茶悦整个人都懵了,大明为什么要如此对待占城人? 方瑛已经将收复所有城池的任务交给夏埙了,共四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南下。 大面积接收降城,假装是正常接收,然后照例屠城。 包括占城的王城,不但屠了,还被夏埙一把火烧了。 整个安南收尾,恐怕要等到景泰十二年才能结束。 但整个安南,包括老挝一小部分,柬埔寨两个省,都被收入交趾境内。 (本章完) ------------ 第304章 抵达南京,快刀斩乱麻,引蛇出洞 景泰十年,十一月初一。 河南下了大雪。 御驾被迫停在济宁州,无法去河南,河南督抚林聪赶到济宁州,拜谒圣驾。 “林卿,一别近三年啊。” 林聪今年四十九岁,身体矍铄,不显老态。 “微臣在河南两年半,日日盼着入京朝觐。” 林聪磕头:“今日得见圣颜,见龙体安康,微臣便死了也无憾了。” 林聪在山东,和朱英不对付,两个人闹得很厉害,后来林聪被调走督抚河南。 “你在河南做的不错。” 林聪督抚河南两年半,匪类俱清,河南军人数高达七万六千人,并有四千骑兵,两千水师。 而且,河南向凉(甘肃)云(宁夏)移民七十万流民,向湖北安置11万流民,向辽宁安置3万流民,并向热河输送14万罪犯。 林聪清查河南田亩、户籍,重新修订红册。 景泰十年,河南共缴纳230万两税赋,北方第一。 “皆是陛下之洪福庇佑,微臣不敢居功。”林聪磕头。 “赐宴吧,朕和你不是外人,边吃边聊。” 林聪放下了心,皇帝对他的政绩是很满意的。 “百姓生活如何呀?”朱祁钰问。 林聪不敢隐瞒,皇帝可派了很多侍卫深入河南,去了解河南,他是瞒不住的。 再说了,他认为政绩是极佳的,不怕人查。 “回陛下,这两年河南百姓日子还算好过,旱灾洪灾闹了几场,好在规模不大。” “皆赖陛下洪福,陛下令北方大面积种树,而树苗多从河南引进,所以百姓靠卖树苗赚钱,是笔收益。” “而且,景泰十年一年间,河南种下大批果树,开了174家罐头厂,罐头畅销全国。” “而罐头厂兴起,配套的是制糖厂、陶器厂,皆有发展。” “民间大面积种植糖菜、棉花。” “微臣见百姓生活条件好了,就鼓励民间加种一轮大豆、油菜等物,榨油建厂。” 朱祁钰乐意听建设的事情。 林聪洋洋洒洒,说了足足两个时辰,桌上的菜已经凉了。 朱祁钰听得津津有味。 包括这几年的灾情,林聪如何赈灾,如何把一个省的力量拧成一股劲。 “河南还剩下370万人,人口少啊。” “朕还想从河南迁出一批去两湖呢。” “照这么看,丁口远远不足啊。” 朱祁钰道:“以后大明日子好过了,当鼓励民间生育。” “河南是宝地啊,十省通衢,天下正中之地,田土肥沃,气候宜人,可从农可从商,只是人口少,当鼓励生育。” “陛下圣明,微臣估计河南可容量500万人口。”林聪移出去近百万人,也就十年,河南就会有500万人口。 “只要黄河不闹了,河南可容纳千万人口。” 朱祁钰道:“朕今年投入一千万枚银币治黄河,最多二十年,黄河就不会泛滥成灾了,到时候河南日子就好过了。” “把地图拿来!” “林聪,朕欲将大名府划给河南。” 大名府是插入河南和山东中间的一地。 这个地方,不止富裕,更是战略要地,挟制豫鲁两地,兵家必争之地。 “陛下,这等战略要地,划给河南?”林聪觉得不妥。 “无妨,以前大明骑兵少,自然需要战略要地了。” “现在朕有十几万铁骑,十年后,朕会有三十万铁骑。” “这一马平川的地方,需要什么战略要地?” 朱祁钰道:“而且,朕把大名府划给河南,河南就可直接和山东通商,不用绕过北直隶了,河南现在没有豫商诞生,有了此地,就会产生豫商了。” “臣谢陛下天恩!”林聪可知道,这下河南要腾飞了。 但林聪立刻得寸进尺:“陛下,您都把大名府划给河南了,干脆把广平府也划给河南算了!” 朱祁钰气乐了:“你倒是够贪的,广平府是北直隶富裕之地,伱说拿走就拿走了?” “陛下,微臣保证,善待广平府百姓。” “滚蛋!” 朱祁钰大笑:“罢了,划给河南吧,河南可有多了两个富裕府,明年朕要听到好消息。” “臣保证,必让河南富裕起来!”林聪磕头。 “河南到现在还没个像样的学宫,你回去后,就在开封建立一座汴梁学宫,筵请名师,把教育推行下去。” 朱祁钰正色道:“明年财政河南适当留一笔钱,投入学宫,再大肆鼓励民间开设学堂,那些世家大族别天天净吃干饭,拿出点钱来开办学堂,培育人才。” “臣遵旨!”林聪磕头。 “不瞒你说,朕要把南直隶单独拿出来,建立河北省。” 林聪听说了,为此天下官员都劝谏陛下,却打消不掉皇帝这个想法。 北直隶,主要是给皇家服务的。 税赋、役夫,从小到大,都需要人力的,可以说,皇室是用整个北直隶在供养。 “皇帝就在北直隶,是叫北直隶,还是河北省有区别吗?” 朱祁钰不贪图享受,就认为后世之君也不贪图享受。 这和太祖皇帝有啥区别? 都以为后世子孙是工作狂呢。 朱祁钰要动筷子,冯孝立刻让人把热好的饭菜再送上来:“林卿,河南也要大规模种树,严令禁止砍树。” “陛下,您说砍树,就不得不提烧煤的问题。”林聪面色发苦。 朱祁钰放下筷子。 去年烧了一年煤,烧得民间怨声载道。 百姓家中的煤炭,是皇帝掏钱给的,不是他们买的,但因为不让砍伐树木,已经让民间不满了。 “陛下,这煤炭太贵了。” 林聪说:“在河南,五斗煤一个小银币啊,等于一钱银子。” “百姓省吃俭用一年到头来,剩多少钱?” “若是用来买煤取暖,明年都得饿肚子。” 他说的还是能烧的起煤的人家。 这种在大明,算中产阶级,这些人都嫌贵,何况穷苦百姓了? “这价格不贵了。” 朱祁钰道:“朕派人了解过了,这个价格,矿主都不赚钱,人家都不愿意挖矿呢。” “是呀,挖矿和运输成本太高了。” 林聪道:“今年还是中枢补贴,百姓尚且不愿意烧。” “一旦中枢不补贴了,百姓肯定会滥砍滥伐的。” “到时候想管都管不住,法不责众啊。” 也不能再降低煤炭价了。 他下旨严令,不许矿主克扣矿工,必须给矿工工钱,他还定下一个标准。 矿主买矿就花了一笔钱,还要缴纳矿税,中间还有运费,这个价格真的不赚钱了。 猛地,他想到了蜂窝煤。 “朕想想办法吧。” 毕竟没在北京,想诏人来制作,也不方便,等到了南京再说吧。 “陛下,其实有个办法。” 林聪既然说了,就有办法:“矿工的工钱太高了,只要矿工工钱降下来,煤炭价格自然降了。” “林督抚,当几天督抚,就要压榨朕的子女了吗?”朱祁钰脸色阴沉,这话说得极重。 “陛下,听臣说完啊!” 林聪大急:“我军在朝鲜、安南节节大胜,为何不抓捕一批俘虏,来当矿奴呢?” 朱祁钰登时乐了:“你个林聪,打得是这主意呀。” “可俘虏少呀,黄河岸边都不够用呢,治水司天天催兵部,让兵部下令,让各军多抓俘虏,少杀人。” “可打仗不是中枢动动嘴皮子就说了算的。” “不过你说的办法可以,鼓励让天下矿主去安南、朝鲜捕人。” “陛下,大明需要用人的地方太多了,该让各军不要大肆屠戮。”林聪转着弯劝谏呢。 正说着,安南的密奏传来。 这封密奏,是方瑛直接送到船上的,没有送去内阁,因为上面写着急,求皇帝批复。 这是越权了的。 所以,收到后,立刻送到龙船上来。 “呵,说曹操曹操就到啊,林聪,你看看吧。”朱祁钰看完,似笑非笑的递给林聪。 这是方瑛下屠杀令之前,送上来的密奏。 “陛下,不得不屠啊。”林聪不是傻子,从安南到山东几千公里呢,方瑛上奏疏,其实命令已经下了。 而皇帝给他看,是堵住他的嘴,不要乱劝谏。 朱祁钰弯起嘴角:“给方瑛下旨,写。” “屠!” “战场上临机决断,不必问中枢,再遇此等事,直接下令屠!” “告诉方瑛,把事情做干净,做漂亮。” “所有缴获,务必归兵卒,任何将领不许贪墨,战陨者,钱财务必送到其家。” “他们都是大明的英雄啊!” “中枢不能让英雄寒心。” “所有参与者,皆官升一级,算作战功。” “传旨军吏司、军纪司,务必记录好此战功劳,该提拔就提拔,各军谁敢挡住底层官吏上升的渠道,一律缉拿、处以重罪!” “再告诉方瑛,不许贪墨,吞并安南之后,他可凭此功荣封国公了。” “他不贪,下面的人才会少贪,底层兵卒才能真的获利。” 朱祁钰这样下旨,是担心军中哗变。 若有拎不清的,这个时候贪墨军卒的缴获,这些杀红眼的兵卒一定会造反的。 不止不能贪墨,中枢还得奖励,告诉他们这是正确的。 谁敢动这个钱,就让方瑛砍了谁的脑袋。 “战后,肯定有兵卒不想当兵了,就变兵为民,释放为交趾百姓,将他们的家人接到交趾来。” 这样的兵卒,军心就散了,都成小财主了,谁愿意打仗啊。 “凡退役的兵卒,皆照发退役金,并优先分地,若有兵卒不愿种地,就在城池里,挑些铺面赐给他们。” “允许所有退役明军,保留一把弓弩、一把刀,并允许他们两个奴隶名额,奴隶自募。” “他们为朕效力三年,为大明建功立业,朕自然不会薄待他们。” “在交趾省,凡是退役明军,杀异族无罪,非汉人者,皆可杀,此令只在交趾省通用,限期十年,景泰二十年截止。” “不会汉话者,皆为异族,杀之无罪!” 林聪听着,却倍感惊恐。 皇帝这是恨透了降而复叛的安南百姓,这是让明军杀绝他们呀。 退役兵卒给这么多优惠条件,不就是让四十多万明军,变军为民吗,然后去民间继续杀土人。 其实还有一条,搞屠杀的广西军,正是浮躁的时候,需要给他们指明方向,免得这些人自己疯了。 “地方建立政府后,酌情录用退役军官,这些人皆是我大明精锐,用之可靠。” “既然建立了交趾省,那就不许再丢了!” “传旨内阁,从民间征召三万秀才,入交成为交趾官吏。” 朱祁钰忽然看向林聪:“你河南士绅也不少,令所有河南士绅、富户、大户家族,拆分出一支来,入交趾,当新交州人。” 林聪觉得此事不好做呀,河南不是江西,他没有那么大的掌控力。 “能做到吗?” 朱祁钰看向林聪:“你手中的河南军,不是吃干饭的,谁不去,全家移去热河,籍没家产。” “臣遵旨!” 林聪敢说什么? 再说,皇帝就派人下刀子了。 “要快,在雨季来临之前,到达交趾,每座城池都要驻入汉民,汉民多多分地,妇人、孩子、女孩也要分地,愿意从商的,则分给铺面、房屋。” “告诉河南士绅,这不是坏事,是朕施恩给他们,扩张他们的家族势力呢。” 朱祁钰懒得再说,看向地图:“交趾太长了,应该把老挝、柬埔寨并进来,然后拆分成两个省才是。” “林聪,交趾距离大明太远了。” “朕欲选个地方,再建一个京师,你看哪里合适?” 安南和老挝都是长条形的。 此地是新收之地,若能建立大明第三座京师,有利于快速扎根。 “陛下,若看整个中南地图,安南并不适合建都,臣以为可以把交趾省治南移,放在交趾中间。” 林聪认为,建都应该选择在中南的中心地带,这样才能挟制整个中南半岛。 朱祁钰点在顺化上:“定在这里,顺化不好听,改顺化为……” “陛下,可叫驩(欢)州,此地本属于日南郡,而在唐朝,驩州是日南的官方称呼。” 朱祁钰知道日南,日南郡在荣市,在顺化北边的。 “就定驩州吧,改交趾治所为驩州,再将所有交趾地名改回原地名。” “河内改为交州不变。” 林聪看着交趾的地图,爱不释手:“陛下,这下汉人江山就全了。” 看你没出息的样子。 朱祁钰道:“等广西军屠杀一通后,军心怕是也散了,应该不剩多少可战之兵了。” “调高明出京,去南方招募一批矿工,尤其是盐工,要没家没业、想建功立业的,调去交趾,和夏埙手下的紫电军合作一部,为交趾军。” “交趾大乱承平,需要几年才能安定下来,肯定没人种粮食了。” “让内阁下旨给老挝、柬埔寨、暹罗三国,调配一批农夫去交趾种粮。” “再令三国,供应明军粮草。” “谁敢讨价还价,令方瑛兵临他们的首都,把他们的王,抓来京师,朕亲手凌迟他!” 以前大明和你们不接壤,把你们嘚瑟的! 这回好了,大明近在咫尺,看看明军怎么收拾你们。 “陛下,是否会让藩国起异心?” 林聪并没谏言,因为这些国家,根本的军力就不在大明眼里。 朱祁钰笑了起来:“大明这么强势,吞并了属国,还有什么起不起异心的了?” “那些国家也不傻,肯定万般防备大明了。” “以后再想打下一国,没这么容易的事了。” 朱祁钰心中有数。 “陛下圣明。” 吞并了安南和朝鲜,大明在国际社会上是毫无信义可言了。 就以强兵,强令三国供应粮草,谁敢说不,就去打他。 安南人被屠了,还得让三国人来给交趾种粮食,直接把人当成奴隶用,大明用强兵告诉所有人,大明不要虚名,就要用强。 “安南,一直都是朕嘴边的肥肉,这回吃进嘴了。” “中南的形势也彻底掌握在大明手里。” “拿下交趾,消化个三五年,就能兵势向西了,再没有地形能困住大明了。” 翻越穷山峻岭,从云南、广西往南打,非常非常难。 占据交趾,把中南三国都包围起来了,可以很多路出兵,没有难度了。 “传给内阁吧。” 朱祁钰忽然想了到一件事:“在交趾各城,都建立一座军庙,供奉我军战殁者,并让交趾百姓,去瞻仰遗容。” “方瑛、夏埙、高瑞皆有大功,挑一城,以他们的名字命名,纪念他们的功劳。” 杀人诛心! 其实,朱祁钰是担心,交趾还会脱离大明而去。 把本地土人留着,他终究不放心,就如大美占据了北美,把土著全都杀光了,才施施然变成了本地的主人。 大明就吃了善良的亏。 至于安南遗民的报复,根本就不怕。 他们藏在大山里,让他们随便暗杀,能杀几个人? 只要基本盘不丢,交趾就不会丢。 问题是,安南这一屠,还剩下多少安南人了?多少人被吓破胆子了?有多少人还敢反抗大明? 只要大明移过去一百万人,十年后,交趾就永远是大明的交趾,就算是有少数人想反动,这些明人也不会同意的。 所以,朱祁钰一再提高广西军的退役待遇,不就是增强明人自豪感嘛,让他们在交趾待的舒服,怎么可能跟着安南人造反呢?他们是有血仇的呀。 朱祁钰把一帮刽子手,留在安南地,变成交趾人,不就是想让这些刽子手,继续去杀人。 杀人,是有心里蔑视的,广西兵杀得安南人足够多,就会产生血脉压制,安南人看见广西兵就会恐惧,广西兵杀起安南人,就会格外容易。 “张出皇榜,鼓励天下百姓移民交趾,令中枢弄出个条陈来,多多分地便是,还分媳妇、分奴隶,只要汉人愿意去就行。” 朱祁钰阴恻恻道:“允许佃户去交趾。” 林聪心头一跳,皇帝这是要断士绅的根子啊。 交趾能容纳太多百姓了,简直就是个无底洞,交趾装满了,就把老挝、柬埔寨并进来,再把暹罗并进来。 只要土地足够多,士绅的佃户就不够用了。 倒逼他们去中南抓土人当奴隶,只要去的人多了,热带雨林就不存在了,永远要相信华夏的农民。 皇帝的办法是一环扣一环,交趾只会扩张,不会再丢了。 见过林聪后,十一月初四,龙船向南,走江苏入南京。 山东也下了大雪,有结冰的河道,只能让漕丁破冰,方便御驾通行。 江苏从南直隶分离出来,但并未搭建权力架构,还是由南直隶管着,朱祁钰散出大量侍卫去民间看看。 江苏各府官员都被诏上龙船奏对。 于十一月二十七,船队进入长江,十一月三十,抵达南京城外。 南直隶所有官员,早上就恭候在此。 从宣宗皇帝之后,过去三十多年后,景泰帝终于巡幸南直隶。 凌晨三点半,朱祁钰下船上马,浩浩荡荡的銮驾,进入南京城,第一件事就是祭祖,去孝陵拜见太祖皇帝。 就如太宗皇帝,靖难胜利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哭陵。 朱祁钰走着太宗皇帝曾经走过的路,在祖庙前,跪在大殿内,看了眼太祖皇帝的画像。 “朕虽非您的亲儿孙。” “但所有汉人,皆敬您为祖!” “朕也视您为先祖,从未变过。” 朱祁钰呢喃自语:“太祖皇帝,朕处置了您的儿孙,但这是为了国祚延绵,为了大明兴隆强盛下去。” “在您的陵前,朕也不认为朕做错了。” “求太祖皇帝见谅!” 朱祁钰恭恭敬敬磕头,由心地磕头。 “朕向您保证,朕会让大明永远伟大下去,让日月所照之土,皆属大明!” “孙臣拜叩太祖皇帝!” 一系列流程结束。 圣驾才进入南京紫禁城。 北京紫禁城,是完全复制的南京紫禁城。 一草一木,朱祁钰从没见过,却非常熟悉。 “奴婢见过皇爷!” 金忠在宫中恭候皇帝,见到皇帝,他扑倒在地上,泪如雨下。 朱祁钰扶起他来:“金忠,你在江西做的好,朕能大手大脚的花钱,多亏了你,大明能同时启动这么多项目,你居功至伟。” “奴婢不敢居功,奴婢就想在您身边伺候,不想在外面提心吊胆的。” 金忠倒是说了几分真话。 在京中伺候,那可是位高权重,不像在地方,几次都险象迭生,差点就死了。 “朕知道,你在外面苦。” “正因为你受苦了,朕这御座才坐得安稳。” 朱祁钰拍拍他的肩膀:“你的所有功劳,朕都看在眼里。” “你是太监,但你的功劳,不比任何人小!” “朕的心里都知道。” 金忠崩溃大哭,为皇帝效死,真的值得。 “朕住进南京,宫中、城中,朕都要靠你,还跟景泰八年一样,朕的命就攥在你金忠的手上。” 金忠忍俊不禁,想想当初多难啊。 “皇爷,只要奴婢活着,奴婢一定走在您前面!”金忠磕头。 “哈哈哈!” 朱祁钰把他扶起来:“朕和你的情谊,朕永远不会忘记。” 这时,有太监来禀报,朝臣已经在午门外候着了。 驾临南京,第一件事就是升朝。 “金忠,你执掌锦衣卫,随朕上朝!” “奴婢遵旨!”金忠充满荣耀。 太监伺候皇帝更衣,乘坐大辂上朝。 坐在南京紫禁城奉天殿上。 今日参加朝会的,有胡濙、张凤、王竑、李震、杨信、欧信,还有带来的范广、郭登、毛胜、李瑾、何乔新等等,以及一些南直隶的官员。 “老太傅,身体可还好啊?” “回陛下,南京气候宜人,甚是养人,老臣身体无碍。”胡濙避重就轻。 他心知肚明,皇帝对他在南京毫无作为而很不满意。 “张卿、王卿,好久不见啊。”朱祁钰笑了。 张凤和王竑瑟瑟发抖啊。 朱祁钰看向李震、杨信和欧信:“都是朕的良将啊。” “李震,你守住了南京,又敢深入虎穴,和倭寇水战,有胆有识,深得朕心。” 李震磕头谢恩。 “杨信,你在江西做的很好啊。” “行军打仗是你的长项,朕在京师的时候,就说过故颖国公的衣钵,会由你传承,朕没看错你。” “江西这个小小的水潭,装不下你这条蛟龙。” “好好操练,以后大仗有你打的。” 杨信心中狂喜,磕头谢恩。 朱祁钰看向欧信。 欧信可是第一次见到皇帝啊,本来他一直是皇帝的爱将,结果因为他纵兵行凶,被皇帝抽了一百鞭子。 “欧信,腿怎么样啊?” 欧信都懵了,皇帝问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他的腿。 “臣、臣的腿已经好了!”欧信战战兢兢回答。 在战场上来去如风的欧信。 此刻御前奏对竟结结巴巴的。 “荡平两广,你是首功,本来以你的能力,应该封侯了。” 朱祁钰问:“可你提前自污,是担心朕没有容人之量?担心自己功高盖主吗?” “臣、臣知错!”欧信是聪明人,皇帝这是帮他遮掩呢。 但也在警告他,这是最后一次,再敢放肆,任你是名将,朕也能不用你。 “别有这种想法,有功就赏,有过就罚,这是朕一以贯之的信条。” 朱祁钰道:“仗是打不完的,这次让陶成、夏埙赢了先,下次赢回来便是,在朕的麾下,永远有你打的仗。” 欧信真的惊恐啊。 皇帝真的是洞察人心。 他在南直隶总兵行凶,不就是不满皇帝把他放在南直隶,而没有去打贵州,或者南征交趾嘛。 结果,他换来的是一百鞭子。 别以为你手里攥着大军,皇帝就害怕你了,皇帝偏偏当着全军的面,把你扒光了抽你,你敢造反吗? 每一支军队,从建立之初,皇帝就在反复制衡。 皇帝制衡后,内阁、兵部又往里掺沙子,达成新的制衡。甚至,谁也不知道,军中有多少厂卫番子、军纪司暗探。 这就是皇帝放心,把兵权交给很多人的原因。 因为反不了的。 只要他朱祁钰不死,谁也翻不了天。 “尔等三人,在南直隶做得不错,皆有战功。” 朱祁钰道:“今日朕赐宴三军,三军皆歇息一日,城防交给郭登,郭登去整备城防。” “臣遵旨!” 李震恐惧,皇帝为何不信任守备府呢? 郭登手上的兵力驳杂,有边军、京营、还有各地调来的军队,放在他一个人手上。 各军各自为战,打不了仗,却能让皇帝放心。 到了南京,要重新梳理一遍,完全掌控南京,皇帝才能放开手脚做事。 而范广,已经在整备南直隶京营了。 “把徐承宗、徐永宁带进来!” 两个国公,虽被下旨处死,但漫长的流程还没走完,两个人还活着呢。 皇帝入京,他们也被锦衣卫带出来。 进入奉天殿。 朱祁钰看着这两位国公爷,嗤笑两声:“你们两个倒是长寿,还活着呢?” “臣等有罪!”两个国公,匍匐在地,泪如雨下。 “既知有罪,为何没有自裁啊?” 徐承宗和徐永宁浑身一震,本以为皇帝诏见,会有一丝希望呢,结果连希望都没有了。 “求陛下宽恕吾等家人。” “宽恕他们,让他们再唆使倭寇,攻打南京城?来打朕吗?” 二徐目瞪口呆,那您诏我们干什么啊?羞辱一顿,再杀了?有必要吗? “说说名单吧。” 朱祁钰直言不讳:“吐出一个人来,朕饶你们家中一个人的狗命,若说不出来,就统统去死吧!” 二徐第一次见到皇帝,印象中的皇帝,应该是温文尔雅的,谁知道,这是个太宗皇帝那样的蛮子皇帝啊! “陈舞阳!” 朱祁钰叫出来:“这么久了,还没撬开他们的嘴?” “朕要你何用?去,今晚朕就要看到名单,不问死活!” “奴婢遵旨!”陈舞阳竟自称奴婢。 别看皇帝呵斥他,这是皇帝授权给他,可以动刑啊,随便动刑,两个国公的家人,都可以随便弄。 陈舞阳欢天喜地的去了。 徐承宗要说话,却被番子捂住嘴,拖下去了。 “老太傅,很难吗?”朱祁钰看向胡濙。 胡濙苦笑:“对陛下而言不难,对老臣而言,却难如登天,老臣愧对陛下信任。” 朱祁钰也不难为他,转眸看向南京的官员:“南直隶可还有忠于王事的官员啊?” “臣等皆忠于陛下!”南京还剩的官员,真的不多了。 “但愿吧。” “朕累了一天了,都退下吧,老太傅、张卿、王卿留下。” 他刚要说,明天正常早朝。 这才发现,这是南京,上什么朝啊。 所有官员出去,殿门关闭,朱祁钰从御座上下来,坐在丹墀上:“老太傅,有什么话说吧。” “陛下了解老臣。” “老臣不支持陛下南下,可陛下非要南下,是以老臣坐以待毙,等着陛下来亲自解决。” 胡濙竟有几分赌气的韵味:“陛下,太早了,您该再等两年的。” “等什么?等江南士绅把资产转移出去吗?”朱祁钰冷笑。 “陛下!” 胡濙认真道:“您要清楚一件事啊,这支持您的是士绅呀……” “这些话朕听烦了,有没有新鲜的?” 朱祁钰道:“朕这一路走来,颇有几分安静,并无人刺王杀驾,反而朕不习惯了。” 胡濙狂翻白眼,您已经把当地荡平了,倘若您在山东遭到刺杀,朱英还能活吗? 在江苏被刺杀,这不打李震的脸呢吗? 距离景泰八年,三年了呀! 各地的匪类,都被荡清了,倘若这个时候冒出什么匪,不觉得很奇怪吗?这不摆明了给皇帝送借口吗? 再说了,您出行带多少精兵啊?你让土匪来打劫您,他们看一眼都魂飞魄散。 您要是好瑟的君主还有点可能,您这一路上,一个美人都没临幸,针扎不进油泼不进的,谁有啥办法? “朕要做的事情,您可以不支持。” “但朕希望,你能袖手旁观。” 朱祁钰冷冷道:“朕希望,朕与你君臣情分,能有始有终。” 胡濙浑身一震:“陛下!” 朱祁钰摆摆手:“朕既然来了,就要做完,老太傅莫劝。” 胡濙闭上眼睛,长叹一声。 “胡妃想您了,您去看看胡妃吧。” 也许,胡濙劝谏的是好话,是为皇帝着想。 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 朱祁钰既然来了,就没有缩回去的道理。 “谢陛下开恩。”胡濙清楚,皇帝请孙女做说客,说服他支持皇帝。 胡濙走出大殿。 留下张凤和王竑,这两个人都很尴尬,正常来说,两个人做的不错,但在皇帝面前,却都很心虚。 “都这副表情呢?不认识朕了?” 朱祁钰笑道:“你二位一直都是朕的肱骨,南京之事,你们也算是尽心尽力,做的不错了。” 两个人松了口气。 “但是呢,南直隶拆分了,朕想请二位,去当一届督抚,帮朕理顺南直隶,如何?” 两个人又面露苦涩,只能答应。 “张凤,你督抚江苏;王竑,你督抚安徽。” 二人应诺。 张凤道:“陛下,江苏还未定下省治呢?” “张卿觉得哪里合适?” “江苏之地,适合做省治的地方很多,要看陛下您想让江苏做什么了。” 张凤道:“臣以为,若顾及北方,则把省治放在清江浦;若挑富庶之地,扬州、苏州、常州,都是上佳之地。” 的确,江苏富得流油啊,哪里都适合做省治的。 “来的路上,朕还在想,把南直隶拆分成三四个省,毕竟这个地方太富了。” 说来说去,就是不放心南直隶。 拆分,势在必行。 富裕的地方,就不能有太大地盘;穷的地方,则地盘要大;兵强的地方,一定不能富;富的地方,兵一定要弱。 “陛下,再行拆分的话,怕是过于零碎呀。”张凤觉得没必要的。 “朕想拆分成四省也可以,把凤阳府劈成两半,洪泽湖以北,拆分成一省;洪泽湖以南,长江以北,拆分成一省;再以镇江划分,镇江以东为一省;南直隶以西再划出一省,就变成了四省一南直隶。” “陛下,若那样的话,浙江也拆成三省,岂不更好?”王竑笑道。 “哈哈哈!” 这是被人笑话小气了,大明省份怎么能那么小呢? “和王卿聊天,就是开心。” 朱祁钰正色道:“皖、淮两省,就交给两位了。” “臣遵旨。” 王竑又道:“陛下,中都划入安徽了,中都怎么办?” 朱祁钰沉吟:“划出一小地方来,继续当中都,其他地方划入安徽。” 打发走张凤和王竑。 朱祁钰在奉天殿坐了一会,一个人被押了进来,他跪伏在地:“臣宋伟,有愧圣恩。” “哼,你倒是派头够大的,让朕千里迢迢来南京见你。”朱祁钰怪笑。 “臣有罪!”宋伟泣不成声,激动的。 “好了,收收眼泪吧,这没别人,跟朕还来虚的?” 朱祁钰道:“你在南京的布置没错,朕为了大局,只能牺牲你而已,所以派你儿子给你传旨,你该明白朕的苦心。” “臣知道,但臣却被倭寇拥簇着,难以自制啊。”这才是宋伟最大的错,不听话。 “当时的情况,李震上了密奏,朕看到了。” 朱祁钰表示理解:“说起来,你也算是有功,在上海府抓了1.7万倭寇,也算功过相抵了。” 宋伟松了口气,他就知道,皇帝不会怪罪他的。 派他儿子来传旨,就传递的这个信号,有过但无罪。 “你对江南怎么看?”朱祁钰问。 “臣以为,此地之人,白天为人,夜里为鬼,皆不可信!”宋伟算是吃了大亏。 但这个评价,恰到好处。 有些人白天为官,晚上为匪。 “朕想让鬼变成人,有办法吗?” “有!” 宋伟直言不讳道:“借用外力,斩草除根!” 朱祁钰皱眉:“倭寇不是他们养着的吗?难道还会反叛?” “陛下有所不知,这些倭寇,成分来源驳杂,虽由士绅海商供养,但是,在海上并非事事听士绅的话,而是……” “雇佣军?”朱祁钰这样形容。 宋伟点头:“对,就是雇佣军,彼此是雇佣的关系,非主非仆。” “臣和李守备、欧参将,一共抓捕了九万倭寇,杀死四万多,经过审问发现,这些人来自于不同的队伍。” “所以,臣以为陛下可用倭寇,反杀士绅。” “如此以来,江南之惑可解。” 朱祁钰皱眉,若引倭寇祸乱,江南必然元气大伤,他是皇帝,不是禽兽。 这种两败俱伤的结局,不是他想要的。 “惑?那个祸?” “臣以为是疑惑的惑,这样就能解开谜团。”宋伟道。 朱祁钰点头:“朕用二徐打开突破口,以倭寇犯边为由,清剿士绅,能查出什么来?” “陛下,怕是什么也查不出来。” 这话让朱祁钰纳闷:“二徐会用命保住这些人?” “不会的,二徐会招供,但那些人会剪除手尾,陛下的人永远找不到这些人的。” 宋伟真的被坑惨了,吃一堑长一智,什么都看透了。 “再找倭寇犯边,没有必要,朕不想要一个残破的江南,这是大明疆土,不是安南、朝鲜。” 朱祁钰否定这条建议:“可还有别的办法,找到突破口?” 宋伟咬牙道:“陛下可清查盐务!” 朱祁钰笑了起来,这就是他留着宋伟的原因,这样的宋伟,才是一把好刀。 “朕让你去督盐,你敢查吗?”朱祁钰问他。 宋伟重重磕头:“臣已经死人了,有什么不敢查的?” “以前臣就是太爱惜自己的羽毛,才被人给坑了。” “再给臣一次机会,臣一定让这些人,在黄泉路上忏悔!” 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宋伟,真的被委屈着了。 这样才能长大。 “宋伟,朕要提醒你。” “你若搀和进来,就代表着西宁侯府进来了,朕离京时,你兄长宋杰给朕上了密奏,帮你说情。” 朱祁钰眯起眼睛:“他是不希望你掺和进来的,你可明白他的苦心?” 宋伟咕噜的吞了口口水。 皇帝直接说出来,是什么意思? 如果他不愿意,皇帝就会疏远西宁侯府的。 “臣愿孤注一掷!”宋伟疯了。 “你可要知道,朕做的事,太大了,就连朕,都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忽然暴毙。” 朱祁钰直言不讳:“一旦朕死了,所有改革戛然而止,你宋伟必死无疑,你西宁侯府,无一人存活。” “这些后果,你都要考虑清楚,再答应。” 宋伟重重磕头:“臣宋伟,一直都是陛下的忠犬,景泰元年时是,景泰十年时候一样是!景泰五十年时,还是!” “我西宁侯府,只效忠皇帝!从未变过!” 他说得有气势。 其实,他没有选择的。 皇帝为什么重罚他,在拥簇他的倭寇被控制后,也没有将他解送入京,就是在等着用他。 如果他选择不,那么数罪并罚,去诏狱蹲大牢吧。 还有一点,他的妹妹宋淑清,在宫中伺候呀,若失了圣心,整个西宁侯府存在,与不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呢? “好!” 朱祁钰认真道:“你宋伟愿助朕,朕也不负你宋伟,不负你西宁侯府!” “宋妃又怀孕了。” 猛地,宋伟瞳孔一缩。 皇帝才告诉这条消息,就是说,若他拒绝了,宋妃会和这个孩子一起,殒命。 这才是帝王心思! 让人恐惧非常。 “勋爵督盐,有明以来第一次吧?” 朱祁钰脸上露出笑容,站起来:“去准备准备,想要什么人,朕都批给你,明日休整一天,后日就出发去江苏。” “臣不需要休整,明日就可出发!” 宋伟磕头道:“臣想从倭寇中挑出些不懂汉话的人。” 真的聪明。 用本国人,很容易被盐商渗透,用外国人,才是最好的办法。 关键这些人用完就杀,然后换一批再用,如此一来,才能保证顺利巡盐结束。 “朕再调一支鞑靼骑兵队给你。” 消耗嘛,干脆一起消耗掉。 “臣谢主隆恩!”宋伟磕头。 打发走宋伟。 朱祁钰回乾清宫,南京的天气真的舒服,腊月了还没有特别冷,他穿着春秋的常服。 只有一点,他是北人,受不了南方的潮气。 “把李震宣去乾清宫。” 李震已经回守备府了,又被皇帝宣入宫中。 朱祁钰正在看从北京送来的奏疏,一路上他都在看,偶尔还特批。 各地官员也有意思,刚收到从中枢来回复,过几天居然又收到一封,后收到的是皇帝在南京写的批复。 好在皇帝没闹幺蛾子,批示的和内阁的批示大同小异,只是叮嘱一些,或写几句嘉奖之词。 “李震,跟朕说实话,你一共抓了多少倭寇?长江上的倭寇,到底是怎么消失的?” 塘报里,是李震、欧信共同击退的。 但朱祁钰不信,明军没船,用个锤子击退人家啊? 李震跪在地上:“臣、臣有罪!” “朕知道报功之事不是你能说了算的,跟朕说实话,朕不怪你,赏赐都发下去了,朕也不能要回来呀。” 李震神情一松,苦笑道:“其实臣也不知道,长江内的倭寇是怎么退的,如潮水般,说退就退了。” “臣猜测,可能是收到什么消息,所以倭寇恐惧,退走了。” 说到这里,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皇帝。 “说你的猜测。” 李震也在琢磨,他该如何媚上。 他是老舔狗,皇帝当面,他当然得舔皇帝了,所以他就把所有猜测都说了。 大同小异,都认为倭寇是谁养的狗,说来就来,说走就走,退得井然有序。 朱祁钰认真听完,看着他:“在南直隶,感觉如何呀?” “如坠深渊!” 李震苦笑:“臣只觉得莫名其妙的恐怖,这个地方明明繁华至极,但臣却日夜不安。” “有这种想法就对了,这里是大明的纳税重地,是大明的精华所在。” “但你要说他不属于大明,不属于朕的,也可以。” 朱祁钰的话把李震吓到了:“就如这南京紫禁城,名义上属于朕,但朕这是第一次坐在这里。” “李震,朕能信你吗?” 朱祁钰忽然问。 李震使劲磕头:“臣是陛下的忠仆,臣的一切,皆是陛下所赐,臣与陛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岂敢不为陛下效力?” 有这觉悟,还不错。 “朕想掀开这天看看。” 朱祁钰指着殿顶:“也许,把这天戳开,会发现上面坐着的不是朕。” “你手中有多少兵卒可用?” “臣手里有七万三千人,皆可重用。”李震道。 和兵部上的奏章数目一样,空额喝兵血是大忌,李震想晋封侯爵,应该不敢做的。 “没有被渗透吗?”朱祁钰问。 这一点李震没法保证。 “做点事就知道了,二徐供出来的人,你派兵去抓。”朱祁钰道。 “臣遵旨!” 朱祁钰微微点头:“把倭寇的首脑宣进宫来,朕要跟他谈谈。” “陛下,不可轻易涉嫌!”李震道。 “无妨,将人剥光了,绑在柱子上,朕坐在御座上即可,你和李瑾随驾。” 朱祁钰可惜命,他不会涉嫌的。 “陛下,和倭寇有什么可谈的呀?”李震装作不解。 “收降,为朕所用。” 但李震认为,这些人不可信,他带过俘虏去打仗,结果伤人伤己。 朱祁钰也在斟酌,他要做的事情太大,要争取得到更多人的支持,力量越大越好。 (本章完) ------------ 第305章 士绅的屁股,烽烟四起以报之! 而在后宫中。 胡濙见到了自己的孙女,她发髻高盘,嫁为人妇。 “祖父,漭儿已经会叫娘了,陛下说他早慧,以后一定会有出息的。” 胡贵菊只和胡濙说孩子的事。 她轻轻抚摸着小腹,脸上荡漾着幸福的笑容。 她又有身孕了:“祖父,养儿方知父母恩,当了母亲孩儿才知做长辈的不易。” “是啊,老夫一把骨头,不也得为孩儿拼命吗?”胡濙淡淡开口。 胡贵菊微微一凝:“祖父,孙女不是这个意思。” “算作老夫为皇五子谋划一番,只希望他日后能安分守己。” 胡濙在敲打孙女,万万不许产生夺嫡的念头。 千万不要仗着娘家的势,就骄纵皇五子夺嫡,那是万劫不复的事。 “孙女明白。” 胡贵菊的任务,就是说动祖父,为皇帝效命。 胡濙清楚,孙女从小懂事聪慧,应该懂得轻重:“你在宫内安心侍奉陛下,汝祖、父、兄皆会为你外张罗忙碌的,人得一世富贵,已经难求了,我胡家得了三世富贵,足够了,不能再要求太多了。” 正说着呢,皇帝走了进来。 妃嫔的住处,也是按照北京紫禁城的宫殿住。 胡濙赶紧站起来,跪在地上,恭迎皇帝。 “老太傅请起。” “朕方才下旨免了您的礼数,盖因胡妃是您的孙女。” “您又是朕的肱骨,让您给她叩拜行礼,怕是她日夜不得安稳。” 朱祁钰亲手将胡濙扶起来:“今日在这,您是朕的长辈,没有君臣。” 胡贵菊是皇妃,哪怕是亲祖父,也要行大礼的。 被皇帝免了。 胡濙却借杆上爬:“陛下,那老臣有两句劝谏之言,请陛下听进去。” 胡贵菊脸色微变,示意祖父不要说了。 朱祁钰摆摆手,坦然道:“您说。” “老臣不说那些废话,只有两句话劝您。” “若事有不逮,您立刻回銮,老臣为您收拾残局。” “若事情顺利,请您高抬贵手,为江南留下几分元气!” 胡濙叩首。 “朕听进去了,老太傅请起。”朱祁钰道。 “老臣还有一句话。” 胡濙道:“若事情顺利,请陛下改立太子,稳定东宫,莫要再生波澜了!” 朱祁钰以为胡濙会支持他的亲外甥登基呢。 “陛下有嫡长子,皇二子。” “理应改立皇二子为太子,再请封原太子为亲王。” “如此一来,顺理成章,大明国本稳定,也就不会再有什么波澜了。” 胡濙不想让皇帝再闹了。 皇帝一闹,大明就有倾覆之嫌。 大明需要安稳下来,他的日子不久了,他死前务必要看到大明稳定下来,他才能安心的去见太宗皇帝。 而这,就是胡濙支持皇帝的条件。 “朕听进去了。” “谢陛下谅臣僭越之过!”胡濙磕头。 朱祁钰坐在圆桌上,发现胡贵菊脸色惨白,他轻轻拍拍她的肩膀:“朕和老太傅的感情,非旁人可比,不会因为几句话就失了彼此信任的。” “谢陛下宽慰。”胡贵菊松了口气。 “老太傅也坐这。” 朱祁钰指了指旁边的凳子,但胡濙坚决不坐,而是坐在锦墩上,比皇帝矮一头。 “江南事,老太傅有何看法?” 胡濙整理下思路,道:“老臣以为,当快刀斩乱麻,拖下去,反而会出乱子。” “朕刚才诏见了诏狱中的倭寇首领。” “朕欲招降倭寇。” “但朕又担心,把这匪首放回去,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啊。” “而且,那倭寇是否心向大明,都不好说。” 胡濙却道:“陛下,倭寇是癣疥之患,招降与否都不重要,大患是这里。” 他指了指地面。 “朕派宋伟去督盐,很快就会打开局面的。” 接下来就是等待了。 朱祁钰话锋一转:“朕已经让银作监,在南直隶开一家压币局,江南的银子,就在南直隶压。” 胡濙翻个白眼,您是为抄家做的准备吧? “朕这一路走来,看到一片繁华。” 朱祁钰道:“老太傅,您说朕看到的,是真还是假呢?” “您为何这般问?”胡濙诧异。 “过于繁华了,三年时间,就做到这一步,若是三十年,大明的繁华程度根本不敢想啊。” 朱祁钰有点不信。 “陛下,盛极必衰,永乐朝、宣德朝也这般繁华,景泰元年时又是何等模样啊?” 胡濙直言不讳:“陛下,不管您看到是真是假,只要您盯着人口数字,就可断定真繁华还是假繁华。” 没错,人有钱养活的孩子就会多,这是天性。 “从洪武朝,民间人口就五千万,一百年过去了,民间还是五千万人口。” 朱祁钰一直没琢磨明白:“老太傅,您说是怎么回事呀?” 胡濙笑道:“陛下可知人口是如何统计出来的吗?” 肯定不是普查出来的。 “是通过卖出去的盐,估算出来的。” 朱祁钰恍然! 那些多的人口,压根没买官盐,他们在吃私盐! 吃私盐的人口,相当于黑户,他们在破坏大明的制度,所以中枢官员对其充满厌恶,也懒得统计。 等于说,不纳税的人就没有存在的意义,没肉体消灭就法外开恩了,还统计你们? “老太傅估算,民间会有多少人口?” 查出来的黑户、流民,就有一千万。 而民间的隐户、佃户、逃户,还会有多少? “若不算朝鲜、哈密、安南的人口,也不算土人,老臣估算,应该在七千五百人以上。” 这个数字,把朱祁钰吓了一跳。 还有一千五百万人,没有出现在官方统计数字里。 “所以老臣在劝您,三思再三思呀。” 胡濙的意思,这一千五百万人,都在江南! “看来朕该多带猛火炸弹啊。” 朱祁钰玩笑:“朝鲜应该还剩下五百多万人口,安南约莫剩二百万,哈密十几万。” “两广的土人出山的有近三百万。” “还有云贵,没有出山的人口呢。” “保守估计,破亿了。” 这个数字,让朱祁钰不寒而栗。 大明养不起啊。 胡濙点点头:“所以,中枢一直在睁一眼闭一眼,就是不想面对现实。” “这么多人口呀,对大明来说是巨大的拖累。” “所以,既然有士绅愿意养着这些逃户,只要不作乱,朝堂就当不知道。” “这就像是层窗户纸,您将它戳破了呀。” 胡濙语气带着埋怨。 朱祁钰也不生气,他确实戳破了人口的窗户纸。 人多是累赘,但税收也多呀。 这些被士绅侵吞的人口,对朱祁钰来说,是个大炸弹,等于说大明天天带着个大炸弹活着,一不小心就会被炸得粉身碎骨。 “陛下,您还要考虑一点,这些黑户被释放出来,要如何安置啊。” “您千万别说移民,这些人世代为奴,就如温室里的花朵,出来就会风雨摧残死的。” “只能留在江南,还得想办法让他们活下去。” 胡濙充满无奈。 没错。 人做什么都是习惯。 贸然释奴,只会让这些奴隶不适应,偷偷摸摸的跑回去继续当奴隶,若是朝堂强制干预,他们就会造反,搞得两面不讨好。 “朕想过了。” 朱祁钰道:“浙江的往福建、广东迁一批,安徽的往河南迁一批,江苏的往山东迁一批。” “陛下,不考虑释放出来的佃户愿不愿意去,这些省份并不缺人呀,缺人的是交趾、朝鲜。” 现在热河、宁夏都不太缺人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 朱祁钰对可能释放出来的一千五百万人,感到恐惧,这些人若释放出来,没有妥善安置,江南瞬间没了。 此行,又增加一层阴影。 徐承宗把认识的、不认识的,不管是谁都报了上来。 陈舞阳则用轿子抬着徐承宗,挨家拜访。 第一家,就是徐承宗的妻子王氏的母家。 王氏,并非军功人家,而是书香门第。 从南京保卫战之后,王家便闭门不出,仿佛早就预料到了今日的结局。 陈舞阳叩开了府门。 王氏当家做主的是,徐承宗的大舅哥,王维舟。 王维舟是举人,如今正在闭门读书,准备明年的会试。 陈舞阳让人把轿子抬进来。 王家十分简朴,院子也不大,老太公死后,兄弟三人住在一起,其他支脉都分出去了。 “大人,这是?”王维舟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尤其圣驾驾临南京,他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陈舞阳让人掀开帘子。 徐承宗被绑着,坐在轿子里,看着大舅哥,眼泪就飙了出来。 “大人,这是何意呀?” “还装?王举人难道不知道何为夷三族吗?”陈舞阳阴恻恻问。 王维舟哭泣说他王家没有犯过罪的。 “就喜欢伱这种嘴硬的。” 陈舞阳看向徐承宗:“徐承宗,他说自己没罪,你来告诉本官原因!” 被陈舞阳支配的恐惧,陡然袭来,徐承宗厉吼:“王维舟,你装什么贫穷!” “陈大人,您挖他家的地!” “没有一千万两银子,我徐承宗就撞死在这!” 陈舞阳却道:“可便宜死你了,还撞死你!你被五马分尸都不为过!” “来人,挖!” 王维舟却慌了,连说他家没犯罪,不能乱挖呀。 啪! 陈舞阳一个耳光抽在他脸上:“心虚了是吧?你家无官无职,只有几亩良田,哪来的上千万两银子?” “都是冤枉的呀,我家哪有什么银子呀!” 王维舟坐在地上,哭嚎不绝:“没有王法了呀,举子被番子欺负,这天下还有王法吗?” 陈舞阳却叉着腰,都知监的番子四处翻找。 挖了半个小时,愣是什么都没找到。 “我就说了,我家没什么银子呀!”王维舟撒泼打滚。 那你慌什么? “这些花花草草都是先父所栽种,看见这些就如同看见了先父,你们把他们毁了,我可怎么怀念先父啊!” 王维舟满脸狡黠,资产早就转移了。 啪! 陈舞阳一个耳光把他抽飞,然后凶厉地看向徐承宗。 徐承宗真的慌了,他王家帮着魏国公府管盐铁生意,这些年赚海了银子,怎么可能没有呢? “一定是那个贱人,背叛了老夫!”徐承宗说他媳妇王氏。 “老子看你才是个贱人!” 陈舞阳后退几步,一个回旋踢,直接把轿子踹翻了。 徐承宗被绑在轿子里呢,仰着倒在地上。 像个王八似的,翻不过来。 “老子看你信口开河,玩老子呢!” 陈舞阳抓起一把土,直接往徐承宗嘴里面塞。 王维舟又惊又怒,这是堂堂国公啊,竟被番子欺辱成这样? 陈舞阳松开徐承宗,徐承宗不停咳嗽,喷出一口口黄土,嗓子眼又痒又疼,忍不住咳嗽。 咳嗽几下,咳出血来。 “让王举人见笑了。” 陈舞阳拱拱手:“对了,那王氏是你什么人?” “正是家姐。”王维舟也从地上爬起来。 “你姐姐?” 陈舞阳笑了起来:“来人,请王夫人进来!” 王维舟脸色一变。 却看见一个身着囚服的妇人进来,看见弟弟,王夫人便哭了起来。 “王夫人,本官知道你还在生病,本不想劳烦你的。” 陈舞阳笑道:“可你丈夫太蠢,你弟弟又太精明了,让本官找不到证据呀。” “本官又不喜欢用刑,只能让你帮帮本官喽。” 王夫人在诏狱里,确实没受到什么折磨。 “贱人,你回护娘家,不顾我徐家死活!”躺着的徐承宗怒吼,他整张脸充血,涨得通红通红的。 陈舞阳怕他死了,让人把他拽起来。 “小公爷,和你们这一家废物不一样啊,徐夫人,你要考虑清楚呀。”陈舞阳忽然压低声音,说了这一句。 王夫人浑身一颤,若她不能让陈舞阳满意,陈舞阳就会对付她儿子,徐俌! “他家!专职盐铁生意!” 王夫人咬着牙:“请大人,抓捕审讯!” 猛地,王维舟瞪圆眼睛:“你竟敢污蔑娘家!你个败类!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啪! 王夫人一个耳光甩在他脸上:“当年你跟着徐家借光的时候,怎么不知道退缩?如今徐家有难了,难道只让徐家一家来承担吗?王维舟,你没有一点良心吗?” “你!你姓王!”王维舟怒吼。 “我儿子姓徐,我就姓徐!” 王夫人忽然跪在地上:“请大人搜捕王家,必然能找到您想要的一切!” “我要杀了你!”王维舟冲上来要掐死亲姐姐。 嘭! 陈舞阳一脚踹在他胸口:“你敢偷袭本官?” “来人!” “把王家所有人抓起来!” “他儿子呢!” “揪出来,老子亲自来杀!” 话音方落! 陈舞阳一脚踩着王维舟,使劲在他脸上划一刀,鲜血唰地一下涌出来。 可是,抓出来的王家人,寥寥几个人。 根本没有王维舟的儿子。 “王家多少口人?”陈舞阳看向王夫人。 “回大人,王家嫡脉有177口,支脉共796口,佃户近万人!” 陈舞阳则看向王维舟:“人呢?” “哈哈哈哈!” 王维舟满脸是血,却还在笑:“走了,已经走了!你们永远都找不到了!” “能走出南京,能走出大明吗?” 陈舞阳觉得有意思,大鱼不就上钩了嘛:“看来这京中,有人包庇你王家啊,有意思。” 王维舟要咬舌自尽。 陈舞阳则塞进去一根木棍:“咬啊,使劲咬,把你牙齿咬断喽!想自杀?想得美!” “你没走,却让家人离开了。” “说明你们不是要离开大明,而是在等待机会,等着把你媳妇孩子接回来。” “那么,人就没出京,会在哪呢?” “让本官来算算啊!” 陈舞阳煞有介事的要算卦的样子。 忽然一挥刀! “啊!”王维舟惨叫个没完。 陈舞阳刀扎进他的脸颊上,然后顺势一挑,将他脸皮挑开。 “上刑,看看他能撑多久。” 陈舞阳会用刀子算命。 这是好的突破口啊。 就怕他不跑。 都知监的番子,带来几样刑具,刚上几样,王维舟就英雄不下去了:“我说!我武平卫指挥使王家!” “谁家?”徐承宗吓了一跳。 他大妹妹嫁给了武平卫指挥使王禧。 “武平卫,指挥使家!” 他妹妹,并没有受到此次事件波及,王禧还在南京守备府任职呢。 因为王禧擅长水战,所以被李震保下来了。 这下坏了! 把武勋人家牵连进来,可要翻了天了。 陈舞阳也觉得事情不妙,立刻派人入宫,禀报皇帝。 朱祁钰正和胡濙谈的开心呢。 “王禧。” 朱祁钰眯起眼睛:“这才刚查呀,就查出问题来了,派人缉拿王禧,让李震去听审!” 王禧还在正常上值。 忽然皇命传来,王禧被抓的时候,整个人满脸懵,高呼冤枉。 更冤枉的是李震,他刚从宫里出来,就被带着来听审来了,他更懵。 陈舞阳突审王禧。 “我家哪敢收留什么王家人啊!” 王禧哭的不停:“我娶了魏国公府的嫡女,魏国公丧权辱国,夺爵论罪,我没有被牵连,已经是天恩浩荡了,哪里还敢收留什么人啊!” 陈舞阳让王维舟和他对质。 “你王禧收了我家两万两银子,还要耍赖吗?”王维舟嘴巴坏了,说话含糊不清的。 “那银子是打开城门的钱!” 王禧说漏嘴了。 王维舟则看向陈舞阳笑了:“是他给家人开的城门,现在我的家人就躲在他家庄子里。” 而在听审的李震,大步走过来:“京师戒严令,你不知道?你为了两万两银子,打开角门,放人出城?” “大人,下官也是迫不得已呀!” 啪! 李震狠狠一个耳光,打得自己:“本守备看走眼了!” “你王禧本来受到牵连,应该被闲住的!” “可本将念你有水战才华,向中枢请愿,为你保证,结果你就是这样回报本守备的吗?” 王禧哭着说:“守备大人,我没办法啊,不是为了钱,我们都是和魏国公府有姻亲的呀,我若是不放他走,他就会拿我的把柄出来,我也是为了自保啊!” 难怪皇帝不信守备府的兵卒,让郭登用边军守备城池呢。 刚查,就查出来猫腻了。 “他家为何要逃?”李震喝问。 “江左盟!他家和江左盟有关系!”王禧爆出大料了。 江左盟的事,也查到了一半,就什么都查不出来了。 陈舞阳目光一定:“江左盟?江左盟是受徐家庇佑?难怪查不出来呢!把徐承宗拖进来!” 很快,徐承宗被带进来。 “我家不知道什么江左盟啊!” “我家是国公府啊,怎么可能搞什么造反呢?” “最多、最多就走私盐铁,去海上赚点钱……” 嘭! 陈舞阳给他一脚:“还最多?你家是大明国公啊!大明只有五个国公,你徐家有两个!” “你家不为天下臣民做表率!” “还走私盐铁,开海做生意,你家是钻钱眼了吗?” “行,老子就把你塞进钱眼里!” “拿个铜板来!” 陈舞阳拿过来一个铜板,想把他头套进去,但徐承宗的头太大了,钱眼才多小呀。 只能抓起他的手指头,小指头使劲往钱眼里塞。 “啊啊啊!”徐承宗惨叫:“断了,断了啊!” “槽,这废手怎么插不进去呢!” 陈舞阳把手指头杵折了,还没塞进去:“别他娘的嚎了!也不疼,嚎个屁!那江左盟是怎么回事?” 把你手指头杵折了,你试试! 徐承宗只说不知道。 “王维舟呢?” 吧嗒。 陈舞阳将铜板丢在地上:“徐承宗,你去,用这个套在他的手指头上,老子看他招不招!” “我也不知道啊,是家弟王维贤,抓到他,就知道了!”王维舟气息奄奄。 “套!” 陈舞阳不管那些,先上刑。 徐承宗不管那些,抓着手指头就往铜钱的钱眼里面塞,小手指头立刻就断了。 “疼啊,不要啊!”王维贤使劲挣扎。 徐承宗愤恨之下,杵断一根后,继续往他无名指往里面戳。 无名指比小指头硬,杵不断。 他干脆使劲掰,嘎巴一声,给他妻弟的手指头掰断了。 “徐承宗,你个王八蛋!” 王维贤凄厉惨叫。 徐承宗还要掰。 陈舞阳制止他:“接着说。” “我专心读书,不知外面的事情,都是家弟王维贤做的。”王维舟哭啊。 陈舞阳则看向王禧:“你来说。” 王禧看着就恐怖。 “他家和江左盟藕断丝连,从北京弄出来很多军械,卖到民间,卖给土人,卖给倭寇。” 原来,造反的土人,扰边的倭寇,都在用大明生产的军械,攻打大明啊。 好买卖啊。 “没有卖给北面的蒙人、女真人、兀良哈人吗?”陈舞阳问。 “应、应该卖了吧。”王禧回答。 “你分了多少钱呀?” 现在追究这些,都没用了,着眼现实吧。 把银子找出来,比什么都重要。 王禧脸色一变:“我家没多少钱啊,就十几万两银子,连银币都舍不得换。” 陈舞阳点点头:“本官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反正你家人都被抓来了。” “到时候本官带人去找,多找出一两,本官就把那一两,塞进你家人的肚子里。” “看看能塞死几个人!” 陈舞阳大笑。 王禧脸色一变,那把天下姓王的都算上,都得死啊! “大人饶命啊!” “还有谁?”陈舞阳问。 王禧一咬牙:“我妹夫家,苦岭关指挥使,许鑫!” 李震脸色更白,许鑫也是他看重的人物。 “继续。”陈舞阳要把整个江南的天捅破,这是皇爷的命令。 “东山卫萧东来、建平卫段常利、宜兴卫陈钊……” 王禧一口气吐出来六个名字。 都是南京守备府的人。 李震双腿发软,竟想自杀在这里,他不是看走眼,而是纯眼瞎! 江南籍的勋臣,就没个忠臣。 “他们犯了什么罪呀?”陈舞阳忘了问了。 王禧自己都懵了:“这……不是您让我说的吗?” 陈舞阳目光下移,该不该给他下面一刀呢。 “他们都参与过贪污!并且谎报军情,杀良充功!” 这些罪,不至死。 陈舞阳不喜欢:“再想想。” 王禧看向了王维舟,往江左盟是靠…… 可是,这些人最多算是他的势力范围,到底和江左盟有没有关系,他也说不好。 “下官怀疑,都是江左盟的人!”王禧为了保全自己,什么都豁出去了。 陈舞阳满意地笑了:“把他家抄了,然后拿银子数目核对,若有私藏,就剐了他。” 李震立刻入宫请罪。 他的守备府,真的是个大筛子啊。 当初就该把这些他剔除,换上自己的人,但是,他李震官职不够,在中枢力量太小,一旦他替换人员,就会遭到弹劾,弹劾他结党营私,预谋造反。 朱祁钰一眼就看出来,王禧攀咬的几个人,未必多大罪。 “抓捕!” 想清查江南,必须得先清军中。 他已经下旨给陈友了,调三千骑兵,南下拱卫中枢。 至于这次查出来的守备府的兵,调去交趾吧。 皇帝刚来南京第一天,动静就大得惊人。 观望的各方势力,心中打鼓,皇帝哪来的信心,刚来就整饬军备,难道就不怕军中哗变吗? 朱祁钰还真不怕。 他带来十二万大军,皆是各军精锐,擅长打仗的有范广、毛胜、郭登、柳溥、李瑾、李震、杨信、欧信、项忠、梁珤等等。 就这阵容,谁造反看看? “传旨项忠、梁珤,巡弋长江口,清扫长江口附近的倭寇,并南下收回舟山岛。” “再传旨,在上海府建立东南水师都督府。” “将军中水师,全部交给项忠、梁珤,调郭懋入水师都督府。” 圣旨没经过内阁,直接传到各军手上。 项忠和梁珤,率军出海。 之所以提了郭懋,是皇帝在回护郭懋,郭懋很有可能搅入这次风波。 “皇爷,又要花钱呀?”冯孝肉痛。 “怎么了?内帑几亿两银子躺着呢,不花留着干什么?”朱祁钰出手向来阔绰。 皇帝就是分蛋糕的刀,分得公平、漂亮,他就是千古一帝。 “皇爷,内帑没钱了。”冯孝苦笑。 “逗朕开心呢吧?”朱祁钰皱眉。 “皇爷,您这一年,撒出去多少银子呀!” “治水司,预定是一年五百万两,今年您一口气撒出去两千万两!” “皇家商行,刚做出一个行业来,您转手就将各种厂子赐人,这里面都是亏钱的呀。” “各地学宫,只要有大臣上奏,您就批钱。” “天下各军的军费就别说了,您心情好就组建一支大军,批钱、批军备,全国各地都在打仗,看似开疆拓土,都是中枢净赔钱……奴婢给您算算甘肃、宁夏、热河、辽宁、吉林、朝鲜、交趾、贵州、广西、广东砸进去多少钱?” “去年开始组建水师、建造宝船,您撒出去多少钱呀!” “还有军器局、兵仗局、农业局、商业局……都是烧钱的地方呀!” “好了好了,朕知道了。” 朱祁钰不想听他磨叽:“内帑还有多少钱?” 冯孝见皇帝不耐烦,悻悻闭嘴:“回皇爷,还剩一千七百万两银子。” “这么少?” 朱祁钰吓了一跳,他花了三亿两银子? 别忘了,他发银币,是赚差价的,加上差价,三亿多两啊,一年就花出去了? 可是,换做景泰八年初,他要是有一千七百两,他都能乐得蹦起来,现在加个万,都觉得太少了。 “皇爷,您省着点花吧!” “无妨,朕没钱了,让士绅出点吧。”朱祁钰咋舌,从景泰九年下半年到现在,真的花钱花疯了。 就说一年时间,在北方种植了17亿多棵树,树不是种下树苗就完了的,是要精心养护的。 城市里的养护成本不高,用铺兵就行,但城郊的、荒地里的养护成本就高了。 这些钱,都是内帑花的。 还有,去年蠲免了多少个省的税赋啊,近三千万百姓受益。 又提高各军军饷、伙食等等,银子就跟不要钱似的哗哗地流,花得能不快吗? “户部能有多少钱?”朱祁钰忽然问。 “奴婢估算,肯定比内帑多,也就三四千万两吧。” “那也不多,今年要是没收益,明年就没得花了。” 朱祁钰竟有几分迫切感:“传旨陈舞阳,给朕捞钱。” 冯孝翻个白眼:“皇爷,这回再索出钱来,可不能这样花了,以后就没了。” “叶盛不是说了吗?渤泥国、满刺加国有银矿,吕宋有金矿,只要派人打下来,咱们就可以挖矿啊。” 朱祁钰不在乎,江西就索出来两亿多两,江南可不能让朕失望啊。 陈舞阳大肆抓捕军中官员。 一个个审,一个个查。 王维舟的家人抓回来一批,但王维贤带着一个儿子消失了,陈舞阳正在抓捕中。 景泰十年十二月初。 高宗本率领暹罗水师,浩浩荡荡的商船,抵达广州。 让西夷商人哭笑不得的是,大明完全可以抢,但到了广州,真的付钱了。 高宗本还邀请西夷商人觐见皇帝,结果西夷商人死都不敢上岸。 收了钱就要跑。 高宗本则告诉他们,大明愿意继续和他们贸易。 上了岸,立刻将奏章传入中枢。 这等密奏,全部传入南京。 十二月初六。 朱祁钰收到高宗本的奏报,先回了一封,然后请胡濙、叶盛等人来议事。 “1743艘船的种子啊!” “因为意外,焚毁了47船,沉没了11船,种子受潮了179船,被西夷商人骗了17船。” “可惜了。” 朱祁钰道:“但这些种子,应该够大明种植了吧?” 随着密奏来的,进献一批种子。 朱祁钰对照着看了,和之前的是一样的,都是玉米种子。 “陛下,老臣以为,先在南方的荒地上种植。” 胡濙率先开口:“南方可一年两熟,有利于收获,收集更多的种子,等明年再往北种。” 叶盛则有不同意见:“如今热河、甘肃、宁夏嗷嗷待哺,正缺种子呢,应该先运去这些地方,在北方优先种植。” “高宗本不是说了吗?和夷人达成协议,明年他们还会卖给咱们种子。” 热河、甘肃、宁夏,都靠漕运养着呢。 都是内帑赔钱养着。 “两位说的都有道理,这样,分出1200船来,给北方三省种植,其余的分给南方诸省,尤其是贵州。” 贵州,陶成已经荡平了镇远府,项文曜荡平了黎平府。 如今正在休整。 “陛下圣明。” 胡濙又道:“交趾可否分一船?” “暂时不分。” 朱祁钰防着其他暹罗等国呢,却不知,人家根本就不挨饿,看不上玉米棒子。 “在两广、贵州先种,这些地方空地多。” “徐珵说了,玉米比较伤地,要注意轮种,种几年玉米,就种一年麦子,或豆子。” “对了,董赐给朕上密奏,说民间油脂不够用,糖也不够用。” 像甜菜、甘蔗,没有充足的土地种植。 甜菜是可以加种的,五到六个月成熟,甜菜可以用来熬糖。 但很明显,甘蔗糖是上品,甜菜有股味道。 甘蔗却需要在南方七个月成熟。 能种植甘蔗的地方太少,如今大明多在四川栽种,因为像云贵两广皆非大明疆土。 朱祁钰才收回来多久啊,当然得优先种粮食。 “这糖可是好东西呀。” “老百姓喜欢,各行各业都需要。” “朕看可驱使商人,去琼州府种植甘蔗,移一批明人过去,再抓一些土著去种植。” 朱祁钰道:“毕竟琼州府人少,吃不了那么多东西,用来种植甘蔗正好。” “老臣觉得可以。” 连两广都开发出来了,也不差区区琼州一府之地了。 正讨论着呢。 有太监急匆匆跑进来:“皇爷,苦岭关造反了!” 大明定都南京后,就在南直隶修建要塞,作为京师的防线。 但是,那是洪武朝的事情了,到现在,各关早就废弛了,甚至有几个关隘,都被中枢下旨给拆除了。 “苦岭关,指挥使是谁啊?”朱祁钰看向冯孝。 “回皇爷,是许鑫,是王禧的亲家。” “那就有意思了。” 朱祁钰笑了起来:“调杨信去平叛。” “还真有几个血性汉子,卫所兵敢造反,江南可真是妖风大啊。” “陛下,请务必谨慎对待。”胡濙规劝。 但朱祁钰还真不放在眼里。 杨信去了,就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苦岭关,是南直隶和浙江的交界,毗邻浙江湖州府。 许鑫造反,李震又入宫请罪了。 “李震,你说还会有谁造反呢?”朱祁钰问。 我哪知道啊? 李震真疯了,南直隶的卫所可是整饬过一次了,若是没整饬过,估计全都造反了。 他恐惧于皇帝做的事情。 真的害怕皇帝真出意外,新君登基,他这样的皇帝死忠,怕是要坐冷板凳了。 “朕调你去交趾,镇守交趾,敢不敢去呀?” 李震一愣,皇帝说的敢不敢,是他的部下,会不会哗变。 “陛下,若是以前,臣觉得不会哗变,可现在说不准呀。”李震也瑟瑟发抖。 “往下面透透风声,听听军中的意思。” 朱祁钰打发李震走,转瞬脸色凌厉起来:“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他们也敢造反?” “金忠!” “平叛之后,所有卫所兵,给朕清查!” 金忠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跪伏在地:“奴婢遵旨!” 苦岭关许鑫造反,宁国府的黄花关的周翁信也跟着造反了。 一时之间,竟有烽烟四起之意。 范广星夜入宫。 “你怎么看?”朱祁钰问范广。 “陛下,这些人是怕了,所以用军卒哗变吓唬您呢。”范广也不放在心上。 南直隶各卫所兵被抽调之后,也就千八百人罢了,造反也起不来风浪。 范广正在接收南直隶所有关隘。 京营会入驻这些关隘,拱卫南京,这种小乱,乱不起来的。 结果,杨信第一战的战报传来。 杨信败了! 同时,江苏泰州盐工造反,攻打城镇,蔚然大观。 滁州大枪关响应造反、泗州、盱眙卫所造反。 安庆府的铁厂铁矿工造反。 铜陵矿工造反。 江都运河漕丁罢工,河道拥堵,运往北京的漕运被迫停止。 一时之间,烽烟四起。 造访的地方,天南海北,无法集中镇压。 胡濙立刻入宫,拜见皇帝:“陛下,切勿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这是要调走您的卫队,让您身边空虚,给他们可乘之机呢!” “请调地方军队平叛。” 这才是刚开始啊。 开胃菜还算不上。 朱祁钰语气轻蔑:“江南士绅倒是有几分烈性,不愿意被朕这皇帝驯服!” “哼,当土皇帝当惯了,不知道这天下姓什么了!” “他们想分薄朕的亲卫。” “那就如他们所愿。” “调李震率领南直隶守备府兵,出去平叛!” 朱祁钰其实想调南京守备府的兵卒去交趾,不要回来了。 奈何李震去试探了,都不愿意离开家乡。 他这皇帝,连自己的兵都调动不了了。 胡濙松了口气,皇帝这是以己之矛攻己之盾,但是,这些江南兵,怕是无用的。 这些江南兵背后站着谁,心知肚明。 其实,这很考验皇帝的水平。 必须趁着叛乱小的时候,立刻扑灭。 如果,任由其做大,就让地方士绅看到了皇帝虚弱的一面,到时候皇帝只能灰溜溜滚回北京。 可是,调卫队出征,能快速平叛,皇帝身边就空虚了。 胡濙也想看看,皇帝还有什么底牌。 皇帝可一直没慌乱呢,说明他心中有底,他既然决定南巡,就不会带着点力量来,一定有震惊世人的东西,隐藏着呢。 朱祁钰也在斟酌。 李震这股军队,应该不属于他了。 派出去只是幌子。 必须调入交趾,以免留在南京,给他添乱。 欧信手中的狼兵呢,他们可娶了江南女子,又汉化三年了,会不会被渗透了呢? 不考虑这些的话,他手里可用的只有十二万大军。 两万水师,被项忠、梁珤带走了。 “地图拿来!” 朱祁钰看了眼胡濙,你想看看朕如何排兵布阵,那就看看吧。 “大胜关还没丢吧?” “调两千人,入驻大胜关。” “再调两千人,守住秣陵关。” “调欧信,率军五千,镇守镇江府,无朕圣旨,不许轻动,任何哗变、造反,立刻扑杀!不必上报!” “调于冕,率军五千,守住江都,给朕守好了京师东北方向。” “调何宜,率军两千,守住六合,守住南京北大门。” “调何乔新,率军两千,守住句容;调彭韶,率军两千,守住淳化;调丘濬,率军两千,守住溧水。” “调叶盛,率军五千,守住太平府。” “增派三千人给杨信,扑灭造反后,守住广德府。” “调毛胜率军五千,守住宁国府。” “调柳溥率军三千,守住苏州府。” “调李瑾率军三千,守住常州府。” “调王诚东向,守住无为州。” “调任礼东向,守住盱眙、泗州。” “范广负责守住南京城,调郭登入宫护驾。” “本地各军,则关在营房里,收回军械,供应伙食,不许出军营一步,违令则斩首!” 朱祁钰一番调动,调出去五万人,五万人守城。 胡濙在琢磨,这番操作,是以守为攻? 还是另有底牌? 朱祁钰倏地笑了:“老太傅呀老太傅,真的什么都瞒不住您呀,朕已经下旨给陈友、王越和方瑛了,他们的兵就在路上了。” “可远水解不了近渴呀。”胡濙看向皇帝。 “哈哈哈,高宗本快要入京了吧?” (本章完) ------------ 第306章 明中六大奇案,汉宗案 地图前,朱祁钰将造反的地方,全都标注出来。 “皇爷,是否该调北军护驾?”冯孝小声问。 “看见这造反地图了吗?看出什么来了?”朱祁钰没回答,而是问他。 “江南人不可靠?”冯孝问。 朱祁钰摇摇头:“和地域无关,从地图上,看得出来,大多数卫所兵是心向大明的。” “当然了皇爷,从景泰八年后,您砸了多少钱,改善卫所兵的生活条件。” “这些造反的王八蛋,都该被抄家灭族!” “皇爷对他们多好啊,他们竟敢造反,狼心狗肺的东西!” 不怪冯孝生气。 景泰十年,内帑掏出来两千万两银子,改善天下卫所兵的住所、伙食,并给补了前十年的军补。 并适当打开了军籍转民籍的口子,对于好无战心的卫所兵,全部转为民籍。 天下各卫所,都在适当裁撤,裁撤的人,给发退伍金、退伍补贴、负责找营生,全部转为户籍,军田、房屋一概不收回,还赠送一套农具,还有一张为国效忠的证书券。 就像植树,全都承包给了转业的卫所兵,有的则是中枢掏钱,让卫所兵养树,就是给找份营生。 两千万两银子啊,天下卫所兵都沾着了好处! 朱祁钰准备,未来三年,再拿出两千万两银子来,补贴卫所兵。 并全权负责转业后,分配工作。 “冯孝,可知朕为何能坐在这里,安然无恙?” 朱祁钰自问自答:“因为朕有钱,景泰十年,朕撒了这么多钱,天下军民沾着好处了。” “所以造反,才局限于这个几个地方,而非整个江南。” “其实,朕已经被推上了另一条路上去。” “只要朕内帑有钱,朕的皇位就安稳,一旦朕的内帑没钱了,不能给天下军民好处,就该是换个皇帝的时候了。” 没错。 军心都是买来的! 朱祁钰就像是个纨绔,见人就砸钱,生生把天下给买得安稳了。 他对底层军人赏赐是最大方的,对中高层军官的赏赐,也是最高的。 像王越、方瑛,前者凭收复朝鲜而封侯,后者则会荣封国公,这在洪武朝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在永乐朝也差很远,在景泰八年之前,最多封伯爵。 别看他没赐世券,只要封了爵位,后代不要站错队,世券一定会发的,只要皇帝的儿子顺利接班,就不存在站队的问题。 同样的,皇帝不赐世券,就证明无人功高盖主,勋爵也当的安心,不用担心功高盖主被杀掉,所以没人在乎。 包括两广云贵的土人,朱祁钰也在花钱买,买这些地方的稳定。 整个漠北,朱祁钰都在用钱砸。 大肆建设漠北,完全是亏钱的,这是在撒钱,让所有人满意,只有皇帝自己在亏。 别看天下文官,天天累得像条狗一样,但这就是文官想要谋求的盛世,凭着这些功劳,他们的后世子孙就会成为一个个顶级士绅门阀。 武勋有战功立,文人有工作做,百姓有地种有活做,天下人都被皇帝给买通了。 所以,只要皇帝有钱,他的皇位就稳如泰山。 “皇爷,所以您一定要来江南?”冯孝问。 “是啊,就如你给朕算的,没钱了呀,必须得想办法搞钱啊。” 朱祁钰点点头:“别看邢国公、老太傅阻挠朕南巡,一旦朕没钱了,他们会比任何人着急。” “因为他们没有叛变朕的机会,新君即位,他们第一个被杀。” “除非朕的儿子继位。” “可朕的儿子太小了。” “这也是老太傅,请求朕,回京后,立刻易太子,让天下臣民安心。” “朕的儿子多,一个死了就换一个,只要是朕的儿子,他们就站对了队,子孙的富贵就绵长无比了,老太傅也能闭眼了。” “所以,你再看看这张图,就明白了吧。” “江南人心在朕!” 是啊,造反的都是些偏远地区,以及宋伟要查的盐商,其他人似乎真没造反。 陈舞阳抓了十几个指挥使,只造反三四个。 不是他们不想造反,而是受益的兵卒不愿意造反,跟着皇帝吃饱饭,要啥有啥,凭啥提着脑袋造反啊? 就算矿丁、盐丁、漕丁,这一年来的,也收到了很多补贴,他们肯定不愿意造反的。 “皇爷,若是无钱,您会如何?”冯孝担心,他的身家性命,同样牵挂在皇帝身上。 看看皇帝提拔的这些人,一旦皇帝没了,都会遭到清算。 “何为无钱?” 朱祁钰冷笑:“江南一定有钱,朕会不惜一切代价弄到手。” “若朕没钱了,皇位就会飘摇。” “朕把社会各阶层都得罪了,没有人是朕的死忠。” “同时,社会各阶层,又都受到了朕的恩惠。” “这就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平衡。” “所以,只要朕能持续施恩,那么天下各阶层,都会继续支持朕,朕的皇位就稳如泰山。” “施恩不能停,朕的银子也不能停。” 朱祁钰看得通透。 大明阶级,主要有官僚阶级、士绅阶级、地主阶级、勋臣阶级、卫所兵阶级、农民阶级。 被朱祁钰得罪个遍,同样的,也都受益个遍。 一旦不能继续给小恩小惠,皇帝就会被群起而攻之,所以朱祁钰一意孤行,要来江南搞钱。 “皇爷,您这又是何苦呢?”冯孝心疼。 朱祁钰歪头看了他一眼:“冯孝,朕不做,皇权如何彰显?朕如何收权?” “权力不在手,朕的命就攥在别人手里呀。” “不是朕多伟大,而是惦记这把椅子的人太多了。” 朱祁钰意有所指,大明皇帝都短寿。 哪怕是被文官忽悠瘸的孝宗皇帝,不也死得不明不白吗?也许是因为他明白了这场游戏的玩法,也有可能文官觉得他太好控制了,想换一个不好控制的挑战一下。 反正不折腾就会死。 他必须将所有阶级,制造成一个平衡,他才能稳如泰山,长命百岁。 冯孝没明白:“皇爷,可是宗室?” 朱祁钰摇头:“有些人在民间,也能做皇帝的。” “哪怕他跪在朕的脚下,也可能他比朕说了还算呢。” “这皇帝,不在于穿不穿龙袍,也不在于坐哪张椅子上。” “而是在于权力,能掌控多少!” “好了,不说这些了。” “调舒良的人拱卫皇城,这些人秘密成立选锋营,先不立军号,等日后光明正大出现时,再立军号,仍由舒良任此营提督太监。” 朱祁钰入住南京紫禁城后,就将原宫人都打发出去了,用的还是北京紫禁城的老人。 苦岭关前。 杨信难以相信,他的虎豹军,是精锐中的精锐,竟然败了? 关键从守备府的资料来看,许鑫手里只有764个人啊。 凭什么抵挡数万大军的虎豹军? 关键苦岭关不是什么天堑,大明迁都后,这座关隘,就被商旅扩充了,有几条道能上关。 “大人,这关隘不对劲,好像守关的人很多。” 杨信也发现了。 他内外夹击,几条路上同时派人攻关,结果被都打退了。 “等天黑后,往关上砸猛火炸弹!” 杨信倒是想看看,关上的妖魔鬼怪,到底是谁。 天还没黑,营外就有人来投诚,说自己是苦岭关上的兵卒。 但他来的方向,却是广德州。 经过审问后才得知。 关上的兵卒不愿意随从许鑫造反,被杀了一批,一些兵卒逃散下关,他就是其中一员。 据这兵卒交代,愿意随从许鑫造反的,不超过十个人。 这就有意思了,许鑫是仙人不成?能撒豆成兵? 晚间。 虎豹军往关城上丢猛火炸弹。 上百枚炸弹炸开,整个关城里一片惨叫声。 烧了45分钟,虎豹军抢占关城。 战斗持续一个半时辰,三个小时才彻底结束。 竟有三千人投诚! 被杀死近千人,逃走两千多人。 “苦岭关上有六千多人?” 杨信要审问许鑫,可许鑫已经被烧死了。 经审问才知,这些是广德州几个士绅家中的家丁。 天刚亮,杨信带兵包围广德州,而广德知州竟不肯开城门,哪怕杨信出示身份,知州仍不肯开门。 杨信下令,强攻广德州。 同时,杨信送捷报入宫。 “传旨杨信,抓捕广德州上下所有官吏,所有商贾、士绅、地主、富户!一概抓捕!” 朱祁钰绝不姑息养奸:“所有俘虏,装船送入交趾,无诏不许回内地。” 而冯孝却小心翼翼站在门口。 “何事?” 冯孝跪在地上,语气慌张恐惧:“皇爷,北京急报,京师里有传言说、说您不是先帝亲子!” 朱祁钰瞳孔一缩:“都知监、西厂可查到什么?” “回皇爷,没查到!” 整个乾清宫伺候的人,全都跪伏在地。 本以为等来的会是狂风暴雨。 朱祁钰却嗤笑一声:“原来在他们眼里,这才是朕的七寸啊。” “不必理会,继续平叛。” “传旨各军,务必守住各州府,无朕旨意,任何人不许离开驻地。” 然而。 北京传来的消息,却在南京城,如爆炸般存在。 好似一夜之间,江南都传开了,皇帝不是先帝亲子,是汉王遗孤! 啪嚓! 仁寿宫里的孙太后,正在喝糖水,汤匙掉在地上。 “谁传的?” 最惊恐的,竟是她! 别忘了,这个可是她要挟皇帝的筹码,她和倭郡王能安然无恙,靠的就是这个秘密。 但是,这个秘密被揭开了,她的筹码没了! 最可怕的是,这会触碰到皇帝的逆鳞,她完了。 “胡说什么呢?” 咸安宫的吴太后浑身在抖:“我儿是先帝的亲子,是亲子啊!” “去请、请皇帝过来!” 她最恐惧的不是谣言,而是皇帝会如何平息谣言。 根本就没法证明皇帝的血统问题。 而平息谣言的方式,就是请吴太后赴死,你死了,史书一改,流言也就弹压住了。 “太后,皇爷事忙,无暇来咸安宫。” 吴太后浑身一颤,皇帝这是要舍了她呀! 同样惊恐的还有常德。 她曾经和皇帝做过交易,要拿到母后宫中的红匣子,结果两年过去了,红匣子没到手。 皇帝把她留在宫中,其实就为了这个红匣子。 现在,秘密被曝光,皇帝的愤怒可想而知。 同样震恐的,还有宫中的几位嫔妃,她们的性命,乃至家族的性命,可都牵挂在皇帝身上啊。 若皇帝的正统性遭到质疑,她们的富贵就没了。 胡濙急速入宫。 “请陛下息怒!”胡濙最担心皇帝撤下伪善的伪装,开始大杀四方。 “朕何时怒了?” 胡濙抬头,发现皇帝竟在笑。 画风不对呀! 难道,这风声是皇帝漏出去的?他有病吗? “老臣还是要劝您,此事就是有心人故意激怒您的,您务必不要大动干戈呀。” 没错,这是让皇帝别装王八,快点亮刀子杀起来。 当然了,肯定杀的不是南方人,毕竟此事源头在北京,伱快回去北京杀人吧。 “老太傅,您觉得会是谁干的?”朱祁钰在笑,但近看才会发现,脸上没丝毫笑容。 “老臣不知道是谁炮制的此案。” “却知道,在江南快速传播,是江南士绅推波助澜。” 朱祁钰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您说朕该怎么做?”朱祁钰又问。 “当做不知,派厂卫暗查……” 朱祁钰摆摆手:“朕已经让金忠去查了,不查源头,就查谁在传播。” 胡濙脸色一变,皇帝这是以此事做文章,在南京先杀一遍。 “陛下,此事怕是只是第一步棋,后面还会有杀招的。” 朱祁钰摆摆手:“同样的,这也只是朕的第一步棋。” 北京没法查,他不在北京。 那就从南京开始查吧。 胡濙嘴中苦涩,皇帝还是中圈套了,若换做老政客,一定会笑着大开宴席,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老太傅,您说朕真不是先帝的儿子吗?” 噗通! 胡濙一下跪在地上:“陛下绝对是先帝之子,毋庸置疑的!” “可民间人会信吗?” 这就回到了以前说过的一个问题。 皇帝对百姓再好,百姓对于传皇家的瞎话,那是非常热衷的,甚至还会衍生出无数个版本。 这就是人心。 甚至,百姓永远和官府是对立面的,百姓永远不肯受皇帝所谓的恩惠,受了也不会承认的,这是穷人“最后的倔强”吧。 “会、会信的。” “老太傅您都迟疑了,说明您心里都动摇了。” 朱祁钰眸中射出凶光:“看来是打在朕的七寸上了,质疑朕的正统性,动摇朕的根基啊。” “老百姓心中有疑惑,朕做再多,都是徒劳的呀。” “好在还说朕是汉王的儿子,若说朕不姓朱,朕会更加被动。” “老太傅,朕太仁慈了。” 轰! 南京城,所有城门,轰然关闭。 快马在街上疾驰,勒令所有行人回家,半个时辰后,若还在街上者,一律格杀! 范广亲自坐镇,控制各军。 金忠带着锦衣卫,站在一个高门大户门前:“撞门!” 一个时辰前。 皇帝把他诏入宫中,问他第一句话就是:“坊间传闻朕不是先帝的儿子,金忠,你怎么看?” “传谣者死,信谣者诛族!” 所以,皇帝让他带着锦衣卫,将整个南京城的所有富户,全部缉拿,审问! 生死不论! 轰!轰! 攻门器械,直接撞击府门。 府里的门房都傻了,以为这是叛军攻城呢,结果看到穿着官袍的锦衣卫,从府门中进来。 “所有人抓起来,抗罪者杀无赦!” 两千四百名锦衣卫,冲进府邸内,见人就抓,跑者射杀,不问缘由,全部抓入诏狱! “抄家!” 金忠怒吼:“锦衣卫的规矩,尔等该很清楚,不该拿的东西,谁也不许伸手!” “别忘了西厂是干什么的!” “谁坏了本督的差事,本督诛谁九族!” 一家抄完,抄下一家。 所有大户人家门口,都站着兵卒,谁敢出来,立刻诛杀。 金忠也不着急。 谁家也跑不了。 “你们要干什么?本官是南京守备府的官员……” 啪! 金忠一个耳光甩在他脸上:“官员?此时不在值上,为何在家?” “本官身体有恙……” 歘! 金忠一刀,劈了他。 “皇爷病中尚在处置奏章,你算个什么东西?既然有恙,那就去死吧!” 金忠目光森冷:“他家人诛杀!” 乱刀落下,一家官员的家人,全部被杀死,财产充公。 一句废话都没有。 南京所有官员都被废除了,导致南直隶官邸彻底瘫痪,自然无人指手画脚。 继续下一家。 只要住着大宅子的,一律被缉拿,反抗者杀。 另一边,陈舞阳也在大肆抓人。 无数身穿丝绸的达官显贵,被从家里抓了出来,什么公子、小姐,高门贵妇,都被押入诏狱。 叶盛正在守备府衙门办公,看见高门大户人家被清洗,只能摇头叹息:“祸从口出啊,你们是没经历过北京城两次肃反,现在北京城里,谁敢传谣啊?” 一车车财货,送入宫中。 场面是不是很熟悉? 朱祁钰却在假寐:“传旨,裁撤南京各部一切官员,大明虽有两京,但南京官员,暂时裁撤,何时启用,等圣旨吧。” 如此一来,南京就没有本地官员了。 也就无人指手画脚。 所有人都有传谣之嫌,必须得说清楚自己。 把心剖出来给皇帝看看,看看你的忠心,否则,你就有罪。 “广德州可有消息?”朱祁钰问冯孝。 “回皇爷,还没有消息。” “告诉金忠,调军队胁从,速度要快。” 朱祁钰脸上露出狞笑:“传出朕的流言又如何?朕可以让你们去见阎王!” “这天下是朕的,永远都是朕的。” “魑魅魍魉,你们藏身民中,又如何呢?” “朕可清剿所有的民!” “你们自称为士,对上自称为民,蝇营狗苟,区区屁民,却要硬扛天威,朕就让你们见识见识,朕是怎么做的!” 朱祁钰喃喃自语,语气森然。 在北京时,缺钱就跟商贾借一借。 这次,他缺钱了,就跟江南士绅伸一次手,太祖、太宗没做完的事情,朕来帮你们做完。 这些士绅,查清后,全都移走! 你们几百年上千年的家资,朕笑纳了。 “皇爷,太后病了,请您去看看。”冯孝小心进言。 “病了就去宣太医,叫朕有什么用啊?朕又不懂医术。”朱祁钰正烦着呢,还得去安慰别人? “皇爷,这次是真病了,奴婢担心太后娘娘撑不过这次。” 朱祁钰猛地睁开眼睛:“这么严重?” “传信的太监说得严重。”冯孝回禀。 朱祁钰压住心头的烦躁,这个时候若吴太后死了,他反而解释不清楚,等于黄泥掉裤裆。 “摆驾。” 朱祁钰忽然道:“去,宣几个选锋营的人,做大汉将军,拱卫朕。” “奴婢遵旨!” 其实,朱祁钰把忠心的人,都带在身边。 金忠、舒良、王诚,都在身边。 虽然南京不冷,朱祁钰也不想走着去,万一发生意外呢? 乘坐圣驾,抵达咸安宫。 咸安宫里乱糟糟一片,随侍的宫女太监人手不足,本以为要用南京紫禁城的宫人呢,结果被皇帝赶出去了。 所以各宫都显得很荒凉,人手很少。 吴太后躺在塌上,面色蜡黄,犹如重病。 “皇儿,儿啊,你是宣宗皇帝的儿子,真的是啊。”吴太后想抓住朱祁钰的手。 朱祁钰伸出手,让她抓住:“朕知道。” “皇儿,娘对不起你。”吴太后眼泪划过眼角。 朱祁钰本想质问她,没事弄什么幺蛾子,不知道朕烦着呢吗? 但吴太后这番关心的话说完,他竟问不出来了。 “太后放心,朕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些许流言打击不到朕的。”朱祁钰宽慰她。 “皇儿,你就不能再唤一声娘吗?”吴太后眼巴巴地看着朱祁钰。 朱祁钰本不想这个当口扯什么亲情的。 做了三年皇帝,他已经心如铁石,些许亲情早就不在他的心上了,他只想做真正的大皇帝,做千古一帝。 “娘!” 这声娘喊得多少不太情愿。 但吴太后却泪如雨下:“临死前,能听皇儿这一生娘,娘身死无憾了。” “太……娘的病无碍,善加调理即可,朕会让谈妃过来随侍,您安心吧。” 可是,吴太后却摇了摇头:“娘的身体娘知道,娘怕是回不了京师了,娘死前只有最后一个愿望,让娘和你爹合葬!” 这是大忌啊。 吴太后虽是太后,那是因为她的儿子当上了皇帝,所以当了太后。 按照礼法,合葬的人一定是孙太后。 在这一点上,任何朝臣都不会对皇帝让步的,礼法问题,才是朝臣拿捏皇权的根本,绝不会放手的。 朱祁钰也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和群臣吵个没完。 “朕想想办法。”朱祁钰只能糊弄她,等她死了,她也不知道。 “皇儿莫骗为娘的,你要答应为娘。” 朱祁钰真想拂袖而去! 都火烧眉毛了,你还在这纠结合葬的事呢! “朕想想办法。” “你心里还怨为娘的,儿啊,人死后去了阴间,那边好黑啊,娘身边没个人,娘害怕呀。”吴太后哭泣。 你又死不了,怕什么啊? 朱祁钰若这个时候拂袖而去,他的名声就垮了! “老太傅办法多,朕让老太傅来探望您,让他帮您谋划。”朱祁钰立刻甩锅。 至于外臣面见太后,符不符合礼法,他也顾不上了。 就相当于给亲妈找个后爹。 “朕让谈妃随侍,保证您康复。”朱祁钰安抚两句,就借口离开了。 让谈妃顶上。 朱祁钰回到乾清宫,神情不耐烦:“宫外可有消息?” “回皇爷,没有。” 冯孝小声道:“太后娘娘无事,皇爷别担心了。” “让太医用心诊治,不许出任何意外。” 吴太后应该没事。 而这时,杨信有战报传来,大军攻克了广德州。 “封锁广德州,实行全州宵禁!令杨信酌情调查!” 朱祁钰脸上露出笑容,这盘棋活了。 杨信的大军,可以随时进入南直隶,援助南京。 就等着高宗本率军入南直隶了,大局就定了。 而在宫外。 金忠正在一家一家抓人。 诏狱很快就人满为患了。 金忠令人,把几家民居,加固屋墙,画地为牢,变成监狱。 南京的人富户实在太多了。 仅抓了一天,就抓出来大小一百七十多家富户。 “调京营协助!加快速度!”朱祁钰在宫中下旨。 南京富户太多了,这样抓得抓几年去呀,整个江南的富户这么多,得训练有素呀。 而在北京。 于谦等人在查消息源头,阁部商量之后,由刑部尚书俞士悦,亲自来查。 俞士悦充满无奈,这是顶缸的事呀,查好了无功,查不好有过。 奈何皇帝厌弃他,朝臣就推举他出来顶缸。 俞士悦先锁定了一个人物,此人是宣德年间,在宫中侍奉过的一个宫女,她在景泰八年被放出宫。 这个宫女姓侯,家住宛平县。 她因在宫中有功,所以放出宫去,在家族里挑个人过继给她,并将此子录入旗手卫。 俞士悦快马出京,查这个侯宫女。 结果,俞士悦前脚出京,这个宫女就自杀了。 当即,俞士悦将她家所有亲属,全部抓起来,大刑伺候。 很快就有人招供了。 说那宫女的养子嗜赌,在京中欠了一笔钱,可能因为这笔钱,才铤而走险的,其他事他们家人就不知道了。 俞士悦立刻抓捕宫女的养子,结果此人上吊自杀了,线索到此就断了。 但俞士悦担心官帽不保。 不敢有丝毫懈怠。 先勘合自杀现场,确定这个养子侯棠不是自杀,而是他杀。 沿着侯棠的社会关系详细摸查,很快就查到了旗手卫指挥使刘纪。 刘纪这个人很有意思,此人是宋伟举荐给皇帝的,在宫中当个带刀侍卫,皇帝不知什么原因,没有用他。 而是将他、赵胜、詹忠、王福等人,打发去了旗手卫。 旗手卫是所有卫所中,最没实权的衙门,顾名思义,旗手卫就是给皇帝掌旗的。 这个刘纪,却意外因功被擢升为旗手卫指挥使。 他审问刘纪。 刘纪大呼冤枉:“尚书大人,下官并不知道此事呀。” “根据本官的调查,侯棠(养子)赌博,是你带着他赌的。” “下官嗜赌,所以就带着手下人玩几把,但他的事跟我没关系啊!”刘纪只说不知道。 “刘纪,本官既然找到你,就证明你跟此案有关。” 俞士悦也不是吃白饭的。 之所以锁定刘纪,因为刘纪被皇帝莫名其妙摒弃,他开始深查,发现刘纪曾经攀附过石亨! 石亨是谁的人?朱祁镇的人啊! 那么,刘纪就是朱祁镇的人啊! 难怪皇帝对他们置之不理,问题在这里呀。 俞士悦也纳闷,以皇帝的性格,应该斩草除根呀,为什么还留着呢?是看在西宁侯府的面子吗? 刘纪真的没想到,俞士悦竟然找到了这个秘密。 他没有攀附过石亨,只是当初给石亨送过礼,石亨还没提拔他呢,就发生了夺门之变。 “求大人饶命啊!下官确实给石亨送过礼,但并没有攀附其党,绝无做过背叛陛下之事啊!” 刘纪慌了。 距离夺门之变,过去三年了。 但当时的数次清洗,整个京师的人,永远不会忘记。 “关于侯棠的事,还不从实招来?” 俞士悦阴恻恻道:“莫非你想去诏狱里,才肯说实话吗?” “下官贪财,所以在军中设赌档,其实就想勒索下面的兵卒,给下官送礼……” 俞士悦打断:“本官没问这些废话,说侯棠!” “他运气很好,和他玩的时候,他总赢下官,而且他仗着养母的身份,对上官多有不敬,所以我就想着,找个机会收拾他。” 刘纪回禀道:“所以,下官就把他带去了光合赌档。” “光合赌档?”俞士悦没听说过。 “大人,这是家黑赌档,掌柜的您肯定不认识,但幕后的大靠山,您肯定知道。” “谁?”俞士悦问。 “杨俊。” 因为杨俊被剥夺爵位,闲置在家很久了。 俞士悦瞳孔一缩,当初这杨家,可是两头下注,家中一支杨能就下注到了倭郡王那边,结果被皇帝勒令自杀了。 难道,这个汉宗案,是夺门之变的延续? “侯棠就在杨俊开的赌档里出事的,所以下官怀疑,和杨俊有关系!” 刘纪这般供述。 俞士悦担心他故意引导案情,所以让人给他上刑,并缉拿他的家人,大肆用刑。 刘纪咬死了这点。 俞士悦只能去抓杨俊。 杨俊日子过得轻松,但一腔妒火,却在心头泛滥,他恨于谦,恨拿走他家世券的皇帝。 他堂兄弟杨信,已经荣封伯爵了。 他儿子杨珍都骑到自己脖子上来了。 他呢? 他可是杨洪的儿子啊,虽非嫡长子,那也是硕果仅存的独苗啊,凭什么被皇帝这般糟践? 结果,他家被破门而入。 俞士悦亲自带人,抓捕杨俊。 杨俊震恐:“尚书大人,我没做错事啊?我在家里安分守己,什么都没做啊!” 俞士悦停下脚步,歪头看了他一眼:“可有人把你供出来了,究竟是何事,你心里该有数吧。” “我没数啊,我什么都没做啊!” 杨俊被带入大理寺监狱,直接就尿了。 “光合赌档,是你开的吗?”俞士悦开门见山问。 杨俊吓得一哆嗦:“我立刻将所得的赌钱,都交给内帑,我知错了!” “回答,是,还是不是?”俞士悦在皇帝面前没面子,但在下面,还是很有威严的。 “是。” “侯棠可认识?”俞士悦问。 杨俊摇头,不认识呀。 “坊间的传言,可曾听过呀?”俞士悦幽幽问。 猛地,杨俊脸色急变,这件事是鬼门关啊,谁陷进去都得死! “冤枉,冤枉啊!” 杨俊想爬过来,但被两个皂吏用木杖架着,不许他动:“俞大人,您和家父都是熟人,您该知道我呀,我胆小如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哪里敢做这种大事啊!” “可是,根据刘纪交代,侯棠是在你的赌档里,欠下一大笔银子的。” 杨俊哭着说:“那点小事,我哪知道啊?您让人抓管事的呀!” “派去了,但人跑了。” 这不锅从天上来吗? 杨俊也就梦里英雄英雄,在现实里,狗熊都不是,最多是一条狗,还是条哈巴狗。 “这是有人坑我,有人坑我啊。” 俞士悦却幽幽问:“杨能,你还记得吗?” 猛地,杨俊不吭声了。 杨能下注倭郡王,参与过夺门之变啊! 杨能的死,是皇帝法外开恩,看在先父杨洪的功劳上,才放过他杨家一马。 “我、我是陛下的死忠啊。”杨俊哭泣道。 俞士悦都乐了:“你杨俊在家里骂了多少次陛下,不说宫中,连本官这个刑部尚书都知道。” 杨俊直接傻了,他家就是个筛子。 “可、可我儿子、我弟弟都在为陛下效命啊,杨信更是掌控虎豹军,在南京拱卫陛下呢!”杨俊真的怕了。 一旦涉及皇位之争,皇帝会直接挥动屠刀,不问缘由的。 “他们是他们,你是你。” “你杨俊可闲置在家呀,而且被夺了爵位。” “你心中的怨怼,整个京师的人都知道。” 俞士悦阴恻恻道。 “污蔑,污蔑!这是污蔑啊!”杨俊真想把自己的嘴缝上,这张臭嘴又惹事了! “说吧,是什么人让你收买侯棠的?”俞士悦问。 “没有啊,没有人啊!” 杨俊崩溃大哭。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俞士悦让人动刑。 很快,杨俊就被折磨废了。 他忽然发现,闲置在家也挺好的,这在监狱里,受这酷刑才是真疼啊。 只要他能出去,他立刻把舌头割了,这辈子都不说话了。 “冤枉啊!”杨俊哭嚎不停。 俞士悦却压低声音道:“说出来吧,少受点罪,陛下会开恩,赐你个全尸,起码不会动你爹的荣耀。” “若再拖下去,你爹的坟茔都保不住了。” 杨俊哭着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说什么啊?” “死鸭子嘴硬,继续招呼他。” 俞士悦转头就走。 刘纪,背后是西宁侯府。 虽然西宁侯府,位高权重,又都是皇帝的心腹。 既然在杨俊身上打不开突破口,就去西宁侯府试试水深浅。 宋杰、宋伟不在,执掌西宁侯府门楣的是宋诚。 见到俞士悦拜访,宋诚以礼相待。 然而,俞士悦却问他:“刘纪和你西宁侯府有何关系?” “哪个刘纪?”宋诚并不知晓。 “旗手卫指挥使刘纪,小侯爷不会不知道吧?” 俞士悦端着茶,抿嘴而笑:“那本官提醒提醒你,景泰八年,宋伟曾向陛下举荐过刘纪,而这刘纪从宫中侍卫,被打发去了旗手卫。” “三年来,在旗手卫寸功未立,却荣升指挥使。” “小侯爷,什么原因啊?” 宋诚少年稳重,极得皇帝看重。 他微微凝眉:“回尚书大人,这个刘纪,学生确实有印象。” “此人并非寸功未立,而是在邢国公北击鞑靼时,负责转运粮草,立下些许战功。” “他的升迁,在吏部皆有迹可循,并非我家偏私偏袒,请大人明察。” “但此人并非我西宁侯府党羽。” “盖因此人嗜赌,此等人上战场只会是劳累,我西宁侯府还看不上这类党羽。” 宋诚不卑不亢,前半句回答得有理有据,有半句则带着侯爵的骄傲。 “此人功劳如何,自有都察院和监察司来管,本官是刑部尚书,不管此事。” 俞士悦道:“但此人,却涉入汉宗案之中。” “什么?” 宋诚猛地站起来,饶是他少年老成,但也知道此事之大,涉及到皇帝的正统性,他西宁侯府牵扯进去,就是几百口子被腰斩于市。 “纵然刘纪牵扯其中,我西宁侯府绝不敢牵连此事。” “况且,我西宁侯府对陛下忠心耿耿,绝不敢涉及皇统之争。” “从第一代西宁侯,传承至今,是我族祖训!” 这一点,俞士悦是相信的。 不然他也不会如此客气的来谈,早就派人抓去问话了。 “大人,此中必有误会。” 宋诚竭力思考:“当初举荐刘纪,是因为陛下要用人,所以家叔举荐刘纪、赵胜等人,为陛下所用。” “当时家叔举荐的还有李瑾、陈韶等人。” “家叔绝无私心。” 见宋诚竭力辩解,俞士悦发觉这个宋诚,是个人物啊。 怕是难以当成突破口,打开局面。 “大人,凡是需要我西宁侯府襄助之地,我宋诚绝无二话!” 宋诚对着南京紫禁城的方向跪下:“我宋诚,我西宁侯府,对陛下忠贞不二,绝无二心!” “不管是谁,胆敢触犯皇家威严,皆是我西宁侯府之敌!” 聪明啊宋诚。 搬出陛下来压老夫? 俞士悦轻笑:“小侯爷,西宁侯府之忠心,本官心知肚明。” “只是,此案涉及巨大,陛下闻听必然震怒。” “陛下之怒,天下人莫有不怖。” “老夫我也是被架在火上烤啊。” 俞士悦非常明白,为什么朝臣把他踢出来,因为他是皇帝眼中的废物。 若查不清,就让他俞士悦出来顶罪。 但也不想想,景泰朝官员竞争如此激烈,他俞士悦能屹立不倒,难道就没点才华吗? “学生明白大人苦心。”宋诚松了口气。 只要俞士悦不盯着侯府咬,就有回旋的余地。 “那刘纪,是如何入了汝二叔宋伟的眼的?”俞士悦问。 宋伟因为戴罪,而且俞士悦年纪比较大,这样说不算失礼。 “此事学生知道的不多。” 宋诚认真思索:“此人乃家中三叔宋俊,举荐给二叔的。” “你三叔不是在京中吗?快把他请来!”俞士悦急声道。 宋俊正在宫中当值。 宋诚立刻派人去请,等了大概一个半小时,宋俊才匆匆回来:“发生何事了?” 俞士悦询问才得知。 这个刘纪的兄弟,詹忠的妹妹长得貌美,詹忠将妹妹送给宋俊当妾室,所以宋俊就向宋伟举荐了刘纪四人。 宋诚目瞪口呆:“三叔,你这是要将家族拖入深渊啊!” “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啊!”宋俊也傻了。 “就算没有此事,你诓骗陛下,也是死罪啊!” 宋俊却道:“詹忠、刘纪等几人,确实有能力,他们被打发去旗手卫,不也干上来了吗?说明我眼光没错。” 宋诚却知道,现在不是简在帝心的问题。 必须协助俞士悦,找出汉宗案的主谋。 “詹忠和刘纪有什么关系?” 俞士悦发现一个漏洞,詹忠献妹求荣,为什么还要带上刘纪呢? “这……”宋俊也不知道呀。 “立刻派人,抓捕詹忠、王福、赵胜三人,快!”俞士悦觉得,案件的突破口,在詹忠身上。 (本章完) ------------ 第307章 飞踏加砸头,汉宗案牵扯出来的党争 就在俞士悦抓人的时候。 阁部诸臣,却都在深思,汉宗案究竟是谁炮制出来的,重要吗? 作为一名合格的政客,应该善于利用一切环境,将汉宗案利益最大化,借此打击政敌。 彼此之间,莫名对视一眼。 从景泰八年起,皇帝就自己站出来,当群臣的靶子,从裁判变成选手,以扩大皇权为名,大肆干扰朝政。 其实,他成为被群臣群起而攻之的对象,党争变成了,帝臣之争。 朝堂上,所有人都是皇帝心中的良臣良将,为了大明肝脑涂地的忠臣。 可是,这些人的力气真会往一块使吗? 就说于谦,他想做人间文武圣人,既希望皇帝继续当裁判,也不希望皇帝砍他的脑袋。 孙原贞,想证明自己比于谦强。 耿九畴,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建立顶级士绅家族。 白圭,跟耿九畴作对,开启党争。 姚夔,宁愿做毒士,也愿意显贵一时,同时暗戳戳的发展文臣中的人脉。 王复,想入阁,想位极人臣,可前面的阻挡太多了,他什么时候才能出头啊? 皇帝呢,硬生生将所有人捏合在一起,试图往一块用劲儿,可争权夺利是人的天性。 皇帝拿走了大部分权柄,臣子就得为剩下的残渣权力,争个你死我活。 能臣太多,绝不是什么好事,谁都有野心,谁都想当执牛耳者,这就会形成内耗。 皇帝压着,尚且不会立刻爆发,现在皇帝走了,内耗来了。 所以,汉宗案是谁炮制的不重要。 这是一个开启党争的契机。 是争权夺利的机会,是走到臣子顶峰的最好时机。 耿九畴和白圭对视一眼,只要把对方搞掉,权柄自然暴增。 孙原贞偷偷看了眼于谦,于谦这个人太敏感了,哪怕皇帝掌握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杀掉他的。 所以,于谦是最希望中枢平稳的人,那么他孙原贞,是否该利用这次机会,让风波持续下去呢? 马文升和余子俊的眼神碰撞,都是后起之秀、青年才俊、未来的国之宰辅,自然就是天生的冤家。 姚夔和王复这对好基友,似乎都看到对方眼里的野心。 李实、宋琰、薛希琏,就没有争一争的意思吗? 只有陈文、马昂不敢抬头,他们本就不是皇帝的宠臣,坐上这个位子,全凭本事。 那么,他们能否借机搞掉几个地方督抚呢? 汉宗案爆发,团结的中枢竟有分崩离析之感。 而在南京。 锦衣卫出马,让整个南京见识到景泰帝的残暴。 这皇帝哪里是什么千古一帝,就是千古暴君! 不问缘由,直接就杀啊! 南京城门关闭七天了,南京城内所有富户以上的,以宅子的面积算,全被锦衣卫控制起来,严刑拷打。 紫禁城,被南京城的财货堆满了。 皇宫装不下,就往各个官邸装,很快也满了,然后往民居里堆积,皇帝派兵看着。 难怪皇帝从宫中带来几千计相呢,原来是为了这事呀。 广德州,是南直隶的直辖州。 但被划入安徽治下了,如此吏治仍不明晰,还是以原南直隶管辖统治的。 杨信收到圣旨,将广德州内一切大户,全部缉拿,严刑拷问。 胆敢逃跑者,一概以造反罪论处。 陈舞阳亲自出京,主持广德州清洗之事。 而根据苦岭关的佃户招供,他们主要来自广德州三家大户人家,分别是广德三杰,钟、夏、袁三家。 这袁家也有三杰,号称广安三杰,这三人善于诗作、剧作,多篇剧作在秦淮河上广为流传。 陈舞阳率兵快马包围广安县,直接攻打袁家。 袁家三杰,还开了个广安学宫,跟宫中申请的钱财,皇帝掏钱建的学宫,让他们收徒传道。 结果,造反到皇帝头上了! 嘭! 豪华的府门被冲开,陈舞阳率兵冲进去,见人就杀! “全部跪下,抵抗者杀无赦!” 陈舞阳提着刀,冲进府宅之中,喝问:“三袁在哪?” “大人,我家老爷在学宫里讲学呀!” “带路!” 陈舞阳让人把袁家人全都抓出来,聚集起来。 而三袁闻听重兵攻破他家府宅,吓得要跑路,结果被学宫里一个学子拽住:“你们要是跑了,朝廷追责下来,我们可怎么办啊?” 在学宫里听课的学子们懵逼了,你们犯了什么罪,竟惹来朝廷大军? “放开老夫!”老大袁开隆急了。 “老师,您总教导我们,为人处世要堂堂正正,朝廷是讲理的,只要您没犯罪,我们这些广安学子就是拼死,也得护住您呀!” 袁开隆大急:“伱这是护住老夫?还是弄死老夫啊?” “老师,世间事再大也大不过一个理字,您问心无愧,为何要跑呀?” “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你懂不懂啊?老夫没你这样的学生!” 袁开隆使劲拽衣服,索性把衣服撕开,翻墙而逃。 兄弟三人也聪明,为了不拖累对方,分三个方向逃走,能逃一个是一个。 嘭! 大门被军将撞开,陈舞阳快速冲进来:“三袁在哪?” 那个拽住袁开隆衣袖的学子,指了指三个方向:“他们分三个方向跑了。” “来人,封锁广安,连夜缉捕!” 陈舞阳凶厉地看向诸多学子:“你们最好和三袁没有关系,否则,你们全家都得遭殃!” “大人,袁师犯了何罪呀?”那个学子小声问。 “造反!” 哗! 学宫里一片哗然,胆子小的学子从椅子上坠落,有人站起来:“我愿意帮大人抓捕袁师,求大人饶过我家!” “好!” 陈舞阳不认识三袁,有学子带路,自然是好的。 “袁师平时最是忠君报国,怎么可能造反呢?”有学子小声为三袁辩驳。 陈舞阳听见了,目光灼灼地看向那个学子:“既然没造反,他为何要跑呢?” “大人您这是诡辩。”那学子小声辩驳。 “你个小子有点意思呀,你先卖了你的袁师,然后又为你袁师辩驳,你是要干什么呀?” 没错,这个学子,就是拽住袁开隆,并告诉陈舞阳袁开隆逃哪的学子。 那学子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大人,吾拉住吾师,是不想令其蒙羞,正如他教导诸生一般,当堂堂正正为人;” “学生告知大人袁师去处,因为您是官,学生是民,官问民,自有道理,学生不敢反抗,此为天理;” “而学生为袁师辩驳,乃因袁师是吾师,自然要为其发声。” 陈舞阳发现这小子是个人才啊:“你叫什么名字?” “学生巫璋。” “巫璋,好,你既然想知道究竟,那本官就在这里审理三袁,让尔等看清楚,你们的老师是什么货色!” 话音方落,三袁被抓了回来。 虽有广安文宗之名的三袁,此刻却哭哭啼啼的,跪在陈舞阳面前。 “苦岭关指挥使许鑫造反,你们可知道?”陈舞阳问。 “不知。” 陈舞阳又问:“根据俘虏供述,其兵卒非关隘卫所兵,而是你袁家佃户,可承认?” “我袁家对大明忠心耿耿,不敢造反。”袁开隆哭哭啼啼道。 “不见棺材不落泪!” 陈舞阳忽然拿起一张小凳,狠狠砸在袁开隆的脑袋上。 袁开隆咚的一声,扑倒在地上。 “你头是真硬啊,这么砸都不出血。” 陈舞阳丢下板凳,直接跳起来,双脚飞踏,狠狠踏在袁开隆的脑袋上。 “啊!”袁开隆惨叫一声。 陈舞阳退后两步,一个俯冲,一跃而起,狠狠踏在袁开隆的后脑勺上。 袁开隆鼻子和地面亲密接触,咔嚓一声,鼻梁碎裂,鲜血长流。 脑袋则嗡嗡剧痛,像是被重锤砸到了一般。 整个学宫,所有学子瞪圆眼睛,你这叫审案? 陈舞阳薅起他的头,发现额头只是有道红色印记,并没有出血,这招飞踏差点意思。 那就再来一个,狂砸头! 嘭嘭嘭! 陈舞阳拽着袁开隆的脑袋,使劲撞地。 三两下,鲜血暴溅。 袁开隆嘴里呕血,人眼看就不行了。 “你怎能如此欺辱士大夫?”袁开道难以置信,这陈舞阳竟虐杀了大哥。 还没审呢,就随便虐杀士大夫,这天下还有天理王法了吗? “别着急,下一个就是你!” 陈舞阳朝他笑了:“既然他不招,那就去阎王爷那边招供吧!” “来人!把袁家上下,全部砍了!” “喏!”军汉应诺而去。 袁开道和袁开寰看向学宫的学子们,你们倒是帮老师说说话呀。 可是,学子们亲眼看见陈舞阳暴杀袁开隆,纷纷低下头,恐惧陈舞阳。 巫璋咬了咬牙:“大人,您以喜好杀人,人心不服,怕是也难以向圣上交代,请大人罢手,让学生代为审讯,必给大人一个满意的交代。” 陈舞阳觉得这巫璋有意思,先状告三袁,又冒死为三袁求情。 “本官给你个机会。” 二袁乞求地看着巫璋,让他救救老师吧。 巫璋先行礼,然后问:“两位老师,全都招了,还能少受点罪。” 噗! 二袁直接吐血,你就是个天生坏种! “我招什么啊?我没做过啊!”袁开寰哭泣。 “老师,造反无非是死,但您落在这位大人手中,是要被虐死的,还是少受点罪吧。” 这话让袁开寰怒吼:“你个小坏种,老夫是你的老师,你竟逼着老师承认莫须有之罪,你是何居心啊?” “老师,承认吧。” 陈舞阳看着巫璋,这小子有趣儿啊。 本以为是回护老师,结果上来就把大帽子往老师头上扣,这小子是在攀附我陈舞阳啊。 “您就算不承认,只要将那些佃户拉过来,和您家人的账本核对一下,就真相大白了。” 巫璋看了眼陈舞阳:“这位大人身手矫健,六休先生(袁开隆字)的下场,您想必不想经历一次吧?” “你个坏种!害死我家了!老夫怎么眼瞎收你做徒弟呢?” 袁开寰痛哭流涕:“我家也是身不由己啊!” 招了? 陈舞阳发现巫璋是个人才,可招入东厂,为国效力。 袁开寰承认了,却说他家不是主谋,而是受到外人挑唆,挑唆者正是王维贤。 据他招认,王维贤逃亡浙江,似乎要在湖州鼓动造反。 袁家之所以被迫绑上江左盟这艘破船,因为袁家做了海上的生意,王维贤手中有账本,只要袁家不肯出兵声援,他就将账本在报纸上公开,袁家就完了。 但是,袁家不是傻子,没想过造反。 他家派去的,根本就不是家中佃户,而是窝藏家中的匪类。 至于这些人供述是袁家人。 一定是王维贤摆弄是非,用袁家顶缸,让厂卫调查的视线,从他身上偏离出去。 他请求陈舞阳,去抓王维贤。 陈舞阳却笑而不语。 皇帝正愁没机会整饬江南士绅呢,看看这场风波过后,看看江南还有没有士绅了! 至于王维贤,折腾再多,只是给皇帝清洗江南的机会。 皇帝巴不得王维贤继续作乱呢。 这二袁也是傻,这广德州如此严密,王维贤说溜就溜,你们就不觉得很奇怪吗? 而且,王维贤是从南京离开的呀,南京是谁坐镇,还没明白吗? “抄家灭族!” 陈舞阳却留在广安没走。 将所有和袁家有关系的家族,一网打尽。 等于说,广安县,所有大族都被清洗掉,人被抓走,财货被抄没,家产充公。 整个广德州,一家都不能少。 捷报送入宫中。 朱祁钰看了一眼:“广安够穷的呀,就抄出来一百多万两银子。” “皇爷,一个县啊,就这么多钱,还没算固定产呢,那些宅子、铺面、庄子也值钱呀。” “让陈舞阳深挖,一定有银子埋在地下,没挖出来。” 朱祁钰不信,江南这么富,一个县就这点银子,打发要饭的呢? “南京城的财货统计出来了吗?”朱祁钰问。 “回皇爷,银子统计出来了,约有7000千万两白银。” “才这点?” 朱祁钰对这个数字并不满意:“一定有大批银子埋在地下,让金忠再扫一遍。” “再传旨下去,谁敢手脚不干净,诛九族!” “奴婢遵旨!” 冯孝问:“皇爷,这些罪人如何处置?” “都杀了可惜了。” “将首恶诛杀。” “其余人打散了,运去交趾、广西、湖南、贵州、云南安置。” 朱祁钰没想过赶尽杀绝。 要是赶尽杀绝,得杀个几百万人。 送去边疆,填充边疆人口,如此一来,大明这盘棋就活了。 “皇爷,去云贵的话,会不会串联造反?”冯孝的意思是,都杀了,省着移民麻烦。 “造反好呀,朕喜欢他们造反。” 朱祁钰冷笑:“他们敢造反,朕就再抓住他们一次!” “凡是被移走的,不按罪犯论处,按照正常移民安置即可,他们的家产,就当赎罪银了。” “皇爷是否太优容了。”冯孝觉得,祸乱的根基,就是江南,干脆斩草除根。 这还优容? 人家几百年上千年的家资,被你得了。 你开海一百年,能赚多少银子? 一次抄家,比开一千年海赚的都多,哪个合适? 当年太祖皇帝海禁,估计是把出海做生意的人当成小偷,没事就杀一波,当肥羊薅,绵延不绝的薅。 “确实优容了。” 朱祁钰微微点头:“令厂卫再审一遍,凡是说出家中藏银的,一概以平民移民,若不招的,则以罪犯移民。” 这些地主老财,最会藏银子。 皇帝挖出来的这些,肯定是浮财,不知道有多少还埋在地下呢,只有他家自己人,才能找出全部。 所以,皇帝给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自己招认。 反正大家族人多,人多口杂,肯定有人会招的。 作为平民移民,好处多多,起码到了新地,他们也是有产阶级,若是罪犯移民,就是无产阶级。 “皇爷圣明。” 冯孝又问:“皇爷,那些固定产怎么办?” 固定产,如果走正常流程拍卖的话,一定会低价落入勋贵、文官人家手中,皇帝得不到什么实惠。 所以,京师几次抄没家产,都不要固定产,或者把固定产赏赐给有功之臣,卖个人情。 南京则不一样,勋贵都在北京,南京多少鞭长莫及,赏赐出去,早晚还会回到江南新士绅口袋的。 至于赐给文官,此事文官并未出力,也没有功劳,赐给他们,武将不服。 朱祁钰却沉默不语:“用固定产换土地,你说那些士绅会同意吗?” “皇爷,还没到那步,暂时不要那样。”冯孝担心皇帝步子迈大了。 “那就暂时放着吧。” “所有清理出来的土地,暂时收归宫中,等年后重新分配。” “固定产,也都收归宫中。” 朱祁钰斟酌道:“后天就过年了,正月初七吧,南京城开门,恢复正常。” 今年这个年,绝对让南京人永生难忘。 “汉宗案,京师查的怎么样了?” 这个名字,是俞士悦叫出来的,冤枉皇帝是汉王的儿子,所以取名汉宗案。 “皇爷,俞尚书亲自上阵,很快就有结果的。” 冯孝看出来了,皇帝对这个案子并没特别在意,他的皇位稳固,已经不是区区流言能动摇的了。 他有钱,皇位就稳固。 无钱,皇位就没了。 “俞士悦啊?” 朱祁钰勾起嘴角:“看来朕不在京师,京师已有党争之嫌啊,俞士悦没人撑腰,所以被踢出来顶缸。” “朕的景泰朝,没有想象中那么祥和啊。” “是朕把人性想的太美好了。” 人都有灯下黑的心理。 把别人想的很坏,总把自己人想的很好,其实大家都是人,一样坏的。 这话冯孝可不敢接。 “新年礼物,可都准备好了吗?”朱祁钰问。 “回皇爷,都准备好了,您虽不在北京,但这些都会按部就班的发放下去的。” 今年还有新鲜玩意儿。 两年惊喜过去,除夕宴准备得再惊艳,对大臣来说也是稀松平常的事了。 朱祁钰微微颔首:“给内监传旨,朕不在京中,不许偷奸耍滑,务必将除夕宴做的精致,务必送到各督抚、将军手中。” “景泰十年的朝议总结,让于谦代朕总结。” “景泰十一年的春闱,让礼部务必做好。” “朕不在京师,照常放烟花,不必因汉宗案而影响春节。” 朱祁钰不爱过万寿节,所以最重要的就是除夕了。 本来这些都是离京之前交代好的事了。 腊月二十九。 高宗本率兵而来,驻入龙江水寨。 他马不停蹄入宫觐见。 皇帝之所以心心念念高宗本,因为高宗本率领的军队,是暹罗海军,带来共六千人,皆是海战水师。 “陛下,微臣有几件事禀报,请陛下细听。” 高宗本十分着急:“臣对暹罗兵多方打探,确定暹罗土地,都是亩产10石以上的沃土,其中有很多地方尚未开发。” “臣估算,整个暹罗沃土千里,比大明江南还要广阔,甚至比大明的总田土数还多。” “而且,暹罗从有史以来,就没发生过饥荒,微臣可以确定。” “陛下,暹罗人口可一点都不少,微臣估算,应该在千万人以上(算土人)。” 高宗本担心皇帝不取暹罗之地,所以不停给皇帝灌输暹罗富庶的思想。 而天下间,对暹罗最熟悉的,不就是他高宗本吗? 看看方瑛,三年平南,先定广西,再吞安南,国公之位稳稳的,边永、夏埙、廖庄、高瑞等人,皆是大功啊。 还有王越,平朝之战,一战封爵。 他高宗本凭什么不能一战吞暹?凭什么不能封武勋,文爵? “朕知道暹罗富裕。” “安南并入大明,只是时间问题了。” “夏埙给朕上了奏章,最迟会在景泰十一年年底,荡平整个安南,届时整个交趾,就完全属于大明了。” “占据交趾,大明在中南半岛,就立于不败之地了。” 朱祁钰道:“朕会从江南,先移一百万人口去交趾,陆陆续续移个五百万人过去。” “五年后,交趾就有争锋的实力,十年就能吞并暹罗。” 高宗本一听,喜形于色:“臣愿为吞暹先锋!” “暹罗并入大明,你去当第一任布政使。” 当督抚他高宗本资历不够。 高宗本激动地磕头:“臣愿为陛下驱使!” “第二件事。” “臣发现西夷商人,并不愿意和大明贸易了。” “臣还想从西夷商人手中买大批土豆呢,他们绝不同意,似乎对土豆极为看重。” 玉米种子应该够用了,只要先在各省培植,适应土地,慢慢杂交,一点点在民间推广,肯定是够了的。 种子不是拿过来就能用的,得先适应气候,从明年的新种子中,再推广才行。 所以朱祁钰是全国各省都分一些,就是用来培植。 至于土豆,那是人家的战略物资,大明得到,纯属意外,因为皇帝做的绝,把船扣了,人杀了,才得到的种子。 “西夷商人还愿意和大明合作才怪呢?” 朱祁钰很无语:“在大明的西夷,都被阉了入宫了,你这次又去暹罗抢人家一波,杀了多少啊?” 高宗本苦笑:“陛下,那是没办法的事呀。” “朕知道,问问,杀多少商人啊?” 见皇帝没怪罪的意思,高宗本才实话实说:“臣估算,杀了大食、波斯等地商人,约有一万有余;西夷商人近两千人;东南亚商人近千人。” 他越说声音越小,担心皇帝真的生气。 朱祁钰却站起来:“拉梅萱没少赚钱啊?” “啊?” 高宗本有点懵,啥意思? “你个蠢货,你被暹罗王当刀使了,还不知道呢?”朱祁钰真想踹死他。 “陛下,如何当刀?”高宗本的思维和皇帝不一样,大明要的国威呀。 “商人什么最多?” “钱呀!” 朱祁钰自问自答:“你杀了这么多商人,大明沾着一点好处了吗?” “那些种子,是朕用丝绸换的。” “花没花钱?” “暹罗王呢?一人没死,守株待兔,赚了多少银子?” “你个蠢货,还以为自己多英雄呢!被人当刀使了,这个黑锅还得朕来背!” “你说朕冤不冤枉?” 皇帝这么一说,高宗本脸色发白,叩首求饶。 “下回长点脑子。”朱祁钰得把士大夫的思维掰过来,一切向钱看齐。 “陛下,当时那种情况,臣该怎么办啊?” 高宗本还埋怨呢,您说了的呀,种子比任何事情都重要,现在杀几个人您还不开心,为什么呀? “蠢啊!” 朱祁钰急了:“把银子带回来呀!你这脑子怎么长的?咱们杀了人,打劫了人家,凭什么战利品不归咱们呀,蠢货啊!” “啊?” 高宗本傻傻地看着皇帝,您这脑回路有问题吧? 我怎么漂洋过海的把银子带回来呀? 等等! 不是讨论不该杀商人吗? 哦,感情您不是觉得背锅了,所以不爽?而是觉得没捞着钱,才不爽的! 您这皇帝也太市侩了吧? 高宗本觉得自己很了解皇帝,现在发现,一点都不了解呀。 “对呀,杀几个外国商贾,算个屁啊。” 朱祁钰摊摊手:“莫说你把大食商人都杀了,你就算把整个大食给朕灭了,亡国灭种了,朕都不在乎。” “但钱呢,朕没捞着好处呀。” “凭什么黑锅让朕来背呢?” “冯孝,让司礼监拟旨,让拉梅萱把朕的银子都吐出来!不给银子也行,给朕出五万船粮食,运送到广州来!否则,朕就派方瑛,把他抓到北京,朕问问他,为何不恭顺?” 高宗本都懵了,您是耗子给猫当伴娘啊,要钱不要命啊。 “皇爷,至于这么麻烦吗?” 冯孝觉得,还得从南京写圣旨,送到北京司礼监去,再发去暹罗,太浪费时间了。 “您直接下旨给方总督,让方瑛去解决呗。” 朱祁钰点点头:“不必告诉方瑛了,交趾督抚是朱英,朱英马上就要从山东卸任,去交趾,传旨告诉朱英就行。” 高宗本看到这对主仆,发现自己格局小了。 我还担心皇帝看不上暹罗土地呢。 原来皇帝看得上土地,看得上银子,就是看不上暹罗人啊。 还是您狠。 “陛下,那暹罗王可不好对付呀。”高宗本担心。 朱祁钰笑了:“高宗本,你还不知道吧?方瑛从老挝借了一块地,这块地呢,刚好和暹罗接壤。” “咱们和暹罗,是邻国了。” “朕已经下旨,在这块新地里,建立一府,以郝暄的字命名,郝暄出使老挝,拿下这块地盘,居功至伟。” “暹罗王本事再大,在朕眼睛里,他也是猪狗一样的东西,不足一提。” 高宗本叩首:“陛下圣明!” “对了,暹罗水师可堪一用?”朱祁钰问。 “回陛下,水师还算可以,但臣以为是打不了大仗,也就能吓唬吓唬人。” 高宗本打心眼里瞧不起暹罗兵的实力。 其实,暹罗兵真的不弱。 别和大明比,和附近几个小国比,那就是一等一的强兵。 “那就令其汉化,不必回暹罗了。”朱祁钰大手一挥,六千水师也给吞了。 “陛下,这些人终非明人,还是用自己的水军更加放心。”高宗本建议。 “朕已经令天下征召漕丁、水手、舵夫、艄公等人,建立水师。” “如今已经初具规模,明年就可堪一战了。” 其实,朱祁钰真不缺兵员。 以前是缺钱,所以大明兵很弱,明军不满饷,满饷不可敌,不是吹的。 而且,他手中有大量倭寇俘虏。 这些人都可以随时拉上战场的。 而在京师。 明天过年,俞士悦却还在诏狱里,审问詹忠。 詹忠却攀咬出来很多人。 因为咬出来的人太多,所以俞士悦反而谨慎,继续拷打,将詹忠的家人全部抓来拷打。 “我不敢撒谎,都是真的。” 詹忠浑身是血,眼珠子被挖出去一颗了,气息奄奄:“我只求速死,死……” “你可知,你供出来的人是谁?” 俞士悦震恐,詹忠供出来的人,都是白圭的党羽,而主谋是白圭。 “是他,我知道的就是他。”詹忠不停求速死。 白圭。 他的女儿因为诞下龙子,被荣封熹妃。 他又是景泰朝的重臣,礼部尚书。 可以说,他是皇帝的忠犬。 他为什么要爆出汉宗案呢? 俞士悦想了很久,结合皇帝在南京大杀四方,那么此案,就是皇帝亲手炮制的,借白圭的手放出来而已。 那么,他看向詹忠。 只会以詹忠的死而结束,皇帝不会允许查到他头上的,也会保住白圭的,那么倒霉的就是詹忠,顺带着还有杨俊了。 也许杨俊会保留一命,那是因为看在杨信和杨珍的面子上,放过他而已。 詹忠、刘纪几人,是必死无疑了。 但皇帝会满意这个结果吗? 俞士悦想了很多。 他只能将此结果送给首辅于谦,让于谦来解决。 在景泰十年最后一次阁部会议中,于谦直言不讳,将矛头直指白圭。 白圭立刻看向耿九畴:“是你,俞士悦是你的人!” “白尚书,你在说什么呢?”耿九畴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皇帝不在京师,魑魅魍魉都蹦出来了。 “首辅,请相信下官,下官绝对没有参与汉宗一案,下官以身家性命保证,下官是冤枉的。” 于谦则看着白圭。 他主持京中事务,对他而言,绝不是扩大势力,而是让京中平稳过渡。 所以,他是朝中最急着查明真相,甚至真相是什么不重要,只要让汉宗案的疑云随着新年的钟声烟消云散,就好了。 于谦有自知之明。 同样的,于谦不动,孙原贞就想动。 姚夔效仿王竑做毒士,但随着皇帝出京后,他就彻底隐身了,他唯一的任务,就是挟制于谦的兵权。 而于谦不想动,对他而言,就该继续动。 像马昂、陈文,没有斗争的基础,他们也想不到从此案当中,如何攫取利益,所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新上任的马文升、周瑄、杜铭等人,不敢参与党争,因为他们没有足够的政治资本。 王复、宋琰、薛希琏有自己的想法,倒是彭时,刚刚入阁,对此次战争,没做好准备,所以不愿开口。 百官各有各的心思。 最有趣的是李实,李实和白圭交好。 但他此刻,竟然装聋作哑。 “首辅,那詹忠一定是攀咬!” “先不说我白圭人品如何,就说此案曝光,对我白圭有什么好处?” “我女儿可在宫中侍奉,又诞下龙子,如此往陛下身上泼脏水,对我白圭有什么好处啊?” 白圭极力辩解。 整个廷议,都在看白圭的表演。 “那詹忠为何偏偏攀咬你呢?”于谦问他。 白圭立刻指向耿九畴:“是他,是他在污蔑下官。” 于谦摇摇头:“这个理由无法成立,白尚书,你想说清楚自己,必须拿出足够的证据来,否则本首辅无法信任你。” “这……” 白圭气恼,他给李实使眼色,请李实帮忙说话。 但李实恍若未见。 白圭忽然发现,所有朝臣中,只有他白圭的女儿,入宫侍奉了,所以他被文官孤立了。 汉宗案不管真相如何,他都被文官抛弃了。 他干脆闭口不言。 “白尚书,可还要辩驳?”于谦明摆着要快点结案。 “本官行得正做得直,无须辩驳,本官相信俞尚书一定会给本官一个真相的。” 白圭只能找软柿子捏。 俞士悦脑袋都快钻进裤裆里了,这种大佬议事,他是最没有存在感的,即便是大理寺寺卿周瑄,也比他强,因为人家简在帝心。 “白尚书,涉及到您,俞尚书怕是也没法深查。”沉默寡言的王福,一句话,就把白圭打入深渊。 白圭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人缘竟这么差! “王侍郎和耿尚书穿一条裤子,自然唾弃老夫了?” 白圭冷笑:“是非曲直,就用证据说话吧。” 王福不再说话。 孙原贞却笑了起来:“白尚书,不要意气用事嘛,你既然还坐在文华殿里,就说明我们还是信任你的。” 于谦脸色微变,好个孙原贞,这是要挑动白圭来反对我? 白圭目光一闪。 姚夔缓缓开口:“汉宗一案,牵涉到陛下,绝不能匆匆而止,这有欲盖弥彰之嫌,容易惹人非议,务必要做到证据确凿,为陛下正名。” 好个姚夔,原来你想咬死我! 于谦立刻看向王复,若王复再咬他一口,这场廷议,他就难以脱身了。 幸好,王复并没开口。 第一次,于谦心慌了。 皇帝在京中时,他很镇定,但皇帝离京,最慌的是他。 因为皇帝要做千古一帝,要用他的兵法、权术、身份,来镇压诸臣。 可是,朝臣眼里,他不是那个文臣魁首了,因为他是邢国公,是武勋的魁首,这样的人,如何能带领大明文官呢? 偏偏一个勋贵,却霸占着首辅的位置,挡了所有文官的道了。 于谦猛然明白。 皇皇帝给他设的圈套,是一层套着一层,他挣脱开一层,就会出现第二层,他根本跳不出皇帝的手掌心。 “首辅大人势大,下官不过区区攀附皇上的污浊之人罢了,如何敢和首辅大人抗衡?是不是啊?邢国公?” 白圭直接把矛头指向于谦,故意挑明于谦的身份,他不是文官,而是邢国公。 于谦转眼就被打脸了。 刚刚代表着文官阶级,抛弃了白圭。 转头,他就被文官阶级抛弃了。 本该和白圭报团取暖的,结果白圭给他致命一击。 “俞尚书,此事你是调查的,证据确凿?”于谦甩锅给俞士悦。 俞士悦最憋屈。 他没靠山,所以在阁部重臣里,备受排挤。 他想撂挑子不干了,皇帝还不同意,他敢走,就会找邪碴,弄死他。 “皆是詹忠供述的。”俞士悦还能甩锅给谁?难道甩锅给耿九畴吗? “那詹忠何在?” “此人受不了刑,已经死了。”俞士悦道。 于谦瞳孔一缩,立刻意识到,俞士悦被耿九畴拉拢去了,要坐实白圭的嫌疑。 甚至,耿九畴还买通了李实。 却没想到,孙原贞和姚夔帮白圭说话。 白耿之争,是在下面层次。 于孙之争,是上一个层次。 此刻,一团麻似的爆发。 “下官人微言轻,又有嫌疑在身,自愿闭门思过,等待陛下判定便是。”白圭退让一步。 孙原贞和姚夔同时射出一抹怒光。 我们白帮你了? 你临阵脱逃? “但是!” 白圭话锋一转:“污蔑本官之人,请首辅大人务必查清,我白圭虽非名门,但也是清白士人,受不了这污渍!” 他直接将了于谦一军。 于谦吐出一口浊气,老虎不发威,你真把我于谦怕点动荡不成? “俞士悦,本首辅再给你三天时间,务必查清真相,若查不清楚,本首辅就停了你尚书之权!” 于谦厉喝,环视一周:“今年陛下不在京师,除夕节假皆取消,务必保证天下正常运转,任何人不许请假!各自当值去吧!” 看着于谦发怒。 孙原贞和姚夔笑而不语。 你于谦想京师平静下来,想都别想。 其他人安静地吃瓜,却被波及,过年不能休息两天,心中难免不爽,而这些不爽,都会叠加在于谦身上。 于谦看似强势,其实得罪了所有京官。 廷议之后,暂停白圭的职务,暂由左侍郎宋琰和薛希琏代理礼部事。 于谦亲笔写下奏疏,禀明事情原委,送去南京。 白圭回到家里,就大发雷霆,把几个儿子招来,大骂一顿:“即日起,白家闭门谢客,任何人都不见!” “父亲,宫中熹妃娘娘赐福,是否承接?”长子白镔问。 白圭被气乐了:“你是不是傻?熹妃娘娘的恩德,你敢拒绝?疯了?” “父亲息怒。”次子白钺道。 看见白钺,他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他有五儿三女,二女嫁入宫中,为陛下的熹妃白氏。 但嫡长子白镔,却是他发妻秦氏所生,秦氏生了一子一女,秦氏已经去世了,又续了孟氏为继妻,这孟氏生了二子一女。 妾室,又生了二儿一女。 白镔虽是长子,却不事文武,就喜欢勾栏瓦舍,丢尽他白圭的名声。 倒是次子白钺,甚是聪慧,有继承他衣钵的希望。 “钺儿,可知为父为何闭门自守呀?” 白圭将白钺抱起来,白钺过了年就七岁了,白圭对他寄予厚望。 “父亲是为了自保清白。”白钺人小鬼大。 白圭哈哈大笑,转头看向快二十岁的白镔,立刻收了笑容:“看看你弟弟,再看看你!” 白镔满脸不忿,凭啥我就不行? “夫人,近日不要去宫中叨扰熹妃娘娘。”白圭嘱咐一声。 “妾身知道。” 孟氏是继妻,进来就当一儿一女的后妈,这后妈可不好当。 白镔别的不行,和弟弟们争宠,那是一等一的。 家中还有个难缠的老太太,那老太太甚是能惯长孙,她这个继妻当得不爽利。 好在自己女儿儿子争气。 女儿出落得好看,又为人宽和,懂得诗书,在宫中颇为陛下喜爱,又诞下一个龙嗣,如今又怀有身孕了,可见恩宠不断。 白圭却叹了口气:“陛下在南京,并未纳江南女子为妾,身边侍奉的妃嫔太少了,老夫是礼部尚书,如何不愁呢?” “老夫听说耿裕有一女,甚是乖巧懂事,应该入宫侍奉呀;还有李实,老夫和李实交好,却知道李实的孙女在闺阁中有女诸葛的美名;马昂的女儿、刘广衡的孙女都是不错的。” 孟氏傻眼了,您是媒婆吗? 给皇帝保媒拉纤? 白圭却嘿笑两声,老夫进了屎坑,你们也都得进来。 转眼就到了除夕。 朱祁钰起早,去祭祀孝陵,向老祖宗请安。 回来没有朝议,也没有景泰十年的总结。 朱祁钰多少觉得不太适应,连续办两年的颁奖典礼,莫名其妙不归他办了,由于谦代办。 这段日子,彻底闲下来,他是非常不适应啊。 老朱家的第二个工作狂,朱祁钰。 (本章完) ------------ 第308章 明中六大奇案,妖书案(1.5万) 景泰十年除夕。 山东督抚朱英,收到了从北京来的除夕赐宴。 年后,朱英就要卸任山东督抚,去交趾上任了。 山东大治后,将不设督抚,由监察司右监察尹旻,出京担任山东布政使,主管山东民政。 尹旻是正统十三年进士,年年考绩评优,尤其去年京察中,揪出来一百多个政绩作假的官员,政绩斐然。 这个人,是王复举荐给皇帝的,可以说尹旻是王复的人。 至于督抚,皇帝有明旨,不常设,撤了督抚,就归于军政分治,朱英是山东第一任督抚,下一任不知何时才设了。 山东经过几年迅猛发展,也该进入常态化发展,发展是曲折的,不能由中枢硬推着,一路只发展,一旦失去中枢的助推剂,就会崩盘的。 所以,山东要进入平稳期、消化期、休养生息期。 山东的铁搭档,朱英和项忠,即将各奔东西,朱英要去交趾担任一届布政使,项忠去天津,执掌渤海水师。 朱英被加授太子少傅、正二品正治上卿、授东阁大学士,并赐金符一枚。 财货一百车,送入朱英在京府邸。 除夕宴的赐宴,分为五道,第一道是果蔬,作为开胃菜,是二十几种水果罐头,做成什锦盘,和八件甜点。 第二道是火锅,麻辣火锅,菜式没有第一年火锅宴多,但更加精致,味道也比之前更好。 第三道是牛排,黄油配牛排,切好有装盘,呈给朱英品鉴。 要特别说明一点,黄油是匈奴人创造出来的,也是从东方传到西方的,所以黄油的创始地是中国! 而且,在大明,黄油是游牧民族、和底层码头工人才吃的东西。 用黄油搭配牛排,是宫里传出来的菜式。 第四道,是烧烤。 第五道,则是传统饺子,但这饺子馅儿有讲究,盘中共有36枚饺子,分九样馅料,韭菜鸡蛋、芹菜猪肉、羊肉大葱、三鲜虾仁、洋葱牛肉、猪肉香葱、鲅鱼蛋黄、油脂酸菜、冬笋鸡肉,每样四枚。 除夕宴并不是特别独出心裁,却凸显出皇帝的心意。 千里迢迢赐宴,说明皇帝对外地臣子一年辛苦的肯定。 朱英等待新布政使尹旻到达,完成交接后,他就要离开呆了三年的山东了,南下去交趾,赶在雨季之前,到驩州上任。 在热河。 李秉、王恕、宋杰,都在享受除夕宴。 热河已经初步建造完成,热河省已经有百万人口,人口成分驳杂,有汉民、鞑靼、瓦剌、各部落的蒙古、草原上的土人,汉民占大多数。 汉化工作也在做,热河百姓登记的户籍,皆是汉名。 官方严令,日常说话必须以汉话为主,若发现不说汉话者,当街鞭笞十鞭。 热河新建,暂时以放牧、种植粮食为主。 近两年,王恕招募民夫,在热河全省,开垦出十一万亩田土。 至于能种出什么样的粮食来,暂时还不知道。 热河也靠江南粮食养着,是皇帝一手养着热河。 但是,景泰十年末,热河却云聚了无数商贾,热河十府,贸易额蹭蹭上涨。 景泰九年最火的是水果罐头,景泰十年最火的则是肉罐头。 糖,是天然保鲜剂,水果罐头只要有足够的糖,能保鲜一年以上。 天然保鲜剂,有糖、醋、酒等等。 所以,在周朝,就有了制作罐头的风俗,但是糖一直以来价格很高,普通百姓吃不起。 景泰九年,皇帝在天下各地建罐头厂,大肆收购糖霜,促使各地百姓种植甜菜,熬糖卖给罐头厂,这才使得罐头大行其道。 耕地是有数的,甜菜种多了,粮食就少了。 所以皇帝蠲免税赋,中枢不收这么多了,百姓家中就够吃了,促使百姓去种植甜菜,才有了白糖大丰收。 再加上近两年年景不错,闹灾的地方少,虽然今年山东、江苏闹了旱情,但总体方向是好的。 所以,景泰九年,水果罐头大行其道。 从景泰八年一来,明军在塞外,多次缴获,在太仆寺掌控的各地热河牧场里,羊已经多得喂不起了。 马文升下令全部屠宰。 分别做成熏肉、腊肉、肉干、香肠、腊肠、肉罐头。 肉制品,成为热河的代名词,吸引天下商贾来批货。 经过两次大战,几百次小规模战争,热河的羊就有170万只。 羊多不是什么好事,太仆寺根本就养不起了,只能下令留下种羊,其余全部屠宰,想办法卖出去。 而这肉罐头,分为甜肉、咸肉和腌肉三种口味,甜肉就是用糖、蜂蜜腌制的,咸肉是用盐泡的,腌肉则是用腌肉汁,类似于醪糟,带着股臭味的东西。 还有小分类,比如是大块肉罐头、肉酱罐头、肉泥调制罐头,有羊肉、牛肉、猪肉都有。 这肉泥罐头,可以用来直接当饺子馅,冬天不值钱,到了夏天就是好东西了。 肉罐头是用瓦罐来装,用铁盖封口。 肉罐头从景泰十年下半年陆续上市,市场上反响巨好,越往南运,卖得价格越高。 导致,热河全省十府,建了一百多家罐头厂。 各样肉罐头,从热河集散去全国,热河也因为罐头厂的生意,吸引一批人主动留在热河。 而在宁夏的原杰,发现罐头厂赚钱,也下令屠宰宁夏的羊,也开始做肉罐头生意。 热河靠着肉罐头爆火,由乱到平,甚至经过三年时间建设,热河已经不是光秃秃的草原了,而是放眼望去,全是城池,人流稠密,颇有内地大省的风范。 肉类,已经成为热河拳头产业。 各式肉类制造工厂,在热河出现,厂老板都是汉人,招聘工人唯一标准,必须会说汉话。 不会说汉话的,统统不要。 热河布政司下的告示,任何雇佣场所,包括肉类工厂,工人中有人不会汉话者,处罚金一万两,有两个人不会汉话者工厂主处死。 新建各省,热河汉化速度是最慢的,李秉、王恕被内阁申斥。 所以,景泰十年末,布政司下了严令,务必加速汉化。 而湖北督抚年富,跟风肉罐头,竟做起鱼罐头的生意,仿照肉罐头,做鱼罐头,照样卖爆。 把李瑾、毛胜打得南逃的车臣部,也因为肉罐头,愿意和大明合作,他们在汉州都司游牧。 把部落里的牛羊都卖给了热河,赚取大明的银币。 大明凭借经济控制,车臣部和南下的瓦剌,也不和明军打仗了,李秉鼓励部落内迁,迁入热河。 车臣部已经动摇,他们最喜欢的大明商品,一个是玻璃,一个是水果罐头。 李秉、王恕竟用大明商品,在渗透草原上各族,迫使各族融入汉族。 毛胜、李瑾、于冕没离开时,还会时常北上抢掠,迫使热河以北的部族要么内附,要么北逃。 热河,正在成为北方贸易中心。 大明的水果罐头,也成为漠北诸族的心头好,继铁锅之后,罐头成为贸易第一。 而卖掉牛羊的钱,太仆寺也有分配。 太仆寺准备入股罐头厂,在热河大肆扩建罐头行业,马文升想用罐头,进一步控制草原诸族。 马文升想将经济论,用在草原各族身上,想用经济搞崩溃草原各族,逼迫他们依附大明,而非用武力强压。 内阁通过,允许马文升用经济剥削草原诸族。 鱼罐头,成为湖北的新代名词。 年富跟风肉罐头,制出鱼罐头,让九省通衢的湖北,重现生机。 年富这一年,将湖北西部除施州卫外的所有土司,全部清除,改土归流,并打通了大别山,清除、安置了所有匪类。 今年,于谦议文官中功劳最大的三位,第一就是年富。 年富一战,荡平整个湖北。 又靠鱼罐头,让湖北成为今年大明的网红省份。 皇帝大手一挥,在武汉建立军工厂、钢铁厂、压币厂、琉璃厂、煤油厂等等。 这可是军器局第一次设分厂,选择武汉,因为武汉附近有铁矿,方便制造火器。 还有一点,就是从北京运去交趾,实在太远了,需要一个中转站,放在武汉,是阁部商量出来的折中之策。 年富督抚湖北三年,功劳甚大,封赏众多,皇帝下诏,留任两年,便荣升内阁。 景泰十年里,年富功劳最大的,就是打通了大别山,荡平大别山几十万匪类,他因此擢升为少保。 之所以年富要留任,主要年富还得荡平湖北仅剩的土家人地盘,施州卫。 最多两年,年少保就要入主中枢了。 这是陈友在西北第二个除夕了。 他今年精神头明显差了许多,在对吐鲁番战争中,有胜有败。 在寇深的慢慢前推下,彻底吞并了哈密,边境和吐鲁番接壤。 寇深招抚哈密十几万人,并移入十万汉民,三万蒙古人和一万回回,形成新哈密。 但整个甘肃,都靠中枢在输血。 甘肃土地贫瘠荒凉,又连年战争,无法自给自足。 又加个哈密,甘肃压力大增。 好在皇帝下诏,令岭南云贵大面积砍伐树木,卖往甘肃,甘肃囤积了大量木材,用于修路、建房、治河等等用途。 经过长达三年的移民,甘肃人口突破了一百五十万人,汉民高达60万。 寇深正在沙州过除夕,享受宫中送来的除夕宴。 去年一年,礼部垦殖司在甘肃种植了两千万棵树苗,并在沙漠附近大面积种植胡杨林,防沙治沙。 甘肃卫所兵,转为垦殖司官吏,军籍改为民籍,军田分给他们,还额外给了笔退伍金。 寇深最大的功劳,就是在玉门,建立了玉门采油厂,玉门油灯厂,还建立了玉门沥青厂。 大明第一条沥青路,从玉门到嘉峪关正在修建。 之所以修这条路,一来是看看沥青路的实际效用,二来是玉门不靠江,必须修一条路,通往嘉峪关,从嘉峪关下水,送去京师。 这条路修建一个月后,陈友特意跑来看了一次,亲自骑马在沥青路上跑了一圈,直言不讳说:这种路修到哪,大明骑兵就能打到哪。 纯属废话。 沥青路造价太高了,寇深招聘了二十万人,用十万口铁锅天天熬制,才能产出多少沥青? 想修通整个大明,没个一百年怕是修不完,关键沥青难得啊。 甘肃玉门,成为大明灯厂的中心。 天下煤油出玉门。 煤油灯在民间卖到火爆,肉罐头排名第一,煤油灯排名第二,是景泰十年最畅销的三样商品之一。 甘肃因为煤油灯,成为西北商贸中心,各样的煤油灯,畅销全国。 读书人晚上没法看书,煤油灯的出现,拯救了天下人的黑夜。 姚夔,也因此成为景泰十年文臣中功劳最大的三位之一。 朝野之中,再也没有说放弃哈密之地的说法了,都说哈密之地是宝地。 哈密还大面积种植洋葱。 陈友将洋葱献入宫中,皇帝连连称赞,只要皇帝喜欢的,在民间就会推广开来。 陈友就在哈密大面积种植,靠着卖洋葱,居然赚回了粮食钱。 洋葱成为哈密的第二大经济支柱。 同样的,督抚陕西的刘广衡,也在延安建立灯厂、沥青厂、煤油厂。 但陕西铁锅不够,熬制规模远不如玉门。 陕西的沥青,直接走水运,送往京师,运沥青船昼夜不歇。 等明年道路解冻之后,姚夔就会着手在京畿的沥青路铺设。 对刘广衡而言,陕西的第一要务,还是开凿坎儿井,解决西北百姓的饮水问题。 仅陕西一地,从景泰八年到景泰十年,共种植7000棵树苗,包含果树、枣树、桑树等。 保护关中水土,迫在眉睫。 陕西人口众多,不算隐户的话,人口高达六百万,算上隐户,人口怕是过千万了。 所以,甘肃建立起来后,有大批陕西人,主动去甘肃和宁夏立足。 对于这种主动移民的,中枢给予多一亩地的分配方式,弄得陕西人开始走西口了。 刘广衡不显山不露水,却在做百姓真正需要的事情,也因此,多次受到皇帝表彰。 人在幕后,默默奉献,皇帝也一样看得见。 而在东北。 经过长达14个月的探测,终于在鞍山发现了铁矿。 鞍山,是大明只是驿站的名字,此地也荒无人烟,没有多少人居住,归在辽阳治下。 发现铁矿后,皇帝大手一挥,单独建城,以鞍山驿为名。 并派皇家商行,在鞍山采矿,建立鞍山铁厂,归辽宁管辖。 供应给玉门的十万口铁锅,就是鞍山的铁矿石,炼制而成的。 景泰十年,督抚李贤,一直在带着人,填充辽河套两岸的泥潭,这些被辽河冲积出来的土地,都是良田。 但未开发的时候,还是泥潭、沼泽,需要一点点填充,再开垦成成良田。 李贤征召二百万民夫,耗时一年时间,把辽河套填平、开垦出来,并优先给参加的农夫分地。 之所以能这么快,归功于鞍山铁矿的发现,靠鞍山铁矿,制造了二十万支农具。 再加上,李贤采用记功制,凡是立下功劳的农夫,在工程结束后,农具则赐给他。 政民一心,用了一年时间,奇迹般的填出来三万顷良田。 李贤还将在朝鲜新并入辽宁的两个府,打通要道,建立驰驿,移入一批批汉民。 经过两年移民,辽宁人口突破二百万人,其中汉民高达130万人,有30万鞑靼人,30万朝鲜人,10万兀良哈人,还有一些土人。 户籍人数超过二百万人。 李贤居功至伟,明年辽河套就要种下玉米了,辽宁的粮食问题也能解决了,他能凭此返回内阁,等胡濙退下来,他就能入首辅之位了。 他和徐珵一起,品尝着除夕宴。 宴后,徐珵忧心忡忡,李贤问他原因。 徐珵却道:“原德兄,这玉米三宝,怕是没有陛下想的那么好。” “又发生何事了?”李贤心里咯噔一下。 玉米三宝的试验种植,一直都取得良好的效果。 徐珵虽是太监,但也被皇帝赐宴。 能吃到除夕宴的太监肯定不多,只有冯孝、舒良、金忠、王诚、张永、连仲、徐珵等寥寥数人。 前者皆是皇帝心腹,连仲则是治水有功,徐珵明明是夺门之变的直接参与者,却能被赐除夕宴,可见其功。 “原德,今年玉米收割后,我去看了土地,发现土地肥力几乎耗尽,已经从黑土变成了黄土,如果明年继续种植,怕是无法收获了。” 闻言李贤微微一惊:“是何原因?” “肥力!” “玉米三宝能在东北种植的原因,是需要大量的肥力,倘若地中肥力不够,那么三宝也无法开花结果。” “它们消耗的肥力,是米粟麦的数倍。” 徐珵眼神忧愁,他想凭借培育玉米三宝而入文庙。 说着,他将详细记录送到李贤手中。 李贤看完,不禁唏嘘:“果然天道损有余而力不足,这世上没有完美的事物。” “这玉米三宝,能在这恶劣环境种植,就要消耗几倍的肥力。” “按照你这记录中的记载,这肥沃的黑土地只能支撑三年,中原的土地也就支撑一年呀。” 李贤看完,顿觉气卸了一半。 他大肆开发辽河套,就是准备种植玉米呀。 皇帝给他写信,告诉他从西夷商人买到了足够的种子,等河道开化后,就送到辽宁来,让他明年就推广种植。 如今土地开垦好了,种子预备好了。 你告诉我这玩意是吃肥大户,种不了两年的,玩呢? “若用草木灰,辅以农家肥料呢?”李贤问。 “并不够呀。” 徐珵种植玉米三宝近三年了,每一天都有详细的记录,所以他是大明最专业的玉米专家。 “那可怎么办啊?” 李贤博览群书,思索道:“用什么东西,能加大肥力呢?” 三万顷良田呀,花了中枢120万两银子啊! 这要是无功而返,他李贤就是罪人,还入个屁内阁了,引颈就戮吧。 “从我种植玉米三宝后,就开始研究肥力。” “这肥力的构成,主要是粪便、草木灰等物,我详细分析过,这些自然肥料产生的原因。” “可能是某个物质,能增强土地的肥力。” “所以,只要能找到这种物质,放大这种物质的用量,就能增加土地肥力了。” 徐珵可是世间最聪明的几个人,他已经往化肥的方向思考了。 李贤同样也是,他拍手道:“只要找到这种物质,就能让玉米三宝,在辽沈土地上种植了。” 徐珵又来了信心,缺肥料,就去找肥料。 他奋笔疾书,将市面上所有用得上的肥料全都找出来,然后一样一样试,寻找替代品,看看叠加效果。 再派人去民间询问老农,看看民间能否收集出有用的消息。 他的农学院,已经有上千弟子了。 正值冬天,他下令让所有弟子去研究,如何提高土地肥力,达到种植玉米的要求。 徐珵相信,他一定能攻克这个难关。 李贤也在写信求助,往他的朋友圈发,看看谁有好办法。 不止当官的过除夕。 天下兵卒也在过除夕,皇帝赐下一套棉衣,做新春贺礼。 这套棉衣包括棉大衣、外袍、厚裤子、千层底的冬鞋,还有一条绣着“明”字的腰带。 南北兵都有,南方兵若穿不上,可以领钱。 皇帝撒钱来收买人心。 而在四平。 此地是吉林都司的临时治所,王来担任吉林都司都指挥使。 吉林都司在景泰八年成立,却是景泰十年才正式使用,毗邻辽宁、热河、朝鲜三省。 王来以建州三卫为基,建立新城,连着辽宁往东修建。 同时,他派出使臣,和各个部落通商,并招抚这些部落为汉民。 海西女真最懵逼,他们前几天还是女真呢,转头变成汉人了,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啥人。 但大明出手甚是阔绰,各种换换换。 以前都是蒙古、女真当二道贩子,和他们交易,换取他们珍贵的东珠、人参等物,他们所得甚少。 现在中间商没了,大明直接和他们交易。 大明有钱呀,出的价格比蒙古、女真高了许多。 让这些接近野人的部族,和大明关系迅速升温,全都愿意归附大明,变成明人。 王来花钱请他们帮忙修筑城池,再花钱在他们中间征兵,组建了一支野人军。 这些人被送去哈密,和东察合台汗国打消耗战去。 路上有野人哗变,被明军击杀,剩下的全部贬为奴隶,送去治黄河了。 王来继续和他们通商,并在长春、吉林、敦化、延吉建立贸易场,和各个部落通商。 对依附的民族,就开始征兵,往大明输送人丁。 王来仅来四个月,就往哈密送了六千人。 城池建到了颜春(中朝俄交界)。 往北在德惠、哈尔滨、肇州、绥化建城。 王来打算在吉林都司,重要地带先建立城池,派人戍守,再陆陆续续填充城池、人口,修筑驰道,建立河运。 如今建城,主要是为了和各族贸易,然后抽丁各族。 也不设长城等遮挡,纯粹是一座座贸易城。 王来刚来吉林的时候,认为吉林穷,但他开了贸易站后,才知道,东北诸族的毛皮特别便宜。 吉林的毛皮,就是景泰十年畅销第三的商品! 以前,这些毛皮是女真、蒙古拿来换铁的,价格居高不下,这回直接和东北土人贸易,才知道这么便宜呀。 王来靠收皮子卖皮子,硬生生打响了吉林的招牌,有很多商人云聚吉林,从王来手中大量收购皮子。 皮子在中原,尤其是南方,直接卖爆。 景泰十年,天下最畅销的三件商品,肉罐头,煤油灯和毛皮。 王来将吉林都司的省治设在哈尔滨。 哈尔滨在明朝叫刺鲁卫,而哈尔滨是女真语翻译过来的。 而这几个月,从朝鲜、内地移过来的百姓约有两万人,被安置在长春等地。 等明年玉米推广种植了,吉林就会富裕起来的。 现在已经有商人,愿意扎根这片黑土地了,起码开个好头。 王来品鉴着除夕宴,发出宏愿。 汉宗案,给南京带来了巨大的政治恐惧。 皇帝不分由说,就大肆杀害南京富户,关键还给他们扣个帽子,强制迁走。 终于让南京百姓,见识到皇帝的厉害。 除夕夜,南京城一点都不热闹。 朱祁钰倒是吃了顿团圆饭,席间十分沉闷,尤其是孙太后,生怕皇帝提起汉宗案,让她下不来台。 “南京的冬天是真冷啊。” 朱祁钰这个北人,受不了南方的湿冷,大殿内还在烧炭,他还是觉得太潮了。 “被子已经暖热了,请皇爷就寝。” 朱祁钰站在火盆前,幽幽一叹:“冯孝,财货统计出来了吗?” “回皇爷,送入宫中的银子7400万两,各种珍贵物品估算出来的价格,在三千万两以上。” “压币厂建得怎么样了?”朱祁钰又问。 “回皇爷,已经建成了,只是还未招募工人。” “等南京解禁之后,立刻招募,然后将所有银子,压制成银币,通行于世。” “奴婢遵旨。”冯孝回禀。 “那些物件,押解送入北京,对了,挑出一些,赏赐给建功立业的将士们。” 现在卖掉,就亏本了。 还是送回京师,慢慢出手,最好用来赏赐给臣子,省着被中间商赚差价。 南京这个年,过得沉闷。 而北京城的除夕,却过得心惊胆寒。 于谦规定,今年京中官员除夕不放假,在值上过年。 就在烟花绽放之时。 内阁收到了一封书,外题国家攸关,内题忧危竑议。 打开的人是姚夔。 开篇第一句话就是:今天下太平,国本已固,无复可忧,无复可虑矣。 啪! 姚夔吓得合上了书,赶紧看向一同值班的王复:“快过来看,这、这是什么妖书啊?” “什么?” 王复看了一眼就后悔了,为什么要看啊! 今天下太平,国本已固,无复可忧,无复可虑矣。而先生常不豫何也? 答:今之事势,正贾生所谓厝火积薪之时也。 国本…… 这是个大坑啊! 以前皇帝没儿子的时候,皇帝十分脆弱敏感,因为这件事,闹了多少次啊? 他们都是亲身经历者呀,皇帝一闹就杀人。 现在皇帝有儿子了,太子肯定是要换的,天下人都知道。 可是,没人敢提这茬? 这份妖书,竟直接写出来,这是将皇帝的脸,放在脚底下蹂躏践踏啊! 看他是怎么答的? 夫东宫有东宫之官,一官不备何以称乎?皇上迫于群臣之请,不得已立之,而从官不备,正所以寓他日改易之意也,如易旧太子之事也。 皇帝是迫于群臣相请,所以立倭郡王之子为太子,如今皇帝有了自己的儿子,一定会改弦更张,换自己的儿子当太子的。 接下来就更劲爆了! 把于谦单独拎出来,把胡濙、姚夔、耿九畴、方瑛等人视为十乱,以于谦为首的反动势力,占于中庭,蛊惑圣听。 余数之熟矣。文则有胡公濙、姚公夔、李公贤、耿公九畴、白公圭、王公复;武则有方公瑛、王公越、寇公深、王公来等,而又有于公谦主之于内,此之谓十乱,内惑君王,外媚天下,如灵帝之十常侍,徽宗之四奸臣。 姚夔和王复面面相觑,我们都成十常侍了? 曰:然则何以知此数人之所为乎? 曰:数公皆人杰,无不望分茅胙土。如姚广孝,岂止富贵终其身而已乎?故有范广、于康,则靖难之兵取诸京营而自足矣;有胡豅则三边险要有人控之矣;有房能于宁夏则扼天下之咽喉,四方勤王之兵无由至矣;有李瑾、毛胜宿卫禁城,有谁人能斩关而入乎? 这是说我们有造反之嫌啊! 姚夔和王复都懵了,这篇文章,这是把朝中诸臣,全都给骂了。 或曰:蛟门公独无言乎? 曰:蛟门为人险贼,常用人而不用于人,故有福己自承之祸,则规避而不染,何以见其然也?夫锦衣卫西司房类奏,有名祖宗来,未有不升者。而皇亲王道化本内有名竟不升,岂其才力出诸菜佣下哉!盖邢国公欲右郑而左王,故核实之时令,亲家范广抑其功而不录,亦胡公濙有以默授之也。 曰:然则子何以处此? 曰:天之所兴,不可废也;天之所废,不可兴也。余止听天耳!安能反天乎? 或人唯唯而退。 景泰十年,腊月三十,除夕。 没有落款。 但把朝臣都给骂了。 看看皇帝重用的人吧,都是佞臣,那么任用这些人的,还能是什么明君? 这不拐着弯骂皇帝呢嘛? “妖书,这是一篇瞎编乱造的妖书!”姚夔本想置之不理,干脆撕毁,外人也不知道。 但是。 掌控京师的是于谦啊。 他姚夔给于谦添堵,也是乐意至极的事情。 再说了,此人将妖书送到他姚夔的面前,不就是想用他的手,让于谦不得安宁嘛! 若送给于谦,于谦肯定息事宁人。 这次他姚夔撕毁,还会送给孙原贞的。 所以,他让人去请于谦,把阁部重臣全都请来。 好好的除夕宴,京师朝臣一口没吃到,全都聚集在内阁,看着这本妖书,都懵了。 和他们在一起的,还有司礼监张永和梁芳。 于谦枯坐半个时辰,一声不吭,心里发苦,皇帝离京,明枪暗箭全朝他来了。 孙原贞也很生气,妖书当中,竟没有他的名字。 但被列入其中的人,个个发抖。 谁都不想被划入于党,变成于谦的人,对谁都没好处,于谦不想要,他们不想当。 结果,一篇妖书,把这些人列入于党。 反倒皇帝陷入弱势地位,被于谦蒙骗的懦弱之君。 你怎么不想想,朝局变成这样,是谁一手造成的? 等等! 像不像皇帝的手笔? 于谦在京主持朝政,又手握重兵,所以皇帝担心于谦造反,就不停给于谦使绊子,让于谦难受,限制于谦。 但是,妖书的开篇,是写易储之事呀,还嘲笑景泰帝易储风波。 以易储开篇,却又把重心放在于谦身上,结尾则是谁能反天?像是在嘲讽皇帝! 于谦的强势,就是皇帝竭力捧出来的。 看似在骂于谦是佞臣,最后变成了嘲讽皇帝制造党争。 能是皇帝自己笑话自己吗? 皇帝那人,喜欢标榜自己是仁君,怎么会骂自己呢? “诸君,都是什么看法呀?”姚夔忍不住开口。 他是挺恶心的,莫名其妙变成了于谦党羽。 “先有汉宗案,又有这妖书案,这是有人在策划大案,祸乱朝纲。”王复帮着姚夔说话。 “邢国公,解释解释吧。”孙原贞矛头直指于谦。 于谦好半天才回神,语气沙哑:“解释什么呀?老夫对大明矢志不渝,对陛下忠心耿耿,区区一本连署名都不敢的妖书,就要逼得我于谦自杀谢罪吗?” 孙原贞笑道:“邢国公,至于反应这么大吗?” “伱也说了,区区一本妖书。” “那你为何不敢直面呢?” 姚夔趁势道:“此书通篇以你邢国公为核心。” “您邢国公又执掌中枢,圣驾又在南京,不在北京。” “所以孙尚书说的对,还请邢国公解释解释吧。” “当年隋炀帝被困江都,所以隋二世而亡。” “这妖书一出,吾等俱成为你的朋党,您不解释清楚,吾等怕是说不清楚了。” 耿九畴更狠。 于谦发现了,皇帝给他设的紧箍咒又发作了! 不管有什么风吹草动,紧箍咒就会念起来,然后把他于谦弄得头疼难忍。 仿佛皇帝在他耳边告诉他:没有朕在中枢护着你,你早就是冢中枯骨了! “好,本首辅就给尔等一个解释!” 于谦喘着粗气:“一本妖书,让尔等对本首辅口诛笔伐,盖因本首辅变成了勋爵,不该再占着这首辅之位。” “本首辅的存在,挡了你们的道!” “所以本首辅才有今日之祸!” “那么,本首辅就如白圭一般,待命在家,等候圣上发落便是!” 孙原贞笑了,于谦走了一招臭棋。 这个时候撂挑子,皇帝知道,一定会生气的。 “邢国公说走就走,对陛下之命,毫不在乎,岂不应了妖书中的言说?”姚夔冷冷道。 于谦本就不擅长政治,他在政治上显得很稚嫩。 功高盖主,换做政治敏感度高的,就会立刻退下来,起码别霸着首辅的位置。 而于谦呢,当着邢国公,兼着首辅,是朝中唯一一个文武双治的臣子。 不止皇帝讨厌,文武都讨厌他。 于谦挡人的道了。 李贤即将功满,他势必要强势回归中枢的,内阁又没有位子,只能让于谦挪动一下了。 胡濙数次明言,指定的继任人就是李贤。 朱英做满一任,又去交趾做三到四年,届时也要返京,入阁或做六部尚书。 还有在地方做得有声有色的年富、项忠、薛瑄。 都要回归中枢的。 这么多人,中枢的位置却只有这么几个,你于谦不让出来,让谁让出来呢? “邢国公,你这是解释吗?” 孙原贞冷笑:“本尚书看你是临阵脱逃,有愧圣恩!” 于谦终于体验到了白圭的痛处。 他在文官里也是个异类,白圭献女求荣,他则是当了国公,还霸着首辅位置。 再加上皇帝给他布置的紧箍咒,能好才怪呢。 难道是他非得霸着首辅位置吗? 是皇帝不让他动啊! “那你们说,该如何处置本首辅?”于谦也是蠢,这个时候,默不作声是最好的答案。 他偏偏要意气用事。 “当然……” 孙原贞刚要说话,姚夔忽然拽住他,脸上露出笑容:“邢国公,谈何处置呀,大家都是臣子,能处置您的,只有陛下呀。” 这是个大坑啊! 你孙原贞处置一下于谦试试,看看皇帝弄不弄死你,你敢用皇权?疯了? 孙原贞背后发寒,这于谦太阴了,故意设套引他进去呢。 同时意识到,于谦是故意装傻,其实是引他上钩。 果然,能坐在这个位子上的,没傻子。 “那就献书于陛下,请陛下处置。” 姚夔却从另一个角度思考问题,皇帝临行前,诏见他,言下之意,让他看着于谦。 如果于谦学白圭撂挑子,闭门思过去了。 皇帝给于谦设的紧箍咒,还有用了吗? 没了呀! 皇帝为什么把于谦留在中枢,就是担心在江南做事不顺利,需要于谦率军接应皇帝回銮。 现在把于谦逼得闭门思过,等皇帝要用他的时候,难道下旨求他吗? 姚夔看得通透。 看看皇帝在中枢留的人,都是他提拔的人。 这些人,可都纳过投名状,朱祁镇登基,他们都没好处,朱见深登基,他们也得死。 所以,皇帝放心把朝中事丢给他们,自己南巡去了。 于谦,就是皇帝留着的后手。 得用他,也得防着用他。 所以,于谦不能动,不能让他摆脱紧箍咒,得让于谦难受,让他听话,让他卖命。 于谦目光阴鸷:“姚阁老倒是通情达理。” 他不是傻子,局中人看得更透。 所以他难受,所以是摆脱这个紧箍咒。 “不敢,区区一本妖书,如何离间得了朝中融洽关系呢?”姚夔假笑。 “那孙尚书,不质问本首辅了?”于谦看向孙原贞。 孙原贞幽幽道:“那得看你实际行动了。” 于谦则环视群臣:“诸位的意思呢?” “先查查吧。”陈文很无奈。 “好!” 于谦试探出了所有人的底线,语气渐厉:“那本首辅也有几句话问问诸君!” “尔等凭一本妖书,就胡乱攀咬,是要开启党争吗?” “本首辅受上命,留守京师,掌朝政掌军政,难道陛下是疑我,所以用江山社稷来试探我吗?” “不提我于谦的功绩,就说我于谦这颗矢忠不二的心。” “岂会做出对大明任何不利的事情?” “难道我于谦读半辈子书,都读进狗肚子里了吗?” 于谦炸了! 他试探出朝臣的底线,这些人是皇帝给他的紧箍咒,只能让他难受,杀不了他。 底线明白了,他就可以放肆的打个滚了。 来互相伤害吧! 皇帝不就想要这个局面嘛。 耿九畴最刚:“首辅,妖书案一出,诸君也被打个措手不及,怀疑您也是情理之中,为何您反应如此之大呢?” “您的功劳,我们都心知肚明。” “陛下之信任,我们也看在眼里。” “所以,中枢交付于您的手上,吾等并未劝谏陛下,甚至还处处配合您。” “昨日白尚书之案,您的判决,吾等皆听之任之。” “今日您因为一本妖书,就咆哮内阁,那么备受冤枉的白尚书,难道要用火点了内阁吗?” 耿九畴帮白圭翻案,其实是搅混水。 让孙原贞和姚夔下场,继续撕咬于谦。 于谦眼眸一阴,这个耿九畴,绝对是疯狗一条,昨天咬白圭,把汉宗案的屎盆子往白圭头上扣,今天妖书案,又往本首辅头上扣,绝对的疯狗。 可往深了想,耿九畴这是在媚上。 他是皇帝的忠犬,肯定要帮着皇帝的。 而这么看的话,汉宗案,更像是耿九畴和白圭在做戏,把某个人摘出去,而这个人,才是汉宗案的真凶! 俞士悦,是不是就看透了这点呢? 于谦发现自己后知后觉,心中懊悔。 “耿尚书莫恼。” 孙原贞笑道:“吾等官职差了一层,人家又代理朝政,莫说妖书案,就算是真的,我们能奈之如何呀?” 代理朝政? 这是个大黑锅! 大明没有臣子代理朝政的先例,前朝倒是有,司马师、刘裕、杨坚都干过代理朝政,可他们是谁? “何为代理朝政?陛下何时下过这道旨意?” 于谦立刻反驳:“我于谦自幼便立志为国施展抱负,陛下胸襟宽广,不嫌弃我粗鄙,用我、提拔我,所以才有我于谦的今天,难道我于谦天生狼顾之相不成?” “这妖书案不论真伪,我于谦对调查视若罔闻,由尔等决定谁来调查,若调查到我于家,我于家任何人都予以配合,只求诸公为我于谦洗清清白。” 于谦深深行礼。 他在和稀泥,息事宁人。 但耿九畴不乐意呀。 他刚给白圭扣了屎盆子,自然想快点政治风波过去,他好自证清白。 而想让汉宗案快点过去,就得让另一件更劲爆的事情来掩盖,妖书案爆发,最开心的就是他。 “邢国公这番态度,确实值得我们学习。”耿九畴淡淡道。 于谦死死盯着耿九畴,你非要和老夫撕破脸吗? 昨天,我可是支持你的! 今天你就要对我赶尽杀绝吗? 于谦很清楚,这个屎盆子肯定要扣他头上了,那么他该如何反击呢? 他对皇帝的用处,是打仗。 大明不缺名将,但缺名帅,他于谦就是名帅。 如果有大仗要打,皇帝就会快速地揭过妖书案,由他于谦统兵去征战。 可是,北方没有战事呀? 就算有,规模也不够大,根本轮不到他于谦。 于谦忽然明白了一件事,为什么蒙古人一直打不走! 他打过瓦剌、打过鞑靼,知道这两股势力,真不弱,但也没强到,打了一百年还打不跑的地步。 这就说明,边关边将一直在养寇自重。 军将要展示自己存在的价值,就得一直有仗可打。 徐达为什么死得那么窝囊,不就是没仗可打了嘛,太祖皇帝的儿子都成长起来了,能独当一面了,用不着徐达了。 蓝玉,不也是一样的道理吗。 你打到捕鱼儿海了,北方起码平静十年,你蓝玉还有用吗? 所以,将军不能把仗打没了。 再看看宣宗皇帝,他为什么忽然暴毙了,刚刚巡边回来,他就暴毙了,原因呢? 历朝历代,不是没有名将,不是没有名帅,而是没人愿意打,甚至底层兵卒都不愿意一口气打没了。 谁不愿意细水长流? 天天赚钱,和一辈子赚一次比起来,肯定选择天天赚钱啊。 还有一层,商人背后的士绅,也不想丢掉这头肥羊,年年边关打仗,他们才有钱赚。 士绅控制朝廷,一靠钱,二靠乱,大明四面楚歌,皇帝才会老实听话,士绅才能决定换皇帝。 现在的于谦,多么希望边疆有战事可打呀,只要战端开启,他于谦面临的死棋,就彻底盘活了。 可他实在呀,把鞑靼灭了,瓦剌跑了。 北方根本没有能威胁大明腹地的大股势力了,他于谦想打仗都没有。 这也是于谦,被逼入绝境的原因,文官嫌他碍事,武将嫌他把财路断了,所以他是舅舅不疼姥姥不爱,所以才有了紧箍咒。 那么,该如何制造出一场大型战争呢?重新展示我的价值呢? 于谦想到了东察合台汗国! 只要东察合台汗国入侵大明,把甘肃丢了,不,把陕西也丢了,皇帝一定会派他于谦去整兵。 这次打仗,他肯定不一劳永逸了,最好打个二十年三十年,他于谦在边疆不回来了。 这才是为将之道啊。 “邢国公在想如何脱罪吗?”孙原贞坏笑。 是啊。 我在想,如何制造起一次战端,最好大明丢了几个省的大仗。 为什么天下官员反对皇帝开疆拓土。 因为这样的皇帝,根本没法换,边关没了危机,士绅同样也会失势,皇权就会急速膨胀。 就像现在,天下各地都在打胜仗,皇帝就可以随便拿捏士绅,甚至把士绅赶走,想迁哪就迁哪。 因为大明没有危机,大明在开疆拓土,大明皇帝的皇权极速膨胀,只有太祖皇帝才有这么恐怖的皇权。 所以,皇帝在南京随便杀人,北京却不会乱。 于谦嘴里泛着后悔,这个巨无霸的皇权,他也添砖加瓦了呀。 妖书案一出,皇帝一道圣旨,就能让他命赴黄泉。 他有点猜出这案子背后的幕后主使是谁了! 若是他! 后面还会有大案! 于谦目光闪过恐惧之色,愚蠢的王越、方瑛、陈友,还在开疆拓土,蠢猪般的岳正、项文曜、韩雍还在荡清土人。 等着吧,等这些都做完,皇帝就会想杀谁就杀谁! 养寇自重! 武将不会养寇自重,就不是武将。 文官不会限制皇权,就是蠢货! “本首辅心寒啊,但我相信,陛下会相信我的。”于谦咬着牙说。 一封关于妖书案的原委,写成奏报,连夜送出京师。 同时,诸臣讨论之后,由大理寺寺卿周瑄亲自操刀,查理此案。 正月初七。 南京城门开启。 然而,繁华的南京,却不复繁华了。 而是成群结队的犯人,被押解出南京,乘船送往交趾。 南京户籍人口57万人。 经过肃反后,剩余人口144万,被流放交趾人口高达40万人。 怎么人口多了? 因为这些都是隐户,都是被士族隐藏起来的户籍。 而被移走的,都是富户、士绅、权贵。 经过两次清查,宫中收到白银1.3亿两,珍贵古玩等价值0.6亿两,固定产价值在0.5亿两。 这些钱不多,南京可是江南的老巢,天下所有人富人在南京都有产业的。 但让冯孝吃惊的是,这些南京富户,竟然藏了六千万两白银。 要不是家族人反水,朝廷根本查不到这么多银子。 而反水的人,去了交趾就能当大财主,按照贡献不同,少的给一万两银子,多的给百万两银子。 即便是罪犯,移入交趾,也是分房分地,朱祁钰还给每人五两银子安置费。 严旨,不许在船上虐待汉人,一经发现,施虐者杖杀,家人流放。 这些士绅,在南京是祸害。 去了交趾,就是他掌控交趾的基本盘。 谁敢怨怼皇帝试图造反?好呀,看看大军怎么教你做人就知道了。 其实,去交趾也不错。 有房有地有安家费,还可以抓捕土人当奴隶,种地不用你种,允许经商,还允许你们科举,换个地方当士绅。 就是上千年的积累没了,皇帝还给他们留条活路,努力当官呗。 接着贪,接着抢,养肥了皇帝再杀。 然而。 妖书案爆发。 奏疏在正月初四,朱祁钰就收到了。 元宵节都过了,南直隶愣是没传出任何风言风语出来,那些传谣的嘴,仿佛瞬间哑巴了一样。 皇帝是真杀啊! 看看南京,多少人头落地? 多少世家大族,熬过了蒙古人,熬过了太祖皇帝,最后被朱祁钰给割了。 “这封妖书有点意思呀,朕看这妖人,就在这应天府!” “下旨,调杨信回应天府,封锁整个应天府,给朕查!查个水落石出!” 朱祁钰又下旨。 南京就查出这么多钱,那就继续查应天府吧! 妖书案一出,应天府瑟瑟发抖。 胡濙一直在冷眼旁观,直到皇帝借着妖书案,对应天府下手,他就看清了,这宗妖书案的幕后主使。 他和叶盛碰头后,立刻入宫觐见。 “老太傅也被妖书案惊动了?”朱祁钰面色不虞。 “老臣担心陛下。” “让老太傅操心了。” 朱祁钰吐出一口浊气,让太监搬来锦墩:“这南京的天不冷,但殿里是真的冷啊,老太傅要注意保暖。” “谢陛下关怀,老臣以为这妖书案,是剑指您的。” “字字句句,骂朕是昏君啊,用的都是佞臣乱臣,用汉灵帝和宋徽宗来比朕,真是可笑。” 朱祁钰道:“汉宗案爆发时,整个南京流言四起。” “这妖书案比汉宗案更劲爆,怎么没有流言了呢?” “是不是他们暗戳戳的写东西骂朕呢?” “这才是最难查的事,有些人是嘴上不骂朕,心里骂朕啊,唉。” “朕已经让叶盛和高宗本,准备移民之事了,这些南京的罪犯,全都移去交趾,省着让朕心烦。” 胡濙在斟酌:“陛下,交趾能否承担得了这些人口呀?” “自然能,朕已经下旨,将安南人杀光了,安南人口在三四百万上下,朕的领土要比安南大得多,容纳五百万人是没事的。” 胡濙心头一跳。 皇帝这是要从江南移走五百万人啊。 “陛下,移民过甚,有伤天和啊。”胡濙担心,这移民五百万,能顺利抵达目的地的也就一半。 在船上,什么疾病都可能突发。 这些士绅都细皮嫩肉的,哪里受过这等折磨呀。 “无妨,都是罪人,没直接处死,已是朕法外开恩了,再说了,生死有命,和朕有何关系呀?” 朱祁钰不去想损耗,他需要几百万人,甚至更多人,去为他开拓中南半岛。 些许损失是可以接受的。 “老太傅,您不会觉得妖书案是朕炮制出来的吧?”朱祁钰忽然话锋一转。 胡濙立刻跪在地上:“老臣不敢僭越陛下。” “朕为什么要在自己头上泼脏水呀?” 朱祁钰有点无奈,汉宗案上,似乎最大获利者是他。 “朕不过因势利导,把坏处变成好处罢了。” “汉宗案一出,朕的正统性遭到了质疑。” “若是别的皇帝也就罢了。” “朕是半路出家,是您和邢国公扶立的朕呀,朕上面还有个亲哥哥呢,他才是根正苗红的皇帝。” “朕算什么呀?您说呢?” 咯噔! 胡濙心头一跳,一种极端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 若炮制汉宗案和妖书案的真是皇帝! 那么皇帝的矛头,指的不是江南士绅,而是被困在南宫的倭郡王啊! 后面的大案,目标是他! “老太傅,您为何这样看着朕呀?”朱祁钰收敛脸上的笑容。 “老、老臣知错。” 胡濙震恐地已头点地,是他吗? 因为我说的那句,回京就改立太子,所以要快刀斩乱麻,用自己不在京师做幌子,要对倭郡王下手了吗? 如果皇帝不在京师,而倭郡王死了,那么皇帝就算背负骂名,那也没什么的。 他把江南士绅都给抄了,能反对他的人不多了。 这个时候,处死倭郡王。 顺理成章…… 胡濙感到恐惧了,因为倭郡王死了,他胡濙就没用了! 皇帝要做千古一帝,最讨厌的就是有人指手画脚,而他胡濙就是那个指手画脚的老东西。 皇帝的皇位坐稳了,就不需要他了。 其实,所有事都是连锁反应的。 文官为何限制皇权,看看,有绝对皇权的皇帝多吓人,想换掉谁就换掉谁。 就跟武将养寇自重是一个道理。 现在,皇帝最大的敌人是江南士绅,一旦皇帝剪除掉江南士绅,那么皇帝就拥有了绝对皇权,他自己的安危就有足够的保证。 那么,首辅是谁,重要吗?吏部尚书是谁,重要吗? 不重要的。 没人能威胁到皇权了。 皇帝不再害怕皇位不保,也不再害怕自己会忽然暴毙,因为不会的呀,他只会自然死亡。 那么,他胡濙还有用吗? 没用了。 天下有才能的人,比比皆是,为什么一定要用你胡濙呢?已经不需要你来大明的定海神针了。 为什么任何皇帝大权在握后,就会剪除羽翼?开国皇帝会杀死功臣。 就是因为,这些人成为新的绊脚石了。 胡濙大脑疯狂运转,能阻止皇帝的唯一办法,就是破坏皇帝解决掉江南士绅。 江南士绅,成为保住他胡濙权势的最后一张牌。 可是,江南士绅的这个弱点,是不是皇帝故意放出来的呢,就是让他胡濙去抓,然后趁机剪除他胡濙呢? 江南士绅,自始至终都不听他胡濙的话呀。 救,与不救? 就像是一杯毒酒,散发着诱人的香味,胡濙是选择饮下去,还是打翻了呢? 而在扬州府。 宋伟正在举办一场盐商会,他将扬州所有盐商全都召集起来,开办一场盛会。 (本章完) ------------ 第309章 盐商争着抢着阉割自己,明中六大奇案,陈友案(1.5万) 可以说,盐税撑起了半个大明朝。 盐商,又以两淮称雄,两淮盐,天下咸。 扬州在运河旁,就促成了扬州是两淮盐业,甚至是大明盐业的中心。 自太祖起,大明实行开中法。 何谓开中法? 就是以食盐销售权为代价,鼓励商人将内地的粮食等生活必需品运到边关边镇。 盐商就用粮食,换取盐引,然后将食盐运去各地销售,盐商只要付出收购和运输的成本费用后,剩余的就是盐商的利润。 盐商是专卖的,是垄断的,主动权又握在盐商手里,所以盐商的利润是非常丰厚的。 而开中法的败坏,和朝廷滥发盐引有着直接关系。 盐商不能赔钱,那么只能将滥发的盐引,转移到百姓头上,所以盐价暴增,私盐泛滥。 诡异的是,盐价暴涨、盐商利润暴增,盐引竟然更值钱,甚至成为以物易物的一般等价物,充当货币的价值存在。 到了景泰朝,开中法已经摇摇欲坠了。 盐商的成分,就有意思了。 扬州盐商,多为侨寄扬州的外地商人,如今徽商尚未成气候,由是两淮商人、徐州商人、凤阳商人、江南商人等等,各地商人都在扬州贩盐,形成驳杂的盐商集团。 宋伟入驻扬州府,先将扬州府登记造册的商贾先了解一遍,然后将其全部集中起来了,办了这场盛会。 邀请了188家商贾,各家的掌舵人,此刻都跪伏在地。 宋伟端坐椅子上。 “可知本督是谁呀?”宋伟问。 各地的商贾在扬州做盐商,已经形成商帮,有了商帮,就有了头人。 而且,能做盐商的,上面一定有人。 否则弄不到盐引,想让朝廷赊账都没机会,天下富商多的是,哪里轮得到他们呀。 宋伟到扬州督盐的消息,从宋伟出京,就传了出来。 各大商贾已经开始商议对策了,更多的是花钱贿赂宋伟,回去糊弄皇帝,你好我好大家好。 但徐州商人赵正吉却道:“那宋伟出自西宁侯府,本是戴罪之身,却被皇上特赦,命其督盐,其实取吾等之财,弥补帝心。” “我们应该销毁账本,清除存盐,遣散盐丁,让全国盐业瘫痪。” “熬几个月,皇上自然会收回爪牙,宋伟就不攻自破了。” 赵正吉这才叫蛇打七寸。 皇帝是大明的裁判,最怕的不是盐商造反,而是百姓叫苦,百姓吃不上盐,就会闹事,皇帝就会收回爪牙,继续当裁判。 所以,盐商立刻遣散了盐丁,失业的盐丁在各地造反。 仅断盐一个月,北方就开始叫苦,没有盐吃呀,南方百姓也心中怨怼,报纸上不厌其烦的刊登缺盐问题。 直到汉宗案爆发,皇帝关闭了南京城门。 天下消停了。 直到南京城门再次打开,南京富户被诛杀的诛杀,流放的流放,四十万人啊! 盐商傻眼了,报纸也不跳了。 仿佛天下百姓吃到盐了似的。 皇帝根本就不是裁判,也不是选手,而是阎王啊! 百年前,大明也有这样的皇帝,江南士绅谁不怕啊,明初四大案,死了十万人! 这才爆发一案,就死这些人! “说话!”宋伟懒洋洋开口。 “大人是原南京守备宋伟,宋大人。”浙商的头人顾绣开口。 “既然知道本督,那可知本督犯了何罪呀?” 宋伟也有意思,问这些盐商自己犯了什么罪。 他们也不敢说呀。 凤商头人洪长涛回禀:“大人被小人算计,导致龙庭被攻打,皇上震怒,被夺职闲住。” “看来你们对本督还是很了解的嘛。” 宋伟还在笑:“可是,你们知道本督又挨骂了吗?” “啊!” 忽然,宋伟爆喝:“因为伱们,本督又被圣上骂了!” “圣上骂我不堪重用,区区小事都办不好。” “这天下是圣上的,还是你们这群狗东西的?” “回答本督!” 宋伟眼眸倒竖:“本督来督盐,你们却撂挑子,让天下无盐可食,让本督丢了圣眷。” “好呀,反正本督是天下笑柄!你们也跟着笑吧!” “笑!” 所有盐商,强挤出一抹笑容,比哭还难看呢。 “笑出声来!”宋伟爆喝。 盐商们笑出声来,可笑着笑着,竟哭了起来。 本以为用罢市来要挟皇帝。 结果,汉宗案、妖书案一出,皇帝疯了,直接杀人,传谣的就杀!把江南杀怕了。 江南士绅这么厉害,为什么没人造反当皇帝呢?因为这地方软弱,士绅有着天生软弱性,严重畏惧皇权。 有产阶级都畏惧权力,因为他们怕变成无产。 “赵正吉,你哭什么?” “罢市的主意不是你出的吗?” “让天下无盐可食,让陛下收回爪牙,让本督不攻自破。” 宋伟看向出主意的赵正吉:“你好策略呀,让天下人对中枢口诛笔伐!让天下百姓断盐了!” “就连本督堂堂西宁侯府宋伟,都得给你跪下!” 他忽然走到赵正吉的眼前,指着自己:“本督问你,这江山是你祖上打下来的,还是我祖上打下来的?” “我西宁侯府,世代与天家联姻!” “你赵正吉呢?祖上算个什么东西!” “狗一样的东西,也敢害我?” “来人,拖出去喂狗!” 宋伟嘶吼:“全家满门抄斩!” 赵正吉连连求饶,他都不知道,是谁出卖了他。 “把狗牵进来,就在这里喂!” 两个卫兵拖进来一个狗笼子,里面装着两条狼狗,不知道饿了几天了,不停叫唤,狗嘴流出白色的沫子。 赵正吉惊恐,两个兵卒架着他,往狗笼子里面塞。 “啊!”一条狗咬住他的屁股,一使劲,就撕下来一块肉来。 赵正吉惨叫到了极致。 而卫兵将他踹进狗笼里,直接关上狗门。 两条狗,扑在赵正吉身上,使劲撕咬,很快赵正吉就没声音了。 扑鼻的血腥气,惊得跪着的盐商瑟瑟发抖。 再看宋伟,是发疯的恶魔。 “都能摆正自己的位置了吗?”宋伟重新坐在椅子上。 盐商燃起希望,以为宋伟还需要他们卖盐,不能杀得过甚,微微松了口气。 苏商顾绣立刻道:“大人,我们回去就复工复产,立刻供应食盐。” 所有盐商都在磕头。 “哈哈。” 宋伟嗤笑起来:“现在想复工复产了?之前干什么去了?” “顾绣,你家盐丁厉害呀,出了你家门,就造反,毁了四座盐矿,厉害呀。” 顾绣心头咯噔一下,再看看已经被咬死了的赵正吉,惊恐道:“大人,盐丁造反,和我家无关呀。” “我也没说和你家有关系呀,你在怕什么呢?” 顾绣真的低估宋伟了。 本以为,宋伟办这场盛会,是为了请求盐商复工复产呢。 却不想,上来就杀人啊。 他就不怕盐业混乱,几个月无法复工复产,天下人吃不上盐而造反吗? 宋伟挥挥手,让人把狗笼子拿出去:“诸君,你们来自天南海北,却在对抗朝堂的问题上,达成一致,看来都有反心啊。” 所有人呼吸一紧,又来了? “谁家是第一个罢工的呀?”宋伟忽然问。 所有人看了眼堂中的鲜血,自然而然地指向了一个商贾。 那商贾缩在人群中间,生怕别人看见他一眼。 “温玉,是你呀?” 宋伟嘴角翘起:“你们淮商,就这么厌恶朝廷吗?” 所有淮商心中一紧,有人辩驳:“大人,这是他的事,跟我们淮商没关系呀。” “那你们怎么也跟着罢工呀?” 宋伟的问题,让人哑口无言。 淮商头人姚士规磕头道:“是盐丁罢工,不是我们不愿意供应食盐啊。” “盐丁罢工?可以理解,毕竟盐丁不吃皇粮嘛,没受陛下恩德,想罢工就罢工。” 宋伟还在笑:“但你们呢?” “你们吃谁的饭?” “你们的盐引,哪来的?” “没有大明,你们吃个屁!” “没有陛下,你们活着有什么意义?一群猪狗不如的东西!” “来人,把他乱刀劈死!以儆效尤!” 宋伟指着温玉。 温玉连呼冤枉,可是兵卒把他绑在柱子上,六个兵卒把他围成一个扇形,抽出腰刀,在他身上乱劈。 鲜血迸溅,染红了整个大堂。 “盐丁罢工,是谁之罪?” “可知京中朝臣老爷,几天都吃不到盐了吗?” “可知陛下在南京,已经没有食盐可用了吗?” “是谁的罪!” 宋伟忽然抓起姚士规,凶厉地看着他:“这大明的主子,是谁?你告诉我!” “天下人的主子,是谁?姚士规,你告诉我!” “是陛下!是皇上!” “陛下都吃不到食盐了!你知道吗?” “姚士规,本督问你,你吃盐了吗?” 姚士规吓惨了,摇了摇头。 “你没吃到盐?那你怎么没病呢?”宋伟打量他一番,发现他很健康啊。 姚士规惊恐道:“几天不吃盐,不会得病的!” “你个天生奴才,可以不吃盐,但陛下能不吃盐吗?啊!”宋伟忽然双手插进他的眼窝里。 “啊!” 姚士规凄厉惨叫,试图挣扎。 但宋伟天天和军将操练,孔武有力,使劲抠出两颗眼珠子,然后抓着他的头发,狠狠撞在木柱上。 嘭!嘭!嘭! 撞了几下,鲜血从后脑流了出来。 整个大堂里,只听到姚士规脑袋撞木柱的声音,凄厉而恐怖。 胆小的已经被吓哭了。 “你们这些贱婢生的!狗娘养的!” “一群商贾,该天打雷劈的玩意儿!生儿子没屁眼的废物!” “敢断盐要挟中枢?” “敢让陛下吃不上盐?” “真不知道大明是姓朱,还是姓商!” 宋伟丢掉姚士规的尸体,用他的衣服擦了擦手:“我西宁侯府,世代为国尽忠,竟也几天吃不到盐了!” “你们这些狗娘养的废物,竟敢祸乱大明?” 宋伟疯了似的,又抓住一个人,直接戳瞎他的眼珠子,然后掰开他的嘴,使劲往嘴里面塞! 那商贾恶心的吐出来。 宋伟则疯狂似的踹他:“本督今日就为国尽忠,杀光你们这些狗娘养的!” “大人,不是吾等之罪呀!”盐商们吓惨了。 盐商再厉害,也不敢直接和皇权抗衡。 一句皇帝吃不上盐,把所有盐商逼入绝境。 “那是谁的罪呀?是我宋伟的罪吗?” 宋伟放下那个死人,吐出一口浊气,擦擦手上的血,歪头看着他们,痴痴而笑: “因为我宋伟没有及时砍了你们这些不忠不孝的狗东西,导致陛下吃不到盐!” “既然是我宋伟的罪,那我宋伟今天就弥补我犯下的罪!” “来人!” “将温玉、姚士规九族抄斩!” 有的盐商吓尿裤子了。 宋伟不是讲道理的,而是要杀出新道理。 “本督问你们,你们心中的主子是谁呀?” 宋伟自问自答:“反正我宋伟的主子,只有一个人,是皇帝;满朝公卿,他们的主子,也只有一个人,就是皇帝!” “天下万民,只有一个主子,就是皇帝!” “你们的主子呢?是钱吗?” “本督看你们,都该被诛九族!” “无君无父,不忠不孝的狗东西!你们的爹娘,都不该生出你们这样的畜生来!” “知不知道!你们爹娘可以死,你们可以死,你们子女可以死,你们全家都可以死!” “唯独陛下,不能受一点委屈!” “这是天道!这是天理!” 宋伟嘶吼。 在大明,这就是法。 盐商恐惧:“皇上也是我们的主子呀,吃不上盐,是我们的罪啊!” 宋伟这般模样太吓人了。 宋伟吐出一口浊气,坐在台阶上,依旧俯视着他们:“承认了?承认有罪?” “我们有罪啊!” 杀四个了,谁也不想做第五个被杀的。 宋伟是真凶啊,这个人明明出身西宁侯府,可杀人比番子还狠,亲手抠眼珠子孽杀。 所有人都在磕头求饶。 “推出去,都杀了!”宋伟直接下令。 “大人饶命啊!” 顾绣急声道:“大人杀了我们,就彻底断盐了!求大人开恩,给我们一个弥补罪过的机会啊!” “拖回来。” 宋伟摆摆手,让人把他们拉回来。 一个个哭嚎个没完没了。 “谁再哭,就凌迟!” 登时,一个哭的都没有了,整个大堂,落针可闻。 “顾绣,你说。” 顾绣深吸了口气,他在思考,宋伟到底要干什么,皇帝到底要干什么? 南京城的事他也是知道的,难道皇帝要移走所有江南人吗? 应该不可能的。 那么皇帝就是为钱来的,只要盐商缴纳足够的钱,皇帝就会放过他们。 “请大人听小人说完。” 顾绣整理下思路,道:“罢工前,我们已经将家中的余盐都运走了,现在家中真的一粒盐都没有了。” “若大人杀光我们,恐怕要断盐断一段时间了。” “这不是威胁大人,而是实情呀。” “您可以去我家中搜,绝对没有盐。” “请大人给我们一点时间,立刻恢复供盐。” 拿没盐来威胁朝廷,也就盐商能干出来。 偏偏还有效。 宋伟撮牙花子,皇帝倒是有盐吃,但军中是真的断盐了,这才是皇帝骂他的原因,军中断盐,要出大问题的。 顾绣做的更绝,估计把家中存盐都销毁了。 只要宋伟杀光他们,就没盐了,断盐持续两三个月,大明就会崩溃。 所以,督盐是技术活,宋伟却做得很糙。 也得庆幸,他们把采盐的设备全都毁了,一年半载都恢复不了,皇帝就彻底傻眼了。 “刚才不是说,盐丁造反,你们也没办法吗?”宋伟得继续硬装。 “大人,我们自有办法。” 顾绣也不装了,大不了就是死,我们不过早死,大明必亡,你们也好不到哪去。 盐,在我们手上! 就算你们收走盐矿,重新组织开矿,再拿出来采卖,也需要几个月时间。 大明已经断盐了,等不了几个月的。 这就是顾绣的底气。 “你在跟陛下讨价还价吗?”宋伟眸中闪烁着怒意。 顾绣却朝着紫禁城的方向磕头:“小人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坏心,小人愿进献陛下一百万两白银,求陛下饶了小人,小人立刻恢复矿场,立刻采盐,恢复供应。” 这是个聪明人。 做生意的都没傻子,全都学着顾绣磕头,愿意给皇帝钱,只要皇帝收手就行。 若换做以前的宋伟,立刻会见好就收。 但是,宋伟变了。 他非常清楚,商人是什么货色。 今天是把他们骗来了,所以他们乖乖听话,转头出门,他们就会造反,千万别低估人对财富的贪婪,要钱不要命,是人的天性。 同时,他想到一个更可怕的可能。 盐商出去,把所有采盐设备毁掉,大明会断盐一年以上。 “顾先生真是个人才呀,懂得和陛下讨价还价。” 宋伟平稳下来,笑容如沐春风:“本督伺候陛下十一年了,见过和陛下讨价还价的人不少,但这些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一百万两买陛下的求饶,陛下的金口就这么不值钱吗?” “还有,顾先生在商言商,把国家大事、国政要事,当做商贾般谈判,这是在贬低陛下,只认钱不认人吗?” 顾绣脸色急变:“小人也愿意做陛下的奴婢……” 啪! 宋伟一个耳光扇在他的脸上:“凭你也配!” “来人,把顾绣拖出去,凌迟!” 顾绣急了:“为什么啊?大明以法治国,小人犯了什么罪,要被处以极刑啊?” 顾绣是读过书的,弃文从商是迫不得已。 所以他懂讨价还价,更懂政治。 不像有些商人,纯粹是白手套,啥也不懂,凭着权势霸占人家的产业而已。 从宋伟的犹豫,他就看透了宋伟的心思。 但他贪婪,想和皇帝讨价还价,争取得个好价钱。 这就是他的愚蠢了,大明有几个盐产地,两淮盐商俱没,最多让大明断盐一两个月,很快就能恢复供应。 “你跟本督将大明律是吧?” 宋伟没直接劈了他,他有自己的任务要完成,杀人只是完成任务的手段。 “顾先生这身衣服可价值不菲呀。” 顾绣立刻解释:“这衣服是仿制的丝绸,价格并不高,里面的羽绒做的,陛下并未规定,商贾不能穿羽绒服。” “哼,大诰是怎么规定的?” 顾绣立刻不说话了,按照大诰规定的,商贾就该抹脖子自杀,死前还得说一句:活该。 “大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顾绣哭泣道:“我顾绣对陛下忠心,我愿意花五百万两银子,买我全家老小的命,并愿意将所有矿场交给陛下。” 好个弃卒保车啊! 宋伟头疼的不是抄多少钱,而是恢复供盐。 顾绣试探到他的底线,就以为拿捏住了宋伟的短处,别忘了,宋伟是戴罪之身呀。 “拖出去凌迟!” 顾绣被两个兵卒拖出去半丈,才意识到宋伟真的要杀他:“大人饶命啊!饶命啊!” “当本督傻吗?” 宋伟指着自己的鼻子:“你们连盐都敢说断就断,还有什么事是你们不敢做的?” “啊!” 番子把顾绣衣服划开,开始用刀拍打他的身体,顾绣屁滚尿流:“宋伟,你杀了我,供盐遥遥无期!” “看看,死到临头了,还敢要挟本督?你说本督敢用你吗?”宋伟嗤笑。 “宋伟,你个佞臣,你枉顾国朝存亡,你是佞……啊!”顾绣惨叫,因为刀子划开了腔子,开始一刀一刀的割。 “国朝不会亡,本督也不会死,反倒是你九族,都得死。”宋伟嗤笑。 所有盐商都傻眼了,宋伟是真敢凌迟啊。 “大人,只要饶了我,我立刻就恢复供盐,恢复呀。”有个商贾操着地道的凤阳方言,不停磕头求饶。 “凤阳人?” 宋伟指了指自己:“我祖上也是凤阳人呀。” “陛下的祖上,也是凤阳人呀。” “你怎么连自己人都坑呢?” “拖出去!凌迟!” 宋伟厉吼。 这等不忠不义的东西,留着干什么? “本督是谁?” “你们到现在都没明白!” “是戴罪立功的人啊!” “本督不是西宁侯,也不是南京守备了!” “只是一个有罪的人,陛下命来督盐,是戴罪立功呀!” “可你们!” “要么不承认有罪,要么要花钱买平安!” “陛下能听到你们说话吗?” “听不到啊!” “能听到你们说话的,只有本督我宋伟啊!” “可你们是一点都不为我宋伟考虑啊?” “你们的脑袋不重要!盐供不供也跟我宋伟没关系!” “我要保住我的脑袋呀!” 宋伟语气一缓:“那就只能苦一苦你们了,用你们的脑袋,买我的脑袋,行吗?” 所有盐商都傻了,说来说去,还得被噶呗? 可是,有人精明。 宋伟来扬州的目的是督盐,可他刚来,盐就断了,所以失了圣心,宋伟想拿回圣心,就得用盐商的血,让陛下满意。 “大人,小人能助大人重得陛下恩宠。” 一个商贾从无数人中爬出来。 “接着说。”宋伟还在笑。 外面,有两个人在被凌迟呀,那惨叫声,让人能做一辈子噩梦。 但谁都不想做第三个被凌迟的。 “天家所求,无非是权和钱,权是吾等背后有谁,谁在两淮吃红利;财,一则是吾等的家财,二则是食盐所赚的钱。” “只要大人做好这几样,一定能重得圣心的。” 宋伟听着有趣,笑了起来:“你叫什么?” “小人叫陆汝靖,徽州人。”他颤抖地回答。 “陆汝靖,接着说。” 陆汝靖松了口气:“大人,杀人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您就算把我们全杀了,也无济于事。” “我、我们愿意配合您,为您卖命,把盐商里面的门道都告诉您,让您在陛下面前言之有物。” “再把盐商的门路,全都写下来,我们所有人的家财,任宫中采撷。” “以后食盐利润,由、由宫中分配。” “小人等,愿意做陛下的忠犬,做陛下的奴婢,生生世世,为陛下效力,为宫中效力!” “您、您就能凭借拿捏扬州盐商,而在朝中显贵。” 啪啪啪! 宋伟拍他的脸:“你倒是真聪明啊,懂得为本督考虑,你是一条好狗。” 陆汝靖点头,愿意当宋伟的狗。 “但是,你上面最大也就是个知府吧?当本督的狗,你配吗?” 宋伟还真低估了盐商。 盐商上面,可不是区区知府,地位指不定比西宁侯府还高呢。 “小人愿意努力,当大人的走狗。”陆汝靖满脸希冀。 当狗,可不是侮辱性词汇。 而是褒奖,忠诚的人才是走狗,连于谦、胡濙都以皇帝走狗自居,这是褒义词。 忠臣和狗,是划等号的。 “你确实是条好狗啊。” 宋伟吧嗒吧嗒嘴:“可惜呀,本督不能信你呀。” “这是扬州府,你们从这堂中一走,本督就找不到你们了。” “一切承诺,都是空谈。” “又有什么用呢?” 宋伟算看透人心了,谁都不信。 “小人愿将子女为质……”陆汝靖也狠。 “子女算不得什么,你还年轻,死了几个,还能再生啊。” 宋伟目光下移:“除非你们都变成了太监,不能生了,子女为质,才有几分威慑力嘛。” 陆汝靖浑身一抖。 宋伟根本就不是收服走狗,而是要这些人的命啊。 盐商一百多家,把家中钱凑出来,能把大明买下来,宋伟竟然要他们全当太监。 商,在官眼里,不过工具而已。 宋伟压根就没把他们当成过人。 “求大人饶命啊!”陆汝靖磕头在地。 “命重要,还是那玩意重要?” 宋伟怪笑:“你们若不纳一份投名状,我怎么信你们呀?” “凭你们上嘴皮一碰下嘴皮,我就全信了?” “当我宋伟傻?” “好好想想,哪个重要?” 陆汝靖算看出来了,宋伟不是真心要谈,只是作践盐商罢了。 或者说,皇帝不满盐商把持食盐,要换掉所有人。 宋伟站起来:“来人,把姚士规等家财给本督抄了,一概装箱,送入南京城!” “大人,若、若阉了,能不能保住家财?”有盐商惊恐问。 这是要钱不要命的。 宋伟笑着问他:“那陛下几天吃不到盐了,你能不能把这几天给陛下补回来?” 他摇了摇头,谁也没有时空穿梭的能力呀。 “那你能不能立刻让天下人都吃到盐?” 他又摇了摇头。 “那你有什么用呢?浪费空气吗?拖出去!凌迟!”宋伟爆吼。 那个商贾哭嚎着说:“我愿意被阉,愿意呀,求求不要杀我呀!” 一百多商贾,互相看看,泪如雨下。 年老的还好点,年纪小的难受啊。 “若不想为本督效力,那便都拖出去吧。”宋伟叹了口气。 “不要啊宋大人,求求大人阉了我吧!” 有商贾哀求。 “我也愿意啊,愿意阉割啊!” 商贾争着抢着被阉,倒也是奇景。 陆汝靖还在犹豫,他想保留一样,要么保住身体,要么保住家财。 宋伟还在想,必须派兵卒跟着,不能让他们耍小心思,毁了制盐设备,务必保证食盐供应。 “大人,我知道哪里有盐!” 陆汝靖疯了:“广东有盐,只要大人不阉割小人,小人就能从广州弄出盐来。” 大明的盐产地还是很丰富的,有四川盐,有陕西盐,有湖广盐,也有广东的海盐。 但是,朝堂发的盐引,被两淮商人垄断,进而被扬州垄断。 各地的盐,要么在扬州转一圈,变成淮盐再卖,要么就得变成私盐,四处去卖。 四川自贡盐是例外,可以销售,但备受排挤。 毕竟自贡盐挡人家财路了。 “本督也知道广东有盐,可广东的盐去京师,也要走你扬州的路,你把自己家的盐扬了,广东的盐就没扬吗?” 宋伟早就调查出来了。 盐商,为了让全国断盐,把所有存盐都扬进水里了。 不止两淮盐,所有经过扬州的盐,都被扬了! 所以大明断盐。 陆汝靖咬了咬牙:“若小人拿出盐,进献给陛下,能否不被阉割!” 他想当男人,不想当太监。 “你家有私盐?” 所有商贾,全都怒视陆汝靖。 “我家没有,但我知道粤盐在扬州一条走私线路。”陆汝靖果然留了一手。 宋伟忽然想到,那些被扬进水里的盐,是不是也能打捞呢? “不能了,算算日子,早就进海了……” “抓紧阉割!” 宋伟眸光渐厉:“然后把家人全都押过来,你们回去组织灶户、盐丁,立刻恢复供盐!” “谁敢破坏制盐设备,一概九族处死!” 先挑扬州本地人先抄家,再去各地抄,一个铜板都不给他们留。 哭天喊地的声音,震耳欲聋。 至于陆汝靖会不会被阉,宋伟思考很久,把他排在最后一个…… 一封奏报,送入南京。 “宋伟是真会玩,宫中要多一百多太监了。” 朱祁钰忍俊不禁。 这办法是真绝。 把人变成太监,然后控制他的家人,来控制盐商,恢复生产。 哪怕太监想造反,他们都被担架抬着呢,有心无力,再说了,谁会跟一个太监打天下呢。 宋伟还控制所有盐商的家人,让他们不敢造次。 盐政,已经打开了局面。 宋伟这第一把火烧的不错。 “贺喜皇爷,马上就要有一百多个商贾,为您效力了。”冯孝觉得是好事。 先用这些太监皇商赚钱,再派太监跟着他们学,以后就有源源不断的太监经商,为皇家赚钱了。 “废物利用,恰到好处嘛。” 朱祁钰道:“让宋伟抄干净了,别让这些商贾给骗了。” “再去把老太傅请来。” 这几天,胡濙过得很苦。 一直在纠结,在选择。 妖书案,仿佛并未在南京发生一般,没有人传妖书案,甚至报纸上,没有刊登一则妖书案的文章。 仿佛妖书案,自始至终就没存在过一般。 但是,皇帝的大军,却在整个应天府抄家。 朝野上下,视若不见。 没人敢为这些人发声,谁也摸不准皇帝的脉搏,因为皇帝一直在宫中,很久没有公开露面了。 而皇帝贪财成性,竟然没有言官乱喷,这是很奇怪的事。 大明的言官制度,就是让人开口说话,喷皇帝是家常便饭,朱祁钰都被喷得快吐血了。 胡濙入宫,看完宋伟的奏报,神情震怖。 宋伟如此戏谑,显然是皇帝授意的,将一百多个商贾阉割,又控制其家,强制恢复供盐。 在两淮是彻底打开局面了。 “两淮盐商,竟敢拿断盐来威胁朕。” “这些商贾还算老实,肯自阉来自证清白。” “其余的商贾,就没必要留了。” “抄家灭族,籍没归公。” “老太傅怎么看?” 朱祁钰笑容诡异。 胡濙心里有鬼,所以看皇帝总觉得皇帝在试探他,不禁苦笑:“陛下以强权弹压两淮盐商,可考虑过,日后该如何呢?” “盐政,支撑着大明财政。” “您杀了一批盐商,终究还要再用一批,如此反复,不过图财罢了。” “何必多造杀孽?” 胡濙在试探皇帝要做什么。 “老太傅莫要试探朕,朕和您之间,亲密无间。” “又有胡妃居中,您和帝王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 “有什么话就直说。” 朱祁钰笑道:“朕说过了,大明不靠盐政支撑财政了,盐价朕要打下来。” “断盐一个来月,各家的存盐估计都没了吧?” “都尝尝没盐吃的滋味。” “百姓家人,把盐当成奢侈品,平时都舍不得吃。” “景泰八年除夕,朕问尚食局,宫中酸菜为何这么少呢?” “当时尚食局的太监告诉朕,食盐太贵了,哪怕是宫中,也要省着吃的。” “因为盐贵,酸菜是奢侈品。” “老太傅可知道,朕当时是什么心思吗?” “一定要把盐价打下来,让天下人都能吃到平价盐。” 朱祁钰摆摆手,示意胡濙别劝:“朕清楚,盐政是大明的根基,朕也没说,彻底废除盐政。” “只是粮食和盐,是百姓的生活必需品啊。” “朕觉得,该让百姓吃足,价格适当低一些。” 胡濙跪伏在地上:“陛下爱民,臣感同身受。” “开中法,取自元朝。” “太祖时,用盐引来支撑军政,才有了北伐之事。” “而太宗皇帝时,大肆颁发盐引,五征漠北的钱财,多来自盐引。” “这盐引,其实就相当于银行的贷款,寅吃卯粮。” “永乐朝的欠账,到了正统朝才堪堪还清呀。” 原来,盐引的欠账,是永乐朝欠的呀。 “老臣以为,直接发行平价盐,反而会引起市场动荡。” “不如先实行定价制,将盐矿、盐场全都承包出去,中枢负责定价,收税即可。” 胡濙没说,盐铁多么重要。 而是选择私有制。 他迈得步子比朱祁钰还大。 朱祁钰想的是,盐场官营,实行全国统一价。 但是,这里面会有弊端。 现在朱祁钰手中钱财宽裕,等某一天朱祁钰急需用钱的时候,就会拿盐政做文章了,开始调高售价,这是必然的。 胡濙是一步到位,断了盐价暴涨的可能性,起码不受中枢操控。 但是! 深层次原因,却是胡濙要制造新盐商出现。 他给胡濙两条路走,一条去帮扶江南士绅,扶持江南士绅;另一条路则是皇帝一条道走到黑。 结果,胡濙两条路都不选。 而是决定组建新的财阀,而这财阀,要听他胡濙的。 “老太傅不怕新盐商,难以控制吗?”朱祁钰也在斟酌。 “陛下,有您在,什么盐商控制不了呀?” 胡濙也拿出难题,难为皇帝。 皇帝想扩充皇权,把盐死死攥在自己手心里,这是宋伟给他选的路,宋伟将盐商阉割,不就是让他们为皇帝卖命嘛。 胡濙却堵死这条路,让新阶层诞生,至于谁能攥住,各凭本事。 “老太傅真的相信朕啊。” 朱祁钰笑而不语。 他务必清洗掉江南士绅,就是担心他们成为大财阀,日后左右政治。 可胡濙,却在制造财阀出现。 盐私有化。 极有可能使盐脱离皇帝的掌控,会使皇权出现一个缺口。 “老太傅此言甚是!” “朕既然将矿产私有,也该让盐私有化!” “如此一来,中枢只要负责收税就可以了。” 朱祁钰拍板。 胡濙微微一怔,皇帝不怕形成财阀了? “可这盐呀,也不是就两淮一处有呀。” “大明这么大,产盐的地方太多了。” “既然使盐私有化,朕就颁发几千张售盐牌照,只要缴纳盐税即可,谁都可以销售。” 轰! 胡濙脸色一变,皇帝不是要制造财阀,而是化大为小,全国各地制造出几千个上万个售盐的商人,看他们怎么形成财阀? “再定下一条,盐,不准跨省销售。” 朱祁钰笑了。 只要盐不跨省,谁也逃不了税。 而且,想形成大盐商,大财阀,根本不可能呀。 各省都吃各省的盐,市场没那么大了,盐商怎么当财团呢? 这是朱祁钰的对策。 “陛下,将盐贸然私有化,是不是过快了?” 胡濙有点后悔,如此一来,只要皇帝攥住各省的盐,皇权就没有缺口了。 “无妨,朕相信明人的适应能力。” 朱祁钰道:“不管各省,皆要用全国统一价来售卖,任何人不准高于这个价格,也不许低于这个价格销售。” 把几个大盐商,打碎,变成万千小盐商。 盐,还会控制在皇帝手的。 胡濙颇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感觉,叹了口气:“陛下,那有的省无盐怎么办?” “派人去找盐矿,一定会找到盐的,暂时没有,则从附近省份进口,价格适当上调,但要比私盐更便宜。”朱祁钰道。 “陛下,现在盐商断盐,该如何平息天下悠悠之口?” “立刻颁布圣旨,将全国各地盐场打包出售,复工复产,立刻向百姓售卖平价盐。” 朱祁钰斟酌:“盐价嘛,让阁部商量,朕觉得可以定在一文到三文之间。” 扬州的盐场,都被收归皇帝私有了,现在卖掉,皇帝要钱,不要厂子。 “这么低?” 胡濙吃了一惊:“陛下,大明的盐真没那么贵。” “产地销售8文钱一斤,若遇上季节不佳,最多不超过20文一斤,非产地就贵了一些,最贵的地方三钱银子一斤盐。” 大明的盐一直很稳定,洪武朝就是8文,高峰时期是14文,不产盐的地方价格肯定是高的。 “成本多少呀?”朱祁钰问。 采盐成本并不低的,盐丁、灶户、运输,都是成本的。 “想办法压缩成本,不能超过五文钱一斤盐,不产盐的地方适当调高,但也不能太高,只要比私盐价格低,私盐就消失了。” 千万别想扩大销量,薄利多销来盈利。 这个时代的生产力摆在这里的,销量越大越亏钱,最后会搞得盐贩子罢工的。 “再酌情释放盐丁、灶户等籍贯,转为民籍。” 朱祁钰不让胡濙谏言:“让盐商去中南抓奴隶去,累死多少人都无妨,可以花钱请人去那边抓,哪国人都可以抓!” “盐税适当下调,以优惠的方式下调,省着某天朕要收,他们不交、抗税。” “传旨给宋伟,十天后,朕要看到食盐恢复供应。” “恢复不了,朕就砍他宋伟的脑袋,让他自己想办法!” 冯孝算看出来了,皇帝这是要将盐商赶尽杀绝。 他砍宋伟,宋伟肯定得先砍盐商啊。 “食盐恢复供应后,老太傅就着手释放灶户、盐丁等,陆续全部转为民籍。” “作为补偿,分给他们一些工具,鼓励他们办厂。” 朱祁钰没说分地,分地这件事很难啊,江南释放出来太多隐户,这些人才是吸血虫,安置不好,就要乱啊。 胡濙本想说说妖书案的。 结果皇帝把他打发走了。 出宫的时候,他看见一车车财货压币厂运,南京城的兑换银行,如今冷冷清清。 废话,有钱人都被抓了,谁还有银子换银币呀。 妖书案在京师愈演愈烈。 周瑄大肆抓人,越抓妖风越大。 内阁党争愈演愈烈。 景泰十一年,春暖花开。 陈友率军攻打吐鲁番,满速儿兵败,退入昌都,吐鲁番全境并入大明。 消息传到南直隶时,已经是四月份了。 “打得好啊!” 朱祁钰激动道:“吞并吐鲁番,陈友有大功,晋封沙州侯,余者军将俱官升一级,并按照战功赏赐,内阁拟定封赏名单即可。” 圣旨刚发出去。 御史秦纮弹劾陈友,私通满速儿,伪造功勋,阴谋假收吐鲁番。 北京因妖书案党争愈演愈烈的时候,陈友案如同一瓢凉水,洒在所有人的心头。 朝臣的视线,被陈友吸引过去,看向大西北。 陈友立刻上书,大呼冤枉,还说范昇可作证。 直接把拱卫南京的范广,拖下水了。 都察院、监察司派人去吐鲁番,核实功绩,而刚刚抵达吐鲁番,就有兵卒举报陈友,阴谋造反。 “陈友虚报功劳,怕是有的,阴谋假占吐鲁番,未必不存在。”马昂幽幽道。 监察司,是由原六科人马组建的,由周洪谟担任监察史。 “不是不存在,而是几乎确定。” 周洪谟认真道:“这陈友和满速儿相交莫逆,之前就提过,和满速儿共管吐鲁番。” “之前我朝情报有错,以为吐鲁番已经脱离了东察合台汗国,从满速儿进入吐鲁番,说明东察合台汗国尚能控制吐鲁番。” “而这满速儿,又有名将之资,和大明打得有来有回,平分秋色。” “陈友用一个月时间,就荡平吐鲁番?军报又语焉不详,战功含糊其辞。” “所以都察院御史秦纮,举报陈友。” “我监察司派人去查了,发现吐鲁番十分蹊跷,明军看似接管了吐鲁番,却未有屠城之举,显然陈友是和满速儿共管吐鲁番,而非真的占据了吐鲁番。” 什么时候大明彻底占据一地,要看屠没屠城了? 然而,姚夔等人却在思考。 陈友冒功,却便宜了于谦。 妖书案,让于谦深陷泥沼,在京师名声已经臭了,突如其来的陈友案,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周洪谟,是正统十年进士,是皇帝的侍讲学士,皇帝极为喜欢听他讲学。 所以,监察司第一任监察史由他担任。 秦纮,是景泰二年进士,其人刚烈,以魏征自比,经常公车直谏,几次都不给皇帝面子。 这样的人,会被于谦拉拢吗? “周监察史,不能凭屠不屠城,来判断陈友的功劳。”姚夔不希望出现陈友案。 “如何不能?陈友第一次攻打吐鲁番,就屠了吐鲁番各城。” 于谦反驳道:“当时寇深还问过他,吐鲁番多有民众信仰伊教,你陈友也信仰伊教,如此屠杀同类,是否有伤天德?” “他陈友却说:我先是陛下的臣子,然后是大明百姓,最后才是伊教信徒。” “他还焚烧了伊教的寺院,可见其心。” “众所周知,伊教之人,对教派认同感极高,陈友焚烧其寺院,必然不死不休,为什么陈友没屠城呢?” 于谦要把陈友案实锤。 只要陈友案燃烧起来,他于谦就趁势脱身了。 耿九畴发言:“邢国公,您不觉得您这番解释,过于牵强了吗?” “如何牵强?” 于谦反问:“景泰十年七月陈友奏报,言说吐鲁番百姓皆信仰伊教。” “当年蒙古人就信仰伊教,何等情况,难道我们还不知道吗?” “陈友也是伊教信徒,为何就不是我明人了?”耿九畴反驳。 “陈友焚烧寺庙,导致伊教信徒深恨陈友,如何不对?”于谦有点着急了。 其他人笑而不语。 可不可以这样理解,陈友案是于谦炮制出来的? 争论不休。 于谦、周洪谟断定,陈友冒功,假占吐鲁番。 姚夔、耿九畴则认为当继续调查。 孙原贞轻轻咳嗽一声:“陛下刚离开京师几个月,京师就频发三案,诸君有何看法?” “没有陛下坐镇,魑魅魍魉不断,只能请圣驾回銮。”耿九畴很会跪舔。 于谦最苦。 汉宗案、妖书案,两案对他而来。 周瑄调查之后,大肆清洗他的党羽,朝中有十几个官员,被关押在大理寺诏狱。 而在南京的皇帝,并没有明确批示,厂卫也没有参与其中。 终于迎来了转机! “年初时,两淮盐商试图断盐,来要挟陛下,如今盐商尽被诛杀,实行新盐政,全国还在乱着。” 陈文和稀泥:“我以为,现在当时中枢团结,共克难关的时候。” “两淮盐政出问题,很多地方百姓吃不到盐。” “即便陛下放开盐控,各地都在采盐,也难以立刻平息乱象。” 谁都知道,陈文是中立派。 没人听他的话。 这是倒于的最好时机。 孙原贞和姚夔不想放过。 “邢国公,您不觉得这陈友案,发生得很巧吗?”孙原贞忽然道。 姚夔、孙原贞是倒于坚决派。 耿九畴、王复等人是半中立,有好处就上,没好处就歇菜,也可能跳向于谦。 “耿尚书的意思是,我发动的陈友案?” 于谦嗤笑:“我一举一动,你们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家中有多少奴仆,你们难道不清楚?” “陈友立功心切,想在死前立功封侯,所以冒功封爵,跟我于谦有什么关系?” 吵了一个时辰,也吵不出结果来。 于谦拍板:“不管是真是假,必须将陈友捉拿回京,绝不能让他继续领着大军。” “可若是真的功劳呢?”孙原贞问他。 “孙尚书,你能保证陈友一定可信吗?如果他率领大军造反,后果你来负吗?” 谁也负不起这个责任。 必须解除陈友的兵权,将陈友缉拿回京。 “可吐鲁番尚在打仗,而满速儿虎视眈眈,一旦朝廷换将,满速儿兵进吐鲁番,吐鲁番又丢了,那么此案是真是假呢?” 一直没说话的马文升,发表言论。 整个文华殿,随之一震。 没人说话。 难道就马文升一个聪明人吗? 没人在意陈友案是真是假,于谦在借机脱身,姚夔等人想把于谦锁死在妖书案里。 甚至,还有一层。 朝廷开疆拓土,皇帝在江南大杀四方,所有臣子脚下的阶级,已经开始摇晃了。 陈友案爆发。 周瑄不得不停止缉拿于党,开始掉头调查陈友案。 于谦终于获得了喘息之机。 但在南京,范广就郁闷了。 他跪伏在地:“陛下,臣真的不知道那两个崽子怎么想的,也不知道他们说的是真是假,臣有罪,臣有罪!” 若陈友冒功,那么寇深、范昇、范炅、神英、陶瑾都有问题。 范广真没想到,党争的火,能烧到他的头上来。 “起来吧,朕是信你的。” 朱祁钰幽幽道:“陈友确实贪功,他年纪大了,想立功挣个侯爵,毕竟他后代不争气,可以理解。” “但他若是敢假占吐鲁番,那就很愚蠢了,连到手的伯爵都保不住了。” “范广,你说呢?” 噗通! 范广又吓得跪在地上:“陛下,臣不知道是真是假啊。” “别害怕,朕没有疑你。”朱祁钰笑道。 别看范广负责拱卫南京,只要他不符合皇帝的心思,皇帝一道圣旨就能诛杀他。 而内宫的拱卫,是交给舒良的选锋营的。 外面还有各军,只要范广有任何异动,都会完蛋。 所以皇帝才睡得安稳。 范广真想立刻把两个王八蛋抓回来,一顿狂抽,抽死他俩,能不能别搀和这种事。 “陈友手上有多少人?”朱祁钰问冯孝。 “回皇爷,陈友手下的是甘肃军,甘肃军刚刚组建不久,由原甘肃都司人马,加上宁夏兵,收降的人,组建的甘肃兵,兵额是26372人。” 朱祁钰道:“才两万多人啊。” “让他继续领兵。” “不管是真是假,让他领兵继续打仗。” “若是假的,就把假的变成真的,别让朕难做。” 皇帝在回护陈友。 仗必须要打,还要不断打胜仗,边关打胜仗,他这个皇帝也心中不慌,在江南随便施为。 可是。 第二天,北京的消息传来。 于谦下令,解除陈友的兵权,并将陈友押解回京,由寇深执掌甘肃军,继续征战。 “好个于谦啊!” 朱祁钰脸色急变,目光闪烁:“都出去!殿门关上!” “这陈友案,一定是于谦炮制出来的!” “他为了脱身,所以制造了陈友案。” “陈友是真的吞下了吐鲁番,而陈友一走,满速儿势必反攻,吐鲁番再丢,甚至甘肃都有倾覆的风险。” “好个于谦啊,竟如此见招拆招!” “不顾大明安危,只想自己荣辱,何其自私!” 这陈友案,到现在都是模棱两可的,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也没有确凿的口供。 可以说,这案子一头雾水。 只有御史秦纮的一封举报信而已。 御史就是这个工作的,举报、检举很正常的。 方瑛出兵时候,朱祁钰一天能收到几十封举报信,方瑛任何违制的地方,都会被举报,甚至举报方瑛造反的信,他天天都能收到。 这是都察院的工作! 各军中设有御史,就是防备武将造反。 不止有御史,还有太监、厂卫,如今又多了军纪司、军吏司的人,这么多人监视,彼此互相监视,才让兵权牢牢攥在中枢手里。 可是,于谦主持的内阁,竟然凭借秦纮的一封举报信,就盖棺论定。 十分武断呀。 朝中诸臣,为什么同意了呢? 这是把火往朕头上烧来了? “以前没发现,周洪谟竟是于谦的人!” 朱祁钰才看清。 估计朝臣也傻眼呢,他们盯着于谦,却没盯着于谦的党羽,给了于谦翻盘的机会。 “难道朝中就没个明白人吗?” “不。” “朕设的紧箍咒,未必是真的心向朕的。” “他们是用于谦和朕来自相残杀,朕来限制于谦,同样的,于谦也来限制朕。” “朕给于谦设的紧箍咒。” “于谦,何尝不是给朕设的紧箍咒呢?” 朱祁钰把整件事串起来想,忽然通透了。 “还有一层!” “就是朕在江南杀士绅,这些士绅炮制陈友案,助于谦脱困,让于谦反过来钳制朕。” “陈友,不过是政治牺牲品罢了。” “这江南士绅里面有高人啊,这个指点迷津的高人,会是你吗?老太傅!” 朱祁钰目光闪烁:“这些人,不顾前方战事艰苦,一心为了争权夺利,全都该杀!” “快到你们了!” 陈友案,取自嘉靖朝的曾铣案 曾铣(1509~1548),字子重,浙江台州黄岩县(今黄岩区)人,父曾贾。12岁出口成章,父经商结识江都(今扬州)好友,托友携江都延师授课,落籍江都。始任福建长乐知县,升御史,继为山东巡抚,后任兵部侍郎,总督陕西榆林的定边、安边、靖边“三边”事务。守疆戎边,节节胜利之际,却遭奸臣严嵩陷害,含冤而死。后人将这个冤案编成戏曲《盘夫索夫》,成为名剧。 (本章完) ------------ 第310章 陈友死,陈友案终结,紧箍咒再生效 乾清宫的宫门关闭很久。 方才打开。 冯孝小心翼翼进来侍奉,而掌灯的宫娥被门绊了一下,摔倒在地,精致的瓷器宫灯摔碎在地。 宫娥惊惧地跪在地上请罪。 “你怎么办差的?快收拾下去,退出去伺候!”冯孝担心皇帝心情不好,迁怒宫人。 朱祁钰抬起眼眸:“下次注意些,宫灯莫用瓷器,摔碎了容易扎到手,去吧。” “谢皇爷圣恩!”宫娥连连叩首。 众所周知,皇帝对宫人甚是宽厚。 偶有宫人犯错,他非但不责罚,反而改变制度,民间多有“皇帝宠奴”的传言。 也因此,宫人甚是骄狂,在宫外多有犯罪。 都察院、监察司时常有举报的谏言。 朱祁钰虽说要规范宫人,但只是说说罢了,导致宫人甚是跋扈,连官员都不放在眼里。 “皇爷,是否该把中旨追回来?”冯孝小声问。 “追回来也乱了布局。” “朕的布局被坏了一角,但不妨事,也看到了人心。” 朱祁钰高兴不起来:“清剿多少了?” “回皇爷,从开年至今,移走了117万人,皆按照您的吩咐,在交趾分最好的田地、最好的商铺,内帑又补了一批银币,每家最少配一个土人奴隶。” 转眼,已是景泰十一年六月了。 “到交趾的有多少?说真话。”朱祁钰不喜欢报喜不报忧。 “回皇爷,安全下船的有97万人,又有一些下船后病的,分到土地的,应该有83万人。” 移走117万,活着拿到土地的,只剩下83万了。 移民,果然是最血腥的事啊。 这里面,肯定有人营私舞弊,可能活人不超过80万了。 但这损失也太大了! “每家再给五个银币,不,给十个!” 朱祁钰道:“田土每人多给分一倾,房子多给一套,再补发一套农具,一口铁锅。” “皇爷,人多了,怕是土地不够分呀。”冯孝咂舌,这又是一大笔开支呀。 “无妨,安南不够,就去老挝、柬埔寨借。” “这两个国家不是出来占便宜吗?” “让他们知道,大明的便宜没那么好占。” “用命来还!” “再在江南张榜,凡是愿意移民交趾省的,每人分三倾土地,免十年赋税,发农具发铁锅,没媳妇的给发媳妇,只要愿意去,什么都给。” 冯孝不敢说话。 交趾的田土已经统计出来了,耕地约37万亩,就是3.7万倾。 一人分三倾,一万多人就分没了。 皇帝这不是玩笑呢吗? 可谁都看出来了,皇帝因为损耗太大,已经生气了,冯孝不敢劝,也暗恼那些运输船,怎么损失这么多人呢? “你是不是傻呀?统计出来的,是耕种出来的土地,还有多少生地呢?不会开发出来吗?” “现在张榜,愿意去的,到交趾的起码要明年了。” “这一年时间,朱英还不开垦出一批土地出来?” “而新去的人,也会被征召开垦土地,如此反复,交趾的田亩数字不就上去了吗?” 朱祁钰相信朱英的能力。 “还有多少人没移走呢?”朱祁钰又问。 “回皇爷,应天府附近的滁州、和州、太平府、宁国府、广德州、镇江府都清理完毕了。” 冯孝回禀:“还有77万人,等着被送去交趾。” “传旨运输船,凡是运送到交趾的汉人,活着下船一个人奖一文钱,死在船上一个人罚船老大一两银子,下船就计算,概不拖欠,是赚是赔,让他们自己掂量。” “传旨交趾各地接收点,汉人活着落户的赏一文钱,死了一个就罚一两银子,落户之后立刻结算,概不拖欠。” “再鼓励民间商贾做运输船的生意,把汉民,都给朕全须全尾地送去交趾!” “这些在江南是罪民,可去了交趾,那就是金子做的!朕不许他们死,他们就得活着!” “再在交趾下一道圣旨,凡土民敢伤害汉民者,任何人皆可击杀,杀害汉民者,当派兵灭其部族!绝不姑息!” 朱祁钰这股邪火,发到交趾身上去了。 “给移民交趾的百姓,发一张奴隶执照,允许他们贩卖奴隶。” “皇爷,都发吗?”冯孝觉得有点扯,几百万张执照? “都发,标明有效期即可,第一批执照,有效期十年吧,十年后,再酌情颁发。” 朱祁钰道:“没有贩奴证的,不许贩奴,私自贩奴者诛杀!” 您这是要把中南半岛给卖光啊。 “林聪在河南做的不错,撤河南督抚,河南恢复旧制。” “从于谦手里调兵,组建南海水师,林聪调入南海水师,当南海水师总兵官。” “撤山西督抚王伟,山西恢复旧制。” “从于谦手里调兵,组建交趾水师,王伟担任交趾水师总兵官。” “南海、交趾水师建成后,务必合作,荡清沿线倭寇,打通交趾至广州、泉州、上海、天津、对马岛的水路。” 冯孝听到王伟,就想到了项文曜。 皇帝是削了王伟的权,再把王伟踢去交趾,同时,削于谦手上的兵权。 很显然,皇帝给于谦设的紧箍咒有失效的架势,皇帝就开始削权,谨防于谦跳出北京。 所以皇帝才佯怒移民之血腥,其实是剑指于谦。 于谦在西北打开局面,皇帝就用东南,切割于谦的权力。 “奴婢这就去北京传旨。”冯孝磕头。 朱祁钰嘴角翘起:“再调仪铭出京,组建福建水师,仪铭任总兵官。” 于谦手中的水师势力,就被削个干净了。 “冯孝,给寇深写封密信,就说朕听说吐鲁番的瓜果很甜,朕想吃了。” 陈友案妖风再大,皇帝一句话,就能镇住妖风。 而皇帝的旨意要送去北京,由内阁加印后才能颁布天下,以前皇帝在北京,直接就能通行。 现在需要从南京送到北京,再颁布天下。 河南的林聪,已经提前收到了风声。 皇帝令他掌军。 意思很明确,南海水师非常重要,他不信任其他人。 还有一层,中枢烈火烹油,不希望林聪这个直言不讳的蠢货进去瞎搅和,这是皇帝设下的局,不许人坏了。 其实,林聪在河南做的不错。 河南地处中原,不临海、也没有大面积牧场,吃饭还不够呢,哪来的土地种植果树呀?水果罐头也没兴起。 但河南却成为中原最富的省份。 因为河南人发扬肯吃苦的精神啊,水果罐头火了,河南就玩命似的生产陶罐,装罐头用。 肉罐头又火了,河南的陶罐力压景德镇、德化,成为陶罐畅销榜第一。 两年时间,河南竟有上千家陶罐厂。 陶罐本就利润微薄,又开了这么多家,景泰十年时候各家生意已经不好了,看着热闹,谁做谁知道。 而且,陶罐没有技术含量,各地都能造。 林聪深思熟虑后,派人学习玻璃的制作方法,鼓励民间建玻璃厂、瓷器厂,鼓励河南用玻璃罐、瓷器罐,自己卷自己。 果然,卷死了一批陶罐厂,河南盛器的名声也打了出去。 随着年富发明了鱼罐头。 河南商贾发现了商机,我们没有羊肉,没有鱼肉,但我们有猪肉啊! 河南出现了猪肉罐头厂。 猪肉味膻腥,那就多用香料呀,我们河南是天下正中之地,距离什么地方都近,运费成本低呀。 猪肉罐头要比羊肉罐头更便宜,销量自然就多了。 味道虽不怎么样。 但大热天的,百姓哪里吃得到荤腥啊,有口肉吃,已经是最幸福的日子了。 罐头价格再低,那也不是普通百姓能消费得起的。 逢年过节,能吃两罐就不错了。 而河南又是天下交汇的地方,罐头需要用糖。河南人就种甜菜,靠糖,打开局面,豫糖通行天下。 景泰十一年初,林聪又建了几间蜂窝煤厂。 煤价太高了,百姓负担不起,蜂窝煤应运而生,用煤渣和煤混合而成的蜂窝煤,价格低廉,又节省材料。 天下各督抚,都收到了蜂窝煤配方。 是皇帝公开的。 但河南做的最好。 这些都是林聪的政绩,给河南带来了卖树业、盛器业、猪肉罐头业、食肆业。 河南是天下正中,天下商人都要经过河南,所以开饭店也是最赚钱的,还南北交汇之后,形成了豫菜。 林聪即将卸任河南督抚了。 以他的功绩,可入阁、入六部,而皇帝却让他去南面掌军,意味深长啊。 他看到白圭的下场,知道现在不是他返回中枢的时间。 文官变成外戚,难免会遭到攻讦。 但于谦太狠了,直接把白圭打残,而文官集团更是袖手旁观,看得让他林聪心寒。 外戚,若不依附皇帝,怕是在朝中没有任何余地的。 所以他会乖乖去南方,掌南海水师。 除了中枢党争渐起,他也在思考,皇帝为何让他掌军呢? 皇帝最忌文武不分明,对武将报以戒心,对文官戒心更大。 他外宽内忌,又胸襟宽广,只要能为他千古帝业添砖加瓦,他肯给最大权限,任人施为。 可一旦触到他敏感神经,他会立刻收回权柄,毫不犹豫,哪怕损失再大,他也不会犹豫斩断。 这次,皇帝竟让他个文官去掌军。 明人对海洋没有特殊感觉,甚至不屑一顾,林聪去水师掌军,多少有点被贬谪的意思。 他让人取地图来。 南海,南控交趾,北接岭南,在海上可是重中之重。 再结合皇帝正在往交趾移民,积极开拓交趾。 那么南海水师就显得至关重要了,一旦交趾有变,南海水师可掐死水上通道,并快速运兵去交趾平叛。 皇帝只是看担心丢掉交趾吗? 看看于谦的党羽王伟,他做了交趾水师的总兵官,交趾想连结内陆,就要经过南海。 这是用他林聪,挟制王伟呢。 南海水师这么重要,必须得是皇帝的心腹去掌兵才行,所以皇帝打破了文武分治的固有思想,用文官去掌水师。 未尝没有,担心武人掌水师,脱离皇帝控制的意思。 水师要先成建制,死死攥在皇帝手里,然后才可放心分给武将,由他们代为掌军。 林聪想透彻之后,就安心等待圣旨,顺利交接便是。 山西。 这个被朱祁钰几乎遗忘的省份,但这个省份,却承担了一百多年拱卫中枢的重任。 自景泰八年起,山西外扩两个府。 山西可谓是春风得意。 原晋商,多被移民到了宁夏,王伟、俞山、俞纲又陆续移民40万去宁夏,20万去甘肃,山西被移走了近百万人口。 而煤炭生意兴起,新晋商以煤炭为基本,再次兴隆起来。 北方巨富之地,首称山西。 本来晋人就擅长经商,虽被朝堂打断了根子,随着煤炭业兴起,晋商再次崛起,天南海北都有晋商的影子。 北京新兴什么产业,山西就会冒出什么产业。 因为山西人富啊。 有消费能力,产业才会兴起,把整个山西的财政调动起来。 而山西军,更是宁夏军、甘肃军、热河军的主力构成人员。 山西各卫所,巅峰时期有七十万人,诸番调动后,山西军还有23万,皇帝南巡,主要从山西抽调边军。 随着大批山西人,移民去西北,导致山西人在哪都有老乡,他们把生意做到了甘肃、宁夏去,最远的已经做到了吐鲁番了。 这个被皇帝忽略的省份,却在重现生机,生机勃发,大有和河南争一争北方第一富裕省份的宝座。 甚至,山西还飘了,想和江南争一争谁富的念头。 王伟卸任,俞山和俞纲,也要返回京师了。 中枢的乱象,他们也知道。 汉宗案、妖书案、陈友案,三案频发,中枢有党争之象,混乱之局面。 俞山还写了一封密奏,送到皇帝手中。 言明党争的可能性,以及危害。 然而,皇帝一直没回信。 这让俞山的心在下沉,党争的局面是皇帝亲手开启的,目的何在呢? 于谦! 用党争来控制于谦? 不应该吧,于谦虽掌兵,但人在中枢,难道还能造反不成? 不是于谦呀。 再结合皇帝在江南的所作所为,皇帝为什么如此深恨江南士绅呢? 江南士绅对中枢是很听话的,让交税就交税,杀头就杀头,也没怎么呀? 俞山想不出所以然来。 但他可不想进中枢这个大染缸,看看俞士悦的下场,这个皇帝不疼,中枢不爱的倒霉蛋,被拎出来查案,最后被踢出来背锅。 他俞山的处境,还不如俞士悦呢。 皇帝对俞士悦是无视,对他俞山是没好印象。 他去了,不就是当靶子吗? 皇帝估计就是打这个主意,让他俞山进京去当替死鬼。 所以,俞山上书请辞,并在潞州装病,不肯回京。 俞纲也聪明。 三案频发,肯定得有人当替死鬼呀。 执掌中枢的诸位老爷,都是皇帝的心头好,哪个都舍不得杀,那就得让他去顶缸呀。 所以,俞纲在回京的路上,平定州病倒了,留在平定州养病。 启程南下的王伟,在路上叱责他们不尽忠心。 立刻上疏陛下,请皇帝派太医院太医为他们诊治,省着他们装病。 王伟当然急了。 他是于谦的党羽。 三案频出,得有替死鬼呀,俞山、俞纲不就是最好的替死鬼嘛! 俞山请辞的奏疏送到内阁,执笔的正是姚夔,会心一笑,大笔写下驳回。 请太医院的太医,去山西照看两位阁老。 山西就在京师西侧,来往通信一天就能抵达。 俞山和俞纲收到了回信,两个人脑子轰的一声,炸开了,姚夔是真损啊,非得让他俩回京顶罪。 俞纲最狠,他把窗子破坏,真把自己弄感冒了,装作病危垂死的模样。 太医不显山不露水,一副药就让他起床了。 然后抬着回京。 俞山和俞纲在京师门口,彼此对视,眼泪唰的一下流下来了,命咋就这么苦呢? 比他们命更哭的是陈友。 陈友被押解回京,他前脚刚走,吐鲁番就丢了,坐实了阴占吐鲁番之罪。 他俩上午入京,陈友下午入京。 好好的沙州侯,变成了罪人。 他被带到大理寺,被五司会审,周瑄任主审官,都察院左都御史李实担任副审。 “吐鲁番头人对满速儿强压政权,并不满意。” “所以我就暗中说服这些头人,归顺大明。” “恰逢东察合台汗国的大汗阿黑麻寿宴,满速儿回亦力把里过寿,我就瞄准机会,攻克吐鲁番诸城。” 陈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他承认,确实和满速儿商谈过共管的问题。 但那是给东察合台汗国看的,他还和满速儿达成协议,帮助满速儿谋求可汗之位呢,作为回报,他愿将豁刺棱部的地盘让给大明。 周瑄和李实对视一眼。 豁刺棱部的地盘,有二十个吐鲁番大,虽沙漠纵横,但那毕竟是西域古地。 审讯中途,陈友身体不适,请太医来诊治,审问中断。 第一次审讯记录,呈送到内阁。 “本官之前就说,陈友若是真有功,谁来负责?”姚夔剑指于谦。 于谦指着这纸:“凭着区区数言,就能脱罪?” “周寺卿,本首辅问你。” “伱可问过陈友,陈友占领吐鲁番后,可知吐鲁番土地几丈几何?可耕田土多少?牧场多少?百姓几人?甚至有几座大城,几座小城?” 于谦冷笑道:“连这些基础问题都不问吗?” “若吐鲁番是我军打下来的,岂会因他陈友一走,吐鲁番就又丢了呢?” “本首辅看呀,这陈友之战功有问题。” 于谦咬死了陈友战功有问题。 皇帝的手段更犀利。 你破朕的局,朕就先调走你的人,再削掉你的兵权。 皇帝和于谦,一南一北,你来我往,看得朝臣直呼还是于谦厉害。 皇帝可是攥着十分皇权的皇帝啊,于谦尚且能和皇帝过招,其他人,只要皇威下来,都得跪地求饶了。 所以,文官在于谦对抗皇帝的问题上,出奇的一致,支持于谦。 “回禀首辅,陈友年纪甚大,又匆匆回京,身体吃不消了,已经请了太医,为他调理身体了。” 周瑄虽专长破案,也看出陈友案更倾向于政治冤案,这就不是他擅长的范畴了。 当朝首辅,咬死了陈友。 文官形成新集团,集体反对首辅。 “那就过几日再问。” 于谦看向周洪谟:“监察司可否派派人勘合功绩?是真是假?” “如何勘合呀?监察司的兵科给事中刚到甘肃,吐鲁番就丢了,怎么查功绩呀?” 监察司就是换了个名字,还是沿用六科的作用。 科道言官,六科就是科道,言官是都察院。 现在六科改为监察司,三法司变成五法司。 “查无可查,陈友做得可真绝。”于谦嘴角翘起。 西北乱了,满速儿若聪明,会兵进哈密,夺走哈密,甘肃一年来的心血就没了。 而且,用寇深去打仗。 寇深本来在采油,采油铺路的工作主要是姚夔在负责,这也是坏姚夔的事情。 于谦吹响了反击的号角。 然而,内阁的官员匆匆跑进来:“出事了,陈友死了!” 什么? 阁部重臣全都站起来,包括于谦,都知道坏事了。 可以往陈友头上泼脏水,可以炮制陈友案。 但是,陈友毕竟有大功于国。 陈友还有另一层身份,讲武堂的祭酒,讲武堂大半弟子都出自他的门下。 于谦之所以选择陈友,就是因为陈友斗不倒。 陈友背后有大批武学学子为他支撑门楣,陈友倒下来一次,查清后,皇帝就会复起。 结果这些倒好,把陈友给气死了。 陈友一死,他背后的讲武堂学子,必然要为老师讨个公道,陈友案势必会查清,届时于谦如何自处? 别以为皇帝还会包庇于谦,不会的! 你名声不臭,朕不安心! 本来陈友案让于谦拨开云彩见月明,陈友一死,弄巧成拙,天黑了。 “是死了?还是快死了?”于谦急声问。 “已经死了!” 完了! 于谦立刻开始想补救措施,他不能和皇帝闹了,必须和皇帝修好,这个时候能保住他的,只有皇帝。 可皇帝要什么呢? 要他的命? 绝不是,皇帝有野心,也有信心降服他,没有杀他的必要。 要收回爵位吗?也不是,当初皇帝强赐他爵位,就是让他做勋爵之首。 不要命,不收回爵位的话,就是要拿回他的文官权力呀! 这首辅之位,才是于谦最后的荣耀。 他心里是文官呀,从里到外都是个文官。 一直不肯去当一个武将,也不甘心让自己的儿孙去当武将,这是他于谦的荣耀。 可是,事到临头,他必须放弃文官的权力。 姚夔、耿九畴等人为何盯着他不放,就是这首辅之位,让文官觉得膈应人,你一个国公,当个首辅,什么玩意儿! 所以他于谦必须离开内阁,去当他的邢国公去。 这何尝不是皇帝的心思呢? 皇帝能说服文官,和皇帝站在一条战线上,归根结底,就是于谦占着首辅的位置。 “先将陈友送回家中,妥善安葬,大理寺继续追查。”于谦撑着口气道。 耿九畴看向于谦,眼中折射出意味深长之色。 他和王复对视一眼,互相看到了喜悦之色。 姚夔竟松了口气,陈友死得恰到好处,若死在路上,都不会有这个效果。 这个局,妙呀。 阁部重臣散去,周瑄和李实一前一后走出内阁。 “左都御史……”周瑄目光锐利。 李实脚步微停,提起煤油灯,照亮周瑄的脸颊:“周寺卿,何事呀?” “陈友身体健壮,虽舟车劳顿,但不会忽然猝死。” 说到这里,周瑄停止不言,低声问:“左都御史,此事还能查吗?” “周寺卿此言何意呀?首辅大人不是说了嘛,该查。” 李实脸上带着笑。 可这笑容,让周瑄不寒而栗。 陈友没有死的征兆! 却突然死了! 他的死,给各方带来巨大的好处,不得不让人怀疑,陈友的真实死因! “周寺卿,你是聪明人,用心想一想。”李实提着煤油灯,上了轿子。 周瑄僵立原地。 陈友案,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包括皇帝。 而,破局之法,就是陈友枉死! 陈友死了,沙州侯的爵位就保住了。 于谦所做的一切,都徒劳无功,一切回到了原点。 甚至,能拿走于谦的文臣位置,将他彻底打入武将的行列,不许再涉及文臣之事,给文官让道,让皇帝安心,皆大欢喜。 还有一个巨大的好处。 就是让于谦和姚夔等文臣,形成了对立关系。 而这一切的好处,最终受益者都指向了一个人,远在南京的皇帝! 十天之后。 南京的皇帝传来圣旨:“陈友功劳为真,封赏不变,仍为沙州侯,加赐三世世券,由其嫡长子承袭爵位。” “待明军攻克吐鲁番后,在吐鲁番为陈友修建一座雕像,在哈密、吐鲁番建庙享香火,永久纪念陈友之功。” “御史秦纮,纠察不明,但其身为科道言官,有纠察天下之权,此乃分内之事,罚其三年俸禄,贬去交趾做知府。” “监察使周洪谟,用人不明,无识人之能、无辨功之手段,降为监察副使,罚俸一年,闭门思过一个月。” “内阁首辅于谦,处事武断,置功臣枉死,夺其内阁首辅之位,但朕不在中枢,仍需阁部辅政,于谦暂在内阁处事,但不可一言而决,再遇要事,由阁部重臣,投票决定。” “陈友案此虚无有,乃科道言官之失误,科道言官将以儆效尤,切勿再犯。” 看到圣旨。 周瑄全明白了。 陈友是死得其所,用死来保住侯爵,他儿孙不孝,难以再造功业,所以他最大的愿望,就是给儿孙攒一个爵位。 于谦呢,作为邢国公,却占着内阁首辅的位置,挡了很多人的路了。 所以于谦被夺职。 而浮上水面的于党周洪谟,则被皇帝直接贬职。 似乎所有官员中,只有他周洪谟被处置得最重,盖因他本是皇帝提拔上来的,却往于谦怀里凑,所以皇帝给他当头一棒,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秦纮看似贬谪,其实是去交趾施展抱负去了。 也就说明,这秦纮是皇帝的心腹。 可陈友案,为何从秦纮而始呢?秦纮是真的秉公直言,还是被谁收买了? 复盘整个陈友案。 刚爆发时,皇帝也被打个措手不及。 看皇帝是如何反败为胜的? 调林聪的时候,顺便调走了王伟。 于谦能控制西北,靠的就是党羽王伟。 调走王伟,断了于谦一臂,让于谦炮制的陈友案,无法继续,因为没有王伟,于谦也控制不了吐鲁番。 这样一来,陈友回京的路上,就不受王伟控制了,就转而受皇帝控制了。 皇帝调走王伟后,就动用了心腹李实。 在内阁里,让李实出来做副审的是耿九畴。 于谦并没怀疑过李实,因为在汉宗案和妖书案中,李实不显山不露水,并未完全站队。 可在关键时刻,李实站在皇帝这边,给于谦致命一击。 李实说服了陈友自杀。 陈友自杀,导致陈友案不攻自溃。 皇帝大获全胜。 在南京的朱祁钰,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将星陨落啊。” “朕当初答应过陈友,告诉他,要让他亲自掌兵,收复他的家乡,朕要以他的家乡为名,给他封侯!” “朕食言而肥了。” 名将肯定是多多益善的好呀,陈友打仗,虽然算不上什么名将,但也是良将一枚。 “皇爷,您也成全了他。” “若继续查下去,八成连伯爵都保不住了。” “经过此案,陈侯再努力,怕是也无法掌兵了。” “与其病死塌上,不如为国靖忠。” “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冯孝安慰皇帝。 “是啊,就算查明他是无辜的,也复起无望。” 朱祁钰轻叹:“中枢不会相信一个有污点的人的,再说他今年七十九了,还能活几年啊。” “他临终时可有遗言?” 冯孝摇了摇头,这等小事,谁会听一个罪人的遗言呢? “罢了,上个好谥号吧。”朱祁钰也不想了。 上谥号的权力,在文官手里,皇帝可管不到。 这是他在南京,和在北京的于谦过招。 陈友不过是牺牲品罢了。 “陈友一死,吐鲁番又丢了,可惜了。” 朱祁钰叹息:“给内阁去旨,挑一个名将去甘肃掌兵,寇深岁数也不小了,不要在前线奔波了。” 冯孝目光一闪,皇帝是担心寇深的身体吗? “再从宫中派人,安抚讲武堂诸生的情绪,切勿因噎废食,当学好本事,以待日后。” 冯孝瞳孔一缩,皇帝这是要借讲武堂诸生的手,削了于谦的荣光。 讲武堂的学生,日后会成为军中的中流砥柱。 陈友的死,可谓一石二鸟。 他忽然有点恐惧于皇帝了。 皇帝很少露出真面目,只有特殊时候,才会偶然露出真容…… “这南京的天儿啊,是太热了。” 朱祁钰一个北人,真的住不惯,受不了南方的夏天。 而在交趾,交州。 方瑛叩接圣旨,圣旨对方瑛的功劳大家肯定,钦封为交国公。 大明第四个国公诞生。 用交字,来彰显他方瑛的战功。 原河内,就是现在的新交州,塑造了方瑛、陶成、夏埙、边永等人雕像,和安南王宫遥遥呼应,杀人诛心。 安南、占城王室的宝物,都送去北京了。 据说皇帝打算建个园子,摆放战利品。 方瑛已经和朱英交接完毕,朱英驻入交趾新省治驩州。 方瑛这是回广西的路上。 他很清楚,荣封国公之后,两广总督的官职也要拿掉了,他要回京养老去了,除非有特殊战事,才需要他出战。 方瑛很清楚,近三年,他立功太多,晋升太快,需要时间消化战果,并且要建立勋贵中的新山头。 这是皇帝要看到的,国公有国公的用法。 他虽在南方,却对京师之事,了如指掌。 京师三案频发,陈友案,显然是于谦试图反抗炮制出来的。 皇帝反败为胜,削了他的文官之权,如今只剩下武勋邢国公。 所以,皇帝需要他方瑛这位交国公,回到京师,挟制于谦,分摊于谦的兵权。 可以预见,皇帝在南京并不顺利,恐怕还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回銮。 这才迫切挟制北方的原因,将中枢牢牢控制在手。 估计等皇帝回銮,就会主持公主大婚,这是当初拉拢他的筹码,到了该兑现的时候了。 他要回去挟制于谦了,这个任务,比他吞并安南难上百倍。 刚离开交州,进入广西地界,方瑛就写信给中枢,声称自己身体不佳,想请求入京调养。 三请三让之后,他就会回到京师的。 广西、广东,化土为汉后,已经生机勃发。 广东是天下水运的中心,皇帝在广州湾,划了一地叫香港,对面叫澳门,香港里面叫深圳,澳门里面叫珠海。 一大片城市,如雨后春笋建造起来。 两广欣欣向荣,已经不需要用督抚来镇压什么了。 驩州。 朱英上任交趾督抚,而当务之急,首要是安置移民,其次是抓捕奴隶。 上任以来,从江南共运来177万人。 这些人仅看穿着气质就知道,都是士绅,这些人和当朝官员,都有着千丝万缕的亲戚关系。 年初第一拨妥善安置的,才80万人,伤亡率巨高。 而第二拨、第三拨损失就很少了,几乎没有伤亡,各船都配备了足够的医者、药物,人员也并不密集。 下了船后,全由交趾新组建的政府来安置。 挑最肥沃的土地、最好的商铺给汉人分。 前两年不用种植粮食,交趾给分粮食吃,也不用自己劳作,抓奴隶劳作即可。 各地都按照中枢承诺的规制来安置。 大面积田土、房产、商铺,还有一个奴隶、一张贩奴证,还额外给发了一把刀和一张军中淘汰的弓弩。 奴隶少,因为得让兵卒去抓,抓奴隶损失较大,兵卒也不愿意去抓,只能由交趾政府出面,找土人头人去买。 原七十多万广西军,在搞完屠杀之后,有64万解甲归田,变成了交趾百姓。 这些江南士绅,一路上把皇帝骂死了。 下了船,才发现交趾是天堂啊。 虽然家业没了,但靠着一张贩奴证,很快就能发家致富。 只是,移来的汉民越来越多,每天都有无数条船,停靠在码头上,无数汉民下船。 用不了几年,交趾就会卷起来的。 本来大批大批的俘虏,要送入治水司治理黄河去的,现在移入大批汉民,只能发给这些汉民做奴隶。 夏埙在交趾南部,清扫安南、占城残余势力。 这些江南士绅,竟然找夏埙做生意,让夏埙把这些人抓来卖给他们当奴隶。 朱英为汉民发放奴隶发愁的时候,郝暄则建议朱英,可以出使柬埔寨,令柬埔寨贩卖一批奴隶给大明。 “这不好吧?” 大明已经够欺负人家的了。 军中粮食、移民的粮食,全都由三国负担,还让三国送来一批人,帮交趾耕种。 三国也不同意啊,朱英来了后,就跟他们打了几十场小仗,明军全胜。 方瑛执掌交趾事时,更是天天打仗。 “下官愿意出使柬埔寨,必说服柬埔寨卖给大明十万奴隶!不,五十万!” 郝暄口气不小啊。 “最好三国各卖五十万。”朱英也愁人啊。 郝暄狂翻白眼,三国最弱的就是柬埔寨,柬埔寨是王国衰弱的时候,最容易和大明合作。 皇帝把交趾当成江南蓄水池了。 江南士绅,有罪的没罪的,全都给移入交趾了,还得让地方妥善安置。 而江南士绅尝到甜头后,别说种地了,一家没个几百个奴隶,都不好意思出来见人。 这就导致了,奴隶价格疯涨。 内地还嚷嚷要人呢。 奴隶是真的稀缺啊。 朱英知道,皇帝预计移入五百万人以上,极有可能移入千万人。 那么,仅靠交趾一地,肯定养不活这么多人。 这是惦记三国领土啊。 皇帝也不担心造反,他似乎忘记了,广西军已经解散了,剩下的也在解散的边缘。 大明在交趾,没有强兵啊。 朱英给皇帝写密奏,请求皇帝派大军南下,镇守交趾。 郝暄当外交使臣当上瘾了,跋山涉水去说服柬埔寨王卖奴隶给大明。 等雨季过去,就要修通到广西的驰道。 但是,中枢却给他下旨,让他去找石油,用沥青修路,沥青路在雨季里也能正常行走。 有了沥青路,大明和交趾,就不会因为雨季,就彼此隔绝了。 可是朱英派人去找了,根本就找不到什么石油啊,这地方有石油吗? (本章完) ------------ 第311章 我明人岂能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种地? 夏埙港。 明人井然有序下船,一个个穿着丝绸,扇着扇子,拖家带口的走下码头。 家中的财务都在船上,先登记后,再让人来拉东西。 走下船,随着人流去移民所办理手续,要领取土地、领户籍等等东西。 他们都是以家族为核心的,很多船下来的都是一家人,或者一个村的,都沾亲带故的。 而船老大也跟着下船,领着船上的人往移民点走,路上还陪着笑。 这场景,哪里是罪人移民啊,这是阔爷旅游啊。 逐一登记后。 车把式将大小箱子,装上马车,运去移民所。 碰上阔气的,会打赏几厘钱做赏赐。 这些马车,都是移民所的,而驱赶马车的,都是安南奴隶,没被送去铺路,已经是幸运的了。 在移民所做工无非就是受点气,偶尔还能得点赏钱。 就是伺候人,不太累。 他们深知,明人老爷可惹不得的。 前几天有个安南奴隶和明人产生了口角,被卫兵当场击杀,明人老爷跟没事人似的。 这是大明律规定的,明人可杀死除明人外的任何人,无罪。 安南人敢有什么想法? 他们都是屠杀后的幸运儿,看见明军双腿都发软,还敢和明人讲道理? “各位先生,往这边走,这边走!” 船老大跟三孙子似的,领着这些移民大爷往移民点办手续,办完手续,他们就能领赏了。 活一个人一个铜板,就是现在的一厘钱。 叫法还没转过来,还研习原来的叫法,其实用的都是新钱。 “他娘的,你个废物麻溜儿的,别碍着各位先生的道!” 船老大踹倒一个安南奴隶:“还有你,看什么看?大明贵妇是你这样的贱人,能看的吗?把伱眼珠子抠出来!” 安南奴隶全都垂下头,拉东西干活。 这一船,就装120个人。 基本连一个大家子都装不下,但没办法,汉人金贵,大包小包的东西,都得往安南搬,船上就装这点。 第一拨移民的时候,一船最多的时候装一千人,死活不论,像猪仔似的往这边运。 现在不行了,万岁爷下旨,给各船赏钱,移过去的活人越多,赚得就越多。 反正船是公家的,费用都是内帑出,当然运得次数越多他们越赚钱啊。 他们这样的船老大,都是招募的原艄公,赚的是工钱,外加赏赐。 等移民潮结束,他们也赚得盆满钵满,回去当个地主老爷是没问题的,若留在交趾,可就是大财主了。 万岁爷的旨意,不止给船丁赏赐,还给移民点赏赐。 所以,移民点也改变了态度。 建造了长筒型的房子,让排队的汉民不至于被晒,还设置了单间休息室,愿意掏钱进休息室的,他们是举双手欢迎。 移民所的工作人员,是交趾的吏,都是内地的秀才。 交趾的吏员,是有上升通道的,可以做官的。 而现阶段,移民就是最大的功绩。 交趾划分六个府,夏埙港距离交州不远,是交州府开设的码头,以前叫东丰港,因夏埙功劳卓著,便以他的名字命名。 督抚朱英下令,景泰十一年的政绩,按照移民的数字来核定,谁招收的移民越多,功绩就越大。 皇帝又给赏赐,又有功绩可算。 移民点的吏员自然很有干劲。 从早到晚,门外都是乌央乌央的人排队,每天工作时间超过八个时辰。 每个移民所的工作人员,在十个人往上,每个人都忙得不行,却不觉得累。 移民所还有驿站、食肆等配套设施,只要有银子,在这地方就是天堂。 “各位,就在这里排队,都喝水不?” 船老大拿着一个竹筐,里面放着竹筒:“一厘钱一瓶水,划算得很,都是烧开的开水。” 然而,这些江南士绅,深觉囊中羞涩。 心中十分气恼,若以前,他能把整个移民点都买下来,不就钱吗?我家有多是! 现在,算了吧,到了地方都得用钱呢。 有小厮轮番发木牌,小厮皮肤发黑,操着生涩的广西话,偶尔还被移民诘难。 因为他们都是安南奴隶,在明人眼里他们不是人。 这些在大明的罪人,到了交趾,个个都是大爷,那是万岁的恩典。 一个贵妇,戴着面纱,走到移民点前,吏员抬头看了她一眼:“名字?” “徐氏。”贵妇蔫声细语。 吏员快速写下名字、籍贯,新住址。 然后拿出一块木牌,木牌上又写上徐氏的名字,将一个用麻绳捆好的一捆东西,递了出来。 徐氏接过来,竟觉得很重。 有一把刀、一张弩、一壶箭。 然后就是新户籍,和江南的户籍是一样的。 一张地契、房契,四张奴契。 还有一张银行存根,数额是十元,有小字标注:皇帝御赐。 奇怪的是,还有一张木票、石票。 以及一张贩奴证,期限到景泰二十一年。 最底下竟然是一张欠条,欠一套农具、一套铁锅,后续是还东西的时间。 见贵妇讶异。 吏员解释一句:“农具已经发没了,上面正在运送,等发到你家了,就会送到你家去,到时候凭欠条签收即可。” “谢谢先生。” 贵妇拿不动,让她儿子帮忙。 她是妾,丈夫家是江南士绅,因传谣罪被移民至交趾。 当她被抓的时候,以为这辈子毁了,结果这罪不至死,而是将他们全家都移去交趾。 本以为交趾是魔窟,上了船才知道多舒服,除了没有丫鬟婆子伺候,其他的如常,没有官兵欺辱她们妇人。 甚至,到了交趾,她这个没身份的妾,和丈夫分的是一样多的东西、土地、房屋、奴隶。 她有一儿一女,小女儿才四岁。 吏员在登记之后,竟然也分了同样的一份。 每个人都一样,不分男女老幼。 “娘,太重了!”她儿子也是个小少爷,哪里提得动三份的东西,这还没有农具的。 贵妇帮着拖一下,从人流中找到她丈夫。 她丈夫坐在地上累得气喘吁吁的。 他有一妻六妾,十二个孩子,本以为到了交趾是受苦,谁知道好像还能过江南的日子。 只要丁口超过十口,就额外送一个铺子,他家刚好二十口,给了两个铺子。 就是他老娘命不好,被抓时吓死了。 其他的都挺好。 至于怨怼陛下,心里肯定是怨恨的,嘴上肯定不敢说。 他们和整个家族汇聚,他们家族共有六百多口人,占了半个玉乐县。 “我出去雇个车把式,把东西送走啊。” 他一边走一边嘟囔:“就不该遣散了家里的奴仆,带过来多好啊,一顷地啊,亏大发了。” 也不是谁都被移走的。 在所有罪犯中,有一技之长的,什么都可以,哪怕士绅会木匠活的,都算一技之长,被留在了江南。 所以,被移走的都是啥也不是的,准确的讲是家中蛀虫,一概移走。 登记移民之后,官方可就不管他们了。 交趾移民热,车把式忙得接不过来活,价格自然就高了。 但领到东西的,没有差钱的。 从港口到新地,有的距离很远,是要走几天的,所以沿途设有墩台岗哨。 因为路程远,就会有小偷小摸。 朱英下令,凡是交趾境内,有偷盗之人,一概赶去山里,开拓耕地去。 他把在山东的那一套挪到交趾来,起码让移民变得井井有条。 哪怕是走几天,也不用担心被偷被盗被抢。 交趾活着的,要么是安南罪人奴隶,要么是江南士绅罪人,要么是广西军,没人敢违抗朝廷。 庞大的队伍,几千辆马车在官道上通行,目的地是不一样的,有的离得近,有的离得远。 这一家人,走了六个多时辰,才到地方。 下车后一个个迷迷瞪瞪的。 看着眼前的新家,和想象中截然不同,都是土房子啊! 似乎整个玉乐,都没什么正经大房子。 “这么穷啊?”有人哭泣。 几百口子人也不吭声,心里都充满了失望。 “给了木票、石票,应该是给咱们建房子用的。”贵妇小声道。 “唉,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男人苦笑:“先把家人安置了,这地方太热,要防好蚊虫,对了,这奴契有了,奴隶怎么还没有呢?” “我也没敢多问呀,想来是统一发的吧?” 贵妇只能自己动手,简单收拾一下,等奴隶到了,再让奴隶收拾。 她家东西多。 抄家也只是抄走了财货,衣服什么的还是自己的。 搬家的时候,把家具、衣服卖掉一批,剩下的则装船运来交趾新家。 “我去问问族长。” 他家还好点,族长家最惨,上千年的家底子,都被皇帝搜刮去了。 这老头心态还挺好,听说不少老顽固,闻听被抄走后,人就死了,死在诏狱里了。 守财奴死了的能烧吗? 他老娘不就是受不了财货被抄,一命呜呼了嘛。 “问过县尊了,说奴隶不够用,晚点来发,一家匀不上一个人,有贩奴证,可自己想办法去抓。” 正说着呢。 县尉亲自押着奴隶过来。 族长用煤油灯照了照奴隶:“娘哟,咋这么黑呢?咋没几个妇人呢?” “老爷子,您这岁数还想添个后?”那县尉打趣道。 “去去去,老夫都多大岁数了,还做那不知羞耻的事?” 族长呵斥他:“家中妇人多,没几个丫鬟婆子使唤,也不方便呀。” “老爷子,您就别挑三拣四的了,这样的都没了,下一批移民的,要等一个月,才能有奴婢使呢,你家就先将就着用吧。” 族长心里不太爽利。 其他人赶紧圆场,问起这县尉的来历。 毕竟他们扎根在这里,免不了要和县里打交道的,最好以后弄的粮长干干。 “我哩,是广西的,当兵退下来的,我战功大,皇帝爷爷批复我转业到县里做官。” 军中人单纯,县尉也没那么多心眼:“我姓陶,以前跟汤州伯打仗的,给汤州伯当过亲兵。” “这些奴隶,都是我亲手抓的呢。” 他满脸得意,一边说,一边让人将奴隶数字登记造册,再一一核对后,让这边签字按手印,才算彻底交接完毕。 “县尉大人,那其他的奴隶,什么时候能到位?” “别等了,到不了了。” 县尉苦笑:“我听县里的说,移过来的人太多了,一家能摊一个奴隶就不错了,听说这还耽搁北方治水呢,中枢都闹呢,皇帝爷爷特批,才把奴隶给你们。” 这一听,皇帝不是说话不算话吗?给了奴契,不发奴隶? “那奴契不没用了吗?” “有用,奴契用途大得很。” 县尉告诉他们:“你们都有贩奴证,可以拿着这个证自己去抓奴隶,也可以雇人去抓,抓到了自己用也行,卖回老家也行。” “反正贩奴证和奴契才是最值钱的,你们要保管好,丢了不补的。” 族长听得出来,他话里有话。 赶紧塞个银币给他。 县尉憨厚地笑了:“这地都没荒着,知道啥原因吗?” “我,跟着总督大人打去了老挝,兵临老挝王都。” “老挝王害怕,就派人给咱们种地。” “你们要是精明点,就把这些人变成你们的奴隶,不就来了?” 这一族一听:“那、那会不会引起圣上不满?” 他们是真怕皇帝啊,皇帝是不讲武德的。 “皇帝爷爷?皇帝爷爷对我们可好了,怎么会生气呢?”他一个广西土人,不懂被皇帝支配的恐怖。 说到这里,他又不说话了。 族长又使个银币。 “嘿嘿,我告诉你们,我家里有十二个妾,知道咋来的吗?” 县尉怪笑:“皇帝爷爷说了,这交趾是咱们汉人最大,这天下是咱们汉人的,其他人都是奴隶。” 这一听,好像移民交趾也不错啊。 大明最底层就是佃户了,但佃户和奴隶可不一样,奴隶随便打死,佃户可不行。 “可记好了,不能让这些人得到武器,他们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是能打仗的,一定记好了。” 县尉叮嘱一番,便下值了。 晚上,这一族人坐在一起商量。 所有移民都是以家族的方式移民,家族共有一张纸,上面写的明明白白,地里有多少人在耕种。 “咱们也没家丁了,怎么把这些人变成佃户呢?” “不是佃户,是奴隶了。先哄住呗,再一点点变成咱们的奴隶。”有人建议。 “听说县尉的兵,可以雇佣,咱们可以雇佣他们呀。” 这回大家都明白了,一人四张奴契,人是这么来的。 先给几个奴隶用着,用这些奴隶,把种地的变成奴隶,不就有势力了吗? 一个县的人口多寡,是按照地来划分的。 皇帝赐了很多土地,但土地都是分散的,有熟地多少,生地多少,森林地多少。 像开发过了的县城,分的地就会少,人口就很多。 像森林多的地方,就是人少地多,但这些土地,需要有人去开垦。 陶县尉掂量着银币回家,想沽酒喝,都喝不到。 交趾人是富,但没有物资呀,物资都得靠内地供应。 而且战争刚刚平定,过来做贸易的商贾并不多。 所以,交趾物资匮乏。 广西兵个个富得流油,但想吃个罐头都吃不到。 当然,他们虽富,但娶的娘们多,生的孩子也多,就像这陶县尉,纳了十二个妾,家中有十五个小崽子。 平均算下来,其实也不富裕。 还得玩命干。 坐在桌子前,看见盘子里的菜,眼珠子都绿了:“怎么又是菜啊?我是兔子呀?天天吃菜吃菜吃菜,老子当兵的时候,都不吃这个!” “官人,买不到肉啊,听说那物资船到了港口,就被一抢而空了,根本就到不了咱们这小地方。” 陶县尉道:“那些该死的商贾,咋不过来做生意呢?老子有多是钱,花不出去啊!” 为了方便接收移民。 朱英下令,在各地建筑港口。 每天都有大批次往返内地和交趾的船支。 大明通往交趾,主要有三条路线,一条是走陆路,穿行广西,一路南行。 一条是在内地走河,到了广西凤凰府改走海船,走海船沿着交趾停靠,江南移民,就是走这条路的。 另一条路,则是全程走海。 但基本都是走内河,再走一段海,多在鸿基港停靠,然后再改走江船,毕竟大海上有倭寇,风浪又大,出了点事谁也担不起责任。 大明到交趾的航线,非常繁忙,每天都有上万艘船支往来。 但是。 移民速度慢,是慢慢移,带着家产、拖家带口的移民。 这就使得物资船,无法及时运送。 想来交趾做生意的,根本无法走内河行船,因为都被官船拥堵住了,要么走陆地,一点点挑着过来卖;要么全程大海,冒着倭寇的风险过来做生意。 移民船,也不是空船回去的。 他们会装着水果去凤凰府,凤凰府都是罐头厂,制成罐头去北方贩卖。 所以交趾百姓,天天都在赚钱,却花不出去钱。 交趾百姓,绝对是最富的。 “凑合吃吧,到冬天自家鸡鸭就能吃到了。” “等自家鸡鸭养大了能吃了,我把骨头都吃了!” 陶县尉抹着眼泪吃这水泡菜。 交趾上下,都不太能吃得上肉,朱英也不例外。 柬埔寨。 如今是真腊王朝的末期,国王庞哈·亚特垂垂老矣,而党争已经极为厉害了。 去年捡便宜,攻入占城国领土。 被明军强占北方两个省,后来柬埔寨给了大笔粮食,明军才撤出柬埔寨。 之所以叫柬埔寨,是音译,宋代称为真腊,又名真里富,元朝称为“甘勃智”,明初称“甘武者”,宣德年间就翻译成柬埔寨。 郝暄慢悠悠去金边,出使柬埔寨。 而闻听明使要来,庞哈立刻派兵护送。 大明对安南展开屠杀,让柬埔寨上下感到极致的恐惧,奈何天兵就是天兵,柬埔寨除了微弱地形优势外,没有任何抵挡天兵的办法,只能祈祷佛祖,让天兵病死,不要来打真腊。 郝暄耗时一个月,才抵达金边。 柬埔寨给他最高规格的接待。 庞哈拖着老迈的身体上朝,他的儿子们随侍左右。 他这些儿子,没一个省心的,党争也是这些儿子搞起来的,哪怕外敌环伺,他的儿子们也不消停。 “天使,皇帝陛下可有怪罪臣下之意?”庞哈有些恐惧。 以前没和大明接壤,知道大明厉害,但没想到厉害到这个地步,真腊精锐,在明军面前就是纸糊的。 “陛下何等胸襟,岂能在乎区区小节?” 郝暄倨傲道:“我天朝疆土,从南到北两万里,从西到东一万里,是你柬埔寨国几百倍。” “而陛下,对天下掌控到极致。” “我亿万明人,对陛下尊崇到了极致。” “治理如此庞大的疆土,自然日理万机,而陛下能拥有如此疆土,就是因为胸襟广阔,如海水一般有容人之量。” 庞哈和柬埔寨臣子王孙十分震恐。 几百个柬埔寨这么大啊。 上亿明人?那岂不能分分钟灭亡柬埔寨? 关键看郝暄的神态,不像是吹牛啊。 废话,大明士大夫哪个不是倨傲到了骨子里?吹点小牛的毛病,真改不了。 “天使,我真腊愿派出使臣,愿向陛下称臣纳贡,奉大明为宗主国。” 话音方落,郝暄嗤笑:“凭尔也配做天朝藩属?” 庞哈觉得十分屈辱,我真腊曾经是中南霸主啊,你竟然瞧不起我? “请王上莫要见怪,外臣说话直来直去,盖因读书不佳,考不中举人。” 郝暄越解释,越让人家觉得瞧不起他们。 庞哈则满脸懵:“何为举人?” “哼,自然是天朝科举,敢问王上是用何人治国呀?”郝暄蔑视。 庞哈左顾右盼,都是我的亲信治国呀。 “哈哈哈!” 郝暄大笑:“我大明,乃以读书人治国,天下人皆可读圣贤书,十年寒窗苦,研读经义,钻研圣贤道理,然后凭借科举考试,登榜及第。” “然后进入翰林院观政,择优而仕,再从县尊做起,一步步升到中枢。” “再入阁部,为陛下佐政治国,能者上庸者下,为国谋福,为百姓谋太平。” 庞哈第一次听说,官员是考的,那奴隶主阶级能同意吗? 真腊还处于奴隶转封建的过渡时期,旧贵族垄断权力,推着几个儿子进行党争。 当了几十年国王,庞哈立刻就发现,这个制度好啊,起码皇帝权力大呀。 “敢问天使,若有老贵族反对当如何?”庞哈这一问,让堂中诸多官员心头一紧。 真腊是世袭制,农是农,商是商,官员永远是官员。 “在下不过区区秀才,连个举人都不是,如何解答王上问题?”郝暄不傻,他没忘自己的目的。 他不是帮助真腊来了,而是削弱真腊来的。 “何为秀才?”庞哈就像个十万个为什么。 郝暄给他讲解一下科举,秀才、举人、进士的区别。 “天使才高八斗,才是秀才?” 庞哈见识到大明的可怕了。 “大明进士公有十万,在下这样的秀才,不下有百万人,王上有何奇怪的?” 郝暄也无奈,秀才太卷了,不然他能来交趾当官吗? 这就是大明的底蕴。 百万识字的人啊,又有雄兵几十万,真是天朝上国啊。 庞哈发现惹不起惹不起。 “王上,我天朝有两千万人识字,能精研文字的超过百万,而管理广袤的疆土,我大明有三百万大军。” 庞哈不信,我真腊都没这么多人,还两千万人识字,你开玩笑吧? 可郝暄鄙夷地看着他:“大人不信,可去交趾看看,我交趾人人识字,哪怕是三岁孩童,也认得字。” 这点是真的,交趾都是江南士绅的移民,都是大明精华。 “怎么可能?” 柬埔寨上下震惊。 郝暄笑而不语:“因为大明是天朝,识字是基本素质,哪有不会的?” 这是吹了,大明文盲率还是很高的,但和同世界任何国家比起来,识字率绝对是第一。 庞哈要派人出使大明,再派人去交趾看看,是不是真的。 “王上,外臣此来。” “一来是答谢贵国派遣农人,帮上国种植。” “二来是我大明移入一批人进来,刚好稀缺物资,想请……” 郝暄看见庞哈正在变脸,轻笑道:“想请贵国派遣商贾,去和我国国民贸易。” “我国国民钱很多,但交趾败废,一时半会无法恢复生产。” “而国内船支正在移民,难以抽调出足够的人手来运送物资。” “而王上对陛下颇为敬重,是以督抚大人派我前来,把恩惠赐给柬埔寨。” 郝暄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让柬埔寨去通商,却是赐给他们机会。 柬埔寨上下对郝暄的态度颇有微词。 但想想明军的厉害,还是勉为其难的答应下来,和大明贸易,最好买些火枪。 “本使此来,一是赐恩。” “第二,还是赐恩。” “我交趾督抚朱大人深知柬埔寨国小人穷,为了睦邻友好,大人就想和贵国贸易。” “我交趾愿意出钱,从柬埔寨买来一批奴隶。” 郝暄话没说完,柬埔寨君臣变色:“天使,大明乃天朝上国,如何还需要奴隶呀?” “难道让我明人下地劳作吗?种植不用奴隶,用谁呢?”郝暄一本正经的问。 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天使,明人是不事生产吗?”庞哈好似觉得自己又行了。 “大胆!” 郝暄厉喝:“我明人若不事生产,那丝绸、瓷器是哪来的?我明人若不事生产,这煌煌大明,是如何建立的?” “天使息怒,天使息怒。”庞哈真想骂自己嘴贱。 “交趾有大片森林,自然需要人去开发,难道让我明人全都挽袖子下地干活吗?” 郝暄厉喝:“王上,您若想做贸易,就做。” “若不想,老挝、暹罗都愿意和我大明贸易。” “天使莫要生气。”柬埔寨臣子出来和稀泥。 郝暄也心虚啊,皇帝移来的都是士绅,这些人搞笔杆子行,打仗是真不行啊。 估计等明军运来,需要等到明年了。 他得镇住柬埔寨,然后训练柬埔寨奴隶,用来打老挝人,再把老挝人训练一批,去打柬埔寨人。 如此反复,练成一支精锐,最好训练出三国精锐。 然后开始商量价格。 交趾有钱,缺奴隶。 很快,价格谈妥后,郝暄狮子大开口:“我要一百万人。” “什么?” 柬埔寨君臣对视一眼,大明要这么多奴隶干什么啊? “此事太大,还需要商议一番。”庞哈让人开宴席伺候好郝暄。 然后开始商量,认为明军出问题了,不然不会买这么多奴隶的。 庞哈是想打一仗。 安赞一世也想打仗,试探试探明军的底线。 但其他人都反对打仗,认为这是赚钱的好机会,大明的银币非常好,还可以和大明交还物品。 经过一番热议后。 柬埔寨愿意先卖给大明二十万奴隶,在边境交接。 郝暄派人告诉朱英。 移民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朱英此刻忙里偷闲,正在写家书,教导儿子要多多读书。 交趾马上就要进入雨季了,进入雨季驰道修得再好,也会被损坏。 所以中枢让他寻找石油,修筑沥青路。 “郝暄确实有本事,让人去交接奴隶,将奴隶快些发下去。” 朱英斟酌:“雨季快到了,传信广西,停止移民。” 交趾的汉民,已经飙升到了三百万人。 主要构成原广西军,加上家眷就一百来万人;又从江南移来二百万。 雨季停止移民,不然还会移进来二百万人。 他并不知道,皇帝要移进来一千万人。 在南京。 朱祁钰却在思考。 陈友的儿子,陈能上书,求两个恩典。 一个是严惩秦纮;另一个则是扩建礼拜寺。 礼拜寺是伊教的寺庙,是陈友出资修建的,名字是朱祁钰赐名的,这座寺庙在未来会叫东四清真寺。 “陈能刚继承爵位,就给朕添堵啊。” 秦纮是皇帝的人。 那么,于谦是怎么用秦纮撕咬陈友的呢? 此事值得深究。 冯孝奉茶:“皇爷,不要气坏了身子。” “朕知道,陈能这是受了谁的点拨啊?” 朱祁钰接过茶,喝了一口:“抓着秦纮不放,这是于谦反应过来了?” “呵呵。” “寺庙不能扩建,朕虽不反对信仰,但并不支持,尤其是伊教,朕无意传播。” “他陈友能在吐鲁番屠城,难道他后代真就那么看重寺庙吗?” “哼哼,其实,陈能这是跟朕诉苦,说他爹死得不公道,想让朕帮他查。” “真是个蠢货!” “朕看他这一代,爵位都保不住了!” 陈友就说他儿孙无能,结果这不是无能,而是蠢死了。 冯孝却找出一本密奏。 上面是湖北御史弹劾陈友冒功之事。 景泰四年,陈友奏称斩得叛苗首级五百余级,兵部怀疑,派石璞去查,发现实际上仅斩获了三、四十人,却有一千四百将士阵亡,还是皇帝帮陈友压下来的呢。 而且,还有御史奏报,陈友在哈密,就有用良善百姓冒功的嫌疑,他对战功夸大其词的倍数太大了。 所以他的爵位,根本就不值侯爵。 最多是个伯爵,世券也就有一世。 可现在有了侯爵,还是三世世券,难道他死的还不值吗?朕还不够宽容吗? “送去北京。” 朱祁钰缓缓道:“让周洪谟去查。” “皇爷,是不是太快了,毕竟陈友刚死,您就查,怕是兔死狐悲。”冯孝劝谏。 主要担心别的勋爵,心生腻味。 “也是,兔死狐悲,其他勋贵还怎么给朕卖命呢!” 朱祁钰斟酌:“让御史弹劾陈能,统统送去内阁,你给张永递话,让张永帮他长长记性。” “奴婢遵旨。”冯孝磕头。 陈能是真蠢。 这个时候,被于谦挑唆,来和皇帝唱对台戏,这不是蠢到家了? 和皇帝唱戏,你够格吗? “方瑛几请了?” “回皇爷,两请了。”冯孝回禀。 “方瑛是懂事的,他回到京师,朕就能松一口气了。” 朱祁钰斟酌:“可两广得派个人镇着,谁去合适呢?” “皇爷,您不是说两广要撤督抚,恢复旧制吗?”冯孝问。 “广东军中有朱永,广西军中无人啊,欧信、陶成都不在广西,方瑛一走,就没人镇住那群骄兵悍将了。” “调欧信回广西,不,调欧信入交趾,担任交趾总兵。” “调柳溥去广西,担任广西总兵。” 冯孝瞳孔一缩:“皇爷,您的安危?” “要等方瑛回京之后,再调人离开的,还有段时间。” 这南京对皇帝来说,是个笼子。 他不敢放开任何口子,否则他的安危出现问题,天下就会动荡。 “朱英说交趾无兵可用。” “传旨给岳正,令陶成加快清洗速度,再调一万贵州土兵,入交。” 朱祁钰目光犹疑:“塘报传来,西北也是一场恶战啊,满速儿是厉害的人,寇深未必是他的对手。” “去把范广宣来。” “皇爷,不能再调人走了!” 冯孝疾声道:“可令寇督抚以守代攻,绝不能从南京调人了!” “西北那个地形,如何以守代攻啊?” “寇深可打小仗,却打不了打仗,得用个统帅,去镇住西北。” “哈密不能丢。” “哈密刚刚从乱入平,又移入一批汉民进去,哈密必须保住,这里面凝结着朕的心血,也有百姓对朕的信任。” 朱祁钰要调一个统帅去打仗。 大明能做统帅的真不多,于谦、方瑛、范广、王越。 像杨信、李瑾有待成长,未来才能做一方统帅。 “皇爷,保住哈密,派一个将领即可,可从中枢调人,再不济就请交国公再动一次。” 冯孝认为,范广是护卫皇帝的最后一道防线,绝对不能放走范广。 “何况,甘肃有神英、陶瑾、范昇、范炅都是良将,又有寇督抚运筹帷幄,如何连个小小的哈密都守不住呢?” “皇爷,就算守不住,哈密丢了又如何?” “只要您的安危无事,明年就能打下来一百个哈密!” “皇爷,您的安危情系天下,一点问题都不能出的!” 冯孝说的是实话。 皇帝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罢了,给寇深下旨,让寇深做好守城即可……罢了,什么都不管了,让寇深随意而为吧。” 朱祁钰索性就不操心了。 哈密丢了就丢了,明年再打回来便是。 “皇爷圣明。”冯孝松了口气。 正说着呢,叶盛入宫求见。 “陛下,刚收到交趾奏报,交趾要进入雨季了,要暂时暂停移民了。” 叶盛虽是南直隶守备,但皇帝在这里,他把所有工作都兼着。 “那就暂停吧,好吃好喝供着,供一年而已,朕养得起。” 叶盛翻白眼,用人家钱养人家,还是您厉害。 “叶卿,内帑在诸府收了几亿两银子。” 朱祁钰皱眉:“之前都说大明是银荒,可朕抄家灭族之后,弄出来近十亿两银子,这是何故啊?” 朱祁钰一直纳闷。 大明明明没钱,市面上没钱,物价也很低,主要流通的是铜钱,而且大明是缺银子的国家啊,怎么冒出来这么多白银啊? 叶盛轻笑:“陛下,您看到那些存银了吗?” 其实,叶盛之前也疑惑,可看了这些存银之后,他就恍然大悟了。 朱祁钰看向冯孝。 “叶阁老,都是一样的银子呀。”冯孝诧异。 叶盛摇摇头:“冯公公应该没细看,有些银子的官印,是唐朝的,有宋朝的,最远的有汉朝的银子!” 朱祁钰立刻明白了。 这是那些地主老财,把祖上的银子都埋起来了。 大明不是没有银子,而是银子埋起来了,根本不在市面上流通,所以导致严重的银荒。 而且,越银荒,银子越值钱,他们越不花,越往地里面埋,如此反复,导致大明银荒。 结果,这次被皇帝抄个干净。 所以抄出来各种银子,攒了千年的家资,全都被皇帝得到了。 所以弄出来这么多银子。 “叶卿,市面上多出这么多银子,会不会造成通货膨胀啊?”朱祁钰问。 (本章完) ------------ 第312章 明中六大奇案,养济院瘦马案 “若按照经济论,达到通货膨胀,臣以为不会。” “因为我大明多年严重钱荒,市场上银币严重供应不足。” “而且,民间百姓的生活需求极大,市场广阔,完全可容纳得下十几亿银币。” 叶盛回答道:“臣和丘翰林讨论过,以大明的体量,起码需要二十亿块银币,超发的话才会造成通货膨胀。” 丘濬就在南京,他以经济论而名声鹊起。 “然而,陛下打下偌大疆土,又移入汉民进去,大明领土扩张了两倍有余,百姓富裕,自然丁口繁盛。” “以大明的体量,起码三十年内,不会产生通货膨胀。” “而且,随着大明人口暴增,这个年限还会延后。” 叶盛也在研究经济,想踩在丘濬的肩膀上,写出一篇巨著来。 “叶卿,江南情况你也知道,有何见解?”朱祁钰问。 叶盛从袖兜里拿出奏疏,跪在地上,双手奉上。 “陛下去芜存菁,将怀有一技之长的江南士绅留在原地,只收浮财,余留土地,臣以为是掩耳盗铃,舍本逐末。” “江南士绅的根,是土地,没有土地,何来士绅?” “陛下只是移走人,却不剪除土地兼并之患,如此屠杀、移民,大动干戈,不过是解了癣疥之疾,不出三十年,江南士绅复矣。” “届时,士绅必然变本加厉,以报陛下今日之仇。” “请陛下慎之、戒之。” 叶盛就差指鼻子骂人了。 江南的土地,他确实没收。 “依卿之意,当如何?”朱祁钰这是考校叶盛。 移民士绅不难,夺走土地也不难,难的是怎么分地! 江南释放出来的佃户太多了,若均分土地,怕是一人也分不到多少。 杀人、移民,不会造反,最多损失元气而已。 一旦分地不公,那么江南就没了。 “陛下,臣之意,是加大移民力度,不止士绅要移走,佃户也统统移走,开拓交趾,开拓云贵!” 叶盛也明白皇帝之难。 但不能因噎废食,必须要做。 “据臣所知,荡清数府,就释放出七百多万佃户,江南全部荡清,怕是会释放出近两千万人。” 叶盛道:“凭借江南,绝对养不起这么多人。” “浙江释放出来的佃户,就近移到福建、广东去。” “江南的,则往云贵交填充。” 没错,江南真实人口数量,可能高达四千万人! 江南包括安徽、江苏、南直隶、浙江,这是广义上的江南。 大明的人口已经过亿了。 朱祁钰轻笑:“叶卿,你说得容易呀,先期移民交趾,死了多少人啊,朕天天被都察院指鼻子骂。” “朕也觉得心疼,虽是罪人,但也不该死得不明不白。” “所以朕改了移民策略。” “这不死人的移民,可知朕多花了多少钱啊?” “本来一艘船能容载1200人,现在只装120人,就要走一趟,这移过去一个百姓,只运费朕就花了十块钱啊!” “到了交趾,还得发这发那的,朕最少要花三十块钱!” “整个江南有两千万人要移走,你说说,朕六亿就没了呀!” “江南走了这么多人,是不是需要重建?” “如此富庶之地,需要几年才能缓过来呢?” “朕会大力发展江南,把北京有的,全都在江南开一遍,估摸着还得投入几千万。” 朱祁钰也无奈,打散了江南士绅,也让钱袋子瘪了。 叶盛浑身一颤,磕头道:“臣知陛下难,但既然移民,就当做完,做得彻底,使江南再不能成为大明掣肘,而是成为大明臂助。” “叶卿,似伱这般的奏疏,朕收到了十几本了。” 朱祁钰让他起来:“不是朕心疼钱。” “而是交趾进入雨季了,朱英送来密奏,请求暂停移民,交趾遇到雨季就寸步难行,甚至和内地断了联系。” “叶卿,你说贸然移入这么多人,交通不通,造反怎么办?” “陛下的意思是?”叶盛跟着皇帝的思路走。 “必须修路,原来的驰道在交趾不行,雨季就会被冲垮,必须修沥青路,在雨季能顺畅通行。” “如此才能保证交趾永远攥在朕的手心里。” “可是,没有石油啊。” “朱英的密奏里写着,交趾找不到石油。” “而且,广西军因为屠杀导致个个富裕,已经不愿意当兵吃饷了,都想去当小地主。” “这样也好,广西军一直都是桎梏,朕一直想解散,却没机会,借机解散了也好。” “交趾缺兵,朕已经调贵州军去支援交趾了。” 朱祁钰让叶盛坐下:“控制交趾,难在气候、地形、疾病上,若大明能控制这些,交趾就永远不会丢。” “陛下,臣以为可鼓励秀才学医……”叶盛道。 朱祁钰摆摆手:“秀才老爷看不上贱业,再说了,大明疆域扩张太大、太快,四处都缺人,秀才也缺呀。” “朕已经令太医院,从养济院招募一批孩子,让他们跟着学医了,三两年就能学成。” “叶卿,你可能忘记了,朕从景泰九年,就令天下将孤儿送到京师去,朕来养着。” “这几年,朕养了孤儿十七万人。” 这是皇帝的骄傲。 这些孤儿,本来是必死的,却因为皇帝一道圣旨,活了十七万人,这些人,未来会为皇帝效力。 叶盛为之动容:“陛下养济孤儿,功德无量。” 本以为当年皇帝只是说说呢。 没想到一直在做。 朱祁钰得意地笑了起来:“朕希望这大明,幼有所养,老有所依。” “这些孤儿放在地方朕不放心,朕就接到中枢来,亲自养着。” “这些孩子,朕全都培养成医者、工匠、军吏,长大后就可为大明效力,也不枉朕养他们一场。” “陛下爱民如子,臣感同身受。”叶盛诚心叩拜。 “起来。” 朱祁钰道:“交趾得熬几年,熬过几年,就有充足的医者使用了。” “有沥青铺路,这地形也能勉强克服,起码不会断了和中枢的联系;朕还会开辟航道,走船通往大明各地。” “如何对抗恶劣气候,朕就没办法了,只能跟当地的土人学。” 酷热倒是可以忍耐。 但可怕的连天暴雨,漫长的雨季,该怎么办呢? 叶盛忽然想到什么:“陛下,臣知道澎湖巡检司旁边有小琉球,而小琉球本就是汉土,但我朝闭关锁国之后,就放弃了小琉球。” 小琉球就是东番岛,就是弯弯。 “何意?” “臣觉得可将浙江佃户,移去小琉球,开垦小琉球。” 叶盛发现皇帝眼睛亮起。 “好,改小琉球为宝州府,隶属于福建,让仪铭开辟航道,清扫附近倭寇,派人往宝州府移民。” 叶盛苦笑:“陛下,想清洗倭寇,要先在长江口打硬仗啊,或打或招降,才能荡清福建外的倭寇呀。” 没错,在家门口都打不过倭寇,到了深海上,拿什么打? 朱祁钰看向冯孝:“去把老太傅请来,宣金忠过来。” 江南士绅都被搞定了,倭寇还有什么难的? 金忠就在宫里,戍卫皇帝呢。 他最先到。 朱祁钰问他:“倭寇事,处置得如何了?” “回皇爷,在南、淮士绅中,共有177家和倭寇有联系,只有三家逃走,其余皆被厂卫控制,皆已抄家。” “如今长江口的倭寇,招降十一万人。” “但根据倭寇供述,在长江外,有三十余万,盘踞在各岛之上,招降难度很大。” 朱祁钰皱眉:“倭寇这么多吗?” 别忘了,景泰十年就抓了一批了,就十几万了,难道倭寇六十多万人?不能吧? “皇爷,本来倭寇确实没这么多人,但厂卫动静太大了,很多士绅流亡海外,才导致数额庞大。” 金忠回禀:“而且,我国船支在海上,运送交趾的船队,被打劫一批,导致倭寇人数暴增。” “但奴婢估摸着,可战的倭寇不超过十万人,藏身哪里暂时还未知。” “只要能拿到他们的航线,我明军有希望全歼其人。” 对大明水师别抱有太大信心。 朱祁钰心知肚明,看向叶盛。 “微臣以为,可整编倭寇俘虏,编入水师之中,我军尚弱,不能和倭寇决战,可徐徐找到倭寇的老巢,一点点剿灭。” 叶盛比较保守,毕竟他对水师没什么信心。 正说着呢,胡濙姗姗来迟。 “陛下,进士榜送来了。”胡濙十分激动。 整场会试尘埃落定后,才送到南京来。 “状元是谁?”叶盛问。 “刘健。”胡濙笑道。 “可是薛敬轩的高徒?” 叶盛也认识这个刘健,但不是什么好名声,此人被皇帝训斥一顿,打发去西北当了两年的吏员,不然早就高中了。 朱祁钰忍俊不禁,刘健没少被他收拾。 倒也长进,考个状元出来。 “把他的文章呈上来,朕看看。”朱祁钰没看名次,先看刘健的文章,是不是作弊了。 “陛下,这刘健的文章可是真才实学,您把他外放两年,真的没少长进。”胡濙打趣。 叶盛抚须而笑,拿过来榜单,细看名录。 “咦?陛下,这张敷华也名列前茅,您对他的教育看来是有效果的呀。” 叶盛大笑,颇为怀念在京师的日子。 “哼,浪子回头金不换。” “叶卿,你看看他的卷子,再看看他殿试的记录,别是作弊来的成绩吧?” 朱祁钰嗤笑:“这刘健的文章,文采差了几许,遣词造句多少有些揉揉造作,朕看着没有状元之才。” 胡濙翻个白眼,您就硬挑毛病吧? 这篇策论写的非常漂亮。 “对策倒是行之有效的。”胡濙回答。 “是吗?没看出来。” 其实,在会试结束后,内阁就抄录了一份卷子,送来了,他朱祁钰都看过了,就是嘴硬不愿意承认刘健优秀。 “朕看闵珪的卷面,比他俩的都好。” 朱祁钰道:“多亏了李东阳生病,不然他刘健可不是李东阳的对手。” 众所周知,李东阳是您的心头好。 但您也别这么偏心呀,刘健也很不错的。 “别让刘健和张敷华在中枢闲着,让他俩去最忙的地方做事,别养在翰林院里。” 皇帝越用谁,说明越看好谁。 朱祁钰要磨砺刘健,刘健这个人,能力卓著,但性格弱点也很大,不好好打磨,日后也未必能大放异彩。 “叶卿,刚才说什么来着?”朱祁钰放下名录,说回正事。 叶卿也放下试卷,他先看名录,后看试卷。 跟胡濙复述一遍。 胡濙微微皱眉:“陛下,现在不是动兵的时候啊,水师尚且未成建制,如何就贸然征战呢?还是以抚为主,尽量招抚。” “叶卿的意思是,开发宝州府,将百姓移到宝州府去,缓解内地人口压力。” 胡濙不知道哪个是宝州府,说是小琉球改的。 “陛下,开发宝州府是好事。” “但海军怕是难以为继,老臣的意思是,还是先操练海军,让新水师熟悉海洋,再派人招抚倭寇。” 胡濙道:“与其战争,不如花钱买和平。” 这话朱祁钰不喜欢听。 “陛下勿恼,只要这些人上了陆地,还不是咱们说了算的?想杀就杀。” “再说了,先把沿海的诸岛收回来,在上面驻军,多设炮台,再操练步军、水师盘踞其上。” “海上小道星罗棋布,只要全部被我明军占据,以陆地为依托,大明水师还是可以一战的。” 胡濙觉得诏安是最好最快的办法。 “再让龚永吉派人出使倭国,和倭国建立联系,勒令倭国管好百姓,不许入明为盗。” 朱祁钰想打一仗。 胡濙却认为,没必要打仗,诏安即可。 “那就请老太傅来主持此事吧。”朱祁钰懒得管了。 “老臣遵旨。” 这等没皮没脸的事情,皇帝不乐意做,胡濙只能负担下来。 其实,招降倭寇,算不得什么羞耻的事情。 奈何皇帝口气太大,扬言灭了所有倭寇,这都一年多了,水师砸进去海量的银子,却还不成建制。 想建成大规模水师,需要十年之力。 现在比不得永乐朝啊,永乐朝是有元朝的老底子在,而且太祖皇帝建国时水师就是举世无敌。 景泰朝,是从无到有的建设。 能在一年时间,建造六艘宝船,已经看出大明底蕴恐怖了。 其实,按照朱祁钰的构想,是不想收容倭寇入军的,会带坏水师的风气。 问题是大明确实没有水上实战型人才,只能用倭寇,迫不得已。 “宝州府不比交趾,交趾开发了上千年。” “而宝州府还是原始状态,移入士绅肯定不行。” “可把佃户先移过去,朝廷设立知府管辖。” “荡清倭寇后,澎湖可多多移民,毕竟澎湖是被我中原经营多年,有充足的田亩自给自足。” “用澎湖挟制宝州府,这样宝州府就不会丢掉了。” 胡濙谏言道:“陛下,还是往交趾移民最好,交趾往西,土地无边无际,只是缺乏开发而已。” “朝廷运过去大批农具,足够开发交趾荒地了。” 朱祁钰却止住胡濙话头:“老太傅,一到雨季,大明就和交趾断了通信,一旦移民过多,造反该怎么办?” 胡濙皱眉,皇帝不是担心百姓造反。 而是担心朱英、王伟这样掌兵权的人造反。 “陛下既不放心,就不该全部用江南士绅填充交趾。” 胡濙道:“陛下可用口音不一样的人填充交趾,制造地区矛盾、口音矛盾,中枢自然稳如泰山了。” 朱祁钰凝眉:“开发森林,需要人把力气往一块使,而不是互相拆台,那样的话,交趾就会陷入无休止的内耗之中。” “陛下,天下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 “您既然要解放江南,打断江南可能造成的垄断地位,就得相信交趾,相信朱英。” “而非犹犹豫豫,这不是您的治国之道呀。” 如此冒犯的话,也就胡濙敢说。 朱祁钰叹了口气:“是朕想多了,等雨季过去,就大规模移民过去。” “朕会催促各铁厂,大规模打造农具。” “再派入兵卒入交。” “原广西军解散,让欧信去做总兵,朕放心朱英、夏埙。”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是皇帝的用人之道。 “陛下圣明。” 胡濙脸上露出笑容:“江南不需要士族抱团群暖,但交趾却需要明人抱团群暖而开拓新地。” “所以陛下强制移民,老臣并未阻止。” “甚至朝中多有劝谏之疏,皆被老臣挡了回去。” “盖因交趾确实需要江南人去开拓,论这天下人,对种植、做官、经济、商业如此精通的人,江南人居首。” “老臣以为,开拓交趾,只有江南人才能做。” “江南人又擅长抱团群暖,又有文化,懂经义知礼仪,懂得忠君报国,开拓之事是最适合的。” 反正移民也打不断,皇帝一意孤行。 胡濙捡好听的说呗。 从交趾说到了朝鲜,又说到了西北。 “冯公公劝谏陛下是非常对的,您调走范广,谁来拱卫您呀?” 胡濙皱眉:“陛下,您情系天下,朝野上下的安危皆系您的手上,您绝不能出事。” “这是南京,比不得北京安全,您万勿保重龙体,天下才能正常运转。” “何况。” “西北战事并没有陛下您想的那么严重。” “满速儿再厉害,难道还能顶得过我大明一国之力?” “寇深为人老辣,若自知不敌,绝不会逞英雄的,他是个老持稳重的人,这也是您当初为何派他去甘肃的原因。” “又有神英、范昇、范炅、陶瑾等一班良将辅佐。” “就算拿不下吐鲁番,守住哈密,也是绰绰有余的。” “而且,王来在吉林,征召了一批又一批生人去西北。” “这些生人作战勇猛,悍不畏死,已经衰落的东察合台汗国骑兵,是打不过他们的。” 朱祁钰把这茬忘了。 王来真会剥削东北土著,用各种大明商品买他们的人,帮助大明征战。 “朕只是想尽快攻打东察合台汗国,因为朕的梦境,指引朕说,东察合台汗国的西边有石油。” “您该知道,石油多么重要。” “大明和交趾被雨季打断来往,只要铺一条沥青路,雨季也能照常通行。” “而交趾西边,全是良田,朕需要沥青路,来控制整个中南。” “同样的,朕也需要用沥青路来缩短天下的距离。” “这天下太大了,只靠驿道,朕觉得难以深层统治。” 朱祁钰后半句话没说,他想皇权下乡。 胡濙对皇帝的梦境,绝口不提,而是道:“但寻找沥青也非一日之功,等明年再派范广统兵即可。” 他预计,明年皇帝就要回銮了。 朱祁钰却没这么乐观,盐政尚未犁清,江南士绅移了一半,还有倭寇环伺,一年时间未必做得完。 正说着呢,几个太监搬着托盘,托盘内装着奏疏,送进乾清宫。 从北京运来的奏疏,会装载轿子里,由太监运进宫中,如从内阁运到司礼监的流程是一样的。 但这些,都是批完了的奏疏誊写的副本。 冯孝压低声音:“皇爷,王公公可能有麻烦事了。” 朱祁钰瞳孔微缩,挥退胡濙、叶盛等人。 冯孝立刻将几道奏疏双手奉上。 朱祁钰打开来看,皆是都察院御史弹劾王诚的奏疏。 主要弹劾王诚姐姐杨娘,两个孙儿王三和王四,此二人在庐州府抢掠良妇为妾,鼓弄军权,鞭笞士卒。 这些不算什么,穷人乍富,做点荒唐事,最多被训斥一番而已。 毕竟人家有个好舅爷,王诚,是皇帝最信任的太监。 但是! 接下来的内容,气得朱祁钰瞳孔发赤。 “这上面说的,都是真的吗?冯孝!”朱祁钰陡然爆喝。 冯孝吓得跪在地上:“皇爷,奴婢不知。” 朱祁钰又打开其他几本奏疏,奏报大同小异,其中王一夔的奏报,还列举了证据。 嘭! 朱祁钰将奏章砸在地上:“朕刚和叶盛吹嘘完,朕收养了天下十七万孤儿,是朕爱民之举!” “这才一刻钟啊,就打朕的脸?” “他王诚没有香火,是想招两个混蛋当成香火继承吗?” “来人,让王诚滚过来!” “朕亲自问他!” 王一夔的奏疏上写着: 凡经过庐州府的孤儿,先由王三、王四来挑选,颜色好的男孩女孩留下,卖入青楼,赚取银子。 这两年,共经手孩童71起。 合肥知县向中枢禀报此事,结果知县被灭口,事后被报病死。 真正让朱祁钰愤怒的是,一地知县,竟然说死就死了,王诚真就一点都不知道吗? 为何不报?朕难道没有容人之量吗?缺你那几两银子赏赐吗? 乾清宫上下,全都匍匐在地。 发火之后。 朱祁钰也在沉思,这篓子是谁爆出来的? 是在京师的于谦? 还是江南的士绅呢? 不像是于谦,于谦若知道,不可能忍这么久。 若是江南士绅的反击,这只是开胃菜,后面会有大动作。 “传旨,调毛胜去掌安徽军,抓捕王诚的外甥孙!”朱祁钰没有袒护,而是最快做出决策。 “皇爷,此事是小,您的安危是大呀。”冯孝劝谏。 朱祁钰目光闪烁:“这奏疏既然送到南京来,就说明内阁没法批,也不敢处置。” “而朕用太监掌兵,本就让朝臣不满,不论文官还是勋臣,都不满太监掌兵。” “此案爆出来,不是冲王诚来的,是冲朕来的。” “把王诚宣回来,兵权给毛胜。” “去办。” 之所以选毛胜,因为毛胜和他是姻亲,一荣俱荣。 安徽军关乎着皇帝西门户,非常重要。 王诚真是干什么都不行,吃白饭第一名,连两个狗崽子都管不好,还能管住十几万大军? “奴婢遵旨。” 冯孝咽了口唾沫:“皇爷,怕是后面还有……” 有小太监急匆匆跑进来。 “皇爷,宋伟送来消息。” 冯孝检查后,双手奉上。 朱祁钰接过来,皱眉御览,猛地瞳孔一缩:“好个扬州府啊,原来是你们啊!” 宋伟清查盐政,杀了扬州诸多盐商,积极生产食盐,缓解北方用盐危机的时候。 爆发了养济院瘦马案。 扬州府,扬州知县桂怡请宋伟代为上疏,曝出扬州瘦马内幕。 所谓扬州瘦马。 因为盐商汇聚扬州,以运河为基,批量制造富商,而富商有了钱就想找些好看、有才艺还听话的女人。 瘦马行业就应运而生。 经营者会买些长相好看的女孩,进行专业训练,培养各种才艺,待女孩长成后,按照一等、二等卖给社会各个阶层。 而盐商家中皆养瘦马,并以此攀比、为荣。 皇帝初到南京,就有官员进献瘦马,被朱祁钰贬谪,并施以鞭刑,方才终止进献美人之风。 但瘦马,早就形成了产业链。 皇帝不喜欢,富商喜欢,达官显贵喜欢啊。 然而! 从景泰八年开始,皇帝实行新政,对民间进行改革,尤其是大规模移民,荡清天下流民,导致瘦马行业,买不到可购买的女孩。 景泰九年,皇帝下旨,将天下孤儿送入京师养着。 这就绝了瘦马的路。 景泰十年,因为瘦马稀缺,一匹一等瘦马炒到十万两银子。 要知道,景泰年间,五两银子足够一家七到八口过上一年小康生活,日子富足。 一匹瘦马,就价值十万两银子! 可见江南之富。 奈何女孩难寻。 他们就动了人贩子的心思,四处偷女孩。 但各地都在搞移民,各地督抚为了政绩,犯罪就移民,导致人贩子也被抓了,这条路走不通。 他们就想办法,花钱打通关节,从各地养济院做手脚,把颜色好的女孩留下来,再花钱买通宫里的太监,将这个孤女除名。 有的地方官员不敢参与,他们就收买船老大,就说这女孩途中死了,或者女孩调皮掉江里了。 本来扬州瘦马,只在原南直隶挑女孩。 皇帝征召孤儿入京,他们反倒能挑天下好看的女孩。 正因为瘦马是暴利行业,长江两岸,皆有商贾在驯养瘦马。 当然了。 皇帝大搞移民,导致青楼生意也不景气了,青楼也走这条路购买女孩,花费比以前更少,却能随便挑女孩,青楼又火爆起来。 “哈哈哈!” 朱祁钰垂下手,哈哈大笑,笑声森冷至极:“原来是朕,在助纣为虐啊!” “朕以为是收养天下婴孩,给孩子们一个好的生活环境!” “却不知,是朕害了她们啊!” “朕不来南京,都不知道人心之恶!” “朕以为朝堂上,已经是人吃人了,却不知道这江南,比人吃人还厉害,是兽吃人!” “而这些禽兽,却披着人皮,伪装成人。” “他们欺骗朕,欺骗天下,欺世盗名!” “除了这桂怡,这么多年为何无人禀报此事?难道满朝忠贞之士,都不如一介知县吗?” “陈舞阳在哪?” 冯孝跪伏在地:“回皇爷,陈舞阳在常州府。” “调陈舞阳去扬州。” “给朕查,这扬州瘦马,到底是谁培养出来的!” “整个环节的人,有多少抓多少!” “可误杀,但绝不可放过一个!” “朕废了教坊司,想让妇人不受其苦,但朕是低估了禽兽的坏心思!” “所有瘦马环节内的人,男人凌迟,女人充入青楼,男婴、女婴不许放过,皆掷杀!尸体不许掩埋,喂养牲口!或丢入海中!” “再传旨!” “各地官员谁在包庇这瘦马行业的人?一概夺职,妻女充入青楼,其家男丁充入奴隶,永不赦!” “再传旨!” “天下官员,何人买过瘦马?” “皆罚俸一年,若有再犯,都回去种地吧,不要在朝廷上恶心朕,再把这些人编纂成名录,问问他们,你们女儿被驯成瘦马,你们心中是何感想?给朕写出来,送到朕手里!朕要看!” “再传旨!” “天下商人,何人买过瘦马?” “其家罚银十万两,妇人放归。” “再传旨!” “勒令天下官员自省,都读的什么圣贤书?圣贤书教导你们,残害生灵吗?孔圣老人家看着你们呢!” “再传旨!” “令五法司,派人调查天下各地养济院,所有人员,在职期间是否有违规之迹,若有,按大明律处,若无则调入北京养济院,天下养济院,裁撤!不再设!” “再传旨!” “调东厂,去查举报书中所有经手的人员,包括养济院人、船夫、地方吏员等等,一经查明,男丁诛杀,妻女充入青楼,永为贱籍!” “再传旨!” “宫中的太监,凡参与者,立刻诛杀,凌迟!” “再传旨!” “所有涉事青楼,参与者皆诛九族!青楼妇人皆充入教坊司,并解救所有女孩。若有幕后主使,皆查明,皆诛杀!” “再传旨!” “江南所有青楼,停止营业,金忠呢?让金忠去一家一家查,这青楼究竟是谁在背后支持的?这楼中的妇人是从哪来的?若有违大明律之处,皆按大明律惩处,绝不姑息一人!” “再传旨!” “令五法司派人来江南,给朕查!朕要知道真相,谁敢骗朕,朕就诛谁九族!包括五法司所有官吏,别把朕的话当放屁,查不清楚,朕就让你们都陪葬!” 冯孝跪伏在地,皇帝是真的怒了。 一口气传出这么多道圣旨。 朱祁钰眸中含怒,这是盐商的第二招。 朕接下了! 离间朕和王诚,想让朕丢了安徽的兵权吗? 还是以为,区区此事,就能让朕丢了天下人心? 冯孝惊恐。 皇帝又要炮制大案了。 查瘦马,就会查出更多的士绅,更多的官员。 那么,皇帝的目标是谁呢? 冯孝没琢磨明白,皇帝肯定暗藏深意。 “皇爷……” “去传旨!”朱祁钰不听劝谏。 冯孝无奈,只能去请老太傅,看看胡濙有没有办法。 胡濙闻听此事经过,微微皱眉:“当查!” 他比宫中太监看得通透。 这是盐商给皇帝出难题,威胁皇帝停手查盐商呢,可皇帝是受胁迫的人吗? 一定要查,不止要查,还要彻查。 让这些在背后鼓舌的盐商,一个都跑不了。 “老太傅,这是南京,若宫中出点问题,可就完了。”卢泓急得不行,他担心的是惩处太监,让宫中伺候的人兔死狐悲。 别忘了,宫中的宫娥,都是天下官员的女儿,倘若其父兄犯罪,在皇帝尚不知情的情况下,她们会不会铤而走险呢? “怎么出问题?陛下惩处几个太监,就能出问题了?” 胡濙知道,卢泓担心太监不忠心,会心中戚戚,担心自己的事发了,被皇帝惩处。 太监都贪财,尤其在乾清宫伺候的,可谓是权倾朝野,钱财都是极多的。 若皇帝惩处了涉事太监,难免会离心离德,这是人之常情。 但因此而谋害皇帝,恐怕不敢吧? “老太傅呀,这是在南京啊,带来的太监就这些,难以调换。” 卢泓压低声音:“而且,宫中关系盘根错节,宫里和宫外,都是通着的,若是有人行大不韪之举,可怎么办呀?” “陛下怎么说?”胡濙皱眉。 若不惩处太监,那么太监会更加嚣张,以后怕是连皇帝都难以抑制了。 除非皇帝心狠,清洗掉所有太监。 那么,他最信任的几个太监,都得死,因为宫中的关系,是以他们为首的。 “皇爷正在气头上,谁也不敢劝啊。” 卢泓也贪财,但他是皇帝身边的人,非常清楚,若皇帝没了,他就会立刻失势。 “唉,老夫入宫一趟吧。” 路上,胡濙在思考,该不该劝谏呢? 皇帝做事越来越不循章法,皇权在手,已经不听任何人的,是否该给他一个教训? 吃点苦头,才能听话。 进了乾清宫。 皇帝正在看奏章,面沉似水,一看就是在生闷气。 “参见陛下。”胡濙行礼。 朱祁钰抬起眼皮子:“老太傅怎么来了?” “陛下连下十道圣旨,老臣不得不来。” “老太傅是劝朕的?” 朱祁钰眯起眼睛。 胡濙叹了口气:“老臣也不想劝,但您过于激烈,老臣担心物极必反,对您有伤害。” “是太监的事?” 朱祁钰瞟了眼卢泓,嗤笑道:“家奴而已,难道还能反天不成?” “陛下,大意失荆州。”胡濙提点他。 “朕知道,但家奴再不治,怕是连朕的话都不听了。” 朱祁钰道:“朕对人好,但有的人,不吃好,就喜欢被鞭子笞打,朕有什么办法?” “干脆就成全他们,也让他们知道,这宫里谁是主子。” 胡濙也不劝了,低头不语。 皇帝大意了,人大意就会犯错,犯错多了,就会自己摔跟头的。 得让皇帝知道疼,别总用炽烈的皇权去伤人,这样只会引起天下人的反感。 这也是重要的一课,得让皇帝自己体验。 “老太傅对此事怎么看?”朱祁钰问。 “只是扬州的乱象罢了。” 朱祁钰点了点一本奏疏,冯孝拿给胡濙看。 这是御史弹劾王诚的奏疏。 “看来此案是冲着圣上来的呀。”胡濙看得通透。 “您说下一步棋,是什么?安徽造反吗?”朱祁钰笑了起来。 胡濙竟也笑了。 一个棋手,下一步棋若被对方看透了,那么就会失去先机,根本不可能赢了。 “陛下,未必只有安徽造反。” 胡濙却看到了江西。 江西被金忠折腾惨了,若说心里没恨,那绝对是假的。 而且,金忠、杨信等人离开得匆匆,导致清洗并未彻底完成,很有可能会被利用。 “江西若反了,湖南、广东、广西也不会消停的。” 朱祁钰嗤笑:“交趾又要和内地断了联系,马上也会造反的。” “这么一来,整个南方就乱了。” 可是,皇帝还有心乐。 “陛下圣明,若都出来造反,反而是好事。”胡濙也在笑。 若地方乱了,南京反而安全了。 最让他担心的是皇帝的安危,而不是地方的安危,地方就算乱,也不会有大乱。 各地都有督抚,哪个是蠢货? 方瑛还没走呢,方瑛在,两广就乱不起来。 马瑾,可不是庸才,那是被强势的金忠压着,真论实干、政绩、打仗,马瑾都比金忠强上许多。 而安徽督抚,是王竑啊。 王竑在江南有个响亮的名头,王砍头。 浙江纵然石璞有点弱,还有张固、胡豅镇着呢,胡濙对儿子可太有信心了。 “看着吧。” 圣旨要送去内阁,由内阁再发出来。 与此同时,一道道密旨,从南京发出,送去山东、河南、热河,最远的一封是送去朝鲜的。 而在交趾。 移民的安置有条不紊,朱英的强权,让广西军都觉得恐惧。 朱英可不是方瑛,亲近兵卒。 朱英向来倨傲无比,他只认法度,他建立的规矩,违反就杀,不管你是谁。 他到交趾半年时间,杀了上千人。 也因杀人引发了七场叛乱,都被朱英荡平了。 强权之下,变成朱英在交趾,一言九鼎。 御史弹劾朱英有自立之嫌,中枢却不置可否,任由御史弹劾,也任由朱英折腾,只要交趾安稳即可。 郝暄从金边回来,他是雨季去的,雨季回来的,在水里泡着,回到驩州就病倒了,染上了重病。 他从柬埔寨买来42万奴隶,活着到交趾的只有37万,5万人因为雨季行走,各种原因死在路上了。 朱英组织人,把奴隶分发下去。 因为雨季,道路泥泞难行,有奴隶逃亡。 新移民第一次过这样的雨季,很多人得病,好在中枢提前囤积的药材足够多,否则交趾二百万人,怕是要锐减一半。 但也有几万人死亡。 这就促使新移民开始研读医术,如何防范交趾的疾病、防范蚊虫等等。 夏埙也在雨季来临之前,收复占城全境,到达最南端。 整个交趾省,算是彻底成型了。 分派驻兵后,他也病倒了。 主要是不适应气候,他写信给朱英,想调回北部去,这天气太热了,他受不了。 而朱英也受不了啊。 朱英在山东呆了三年,过惯了北人的生活,结果到了这么热的地方,天天脑袋嗡嗡直响,他都怀疑自己肯定不长寿。 秦纮刚到交州,就病倒了。 也因为受不了这块的炎热。 到了雨季就不停下暴雨,导致疫病频发。 “这鬼地方。” 朱英只能死撑,皇帝连南京都嫌热,来交趾试试。 和内地断消息之前。 朱英收到皇帝的亲笔信,说要往交趾移一千万人口,并让他做好向西开拓,多买奴隶,把森林挖空,变成耕地。 并给交趾拨了一笔钱,用来购买奴隶用的。 “这鬼天气,根本没法劳作。” “那些士绅又娇滴滴的,在屋里坐着都嫌热。” “只能多多买奴隶了,幸好夏埙没大肆屠杀,将占城人变成奴隶即可,还得用这些人开拓交趾呢。” 朱英忽然灵光一现:“要是有硝石矿就好了!” 硝石制冰啊! 他此刻就怀念冰啊,要是能躺在冰上该有多舒服啊。 但他并不抱怨皇帝开疆拓土,因为这交趾,本就是汉土,从古至今皆是,被安南人窃占而已,如今收回来,理所应当。 (本章完) ------------ 第313章 使团抵达印度,不重文化的印度 在暹罗。 边永居住在暹罗,已有两年了。 以前,大明和暹罗并不接壤,暹罗奉行远交近攻的策略,奉大明为宗主国,其实是扯着大明虎皮为自己谋利益。 现在不一样了,大明和暹罗接壤。 而且,大明名声不好,明人擅屠,令暹罗上下畏之如虎。 明皇更是霸道,强令暹罗派人为其耕种,又派人来暹罗勒索粮食,如今又欲索要奴隶。 暹罗朝堂上下,皆对明人十分气愤,皆扬言要和大明打一仗。 而高宗本打崩城防军的余威,已经散去。 暹罗人记吃不记打,又觉得自己行了。 闲暇时间,边永写了一本《交趾雨季居行指南》,在暹罗没法刊印,他就派人将手稿送到交趾,请夏埙帮他刊印。 他和夏埙曾经在军机处共事过,彼此熟稔。 而夏埙正在行军打仗,读完这本书后,帮边永誊写了序文,并校对一番,才送去驩州刊印,并登报宣传。 初时,边永也受不了如此漫长的雨季。 他习惯了繁忙,一年无休止的繁忙,忽然有半年时间,被迫待在家里,所有工作被迫停止,就为了躲避雨季。 而人在经过繁忙的旱季,又进入休闲的雨季,骤忙骤松,会使人变得懈怠、懒惰,这是天性使然。 边永在书中,详细论述了雨季会给人的性格造成何等影响,应该如何防范等等。 而他这篇手稿,正在被暹王拉梅萱阅读。 拉梅萱还改了个汉名,叫刘珪。 之所以姓刘,因为姓刘的皇帝多,本想叫刘裕的,却遭到边永的驳斥,认为那是皇帝的名讳,不允许冒犯。 刘裕被奉入帝王庙,可不是你撮尔小国国主能叫的。 所以拉梅萱就以刘裕自比,把皇帝比成司马德光,他早晚扒了司马德光的皮。 大明将顺化、广南、广治,以及从老挝割让的土地,合并建立南柯府。 南柯府知府,如今空悬,但边永得知是御史秦纮来担任知府。 南柯府西部,陈兵三万,防备柬埔寨、老挝和暹罗。 南柯府的建造,皆由三国派工匠来建造,当然了,这是拉梅萱刘珪巴不得的事情,他们想破解大明建筑的秘密。 然而,城池等建造,皆由三国奴隶完成。 军事防御,则由大明的奴隶完成,并不许三国人观看。 不过,大明先进的建筑经验,也被他们学到手了,刘珪打算修建汉城,并改都城大城改名为汉城。 又听说朝鲜的汉城,被大明一把火焚烧后,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还是叫大城吧。 暹罗上下,都在改汉名,穿汉衣,进行汉化。 盖因大明强盛,就如日光般炽热,照得属国睁不开眼睛。 仅景泰十年到景泰十一年,来到暹罗做生意的商人,高达三万人,双方使团各出使七次,彼此加深熟悉。 其实是大明加深对暹罗的经济控制。 在景泰十一年四月,派来一支由翰林院组成的进士使团,有72位进士,带着渊博的知识来到暹罗王都。 帮助暹罗进行汉化。 最重要的是,给暹罗带来了的纸! 没错,暹罗还在用贝叶,纸张皆是从大明进口的。 暹罗自愿汉化,大皇帝则赐下纸张技术,让明商来暹罗开办造纸厂,让暹罗高层用上洁白的纸张。 明商还传来墨和笔,教暹罗高层书写汉文。 摒弃自己的文字,官方文字一概使用汉文。 刘珪是半主动汉化的。 他被高宗本强兵压制,被迫使用景泰十一年的年号,放弃自己的年号。 而大明打通了暹罗的通道,彼此接壤,成为邻国。 从老挝借地之后,暹罗不是没和明军打过仗,而是明军之强,世所罕见,暹罗军真不是对手。 所以,刘珪主动汉化,一是谋求大明先进的技术;二是想从大明购买军械。 他认为明军强在军械,而非军卒素质。 大皇帝已经赐下两千支火铳,并愿意卖火铳给暹罗。 收到火铳,拉梅萱立刻改了汉名,就叫刘珪。 并寻机购买大量火铳,他派遣使团去交涉。 “天使,孤的使臣回国,言称皇帝陛下并未在京师,而巡幸南京了,朝中做主的是内阁。” 刘珪带着几分疑惑:“皇帝陛下,就不怕大权旁落吗?” 他说着蹩脚的汉语,偶尔还夹杂几句暹罗语。 边永如今非常精通暹罗语言,甚至还精通几门方言。 他不止和暹罗官方交流,还和一些部落进行贸易。 对暹罗的了解,他可能比暹罗王深刻。 “王上有所不知,我天朝法度,丞相之权归于内阁,而阁臣地位不高,属于陛下的秘书,乃陛下钦命;” “而文武分治,彼此制衡,阁臣虽行相权,却无丞相实权;” “而且,我天朝尚有五法司,都察院、监察司监督百官,谁敢窃取皇权,当被弹劾,即便皇帝远在南京,照样掌握天下局势。” 边永详细剖析,大明的权力构建。 皇帝已经下旨,推动三国汉化,并派来七十二个翰林院进士,还有一些民间学者,被征召派来暹罗,帮助暹罗汉化。 刘珪缓缓点头:“就是说,皇帝陛下永远不会君权旁落?” “没有丞相,自然就没有权臣,而文居武之上,谨防武将割据,形成藩镇。” “军中又实行卫所制,兵不识将,只认皇命,不认其他,是以陛下永掌君权,天下权力尽归于宫中。” “而且,陛下甚是勤政,陛下日日早朝,即便生病也不曾辍朝一日,每日批阅上万道奏疏,勤政不亚于太祖皇帝,甚至天下臣子都担心陛下的身体。” 说到这里,边永十分骄傲:“陛下又行仁道,爱百姓如亲子,不嗜奢华,不嗜美色,对天下宽仁,深知民间疾苦。” “据我所知,陛下即便在南京,也日日看奏疏,在路上得知百姓疾苦,夜夜睡不好觉。” “如此宽仁勤政的皇帝,自然得到天下人的爱戴。” 刘珪一听大明皇帝勤政,就脑仁疼。 他也算是明君了,但每日批阅一个时辰的奏疏,就累得叫苦连天,大明皇帝最少批阅四个时辰奏疏,这是什么精力啊?难道他没有妃子吗? “陛下宫中雨露均沾,妃嫔皆有子嗣,如今已有十余位龙子了。” 边永以皇帝为荣:“像我这样的人,在大明多如牛毛,但陛下却肯相信我,任命我出使安南、暹罗等地,方才展示我的才华,陛下具有识人之明,用人之量。” 刘珪脑仁疼,大皇帝什么时候死呢?我想当刘裕啊。 “陛下正值盛年,陛下弱冠继位,如今才而立年华,又极为自律,不嗜酒瑟,这是帝王长寿之象啊。” 沃日! 刘珪掩面叹息,他今年四十多了,能活过三十岁的人吗? 哪有君王不好色? 我恨不得天天不起床。 “天使,您认为我大城能形成天朝权力构架吗?”刘珪满脸希冀,他也想当一个有绝对皇权的帝王。 能换一个问题吗? 边永犯难啊。 “天使为何这副表情?我大城也是中枢集权,天下权力尽出宫中,如何不行?”刘珪不乐意了。 大成王朝,开始是松散的联盟建立的国家。 后来是一点点收权,形成集权国家。 而收权,只是表面现象,靠政治手段怀柔收权得到的大一统,就等于股份制公司,暹罗王只是董事长而已。 而大明属于独资创业公司,太祖皇帝筚路蓝缕创造出来的,占有极强的先天优势。 暹罗,一旦动摇旧贵族的实权,就会爆发内乱,有点像是门阀世家制,但他们的旧贵族是春秋战国的旧贵族,处于半奴隶制,比门阀还不如。 大明地方掌权的士绅,是没有能力反抗中枢的,所以皇帝掌绝对权柄。 暹罗王刘珪也不是有绝对能力的皇帝,根本不可能荡清暹罗境内全部旧贵族,建立一个新的大成王朝。 “王上,其实效仿大明建立统治,能让您的王权,悠长绵久。” 滚! 刘珪没动力了。 效仿大明构建权力体制,不能让我像大明皇帝那样拥有绝对权力,那我折腾什么? 我不折腾,难道就不能国祚绵延了? 还是一样嘛! 边永悻悻而归。 进士团,以祁顺为首。 正在暹罗朝堂上长袖善舞,极力推行汉化,方方面面效仿大明构建权力体系。 两天后,祁顺找到边永,问他跟暹王说什么了? “边大使,您也太实在了?” 祁顺十分无语:“暹罗乱起来,对咱们才有利呀,咱们是明人,汉化暹罗,就是为了以后统治暹罗而已!” 边永不吭声,他以大明为荣耀,不希望荣耀因为阴暗而出现污点。 “罢了,此事你不必再参与了,等雨季过去,就请使团继续西行,出使阿瓦吧。” 阿瓦和勃固,是缅甸的两个国家,阿瓦在上,被称为上缅甸,勃固在下,是下缅甸。 勃固在大明翻译成白古。 两个王朝,因为长达四十年的战争,使得两国耗尽元气,如今正处于喘息的时候。 是大明的宣慰司,和大明关系自然算是不错的,当然了,只要大明强,和哪国关系都不错。 “好吧。” 边永知道,祁顺不会允许他破坏推行暹罗汉化的。 这是皇帝的命令。 汉化的暹罗,等占领后,更容易统治。 “边大使,缅甸两国,并非强国,但根据暹罗史书来看,战争潜力是巨大的,其国国民甚是擅长征战。” 祁顺嘱咐道:“到了阿瓦、勃固,要以交好为主。” “我知道的。” 要等雨季过去,皇帝还会派人送来大批赏赐物,然后使团就要西行了。 这段时间,边永就不能入宫面见暹罗王了。 而另一支使团,从北京出发,穿行中南诸国,于景泰十一年八月,抵达身毒。 这支使团,是皇帝钦命的,大使是陈嘉猷。 陈嘉猷是景泰二年进士,会试第一名! 景泰二年,可是赫赫有名的科举大年,涌现出无数人才,比如现在皇帝重用的王越、余子俊、柯潜、牟奉、林鹗、和维、杨守陈、章格、夏埙、高明、秦纮等等,全是景泰二年进士。 出使身毒,是陈嘉猷自告奋勇,皇帝初时并不同意,因为陈嘉猷在军机处担任行走,甚有才华,皇帝甚爱之。 但是,陈嘉猷竭力说服皇帝,认为出使身毒,当派进士,又是陛下近臣,才能在身毒纵横捭阖。 景泰九年年末,定下来出使身毒。 于景泰十年三月使团离开北京,足足走了一年零五个月,到访中南所有国家,最终抵达身毒。 如今控制北身毒的是一个全新的政权。 陈嘉猷翻译为罗第王朝,于景泰二年建立。 这样一个年轻的政权,在陈嘉猷眼里,竟显得垂垂老矣。 第一任国王巴赫鲁尔·罗第,是赛义德王朝信德总督,夺取了首都德里,就建立了新王朝。 说起来跟开玩笑一样,就如隋末乱世,王世充打下洛阳,就称帝了?天下就威服了? 然而,这在身毒,并不奇怪。 占了首都,就可以建国了,剩下的就是传檄而定。 陈嘉猷听着身毒国王洋洋得意的解释,竟觉得十分玩笑。 而看完地图才知道,罗第王朝的统治范围,仅限于北方,信德、旁遮普、北方邦等地区。 大明对身毒,已经十分十分陌生了,还是看元朝史书来了解的。 在短暂交流后,他才知道,翻译有错误,身毒,翻译错误,更准确的翻译为印度。 然而,印度上下,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国名为印度。 这就有意思了。 这是国家,还是部落啊? 陈嘉猷发现个有意思的事情,印度竟不知道自己的历史,自己的历史,竟然从他这个明人口中知道的。 陈嘉猷给罗第王朝君臣讲了一堂生动的历史课,讲的竟然是印度历史,何其可笑。 罗第恍然,原来我们是这样来的呀。 然后,就没了。 也没记载下来。 宫中没有史官,对自己的历史竟仿佛在听故事一样,听完就忘记了。 而且,印度也没有纸张! 文字是记在贝叶之上的,和缅甸、老挝、柬埔寨是一样的,都是以贝叶为书。 历史有错误,陈嘉猷清晰的记着,唐史中记载,唐人将造纸术传入印度,那么印度怎么没有纸呢? “我们的纸张很宝贵,要留着记载经文的。”罗第是这样解释的。 陈嘉猷目瞪口呆,纸张不用来记载文化,竟然记载经文? 难道印度人不读书吗? 当然读书了。 但印度人更偏向于数学和经商,这让陈嘉猷嗤之以鼻,尤其是商贾,若高层注重商贾,那岂不遍地铜臭? 陈嘉猷预计要在印度居住两到三年的时间,并打通印度通往大明的商道,才能返回大明。 他的使团,共有782个人,卫兵五千,其中有骑兵、步兵、火枪兵、水师等等。 使团以举人为主,皆是语言精通之辈,善于外语,到了印度,就得学习当地的语言,然后将一切都记录下来。 路途遥远,有三人病死路上。 陈嘉猷要带回去印度的书籍、特产,以及佛教的一切东西,将佛教彻底带回大明。 他们带来了,皇帝陛下的赏赐物,几百车重要物品,以及大明的书籍、瓷器、丝绸、茶叶、纸张等贵重物品。 然而,罗第王只喜欢金银等俗物,对书籍置若罔闻。 居住一段日子后,陈嘉猷请求罗第王允许明使观看印度书籍。 这一套流程把罗第整不会了,那破书愿意看就看呗,还用允许?咋的,大明的书还不让人看啊? 真别说,大明的书没人讲,你一辈子也看不懂。 陈嘉猷得到很多前朝的典籍,似乎很多都是孤本,罗第王竟直接送给使团了。 在路上,使团就学会了印度语。 得到书籍后,这些人就开始研读印度书籍,并开始翻译。 奈何纸张不够,陈嘉猷等人去购买,发现没有地方卖纸,好不容易找到卖纸的地方,价格高得让人咋舌。 陈嘉猷决定,也用贝叶翻译。 为什么印度语,像鬼画符? 因为是在贝叶上书写,写不出正经的字来。 而大明的汉字为何是书法,因为是在纸上书写的! 在贝叶上写书法,别开玩笑了。 “诸君,只能靠记忆了。” 陈嘉猷开始背,使团的人分一分,把所有书籍背下来。 这些书,也是要带回大明的,万一书籍在路上被损毁,就得靠记忆默写出来了。 罗第在宫中吃喝玩乐,闻听明使竟关起门读书,他笑明人愚蠢,那些书籍有什么可看的? 使团都是文科生。 古印度的书籍,以数学、医术、天文最为精湛,文学远远不如大明。 让文科生背数学公式,实在难为他们了。 倒是印度的中医,让陈嘉猷等人发现了新世界。 印度中医和大明中医异曲同工,都是以治病先治人为核心,开创的医药体系。 印度还多了一门,外科,手术的雏形! 陈嘉猷的使团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捧着这本写在贝叶上的印度医书《妙闻本集》,手不释卷。 这本书的名字,是陈嘉猷给起的,书上没名字,陈嘉猷通读之后,猜测应该这是本名,仅限于猜测。 众所周知,皇帝重视医道,而开辟交趾,以医道为先。 而使团中,有二十几人精通医术,还配备了14个太医。 “套针输液?那不会伤害血肉吗?” 一个太医疾呼:“还有用烙铁烙痔疮,做眼睛手术,天呐,这上面还详细写了如何练刀工!” “这不是华佗的青囊书吗?”有太医惊呼。 上面有详细的用尸体练刀术的方法,甚至还有用手术治疗不孕不育的办法。 治疗疾病的办法,让人大跌眼镜。 “妖书,这是本妖书啊!” 有人疯了,他们学了一辈子医,没见过用刀把人劈开,进行手术的,那不是害命吗? 这本《妙闻本集》,还有治疗瘰疬(肺痨)、天花出疹、麻风病病变、狂犬咬伤等等的方剂。 “这是本宝书!”周正方疾呼。 周正方是景泰九年恩科进士,他擅长医术,所以被鸿胪寺挑中。 “陈大使,这印度医术,似乎比大明更加发达,而这医书,绝对不止这么一本,肯定还有更多医书!” 周正方激动地站起来:“咱们一定要把这些医书,带回大明去。” “这上面的手术,我、我觉得很有可能是新的一扇门。” “若如此治病有效,那我们就要创出新医道了。” 周正方激动的来回走。 陈嘉猷虽对医术不甚精研,但也是知道一二的:“青囊书的失传,是我国医术的大憾事,如今青囊书再现人间,是一定要带回去的。” “印度不重视书籍,我大明却嗜书如命,我们既然在这里,就要大批量收集书籍。” “必要的时候,可派人先回去,请大军护送吾等回国。” 诸人点点头,以陛下对书籍的喜爱程度,一定会同意的。 周正方看向太医:“诸位太医,必要的时候,要请诸位和印度医者辩经,请莫要敝扫自珍,即便败了,也没有什么羞耻的,当学人长处,毕竟此地更尚宗教,而我明人更务实,当学真本事。” “下官等知之。”太医躬身行礼。 他们出京时,皇帝就诏见了他们,一方面是照顾好使团,另一方面则是寻找抵抗交趾疾病的方剂。 使团齐心协力,很快就将所有书籍翻译过来了。 陈嘉猷又入宫,请求罗第王多赐书籍。 亏得大明皇帝出手阔绰,否则罗第王就把这群书呆子赶走了,出使异国,还在家里看书,脑袋有坑吧? 他将原宫中所有典藏,都赐给明人了。 陈嘉猷发现很多部医书。 这些医书是用贝叶写的,上面没有著作者的名字,甚至书的名字都没有。 是王宫里清扫的臣子在垃圾里发现的,一块钱卖给陈嘉猷的。 竟然都是医书。 要不是陈嘉猷买来,他们都扔了。 《遮罗迦本集》、《八支心要集》、《八部功总集》、《迦叶波本集》等等。 这些名字,都是陈嘉猷填上去的。 他根据书里的内容,众人商议后起的名字。 这些珍贵的书籍,竟然被当成垃圾,这让陈嘉猷对印度的鄙夷,又增加了一层。 使团人手足够多,很快就把所有医书都翻译过来。 这些书籍,和黄帝内经有几分像,可以合编成一著作。 但现在没人有这个胆子,敢重编黄帝内经,得带回大明,经过诸方合议,再行定策。 倒是太医院的太医回来,带回来一个很不幸的消息。 王都德里的医者水平,十分低下,远不如大明太医,甚至他们都不知道何为外科,中医水平十分低劣。 “这真是一个神奇的国度啊,自己国家的瑰宝,竟无人学会。”陈嘉猷很无语。 明人嗜书如命,这里弃如敝履。 他们先人的伟大著作,竟然被当成垃圾,而民间医者竟不知这些珍贵的著作。 “咱们能不能将印度的全部书籍,带回大明?” 副使张元祯做出一个重大决定:“反正他们不重视书籍,只看重钱财,咱们可先搜罗宫中书籍,再去民间购买古书。” “不管什么书,只要是书咱们就收。” “陛下有多是钱,咱们多花点买书,陛下肯定不心疼。” 这话引起一片大笑。 皇帝珍爱书籍,让士大夫非常满意,尤其皇帝公开皇家藏书,此事在民间极具声望,甚至有传言说是千古第一爱书的皇帝。 “可怎么运回去呀?”陈嘉猷苦笑。 是啊,收集容易,运回去难。 “不急,陛下终究会荡清云南,若从云南出国,穿过上缅,就能抵达孟加拉部落了,穿过孟加拉,就能走船到咱们这边了。” 张元祯道:“或者翻越雪山,从乌斯贜回国。” 陈嘉猷幽幽道:“最好是走水道,走海路最快。” “若遇到风浪,翻船了呢?这些书籍可就没了呀!”周正方反对。 “不如,咱们也用贝叶写字?”张元祯道。 “用贝叶?那岂不退化了?”有使臣觉得这是蛮夷的做法,不屑为之。 “不!” “贝叶上的文字,不怕水,不易腐烂。” “这地方如此炙热,咱们用纸书写之后,很容易掉字、花字。” “很有可能因保管不善,一腔心血付诸东流。” “此地遍地都是贝叶,咱们可多多抄录几份,然后运送回国,哪怕一份损坏了,其他的还能对照。” 张元祯道:“其实咱们也可以不用书写,雇佣本地人来书写,咱们支付钱财便是。” “但不能让一个人写,把书拆开,多多召集一群人誊写,打散了誊写,不许他们学会。” “写完之后,咱们把所有书籍搜集起来,兵分数路运送回国。” “哪怕是一路因为意外而损失,也不会导致整本书彻底失传。” “诸君,意下如何?” 这个办法好! 印度人历史虽不如华夏长,但也不短的,是灿烂的古文明,书籍必然是极多的。 收集起来,光凭上千人肯定不够。 花钱雇人来写,这是最好的办法。 “而且,咱们把商路走通了,就会有大明商贾过来。” “收集书籍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是要一点点收,等商贾都来了,更方便咱们行事。” “当然了,也可鼓励印度商贾,把书籍卖到大明去,比咱们买更方便。” 陈嘉猷对着张元祯深深行礼:“这些珍贵书籍送回大明,张公乃首功。” “不敢称张公。” “您将这些书籍运送回国,已经足以称一声张公了。”陈嘉猷认真道。 说干就干。 使团不惧酷热,天天研读印度的书籍。 印度在医术、数学、占星术、宗教上都有着独到的天赋。 钦天监正在测算历法。 陈嘉猷打算邀请印度天文大师,去大明任官。 可是,罗第王很不好意思的表示,他的王国里没有精通天文的大师。 他又提出要观看前人制作的天文仪器。 “什么仪器?”罗第王都不知道,观测天文是需要仪器的。 古印度不重视制作仪器,只提出理论,而后人更是连理论都忘了,对天文都不懂。 陈嘉猷才知道,如今的印度,已经严重退化了,远非昔日那个灿烂的文明可以媲美的了。 不过这也是好事,这些书籍运回大明去,大明取精去粗,回炉重造。 仅用时一个月,大明使团就将罗第王朝的皇家藏书,全部翻译完了。 一千人,就算十二个时辰不睡觉的翻译,一个月就翻译完毕,足见书籍之少,这还是皇家藏书呢。 再看看大明,皇帝公开皇家藏书,天下人誊抄三年多了,还没有抄录完毕,可见汉人书籍之浩如烟海。 “大使,我认为书籍会藏在遗迹之中,我们可以花钱去收购。” 张元祯酷爱书籍,他是大明使团里,唯一一个将全部书籍看完的人。 陈嘉猷派人在王都里支摊收书。 大明使团闲来无事,竟然在给印度编年史,印度自己人不修史,大明帮他来修。 同时,陈嘉猷派人返回大明,请求大明增派人手来印度。 周正方带着全部医书的复刻本,率领一千人,按照原路返回,他从印度首都德里出发,历时一个月,抵达上缅阿瓦。 这时才得知,大明全吞安南、占城领土,已经从海路打通了和下缅勃固的通道。 周正方乘船南下,又耗时近半个多月,在勃固王朝南端,找到大明船支,乘船回到交趾。 回程仅用了不到三个月。 主要因为去的时候赏赐物太多了,严重耽搁行程,又不是只去印度,而是诸国都要到的,所以耗时一年零五个月。 回来轻车简行,用三个月的时间,还是因为不知道大明全据交趾。 否则走海路的话,二十天就可以了。 交趾,广南省以南广大地区,划分为平阳、青阳两个府,夏埙则主要负责这两个府的移民、安置、构建防御等事。 王伟的交趾水师,就设在金瓯湾上。 周正方就是在金瓯湾上下船,又乘船去平阳,平阳在胡志明市的北面不远。 此地是平阳、青阳二府治所。 “印度人不爱书籍?” 夏埙也吃了一惊:“当年贵霜王朝、孔雀王朝何其强盛,竟已经衰落至斯了。” “启禀布政使,这罗第王有突厥血统,声称自己是蒙古人,和大明是沾亲的。” 周正方说到这里,都忍俊不禁。 印度不知道,大明和蒙古是什么关系,还套近乎呢。 “哈哈哈!” 夏埙是交趾布政使,病已经大好。 “下官带回来很多书籍,但因为印度纸张匮乏,只能暂时写在贝叶上。” 不止印度用贝叶书写,整个中南都用贝叶书写。 像占城、安南,很多文献,都是用贝叶书写的,如今这些民间残存的文献,已经被送去京中了,由翰林院整理出来后,会通行天下的。 周正方想让夏埙看。 夏埙摆摆手:“等翻译过来再看,照伱这么说,这印度的文化,也如我大明这般灿烂?” “大人,准确地讲是古印度更加灿烂,如今的印度,已经是文化荒漠了。” 周正方讲了一遍在印度的事情,道:“您可曾见过,我大明将孤本赐给外臣?” 那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宫中的孤本,都是要誊抄几本,然后存放数地的,所以华夏的传承从未断过。 夏埙却想的比周正方更复杂。 大明已经和下缅勃固王朝,建立海路联系了,越过暹罗,和勃固王朝联系。 是不是可以继续往西,走海路和印度建立联系呢? “怕是不行,我们所在的王国,是北面的王国,南面仍然在战争,彼此之间也非一国。” “那无妨,只要有政权,就不会拒绝我大明的货物。”夏埙是有信心的。 王伟掌交趾水师,主要就是为了探索西边的贸易。 航道是从暹罗手中拿到的。 “照你这么说,印度已经人心不古,只专注银钱,不在乎文化。” 夏埙却问:“印度人如何?” “甚是慵懒,其人不知文化为何物,一个个以信仰为主,对经书研读颇深,是以人皆豁达乐观,但其民甚弱,其国甚弱。” 周正方有些怀疑道:“吾看那统治阶层,似乎和民间百姓,长得不一样。” “我们的人正在为印度做编年史,应该很快就会有答案了。” 因为大明使团都在研读书籍,对印度的整体还不太了解。 “长得不一样?这是何意呀?” 夏埙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周正方:“你我一样吗?” “虽细致面观不同,但你我皆是一样的呀,同根共源。” 周正方道:“可我走在德里大街上,发现其民黝黑无比,而罗第王皮肤白皙,酷似吾等的肤色。” “鸠占鹊巢!” 夏埙猛地意识到:“这印度的统治者,是异族!” “这异族差距也太大了吧!” 周正方苦笑:“就说我华夏,也被鲜卑、匈奴、羌、蒙古等异族统治过,可他们和咱们的长相是一样的呀,只是文化不同,地区不同而已。” “我在印度看到的人,都不一样。” 给夏埙也整蒙了,这都什么诡异的事啊。 “那印度人可有反抗?”夏埙问。 周正方摇头:“他们对信仰看得极重,对被谁奴役,似乎不太重视。” “哈哈哈!” 夏埙竟笑了起来:“天生奴族,大明这回能买到奴隶了!” “啊?”周正方都懵了,哪跟哪啊。 “周正方,本官问你,你被奴役成奴隶,你是何想法?”夏埙问。 “势力不足时忍耐,势力充足时反抗,我汉人不为奴,这是铁律。”周正方慷慨道。 “可印度人呢?” 周正方恍然:“印度人不反抗啊!明明统治他们的是少数人,他们却不反抗,而且他们重信仰而轻当世,这不就是天生奴隶嘛!” “可是!” “大人,印度人甚是慵懒,其人不愿劳作,终日在教派里。” “而且,他们的信仰很重要,给大明当奴隶,这些信仰自然也传入大明了。” “陛下对信仰之事,十分戒备,中枢看似不打压,其实是不太允许传播的。” “若是……” 周正方担心印度的信仰泛滥,影响大明。 夏埙摆摆手:“这些都是小节,咱们现在急需奴隶,有奴隶比什么都重要。” 正说着呢,奴隶不分由说地将贝叶书搬进府衙里。 夏埙皱眉:“这些奴隶,用着甚是不好用,稍微不盯着,就坏你的好事。” “本官何时让你们动这些东西了?” “拖出去,鞭笞十下!” “喏!”有卫士应诺。 夏埙说:“这些安南人,对大明甚是仇视,本官当这布政使没多久,却遭遇了三次刺杀。” “等有了新奴隶,这些人统统打发去挖矿、修路。” “这些该死的!若损坏了这些书籍,把尔等杀绝都不足为惩!” 夏埙十分生气:“没有本官的命令,谁再放人进来,统统杖杀!” “末将等有罪!” 门外的卫兵也冤枉,这些是您的贴身奴隶,他们要干什么,我们怎么管呀? 其实,交趾汉人被杀率飙升,主要这些安南奴隶并不服管束,突然从人变成奴隶,心中难免有怨恨。 而从江南移过来的士绅,也不太防备奴隶,才出现这等事。 “这些书……” 夏埙看到贝叶书,眸中闪过一丝狠辣:“周正方,你说这些书翻译过来,变成明书,是不是该焚毁掉?” “什么?”周正方没明白。 夏埙却阴恻恻地笑道:“印度不重视文化,咱们就把印度的书籍,全都搬到大明来,变成大明的文化!” “然后将印度原文一把火烧掉,让印度文明,消失在世界上!” “只要书籍是汉文,那就是我大明文化!” “天下只有我大明,才是唯一拥有渊源文明的国度!” “唯一!” “其他国,不配!” 周正方看着状若癫狂的夏埙,不寒而栗。 “周正方,你说同时期,我汉文明更灿烂?还是他印度文明更灿烂?” 虽不好比较,但印度文明确实很灿烂。 “那就该毁掉!” 夏埙是个偏执狂,就如他在占城国,将占城王引诱出来杀掉一样,他为了杀掉占城王,还屠杀了整个占城国。 为此,明军损失十几万人。 他不觉得有罪,反而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让大明彻底统治这片疆土。 (本章完) ------------ 第314章 首辅之争,案中案,桂怡离奇死因 周正方擅长医术,又通晓印度医书,他被夏埙留下来翻译医书,再请王伟派人,在孟加拉建立港口据点,直接和印度进行贸易。 王伟执掌交趾水师,已有半年。 水师成员来源驳杂,有广东沿海渔民,有投降的倭寇,还有安南、暹罗、柬埔寨归降的水军。 共有两万人,战舰千艘,运输船万余。 驻地是金瓯湾。 大明新占的土地,暂时还在用老名字,新名字需要翰林院起,内阁审核,最后由皇帝阅览,才能定下来。 尤其是对海洋的命名,中枢已经吵起来了。 姚夔认为,沿用渤海、黄海、东海、南海的叫法。 而耿九畴却认为,东西南北用完就没有了,而且这些名字难以凸显出大明的威严来,当启用新名字。 朝中官员皆在争论,如何起名,哪个名字更好。 从北京吵到南京。 朱祁钰御批,海洋以大明朝代来命名,比如唐海、金海、元海等等; 近海则以华夏历代先皇的年号来命名; 重要海湾以明代皇帝年号命名,非重要海湾以功臣的名字命名; 重要海峡则以华夏伟人的名字来命名,非重要的则以名臣名将的名字来命名。 却遭到都察院的反对,认为这是冒犯名讳,是大忌。 内阁吵到朝堂,朝堂吵到民间。 天下报纸,都在议论,该怎么命名新领土。 不止海湾,很多城池的名字都要改,山川湖泊、岛屿,都要改。 这些新城,是无迹可寻的,从史书上找古名字,未必属于华夏的,而翻译过来的名字,又难以彰显大明的所有权。 足足吵了两年,最终皇帝下圣旨,组建一个起名所,诚邀天下博士,入起名所,由起名所给新占土地命名,由内阁审批,再由皇帝御批,通过后,再通行天下。 起名所还开办了个起名报,征集天下饱学之士的意见。 反正有折腾一年多了,各地还没有确定的名字。 王伟在金瓯湾建立水师衙门。 又向柬埔寨租借了富国岛和龙岛,得以顺利通行柬埔寨,抵达暹罗,又跟暹罗租借了阁骨岛、阁昌岛,并租借了曼谷,作为陆地上的补给地点。 暹罗王狮子大开口,王伟捏着鼻子同意。 只是借一块地,建立军港停靠,在陆地上得到补给而已,沿途各国还能赚钱,也能跟着贸易,算是好事。 绕行暹罗,通过马六甲海峡。 掌管马六甲的就是马六甲王国,其国是大明的藩属国,对大明极为恭敬。 永乐朝,马六甲的国王亲自携家带口来大明朝贡, 王伟上表给马六甲国王,请求马六甲赠与大明一块地,允许大明船支停靠在此。 马六甲国王将一个荒凉的小岛,赠予大明。 这座岛上居住着淡马锡难民,也就叫淡马锡岛,以后会叫新加坡。 现在这个岛,原住民也就两千来人,但位置极为重要,扼守东西贸易的咽喉要道。 王伟亲自登岸,入朝感谢马六甲国王的慷慨,并赠送马六甲国王一支火绳枪,一船纸张,和一套书籍。 并承诺,这座岛算大明买的,大明愿意给十船瓷器、十船丝绸,以示恩宠。 回程的时候,王伟去三宝山上香。 郑和七下西洋,五次停在马六甲,将大明辉煌的文明传到了马六甲王国。 所以,马六甲王朝将郑和攀登过的一座山,命名为三宝山。 马六甲国王苏丹曼苏尔沙,他去年继位,尚未得到大明册封的他,投桃报李给送给大明一处岛屿。 大明也会十分大方的赏赐他们东西的。 现在叫淡马锡,以后这座小岛,就叫新加坡。 王伟和曼苏尔沙解释,大明非屠戮安南人,而是安南人不服王化,叛逃大明后,摸黑大明而已。 不管马六甲王国信不信,反正王伟信了。 王伟留下人在淡马锡筑城,建立军港。 而王伟前脚刚走,曼苏尔沙就给大皇帝上书,请求大皇帝居中调停暹罗攻打马六甲王国的战争,请暹罗罢兵。 王伟又和下缅勃固王朝达成协议,租借大光(仰光),作为明船停靠的地点。 在孟加拉,大明还有一个宣慰司。 底马撒宣慰司。 于永乐三年设置,陈嘉猷抵达的最后一个宣慰司,就是底马撒宣慰司,陈嘉猷一番赏赐后,才进入印度。 王伟最后一个陆地据点,就在底马撒,就是孟加拉。 这条航线,最快能缩短十五天左右。 王伟派人反复试航。 禀报给中枢。 并和印度诸多小国进行贸易,纳入朝贡体系,主要是建立航道。 而从交趾返回大明的航道,经过多番运输贸易,也已经确定了几条航道。 一条是从交趾至钦州、琼州;一条是从金瓯湾至泉州;一条是至上海;一条是至天津。 四条道路,连接内地和交趾。 而交趾又通往印度。 一条通往西方的航道,正在探索的路上。 北京却焦头烂额,皇帝从南京发来的十道圣旨,足见皇帝之怒。 养济院,是皇帝得意之作。 仅景泰十年,皇帝就拿出27万两银子,将孤儿运送入京,再养在京中,吃喝住用行,供其读书等等开支。 奉祀宗庙的时候,皇帝将此作为大功绩,禀报先祖。 结果,养济院暴雷! 各道运输人员,竟和青楼等行业勾结,贩卖长相漂亮的孩童,从中牟利。 看看皇帝圣旨的语气,就知道皇帝之怒。 尤其在爆发汉宗案、妖书案、陈友案之后,爆发了养济院瘦马案,主要涉及皇帝的贴身太监王诚。 都察院的御史,已经写奏疏弹劾王诚,请皇帝收太监于内宫,勿用太监掌兵权,并希望皇帝规范太监用途等等,让天下恢复清平。 这种奏疏,天天都有。 皇帝向来留中不发,置之不理。 但这次王诚亲眷爆出丑闻,在皇帝心头上扎刀子,让皇帝被迫收回权柄。 阁部重臣,云集文华殿。 一个个愁眉苦脸的,本来掌内阁事的于谦,因为陈友案,而遭到贬谪,如今只有代首辅之空名,并无实权。 于谦干脆称病,不再出现此等重要场合。 内阁权柄由姚夔、王复、耿九畴等人瓜分,内阁自建立之初,本有凌驾于六部之上的趋势,于谦被弹劾而地位摇摇欲坠,内阁再次被六部压制。 “此案是江苏御史桂怡禀报的,这桂怡是慈溪人,唯恐天下不乱。” 姚夔贪图首辅之位,本想在这段时间主持内阁,将阁部政务处理得井井有条。 结果,养济院瘦马案曝光,就很考验姚夔整顿中枢,并处理此案的水平了。 “哼,这是盐商对中枢的反抗。” 耿九畴冷哼:“区区盐商,靠大明吸血而活,如今陛下要改盐政,恰逢其会,这些蠹虫,竟想炮制瘦马案来抵抗中枢,真是可笑。” 他是局外人,看得非常清楚。 首辅位置是给地方督抚留的,本该入阁的朱英和林聪被留在地方,年富、韩雍等人也留在地方。 天下各地督抚都有了安排,唯独辽宁督抚李贤没有。 而李贤督抚任期已经到了。 三年时间,不长不短,但李贤却给辽宁带来了新的景象,未来只要按着李贤的路子继续做,十年内,辽宁会成为北方巨富省份。 而接手李贤的,则是李贤的老搭档商辂,自然可以延续辽宁大治的。 那么,于谦离开内阁,和文官划江而治,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就解释的通了。 首辅的位置,可不是给姚夔的,而是给李贤留着的。 这是皇帝在给李贤铺路啊。 甚至,下一任首辅也不是姚夔,极有可能在张凤和王竑中间挑选,这是当年皇帝答应过的事情。 姚夔最多居于次辅位置。 而姚夔想当次辅,也得纳投名状,他抱怨盐商,皇帝何尝不是在拿盐商考验阁臣,看看谁想当次辅。 王复眸光一闪:“耿尚书所言甚是,那盐商祸国殃民,戕害孩童,必当严查!” “本阁以为,当速拟圣旨,着大理寺、东厂联手调查。” 好你个王复! 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争权夺利的关键时刻,比狗鼻子都灵。 耿九畴看好王复。 王复太善于抓住机会了。 倒于之后,权柄大增的是他王复。 以前王复在内阁里,属于和岳正一撮人,都是没什么话语权的透明人,可随着张凤、王竑被外派,于谦离开内阁,姚夔飘了之后,王复竟得到最大的权柄。 一声不吭,却笑到最后的人,这种人才是最可怕的。 案案没有他的身影。 案案他都笑到最后,可以说此人无处不在。 姚夔也反应过来了:“我来拟定中旨,务必严惩。” 他终究落后一步,心中气恼:“本阁看此案尚有蹊跷,朝中何时口风忽然对准太监了呢?” 这是个敏感话题。 朝中清流皆反对太监掌兵,请求皇帝收回宫中爪牙。 而像姚夔等依附皇帝的官员,则被骂成帝党,被口诛笔伐。 但无论文官武将,都不希望太监掌兵权。 反对最激烈的是勋贵。 一旦太监掌兵权,本就蛋糕不多的武将,就更吃不到饭了。 耿九畴瞳孔微缩,姚夔想拉拢勋贵? 他发觉王复不是小白兔之后,开始向于谦靠拢?想借于谦的势,拿下首辅的位置? 因为,驱赶太监之后,自然会有人为于谦鸣不平的,毕竟陈友案发生后,有御史弹劾陈友功劳造假云云。 尤其陈能,恬不知耻的弹劾秦纮,引起都察院的反击。 御史纠察天下,连皇帝都敢骂,凭什么不能质疑陈友的功劳? 陈能这蠢货,点燃了都察院的怒火。 顺带着的,因陈友案而被贬谪的于谦,就显得十分可怜了,所以民间出现同情于谦的苗头。 这是一步妙棋啊。 刚斗倒于谦,就开始拉拢于谦,对抗自己战壕里的战友王复了。 这才是政治斗争,没有朋友,也没有敌人,只有利益。 可是! 耿九畴却摇了摇头,觉得姚夔过于明显了。 盖因,于谦有大功傍身,连皇帝都不敢他,民间盛传他是当代郭子仪,当代岳飞。 这样的人,和皇权天生矛盾,皇帝根本就不信于谦,一点都不信。 皇帝用陈友案,拿掉了于谦的首辅位置。 就是因为他不信于谦,他不在京师,担心于谦被天下人加持,来抗衡皇权。 所以,在南京不停跟于谦斗法,拿掉于谦的权柄。 当然了,也点到为止。 因为,于谦有金身,不破于谦的金身,就伤害不了他的分毫,反而会让自己名声崩溃。 姚夔这蠢货,明知道皇帝在防备于谦,却开始拉拢于谦为己用。 完全忽略了皇帝的存在。 别忘了,这朝堂做主的人是皇帝啊,他不满意谁做首辅,你永远都上不去。 你拉拢于谦,只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只会便宜王复。 耿九畴看了眼王复,这人运气是真好啊,次辅的位置,估计就是伱了。 王复更坏:“太监掌权,乃权宜之策,而朝中又有妖风而起,姚阁老要查,就查一查吧。” 你要拉拢勋贵,那我就助你一臂之力。 他和姚夔是一派的,两个人私交甚好,倒于的时候,勠力同心,转眼之间,他就踩了姚夔一脚。 姚夔陷入深思,该不该拉拢于谦? 于谦,是皇帝的大忌。 可现在王复明显有争权的意味,皇帝看好的首辅人选,明显是李贤。 他若不争,就没有机会了。 他年过五十了,外放督抚也没机会了,而现在借着斗倒于谦的余威,他还能争一争。 若再不争,就彻底没机会了! 争! 姚夔发狠。 俞山和俞纲,就瑟瑟发抖了,他们也是阁臣,但这种高端局,他们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 诸多重臣,目光闪烁,围坐看戏。 而居家的于谦,两耳不闻窗外事,在家研读兵法,并编纂一本《兵法汇编》书籍。 “父亲。” 于康恭候在书房外,得到允许后才进来:“父亲,儿子听说姚阁老为您鸣不平呢。” 于谦瞟了于康一眼,这个养子,如今已是彻头彻尾皇帝的人了。 不然,皇帝离京,却让他掌九门提督府的兵权,说明极得皇帝厚爱。 “鸣不平?他斗倒了我,现在又为我鸣不平,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吧?” 于谦停下笔墨:“为父退下首辅之位,朝野之间为父说情的人太多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对为父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姚夔这个时候为我鸣不平,估计是想争一争首辅的位置。” “朝中党争,如何涉及到了我家中?”于康松了口气。 在皇帝离京之前,秘密诏见了于康,叮嘱他,切勿照顾好他于谦的身体。 这番话,越琢磨越有不同的含义。 照顾也好,谋害也好。 于康终究是于谦的养子,只要父亲不造反,他就不会动手。 反正到现在,他没收到皇帝的密旨,显然皇帝没有铲除父亲的意思,而姚夔鼓吹于谦,怕是父亲又要复起了。 “这算什么党争?无非是争权夺利罢了。” 于谦放下笔,站起来背负双手,冷冷道:“姚夔利欲熏心,欲用勋贵来夺得首辅之位,却忽略了陛下的心思。” “陛下要用李贤做首辅,因为李贤做过督抚,督抚一方时政绩卓然,陛下希望日后的首辅,由督抚出身,只有在地方做出大功绩的人,才能出任首辅。” 于谦看得通透:“所以,为父败得不冤。” 他看向养子。 于康垂下头,不敢和父亲眼眸对视。 皇帝要改制。 鼓励朝中大臣去地方做出实绩出来,这样的大臣才能入主中枢,执掌朝局。 他于谦纵然功高,但没有出任过督抚的经历。 所以不能担任首辅了。 而姚夔非要争,等于在和新政对着干,显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估计次辅都没了。 以前于谦在居中,看事情不通透。 现在跳出了朝局,反而看透了。 “父亲可有准备?”于康问。 “什么都不做,做的越多错的越多,若姚夔来拜访,帮我挡着,就说我病了。” 于谦心中后悔,他耽搁了王伟的仕途,因为他,王伟被贬谪交趾。 当时,若什么都不做,他的首辅位置反而不会丢,起码不会这般狼狈的丢掉。 这是他反思很久,得出的结论。 皇帝在试探他的忠心。 秦纮是皇帝的心腹,却帮他举报陈友,加速陈友案爆发,这是在试探他的底线。 结果,棋差一招,他被皇帝试探个干净。 而皇帝的底线,他是后来才想明白的。 皇帝不会杀他,只会压制他,但绝不会轻易放他出京,执掌兵权了。 看看刚荣封交国公立刻返回朝堂的方瑛。 方瑛回朝,是很着急的,摆明了是为了挟制他。 就是因为他炮制的陈友案,让皇帝不放心,以为他于谦脱离了皇帝的掌控,所以方瑛荣封交国公,回京养病。 罢黜了魏国公和定国公之后,朝中只剩下四个国公,邢国公、黔国公、成国公和交国公。 成国公式微,黔国公远在西南边陲,影响不到国政。 大明真国公只有两个,于谦和方瑛。 从方瑛回京后,于谦就知道,他跳不出京师这个泥潭了。 看看自己,再看看姚夔。 倏地苦笑:“这权力,真的能利欲熏心啊。” “父亲何出此言?父亲位居首辅,忧国忧民,襄助陛下改革朝局,推行新政,功莫大焉,如何能用利欲熏心来形容呢?”于康不解。 于谦却不打算点破:“吾儿,有朝一日,莫学为父,莫学姚夔。” 他掌权时,对权力过于渴望,恨不得把所有权力抓在手里。 就像是一把沙子,抓得越紧,反而丢得越快。 “待为父这本书编纂完毕,先送去宫中,请陛下第一个阅览,指点错漏。” 于康看着神情有些雀跃的父亲,竟不明白,父亲明明败了,为什么还这么开心呢? 从内阁退下来这几天,父亲一直闷闷不乐,所以于康更多时间在家里照看他。 今日,闻听姚夔之语,心情就好了? “吾儿,记住为父的话,莫学为父,莫学姚夔。”于谦嘱咐一句后,就开始编纂兵法了。 他要将自己前半生所学,全部编入这本兵法之中。 他忽然感悟出一个道理。 他不是败给了皇帝,而是败给了君臣纲常,败给了天道而已。 中旨,从北京发出。 转眼抵达江苏。 陈舞阳从常州府北上,抵达扬州府三天时间,圣旨传来。 随之而来的,是大理寺寺卿周瑄。 周瑄和陈舞阳,先询问桂怡,本以为此案极快就能审理完毕。 结果,当周瑄派人去请桂怡的时候,府衙却传来消息,说桂怡有三天没来当值了,说是病了。 “坏了!” 周瑄立刻去桂怡家中,桂怡此刻却挂在房梁之上,尸体已经散发出腐臭味道了。 桂怡死了! “都察院御史,刚参奏瘦马之案,就莫名其妙死亡,难道我大明没有王法了吗?” 陈舞阳怒喝,他也暗恼自己,没想过保护桂怡。 “胆大包天!” 周瑄目中厉芒闪烁:“朝廷命官都敢杀害,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做的?” “本官亲自来验尸!” 周瑄隐隐猜测,因为拖得太久,导致瘦马案的背后人物正在清扫尾巴,然后隐藏起来。 可他们坏就坏在,杀死了桂怡。 桂怡是都察院的御史,御史遍布天下各地,充作朝廷的眼线,纠察天下。 御史被杀,绝对会一查到底。 周瑄却觉得,这个案子非比寻常。 而在安徽。 王诚收到皇帝的密旨,脑袋嗡嗡直响,他就知道那两个外甥孙子要出事,结果给他捅出这么大的篓子! 姐姐杨娘跪在地上,乞求他帮帮两个孩子。 如今的杨娘,一身绫罗绸缎,手上珠光宝翠,家里住着占地极大的园子,出入上百仆从前呼后拥。 若非脸上仍有风吹日晒的痕迹,没有人能认得出,如今这个荣贵老太太种了半辈子地。 而杨娘得势后,对自己的过去十分在意,凡是有人敢提及她的过去,惹她不快,她就想方设法的报复人家。 甚至还将民户贬为军籍,强制充入安徽军中。 安徽军上下走她门路的人,上升速度更快,而不给她送礼的,则会被她穿小鞋。 杨娘在安徽军中,有女帅之称。 “姐姐,可知我的兵权都没了,皇爷震怒,诏令我去南京请罪,我已经自身难保了呀。” 王诚自认为对姐姐仁至义尽,他能给的一切,他都给了。 杨娘却道:“弟弟呀,你是皇上的大伴,关系亲厚,皇上只会骂你罚你,却不会杀你。” “可那两个孩子,却会被杀头啊!” “姐姐知道让你为难,可你不一直想过继这两个孩子吗?姐姐今天就同意,将两个孩子过继给你!” 杨娘知道王诚的心思,所以吊着王诚,为的就是荣享富贵。 王诚目光一闪。 他是皇帝最重要的心腹,这些年脏活累活都是他干的,为皇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只要他肯开口,王三王四就会没事的。 可是,这两个小子值得吗? 他打心眼里瞧不起姐姐一家,甚至有些厌恶,但他这一支不能没有传承啊,过继别人家的孩子,又没有自己的血脉。 若是用心调教,说不定这两个小子还有调教的余地。 他这一支的香火,也有了传承。 杨娘看出王诚心动,立刻道:“他俩本就姓王,还没有大名,就让你这亲爷爷,给起个新名字,就等于重获新生了。” “让我想想。” 杨娘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就告退出来。 回府的路上,她张扬地告诉别人,她孙儿无事,皇上富有天下,她弟弟王诚居功至伟,裂土封王都不为过,难道还没有两个孩子的容身之处吗? 王诚决定去南京,试探皇帝的口风。 毛胜抵达安徽,兵权交接。 王诚带着两个孙子,去南京城朝见皇帝。 扬州府。 周瑄验尸后,确定桂怡是被人勒死后,挂在房梁上的,而屋中没有打斗的痕迹。 桂怡的手稿,也都不见了。 奇怪的是,桂怡死了29个时辰了,两天零四个时辰。 家中有两个妾室,没有发现桂怡已死,而且这三天时间,并没有大风大雨的天气。 就这样一个朝廷御史,无声无息的就死了,死得十分诡异。 “荀硕,你来勒为师。” 周瑄坐在椅子上,让徒弟荀硕从背后勒他。 荀硕照办,周瑄却勒住绳索,顺势翻滚。 “这样就算勒死人,也会发出激烈的声音,家人一定会听到的。”周瑄演示几遍,得出一样的结果。 绝对不能悄无声息的被勒死,除非家里没人。 然而。 桂怡家眷虽在京中,但在扬州府侍奉的有两个妾室。 案发当晚,妾室并未听到声响。 因为桂怡之前吩咐过,不许人进书房打扰他,只让老仆来送饭。 就是说,桂怡死后,凶手在桂家藏身两天多的时间。 “相悖,相悖啊。”周瑄琢磨不透。 凶手是怎么杀死桂怡的?这是其一。 其二,则是凶手为什么要伪造凶案现场,杀人后不走,伪造死人还活着的假象,让发现死亡的人,是他周瑄,而非他人? “老师,很有可能是熟人作案。”荀硕分析。 “就算是熟人作案,也不可能在悄无声息的情况下,勒死一个活人的。” 但周瑄的验尸结果,确定是先勒死,后上吊的。 可种种迹象表明,根本不可能。 周瑄已经调查两天了,陈舞阳十分着急:“就随便抓人来问即可,再拖下去,就什么都查不到了。” “现在也查不到了,桂怡都被杀了,还会留下什么手尾?” 周瑄认真道:“这是在挑战大理寺,挑战中枢权威!此案若不破,按察司颜面无存,大理寺直接关门倒闭了事!吾等抹脖子自尽,也算向陛下尽忠了。” 陈舞阳心烦,懒得跟着查案,找地方自在去了。 周瑄也不管他:“石翎,你怎么看?” 荀硕凝眉道:“案发时,没有打雷下雨,所以排除了天相掩盖声音之法,而凶手又无声无息杀人,杀人后潜藏御史家中三天,可见其心理素质之强。” “学生以为,非人力所为,乃鬼怪做之。” 周瑄讶然,他这个学生,可不在乎鬼神,他验尸可是要开刀的,都是荀硕主刀。 荀硕嘴角翘起:“老师,这是家贼所为。” “你怀疑谁?” “桂御史的妾室周氏。” 荀硕道:“这周氏,是桂怡在江苏纳的,所以此人极有可能是幕后黑手的暗线,迫不得已,动用周氏杀死桂怡。” “您想呀,桂怡已经将惊雷般的奏章,送到陛下面前了。” “还有什么事情,需要窝在书房里,写写画画的呢?” “这三天不见人,却没有人怀疑,您不觉得很奇怪吗?” 荀硕娓娓道来:“能让一个人三天不见人,却又不会引起怀疑的人,只有自己的家人。” “所以学生猜测,是周氏所为。” 周瑄目光一闪:“你的意思是,周氏假扮贼人,先在吃食里面给桂怡下药,让桂怡失去反抗力,然后勒死他,将他吊在房梁之上,这期间周氏又假扮桂怡,吃掉老仆送来的饭菜,不让人产生怀疑?” 荀硕是这样分析的。 “你这般推理,有几个漏洞。” “一具尸体有多重?她一个女人,如何提得起来?挂在房梁上?” “若周氏假扮桂怡,家中仆人为何没发现呢?周氏难道不吃饭不如厕吗?为何无人发现她消失了?” “还有一点,她为什么要伪造现场后,等待这三天时间呢?” 周瑄挑出很多漏洞。 “也许是与人合谋呢!”荀硕道。 “那为何非要等着我们来发现呢?既然杀了人,清理完现场,立刻离开不就好了?” 周瑄的问题,问倒了荀硕。 “石翎,你有一点分析对了,用药迷倒了桂怡,然后才勒死他的。” 这一点,还是周瑄引申出来的。 荀硕道:“老师,那您觉得那周氏是不是有嫌疑?” “有!”周瑄肯定。 “那就直接审问她,自然水落石出了。” 周瑄却摇摇头:“为师在想,她为何要杀桂怡呢?” “自然是瘦马案爆发,幕后主使担心咱们顺藤摸瓜,杀掉桂怡喽。”荀硕道。 “你没想过杀害御史的后果!” 周瑄道:“若我是幕后主使,绝对不会杀掉御史的,这是在挑战中枢,挑战大理寺!” “只要有脑子的人,就不会做这种蠢事,这是在加速败亡。” “石翎,你想过没有,也许这案子是两个案子呢?” “哪有这么巧?”荀硕惊呼。 桂怡上疏的养济院瘦马案,是一个案子。 桂怡被杀,是另一个案子。 “也许,就这么巧!去把周氏请来!”周瑄也是刚琢磨到的。 周氏进来,跪在地上:“民妇有罪,谋杀家主之罪!” 荀硕震惊地看向周瑄。 妾室,只是喘气的货物,她们是要依托男人才能存在的,这周氏为何要谋杀桂怡啊? “为什么要赶在这个当口,杀害桂怡?”周瑄觉得此事不同寻常。 桂怡之死,更像是一道考题。 给他周瑄的考题。 若周瑄揭不开谜底,就不会有后话了。 “请大老爷做主!” 周氏重重磕头:“民妇本是贤良人家之妻,因家夫开罪桂怡,所以被掳为妾室!” “事后,害死家夫,并将民妇子女送入养济院,送去了京中濡养!” 说到这里,她泪如雨下。 这等小案子,应该由本地的提刑按察司去审,他堂堂大理寺寺卿,没工夫搭理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 周瑄知道,其中另有隐情。 他也在打量着这周氏,确实貌美,难免让人心驰神往。 “请大人容禀。” 周氏叩头:“民妇……” 卡文了,案中案想写反转的,结果反转没想明白,改了很久,发现都不对,明天重写 欠两千,还四千 (本章完) ------------ 第315章 屠龙者终成恶龙,狠狠鞭笞王诚! 周氏的丈夫,杨乾,是江都小地主,家有良田数十亩,店铺十几间,经营丝绸生意。 家里日子过得富足,便谋个吏员做做。 从土木堡之后,因朝中缺银,就放开了吏员的限制,行告纳之法,就是捐官。 但是,到了景泰九年,被严厉停止,并将没有真才实学的吏员,统统清退。 杨乾捐的是县衙算手,就是会计工作。 却因景泰九年的查吏,他考核不合格。 而被贬谪到了养济院。 朝廷又下中旨,将天下孤儿运送入京,在京养大。 他就成了运送员,没有了实质权力,说是吏员,其实干的是杂役的活儿。 他心中愤懑,想走通门路,调回县衙,使了不少银子,就结识了桂怡。 为了讨好桂怡,得到桂怡的赏识,杨乾就让其妻奉茶,桂怡惊艳于周氏的美貌,就帮助了杨乾。 杨乾去仓库做攒典,又入课税局做攒典,不久后又入巡检司做司吏,实现大跨度三级跳。 而杨乾的代价,则是与妻子和离,桂怡纳其妻为妾。 杨乾卖妻求荣,在同僚中也被嗤笑,人皆笑他,不愿与他交往。 他似乎也后悔了,去找桂怡,想用现在的一切换回妻子,结果被桂怡赶出了府。 桂怡奏疏中的养济院瘦马案,就是杨乾揭露的,他想用这个秘密,把妻子换回来。 然而,换来的却是被杀害。 周氏说,杨乾消失了,她使人去找杨乾,巡检司的人说,杨乾病了,她打发人去杨乾家里问,却找不到杨乾了。 杨乾的宅子,换了人住。 杨乾,和她的两个孩子,全都消失了。 她多方打探,才得知,杨乾消失后,家中婆母撒手人寰,两个孩子成了孤儿,被送去京师濡养,而杨乾家中的田地,则被家族瓜分了。 她可以不在乎杨乾,但她关心两个孩子啊。 她去问桂怡,想请桂怡帮忙将两个孩子带回来,却被桂怡毒打,不允许她再问,让她忘了那两个孩子吧。 这般痛苦的日子熬了一年多,她一直打探孩子的下落。 忽然听人议论,似乎桂怡要高升了,打探后才得知,他给皇帝上了封奏疏,奏疏的内容,竟是杨乾曾经说过的那些事。 顿时,让她想到了失踪的杨乾。 每曾孩儿生死未卜,她就如百爪挠心般的痛苦。 为母则刚,她表面装作如常,背地里开始打探消息,得知此奏疏惹皇上震怒,派大理寺和东厂来查。 她一个妾室,住在高墙之中,如何能见到外人呢? 而桂怡处处防范她,不许她见人。 想面见大理寺官员,难如登天。 “只想见到本官,便谋杀朝廷命官,周氏,还不将实话说出来吗?”周瑄看着周氏,目光平静而冷静。 此女长相妖艳,若他年轻十岁,怕是也想将其收入房中,不怪桂怡动心。 但和权势比起来,美色不过附属品罢了,周瑄很有定力。 其夫杨乾,因卖妻而得权柄,事后后悔,应该不是真后悔,而是想和桂怡进一步捆绑,驱使桂怡为其升官。 桂怡因为谋取人妻,被同僚笑话,所以想和杨乾做切割。 杨乾却如赖皮一样,赖着桂怡,而他对瘦马行业如此清楚,显然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所以桂怡就借别人的手,除掉杨乾。 “因为,因为我女儿,可能没有送去京师,而是被卖去了青楼!”周氏叩首哭泣。 桂怡参奏的养济院瘦马案,就是长相漂亮的小孩,都会被截胡,运去青楼,而非送去京师恩养。 “而罪魁祸首,就是桂怡!” “本地有一教,为悟明教,是扬州本地士绅,为了抵抗外地商旅形成的教派。” “其实,这就是个坏教,邪派!” “他们信仰释迦佛,却不做善事,专做恶事!” “桂怡和他们关系极深,妾身怀疑,杨乾就是被他们杀害,我两个孩子就是被他们给卖了!” 周氏崩溃大哭:“求大人,为民妇做主啊!” 周瑄看向荀硕,都没听过这什么悟明教。 如今天下承平,百姓生活蒸蒸日上,寺庙道观遍地都是,信仰之人,香火不断。 “老师,可找黑冰台的人问一问。”荀硕道。 黑冰台,就是巡捕营。 它掌天下香火。 这个悟明教,在黑冰台卷宗里肯定有记录。 周瑄点头,打发人去问。 “周氏,你并没有说,为何要杀害桂怡啊。”周瑄觉得周氏还有隐瞒。 “这些还不够吗?” 周氏诧异地抬起头:“那杨乾、桂怡将我视为货物一般来回推送,妾身是良家女,家父也是秀才公,从小知道伦理纲常,如今却要做以色娱人的妾室,难道还不够我杀桂怡而报仇吗?” “杨乾已死,否则我一定将他千刀万剐!” “这个禽兽,为了官职,将我迷倒后送给桂怡,又诓骗我要赎我回家,让我空欢喜一场,结果他却失踪了!” “我和我的骨肉分离之苦,谁能理解?” “我从妻变妾,为世人所不齿、笑话,我的屈辱,谁能理解?” “难道我不该杀掉他们吗?” 周氏怒吼。 周瑄这才意识到,妇人也是人,是人就有情绪。 而且,周氏做事周全,谋定而后动,颇具智慧,这样一个妇人,已不能用常理度之。 “谁是你的帮凶?”周瑄又问。 周氏叩首:“民妇愿一人做事一人当,民妇愿死,只求大人将我儿女救出,送去京师,由皇上恩养,民妇死而无怨。” 周氏一个人,是杀不死桂怡的。 帮凶就在这院中。 “本官是大理寺寺卿,纵然你杀人有因,但法就是法,法外不容情。” 周瑄缓缓道:“周氏,本官能发现桂怡的死因,也能找出伱的同谋。” 周氏紧闭眼眸,不置一词。 这时,荀硕引领着一个黑冰台的番子进来,带着一本卷宗。 上面是香火的销售记录。 对悟明教,有着详细记载。 扬州府富庶,是以宗教极盛,多支教派在此生根发芽。 悟明教就是其中之一。 成员都是本地士绅,在开元寺集会。 周瑄让人把桂怡家中封锁,不允许出入,并未抓捕周氏,也许有那么一点对美人的宽容。 他开始调查悟明教。 “根据周氏所说,桂怡上疏陛下,是悟明教唆使的,很显然,曝光瘦马案,对悟明教有益。” 周瑄先询问了开元寺主持,晚上则住在禅房里:“根据调查,信仰悟明教的,多是扬州小地主,或者说是盐商的下游。” “这些人吃不到贩盐的大利润,心中难免嫉妒。” “而朝廷清理盐政。” “受益最大的,就是本地小地主阶级,或者说是盐商的下游供应链,这些人会因为大盐商被抓被杀,而成为新的盐商阶层。” 因为,盐是必须要吃的,而这些下游商贩,掌握着采盐工具,朝廷重分蛋糕,自然先肥了他们。 周瑄喃喃自语:“这些人是既得利益集团,重理盐政,他们最受益,为何从中使坏呢?” “桂怡来扬州不到两年,竟和本地小地主打成一片。” “而桂怡的死,却揭开这样一层秘密,将隐藏的既得利益者,推到前台。” “这里面透着诡异呀!处处相悖,都是反着的,奇怪,甚是奇怪。” 他看向荀硕:“石翎,你怎么看?” “老师,您可曾记得,那周氏是盐商送给桂怡的。” 荀硕道:“可在周氏嘴里,她是良家妻,是杨乾卖妻求荣,所以送到桂怡府中的。” “而杨乾已经死了,其中真实情况如何,咱们已经不得而知了。” “甚至,周氏身份的真假,我们也不知道。” “若顺着老师的思维去想。” “桂怡案,背后是盐商借周氏之手,告诉我们,这些小地主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是啊,周氏的供词,有很多漏洞。 她若只为儿女,为何非要杀掉桂怡呢? 此人的身份,还很值得怀疑,像她这种貌美如花的妇人,却嫁给杨乾这样一个小地主,不觉得很奇怪吗? 而且,周氏做事太顺了,这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情?你一个妾室,想打探什么就打探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觉得诡异吗? 周氏在恰到好处的时候,揭开桂怡案。 用桂怡的死,来告诉周瑄,皇帝强行洗牌,重分蛋糕,并不公平,这不是为盐商阶层鸣冤吗? 想调查清楚很容易,但周瑄不是调查此案而来的。 “悟明教。” 周瑄缓缓道:“这里面藏着猫腻儿啊,周氏希望咱们查这悟明教。” “老师,咱们被人牵着鼻子走,咱们看到的,极有可能是他们让咱们看到的,这是您教过我的道理。” “石翎,你想的没错,但从咱们来到扬州,调查此案,就必须由着他们牵鼻子走了。” 周瑄颇为无奈,因为皇帝要一个真相。 一个皇帝需要的真相。 皇帝做事,善用暴力,用暴力摧毁原盐政的一切,不惜令天下百姓几个月缺盐,如此惨重的代价。 他喜欢用暴力的手段,对社会进行强制再分配。 结果,惹得各阶级反对。 宰割大盐商,肥了小盐商,灶户、盐丁也愁白了头发。 一场食盐革命,却让各阶层得不到好处,也说不出是好是坏。 不消二十年,小盐商就会形成新的巨龙,难道皇帝还能再杀一遍吗?这不是治本之道啊。 奈何皇帝就是这般性格,他处政向来如此,大开大合,纵横捭阖。 而这一切的反噬,则由底层灶户、盐丁,乃至天下百姓来共同承担。 皇权太盛,朝中人臣不敢劝,民间报纸不敢登,只有陛下自己,觉得自己在做正确的事情。 所以,养济院瘦马案,皇帝要的不是真相。 周瑄从出京那一刻起,就知道,真相不重要,分配最重要,这场分蛋糕的饕餮盛宴,持刀的人是皇帝,怎么分是皇帝决定的,只要分配做得好,盐政新政也算是好的。 “盐商里有高人啊!” 周瑄苦笑:“看透了陛下的棋路,用桂怡案,揭开陛下分配不公,让陛下重新分配。” 桂怡案,已经从一起凶杀案,变成了一道政治案。 政治案,是没有对错的,只有利益。 “老师,这些事怕是不要牵连太深才好。”荀硕只想查案。 “你我皆在朝堂里,如何不能牵连?” 周瑄苦笑:“京师党争炽烈,你我离开京师,来到扬州,就要充当陛下的眼睛、持刀的手,没有其他选择的。” “那此案该如何查?”荀硕无奈。 “顺着悟明教查下去吧。” 夜里,周瑄将查案笔录写成日记,并分析案情之后,才睡去。 南京,乾清宫。 王诚趴伏在地上。 “堂堂王总兵,怎么能跪在朕面前呢!” “朕没有你,早就被倭郡王夺走皇位了,你是朕的恩人啊。” “你不过吃点空饷、喝点兵血、任用几个亲戚、不经军机处就随意提拔亲信,不过犯了这点小错,朕应该惩罚你吗?敢惩罚你吗?” 朱祁钰阴阳怪气。 王诚吓惨了,不停磕头:“若无皇爷,奴婢连路边的野狗都不如,哪来的什么恩人啊?” “皇爷让奴婢生或死,只是一句话的事情,让奴婢富贵,奴婢就富贵,让奴婢贫穷,奴婢就贫穷!” “奴婢追随您二十多年了,您的圣旨在奴婢眼里就是天啊。” “您严令不许喝兵血吃空饷,奴婢哪里敢犯啊?这些都是污蔑之词,污蔑奴婢呀!” 朱祁钰盯着王诚。 这个最忠心的老仆,放出去四年,已经变质了。 忠心与否,尚未可知,但他贪恋权柄,以权谋私,甚至开始窃取皇权,损公肥私。 处置他容易。 但要考虑处置他的严重后果,这宫中的人,对他还算忠心,盖因他对宫人优容,赐其富贵。 倘若他处置了王诚,那么这些宫人会不会离心离德? 觉得跟这样一个皇帝卖命,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心中不开心,会被人唆使而弑君呢? 朱祁钰已经得罪了天下各阶层的人啊,若再得罪宫人,说不定是谁,会进入大殿勒死他。 他看似皇权炽热,其实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会横死当场。 归根结底,他做事激烈,对社会改变太大了,太急太猛,导致天下各阶层都被得罪了,甚至得利的阶层都怨恨皇帝。 皇帝的处境并不是很好啊。 朱祁钰动动手指。 几个太监,抬进来几个轿子,里面全是奏疏。 “看看,都是弹劾你的!” “你在安徽,究竟做了多少祸国殃民的事啊?” “整个都察院、监察司,甚至军吏司的官员每天都在弹劾你!” “每天都有!” “你王诚要干什么啊?” 朱祁钰随手拿起一本奏疏:“看看,这是军吏司弹劾你的,安徽军上下,皆是你王诚私军,赏罚由心……军官扰民,不罚反赏,因送礼给你长姊,便无事矣。” “这是都察院弹劾你的,说你王诚驱使良人为奴,为你建造豪宅,并窃用王府木材。” “看看,这是监察司弹劾你的,说你王诚在军中卖官,军官不是凭战功而上,而是靠财力多寡。” 啪! 朱祁钰狠狠将奏章摔在他的脸上:“这只是南京的弹劾奏疏!北京呢?你知不知道,朕每天收到多少!” “每天几十道,两年来积压下来的奏疏,一百个轿子都装不下!” “朕都不敢看!” “奴婢有罪,奴婢有罪!”王诚磕头。 “你个狗东西!” “仗着朕的势,在外面胡作非为!” “鞭来!” 朱祁钰爆吼,冯孝将鞭子递过来。 他狠狠一鞭子抽在王诚的身上,皮开肉绽,王诚闷哼一声。 啪! “你不过王府老奴,乃皇考分给朕的奴仆,你为朕效忠,还敢邀赏吗?应该吗?” “若无皇考,你是什么?若无朕,你是什么?” “夺门之时,你确实立下战功!为朕挡箭,你是有功!” “可朕对你如何?” “你要的、你不要的朕都给你了!” “还想如何?” 啪! “对外宣扬你之战功,是离间皇亲吗?逼朕杀死倭郡王吗?让朕做那不忠不义的弑兄混蛋吗?” 朱祁钰又一鞭子落下:“你个狗东西!” “你的富贵,是朕赐给你的!” “没有朕,你连路边的野狗都不如!” 啪! 朱祁钰又一鞭子落下:“朕让你掌军,是怎么跟你说的?” “是让安徽军变成你王诚的私军吗?” “你要干什么!” “你个太监,难道还要篡位登基吗?” “啊!” 朱祁钰暴怒,鞭子如雨点般落下。 王诚不敢叫,只是趴伏在地上,后背已经完全被打烂了,鲜血流出。 “朕不让喝兵血,不让吃空饷!” “天下各军,无人敢违抗朕的圣旨,唯独你,仗着是朕的贴身太监,就在外面胡作非为!你真缺那几两银子吗?你缺跟朕要,朕给你啊!” “军中赏罚,皆由五军都督府来判定,再由军吏司核定,方能由军机处盖印!” “可你呢?仗着是朕的私奴,私自赏罚,买官卖官!” “你这是掌军啊,还是赚钱啊!” “好好的安徽军,高达十万人,被你搞得乌烟瘴气!” “朕能指望你什么?” “指望你把军队搞坏了吗?把天下搞烂吗?” 朱祁钰使劲抽打他,而王诚从跪伏的姿势,变得趴在地上,人已经奄奄一息了。 “皇爷,王公公要不行了,求、求您别打了。”冯孝哭求。 朱祁钰停下鞭子,眸中厉芒闪烁。 若这个时候处死王诚,自然能震慑天下诸人,让天下人看到皇帝的公正,连贴身太监都能打死。 能让那些屈死的冤魂,得以昭雪。 让公正,出现在大明。 然而。 他虽是皇帝,但也是人啊,宫中府中,哪里不是人情聚集之地啊? 他今天处死王诚,得不到什么公正,只会让所有宫人和他离心离德,只会让人耻笑,皇帝连家奴都保不住。 这世界,从古至今,哪有什么公平可言啊! 朱祁钰恨恨将鞭子掷在地上:“该死的老狗,怎么如此不经打?” “来人,宣太医给他诊治,别让他死了,等他养好了伤,朕再打他!” 然后,他悻悻坐在御座上。 乾清宫侍奉的宫人,提着的心也放下来。 皇帝果然是念旧情的,别看这几鞭子打得凶,但挨得也值,所有罪过也随着这些鞭子,烟消云散了。 若落在朝堂大臣手里,王诚只会被诛杀的。 朱祁钰苦笑,身在局中,就身不由己。 以王诚之罪,处死是最好的结果。 可他要保着,还得和大臣扯皮,给大臣些利益,而安徽军中的所有受害者,都要平复。 打死一个,大快人心,此事就轻轻过去了,后续麻烦不用解决了,因为罪魁祸首死了。 可不打死,就得把所有手尾收拾干净,该赔偿赔偿,该贬谪贬谪,皇帝还得挨骂。 前者得不到任何实惠,却大快人心。 后者得了实惠,皇帝却被骂。 人心,是永远都抓不住的东西,用舆论得权的人,早晚会死在舆论之上。 “把王三王四带进来。” 很快,两个瑟瑟发抖的汉子进来,看见王诚躺在地上,由太医诊治,像是死了,心中更加惊惧。 “朕听说,你二人要过继给王诚?” 王四胆子比王三大,小声道:“回皇爷,奴婢长得像爷爷,爷爷和奴婢亲昵,所以想过继我们。” 朱祁钰冷笑:“所以,你们就仗着王诚的事,在安徽胡作非为?” “皇爷饶命啊,皇爷饶命啊!”两个人吓得屁滚尿流。 “听你俩的意思……” 朱祁钰开口,王三王四还在求饶,宫中太监用戒尺,使劲抽他的后脑勺,两个人惨叫。 “既然你俩对王诚有孝心,现在王诚昏迷,需要亲人呼唤,方能清醒,你们两个呼唤他醒来吧。” 王三王四没明白皇帝的意思,以为只是叫醒王诚。 可是。 几个太监进来,把他俩按住,木杖狠狠落下,狠狠的打。 “啊!”王四王四惨叫。 是用惨叫声,唤醒王诚啊! 冯孝给行刑的太监传递信号,别打死。 “爷爷,醒醒……啊!” 嘭! “爷爷,醒醒……啊!”王三王四在呼唤。 每呼唤一声,屁股上就挨一下。 在一声声惨叫之中,王诚幽幽醒转,先听到惨叫声,发现这声音有点熟悉,睁开眼睛才发现,是两个便宜孙子。 王诚面色一苦,这姐姐寻的,算把自己坑惨了。 他爬起来,跪在地上:“谢皇爷不杀之恩!” “王诚,你毕竟伺候朕二十多年啊,这份感情一般人难以理解啊。”朱祁钰幽幽道。 在原主心里,王诚就如他的父亲一般存在。 毕竟从小到大,都是王诚在陪伴他。 “朕能骂你能打你,却不能杀你啊,朕心里这道坎儿过不去。” 朱祁钰声音低沉:“起来吧,在宫中调养些日子吧。” “谢皇爷恩典,老奴知错了。”王诚泣不成声。 他前半生,要么是做低贱的活,要么就是在郕王府侍奉皇帝,他人生中似乎没有其他什么东西,能替代皇帝在他心中的地位。 原主视他如父,他何尝不是将皇帝视之如子? 朱祁钰摆摆手,示意别打了。 王三王四哭个没完。 “噤声!”王诚嫌他俩聒噪。 他俩很怕王诚,立刻收了声,但身上太疼了,打了三十个板子啊。 王诚心知肚明,这是皇帝手下留情,不然就三五杖就能打死他们两个。 “奴婢谢皇爷天恩。”王诚忍着剧痛磕头。 “去养伤吧,暂时别露面了。” “军中也别去了,毛胜代你掌军。” 朱祁钰语气幽幽:“把这些奏疏都拿回去,养伤的时候看看,看看自己的所作所为,反思反思。” “奴婢遵旨!”王诚撑着磕头。 可南京紫禁城没有他的住处啊,而且王三王四不是太监,是不能住在宫里的。 冯孝却安排了住处,不敢怠慢。 看看皇帝说的话,就知道他割舍不掉王诚,哪里敢怠慢王诚呢。 至于王三王四,就得安置在宫外了。 “让我家中妾室来侍奉。”王三受不了这苦。 “我俩受了重伤,可有轿子送我俩出去啊?”王四不想走啊,这三十板子打完,说话都疼得厉害,走出宫去,是要命的呀。 啪! 王诚咬着牙,一个耳光扇在王四的脸上:“在宫中你敢乘轿子?” “你想死,别带上我!” “以后管好你的臭嘴,再敢说一句话,我立刻处死你!” “都给我滚,立刻消失在宫里!滚!” 王三哭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嘛,这破宫里谁愿意来的似的。 可他们不是不知道,王诚的伤比他们还重,也是从乾清宫走过来的。 王诚对引领他们出宫的太监行礼:“乡下人不懂事,您不要见怪,请将他们送出宫即可,不必再劳烦出宫。” “不敢受王公公大礼。” 王诚目送王三王四歪歪晃晃地走出宫。 他一瘸一拐进了新住处。 不一会,装着奏疏的轿子进了院落,还有两个小太监被派来伺候他。 王诚谢了皇恩。 然后趴在床上,拿着奏疏一本本看。 皇爷让他看的,他就得看完,省着皇爷万一问起来,他若答不上来,可就会失去皇恩的。 皇恩,关键时刻是能保命的。 换了谁,被弹劾这么多奏疏,一定命丧黄泉,运气不好满门抄斩都可能,他王诚却相安无事。 就是因为皇恩,他侍奉皇帝二十多年了,这份恩情,换来了今日的活命。 宫中都用煤油灯,王诚屋里用着十六盏灯。 王诚看得实在累了,就昏睡过去,醒来吃点东西,又继续看,中途小太监伺候上药。 这奏疏之中,还夹杂着厂卫的密奏。 他王诚在地方的一举一动,皇帝都了如指掌。 这让王诚感到恐惧。 直到,他看到一本东厂的奏报,说杨娘离开王府后,逢人便说,王诚之功,可裂土封王,难道这偌大的天下,还没有两个孩子的容身之处…… 吧嗒! 密奏掉在了地上。 王诚倍感惊恐,裂土封王,这是连于谦都不敢想的事情啊! 当年太祖皇帝说徐达大功,应该裂土封王,徐达坚辞不受,但从那之后,徐达再也没出过南京城…… 而他! 区区太监,竟裂土封王,要干什么啊? 王诚终于明白,皇帝之怒,不是这些用官轿都放不下的弹劾奏疏,而是杨娘的这句话,让皇帝感到了危险! 裂土封王,是非朱姓人,想都不能想的事情! 于谦功劳大不大,他能封王吗? 绝对不能! 别说裂土了,就是封王都不行。 大明没有活着的王。 景泰帝和之前的皇帝还不一样。 再看看他对王爵的吝啬程度,连宗室都舍不得封,何况其他人了? 往深了想。 太监都有封王的念头,那么于谦、方瑛、王越这些人,是不是也有呢? 皇帝需要封死所有人产生不该有的念头。 所以,王诚被鞭打。 也许在那么一瞬间,皇帝是想杀死他的。 “帮、帮我通传,我、我要求见皇爷!”王诚惊恐道。 “王公公,皇爷吩咐过了,让您安心养伤,等伤好了再去伺候。” 小太监没明说。 但言下之意是,皇爷现在不想见你。 王诚更加惊恐:“帮我通传冯公公。” 他以前提拔过冯孝,有这份香火情。 小太监无奈,只能去请冯孝。 可冯孝却告诉他,皇爷身边一刻都离不开人,让他安心养伤,切勿多想,等皇爷气头消了,就会启用他的。 王诚脑子轰的一声。 冯孝显然看过这份密奏的,说不定是他递交给皇爷的。 皇爷看到后,才如此暴怒。 姐姐这张嘴,是祸乱的根源啊,不能留了,再让她满世界胡说,皇爷心中残存的恩情,怕是要变成怨恨了…… 王诚绝望地闭上眼睛。 太阳照常升起,朱祁钰一直在乾清宫里处置政务。 “皇爷,刚传来消息,杨娘上吊自杀了。”冯孝小声回禀。 “为何上吊自杀?” 朱祁钰抬眸看了他一眼,充满诧异:“是你的手段?” 噗通! 冯孝跪在地上:“奴婢有罪,奴婢将东厂的密奏,夹在奏疏之中,让王公公看到了。” 朱祁钰瞳孔微缩。 “皇爷,密奏上说杨娘逢人便说,王诚之功该裂土封王。” 冯孝道:“奴婢觉得其人乱说,会影响朝局,所、所以自作主张……” 一听裂土封王,朱祁钰摇摇头,失笑道:“一个太监,封什么王啊?他连个后都没有,封了王传给谁啊,你反应太大了吧?” “皇爷,他认了王三王四当亲孙,是要传承香火的。” “若是安分守己的也就罢了。” “这对兄弟,把安徽军搞得乌烟瘴气,若任由他们闹下去,怕是京师也不得安宁。” 冯孝磕头:“奴婢见您这段时间,因王公公的事发愁,所以自作主张,求皇爷恕罪!” 自作主张! 朱祁钰眯起眼睛,缓缓道:“下次别做了,起来吧。” 冯孝这是有危机感了。 担心王诚回来,抢走他的地位,所以提前给王诚设套,离间皇帝和王诚的关系,让皇帝不再信任王诚。 可一个奴才,对主子的事情指手画脚。 应该吗? 朱祁钰发现这宫中,被他娇惯得不成样子了。 再不整治,就要骑在主子头上,作威作福了。 “谢皇爷恩恕。”冯孝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 皇帝不信任王诚,那么唯一信任的还是我冯孝。 “皇爷,用不用送些补品过去?”冯孝问。 朱祁钰瞥了他一眼。 冯孝吓得跪在地上:“奴婢没有擅作主张,而是问您,问您。” “当不知道即可,没必要满世界宣扬,是朕害了人家的亲姐姐,朕还没绝情到这个地步。” 朱祁钰眼睛放在奏疏之上:“下去!” 冯孝做事,如他一般,过激了。 你只要提点王诚几句,王诚就会懂的,把杨娘送回老家养老,却因为受不了奔波而死在路上,岂不更好? 起码面子上过得去。 何必让人直接自杀呢? 你说朕以后还用不用王诚了?王诚还能真心卖命吗? 你冯孝,今日能当着朕的面,害了王诚,明天会不会因为权力,而攀咬其他人呢? 做事啊,要润物细无声,一点点做,这么明显,生怕别人看不出来吗? 朱祁钰十分无奈,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奴婢遵旨。”冯孝磕头,退了下去。 朱祁钰幽幽叹息。 这宫中斗争,实在是激烈啊。 朱祁钰一手挑起党争,为了让他离京这段时间,朝政稳定,国家机器正常运行。 而党争却烧进了宫中。 宫中太监彼此争权夺利,连他这个皇帝都知道了,宫外不知道闹成什么样子呢。 他竭力创造一个宽松的社会环境,催促社会各业蓬勃发展。 偏偏有人挡他的路啊,挡大明发展的路啊。 得换一批太监了。 正神游天外呢,冯孝小心进来:“皇爷,扬州桂怡案的密奏传来。” 说着,送到御案之上。 然后退出去,在门口侍奉。 朱祁钰打开看了一会,眉头皱起:“没错,朕用暴力摧毁现有的机器,强制二次分配。” “天下不公,盖因分配不公。” “朕是皇帝,是分蛋糕的人。” “朕分不好蛋糕,天下人就会不满。” “若长达多年分不好蛋糕,就会形成疾病,吃多的人得了癌症,吃少的人得饿病,这么多病,早晚会爆发出来的。” “所以,朕用强权分蛋糕,提前引爆矛盾。” “一来是重新进行社会分配,缓解社会矛盾。” “二来,是用江南士绅,去开拓中南地区,甚至整个东南亚。” “纵然不能丰盈府库,也不能让朕成为千古圣君,却能大明国祚延续多年。” 江南士绅,是最好的开拓新世界的人选。 这些人抱团、有文化有智慧、还有钱有眼光,这样的人,不开拓新世界,实在浪费了。 “宋伟督盐,推行平价盐,搞垮盐商,用小地主替代盐商,打破盐垄断。” “桂怡案,让朕看到了小地主的阴暗面。” “这群既得利益者,竟在嘲笑朕的愚蠢。” “这手笔,会不会是你呢,老太傅?” 朱祁钰眼中精芒闪烁:“来人,去宣老太傅来。” 很快,胡濙就来了。 朱祁钰将密奏给胡濙看。 胡濙瞳孔微缩:“陛下,大鱼吃小鱼,是商道规则,永远不会改变,您用小盐商替代大盐商,可有朝一日,屠龙者终将变成恶龙。” “您觉得朕该怎么办?”朱祁钰试探他。 “陛下既然做了,就该一贯到底,将桂怡案当成普通案件查即可。” “您的心思,老臣清楚,开海之后,不希望形成大型财团,尤其能威胁到皇权的财团。” “同样的,开海也需要有商旅的,所以您是既要用,也要防。” 胡濙低眉顺首道:“老臣之前也说了,可设重税,用重税控制江南士绅。” “老太傅,左右互搏,很有趣吗?”朱祁钰笑道。 “陛下此言何意?”胡濙装傻。 天下间,最了解皇帝的人,不超过五个人,胡濙绝对是第一个! 若没有他给江南士绅出谋划策,这些傻子能找到皇帝的弱点? 盐商里的小地主用桂怡案嘲笑皇帝? “老太傅,您觉得这样有意义吗?” 朱祁钰当初给过胡濙选择,胡濙最终选择了扶持江南士绅。 这就是他的答案。 胡濙跪伏在地:“老臣一片忠心,日月可鉴。” 朱祁钰摆摆手:“说回解决办法上吧。” “朕欲设财政部,六部改为七部,简称财部,准确的是和商业有关的。” “主要负责预算、支出、收税等事务。” “您觉得谁可当尚书?” 胡濙没想到,皇帝又要改革吏治,增加一个财政部,六部变七部,将收商税提到最高级别。 这是在为开海做准备了。 “陛下,户部就是财政部啊,您何必单独成立一部呢?”胡濙认为没必要。 “户部和财部不冲突,户部依旧负责户口、田土、田赋、粮食、物价、转运等问题,职能和以前一样不变。” “财部,准确的讲是商业部,每年年初,由计相、算手计算出一年的国家开支预算,根据测算后,妥善安排支出,尽量不许超支。” “年底的时候则要核算全年支出,包括天下的支出,都要一笔笔核算清楚。” “收税,只要是收商税,在国内收取正常商税,进出口收取关税,财部要制定出详细的税率表,督促天下商旅按照税率交税。” “这只是朕一个粗略的想法,财部如何组建,具体负责哪方面事务,由阁部去讨论。” “老太傅您举荐一个尚书即可。” 朱祁钰把商农拆分,是打算用商税来供养大明财政。 “陛下觉得俞纲如何?”胡濙无奈。 皇帝用商税来控制财团的形成,使民间不会诞生大财团,威胁皇权。 那么皇家商行呢?会不会形成一个大财团呢? “俞纲软弱,他出自朕的王府,却立场不坚定,此等人不能重用。”朱祁钰道。 那么俞山也不行了。 俞山,也有迎立之功呢。 说起吏治。 胡濙立刻想到了李贤,皇帝突然设一部,其实是要分走首辅的权柄,担心李贤势大。 这就解释通了,皇帝想设财部,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了,却一直拖着不设,于谦被斗倒之后,首辅之争炽烈,皇帝又增设一部,这是用来安抚姚夔的吧? 也是限制李贤的。 也是为了开海而做准备的。 皇帝好策略啊。 胡濙差点被皇帝忽悠了,他的人选,皇帝是根本不会采纳的,不过是试探他的想法罢了。 他倏地不吭声了:“老臣没有人选,请陛下定之。” 朱祁钰笑了起来:“老太傅何曾也学会了装聋作哑?” 这财部的人选,他心中有两个,一个是马瑾,一个是项文曜。 马瑾督抚江西,有大功。 项文曜督抚贵州,等贵州荡平之后,也有大功。 当入阁部,执掌天下。 然而,项文曜是于谦的人,用他就能平复于谦心中的怒气,同样也能制衡新首辅李贤。 若用马瑾,就能平复姚夔的心绪,因为马瑾和姚夔交好。 只是没想到,王复会反了姚夔阵营,和姚夔厮杀起来,而王复看得比姚夔更清楚,王复想当次辅,位居姚夔之上。 李贤担任首辅,基本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而用马瑾或项文曜,都各有利弊,有好有坏。 “老太傅觉得,这首辅谁来担任比较好?”朱祁钰故意问。 胡濙却跪在地上:“老臣乞骸骨!” “老太傅何出此言啊?”朱祁钰凝眉。 “李贤是老臣举荐的人,如今他入阁当首辅,位极人臣,而老夫又执掌吏部,乃是天官。” “内阁与吏部结成一党,必使天下板荡。” “是以老臣愿意请退,让李贤尽心侍奉陛下即可。” 胡濙不是故作紧张。 而是,吏部尚书和内阁首辅是一党,难免让皇帝心里忌讳,久而久之,就会动手除掉一个人。 “老太傅多心了,朕用李贤,是用他的能力,而不在是谁的人,朕对朝局把握还是有信心的。” 朱祁钰笑道:“朕还没到人老昏聩的地步,不至于这么糊涂的。” 胡濙脸色微变,怎么感觉您在内涵我呢? 我人老昏聩?老糊涂了? “老太傅切莫多心啊。”朱祁钰把他扶起来。 还欠四千 (本章完) ------------ 第316章 陈疯子,老天不公,老子代老天帮你堵上! 辽宁。 经过李贤三年治理,北扩两个府,南扩两个府,外加本地锦州府、辽阳府、沈阳府、东凤府四府,合计八个府。 辽河套被完全开垦出来,年初已经种下了玉米种子,如今一根根绿油油的玉米杆,笔直林立,生机盎然。 而辽宁也从边疆省份,变成了内陆省份。 北接热河,东临吉林,与朝鲜隔海相望,是东北的中心。 辽宁从战争省份,转型为内陆富裕型省份,李贤功不可没。 沈阳,一条商业街,被皇帝赐名为原德街,用的就是李贤的字,而这条街,也是沈阳第一条,装备路灯的大街,是一条不夜街。 悬挂的是煤油灯,是东北唯一一条不夜街,是沈阳最繁华的坊市。 李贤还想修建一条沥青路。 奈何,沥青稀缺,东北不产石油,他派人去找了,结果一无所获。 而沥青连北直隶都不够用呢,辽宁只能再等一等。 好在如今天下都在寻找石油矿,军功修路家用都需要石油,开采石油已经是重要事项。 想来用不了多久,沈阳也会有一条沥青路了。 但,李贤马上就要卸任了。 他下值之后,都会去街上坐一坐,看看民间的情况。 而今天,他下值后,沽了壶酒,把徐珵拉来,小酌一杯。 “原德,陛下不在京中,这京师可是个龙潭虎穴啊。”徐珵心思虽在庄稼上,终究是官员出身,对政治十分敏感。 京中多案频发,有挑起党争之嫌。 朝局激烈,烈火烹油。 “玄玉,老夫被推着走,没有退路呀。” 李贤夹着小菜,放在嘴里,慢慢咀嚼,却觉得发苦:“邢国公去相,姚夔长袖善舞,欲谋求首辅之位。” “而老夫呢,在辽三年,却发现在地方的好,清闲安静,大局在握,并不愿意过早入阁。” “可陛下不同意呀。” “中枢不斗,陛下在南京寝食难安。” “本来,老夫可能会等明年入阁,问题是姚夔为了首辅之位,讨好于谦,有和勋贵结党之事,老夫入阁,是板上钉钉了。” “圣旨应该在来的路上了。” 李贤在京师,有自己的门路。 京师发生什么,他比局中人看得更加通透。 “姚相公以前不是如此急切的人,如何犯了这般致命的错误呢?” 徐珵心中唏嘘,若他没变成太监,这争权夺利,他也有一份的。 真想站在内阁里啊。 “陛下手段高啊,把俞山和俞纲送回内阁,还不给他们安排职务。” “姚夔看了,心中惊悸,担心自己无用之时,也落得这般下场,所以他迫切地想争一争。” 李贤摇头叹息:“俞纲和俞山,怕是也着急致仕,陛下不会同意的。” “他们致仕了,内阁中岂不没了吉祥物,何来危机感呢?” 徐珵叹了口气:“原德,我眼界不如你,所以最终落得这般下场,你要慎之重之啊。” 言下之意,这个皇上不好伺候。 “玄玉,老夫亦是局中人,逃到这冰天雪地之地,却终究逃不过命数。” “想来真是可笑。” “当年陈循,为当首辅,不惜一切代价,最后弄得人死灯灭。” “老夫当年何尝不是?迫不及待的要登上首辅之位。” “现在,却对首辅之位畏惧如虎。” “真有几分可笑啊。” “唏嘘啊。” “咱们这一代人,都是这般过来的,唉……” 李贤喝了口酒,心中苦闷,只有和徐珵倾诉一番。 “是啊,当初我的何尝不是如此?” “否则怎么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倭郡王背出了南宫?策划那夺门之变,想的就是位极人臣啊。” “权欲,权欲害人啊。” 徐珵低头看了一眼,眼中含着泪花:“我和许彬还好,那场夺门之变,多少人惨死啊!” “如今我们几个形单影只的人,还能凑在一起喝酒,算是陛下宽宏了。” 徐珵服了。 近四年过去了,皇帝的皇位愈发稳固,连汉宗案爆发,都动摇不了他的皇位。 他们这些叛逆老臣,尚能苟存延喘,皆是皇帝之恩。 “是啊,尚能活命,还能位极人臣,哪怕明天死了,还有何怨?” 李贤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玄玉,你我相交于微末之间,又在辽宁一路扶持三年,我去中枢,伱留在辽宁,尚需保重。” “我和你不一样,去势之后,我已经是陛下的人了。” 徐珵苦笑:“何况我专心培植、推广种子,不涉政事,陛下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辽宁官员最多笑话我,也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只有你,原德,你到了中枢,切忌收敛你的性子。” “你这首辅,是老太傅举荐的。” “而老太傅执掌吏部,陛下必不会安心,你二人必有一人退居二线,自然是老太傅了。” “你又和姚夔、王复、岳正交恶,在内阁里形单影只,切忌不能生事。” 皇帝给李贤出一个难题啊。 姚夔和王复为辅臣之位翻脸,等李贤入阁,必然连成一派,共同对付他李贤。 内阁里的阁臣,多和李贤不睦,这首辅位子,更像是一个钉满钉子的凳子,让他坐着,却能把他屁股扎得血淋淋的。 是赏,也是罚。 “无妨,陛下用我,是我用的刚直,而非用我的懦弱。” “他们看不惯我,但依旧是我的下官,必须听命于我。” 李贤认真道:“玄玉,你要明白,若我变得唯唯诺诺,不敢做事,那么皇帝会立刻换掉我,转用姚夔。” “朝中之事,我心有把握。” “只是陛下嫌弃我,不会真心爱我用我,用我只是过渡而已,等朱英、马瑾、李秉等人成长起来,我自然要退下来的。” “上容易,退下来难啊。” “唉,不过我也不在乎,以我李贤的能力,虽比不了古之圣贤,但照样能宰执天下,让天下依顺着陛下的指引,走在正确的轨道上,这是我李贤的能力。” 李贤真没吹牛。 皇帝之所以数次犹豫,没有杀死他,就是因为李贤能力、资历都是当首辅的最好人选。 那时皇帝就在想,于谦不当首辅,谁能继任? 姚夔、王竑、张凤等人,都不如李贤,李贤此人明谋善断,用得好,就是房玄龄、杜如晦似的人物。 最重要的是,这个人犯过错,好控制,一旦不好用了想驱赶,不会有任何不舍,朝野上下也不会为他说情的。 这是个顶级工具人,超级好用。 京师里。 于谦闭门谢客,姚夔却联系了方瑛、李琏等勋贵。 方瑛回京后,大摆宴席,日日饮宴,极为铺张,交朋好友,吹嘘张狂的臭毛病改不掉。 回京就捐了三座寺庙,恨不得彰显他家多有钱似的。 并扩了大院子,请蒯祥给他设计园林,极尽奢靡。 姚夔就成了他的座上宾。 “取死之道。” 于谦冷哼:“皇帝在南京呢,他这般自污,给谁看呢?” “真是愚蠢,这么多年一点都不长进。” “哼,和我一起同列国公,都脏了国公之位。” “如此蠢货,也就得了圣上恩许,否则他终其一生,侯爵都混不上,垃圾。” 于康听着,倍感尴尬。 几次饮宴,他也去了,还和方毅玩得不错。 谁像他爹啊,一个勋贵,却跟过着清贵文人的生活,如苦行僧一般。 “康儿,你再去饮宴,莫非是嫌死得不够快?”于谦瞥了他一眼。 于康磕头,保证不去了。 但方瑛家中甚是好玩,他在交趾打仗,收集了很多动物,稀奇古怪的长颈鹿、大象、豹子等动物,方瑛要建个大园子,装着奇珍异兽。 饮宴时,还请来很多当红伎子,都是名动一时的小明星,于康看得眼珠子都蓝了。 奈何这些眼高于顶的倌人,对他这位没什么情调的侯爷看不太上,但于康喜欢看她们啊。 夜间,方瑛还会请几个尼姑到家里做法事,那些姑子个个长相端正,前凸后翘,一身僧衣,别有一番趣味。 反倒家里的妻妾,经过几场饮宴后,他是一个都看不上了。 没有情趣,甚是无聊。 他也想纳个伎子,奈何掏不出赎身的银子。 家中银子是父亲账房管着的,若知道他敢纳伎,父亲能打死他,估计皇帝还得加油助威。 “儿子知道了。”于康无奈,我看看还不行啊。 “别和姚夔瞎搀和,他快死了。” 于康觉得,他爹于谦就是小心眼,姚夔把他挤兑得离开了首辅之位,眼看着姚夔要上位,他就生气,挡着勋爵人家的彼此亲近亲近。 “你懂个屁,姚夔是文官,擅自和武勋交集,他要干什么?” 于谦放下笔,瞪着他:“动动你那蠢脑子,文武分治,是皇帝一以贯之的国策。” “我为什么离开了首辅之位?” “难道我于谦,真有造反的能力吗?没有的!” “天下人都心知肚明,我于谦要兵没兵,要人没人,拿什么造反?” “再说了,我荣封国公,受陛下信重,子孙位极人臣,为何造反啊?” “就是因为我站着首辅的位置,挡了文官的路,所以我才罢相,离开了内阁!” 于谦终于说出真话来。 “方瑛刚封国公之位,就和阁臣牵扯,他要干什么?” “再说了,陛下不事奢靡,不喜铺张。” “方瑛自以为聪明,想自污来保全国公之位,却不知,他的国公之位是战场上得来的,陛下不会夺走的!” “真是笑话,连世券都没有的国公,还用自污来自保,脑袋有病吧?” 于谦冷哼:“他俩都是取死之道,等着吧,陛下的圣旨估计在路上呢,有他俩好果子吃的!” 于康不信。 没过几天,内阁就收到了皇帝训斥的圣旨。 先训斥阁臣,不知规范朝臣,统统罚俸半月。 又训斥姚夔,质问他,和勋贵交集,是有异心吗? 最后训斥方瑛,连个世券都没有的国公,难道还需要朕疑你、不信你吗?这般作秀是该谁看呢? 勒令方瑛闭门思过一个月,凡参与饮宴的官僚,皆罚俸三个月,家中无钱吃饭就去找方瑛讨要,方瑛有钱。 激烈的党争,顿时被泼上一盆凉水。 于康回家时,跑到于谦书房里跪下:“谢父亲提醒之恩。” “你还想到了什么?”于谦在编纂兵法,过了半刻,才抬头问他一句。 于康微微思考:“回父亲,想来首辅的位置要定下来了。” “有进步,你说是谁?” 于康赧然:“父亲说过了,是李公。” “次辅呢?” “想来是王公吧。”于康猜测是王复。 于谦嘴角翘起:“贬斥了方瑛,嘉奖为父的圣旨估计在路上了。” 而在扬州。 周瑄草草了结桂怡案,开始调查瘦马案。 养济院,包含育婴堂、居养院两个。 前者养婴孩,后者养孤寡老人。 陛下对婴孩极为重视,对老人却不闻不问,甚至要裁撤掉养济院,盖因老人无用。 陈舞阳和周瑄兵分两路,陈舞阳对这种慢吞吞查案子,觉得太磨叽,不感兴趣。 他喜欢大开大合。 这几天,他一直住在青楼里,挨家住,江都城里哪家舒坦他一清二楚。 今日一早,由仆人伺候着穿上官袍。 咚! 刀鞘拄在青楼账房的柜台之上。 这家青楼,是江都最好最豪华的青楼。 青楼,可不是勾栏瓦舍。 瓦舍是城市商业性游艺区,也叫瓦子、瓦市。 瓦舍里设置的演出场所称勾栏,也称钩栏、勾阑。 青楼,是单纯的青楼。 但伎子、杂耍的、说相声的、唱戏的都是下九流,都是贱籍。 不过景泰九年之后,逐渐放开贱籍和民籍之说,也不将这些行业视为下九流。 那账房陪着笑:“可是姑娘没伺候好大爷?老奴这就去把姑娘叫下来,随您差遣。” 说着,将一枚银币,塞进陈舞阳的手上。 他并不认识都知监的官袍。 以为只是过路的官员,索要贿赂呢。 “不是姑娘伺候得不好,而是兄台你,伺候得不好啊。” 陈舞阳将银币丢在柜台上。 银币转了一圈,掉在地上。 账房赔笑,拿出五枚:“官爷,这皮.輮生意也不好做,求官爷赏脸,高抬贵手。” “您要是不解气,来打我,您随便发落我都行。” “要是还不解气,就将姑娘们都叫下来,随您发落如何?” 账房也是块滚刀肉。 江都在运河之上,过往商旅三教九流都有,若是一味耍横,生意早就开不下去了。 干这行的,哪有什么颜面可言。 都是滚刀肉,脸都不要了,还在乎什么呢? 账房走走出来,把脸伸过来。 正常人家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小过节也就揭过去了。 可是。 陈舞阳退后三步,轮动刀鞘,啪的一声,狠狠砸在账房的脸上。 账房面皮狠狠抽动一下,然后斜着栽倒在地上,脸部立刻肿了起来,他伸手往最里面摸了摸,竟摸出来三颗牙齿。 “来人,来人啊!”账房指着陈舞阳,刚想说弄死他的。 结果,陈舞阳把刀鞘塞进他的嘴里。 “认得这身官袍吗?” 账房还真不认识,扬州是商贸汇聚之地,什么达官显贵不从这里走啊,都知监的官袍他们真的不认识。 “那你知道都知监吗?” 陈舞阳从腰间解下腰牌,放在账房的眼前:“瞪大你的狗眼,看清楚!” 账房更懵逼,都知监是什么鬼? 这边的动静,吸引青楼里的打手过来。 却看见陈舞阳手中的腰牌,一个个气势顿弱。 老鸨子卢氏快速过来,往陈舞阳身上贴:“官爷,哪里不让您满意了,奴家把姑娘们叫下来,您随便处罚,直到您满意为止。” “老子要杀了你才能满意,你让不让老子杀呢?”陈舞阳朝她笑。 卢氏脸色一僵,语气冷硬起来:“官爷,您是官面上的,但您可知,这店面背后是谁吗?” “咱们和和气气生财,您想要多少,开个价。” “没必要搞得太僵,到时候谁的面子都过不去,您说是吧?” 歘! 陈舞阳单手抽刀,因为刀鞘被账房含着呢。 左手环住卢氏的脖子,然后顺势在她胸口划了一刀,顿时鲜血淋漓。 “啊!”卢氏惨叫。 “别叫,告诉本官,你背后是谁啊?” 陈舞阳用刀柄指着那些打手:“都他娘的老实点,都知监办案,活腻味了?跪下!” 这些打手,都是狐假虎威狗仗人势而已。 都知监番子全都抽出刀。 顿时青楼里鸡飞狗跳。 那些打手吓得跪在地上,若犯了罪,可都是要被移民的,老婆孩子都不是自己的了。 他们也不知道都知监是什么啊,只知道厂卫,不知道都知监啊。 “说呀!”陈舞阳用刀在卢氏身上划。 卢氏浑身哆嗦,痛得受不了:“是、是扬州镇守太监常恩。” “区区一个常恩,就能吓到我吗?知道我舅舅是谁吗?知道都知监是干什么的吗?” 不知道啊! 谁知道都知监是什么玩意啊! “来人,把常恩带过来!” “就说我陈舞阳,在这里等他!去!” 陈舞阳松开卢氏,呸了一声:“涂这么多胭脂水粉干什么?呛得老子这个恶心!” 卢氏低头看了眼胸口上的伤口,顿时眼泪暴流。 身体一软,躺在地上。 “不许躺下!” 陈舞阳喝令,用刀指着她:“你躺着,让老子站着跟你说话?你算老几啊?” “你敢躺下,老子就剐了你!” 卢氏浑身一哆嗦,痛得站不住啊。 她想抱着一个打手,但那打手都嫌弃她,只能抱着一根柱子,撑着别倒下。 “把楼上的姑娘,全都带下来,一个个核对。” 陈舞阳打发人去办。 很快,二百多个姑娘,都被押在大堂中间。 有睡客不满,被番子抽了一顿,根本不管这些睡客什么身份地位,都知监办事,谁敢不从? 番子在大堂中间,摆一只椅子。 但陈舞阳不乐意坐,用来拄刀。 这时,镇守太监常恩来了,虽不认识陈舞阳,但认识他舅舅许感啊,宫中的人鼻子都是灵敏的。 “陈指挥使,可是小店招惹了大人?”常恩陪着笑。 “陛下派你来是镇守扬州府的,还是让你敛财来了?” 陈舞阳叱骂:“你入青楼的股,宫中知道吗?” 他可一点都不给常恩面子。 都知监的建立,一是拱卫皇帝安全,二是清查宫中,三才是宫外之事。 常恩勉强撑着笑容:“大人,此事咱家自然会和许提督解释的。” 陈舞阳冷哼一声,指着跪在地上的姑娘们:“这些妇人,都是从哪来的?” 卢氏看见幕后大老板对陈舞阳的态度,就知道踢到硬板了,可不敢乱说话。 “问你呢,哑巴了?”陈舞阳用刀指着她。 她委屈看了眼常恩。 常恩开口道:“自然是买来的……” “问你了吗?” 陈舞阳凶厉地看着他:“你自己的事情,还没交代明白呢?想清楚了再说话!” 常恩悻悻闭嘴,心中怨恨至极。 “你,说!” 陈舞阳指着卢氏。 卢氏打了个哆嗦,她背后的东家,在扬州地面上是顶呱呱的好使,但在陈舞阳面前,连个孙子都不如。 就知道陈舞阳的厉害了,心中后悔,怎么就伺候好这位爷呢。 “都是买来的……” “槽!” 陈舞阳急匆匆过去,一刀捅在她大腿上:“老子不知道买来的呀?哪买的!怎么买的!说清楚!” 她刚要叫。 陈舞阳却阴恻恻道:“不许叫!” 她立刻闭嘴,惊恐地看向常恩,可常恩根本就不看她,顿时哭泣道:“都是些没爹没娘的苦命人。” 歘! 刀尖上提,划开了大腿血肉。 惨叫个不停。 “不许叫,聋了?”陈舞阳低声道。 “疼、疼啊!” 卢氏何尝受过这般折磨啊。 她这生意虽然见不得光,但吃穿用度都是好的,可以说是锦衣玉食,自然养得白白胖胖。 “既然疼,为什么不说呢?” “有、有账本,都是哪买的,您、您去查!”她撑不住了。 陈舞阳把刀抽出来,用她的身上擦血:“真他娘的脏。” “你怎么做这行呢?” “这些可怜的姑娘被你驱使着,被你奴役,被你欺辱,还得为你赚钱。” “你说说你,你怎么这么可恨呢?” 你享受的时候,不还说舒服呢吗? 穿上衣服就变脸? 卢氏却看向了常恩。 “他是没根的,没个后人,不用积德,你也不积德行善吗?” 常恩受到了暴击。 可陈舞阳不在乎:“你没个一儿半女的?你女儿也干这行吗?” 她不说话了。 “看来你闺女不干这行啊!” “那就奇怪了,你闺女不做这行,别人的闺女就得做这行?” 陈舞阳环视跪伏在地的妇人们:“你们说说,她闺女在哪呢?正好兄弟们还没开荤呢。” “大人不要啊!”卢氏冲起来,抱着陈舞阳的大腿。 “你祸害别人姑娘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人家父母的感受呢?” 陈舞阳质问她:“本官是你帮你积德行善呢,呵呵!” “她们都是没爹没娘的,就算有,也是不要她们的!” “是我,把她们养大了。” “长大后孝敬我,给我赚钱,难道也有错吗?” 陈舞阳点了点头,十分赞同:“没错呀,那你闺女长大了,也该孝敬孝敬你了。” “兄弟们,都准备准备,马上就有好事来了。” “你们这是帮这老娘们积阴德呢!” 都知监番子们哄笑一片。 “你是魔鬼!”卢氏指着陈舞阳嘶吼。 “本官不是魔鬼,你才是魔鬼!” 陈舞阳道:“你把这些可怜人,逼得干这行,才是魔鬼!” “那是世道的问题,跟我有什么关系?” “若没有我,她们都饿死了!” “是我,救了她们!” 卢氏嘶吼:“若不做这行,她们能穿着绫罗绸缎,锦衣玉食吗?” “若没有我,她们就算活着,也活得不如狗!” “是世道的错,不是老娘的错!” 她疯了。 因为她的闺女,已经被拉走了,传出来惨叫声。 “对了,你有儿子吗?” 陈舞阳忽然笑道:“我想看看,他有没有皮炎,哈哈哈!” 还真有儿子。 扒开裤子,还真有皮炎。 这鬼世道,凭什么干这种生儿子没皮炎的买卖,儿子还生出皮炎了呢? 好人,就该被奴役?坏人,吃香喝辣吗? “给堵上,堵上!” “老天爷不公,老子就替天行道!” 陈舞阳嘎嘎怪笑,忽然,收敛了笑容:“查出来了吗?” “回大人,多是天灾时,良家子主动卖进来的。” 陈舞阳踢了他一脚:“你猴急什么?” “好好查,全是主动卖进来的?” “你信吗?” “你闺女,往青楼里卖啊?” “不卖,吃不上饭也不卖,俺少吃点,也让闺女吃上饭。”那番子磕磕绊绊的,眼睛往角落里瞟。 “你都不卖,谁能主动卖?快他娘的查!” 陈舞阳踹他一脚。 可那番子挠了挠头发:“上面都是这个门路啊。” “那就证明这账本是假的,逼她说,交给你了。”陈舞阳懒得看这个该死的卢氏。 转而走到常恩面前,拍了他肩膀一下:“你说你什么钱都不能赚,这种生儿子没皮炎的钱,你也赚?哦,你没儿子啊!” “陈舞阳,你!”常恩暴怒。 “怎么?” 陈舞阳凶厉地看着他:“你不会不知道本官在查什么吧?” “这是皇爷交代下来的,谁敢违背皇爷的天意啊?” “凭你?” “你不过一个在宫里不得志的小太监而已,在外面别人抬举你,叫你一声公公。” “可我陈舞阳面前,你屁都不是!” “认清楚你自己,常恩!” 比靠山,常恩肯定比不过陈舞阳。 常恩咬着牙,低下头:“咱家记住了。” “那你说,你这院里的姑娘,都是什么来头?”陈舞阳问。 “咱家不参与具体事务,只参与分钱。” 常恩不敢瞒,他是宫里出来的,非常清楚皇帝的暴怒,意味着什么。 “你分几成?”陈舞阳问。 常恩伸出两根手指头:“两成。” 啪! 陈舞阳一巴掌抽在他脑袋上:“你他娘的蠢啊?两成干股,就出来顶雷?你活腻味了?” “老子还以为,这青楼都是你的呢!” “原来你只是个小喽啰罢了!” “说,你背后是谁,常恩,你要清楚,本官是在保你。” 常恩的帽子被打歪了。 但他胸口起伏,怒火翻涌,却不敢扶正。 “陈指挥使,此人怕是你得罪不起啊。” “少他娘的废话,说!”陈舞阳厉喝。 “胡家。” 陈舞阳一愣:“哪个胡家?” “天下还有几个胡家最显贵啊?” 陈舞阳惊呼:“太傅之家?” 常恩点点头:“不然咱家为什么会屈居此人之下呢?只拿两成干股,却得出来顶雷。” 查到大鱼了! 陈舞阳非但没退缩,反而跃跃欲试。 旧勋爵,文武之后,他都查过很多。 当朝的文武显贵,却还没查过呢。 这次过瘾了。 别以为,当朝显贵就是什么好东西,贪污一个比一个厉害,生意遍布全国,哪里没有他们的产业啊? 无非是用贪官杀贪官罢了,任何口号,都是给傻子听的。 “陈指挥使,你觉得怎么样?”常恩像是在看笑话。 啪! 陈舞阳一巴掌抽他脑门上:“怎么样?押过来,查!” “你敢查太傅之家?”常恩大惊失色。 “皇爷不开口停止,我就查到底。” 别人怕太傅胡濙,他陈舞阳不怕。 因为陈舞阳也能随时见到皇帝,他宫中的靠山,比胡濙更得皇帝信任。 再说了,这是皇爷交代下来的事,他不查才是有罪呢。 永远别忘了,他是番子,不是文官,若屁股坐歪了,就死到临头了。 这是他出京时候,舅舅许感千叮咛万嘱咐的话,他一刻都不敢忘。 “问清楚了吗?”陈舞阳走过来,问那个番子。 “她嘴巴很硬,不肯开口。” 陈舞阳骂了句废物,让他退后:“把她儿子弄过来,当着她的面,动刑!” “你们到底要查什么啊?”卢氏惊恐。 “本官查什么,你心知肚明,就是不肯吐口,没事,本官有的是耐心,咱们慢慢玩。” 陈舞阳笑着:“本官还喜欢看热闹,你就一个儿子,少了点,也就折磨个三四天吧,人就彻底废了。” “放心,本官保证不杀死你们娘仨,让你们娘仨啊,去大街上乞讨去。” “那才大快人心呢。” 眨眼之间,惨叫声从卢氏儿子里传出来。 陈舞阳的刑,专攻下三路。 卢氏看着儿子赤身果体,被番子折磨,凄厉的惨叫声,仿佛在揪她的心:“说了,说了!” “在、在我房间内,从东数第三排,第五行地板打开,有真账本。” 陈舞阳让人去拿。 但刑不停。 “快放开他,放开他啊!” 卢氏哀求:“他那个坏了,坏了就不能生孩子了,我家就断后了啊。” “我都说了,都招了啊,你快放开他啊!” 陈舞阳嗤笑:“就你,还想留个后呢?” “等本官确定账本是真的,才能放开他。” “你只能祈祷,本官看得够快。” “否则呀,他不止那玩意要废,身上都得废!” 陈舞阳让人查。 卢氏母子对着惨叫,母亲心疼儿子,儿子是真的疼啊。 陈舞阳的刑,那叫一个大快人心。 “他有没有孩子?”陈舞阳觉得,若祖孙三代对着哭嚎,才叫舒坦呢。 竟然真有个闺女。 “找出来,一起。” 陈舞阳是铁石心肠,做事随心所欲。 这本账本就有意思了,这里面详细记载着每一个伎子的来源,甚至还有寥寥几笔是怎么来的。 有拐来的、骗来的、买来的,渠道多种多样。 最近的一个,是从邝公祠收来的。 而细看会发现,很多女孩都是从邝公祠买来的。 这邝公祠应该是姓邝的家祠,能有家祠的人家,肯定不会穷的,怎么会经常卖女孩子呢,这里面有鬼。 陈舞阳问卢氏。 “放过我儿子,放过我儿子。”她不管孙女死活,儿子才是她的根。 “你告诉本官,本官就让他们停止。” 卢氏哭着说:“邝公祠,其实就是养济院,从养济院买的。” 陈舞阳却蹲在地上:“最近一次,是景泰十一年八月二十七,是半个月前,你是怎么买的?人呢?” “表面上看,很多孤儿,都往养济院送。” “实则不然。” “江南重男轻女之风极重,很多贫苦人家,因为想生儿子,生了女儿又养不起,皇上又不许溺婴,就送去了养济院。” “主要因为皇上的圣旨说的好啊,愿意养天下孤儿,还送去京师去养。” “所以民间很多父母,刚生下来就把女孩送去养济院,让她们去京中享福,他们则继续生儿子。” 卢氏又揭开一个大秘密! 这世道,没人是傻子,都在钻政策的空子。 皇帝恩养天下孤儿。 就让一些重男轻女的父母,生下女儿后,把孩子送去养济院,让皇帝操心养着去。 主要原因,皇帝在景泰九年下过圣旨,严禁民间溺婴,一经发现,夫妻鞭刑一百后和离,分别移民,即墨家产。 这就导致了,民间不敢溺杀女婴。 但又不想养,就钻空子,送给皇帝去养。 然而。 朝堂并未发现啊! 因为女婴并不多呀,送到北京的婴童才十七万人,男女数量还算均衡。 其实,这些婴孩,在养济院的第一道,就被转卖了,先挑好看的高价卖给青楼,再挑差一些的,卖给小地主当丫鬟。 后面还有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 所以送去京师的孩子就很少,朝廷上下都不会发现端倪的。 “畜生,都是畜生!” 陈舞阳爆吼:“重男轻女,为什么要重男轻女?儿子就这么重要吗?” 猛地,他抽出刀,指着卢氏:“你们!就是你们助纣为虐,祸害天下婴孩!他们何其无辜啊!” “生来被亲生父母抛弃,皇爷要濡养,却被你们拐卖、残害!” “该杀!你们都该杀!” 说着,陈舞阳使劲将刀戳进她的肩窝:“动刑,立刻动刑!老子要杀死她全家!” “你说话不算话,啊!”卢氏惨叫。 “老子对狗,都会说话算话,但你连狗都不如!” 陈舞阳怒吼:“那这个孩子呢?” “咯咯咯!”卢氏怪笑。 “老子就喜欢你这样笑,看你撑过几道刑,哈哈哈!”陈舞阳也笑。 卢氏傻眼了。 动刑,看看她儿子就知道,现在让她儿子杀他老娘,都不会有任何犹豫的。 “动刑,然后凌迟她!要让她活三天!让她极致的痛苦三天!” 陈舞阳怒吼。 “我说,我说,给我痛快行不行啊?”卢氏哀求。 但陈舞阳不听。 而这时,一个身穿儒衫的中年走进青楼,脸上明显带着几分厌恶,仿佛他这样的高洁君子,不该出现此等腌臜之地似的。 “学生胡长恭,拜见陈指挥使。”此人不卑不亢。 毕竟,人家身世显赫。 是当朝太傅胡濙的亲侄,名字都是胡濙亲侄给取的。 “过来。” 陈舞阳勾勾手指。 胡长恭有点懵,走过来,却看见祖孙三代被折磨之景,顿时大怒:“怎么能如此残忍?” “残忍吗?” 陈舞阳笑着问他:“这是仁慈啊。” “若无本官,天下不知还有多少人受苦。” “他们,是罪有应得,本官还想更残忍一点呢。” “胡长恭,本官想问问你,晚上睡得着觉吗?” 胡长恭一愣:“大人这是何意?” “你是老太傅的亲侄,肯定是知道都知监的。” 陈舞阳拿出腰牌:“本官是都知监指挥使陈舞阳。” “本官自认为已经是恶人了,但和你比起来,本官认为自己太善良了。” “起码本官心中尚存良心,而你,良心早就被狗吃了吧?” 陈舞阳嗤笑。 “陈指挥使,请您说话注意些,学生毕竟有举人功名。”胡长恭不肯说他借胡濙的光。 胡家本是武进人,距离江都可不近。 但是,胡家却在江苏能一手遮天。 或者说在南直隶,那也是第一等的豪门大族。 “是啊,得注意些,您的伯父乃当朝太傅,连皇爷都不敢将他怎么样的,我区区一个指挥使,皇爷的一条忠犬,算个什么呢?” 陈舞阳讥讽:“只是,我陈舞阳敢说自己有良心,你敢说自己有吗?” “陈指挥使,有事说事,何必指桑骂槐?”胡长恭急了。 “哟哟哟,恶人先告状,恶狗先咬人?” 陈舞阳把脖子伸出来:“来来来,往这里咬,咬死了事。” “你究竟在胡搅蛮缠什么啊!”胡长恭大怒。 对番子,他是先天性厌恶。 偏偏这个番子还胡搅蛮缠、阴险暴戾,让他更加痛恨。 一定要纠集江苏文人,请皇上罢免都知监。 “装,继续装!” 陈舞阳嗤笑:“都到这了,还装什么大尾巴狼?你胡家,做了什么生意,自己心里没点逼数吗?” “非得让老子给你摊明白了?” “让老太傅面上无光?让皇爷跟着难堪?” 猛地,陈舞阳收起来笑容:“你说,这家青楼,你胡家占了几分股!” 胡长恭皱眉:“什么股?我胡家是清贵家庭,怎么会做什么生意呢……” 啪! 话没说完。 陈舞阳一个耳光扇在他的脸上:“说人话!” “你!你敢打我?” 胡长恭瞪目大怒。 而常恩也懵了,完全没想到,陈舞阳这么勇,连胡长恭都敢打。 啪! 陈舞阳却抓住他的手指,使劲掰:“你什么你?老子给你机会说人话,你他娘的不说?” 胡长恭身后的家丁要冲上来护主。 “你们敢上来,老子先掰断他的手指头!” “再杀光你们!” “看看这扬州府,是皇爷的天下,还是你胡家的天下!” “老子是都知监指挥使,是皇爷的亲卫,你们敢动手,就是造反,要被诛九族的!” “看你们谁敢往上一步?” 陈舞阳爆吼,然后凶厉地看着胡长恭:“还有你!装什么大尾巴狼?” “还举人,天下有志向的举人,全都去交趾做官吏去了!” “你在家里窝着,靠着老太傅的恩泽度日,却糟践着老太傅的贤名,你这不是孝顺,而是在给你胡家挖坟墓呢!” “胡长恭!” “老子就告诉你了!” “今天这事解释不清,我就去皇爷跟前,讲个明白!” “若你家有罪,上穷碧落下黄泉,老子就要为冤死者报仇!看谁敢拦老子!” 胡长恭真的被吓傻了。 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啊,这陈舞阳,就是陈疯子! (本章完) ------------ 第317章 捅破天,那就抱着皇帝一起死!皇帝,只能是制度的维护者? 胡长恭脸上都是陈舞阳的唾沫星子。 “陈指挥使,你非往我胡家头上扣屎盆子,在下也得找个地方说道说道了。” 胡长恭被扇了一个耳光,这茬他忍了。 “找地方说道?” “好啊,那你告诉本官,这家青楼和你什么关系!” 陈舞阳就喜欢这种嘴硬的。 “没有关系。” 陈舞阳则看向常恩:“伱说!什么关系?” 常恩看热闹不嫌事大:“胡先生,这家店你胡家占了六成股,由你家管事的胡三贵打理的。” 胡长恭脸色微变,却还是道:“此事在下并不知道!” “那胡三贵,姓不姓胡?是谁的狗?”陈舞阳问他。 “你!” 胡长恭觉得理亏,语气一弱:“陈大人,虽说经营青楼被士林不齿。” “但我家只是占了干股,并不参与实际运营。” “而且,只占六成股。” “另外还有受益人,您为何不询问他们呢?” 陈舞阳把刀挂在腰间:“常恩占了两成,这家青楼自己占了两成,你还想让本官去找谁呀?” 胡长恭见势不妙,立刻改变口风:“在下毕竟是当朝举人。” “都知监查案,自当配合。” “不管这家店出了什么问题,我胡家一力承担。” “必给大人一个满意的交代。” 胡长恭态度很好。 “你可算说了句人话。” 陈舞阳冷笑:“但你承担得起吗?” “养济院瘦马案,买家是谁,你知道吗?” “就是她!” 陈舞阳指着卢氏:“你问问她,她打着谁的名号去收购孩子的?” 猛地,胡长恭脸色惨白。 他是政治家族,自然时时刻刻关注朝廷情况,而养济院瘦马案,让陛下一口气下了十道圣旨,亘古罕见,内阁未拦一道,布告天下,务必严查,查清每一个人! 他胡家收到消息后,就召开族议,让族人切割这些生意,切莫引火烧身。 结果,竟坏自己家中。 “你告诉本官,该不该查你?” 陈舞阳退后两步,手掌按在刀柄之上:“解释!” “此事非我负责,而是家中长随……” 胡长恭话没说完。 陈舞阳抽出刀,架在他脖子上:“刚才不是很强硬吗?不是要找个地方说理吗?” “本官还想为那些无辜的孩子,找你胡长恭说说理儿呢!” “来!” “说理,说理!” 胡长恭第一次感到死神距离他这么近。 陈舞阳极为激动,激动之余,刀刃随着他手劲儿划动,在他脖子上留下几道血线。 “陈大人先别激动……”胡长恭疼啊。 “现在回到管本官叫大人了?” “你胡长恭不是很厉害吗?” “整个江苏,天下百姓只知你胡氏,不知万岁!” 陈舞阳狞笑:“这江苏,到底是万岁的,还是你胡家的?” 噗通! 胡长恭吓得跪在地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天下皆是陛下之土,何况江苏一地?” “我胡家区区清贵家族,若无陛下之盛恩,哪来的什么权势啊?” “陈大人,我陈家确实经营了不该做的生意。” “但对陛下的忠心,如大人一般,日月可鉴啊。” 胡长恭想磕头,但刀架脖子上呢。 心里暗骂,陈舞阳是真狠啊,因为瘦马案,他家未必会死,一旦什么江苏是胡家的话,传到皇帝耳朵里,胡家都得死! 他所谓的胡家,根本就不是胡濙的嫡脉! 甚至,胡濙有二十余年不回家了,武进胡家,不过是打着人家旗号罢了,真出事,胡濙绝不会保全家族的。 “把胡三贵叫来。” 陈舞阳也不敢逼迫太甚,皇帝和太傅若即若离,他摸不透皇帝的心思,不敢造次。 胡长恭拼命点头:“谢大人恩典!” 常恩看在眼里,顿觉陈舞阳得皇爷青睐,绝非偶然,此人做事非常有分寸,松弛有度。 胡家是巍峨山峦,陈舞阳不是推倒山峦,而是因势利导,利用山峦之力查案,这份火候把握不容易。 “这个邝公祠,你可否知道?”陈舞阳问了也白问,胡长恭不知道。 胡三贵也是随着胡长恭来江都游学,其实就是享乐来了。 他闻听主人呼唤,就知道出事了,但他家祖上就是胡家佃户,是家生子,根本不敢违抗主人的命令。 硬着头皮进来,胡长恭对他一顿狠踹,让他把知道的都说了。 “都怪小人贪财……” 陈舞阳打断他:“别说这些没用的,邝公祠,是怎么回事?” “这养济院建在邝公祠的遗址上,本地人就这么叫……” 嘭! 陈舞阳一脚踹他个四仰八叉:“本官问这事了吗?怎么买卖?都有谁经手过?官府之中,谁在帮你们做事!” 胡三贵小心地瞟了眼胡长恭。 “都说!都说!” 胡长恭快气死了。 他家最大的靠山是胡濙啊,而胡濙是新政的先锋官,自己家却给胡濙拖后腿,这不找死呢吗? “江都不得志的吏员,都在养济院等清闲衙门里。” “他们都是使银子上去的,如今被拨拉下来了,肯定想捞一笔。” “这边的物价,是两块钱一个孩子,品相好的三块、五块都有。” “像五块的,都是美人胚子。” “就不放在青楼里了,而是送去培养成瘦马……” 胡三贵对这行知之甚祥。 陈舞阳知道自己找对人了:“继续说,记下来!” “这些孩子来源也有问题,多是父母不想要,把孩子丢出来的,想送去京师让皇上养着,其实就当是溺死了的。” “而恩养这些孩子,朝堂是会批一笔银钱的,这笔银子由地方垫付,按月中枢结算。” “但是,这笔钱并不好批。” “据我所知,江都知县熊瓒上书省南直隶,但南直隶并不愿意批复这笔钱粮。” “恩养天下幼童,虽是陛下之意,但中枢、地方都不太积极。” “中枢不给钱粮,地方自然也不敢深要,毕竟此事不涉及政绩,得过且过。” “这就给了青楼行业的可乘之机。” “地方知府睁一眼闭一眼,布政司、巡按使也不会派人来查,御史也不会盯着这点小事,这贩人之事就逐渐蔚然大观,形成大规模了。” 陈舞阳盯着这胡三贵,这胡三贵谈吐不凡,却只是胡家一个长随,足见这等大族的底蕴。 说白了,就是官府睁一眼闭一眼,下面的人上下其手,就使得养济院的幼童,被肆意采买。 归根结底,是地方政府不作为。 或者,他们都得到应得的一份了,得好好查查。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呢?” 陈舞阳蹲下来,看着胡三贵:“你别告诉本官,你是听人说的,本官看你,是从业者吧?” “不不不,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胡三贵欲言又止:“各家大族,都会采买一些的!” 又爆雷了! 这贩人,是士绅家族开始的,就是说,士绅和地方官员勾结,让养济院本是善举,却成为犯罪窝点。 “各家大族?都有谁?写下名字出来,本官一个一个的拜访!”陈舞阳面露凶光。 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 就是因为这些人买,所以才会有人铤而走险的去犯罪。 胡长恭意识到捅娄子了。 胡三贵吐出来的,肯定都是他家的势力范围,一旦被陈舞阳一网打尽,他胡家岂不直接倒台了? 咳咳! 他轻轻咳嗽一声。 陈舞阳仰起头,看向胡长恭:“你什么意思?” “学生嗓子不太舒服!” 啪! 陈舞阳忽然暴起,一个耳光扇在他的脸上:“这回舒服了吗?” 胡长恭刚要说话。 陈舞阳却抓着他的脑袋,走到门板前,使劲往门板上撞,几下就鲜血淋漓。 “这回舒服了吗?” 陈舞阳凶厉地看着他:“要是不舒服,老子把你送阎王爷那,再让你舒服舒服!” “你!说!” 他凶厉地指着胡三贵:“你要是有东西不说出来,老子就把你的肚子剖开,看看里面还有什么!” “他娘的!” “在老子面前打信号,当老子白吃这碗饭的?” 胡长恭满脸是血。 被陈舞阳丢开。 而胡家家丁要来扶着他,陈舞阳却突然抽刀,劈了那家丁一刀:“你要干什么?造反啊!” “本官在审案子,你出来干什么?” “来人!” “拖出去,劈死!” “脑袋呈上来!” 然后,陈舞阳用刀指着所有胡家家丁:“老子看看,谁还敢动?” “胡长恭,滚过来!” 胡长恭收到呼唤,强忍着剧痛站起来,慢慢走过来。 “说!”陈舞阳冲着胡三贵怒吼。 这么一瞬间,胡三贵想咬舌自尽,但没有勇气啊,能咬舌自尽的人,都是超级勇士,他不是啊。 他胡三贵也有三妻四妾,住的宅子不比胡长恭家里小,也是家赀万贯。 他舍不得啊。 哆哆嗦嗦的吐出几个人名来。 “来人,把他肚子剖了,本官看看还有没有存货!”陈舞阳目光凶厉。 “不要啊,不要啊!” 胡三贵吓惨了:“家主救我,家主救我啊!” 可是,胡长恭不敢说话。 陈舞阳凶厉的眼睛就盯着他呢,他敢说话,陈舞阳就敢剐了他,让他连申辩的机会都没有。 而刀子已经落下,胡三贵惨叫个没完:“我都说了,都说了啊!” “本官看你还有货,没告诉本官啊。” 陈舞阳狞笑:“你现在瞒着也行,本官派人去武进,把你妻妾儿女都抓来,一个一个挖!肯定能挖出秘密的!” 这个挖,好像是真挖。 胡三贵惊恐至极:“还有王法吗?” “对待你们这等败类,王法太轻了,所以本官就用都知监的法度。” 陈舞阳坏笑:“当然了,你要是肯将你知道的都吐出来,就不用受这皮肉之苦了,让他看看自己的肠子!” “啊啊啊!” 胡三贵死死闭着眼睛,不敢看啊。 但番子把他眼睛撑开,顿时吓晕过去了。 可随便一扯,他就痛醒了。 胡长恭心中惊惧,陈舞阳这是让胡三贵撕咬他胡家啊。 “家主都知道!” 胡三贵一句话,胡长恭噗通一声坐在地上:“攀咬,这是攀咬!” 啪! 陈舞阳用刀鞘抽他的脸:“老子让你说话了吗?闭嘴,让他说!” 胡长恭脸部火辣辣剧痛,却知道完了。 “胡家有几艘船,专门做贩人的生意,天南海北的买,尤其是五块钱的女童,家里设有安养堂,其实就是驯养这些女童成为瘦马,以后送给达官显贵当妾室……” 完了! 胡家的秘密,被扒光了! 胡长恭脑子炸开。 陈舞阳早就知道,这瘦马案没这么简单,不然圣旨从南京到北京,再颁布天下,这么短的时间,就让所有关于此案的线索消失。 当然了,养济院瘦马案,其实是盐商顶不住宋伟的压力,利用悟明教收买桂怡,让桂怡举报中枢,才爆发的。 背后都是盐商的实力,可在江南,能为盐商挡刀的势力可不多。 江南仅存的士绅,并未被吏部整治的官场,都是顶雷的好人选。 说白了,能在政治暴雨中还能保全的,多是朝中有人之辈,这些人执掌朝政,自然会护住下面的人。 同样,他们也是最需要这些幼童的,用心培养,编织关系网。 就说胡家,等胡濙没了,胡家凭借这些关系网,照样岿然不动。 联姻,是表面的关系网。 妾室、丫鬟,乃至漂亮的男童、伶人、僧侣,就是暗层关系网。 天下士族,靠这一明一暗的关系网,才形成树大根深的士绅阶级,形成能左右皇权的恐怖阶层。 所以,大理寺寺卿周瑄,都知监指挥使陈舞阳联袂而查,却一无所获。 “都记下来了吗?” 胡三贵足足说了十五分钟,记录了十几张纸。 陈舞阳看向胡长恭:“你有什么可说的呢?” “你、你不是查瘦马案的,你要查什么?”胡长恭感到恐惧了。 “查你们这些祸国殃民的混蛋!” 胡长恭目光闪烁,既然你敢玩这么大,那就干脆捅破天吧。 “不止我家,天下哪个家族,哪个不培养些娱人的妇人?整个江南,你陈舞阳去查,家家都有!” “你陈舞阳既然想捅破天,那就捅破吧!” “看看这江南,还有多少魑魅魍魉!” “看你陈舞阳能不能兜得住!” 皇帝强制移民,虽有叛乱,但没有形成规模,主要因为皇帝抽调天下各地的军队,屯守整个江南。 但是,谁能保证,这些客军,没有被美瑟诱惑?成为傀儡? 皇帝来南京已经一年了,他的这些军队,还听他的话吗? 皇帝的王牌是军队,他敢随便折腾江南士绅,靠的就是军队,可被江南渗透一年的军队,还能用吗? “有你胡家陪葬,我陈舞阳死也值了。” 陈舞阳怪笑:“押下去!” 其实,心里也打鼓,他有点查大发了。 皇帝是移民了,但移民有一个先决条件,就是有一技之长的留在本地,其实移走的都是旁支别脉,酒囊饭袋。 江南士绅虽伤筋动骨,但根系还在。 正如叶盛所说,二十年后,就会再长成参天大树,因为皇帝铲除得并不彻底。 移走了别脉,反而剩下的人更加团结,更能一致对外。 一旦皇帝触到士族的根子,看看皇帝能不能坐稳皇位! 这就是胡长恭的底气。 陈舞阳按照胡三贵招供的人,一家一家拜访。 深查哪个当官的,牵连此案。 查第一个官员,就是江都知县熊瓒。 消息传到周瑄耳朵里:“坏了,陈舞阳太急了!” “老师,可有不对?”荀硕问。 “陛下人在南京,万一以扬州为中心,烽烟四起,陛下安危如何保证?” 周瑄还在调查悟明教,并已经理出脉络。 悟明教确实很诡异,明明是本地小地主建立的教派,却被外地大盐商控制,他们暗戳戳借桂怡的手,转移中枢视线。 偏偏扬州本地的小盐商还不知道,被人利用了。 而陈舞阳把胡长恭牵连进来,让周瑄意识到不妙,他再查这些细枝末节,变得十分无用。 此案涉及政治太深,其实是中枢党争引起,而无意间扩大的政治打击案件,归根结底是朝堂之争。 周瑄深觉无力,他本打算再次审讯周氏的。 如今被迫放下手中事,写奏疏送去南京,请陛下调北方军南下。 晚间。 朱祁钰就收到了陈舞阳的奏报,还有胡长恭。 陈舞阳派了十个人护送胡长恭回南京,死了六个,遭到十二次暗杀,江都离南京多近啊,胡长恭又是胡濙的亲侄子,贼人都干杀,这是触动根本利益了。 朱祁钰刚要入睡,登时睡意全无。 “宣重臣入宫,去文华殿。” 朱祁钰阴沉着脸,他刚好整饬宫中宦官,就碰上了此事。 可以说,此刻是他最危险的时刻。 来南京一年,并未遇到什么危险,这一刻却遇到了生命危机时刻。 “叫舒良来。” 舒良住在宫里,他是最早来的。 朱祁钰摆手,让人都退出去,包括冯孝。 “舒良,你从山西带来的选锋营,现在还可靠吗?”朱祁钰问。 “皇爷,一定可靠。”舒良因王诚案牵连,也被弹劾解职,如今正在操练选锋营。 朱祁钰把陈舞阳的密奏给他看。 “来南京一年了,这些人可曾在南京纳妾?可曾收了谁的贿赂?你都知道吗?” “朕的底牌揭开太早了。” “就不该匆匆调你回京,应该遇到困难时,比如现在再调你南下的,再翻开朕这张底牌。” “悔之晚矣啊。” 选锋营暴露的太早了。 江南士绅的渗透力太强,谁也不敢保证,这些人有没有被渗透。 “皇爷,无论如何,奴婢一定挡在您的面前!”舒良表忠心。 朱祁钰摆摆手:“如今情况不妙,你要尽快发动下一案,要快。” 恐怕连冯孝想不到。 汉宗案、妖书案,是皇帝一手策划的,而执行者,就是舒良。 都以为皇帝最信任的人是王诚、金忠,却忘记了在山西秘密为皇帝训练军队的舒良。 他才是皇帝最信任的人啊。 “奴婢这就回京!”舒良磕头。 “选锋营不可靠了,你拿着朕的圣旨,去山东调朝鲜军,朕巡幸山东时,叮嘱过朱英,让他操练一支从朝鲜来的军队,这支军队连汉话都不会说,应该可靠。” “再调宋杰南下,柳溥北上,代为执掌热河军。” “朕的身边不能没有人,让王来调一支吉林军来护驾,那里的生人生猛非常,又在朝中没有臂助,只能依附于朕,所以可信。” “回京路上,你秘会林聪,林聪会明白的。” “再从湖北调来一支军队护驾,朕已经给年富下过密旨了,年富会配合的,你负责送信即可。” “切忌,一定要派信任的人去送信,朕不传密旨,这宫里,朕怀疑也被渗透了。” 说到这里,舒良猛地抬头:“皇爷,用不用奴婢清理一番?” “没到时候,狐狸尾巴尚未露出来,再等等。” “皇爷,您不能以身犯险啊……”舒良着急。 朱祁钰摆摆手:“朕清楚,朕既然知道了有眼线,就会注意的。” 他并不慌乱。 因为出京之时,于谦就分析过,三个月一轮值,让江南士绅无法渗透。 但是,他刚巡幸南京时,天下就不安稳,不能频频调兵,尤其陈友案后,更不能调兵替换了。 于谦的策略,却被他一手给毁了。 好在山东、河南、湖北皆有布置,最快的三天就能抵达南京。 朱祁钰并不担心。 “皇爷,奴婢离开,您手中少个可用的人,您万勿注意。”舒良叮嘱。 “朕晓得,再调西厂来南京,金忠北归。” 舒良却道:“皇爷,不如启用王诚,王诚对您忠心耿耿,而金忠留在南京,尚能护卫您,您说了宫中不密,就让金忠代查,必能让您满意。” “王诚伤势未好啊,怎么奔波?” “舒良,你发现没有,这是江南士绅给朕设的一个圈套,从一年前就开始布局了。” “所以时机恰恰好,好的让人惊叹。” “王诚之事,让朕警醒,朕刚要整顿内宫,这胡长恭主仆就招供了,这是离间朕和老太傅的感情,君臣相疑。” “同时,也让朕猜忌手中之兵,让各军投鼠忌器。” “内宫、军中、朝堂,都让朕开始不信任。” “所以,江南士绅的反击,太妙了。” 朱祁钰目光闪烁,刚要继续说,门外冯孝的声音传来:“皇爷,老太傅等人皆到文华殿了。” “你速度要快,案子办成,朕就安全了,你也切忌注意安全。”朱祁钰拍拍他的肩膀。 “奴婢遵旨!” 舒良磕头,星夜离开南京。 朱祁钰抵达文华殿。 诸臣跪地行礼。 朱祁钰坐上御座:“带进来。” 没让朝臣平身,胡濙、叶盛心头一跳,连夜诏见群臣,肯定是发生大事了。 胡濙瞳孔一缩,这不是他的侄子胡长恭吗? 胡长恭第一次见到皇帝,却是这般情形。 看见自己的伯父跪在地上,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世人皆说,这江苏姓胡,不姓朱。” 朱祁钰幽幽道:“老太傅,您厉害啊,朕没分封给你王爵吧?大明有裂土分封的规矩吗?” “这胡家的江苏,是怎么来的啊?” 轰! 胡濙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 看见胡长恭,他就知道是家族惹祸了。 一听这句话,更是把他吓惨了。 李贤入阁的圣旨已经送出南京了,他是李贤的举主,执掌吏部,已经权势滔天了。 却闹出这么一出,就如当年杨士奇被迫离开内阁,一生清名,毁于一旦。 文臣权势滔天,也不能造反,只会让自己难堪的离开朝堂。 “老臣不知此言何意?” “我胡濙侍奉五位君主,对大明忠心耿耿,而我胡家更是清贵人家,不事生意,耕读传家。” “这胡长恭,确实是老臣侄儿。” “但老臣已经二十四年,没有回到武进老家了。” “饶是祭祖大事,老臣也只是派长子回家,老臣不肯面见族亲。” “就是担心族亲不知法度,坏了我胡氏祖训!” “陛下可抄老臣的家,老臣家中若多一两纹银,多一文钱,请陛下斩我父子三人头颅!” 胡濙掷地有声。 “你说!”朱祁钰指着胡长恭。 胡长恭都吓惨了,他没想到伯父第一句话就这般绝情。 “胡长恭,照实说!”胡濙沉声冷喝。 叶盛低眉顺首,不置一词。 心中却在思考,皇帝这是要罢免天官之位?还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李贤入阁,王复居次辅,姚夔三辅,他叶盛和岳正,行列四、五,王竑、张凤暂时不在京中。 他可不想争首辅的位子,他很清楚皇帝是要地方督抚来入阁,担任阁部重臣的。 所以他叶盛,早晚也要去当一任督抚的。 再回朝担任重臣,顺理成章。 “我家参与了买卖女童……”胡长恭哆哆嗦嗦,复述一遍,但遮遮掩掩。 “怎么?见到伯父了,反而不敢说话了呢?” 朱祁钰嗤笑:“你不好好在武进老家里面读书,去江都干什么?” “说话遮遮掩掩,难道朕大半夜的不睡觉,跟你扯嘴皮子吗?” “来人!” “打!” 胡濙心头一跳,这是给他看呢。 两个太监按着胡长恭,一个太监行刑,专往腰眼上打。 冯孝的脚,是合着的。 这是要打死胡长恭啊。 朱祁钰把奏疏丢在地上:“老太傅,自己看吧。” 登时,胡濙脸色大变,打死他,快打死他! “陛下,武进老家族人如何,老臣并不知道啊!” 胡濙叩首:“老臣有三个弟弟,胡长恭是我三弟之子。” “您是知道老臣三弟的,他诗画一绝,又无仕途之心。” “宣德朝,先皇曾诏见老臣三弟,三弟却夺窗而逃,装病数月不肯入朝,先皇看着三弟的画,徒呼奈何。” 没错。 胡濙兄弟四个,个个高寿,而且在民间名声还算不错。 尤其是这个三弟胡汄,书画一绝,却不受征召,不事权贵,一时传为美名。 “纵然老家做生意,有进项,但老臣绝未取过一分!” “尤其此等脏钱,老臣死也不要!” “老臣愿意亲自查明武进胡氏,给陛下、给朝堂、给天下人一个满意的交代!” 胡濙真的懵了。 他很少提拔过家族的人,也远离家族。 因为他知道,自己侍奉的皇帝是什么样的,比较好糊弄的就是正统和景泰前期,也就十年时间。 但他也没有以权谋私,也不敢。 皇帝这招,恰好打在他七寸之上。 朱祁钰阴沉着脸,心里却在思考,这是最好拿下胡濙的机会,当年杨士奇就因为不孝子而离开内阁,倭郡王才真正掌权。 他皇权膨胀到了这个地步,胡濙、于谦已经成为皇权进一步膨胀的绊脚石。 所以他先夺了于谦的文臣之权,让他老实当个勋贵,必要的时候出去打打仗,当个工具人。 胡濙呢,也该回家养老去了。 不是胡濙能力不行,恰恰相反,这个老滑头能力太强了。 胡濙见过他最凄惨的一面,见过他哭泣、软弱、无能的一面,所以当他彻底长大后,单独和胡濙在一起时,他会觉得十分别扭。 虽然胡濙还跪着,但他总觉得,是自己跪着,而非胡濙跪着。 可是。 最好的机会,却发生意外。 胡长恭捅破天了,真的捅破天了。 皇帝对付江南士绅,是在打散江南士绅的势力,然后强制移民,可交趾有雨季,有几百万人在等着十月开始移呢,这些人就是定时炸弹。 就如叶盛所说,皇帝并未彻底铲除江南士绅,只是达到权力平衡的基本点而已。 而这个脆弱的平衡,因为胡长恭一番话给打破了。 这个时候,能让胡濙离开吗? 没有胡濙,他会更加被动。 最可怕的是,军中变得不可信了,军中有多少兵卒,被士绅渗透了呢? 内宫呢?宫人就没被渗透吗?惩治王诚之后,宫人就没和他离心离德吗? 这些都是未知数。 需要时间慢慢试探才知道的,可现在他最缺的就是时间。 善于以强权压人的朱祁钰,此刻面临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选择。 “皇爷,没气儿了。”冯孝小声提醒。 同样的,胡濙也非常被动。 李贤入内阁担任首辅之后,他本来进退自如,可赖着天官位置不走,也可急流勇退,留一世美名。 偏偏胡长恭深度参与了瘦马案,胡家飘摇,让他变得极为被动。 只能跪伏在地,等待皇帝审判。 “老太傅之心,朕是知道的。”朱祁钰退让了,保住胡濙,放过这次让他滚蛋的机会。 胡濙长吁一口气,皇帝出面,会保住他的声名的。 到了他这一步,其实已经不贪恋权势了,他的弱点是名声,他想要身后名。 而能保全他身后名的,恰恰只有皇帝。 所以,他和皇帝再一次捆绑到了一起,就如当初夺门之变后,皇帝迫切掌权时是一样的。 “请陛下屏退诸臣,老臣有话上禀圣上!”胡濙决定和皇帝做一场政治交易。 皇帝厌恶他,主要是他到南直隶后,毫无作为。 这才使得君臣离心离德。 而从汉宗案开始,皇帝就给他设套,让他滚出朝堂,换上一个听话的吏部尚书。 “诸卿暂且去偏殿等候。”朱祁钰让人下去。 文华殿只剩下朱祁钰和胡濙。 胡濙却跪在地上:“谢陛下成全。” 朱祁钰走下御座,坐在台阶上:“老太傅,朕和你向来是亲密无间的,您扶立朕、拥戴朕,这份情朕永远不会忘记的。” 这是瞎扯喽。 您是想用我,也想赶走我。 因为我这把老骨头不听话,还倚老卖老。 可是,朝中没有老臣拴着你,大明就真的能一切变好吗? “那老臣就说两句肺腑之言。” 胡濙道:“您改革,其实将社会各阶层都得罪了,让您再次陷入势单力孤的地步。” “而您在南京,这天下士绅的巢穴里,岂不更加危险?” “陛下,您太急躁了。” “您移民,为了开发交趾,就如那隋炀帝开凿大运河,福泽千年,但隋炀帝享受到了吗?” “您做的这些,都是千年计的大事!大好事!” “但为什么历朝历代的君主,都不做呢?” “陛下呀,您聪明绝顶,应该早就知道的呀!” “因为您是制度的维护者!” “无论是开疆拓土,开发东北、西南、交趾,都是挖您统治的根子呀!” “为何黄河只是小修小补,从来不根治?是没钱吗?” “为何北京黄沙漫天,却无人愿意治理?是不会种树吗?” “为何改土归流有好处,却无人愿意改呢?是嫌弃云贵吗?” “为何明知暹罗是产粮之地,却不愿占领呢?是没能力吗?” “为何朝鲜近在咫尺,却没有并入大明呢?是吃不下吗?” “陛下呀!” “因为做这些,就会改变社会阶层!就会让您的统治变得摇摇欲坠呀!” “没错,所有事,都是为大明百年计、千年计的大好事。” “却没有任何君主愿意做。” “因为所有人都清楚,会动摇您的统治啊!” 说着,胡濙眼泪流了出来:“臣等那些劝谏之言,您听听就好了,为何要真信呢?” “历朝历代先贤君王,都不曾做,因为都清楚。” “会动摇自己的统治!” “您也清楚啊!” 胡濙泪如雨下:“黄河决口,受灾的是百姓,肥了的是士绅!” “不改土归流,朝中有贬谪官员的地方,将军有立功的地方,流官有赚钱的地方,土官有剥削的地方。” “天下缺粮,所以运河重要!” “不开疆拓土,所以天下稳如泰山。” “陛下,这才是现实啊!” “这不是本朝就形成的,而是华夏用了四千多年,形成的一套理念,一套礼法!” “没人能破的,陛下!” 胡濙在哭。 朱祁钰认真的在听。 所以大明永远不会诞生工业革命,永远也不会产生资产阶级萌芽,哪怕被一遍一遍犁清,最终还是回到惯性上去,也许,因为天下百姓期盼的是明君,而非自己参知政事…… 数千年大一统的国家,千古强国,在这一刻显得如此悲哀。 “朕知道,都知道。” “隋炀帝于当代有过,却大功千年。” 朱祁钰嗤笑:“朕也没做隋炀帝,大明也不是大隋。” “朕的确遇到了困境。” “但这些,朕早就有所预料。” “您说的这些,朕都明白,归根结底是利益。” “不是做不了,而是不能做!” “运河上,牵扯了太多利益集团,又有几百万漕丁靠着运河讨生活。” “一旦粮食不缺了,运河就没用了。” “所以黄河不能修,修了黄河,北方粮食就能自给自足了,运河就没用了。” “黄河不决堤,沿岸的家族就赚不到钱了。” “朕开疆拓土,穷士绅富百姓,所以得到的地盘也要丢掉。” “朕都懂。” 朱祁钰幽幽道:“朕在用一己之力,推动大明前进。” “所以,朕早晚会有一天,众叛亲离。” “但朕希望,这天晚一点来。” “也许朕能凭一己之力,能将大明推到另一条轨道上去呢?” 说到这里,朱祁钰停顿一下:“正如您,明知是陷阱,不也站到朕的对立面上去了吗?” “正如您,根本就没预料到,瘦马案,会牵连到您。” “让您被迫和朕,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这就是与人斗,其乐无穷。” 朱祁钰笑了。 胡濙低头不语。 没错,江南士绅对付皇帝,是他出的主意,他知道皇帝的弱点,所以编织一张大网,把皇帝像捞鱼一样捞回北京。 可陈舞阳意外破局。 而这却要感谢盐商,盐商被宋伟拷问太厉害,导致盐商恐惧之下,反用桂怡案,把江南士绅再次推到台前,让他们和皇帝去斗,自己喘一口气。 胡濙兜兜转转,又回到了皇帝身边。 就像是前女友求复合一样。 “老臣有罪!”胡濙意识到,这是场政治交易,他入戏太深了,被皇帝笑话了。 “你只是逼走朕,没想过伤害朕,朕看出来是你布局了。” 朱祁钰道:“否则,躺在那的,就是你了。” 他指了下胡长恭死的地方。 胡濙叩首:“老臣绝不敢伤害陛下,只是希望陛下慢下来,让大明慢下来。” “人的观念,是要一点一点改变的。” “您骤然改变人的观念,只会让人站在您的对立面上去。” “要以利诱之,慢慢发展,不急不躁,才是治国之道啊。” 胡濙说的很对。 被移走的江南人,哪个不恨皇帝? 但等到了下一代,都会感谢皇帝的,改变观念是要一点点来的,过程是漫长的。 朱祁钰吐出一口浊气:“老太傅,朕来一次南京不容易。” “朕不想做被勒死在江都的隋炀帝。” “只能快刀斩乱麻,快点做完,返回北京。” “在这里,朕夜夜都睡不好。” 胡濙翻个白眼,您带来四个妃嫔,路上怀孕一个,在南京都怀孕了三个,还睡不好? 听说又临幸了两个美人。 “说说吧,江南士绅要什么?”朱祁钰打开天窗说亮话。 (本章完) ------------ 第318章 去地府问问,阎王爷的规矩能不能改改? “安稳。” “朕给不了。” 朱祁钰直接拒绝:“老太傅,江南士绅已经被朕打散了,还没资格跟朕要这些不现实的东西。” 胡濙脸色微僵:“陛下,您毕竟在江南,这南京城不知被他们经营了几百年……” “而且,您要做的,已经做完了。” “打散盐商,让中层小地主受益,再清除倭寇,顺势开海,就已经完成了。” “何必将自己置身于险境呢?” “就算您心中不满,回了京师,大可派重臣来再犁清一遍,您还不满,可杀尽江南人,何必以身犯险呢!” 朕在这,杀人都这么难。 朕走了,谁敢杀?能杀得了? “若他们逼朕,朕就重新分地。”朱祁钰狞笑。 噗通! 胡濙跪在地上:“陛下,土地是士绅的根本,您想分地,您必须回京才行!” “老太傅,别吓唬朕。” “江南士绅最多渗透了军中、内宫而已。” “你怎知朕手中无牌可打呢?” 朱祁钰冷笑:“若无您从中指点,他们怎知朕的弱点呢?” “他们怎知,移民只是朕拆分江南士绅的第一步呢?” “呵呵。” “老太傅,别把这些人想得太厉害,把朕想得太废。” “想跟朕谈,就得按照朕的想法走!” “大明是朕的,朕说了算。” 胡濙不知军事调动,所以他不知道皇帝藏了多少张底牌,只是听说皇三子生病,皇帝请乌斯贜喇嘛来南京祈福。 算算日子,喇嘛应该已经快到南京了。 护送喇嘛的有佛兵,还有四川安抚司的兵卒,这些人是没被江南渗透过的,若陛下调这些人轮值皇宫,江南士绅什么布置都没用的。 还有,皇帝从北京出发,先到山东,又诏见了河南官员。 舒良在山西秘密训练一支选锋营,难保皇帝没有其他底牌。 “陛下,您说吧。” 朱祁钰弯起嘴角,他最大的底牌就是神秘。 没人知道他的布置。 就如他离京之后,给于谦设下的紧箍咒一样,他人在南京,却操纵朝局。 归根结底,就是保密工作做的好。 “第一,加大移民力度,朕要从江南移走一千五百万人,开拓交趾。” “第二,助朕收服倭寇,荡清沿海,襄助朕开海。” “其三,朕可以不动田亩,但要清点各家剩余人口,上交各家武装。” 胡濙眉毛一挑。 移民之事,江南士绅没能力反抗的。 若真逼急了皇帝,皇帝完全可以不计后果移民,不论死活,丢出去江南即可。 这点没有商量的余地。 第三条,清点人口,对皇帝而言也不重要。 皇帝要的是控制倭寇,荡清东南沿海。 然而,这个才是江南士绅的根子。 江南士绅被皇帝清洗之后,有实权的已经不多了,这些掌实权的,要么朝中有人;要么在海外有军队。 皇帝丈量土地,得罪的是所有江南士绅,但抄没家财、强制移民,已经把江南士绅得罪透了,分不分地已经不重要了。 恰恰是倭寇,那是掌握在士绅手里最后的底牌。 皇帝却想一劳永逸的拿到手,所以才要谈。 这哪是谈啊,而是勒索。 “陛下,第一条、第三条老臣可代江南士绅答应。” “但二条,老臣觉得他们不会答应的。” 胡濙苦笑:“那是他们的命根子啊。” “他们拿朕的安危威胁朕,难道朕不拿走他们的命根子吗?” 朱祁钰反问:“那天下人都这般勒索皇帝,朕当这皇帝有什么意思?嗯?” “太祖为何建立大明?” “不就是让朱家儿孙当这片土地的主人吗?如今恶奴欺主,是何道理呀?” 他倏地冷笑:“马上就十月了,交趾雨季就要过去了。” “若逼急了朕,朕一口气把江南人全移走,不论死活,谁敢把朕怎么样呢?” “就算死了一千万,朕照样能承受。” “陛下,您现在安危更重要啊!”胡濙急了。 他是中间人,主要是调和矛盾。 “老太傅,你去内宫问问,哪个太监敢弑君?” “你去军中问问,给他们多少钱他们敢弑君?” “别开玩笑了,朕对他们不薄,赏赐哪次缺了?想想,他们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 朱祁钰嗤笑:“朕不瞒伱,不超过三天,就有大军入南京。” “谁能和朕讨价还价?” “朕现在就把范广诏进来,您问问范广,若朕死了,他会什么下场?” “你去问问于谦,没有朕,他是什么下场?您呢老太傅!您父子三人会是什么下场?胡妃会是什么下场?” “军中哪个将领,不是朕一手提拔起来的?” “朝中哪个官员,不是朕的心腹?” “朝野、军中,哪个官员没在朕这里受益过?” “朕死前,下一道圣旨,屠尽江南人,太子登基,你说他会不会做?” 这才是朱祁钰的底气。 说到这里,朱祁钰语气一缓:“老太傅,他们没资格和朕讨价还价。” “要么痛快地把海外倭寇势力交出来;” “要么,就等天亮后,朕派范广出京,绞杀所有人!” 朱祁钰不说话了。 胡濙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皇帝掀桌子,谁也没办法,皇帝连偌大的江山都不要了,谁不害怕? 不用问别人,就问军队,军中上下,谁不感激皇帝?如今军饷多少?军中升职多容易?谁家没分到地? 一旦皇帝掀桌子,看看军心在谁这边! 但这明显玩赖啊。 说好的谈判呢,谈判谈判,你好我好大家好,才是谈判嘛。 您动不动就掀桌子,动不动就让人全死,您咋就这么玩赖呢! 您朕这不是谈判,而是借机勒索人家的海外势力! 想杀景泰帝,只有一条路。 收买宫人,或太医,暗杀皇帝。 可问题是宫人收钱乐意,让他们去弑君,有人干吗? 收买军队,让他们对移民高抬贵手行,让他们去弑君,有人干吗? 没有啊! 谁不拖家带口的啊,谁愿意冒着诛九族的风险干这事啊?大家不是亡命徒,反而都是社会上层,谁疯了? 皇帝确实危险,但只要皇帝活着,他就是皇帝!有无数人会甘愿为他而死。 就算有宫人愿意弑杀皇帝,那也得趁皇帝不备才行啊。 再看看朱祁钰,恨不得藏在地缝里,他不玩不闹,就缩在宫里看奏疏,这样的皇帝你能杀得到吗? 而且,皇帝施恩十余年,宫人也有心,谁对他们好,他们清楚,这样宽仁的好主子去哪找啊? 正如朱祁钰所说,他熬过三天后,就会有大军入南京,届时连谈都没得谈了,调大军屠杀即可。 “老太傅,你做不了主的,去把能做主的人叫进宫来,朕和他谈谈。” 朱祁钰站起来:“大明,是太祖皇帝一刀一枪打下来的,不是杨坚、赵匡胤欺负孤儿寡母得来的天下!” “大明的勋爵,皆是朕的家奴,没有大明,他们何来富贵?” “尔等文官,世受国恩,头长反骨的有几个?” “想用蝇营狗苟,硬刚大义?天理何存?” 胡濙知道,皇帝根本就不是跟他谈。 而是把江南士绅的头目抓出来,然后杀死,震慑江南士绅,直接用最铁血的方式告诉所有人,必须跟随朕的规矩去玩。 皇帝压根就没想过退后一步。 他要硬钢江南士绅! 用炽烈的皇权,一拳打碎江南士绅。 让天下人看看,什么才是皇权! “陛下……” “去!” 朱祁钰厉声道:“让范广随你去,朕看看,这南京是朕说了算,还是那些阴沟里的臭虫说了算!” 胡濙闭上眼睛。 虽然皇帝选择留下他,但他已经和皇帝渐行渐远了。 他步履沉重的出宫,而范广正在宫门口等着他,显然这是皇帝早就不智好了的。 “老太傅,您这是何苦呢?”范广十分尊敬胡濙。 胡濙看了他一眼:“走吧。” 而在宫中。 叶盛跪伏在地,苦劝皇帝。 “叶卿也觉得朕很危险吗?” “十分危险,非常危险!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陛下啊,您身系亿万国民,天下人的希望都在您身上啊!” 叶盛狠狠磕头:“您不能任性下去了!” “您想杀人,可以,就算把整个江南屠光,也无所谓的!” “但您不能在南京啊,这南京是非之地,倘若有奸贼铤而走险,您就危险了呀!” 朱祁钰摆摆手:“叶卿之忧,朕清楚,但这何尝不是最好的机会呢。” “陛下呀,机会有多是,您的安全,才是重中之重!” 叶盛道:“连周瑄都看得清楚,您为何看不清楚呀!” “这瘦马案,涉及了盐商、士绅、甚至当朝官员,错综复杂。” “但爆发的原因,却是您荡清江南,引发的案件,是彼此之间狗咬狗,吸引您的注意力呀,缓解他们自己身上的压力呀。” “陛下,就算您不离开南京,也该调北军南下。” “马上就要入冬了,热河留那么多驻军干什么?调他们南下,还有辽宁军,调二十万大军南下,您再整治这些威胁您的人!” “二十万大军在侧,谁敢伤害您?” “就如您强制移民江南士绅一样,再来一次,谁敢说不?” 叶盛激动道:“您现在就暂且忍耐,最多一个月,您想杀谁就杀谁!” 问题是,江南士绅会给皇帝一个月时间吗? 三天后,皇帝就安全了呀。 乌斯贜的佛兵到了,山东的朝鲜军也到了,湖北军也到了。 江南士绅会趁着这三天,进行最后的反击的。 “依卿之意,这一个月该如何过呢?” “虚与委蛇,微臣愿意出面,和他们谈判,答应他们的所有条件,等大军一到,就将所有人杀死!诛九族!” 叶盛狠辣道:“臣愿意去安抚他们,保证让他们满意。” 他心中气炸了,亘古以来,就没听过,百姓胆敢威胁皇帝生死之事,这是士绅吗?这是门阀! 何况,他叶盛的富贵,可牵挂在皇帝身上呢。 经过朱祁钰四年的经营,整个朝堂上,全是他的人,没人希望皇帝驾崩,因为富贵牵挂啊。 所以在这件事情上,朝野上下必然勠力同心,保全陛下。 “情况没叶卿想得那么糟。” 朱祁钰笑了起来:“看看,朝中尚有你这样的忠臣,无人能威胁到朕的。” “陛下,不可不防。”叶盛重重磕头。 冯孝也跪在地上:“皇爷,您一定要防备呀,不如请金公公回宫,整饬内宫。” 本来这等场合,太监不该说话的。 朱祁钰摆摆手:“整饬什么内宫的,听风就是雨儿,宫人对朕甚是忠心,听到点风声就折腾他们,才是取死之道。” 这个时候,一动不如一静。 宫人收钱,收就收了,他们不会办事的,这些年谁对他们好,自己心里没点逼数吗? 如果这个时候去查,反而在逼他们来杀皇帝。 只要朱祁钰什么都不做,宫人就会忠心的。 “奴婢心乱后失言,请陛下恕罪。”冯孝也急啊,他的富贵,都在皇帝身上啊。 “无妨,告诉宫中,朕信任他们,收点钱财罢了,这等好事不收才是傻子呢。” 朱祁钰要安后宫宫人的心,让他们知道,皇帝不会翻后账,反而还会一如既往的信任他们。 信任,有时候特别重要。 “叶卿,起来吧,没事。” 朱祁钰表面十分轻松,智珠在握。 但心里也捏了把冷汗。 他最怕死了。 任何可能危及性命的事情,他都不做,为了长寿他天天锻炼,吃药膳、克制欲望,三十岁活成了五十岁的样子,老能苟了。 如今生命受到威胁,说不怕那是假的。 “请陛下万勿珍重,天下事不急一时的。”叶盛又劝了一句。 送走叶盛。 冯孝又劝,回乾清宫的路上,冯孝劝了一路。 “你不烦朕都烦了。”朱祁钰走进乾清宫里,谈允贤却跪在地上迎接。 “你怀着身孕呢,别行礼了。”朱祁钰扶她起来。 “臣妾生过孩子了,没那么娇贵了。” 谈允贤顺着皇帝的手劲儿站起来:“臣妾闻听您夤夜起床,觉得宫中有大事发生,臣妾就打发人过来看看,发现您没在乾清宫,就过来了。” “听说什么了?” 朱祁钰坐在御座上,刚要喝茶。 谈允贤却道:“茶叶提神醒脑,您马上就要入睡了,不易喝茶,冯公公,去换成温水。” 朱祁钰不愿意喝温水,没什么滋味。 “这宫中有闹鬼的传言,说陛下杀戮过甚,鬼怪会依附火力弱的……”谈允贤说话声音越来越小。 孩童火力弱,她应该会在南京生产。 自然担心了。 朱祁钰看了眼冯孝。 “奴婢这就处理。”冯孝让宫中禁止传谣。 “鬼怪之言,做不得真。” 朱祁钰道:“谈妃,别在乎这些,朕是皇帝,火力最旺,你在朕身边即可。” 江南士绅真的是无孔不入啊。 “陛下,臣妾收到皇后姐姐的消息,说淞儿病了,臣、臣妾想请僧人入宫给淞儿做一场法事。” 谈允贤不太敢说。 自古医道佛不分家,谈允贤本就信佛。 但在皇帝身边伺候时间长了,发现皇帝什么都不信,她能克制忍耐信仰,但儿子有病,她就担心了,想求佛祖保佑儿子。 朱祁钰瞥了她一眼,做法事有什么用?那些僧人是医者吗? 内宫已经乱了,不能让后妃再乱了。 “乌斯贜的大喇嘛很快就要入京了,让他给淞儿祈福便是。”朱祁钰更多的考虑政治因素。 乌斯贜大喇嘛肯定乐意和皇宫产生联系,而朱祁钰也想用佛兵,多多召集一批佛兵,让他们拱卫在南京。 以后也不放回去了,把他们投入战场上消耗掉。 连年征召,再派些汉兵入臓戍卫。 如此一来,乌斯贜就逃不出手掌心了。 “陛下,黄教和佛教并不一样……” 谈允贤小心翼翼道:“臣妾觉得,还是请佛教高僧更好。” 朱祁钰目光一缩,谈允贤也不信任唐皇后的,她是真担心儿子的病。 “依你吧,皇后临产在即,法事之事让白妃操办。” “谢陛下成全!” 谈允贤脸上露出喜色:“那能否请陛下恩准,臣妾想捐一座庙,这钱臣妾自己出,不用动内帑。” 朱祁钰皱眉,兴佛,并非好事。 “谈妃,边关在打仗,江南在移民,每天花出去海量的银子,钱再多也不够用。” “宫中是天下表率,你捐一座寺庙,让天下那些填不饱肚子的百姓,怎么想啊?他们的君父,都不顾他们死活,岂不寒心?” 朱祁钰语气不善。 谈允贤却要跪下乞罪,朱祁钰按住她:“你爱子之心,朕知道,淞儿也是朕的儿子,他生病了,朕也担心。” “不如这样吧,让大喇嘛给淞儿灌顶,他也就不生病了。” 这纯属扯淡,皇帝为了拉拢黄教,什么都舍得。 谈允贤却有几分心寒。 她不信黄教,她信仰佛教啊,皇帝却三句话不离开大喇嘛,两教相悖,您不知道吗? 她默不作声。 朱祁钰有点头疼:“你既不愿,就罢了,等内帑宽敞了,朕出钱,给淞儿捐座庙,行不行?” 日子总要过的,对女人冷暴力,就是对自己冷暴力,得不偿失。 “臣妾谢陛下厚恩!”谈允贤脸上露出喜色。 “捐庙的事交给朕,你注意好身子。” 朱祁钰看着她的肚子:“又是个男孩?朕十几个小子了,却没个公主。” 谈允贤微微愣神,第一次听说嫌儿子多的。 “朕玩笑话,你好好养着,这胎估计就在南京生产了,一应准备都做好了,你安心养胎便是。” 朱祁钰叮嘱一番,谈允贤行礼后告退。 “冯孝,宫中信佛的人多吗?”朱祁钰问。 冯孝打了个激灵,立刻跪伏在地:“奴婢这就不信了,不信了。” “你也信佛?”朱祁钰吃了一惊。 “奴婢是没根的,今生无望,就想修来生。” 太监多有信佛的。 原来的宫娥很多,但现在的宫娥多是达官显贵之女,信的少了,但信众是很多的。 有点麻烦啊。 像柬埔寨、暹罗、老挝信佛的人特别多,几乎全民信仰,安南人信佛也多。 “没事,朕就问问,喜欢信就信。” 朱祁钰道:“等身毒使团回来,会将身毒佛教的一切都带回大明,宫中捐几座庙供奉这些圣物,以皇子的名义捐。” 冯孝雀跃:“皇爷,您是有大功德的呀。” 还是信仰的力量大啊。 朱祁钰无奈,好在佛教是拥护皇帝统治的,否则就麻烦了。 得传旨交趾,切记保护好佛寺,别到时候闹起来。 而在扬州。 陈舞阳却坐在县衙之上,江都知县熊瓒,站在台阶之下,眸中喷火。 “我只问你,女婴被挑走,你知不知道?”陈舞阳厉喝。 “本县不知!” “那你这个知县,是干什么吃的?” 陈舞阳反问:“这么多孩子,在养济院消失的,本官就不信,养济院就没有档案?你就一点都不看?” 熊瓒眸中射出厉光:“本县上书布政司的奏疏,你可以去查,上书了几次,布政司并未拨粮。” “没有粮食,养济院是不收婴儿的,怎么收啊?” “这些女婴就算被盗,也跟本县无关!” 陈舞阳嗤笑:“你可真好意思,一推干净是吧?” “你可以去查记录,都是有归档的!” “查不到,上面没记。” “那就证明没有啊,倒卖女婴之事,和养济院无关!”熊瓒竭力摘清自己。 “收了多少贿赂啊?” 陈舞阳忽然问了这么一句话:“胡三贵已经招了,你还要撑多久啊?熊瓒,正统十三年进士。” 熊瓒却满脸坦然:“他招供,你就信吗?若他随便攀咬,你就将所有官员抓入诏狱,屈打成招吗?” “若都知监是这般办案的,可以,请将我抓走,看我骨头硬,还是你们都知监的刑具硬!” 他竟伸出手来,让陈舞阳抓走他。 这给陈舞阳整不会了。 他遇到的都是软柿子,第一次见到硬骨头 “熊兄,别这样说嘛。”陈舞阳勾住他脖子。 熊瓒将他推开:“别攀关系。” “本县再说一遍,养济院之事,本县并不知道。” “纵然又失察之罪,但本县绝没有参与。” “你可随便查,可随便审本县,若查出罪证来,本县愿五马分尸,满门皆被五马分尸!” 熊瓒是真狠。 陈舞阳有点棘手,这种人,要么是老顽固硬骨头,要么就是藏得太深。 看样子是真没参与。 但胡三贵,确实招认了熊瓒。 “本县确实是正统十三年进士。” “在知县位置上,蹉跎十二年了。” “就是因为本县骨头够硬。” “若软一点,今日就不是郁郁不得志的知县了。” 熊瓒叉腰而立,虽站在公堂之下,却让坐在县尊位置上的陈舞阳,犹如小丑一般。 陈舞阳擅长审时度势,站起来行礼道:“熊知县,那胡三贵招供你,收了本县卢仁生的贿赂,放任其做贩人买卖。” “胡说八道!” 熊瓒厉喝:“本县若肯收钱,岂能蹉跎知县十二年?此污蔑之言罢了!” “但你口中的卢仁生,本县是知道的。” “其人是泰州富贾,善于结交官府之人,在民间也有善人的美名,但却是个私盐贩子。” “景泰六年,他来江都经商,本县抓他,当晚就被保举出来,本官拿他束手无策。” “而今做些贩人的勾当,并不奇怪。” 熊瓒的确是块硬骨头。 陈舞阳知道,这个卢仁生,在宫中有靠山,先攀附兴安,又攀附张永,所以他在江苏很吃得开。 熊瓒却敢抓他,得罪了兴安,又得罪了张永,难怪他升不上去呢。 “熊公,还望莫怪。”陈舞阳走下来,站在熊瓒之下行礼。 若查实熊瓒没有参与此案,皇帝一定会重用这块硬骨头的。 熊瓒冷哼:“那卢仁生,在宫中有靠山,本县怕你不敢查他。” “熊公,不如打个赌,我把卢仁生抓过来,我查你审,敢不敢?”陈舞阳眯着眼睛,试探熊瓒。 “有何不敢!” 熊瓒冷哼。 陈舞阳率人乘船赶往泰州。 带人抓捕卢仁生。 可卢仁生却先收到风声,逃走了。 这难不倒陈舞阳,不派人去抓,而是将卢仁生的家人抓起来,扔到菜市口凌迟。 哪怕是泰州知县,也被都知监的残酷做法给吓到了,给皇帝上疏弹劾。 凌迟三天,卢仁生自己就出来了。 “藏谁家了?”陈舞阳笑眯眯地问他。 “大人,咱们是一家人啊!” 卢仁生哭泣道:“我在宫中认司礼监张大珰为主,和您舅舅是一条战线上的呀。” “都知监就奉命清除蛀虫的,不知道什么是一家人。” 陈舞阳笑着说:“不好意思,你卢仁生就是蛀虫。” 他指了指这菜市口的凉棚:“是在这说,还是去你府中说?” “就、就没得商量吗?”卢仁生还抱有一线生机。 可是。 密奏送到皇帝手中几天了,皇帝一直没有回复,就是放任陈舞阳去做。 陈舞阳露出白牙:“你说呢?” “我们是一派的人啊!为何要赶尽杀绝啊?难道您就不怕,大珰和您交恶吗?” 卢仁生搞到的钱,是定期上供给张永的。 张永没了这根线,就会少收很多钱,而是还会掺杂进瘦马案里,怕是这司礼监掌印太监当得也不顺畅了。 啪! 陈舞阳用刀鞘抽他的脸:“你的屁话咋这么多呢?” “继续凌迟!” “本官没说停,就不许停!” 卢仁生吓到了:“不要啊,不要啊……” 可他已经被拖进马车里,进入他家。 他家已经被陈舞阳给占了,即墨家产是一定的事了。 “你及时招供,还能救下来几个,若是晚了,就谁都救不下来了。”陈舞阳呲牙而笑。 卢仁生不敢隐瞒,把该说的都说了。 “你说什么?经你手的有上万个孩子?” 陈舞阳吓到了:“现在这些孩子呢?” “要么卖了,要么都养在家中。”卢仁生回答。 “你家?没找到啊!” “在密室里。” 陈舞阳立刻让人找密室,这密室建在花园里,花园占地十几倾,根本没人查,所以有呼救声也听不到。 陈舞阳看了眼那密室,密室逼仄昏暗,充满臭气,这些孩子能活着都是奇迹。 倒是有二十几个妇人伺候这些孩子,但这点人,哪里顾得过来啊。 小的几个月大,大的四五岁。 陈舞阳怒火翻涌:“其他的呢?” “都在这里,要么的就是病死了。”卢仁生回答。 “你卢仁生还是人吗?”陈舞阳暴怒。 “咯咯咯!” 卢仁生嗤笑:“你陈舞阳是人吗?被你杀了多少人?你在这里标榜什么好人?” “起码本官没杀孩子!”陈舞阳嘶吼。 “你真没杀过吗?假慈悲!” 卢仁生自知必死,也不装了:“我也是给皇帝减轻负担,若这么多孩子送去北京,皇帝该头疼了。” “拖出去,凌迟!” 陈舞阳暴怒。 卢仁生却在笑,笑着笑着,崩溃地哭了起来:“陈舞阳,大珰不会放过你的!” “看张永能不能保全自己吧。” 陈舞阳要捅破天。 继续追查。 而在南京。 深夜里,回到家的胡濙,枯坐到天亮,天亮后,和范广一起,拜访几个乔装打扮藏身在南京的士绅。 带着他们入宫,和皇帝谈判。 那几个士绅吓得尿都出来了,和皇帝谈判?疯了吧? 胡濙,绝对是坑了他们! 他和皇帝是一伙的,为了引他们上钩,然后将他们一网打尽,一定是这样的。 他们几乎是被兵卒拖进紫禁城的。 朱祁钰正在锻炼,卢泓小跑过来禀报:“皇爷,老太傅带着人来了。” “去文华殿吧,别脏了乾清宫。” 他乘坐圣撵而去。 文华殿上,有四个士绅跪在地上,分别是苏州戴家戴士诚、常州宜家宜万芳、杭州耿家耿鑫、徽州森家森思勤。 戴士诚是进士,其他三人都是举人。 虽没当官,在本地都有显赫的声名。 朱祁钰坐在御座之上,胡濙、范广站在旁侧。 “这士绅都有头目了?” “你们没建个什么教,当一派教主啊?” 朱祁钰语气幽幽:“朕听说,你们想跟朕谈判,用朕的命来威胁朕?” “学生都不敢啊陛下!”戴士诚吓惨了,确实有这心思,但不能说出来呀。 “冯孝,教教他规矩。” 冯孝给太监使个眼色,一个太监提着戒尺进来,让戴士诚抬起头来,啪啪两下,抽在他脸颊之上。 “这回知道规矩了吧?” “这大明的规矩,是朕定的。” “你们不想按照规矩玩,可以呀,去地府,问问阎王爷,他们那的规矩能不能改改?” “看看阎王爷怎么说?” 朱祁钰嗤笑:“跟朕谈判?” “你祖上是哪朝皇帝啊?” “朕祖上是大明皇帝,朕也是大明皇帝,你呢?” “你脚下的土,是大明的土!是朕的土!” “你头顶的天,是大明的天,是朕说了算的!” “你们呼吸的空气、吃的粮食,皆是朕赐给你们的!” “戴士诚,朕问你,你算个什么东西啊!” 可是,戴士诚不说话。 啪! 行刑太监又一下抽在他脸上:“说话!” 戴士诚吃痛,使劲磕头:“学生惟皇命是从,不敢有异心啊,不敢啊!” 啪! 行刑太监使劲抽他的嘴:“皇爷问什么,你就回答什么。” “学生什么东西都不是!”戴士诚回答。 “你祖上呢?”朱祁钰又问。 “也不是什么东西!”戴士诚哭泣。 “朕祖上呢?”朱祁钰问他。 “陛下祖上是大明皇帝!您也是皇帝!”戴士诚回答。 “那皇帝是什么啊?” “这天下的主人!”戴士诚不敢不回答。 “你呢?” “学生是陛下的走狗!”戴士诚磕头。 朱祁钰冷笑:“朕可没有这么不听话的狗,噬主的狗,养不得啊。” 又看向宜万芳:“宜万芳,你呢?” “回陛下,学生什么都不是啊。”宜万芳害怕被抽嘴。 “那你还和朕谈判?” “学生没有呀,学生没有啊!” 宜万芳吓惨了。 而一旁的耿鑫吓晕过去了。 行刑太监爬过来,用戒尺使劲打他的下面,生生把他打醒,耿鑫痛得蜷缩着。 “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朕第一次听说,有士绅和皇帝谈判的,挟持皇帝?” “古代倒是有这样的人,霍光、曹操、司马昭、宇文泰、宇文护、刘裕、杨坚、赵匡胤,你们是吗?” 朱祁钰自己都笑了起来:“区区士绅,也想学魏晋门阀吗?” “你们是吗?” “忘了太祖时,如何惩治士绅的了吗?” “忘了太宗皇帝,如何迁居江南士绅入北京的了?” “忘了朕把江南士绅,迁去交趾了吗?” 宜万芳不停磕头。 啪! 行刑太监却抽他脑壳一下:“不许动,听皇爷说。” 宜万芳觉得肚子翻滚,像是要窜出来了。 “敢污了圣目,诛九族!”行刑太监冷哼。 “宜万芳,你说,你宜家在常州有多少地啊?”朱祁钰问。 啪! 行刑太监却抽他脸:“说实话。” “十二万亩……” 啪! 行刑太监狠狠抽他脸颊:“说谎,该打。” “27万亩!” 啪! 行刑太监也不说话,就是抽他脸颊,一下一下抽。 “陛下,我家中只有27万亩地产啊。”宜万芳剧痛。 “挂靠的不算,是吧?” 朱祁钰笑了:“在文华殿,欺瞒君上,是什么罪啊?老太傅!” “欺君之罪,当诛九族!”胡濙面无表情。 宜万芳却瞪着胡濙,你和皇帝就是蛇鼠一窝! 你把我们骗出来,然后卖给皇帝去诛杀,你升官发财,我们去死,哪有这样的好事? “拖出去,凌迟,诛十族!” 朱祁钰懒得废话。 没将他们村子杀光,已经是开恩了。 “陛下饶命啊,陛下,我们皆是受胡濙指使,是胡濙指使的啊!”宜万芳被拖了出去。 朱祁钰听到了,但不做反应:“耿鑫,你刚才为何晕厥过去呀?” “学生初见圣颜,被、被……” “因为朕长得丑,把你吓到了?”朱祁钰帮他说了。 啪! 行刑太监使劲抽他的嘴。 耿鑫忍痛,他可不想被诛十族啊。 “你家多少地啊?”朱祁钰问。 “回、回圣上,177万亩。”耿鑫不敢瞒啊。 “还有多少矿啊?” “金矿三个,银矿17个,盐场77家,铺面、庄子无数。”耿鑫全说了。 这才是大家族的底蕴。 矿山并不一定在一个地方,产业肯定是四散的,狡兔三窟。 朱祁钰微微颔首,和锦衣卫调查的数字差不多:“你们以为,家里有多少钱产,朕都不知道吗?” 宜万芳的惨叫声,传进文华殿来。 让所有人惊恐。 “陛下,我耿家愿意将一切献给陛下……” 耿鑫话没说完,被戒尺打在嘴上:“皇爷问,再答,不问就闭嘴!” 耿鑫不敢说话了。 “被厂卫籍没多少啊?”朱祁钰又问。 “现银1774万两,财宝1744箱,家中还有银子342万两,财宝900箱,家中被移走17400人,尚有三万族人。” 真富啊! 耿家的祖先,能追溯到三国时期的吴国。 他家还想和耿九畴认宗,两家合并为一宗,却遭到耿九畴的拒绝,耿九畴不敢搀和江南。 “所以你就把你耿家,当成门阀了?”朱祁钰问他。 “陛下,我家绝对不敢呀!” 耿鑫急了:“耿家不过士绅而已,家中虽有人做官,但都是清流官员,没有实权的。而门阀,是权力世袭罔替,而非财富啊。” “陛下,从五代灭门阀之后,宋重科举,门阀就断绝了。” “耿家再大再富,在皇权之下,不过沧海一粟,任陛下取之。” 没错。 士绅和门阀,是本质区别的。 门阀能决定皇权归属,能在乱世中选皇帝。 士绅,准确地讲是肥羊。 只是朱祁镇丢了皇权,让肥羊做大,想骑在皇帝头上而已,而如今朱祁钰大权在握,士绅就又变成了肥羊。 “有人劝朕,说让朕忍一时之气。” “等大军入南京,再行处置尔等。” “因为,尔等会收买军中兵卒、内宫宦官来戕害于朕,可是真的?” 胡濙瞪圆眼睛,这话能说出来吗? 一直没说话的范广却吓了一跳,立刻跪伏在地:“启禀陛下,京营誓死效忠陛下,微臣在陛下之侧,绝对无人可调动大军!” “请陛下允准,微臣夜值宫中,半步不离陛下!” “再请陛下调北军入南京,拱卫陛下!” 范广急了。 若皇帝在南京出现任何闪失,他范广都难辞其咎。 其实,在皇帝身边很卷的,算算拱卫皇帝的将领,范广、于冕、杨信、李瑾、欧信、毛胜、柳溥、李震、郭登、项忠、梁珤等等,实在太多了啊。 他范广要是没能力,大可以退位让贤,这么多名将,谁还保护不了皇帝啊? 大不了皇帝把这些人调回京,让他们亲自戍卫皇帝,衣不解带,寸步不离。 而宫中的太监,死忠皇帝的也多啊,如冯孝、王诚、金忠、舒良、卢泓等等。 难道皇帝在层层保护之下,还能出问题? 这不是在打范广的脸吗? 所以,皇帝危机是谬论,皇帝只是遇到了生命威胁罢了,仅仅是威胁而已。 但被皇帝渲染成了巨大危机,仿佛有明历史上第一次大危机。 (本章完) ------------ 第319章 必须将汉化推行下去,瘦马案余波 朱祁钰问范广:“朕要诛宜万芳十族,可否?” “陛下下旨,臣为陛下去抓人!”范广掷地有声。 戴士诚三人面如土色。 “去杀!” 朱祁钰看向耿鑫:“你觉得呢?” “学生区区举子,不敢置喙中枢决策。”耿鑫吓尿了。 “朕以为你会为他说情呢,看来你们这同盟,也不是牢不可破的呀。”朱祁钰笑问。 “没有同盟,没有同盟。”耿鑫摇头否决。 “伱也是举子,难道不该劝谏君王,莫要杀戮吗?”朱祁钰问他。 “君王做得对,学生为何要劝?” 耿鑫也有意思。 他们四家,合到一起,代表的是江南士绅。 结果他转头就把宜万芳给卖了,还卖得干净,士绅联盟,不攻自破。 “森思勤,你怎么看?” 朱祁钰看向森思勤,耿鑫松了口气。 “宜万芳敢要挟君上,诛十族都是圣上开恩,学生区区举子,不敢置喙朝政。” 森思勤道:“但君辱臣死,宜万芳辱君,学生愿亲自行刑,诛杀乱臣贼子,以正视听!” 戴士诚和耿鑫诧异地看了眼森思勤。 此人是强硬派,推行士绅团结自保,以抗皇权。 结果,最先背叛的竟是他。 “你一个徽州人,搀和南直隶的事干什么啊?是心中有鬼吗?”朱祁钰冷笑。 森思勤磕头:“学生是受宜万芳诓骗,才出现在这里的。” 啪! 行刑太监一道戒尺,抽在他嘴上:“皇爷不喜欢听假话。” “学生贪财,不舍得将家中钱财献于朝廷,所以才与陛下作对的。”森思勤不敢说谎,但又不敢说透,尺度拿捏很难。 “倒是个实诚人。” 朱祁钰嗤笑:“老太傅,您怎么看?” 胡濙没想到,这把火烧他头上来了。 三道充满恨意的目光,汇聚到他身上。 江南士绅明明不敢这样反抗的,可胡濙给他们壮胆,给他们出谋划策,才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胡濙蠕了蠕唇,皇帝要让他背锅? “尔等应该看出来了吧?” “老太傅配合朕,把你们钓出来,结果钓出来四条傻鱼。” “不是傻鱼吗?” “朕和老太傅唱双簧,都看不出来?” “你们也不动动你们那愚蠢的脑子,老太傅是朕的肱骨,他会背叛朕吗?” “长脑子了吗?”朱祁钰开始回护胡濙。 胡濙瞳孔微缩! 皇帝这是让他背锅啊! 把事实歪曲成:胡濙和皇帝演戏,把江南士绅钓出来,那么胡濙就成会为士绅的敌人,以后只能抱着皇帝的大腿苟延残喘。 哪天皇帝不需要他了,一脚把他踢开,士林可不会有人为他喊冤的。 皇帝要亲手毁了他的声望! 文官什么最值钱?声望啊! 没了声望,只能变成皇帝的走狗。 胡濙还没得选。 从皇帝设下鱼饵时,他主动咬钩,就决定了今天这个下场。 皇帝这个局布得够远的啊。 “启禀陛下,老臣以为当斩尽杀绝!”胡濙立刻适应了新身份,配合皇帝演戏。 皇帝要什么? 在大明土地上的士绅,皇帝不在乎,想杀就杀。 但在海上游荡的倭寇,才是心腹大患。 皇帝唱这么一出戏,不就想一劳永逸的解决倭寇吗? 戴士诚三人大急。 可刚要说话,行刑太监打了三下戒尺,三人不敢说话了,但眸中怒火喷涌,当然是对胡濙了。 胡濙不守信用,诓骗他们进入圈套,钓鱼玩他们。 “不过,陛下可挟持三人,要挟其人将海上倭寇势力交出来,否则就全部诛十族!” “陛下,我愿意将家中商队交给陛下!”戴士诚使劲磕头。 胡濙啊胡濙,朕早就察觉你有异心。 所以给你设个鱼饵,当初的妖书案,目标就是你啊。 你以为目标是于谦?却不知道,你同样是朕的挡路石,从你来南直隶不作为开始,朕就嫌你碍事了。 没有借机除掉你,是因为朕的安危不保。 那你就背锅吧。 待朕成功收网,给你一个台阶下,完美致仕,等你死后赠一个太师,这一生也就值了。 “学生也愿意!” 森思勤和耿鑫哭着磕头。 朱祁钰却沉默不语,三人汗如雨下,却不敢说话,戒尺就在眼前晃荡,谁敢说话就打谁。 “宜万芳家中有多少海外势力啊?”朱祁钰问。 “回陛下,宜家海外船队有三千艘小船,兵马过五千人!”森思勤抢着说。 “难怪想害朕,原来海上有兵啊!” 朱祁钰冷笑:“你家呢?” “学生家中有270艘大船,700艘中船,三千艘小船,兵马5769人,愿意献给陛下!” 森思勤敢隐瞒吗? 以前是藏在民间,皇帝找不到他。 如今在文华殿上,面临着诛十族,命都没了,要海上的势力干什么? “海上的倭寇,都是你们的人吧?”朱祁钰问。 “是!” 森思勤不敢不说。 “可否令他们全部投诚?” 森思勤却不说话了。 啪! 行刑太监,用戒尺抽他的嘴:“皇爷问话,敢不回?” “回圣上!” “商队毕竟孤悬海外,乃是家人在经营。” “如今形势不妙,就算学生是家主,传令招他们回来,他们也未必会听话的。” 森思勤说的是实情。 他怕死,海上的人同样怕死。 其实,只要朱祁钰的海军下海,切断海上的供粮要道,倭寇不攻自破。 但需要几年的时间,才能彻底荡平倭寇。 朱祁钰不想等,想快点解决南方之事,后面还有别的事情呢,倭寇只是其中一环。 “倒是说的是实情。” 朱祁钰嘴角翘起:“朕欲开海,尔等该知道吧?” “既然开海,就允许明人去海上讨生活,去做生意。” “朕可派你去说降他们。” “归降后,遴选一批精壮入水师,余者赦其无罪,正常经商,只要缴纳关税,就可得到海商执照,若不愿意回内地的,可去宝州府安置,就是小琉球。” “这条件,尔等觉得如何?” 森思勤三人都懵了,我们还以为您要赶尽杀绝呢! 这么优厚的条件,傻子才不答应呢! “陛下,学生请问,那关税是多少?”戴士诚问。 “关税还没定下来,差不多十中抽三。” 戴士诚瞳孔一缩,30%关税,这也太高了吧? “大明的水师,会荡清所有海域,保护大明商船,这是其一。” “其二,海商在他国受到欺辱,可随时寻求明军保护,在属国内,皆高当地人一等。” “总之一句话,纳了关税,你们就是合法商人,龙旗招展之地,皆是尔等行商之地!谁敢欺辱尔等,就视同和大明宣战,朕可派兵荡其国,屠其民!” 胡濙想劝,没必要给海商这么大的优惠。 但转念一想,皇帝摆明了是利用他们,利用完了就扔了,这些叛臣,早晚都得死的。 “尔等应该都去过安南、暹罗做生意吧?是跟着朕的大军去的,该知道,朕对商贾的态度。” “孤悬海外的倭寇,朕给他们一次机会,不愿回内地,就去宝州府,机会仅此一次!” “若不听者,皆屠之!” 戴士诚眸中精光一闪:“学生愿为使者,为陛下招降海上六十万倭寇!” 森思勤和耿鑫急了,都愿意为皇帝效力。 这是唯一能活着出宫的办法啊。 皇帝想要倭寇,用政治手段荡清东南沿海。 朱祁钰嘴角勾起:“范广,将这四家十族都控制起来,凡有姻亲的,皆控制起来。” “谁敢骗朕,四家皆立刻杀绝!” “戴士诚,你年纪大,未必再能生儿子了。” “你出使。” “把朕的条件告诉他们,招降他们,其中有不愿意的归降的,群起而攻之,朕要他们的脑袋!” “能不能做到?” 朱祁钰看向戴士诚。 戴士诚真没想到,皇帝挑他的原因,因为他岁数大,生不出儿子来。 但似乎还真有效,他不能生儿子了,家中的儿子就是根啊,不能放弃的。 “陛下,那些水手如何安置?”戴士诚硬着头皮问。 “挑精壮入伍,待遇和水师一样,水师中以实力为先,不论出身,只看实力。” “朕这里也是,不看他德行,也不看他出身,只看能力。” “想在水师里当将军的,也可以,拿出真本事来,他就是将军,朕用人,不拘一格。” “能为朕所用者,就是顺民。” “不能为朕所用者,屠之!” 朱祁钰问:“明白?” “学生明白。” 朱祁钰看向胡濙:“老太傅,拟个章程,让他带着去出使,景泰十二年之前,朕要看到倭寇全部归降。” “若不能!你们十族,都别活着了!” “滚吧!” 森思勤和耿鑫哭着磕头:“学生等告退。” 范广还在懵着,皇帝刚还说要诛了宜万芳十族,结果又不杀了,到底杀不杀啊? “冯孝,传旨给梁珤、项忠,率领水师,带着戴士诚去招降,对那些不珍惜机会的人,全部杀死,永绝后患!” “奴婢遵旨!” 范广还在愣着呢:“陛下,臣脑子不够用了。” “哪里不明白啊?”朱祁钰站起来活动活动。 “陛下,您到底是要杀人呀,还是不杀呀?”范广最不解的就是这个。 朱祁钰让人关了殿门,打发宫人出去。 “朕想杀,但杀不了。” 范广跪伏在地:“臣手中大军皆是陛下死忠,可为陛下诛杀任何人!” 朱祁钰摆摆手:“不是军中渗透问题,而是杀了的话,三五年都未必解决的了。” “大明对海上毕竟不熟悉,这些倭寇若散在各地来攻打商船,咱们损失太大了。” “趁着中枢还有公信力,趁早招降才是正理。” 范广欲言又止。 朱祁钰让他说。 “陛下,倭寇无法无天,杀我汉民几十万,最终却招降而已,入军中照样吃香喝辣,那惨死的无辜百姓何存?天理何在?” 范广觉得太可恨了。 “蒙古人,屠杀汉人多少?” “最后不还是被招降了吗?” “难道真的赶尽杀绝吗?” 朱祁钰问他:“朕倒是想,问题是大明有这个能力吗?” “当然有!”范广脱口而出。 “你个蠢货,有个屁!” 朱祁钰道:“就说那些蒙人,哪个手上没汉民的血?若真的全部诛杀,一百年漠北都不会消停的。” “就是因为朕行的仁道,蒙人才愿意为朕效命。” “倭寇也是。” “海上飘荡着六十多万倭寇,这还是咱们抓了三十来万俘虏之后剩下这么多。” “你可知,若剿下去,多久能剿完吗?” 永远剿不完的! 对,是永远,因为倭寇还可从其他国家扩充实力,而大明没精力空耗在海上的。 范广不服气:“那就仇就不报了?” “当然得报!” “要不朕怎么说你蠢呢!” “你去热河、宁夏看看,景泰八年时候蒙人有多少?如今蒙人还剩下多少了?” “想报仇,可以。” “要投入战场去消耗掉,光明正大。” “而不是用明军的命去和他们去厮杀。” “要让他们为大明的利益去死,这样才死得有价值!” 朱祁钰道:“蒙人和汉人的仇,朕一刻都没忘记过。” “倭寇屠杀我大明百姓,朕就不心痛吗?” “朕堂堂皇帝,却要向士绅低头,朕就愿意吗?” “范广,朕也想大开大合,纵横捭阖的!把人杀光,屠光!多爽快啊?” “问题他们不是猪,站在那让咱们杀!他们会跑啊!” “就说蒙人,当年朕若用屠光的方式,去杀死蒙人,你说说漠北还有消停之日吗?” 没有的,皇帝的一手杀一手抚,才让漠北消停了几年,才有蒙人大部落愿意投靠大明。 “得先安抚,给他们好处,让他们愿意归降。” “然后再想个办法,把他们投入战场,消耗掉,光明正大,谁也挑不出问题来。” “景泰九年时,广西军有多少人?如今还剩下多少!” “动动脑子!” 朱祁钰是真的把范广当成心腹。 他心里默默又加了一句话,朕不得为自己安危考虑吗?杀了他们四个,一时爽了,晚上朕也没了呢? 没看他把胡濙推出来背锅吗,你们想杀,就去杀胡濙吧。 等两天后,佛兵入京,就有了新鲜血液,局面又恢复他掌控了,届时再杀,晚吗? “臣误会陛下了,是臣做了!”范广跪伏在地。 是啊,广西军巅峰时超过130万人,用广西军,去打交趾、平两湖、打士绅,锐减了超过70万人! 朝廷不过花了些安家费,就化解了民.族.矛盾。 而他们的孩子,却心向大明,成为真正的大明人。 朱祁钰把他拽起来:“你没错,你是军人,就该纯粹。” “如今,王来控制吉林,王越控制朝鲜,龚永吉正在和倭国贸易,朱英控制交趾,寇深控制哈密,这些都是异族之地啊。” “明年,等朕回京。” “就由你挂帅西征,吞并东察合台汗国。” “这一战,朕希望你把各族都给朕打崩了,东察合台汗国也到了朕的手里。” “明白吗?” 朱祁钰内心阴暗到了极致。 “陛下,消耗己军,怕是不容易。”范广没做过。 “蠢货,学学方瑛,看看方瑛怎么把广西军给打光的。” 方瑛的办法是真妙啊。 几十万广西土人,根本消耗不掉的。 那么,就放任他们去屠杀,屠着屠着,广西军暴富,然后趁机解散,变成交趾人。 广西军和安南人有血仇,广西军又被教导汉化三年,已经认同大明了。 大明让他们过上了好日子,又提高他们的身份,让他们在交趾当一等人。 活着的安南人被贬为奴隶,等过几年,把安南人释放为民,让他们和广西军斗去。 交趾就永远脱离不了大明了,哪怕有漫长的雨季,因为内斗,也不会脱离中枢了。 最可怕的是,这些广西军可都留下孩子了的。 这些孩子是沐浴在大明皇恩之下的,他们心里非常认同大明人,因为父兄是为大明战死,他们是吃抚恤金长大的,心里就把自己当成明人了。 广西军的孩子,更是皇帝的死忠。 这才是融合,而不是消耗,一位消耗掉己军,一定会被发现的,那是最蠢的。 范广有点明白了。 “你打下来东察合台汗国,朕就封你国公,再赐你世券。”朱祁钰在给范广画饼。 再忠心的手下,也得不停画饼。 不然就会离心离德。 范广一听国公,立刻斗志昂扬。 “陛下,那您现在的安危……”范广立刻担心皇帝了,若皇帝死了,承诺的一切就泡汤了。 “所以朕没杀人啊。” 朱祁钰笑道:“谈判嘛,只要倭寇愿意归降,朕就是圣君啊,他们为何要害朕呢?” 这就是皇帝的狡诈之处。 足足两天。 皇帝只在乾清宫里,一应餐食,由原来的十五人试菜,变成了三十人试菜。 这两天,皇帝不诏见任何人,缩在大殿里。 哪怕是后宫嫔妃,也见不到皇帝。 直到哲蚌寺高僧桑普原杰,朝觐皇帝,皇帝才终于露面,并请桑普大喇嘛入宫,并在宫中住下。 桑普的师父是绛央却杰,绛央却杰师承宗喀巴,建立的哲蚌寺,是乌斯贜最大的寺庙,僧众上万人。 来南京朝觐皇帝,带着1500佛兵,四川安抚司又派1500卫所兵护卫。 大喇嘛给朱祁钰讲解佛法,朱祁钰听得仔细。 “喇嘛(上师),朕觉得黄教在中原不兴。” “主要因为中原人不识臓文,不如喇嘛用汉文编写佛经。” “方能广为传播。” 朱祁钰想让乌斯贜放弃臓文,使用汉文。 问题这地方还不能打,没有油水,容易惹一身騒,关键臓区喇嘛对皇帝是比较尊敬的,没有必要强攻。 “启禀陛下,我愿意留在南京,编写汉文佛经,传播我教。” 朱祁钰当即下令,令工部选址,修建一座喇嘛庙,供桑普喇嘛翻译佛经。 桑普十分开心,感谢皇帝。 “喇嘛。” “朕正在推行,大明境内全部汉化。” “这样方便文化传播,方便彼此交流。” “何必隔绝一地,自成天地呢?” 桑普虽是佛道高僧,同时也是政治人物。 乌斯贜不是唐朝时候的吐蕃了,僧兵纵然有,几万人能打得过谁呀?大明一个县,人口都比乌斯贜人多! 何况,乌斯贜旁边还有一个朵思呢。 乌斯贜只能认大明为主,归入大明统治。 “陛下,佛经皆是臓文,若翻译成汉文,难免词不达意,恳请陛下允许,佛经还用臓文。” 桑普耍了个心眼,他没说乌斯贜,只说佛经。 但乌斯贜都信佛,佛经不改,汉化就推行不下去。 “喇嘛,不要小瞧汉文啊。” “中土佛教,也是从梵文翻译过来的,如今传承了数千年,照样生机勃勃。” “而且,乌斯贜才多大呀?人口多少?就算全部信仰黄教,如何能和中土比呢?” 朱祁钰说到这里,笑了一下:“大明收回交趾,难道喇嘛就不想去交趾传教吗?” “那交趾如今都信中土佛教,并不知晓黄教。” “不像朕,朕是受过大喇嘛灌顶的,自然是信仰黄教的。” “说起来,朕和您的师父是同辈的人,宗喀巴大喇嘛也算是朕的老师。” 这位宗喀巴可是超级大佬,黄教的创始人。(就用这个称呼代写,大家明白就行) 朱祁钰是扯人家的虎皮。 “和中土佛教比起来,朕更信黄教啊,您是朕的师侄,有好事朕当然要想着你喽。” 桑普眼皮子抽搐,我成你师侄了?能不能讲点礼貌! “喇嘛,看看草原上,如今有多少座喇嘛庙?” “四年前才有多少,您想必是心知肚明的。” “这都是朕汉化的结果呀。” “那交趾往西,是广袤的土地,都是大明的属国,未来都会如乌斯贜一般,并入大明的。” “全部都会汉化,用汉文说汉话。” “难道喇嘛只想在乌斯贜一地,称王称霸吗?” “那黄教怎么传?朕为你着急啊。” 朱祁钰引诱他们汉化,进而出来传教。 “陛下……” “叫朕师叔,不必见外。”朱祁钰占人家高僧便宜。 像桑普这样的高僧,肯定是一心传教的。 “师叔,您既出自黄教,难道不能允许黄教去交趾传教吗?” “看你说的,不是朕不允许,而是你们语言不通啊!师侄!” 朱祁钰给他解释:“天下皆行汉文,唯独咱们黄教行臓文,你说如何通行?难不成让信徒,现学臓文吗?” “摆明了是鸡同鸭讲嘛,互相听不懂,词不达意。” “而中土佛教,全是汉文,如今已经找不到梵文了。” “咱们黄教,不能落后中土佛教太多啊!” “中间还有个道教,道教势力多大,您该清楚吧?” “即便朕贬斥了道教,道教在民间,依旧蔚然大观。” “还有伊教,可知伊教教主就在北京宗录司,日日为朕服务,期待朕允准其在国内传教。” “可朕不是伊教徒啊,朕有好事,当然得先想着咱们自己人啊。” “师侄,你说呢?” 朱祁钰为了引诱乌斯贜汉化,煞费苦心。 伊教暂时还是小众教派,和道教、佛教、黄教比起来,还差许多呢,但未来也不容小觑。 桑普在思考,他在乌斯贜,地位尊崇,是有非常高的政治权利的。 “师叔,请容师侄思忖一番,再传回乌斯贜内,请诸位高僧研读后,再给师叔一个满意的交代。” 朱祁钰笑道:“这才对嘛,师叔怎么能害你呢?” 乌斯贜汉化,让黄教彻底汉化。 再将伊教彻底汉化,最后再将景教也汉化了,而编纂各教经文的权力在宗录司,他就等于攥住了天下教派。 又探讨了一会佛法,朱祁钰让喇嘛去休息。 冯孝匆匆进来,面带喜色:“皇爷,朝鲜军到了。” 朱祁钰舒了口气。 这回局面重新回到他的掌控之中了。 交趾雨季过去了,第一封奏报送到南京,随着皇帝打开宫门,才送到他的手里。 卢泓送过来的,是朱英的亲笔信。 “印度医书?” 朱祁钰脸上露出喜色:“陈嘉猷、周正方等人有功啊!” “送去太医院,让太医研读,先誊写一份,给谈妃送去。” “原来印度是这样的呀,很多个分裂国家,并不是大一统的国家。” 其实,印度从来都没统一过! 是带英帮他们统一的。 甚至,国名都是带英给他们起的。 朱祁钰并不知道,他以为次大陆上是一个统一的国家呢,毕竟大明对乌斯贜了解的也不多。 乌斯贜汉化之后,大明必须派流官上去管理。 如此才名正言顺。 第二封,是王伟的。 “这是新加坡?” 朱祁钰惊到了,如此重要的战略位置小岛,马六甲王朝竟然送给了大明。 “冯孝,传旨,满刺加国王甚是恭顺,赐姓郑,择一汉女嫁给其做王妃,再赐一百船货物,赐两千杆火铳,十门重炮,赐十万块,再赐十船纸、十船瓷器、十船丝绸。” “准许其国商贾来大明贸易,再让内阁择一贤臣,率队去满刺加,推行汉化。” 这一连串赏赐,把冯孝给弄懵了:“皇爷,这么多赏赐?” “可知马六甲?”朱祁钰问他。 “奴婢自然知道,三宝太监七下西洋,四次停在马六甲,马六甲位置重中之重,皇爷您总说。” “满刺加国王进献一座岛给大明,此岛可通行马六甲,是咽喉要道。”朱祁钰道。 嘶! 冯孝倒吸口冷气,满刺加是真下血本啊。 其实想想也正常,如今东西贸易,没有多么繁荣,马六甲确实是要道,但不走船有什么用? 而且,满刺加国王根本就不知道新加坡的妙处,这个地方还是带英发现的,之前都没人在意过这个小岛。 “再下一道圣旨,勒令暹罗王,不允许进攻满刺加,违令者,捉其王入京!” 满刺加想调和战争,那么朱祁钰就投桃报李。 他必须好好想想,该怎么建设新加坡。 “此地原名淡马锡,名字不好听,改叫新加坡。” 朱祁钰斟酌道:“先移些人上去,修建一座要塞,传旨给工部,让工部派人去看,如何修建一座海上的要塞,作为大军的补给地、商船的中转地。” “此地是咽喉,务必经营好。” 至于其他的租借地,朱祁钰不太在意,早晚都是大明的。 得到新加坡,朱祁钰有点激动。 以新加坡为基点,就能辐射整个东南亚,甚至南亚次大陆。 大明就从陆权国家,变成海权霸主了。 打开第三道奏疏,是朱英上的。 长达数万字,朱祁钰看了半个时辰,才看完。 朱英详细说了交趾的政策、执行、移民安置等细小的问题,事无巨细,全都呈报上来。 就算他不说,交趾的御史和监察史也会说的。 后面,则是对印度的看法。 朱英认为,当收来印度所有文字记载,翻译过来后,全部销毁,让印度失去文明。 窃取文明,西方玩的最溜。 华夏多少文明被窃取走了? 他甚至写了,建议将佛教的梵文经书全部销毁。 “冯孝,你觉得此计如何?”朱祁钰给他看后半段。 冯孝脸色一变:“皇爷,经文乃佛祖赐福,若销毁的话,对您声望是巨大的打击。” 朱祁钰瞟了他一眼:“你是不是蠢啊,销毁是烧吗?” “烧了梵文,让天下骂死朕吗?” “朕也信佛啊!” “不会建一座宝塔,把梵文供奉在宝塔里呀?不允许人看即可,当做古圣物供起来,不就好了?” “等几百年后,印度退化成野人,咱们再拿出来看,说是华夏先人的文字,他们也不知道!” 还能这样? 冯孝发觉,这个办法好啊。 “而且,整个中南皆信佛。” “朕将这些圣物,建寺于中原。” “让那些虔诚的信徒来中原朝拜。” “那么这些土地,就永远脱离不了大明了。” 朱祁钰心情很好:“佛教的起源地,竟然不信佛了,真是愚蠢。” “大明就是佛教的中心,天下信仰者,皆该来大明朝圣!” “谈妃不是要捐一座庙吗?” “朕出资,在北方建庙,去印度请梵文经书来做镇寺之宝,将佛教的一切,都搬来大明。” 一听皇帝要建庙,冯孝眼睛亮起:“皇爷,在京师建?” “京师寺庙太多了,在附近建。” 其实,喇嘛庙的中心,是在南京。 从太祖皇帝开始,就在南京多建喇嘛庙,后来的皇帝,也都在南京建庙,让乌斯贜喇嘛来南京。 但朱祁钰不止建庙,还允许他们传教。 只要他们汉化,什么条件都可以谈嘛。 朱祁钰沉吟道:“以后经书翻译,无论各教,刊印的经书,必须附带大明地图,写上:华夏之土,一寸不可缺。” “让宫中画地图,画完之后呈上来给朕看。” “每一寸疆土,都给朕画进去。” 冯孝不懂,画这个有什么用啊? 这叫民族自豪感。 只要疆土深入人心,无论信仰什么的人,都会知道自己是华夏人,不会忘记自己的根,而疆土也就不会丢了。 关键信仰,是非常可怕的东西,一定不能埋下任何分裂的种子。 务必让各教人士,首先把大明视为自己的家,然后才是信仰,如此一来,肉永远烂在锅里,不管谁当皇帝,领土不会丢了。 “送去内阁。” 三道奏疏,朱祁钰全部看完,让人抄录一遍后,送去内阁。 翌日早晨。 叶盛受宣诏入宫。 朱祁钰将陈舞阳上的奏疏给他看。 “可知这江都知县熊瓒?”朱祁钰对此人没多少印象。 “微臣知道,臣主持京察,其人评级还算不错。” 叶盛道:“但其人不会处理人际关系,导致在本地风评很差。” “臣多方了解后,发现此人的确是块硬骨头,但不会当官,无法政通人和,当好一任父母官。” 没错。 想当官,其他能力是次要的,首要的是和同僚相处的能力,毕竟很多工作,是需要多个部门协调联合工作的,而不是谁能一锤定音的。 情商是很重要的。 而那些情商低的,要么是能力超级强,否则都没法出头的。 熊瓒能力不知道如何,但脾气太臭,导致他不容于官场,是以蹉跎不得志。 朱祁钰颔首:“没错,大明处处是人情世故,不会处理,是当不好这个官的。” “去交趾吧,去交趾当知府。” “那里还是一张白纸,没什么人情世故,看看他的本事,有能力就提拔,若是眼高手低之辈,就算了吧。” 叶盛微怔,此人是入了皇帝的眼了。 “臣没有意见。” 朱祁钰点点头:“这个卢仁生供述的,你怎么看?” 养济院之事,着实有些棘手啊。 “陛下,臣以为卢仁生所言是事实。” “民间重男轻女之风极重,若奸猾百姓将女婴送去北京,让您来养。” “您养一年两年行,可养五十年一百年,内帑钱财再多,也会被这些人给榨光的。” “陛下,臣以为此案就此了结便是。” 叶盛说的是实话。 三十万孩子,皇帝能养得起,三百万呢?年年都有三百万张嘴等着皇帝投喂,国家干脆当孤儿院算了。 问题是,孩子这么多,必然会出现虐待等事,皇帝的声望极为容易遭到打击。 朱祁钰颔首:“叶卿说的是实话啊。” “朕的内帑虽然有钱,可以挥霍。” “可等有一天,内帑没钱了,斗米恩升米仇,朕养得起时,他们叫朕爹爹,养不起时就会揭竿起义。” “闹到最后,朕里外不是人。” 这才是人心。 “当时朕头脑一热,就做出决定。” “如今才知道,为何历朝历代无人管无人问,主要是不敢管啊。” “但朕既然管了。” “就管到底吧。” 朱祁钰莫名其妙的转折。 叶盛刚要劝,皇帝却摆摆手:“听朕说完。” “叶盛,可知朕为何非要养天下孤儿啊?” 朱祁钰走下御座,站在叶盛的旁边:“因为朕想推行教育,让天下秀才去当教师,怕是难以成行啊。” “朕就想着,将这些孤儿,培养成医者、老师、计相等基层人才。” “等他们成年后,放到基层去。” “为朕效力。” 说到这里,朱祁钰嘴角弯起:“明白朕的深意了吗?” “皇权不下乡。” “朕非要让皇权下乡,而这些孩子,就是朕的爪牙,为朕下乡,开辟一条通道,让朕彻底掌控这天地。” 叶盛苦笑:“陛下,您只要放开吏员限制,皇权自然就下乡了。” “再说了,皇权下乡,需要负担过重的行政成本。” “户部能支撑十年,但能支撑一百年吗?就算一百年,二百年,三百年呢?” “终究是负担不起的呀。” 朱祁钰拍拍他:“朕明白,但孤儿该养还得养。” “只是设下些限制。” “若有父母,故意遗弃婴孩者,男女拆分流放,男去宁夏,女去交趾。” “你觉得如何?” 叶盛苦笑,这皇帝有时智计百出,有时却净出昏招,关键他还明白,却总是同情心泛滥。 明明一个极为阴狠的皇帝,却莫名泛滥同情心。 真让百官难做啊。 “圣上……”叶盛不同意呀。 这限制根本就没用的,人只要能钻到空子,就不会走正道,哪怕面临着杀头的风险都不在乎的,何况只是移民? “叶卿,听朕一次,试行十年,如何?”朱祁钰商量他。 “就十年,若十年后成本太高,就请陛下不再养孤儿。”叶盛苦笑。 朱祁钰重重点头。 “陛下,微臣还得劝您一句。” 叶盛有些不满:“您爱民如子,但也该知量力而行。” “这一年,国朝在做多少事啊?一年做的事情,比过去一百年做的都多。” “民间思想转变,是需要一段时间的。” “您不停拿出新事物,朝廷上下忙得连轴转,人人都心有不满,反而会让人心向背。” “没人理解您的苦心的,陛下。” 还是劝他要缓,要慢,做事不能急不能过快。 “朕听进去了。” “做完这些,暂时就不做其他的了。” “叶卿,您来监督朕。” “朕肯定不突发奇想了。” “如何?” 朱祁钰还得商量叶盛。 “但愿您说到做到,臣知道您是大明好,是为天下好,但要给天下人一个喘息的时间呀。” “是是是。” 朱祁钰笑道:“那就说回正事?” “还是移民的事。” “戴士诚出海几天了,还没消息传回来,朕心里没底。” “交趾雨季已经过去了,朕要加大移民速度,争取在下个雨季来临之前,把人都移去交趾。” “最少再移1500万人。” “这么多?”叶盛吃了一惊。 朱祁钰苦笑:“小小的江南,容纳了超过2500万人啊,他们不走,朕不安心。” 叶盛点点头:“若江南这么多人,确实不安全。” “可交趾能容纳这么多人吗?” “不能。” 朱祁钰道:“但说是移民交趾,交趾容纳个三五百万人,就到顶了。” “可以移去老挝、柬埔寨、暹罗、上缅、下缅啊。” “都是大明的属国,上国国民来了,难道他们还能赶出去?” “交趾的大军,可不是吃素的。” 叶盛翻个白眼,皇帝就是用移民,进行软殖民。 先占地,再慢慢打。 “若招降了倭寇,这些倭寇肯定不会愿意再回大明,朕想好了,把他们安置去宝州府。” “再移一批人去宝州府。” “还有吕宋、满刺加、渤泥,都可以移去一些。” “但毕竟是属国,咱们离他们还挺远,不能移太多,挑些不听话的刺头儿,移过去就行,打个前站。” “地图拿来。” 朱祁钰指着新加坡:“此地是咽喉要道,朕要多移一些人到这里。” 叶盛看了半天:“陛下,这好像是个岛吧?原住民多少人啊?” “王伟说是一千人。” “那最多也就容纳几千人吧?” 叶盛目光上移,看向连接大陆的条形地带:“往这些地方填充一些倒是可行。” “你倒是贪心,这是满刺加之地,满刺加对朕十分恭顺,暂时没必要打他的主意。” 叶盛看着皇帝,怎么转性了呢? 朝鲜不恭顺吗? 不还照样被您吃了? “废话,大明水师不行啊,咱们是靠移民,一点点蚕食土地,当然得把人移过去了,再慢慢占领喽。” 朱祁钰想装好人都不行。 叶盛忍俊不禁:“陛下,既然鞭长莫及,不如不移,先占中南即可,老挝、柬埔寨都是穷地方,先吞并这两国,再吞并暹罗即可。” “这么多人啊,一口气移过去。” “怕是需要一支五十万以上的大军,必须敢打敢杀,方能鲸吞大面积疆土。” 叶盛觉得还是太急,交趾并未彻底消化呢,还得再打一仗。 广西军已经不能打了,得从国内调军。 南军战斗力都弱。 北军虽强,但不适应气候啊。 朱祁钰却在笑。 “陛下已有了万全之策?”叶盛诧异。 “就看戴士诚,能不能为朕招降倭寇了。” 叶盛一愣,难道皇帝要用倭寇去打老柬暹三国? 朱祁钰指了指贵州:“贵州土人战斗力如何?” “很强。” 叶盛明白了,是用贵州土人,去荡平三国。 “贵州土人能有五十万人吗?”叶盛纳闷。 “肯定没有啊,岳正、项文曜刚刚荡清原思州地盘,正在对播州磨刀霍霍。” “年富正在施州、韩雍正在荡清湘西。” “等打下来播州,组建一个二十万大军的土人军队,应该能吧?” 朱祁钰笑道:“再从漠北抽丁,抽出来三万人,组建骑兵。” “倭寇、倭寇。” “倭国正在内乱,百姓民不聊生,如果朕去买一些青壮,组建一支倭军,十五万人,如何?” “别忘了,还有朝鲜呢,王越在朝快两年了,征召一批五万人的朝军,投入战场上。” “再从江浙征召勇士,组个五万人。” “五十万人差不多了吧?” “无非是朕多花点钱而已。” “这一仗打完,朕从江南的来的钱,也就花光了。” “可朕能从三国里面,得到多少金银财宝呢?” “而三国之地,足矣养我两千五百万国民,多么划算啊。” 所以,重中之重,就是招降倭寇。 这也是皇帝着急的原因。 倭寇归降了,大海上就荡清了,海上荡清,就可以走海路,而不是走内河了。 大明就能从海上,源源不断的输送军械。 只要后勤完备,哪个国家能挡住大明? 尤其海军建成,海军就能在海上攻打重要城池,两头夹击,很快就能灭亡其国。 再奴役其民,令其修缮道路,运输后勤等等。 内帑银子多得快烂掉了,根本都不用银行的钱,朱祁钰就能打一场非常充裕的战争。 “可是陛下,您明年要打东察合台汗国啊。” 叶盛道:“我大明国力再强,也不能两线开战吧?” “不,是三线开战,明年内阁已经议出来,要攻打兀良哈呢!” “要一战灭了兀良哈。” “明年要三线开战,动用军卒一百万以上?” “陛下呀!交趾还是停一停吧!” (本章完) ------------ 第320章 招降倭寇,攻打柬埔寨 “三线开战?” 朱祁钰斟酌:“奴儿干都司已经被大明重新掌控,兀良哈孤冢枯骨,但想拿下,起码需要五万骑兵,一到两年时间。” “西边的东察合台汗国更厉害,朕预计派遣二十万大军,三年内拿下就是万幸了,怕是需要三十万,五年时间。” “交趾,朕确实想过,稳定五年后,彻底消化掉,再西进,徐徐吞并。” “问题是,江南必须移走一千五百万人,交趾又容纳不下这么多人,只能西扩。” “去年朕和老太傅商量的是,用三年时间,移走五百万人即可。” “但金忠清查人口,发现江南丁口在三千万以上,比朕预想的还要多。” “小小的江南,盘踞三千万人,叶卿,你不觉得恐惧吗?” 叶盛点点头:“江南隐户实在太多了,户部的人反复估算,预计在3200万人上下。” “而且,江南负责整个北方的漕运,倘若江南闹灾,天下就会动荡。” “大明的粮食,养不起这么多张嘴呀。” “陛下之意,还是以移民交趾为主?” 这是预料之外的事情。 必须移民。 否则江南就是个火药桶,一旦江南乱了,漕运就保不住,京师也会乱。 以前的皇帝为什么清查江南? 就是不敢查啊,查出这么多张嘴,朝廷不得管啊,还不如当做不知道,让他们给地主家当奴隶去,最后路死荒野算了。 “征伐兀良哈,准备了三年多了,早就准备完全,就等着北征,再生变故,臣担心兀良哈会先南下。” 叶盛担心兀良哈南下攻打热河,让大明苦心建造,化为泡影。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兀良哈必须要打,就算不能一战荡清,也要把兀良哈打散。” “让他们变成各部落,自己去撕咬。” 朱祁钰颔首:“西面也是,陈友案爆发,到手的吐鲁番丢了,哈密面临很大的压力。” “不把满速儿打服,甘肃是不能安心搞建设了。” “可两线开战,都需要骑兵,大明哪来那么多骑兵去呀?朕估计最少需要二十万骑兵,十万火枪兵,大明内部可就空虚了呀。” “热河、宁夏要不要守?” “起码还需要三十万大军,这就六十万大军了。” “如此一来,怕是南军也得抽调去协防。” “交趾呢,朕刚才算的,五十万大军,朕还担心不够呢。” “三线开战,动用八十万大军,这是取死之道啊。” 朱祁钰充满担忧:“就算朕有足够的钱粮,也不敢这么打,万一哪一方陷入战争泥潭,大明就危险了。” 叶盛对皇帝的冷静十分开心:“陛下,您还没算朝鲜、交趾的驻军呢,明年还要彻底荡清贵州呢,恐怕要征召百万大军的呀,那得需要多少辅兵?多少民夫?” “是呀,还有贵州,幸好没挑起云南战争。” 朱祁钰苦笑:“一百万大军的征战,起码需要三百万辅兵,后勤农夫就得有上千万人!” “朕的内帑,支撑不了上千万人的战争啊。” “三线开战绝对不行!” “叶卿,你有何妙策?” 叶盛陷入思索:“陛下,兀良哈是一定要打的。” “东察合台汗国,可以再等一等,大不了守两年,或者派人去和他们贸易,主动交好。” “做点奴隶贸易,把人往大明运,修黄河去。” “交趾最好别打……陛下,臣有个想法。” “广西军解甲归田后,能否再战?” 朱祁钰皱眉:“什么意思?再征召广西军?” “陛下,臣不是征召广西军,而是将原广西军移去老、柬、暹三国,给他们发武器,让他们为汉人抢占地盘,到时候中枢把土地赎买回来便是。” 叶盛的意思是,让这些退伍军人自发征战,然后中枢赎买土地。 总比大军去打,便宜得多。 等个三年后,大明也宽裕了,就可派大军从交趾西征。 朱祁钰背负双手,来回踱步:“解甲归田的广西军都很有钱呀,个个富得流油,未必愿意重操旧业。” “陛下,浮财而已,花掉也就花掉了。”叶盛坏笑。 把广西军的浮财骗来。 让他们继续开拓西边? “陛下,其实可允许移民雇佣退役军人,把这些江南人移去老柬暹三国,让国民自己开拓去。” 朱祁钰缓缓摇头:“叶卿,你想过没有,这些江南人愿意去他国吗?” “交趾毕竟是大明的,老柬暹毕竟是外国。” 叶盛冷笑:“想不想,由不得他们。” “万一叛了呢?” 朱祁钰摊手道:“叛了的话,还得派大军去打,这样一来,一千多万国民岂不没了?” “唉,终究还要派大军攻打的,何必多花一笔钱呢?” “而且,广西军解甲归田了,他们日子过得不错,心中感激大明,若朝廷骗他们,岂不让人离心离德?” “主要是地都分了,他们成了交趾人,再收回来,让他们去打仗?” “那不是逼他们造反吗?” 朱祁钰否决了这个意见:“一劳永逸,先占柬埔寨和老挝。” “朕给龚永吉下旨,让他派人去倭国买些壮丁,建成倭军,送去交趾。” 朱祁钰还是决定打。 “陛下,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交趾尚且是三国供应着粮食,一旦交恶,三国不给大明供给粮食,该怎么办呢?” 叶盛苦笑:“按照朱英的奏疏,明年年中,交趾才能彻底自给自足,这是建立在现有交趾人口的基础上。” “这一口气移过去一千五百人啊,三国粮食再多,也养不起这么多人啊!” “一旦开战,我军无粮可用呀。” “请您三思。” 朱祁钰一拍脑门,自己也是蠢,交趾过得舒服,那是因为三国供应粮草、奴隶,才过得舒服。 一旦开战,三国必然不给粮食了,明军吃什么啊?大明百姓吃什么啊! “广西能否支应些粮食?” 叶盛摇摇头:“今年广西大面积种植玉米,玉米虽丰收,但要留足够的种子呀,稻米广西自己都不够吃,如何支应交趾呀?” 朱祁钰一摊手:“内地也没粮食啊,明年的粮食分配,户部都计算好了的。” “荒地上种植着新作物,这些都是种子呀,明年还得用呢。” “还得留一笔备用粮,万一明年年景不好呢,遭了灾得赈灾用啊。” 储存的粮食不能动。 大明境内的粮食最好别动。 “是呀陛下。”叶盛苦笑。 这是个死结。 去年移民痛快,那是因为三国供应粮食,大明没有后顾之忧。 “伱写封奏疏,送去内阁,让百官商议出个决策来。” “那移民……” “照常移,毕竟速度慢,慢慢移着。”朱祁钰道。 江南士绅,要被移民的,都被发一张移民证,证上有编号,按照编号走,一个家族一个家族的走。 发完证官府是不管的,你可以跑,但江南的户籍被销了,只能去当黑户,当流民。 皇帝抄家,也不是全都抄了。 除了有大罪的外,其他人缴纳认罪银,这期间表现良好的,还会被赐一些银币。 铺面、地产,则是该卖掉卖掉,皇帝还特意下了圣旨,按照市场价出售,不许压低铺价,若卖不出去,则由皇家商行收购。 这是变相赐钱,而铺面被皇帝收来,赐给有功之臣。 人口之所以爆发,主要是各大家族的隐户太多了,释放出两千多万人口! 比朱祁钰预估的,多出来七百万人! 而这些人,也都移走。 去交趾分地分铺面当纳税人去。 这些人有逃的,但在控制范围内。 反而江南士绅,逃跑的很少,都在家等着被移民呢。 为了平复江南的人心惶惶,朱祁钰下旨分家,强令各家析产,让他们狗咬狗去。 但只能稳定一时,所以要快,把人移走,人心才能安稳。 还得让他们知道交趾好,确定皇帝没骗他们。 和叶盛聊了很久。 胡濙风尘仆仆进来:“陛下,戴士诚回来了!” “如何?”朱祁钰眼神急切。 “成了,招降成了!”胡濙脸上露出笑容,这黑锅虽然背了,但背的算高兴。 “真成了?” 朱祁钰振奋,来回走:“这些东南沿海彻底荡清!一劳永逸了!” “项忠呢?” “正在收编,梁珤已经去宝州府了,把这些人移去宝州府。”胡濙回禀。 “天佑大明,天佑大明啊!”叶盛也振奋。 真要打下去的话,鬼知道几年能打完。 大明是穿鞋的,真怕光脚的。 胡濙把招降过程说了一遍,有愿意入朝当官的,有想过安稳日子的,也有想称王称霸的。 结果想称王称霸的被灭了。 招降共64万人,拥有近九万条小船,大船不多。 项忠预计将7万精壮招入军中,也许还会扩招一些。 再加上被大明俘虏的30万倭寇,从中挑出17万精壮,合计24万,分别隶属于渤海水师和上海水师。 加上国内训练的水师,已经高达七十多万人了。 “从那些佃户里,挑出三十万人,移去宝州府和澎湖。” 朱祁钰沉吟:“老太傅,谁可执掌福建水师?” 胡濙刚要请罪,结果皇帝却问他这个。 “老臣还真有一个人选,此人是琼州府人,正统十三年进士,刑宥。” 朱祁钰道:“朕有印象,此人官声不错,还善使奇谋,是个允文允武的。” “只是他资历未必够吧?” “让一个年纪轻轻的人执掌福建水师,朕怕朝中会有不满的声音啊。” 的确,刑宥有能力,缺的是资历。 “陛下,二俞心思都不在朝中,不如请其中一人,去表面上执掌福建水师,让刑宥为辅便是。” 朱祁钰瞟了他一眼,他拐着弯帮二俞说情呢。 “俞山年纪大了,让俞纲去吧,毕竟出自朕的王府。”朱祁钰嘴角讥讽。 “传旨,调俞纲为福建水师总兵,刑宥为副总兵。” 挑文官去执掌水师,因为武将放出去,朱祁钰不放心啊。 “先给俞纲一万人,以此为基,征召海边渔民为军,扩充七万人。” 福建水师,主要是管宝州府和吕宋岛。 “宝州府得派个能臣去管,毕竟孤悬海外,难以时时和内地沟通交流。” 朱祁钰沉吟:“提拔高明做宝州府知府,加个代字,他毕竟资历不够。” 叶盛微微点头,皇帝越来越按照框架做事了。 高明是个有本事的,他去管宝州府,十年后宝州府必成一块福地。 “其余人选,由阁部调派。” 皇帝话音方落,胡濙却跪伏在地:“启禀陛下,老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老太傅和朕唱了唱双簧,朕开心还来不及呢?哪来的罪呀?” 朱祁钰帮他遮掩,恍然道:“您说的是胡长恭吧?” “武进胡家,确实混蛋。” “仗着您的权势,在地方胡作非为。” 朱祁钰返回御座之上:“传旨,将武进胡氏诸人摘除本籍,有功名的革除功名,有官身的革除官身。” “本该处死,但念及胡濙于国有功,处死其家眷,难免让世人骂朕不慈。” “举族流放南柯府,去南柯府戍边,无诏不得回内地!” 胡濙脸色一白。 皇帝这是要把他族人都给剪除掉,逼着他给皇帝做狗。 “老臣谢陛下天恩!”胡濙磕头谢恩。 “老太傅,你族中子弟真是不成器,怪不得别人啊。” “打着你的旗号,把江苏当成胡家家产,横行霸道,胡作非为。” 朱祁钰面露凶色:“传旨移民司,先移他们,其家革除胡家族谱,不许再姓胡!” 皇帝报复心是真重啊。 胡濙以头抢地:“老臣谢陛下宽宥。” “老太傅,朕不是针对您,别往心里去,起来吧。” 叶盛缩头,那是宗族啊,是胡濙乃至胡家最大的资本。 整个宗族几万人,算上姻亲,盘根错节,关系到上百万人,他们之所以能在朝堂上显贵,背后是宗族在发力。 皇帝却剪除了胡濙宗族势力。 胡濙眼看就进土了,皇帝这是在防备胡长宁和胡豅,也是防备胡妃啊。 本来移去交趾,也不是不行,在交趾照样能发力。 但一句改姓,让胡濙的宗族势力,彻底变没了。 都不姓胡了,当什么一家人? “如此不孝族人,留之何用?” “朕也有宗族,朕对宗室如何?” 朱祁钰脸上露出得意之色,招降倭寇,荡清沿海,就能宣布开海了,等大批移民离开江南,江南恢复秩序,他就能返回北京了。 在南京,还是有点担惊受怕的。 “胡长宁和胡豅,被老太傅教导的就很好。” “看看胡长恭出事后,胡长宁和胡豅上的奏疏,其二人的忠心,朕是看在眼里的。” “胡豅有能力、又忠心,如今又在浙江练兵。” “移民宝州之事,交给他去办。” 打个巴掌,给个甜枣。 皇帝的惯用伎俩。 胡濙苦笑,别说拆散宗族,就是打死胡氏宗族,胡豅那个反骨仔都会拍手叫好,他是激进的改革派,和皇帝站在一条战线上的。 看看胡豅是怎么荡清浙江士绅的?就连南孔,都被胡豅折腾够呛。 南孔天天上奏疏,请皇帝惩处胡豅。 “叶卿,把明年开战之事和老太傅说说,看他何妙策?”朱祁钰看了眼天色,肚子饿了。 冯孝送上来糕点,君臣在文华殿里吃着。 胡濙听完,吃着糕点,认真思考:“陛下。” “您一边吃一边说,这是文华殿,没那么多规矩。”朱祁钰喝了口茶,顺顺。 “老臣以为交趾是重中之重。” 胡濙还是把糕点放下,认真道:“江南不能放这么多人,人心惶惶啊,时间长了一定会出乱子的。” “快速移民,快速开拓交趾,是重中之重。” “粮食问题……” “可先不动暹罗,让暹罗出粮,咱们去打老柬两国,承诺暹罗,分给他们一些土地便是。” “只要咱们大规模移民过去,前几年肯定日子过得难,但过几年就好了,等咱们占了暹罗、两缅,日子就好过了。” 胡濙认为必须西拓,江南庞大的丁口是个炸药桶,必须转移炸药桶。 哪怕炸药桶去交趾炸,绝不能在江南炸。 “老太傅,那暹罗也不是蠢货,咱们打了老柬,暹罗肯定唇亡齿寒啊,怎么会给咱们供应粮食呢?”叶盛觉得有点扯。 胡濙面露狠辣之色:“暹罗王不是要军械吗?卖给他们!把淘汰的军械卖给他们,用粮食交易!” 叶盛一琢磨,好像还真行。 朱祁钰也点点头,用军械交易粮食,逼着暹罗卖粮给大明。 给他们最新型的军械也无妨,反正等征暹的时候,军械肯定更新换代了。 “老太傅,还有个问题,老挝如贵州一般,是穷地,占了估计得赔钱。”叶盛道。 而且,山多的地方,就特别难打。 阁部商量出来的对策,就是把老挝彻底包围,让老挝主动上表投降便是。 “柬埔寨已经是王朝末期了,拿下柬埔寨是比较容易的。”朱祁钰补充一句。 “那就先吞并柬埔寨!” 胡濙道:“年底之前,吞并柬埔寨,其他的年后再说!” 还有两个月,应该是够的。 “老臣觉得,只吞并柬埔寨的话,用不了五十万大军,十万就够了。” “从朝鲜、吉林调人,再令欧信带着广西军回去,凑个十五万大军,绰绰有余。” “用最快速度,荡平柬埔寨。” “把人移过去,一点点蚕食暹罗东面的疆土。” 胡濙道:“即便暹罗想战,咱们大军在侧,大不了就打。” 头一次看见胡濙如此坚决。 本以为胡濙会劝谏呢,并没有,他是赞同打的。 朱祁钰看向叶盛。 “老太傅,打仗容易,吞并一国也不难,难得是战后重建,如何让柬埔寨之地,养我国国民。” 叶盛摊手。 “这次别做绝了,不到万不得已别搞屠杀,把柬埔寨土人变成奴隶即可。” “交趾本地的也别闲着,开拓森林,扩大耕地,在雨季来临之前,扩大交趾的耕地,让交趾养活更多人!” “说侵吞了柬埔寨,养一千五百万百姓肯定不能。” “但我军若能快速攻克柬埔寨,暹罗必然恐惧,让暹罗多多支应一批粮食。” “吞并柬埔寨后,国朝和满刺加也近了,让满刺加供应一大批粮食。” “再责令海上诸国,给大明供应粮食。” “国朝招降倭寇之后,不能只养着吧?谁敢不纳粮,派兵去攻打他们!” 胡濙真的狠辣。 “而且,开海之后,国内也可运粮过去。” “今年南方玉米丰收,少留种子,多多运到交趾一批。” “总能勉强活一年的。” 看着侃侃而谈的胡濙,朱祁钰脸上露出欣慰之色。 这才是真胡濙。 不把你驯服成狗,你是不会甘心为朕出谋划策的。 看看,真本事拿出来了吧。 朱祁钰盯着地图,他还想送去北京,让阁部重臣商量呢,看胡濙的意思是,希望这一仗快打。 “依老太傅的!打!” 短暂纠结后,朱祁钰就下定决心:“今年拿下柬埔寨,震慑老挝,明年逼老挝投降!” “给王越传旨,征召三万朝军,入交趾听令。” “再给陶成传旨,征召一万贵州土人,入交趾听令。” “给王来传旨,征召吉林一万生人,入交趾听令!” “给军器局、兵仗局传旨,准备十五万大军征柬军械,户部尽快运到交趾去。” “调郭登、李震、欧信,率领本部入交趾。” 朱祁钰忽然停下来:“老太傅,您觉得朱英能为帅吗?” 这是得罪人的事啊。 胡濙却摇摇头:“朱英能打小仗,却打不了打仗,十五万大军的打仗,非一般人能统帅的。” 大明帅才真的不多。 十五万大军,可不是一般人能统帅得了的。 “若派三将,各自为战呢?”叶盛道。 挑不出统帅,就派三个将领。 “怕是会打得很乱啊。” 胡濙其实想建议于谦出京的,可这种仗,算不得什么大仗,派于谦去,明显是牛刀杀鸡。 而且,交趾太热了,于谦身体不好,他担心于谦不适应气候,再病死在交趾,那事情就大条了。 “那就派郭登、李震、欧信,各掌兵五万,三路进攻柬埔寨,年底之前,把柬埔寨打下来!” 这三人都在皇帝身边,拱卫皇帝呢。 派走的话,皇帝身边是否会空虚? “有范广在侧,诸卿不必担心。” 朱祁钰道:“等会把三将宣来,朕亲自跟他们说。” “冯孝,立刻把圣旨传出去,不必经过内阁,传朕手谕即可,再送去内阁,让朝臣商议,占领后的安置问题。” 朱祁钰做事雷厉风行。 当天晚上,郭登三人入宫拜见。 “免礼,坐。” 柬埔寨的地图,摆在三人的面前。 “今天是九月三十。” “距离过年,还有两个月时间。” “朕想除夕之前,全占柬埔寨之境,可能做到?” 朱祁钰看向三将。 这次任务特别紧急,柬埔寨垂垂老矣、国政混乱,那也是一国啊, 郭登皱眉不语,李震盯着地图思索。 只有欧信淡淡一笑:“给臣二十万大军,臣可用一个月平柬。” “二十万大军,哪来这么多兵?”郭登冷笑。 “如何没有?调两广军入交,加上我手上的,以及交趾的紫电军,凑个二十万绰绰有余。”欧信争辩。 欧信要争这个总兵官的位置,都看出来了。 “臣觉得不足一个月半月平柬,难度太大。” 李震认真道:“三个月内,臣有把握全吞柬埔寨之境。” “诸君,没有那么长的时间啊。” “朕最多能调十五万大军,而且,军械未必充足。” 朱祁钰苦笑:“这是今日临时决定的,方方面面都没有准备,军械也是用的征兀良哈的军械,而这些军械是装备骑兵的,拿去打柬埔寨未必好用。” “尔等皆是朕心腹,朕不瞒你们。” “江南丁口3200万人,陆续移走了五百万,还必须移走1200万以上。” “而交趾最多容纳五百万人。” “今年吞柬,明年逼降老挝,后年就要打暹罗。” “时间紧任务重啊。” 郭登说是将领,更像是个文人,微微惊呼:“这么多人口?那这江南……” 繁华只是表面,其实是个定时炸弹。 “所以要在交趾下一个雨季之前,必须把人移走。” “还得妥善安置。” “所以朕着急招降倭寇,如今倭寇已降,东南沿海靖矣。” “就得尽快移民过去。” “时间紧任务重。” 郭登无奈:“那不能移去贵州吗?” “移完之后,江南还剩下1500万人啊,你觉得江南能容纳这么多人吗?” 起码还得移走500万啊。 这些人就得去填充云贵,而以江南的造娃能力,二十年后,人口又会井喷。 “定襄伯,陛下问的是我们能不能平柬,你只说能与不能便是,说这些干什么?” 欧信跪伏在地:“臣愿任总兵官,年底之前平柬。” “先起来。” 朱祁钰道:“你三人,谁也不服谁,让谁当总兵官,尔等都不会服气。” “不如给你三人,一人五万人,都当总兵官,三路并进,除夕之时,谁的战功高,下次灭老之战,谁就担任总兵官。” “如何?” 郭登三人拜服在地:“全凭陛下吩咐。” 欧信心中不平,他以为自己的能力比他们两个强。 “柬埔寨打完,还有老挝,还有暹罗,还有满刺加,还有两缅,还有吕宋、渤泥,东面、西面还都有战争,你们急什么?” “这一战,事出突然。” “朕给你们尽情展示才华的机会,但切记,不许互相攻伐,彼此抢功,一经发现,立刻处斩,不论功过,皆杀!” 朱祁钰语气渐厉。 “臣等谨遵圣命!”三人磕头。 “都起来。” 朱祁钰继续道:“尔等立刻准备,船到就先出发,朕的手谕会随你们船送到朱英手里,朱英会配合尔等。” “朕已经令王越、陶成征召朝鲜军和贵州军了,朝鲜军三万,贵州军一万,到时候给你们补充进去。” “交趾的紫电军,也可随尔等入柬。” “但是,紫电军出征,夏埙可就要算战功了,尔等要考虑清楚。” “李震,虎豹军留下,骑兵在山地里,用途没步兵大,你从欧信手里的广西军中挑人。” 李震脸色一苦,用欧信的嫡系,那么欧信岂不先天占据优势? 欧信一听,脸上露出笑容:“请陛下允准,微臣妾室段思娥参战。” “允。” 朱祁钰看了眼郭登和李震:“尔等的心腹也可带着。” “战争开始,尔等可为获胜,不计任何代价。” “朕允尔等屠城、收买、招降,皆可!” “朕只要胜利!” “但明军,切莫损失过大,记住了?” “臣等谨遵圣上教诲!”三人磕头。 虎豹军则暂时交给李瑾代管。 主要是皇帝舍不得虎豹军扔到战场上去消耗,这场战争匆匆,损失怕是不小的。 “军粮不必担心,会由朱英转运。” “这次战争匆匆,没有充足的准备,万一军粮不济,朕允许你们就地取粮,用一切办法活命。” “战场上,切莫抱怨,切莫因为争功而互相不救,彼此配合,才能在战场上发挥最大的效果。” “还有一点,朕要嘱咐你们,在他国征战,切莫相信任何人。” “参战军,此战赏赐翻倍,而战场上所掠,中枢一文不取,皆归兵卒所有,战后就留在柬埔寨驻军,可选择退伍或留伍。” 朱祁钰叮嘱一番。 三人回到大营,立刻分配兵卒,进行短暂集训,并鼓舞士气。 准备船支到达,立刻入交。 还是不走海路,走水路入交。 战争的消息传入内阁。 “不得不开战啊。”姚夔凝眉。 “那也不能这么急啊,所有准备都没有,忽然就打,万一败了呢?”王复觉得太急了。 “没办法啊,江南隐户太多了,不移走,万一发生饥荒,陛下安危谁来保证?”姚夔认真道。 耿九畴摆摆手:“陛下已经决定了,不必讨论这些了,该讨论如何提供足够的军械。” “圣旨里不是说了吗?动用兀良哈仓库里的军械。” 耿九畴翻个白眼:“征兀良哈是骑军,打造的军械都是骑军所用,步军怎么用啊?还有,棉衣是最多的,南方热得要命,也用不上啊。” “那怎么办?” “先调枪械吧,枪械充足,比其他什么都有用。” 耿九畴道:“再多调一批新炸弹过去,重炮最难搬运,从湖北调重炮过去。” 武汉已经成为中部的军械生产基地。 “京师不够,从武汉再调一批。” 姚夔思考半晌:“辅兵从哪征召呢?运粮的民夫,如何征召?” “用什么民夫啊,就地取粮吧。” 耿九畴道:“十五万大军,起码需要五十万民夫转运粮食,去哪找些人去交趾啊?去了交趾,估计粮食都未必够吃,民夫吃不饱,反而是问题。” “柬埔寨富庶,就地取粮即可。” “而且,柬埔寨王朝摇摇欲坠,只要打得够快,柬埔寨旦夕可定。” 大明和柬埔寨往来贸易很久了,基本掌握了柬埔寨地形。 消息传入于谦家中。 于谦盯着地图看了很久:“康儿,替为父给陛下上疏,告知陛下,柬埔寨战争,不在边地,在于王都,只要攻克了王都,柬埔寨就可传檄而定。” “只要我明军不屠城,柬埔寨平定很容易的。” “请陛下转告郭登、李震、欧信三人,多用骑兵,放弃步兵,快速切入柬埔寨,兵临王都,用最快的速度把都城攻破,此战可定。” “然后兵分三路,取柬埔寨各地。” “一定要快!” 于谦认为应该打闪电战。 “父亲,若不屠城,我明人去了柬埔寨,岂不和土人混居?”于康讶异。 于谦看了他一眼,天下人似乎被陛下带歪了。 从于康轻蔑的眼神就看得出来,他压根就没把柬埔寨人当成人。 “先拿下地,再慢慢犁清,省得一座一座城池打,一年都未必打得下来。” 于谦道:“只要我军够快,拿下王都,传檄而定,再发给移民者武器,强令所有柬人为奴,便可以了。” 很多奏疏送到南京。 朱祁钰收到了翻译过来的印度医书,送到谈允贤宫中去,谈允贤欣喜若狂,开始研读医书。 他又准备诏见准备移民的江南百姓。 各城百姓都选几个德高望重的,召集到皇宫里,他要跟他们说说话。 京师送来整整四百多道奏疏。 朱祁钰看得头晕脑胀,让他欣喜的是,无人上疏请他终止战争,而是为战争出主意。 “思想观念转变的也挺快嘛。”朱祁钰沾沾自喜。 冯孝翻个白眼,那是思想观念的问题吗? 江南是个火药桶啊,天下人都怕把您炸死在这,当然支持拿下柬埔寨了。 郭登三将已经启程了,从江南带走了九万人。 预计十五天内到达南柯府。 若走海路的话,也就五六天时间。 正看着呢,胡濙求见。 “陛下,倭寇已经向宝州府陆陆续续迁移了。” 胡濙道:“老臣以为,可先移民入宝州府。” “让胡豅去做吧。” 朱祁钰道:“调项忠回来,朕有事交代他。” “陛下是想让项忠出使倭国,从倭国购买青壮?” “什么都瞒不住老太傅啊。” 朱祁钰放下奏章:“倭国青壮能征善战,其国又在打仗,不如去征召一批人,为朕平定中南。” “中南这个词汇,没法形容交趾,换个词儿吧。” 胡濙翻个白眼,中南这个词,是您说出来的,谁知道啥意思啊。 关键那个位置,也不是什么中南半岛啊? “叫极南如何?” 朱祁钰觉得难听:“长江以南是南方,红河以南呢?” “陛下,不如叫百越吧,当地人正是百越后裔,叫百越正好。”胡濙道。 “那得挑个地方,简称是越啊。” 朱祁钰语气轻松。 他对郭登三将是有信心的,何况朝臣出谋划策,上下一心,拿下柬埔寨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以后就叫百越吧。” “等柬埔寨打下来,朕打算叫益州。” 取自大汉十三州的益州,交益之地,相得益彰啊。 “陛下不想用柬埔寨?” “太难听了,寨子的名字?让阁部挑个好名字出来,用华夏古名,简称用益,再催促起名局,名字快点定下来。” 朱祁钰道:“对了,朕打算诏见移民代表,交代交代他们。” “陛下,此时不宜节外生枝,江南之地并不安全呀。”胡濙劝阻。 你这转换的真快。 那就不见了吧。 胡濙却跪在地上:“陛下,老臣虽站在士绅那边,却从未有害君之意,只是劝阻陛下,切莫着急罢了。” 朱祁钰摆摆手,不听他解释:“朕都懂。” 你不懂! 可皇帝不让他说呀。 胡濙郁郁。 “等拿下老柬两国,交趾的区划也得改一改,交趾太长了,不适合治理。” 正说着呢。 何乔新将准备移民的人数,重新统计了一遍,送到乾清宫来。 见皇帝在议事,他递交给太监后,就要退出去。 “一起议一议。” 朱祁钰挽留,打开移民人数,还剩1240万人。 浙江移入福建120万人。 浙江移入琼州府27万人。 江苏依宝州府30万人。 安徽移入贵州21万人。 安徽又移入两广47万人。 安徽移入湖南76万人。 南直隶移入桂南41万人。 这是景泰十一年,移出去的人数。 “还有哪里能安置?”朱祁钰看向何乔新。 “臣以为可安置云南一批。” 朱祁钰摆摆手,云南还是先不动为妙。 南方人口已经很多了,不能再移了,再移的话过几年人口暴增,还得往外安置。 “老太傅,您觉得吕宋如何?”朱祁钰问。 “陛下,贪多嚼不烂啊。”胡濙劝阻皇帝,先盯着柬埔寨得了。 只能往交趾移。 其实交趾人也够多的了,算上奴隶,已经超过三百万人了。 明人已经超过二百万了! 广西军能生啊。 安南人口也就三百多万,加上占城人口,也就五百万人。 而皇帝还要移过去1200万人啊。 这么多人就吃饭,就是个大问题。 “只要水师巡弋各属国,勒令其进献粮食,倒可以缓解交趾粮食危机。” 胡濙真的发狠了。 人就得用鞭子抽才会往前走,否则就会躺平的。 (本章完) ------------ 第321章 二十天平柬,连锁反应 “那就让吕宋供应一批粮食,等交趾彻底安定下来,再对付吕宋。” 朱祁钰叹息:“若能一劳永逸,把人全都移去南洋该多好啊。” “陛下,移民之事有伤天和,做一次就伤筋动骨了,不能多做呀!” 胡濙苦笑:“今明两年敢移民,多是播种玉米之功,热河、宁夏这等不产粮的地,也出了些粮食,缓解了漕运压力。” “这两年天公作美,虽不说大丰收,起码灾害少了不少。” “您又犁清了山东、两湖,让这两地成为产粮大省。” “今年甘肃也能自给自足了。” 想开拓,得先自己吃饱肚子。 不然打着打着,大明没了。 “是啊,北方充盈,才敢放弃一年的收成,去移民。” “幸而暹罗进献的粮食,让景泰十一年安然度过来。” “居安思危,得为明年做准备。” “明年开春之前,江南必须完全恢复,不能像今年这般乱了。” 朱祁钰道:“天时地利,皆在朕这边。” “只是征柬之战过于匆匆了,怕是损伤巨大啊。” “陛下,这是没办法的事。”胡濙道。 “战殁者多赐财货。” 朱祁钰话锋一转:“对了,陈嘉猷从印度带回来的医书,老太傅看了吗?” 医书在南京誊抄三份,一份在谈允贤宫中,一份赐给了胡濙,一份给随从的太医们观看。 “陛下,印度医书,和华夏似乎是一套体系。” 胡濙认真道:“老臣读完,深感印度曾经之璀璨,奈何其民已经忘记了传承。” 朱祁钰点点头,印度的灿烂是断断续续的,华夏的灿烂是不断延续的,两国没有可比性。 “印度和交趾一样炎热,上面可有治疗此等水土不服的方子?”朱祁钰问。 “倒是有的,老臣正在整理,等整理完毕,便呈给圣上。” 移民去交趾的人,因不适应气候死了很多人,这还是医者、药材充足的情况下,不然移过去一百多万人,估计剩不了多少了。 朱英、夏埙、郝暄都生了一场重病,而刚刚崭露头角的郝暄,竟病死了,着实可惜。 “不用呈给朕,您编纂好了,就送去太医院,由您牵头,筵请天下名医,编纂一本医书,朕掏钱刊印,务必让交趾人手一份,让交趾读书人都学医,自治自救。” 朱祁钰下血本了。 “老臣遵旨。” 又说了几句闲话,胡濙才告退。 朱祁钰则在思索。 驻跸杭州府的胡豅,收到圣旨,他便放下军务,将军务全部交给张固。 在浙江百姓中,挑三十万充实宝州。 还要挑三万人,充实澎湖县。 澎湖巡检司已经变成了澎湖县,隶属于宝州府。 还要挑些不怕死的,充实一些未开发的小岛之上。 主要挑佃户,养尊处优的不要。 开垦宝州,没个十年二十年之功,是开垦不出来的,所以需要能干的人上去。 再从交趾弄些奴隶上去。 俞纲执掌福建水师后,会向南开拓小岛,再把人往小岛上移,但那是后话了。 梁珤已经登上了宝州府。 大明龙旗,插上了宝州府。 他对招降倭寇十分不满,以大明的实力,三年就能荡清全部倭寇,一个不留。 战功没了。 梁珤心情不好,对安置之事也不上心,反正功劳不是他的,等中枢派人来吧。 他则负责打前站,并开辟从宝州府到福建的航道。 高明已经带着中枢挑选的属官启程了,不日就会到达宝州府。 项忠则收到圣旨,带着上百船礼物,率船队赴倭,先到琉球。 琉球乃大明属国。 倭寇祸乱东南,琉球也深受其害,如今倭寇荡清,大明水师扬帆而来。 皇帝想收回琉球,项忠先去试探试探国王的口风。 琉球是万国津梁,是海上要道,而且拿下琉球,倭国就被大明两下夹攻,早晚都是大明属地了。 十月十七,从南京始发的运输船队抵达交趾,在驩州下船。 而船队并未返航,而是沿着海岸线往西而去,船上的豪华装饰则被陆续拆除,放在几艘船上,这些船返航回上海。 从金瓯湾往西,一路到曼谷。 曼谷是大明的租借地,如今囤积着大量奴隶,船队抵达口岸后,奴隶登船。 七百艘运输船装满人后,从海路回国,在香港卸货。 来的时候,一船装130位士兵。 回来的时候,一船装2000以上的奴隶,最多的一艘船装了2200人。 奴隶在香港卸货。 船支冲洗干净后,装上从北方运过来的军备,再次启航,运去驩州。 卸货后,又从驩州启航去曼谷,从曼谷装着奴隶返航,在香港卸货。 反复几趟,把打仗需要的军备运送完毕。 最后一趟就在香港装足了木材,返回江南。 这条贸易线,开辟不到一年,却往大明运了上百万奴隶。 奴隶很稀缺,交趾也缺奴隶,运到大明的也不多。 户部的运输船,返航的时候,运回来都是木材,交趾大开发砍伐的热带木材,运到大明搞建设。 奴隶在香港下船,由内河船支,运送到各地。 主要是送治水司去。 明军大规模调动,已经惊动了老柬暹三国,纷纷遣使来问,是否有不恭顺的地方? 朱英没有任何回应。 他也收到了内阁的圣旨,还有一封皇帝的亲笔密信,知道这一仗必须要打。 交趾动员起来,为大军提供后勤。 郭登、李震、欧信三人,已经分好了进攻路线。 郭登从南柯府往南打;李震从越巂府往西打;欧信从牂牁府的海上仰攻。 三路伐柬。 交趾的紫电军做后备军,王伟的交趾水师,则在海上援助,准备随时入柬。 暂时只有九万人,来不及征召太多人了。 各分三万,等到军备后,于十月二十七,三军同时伐柬。 明军不打招呼,忽然攻打属国。 柬王庞哈满腔气愤:“大明要什么,真腊给什么!量真腊之物力,结大明之欢心!” “我真腊已经仁至义尽了!” “可这上国是如何对待我下国的?” “为什么!” 庞哈暴怒,十一月初四,消息传到真腊王朝,已经丢了几个省了。 三路伐柬。 约定时间同时动手,郭登沿着澜沧江往南打,李震则往西打,两支大军在王都金边会师。 欧信则让过金边,兵分两路,他和段思娥各领一支大军,往西面打。 柬埔寨被打个措手不及,几个省直接陷落。 最让庞哈气愤的是,大明缺人种地,真腊出人种地,缺奴隶,他们就把自己国民送去给大明当奴隶。 还想让属国怎么样? 大明竟不分由说,直接开战,转眼就打到王都去了。 没这么欺负人的。 “派使者去大明,问大明为何欺凌属国?”都打到家门口了,庞哈竟然还希望大明能高抬贵手。 十一月初九。 李震率先抵达金边,率军围城,威服庞哈献降表。 同一天,欧信攻克古都吴哥,关闭柬军西逃的门路。 柬埔寨的弱,众所周知。 暹罗王刘珪收到的消息,竟是边界插上了大明龙旗,派人打听才知道,大明攻克了柬埔寨两都。 “不可能,不可能啊!” 刘珪吓到了:“明军调动才多久啊?是十月十七吧?今天是几号?” “陛下,十一月十六。” 嘶! 暹罗上下皆觉得牙疼。 那是一国啊,大明就用了一个月,就给灭了? “陛下,好像明军是十月二十七伐柬的。” 嘶! 上下更牙疼了。 二十天,灭了一国! 这是大明的底蕴吗? 灭了柬埔寨,下一个是不是就是暹罗了? “为什么啊?” 刘珪想不通啊。 老柬暹三国里,最大明最恭顺的,就是柬埔寨啊。 暹罗是高价卖奴隶给大明。 柬埔寨那就等于是送啊。 交趾修路,柬王自掏腰包,送给交趾一万两银子,作为属国,已经仁至义尽了吧。 可大明是怎么对柬埔寨的? 二十天,灭了人家。 为什么啊? “大明已经有如此庞大的疆土了,为什么还要垂涎我们这等小国呢?”刘珪问群臣。 我们要是知道,就不在这站着了。 关键汉人立国数千年,没这样做过呀,只是朝贡而已,没有攻打过属国啊。 文宗皇帝倒是占领过交趾,但交趾曾经是汉地啊,柬埔寨不是啊! “请祁大使过来问问?”有大臣建议。 “诺元,瓦理,你俩怎么看?” 诺拉弟和瓦栖拉兀,改了汉名,还是祁顺帮他们改的。 “启禀陛下,那大明甚是霸道,犹如当年之蒙元,想来是不长久的。” 诺元缓缓道:“而今大明不顾廉耻,鲸吞柬埔寨,怕是那高大使所言,也是属实的。” “大明国内动乱,内部缺粮,所以急于开拓交趾,想从交趾出粮,供养大明内地。” “所以才忽然发动战争,占领真腊。” “陛下,对我们来说是好事啊。” 刘珪微微愣神:“何来好事?” “真腊被吞,吾等小国自然震恐,唇亡齿寒,自然该勠力同心,团结一致。” “这是其一。” “其二,大明缺粮,他们以为占了真腊,就能立刻变出粮食吗?” “看看大明开发交趾,有我们六国送给大明百万奴隶,再加上原安南丁口,还用了一年半才让交趾由乱到平。” “交趾自给自足都做不到,而明皇却霸道的吞并真腊,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只要我们断了粮食,明军不攻自破。” “其三,大明此举,尽失人心,大明属国如何还会为明皇效力?” 诺元分析的十分在理。 暹罗刚刚汉化,本来就是被迫的。 却因为柬埔寨之事,暹罗肯定会背弃大明的,不会汉化。 攻柬容易,占柬可就难了。 “诺元所言甚是。” 瓦理不说汉话了,开始用暹罗语:“还有一点,明军如此快速攻占真腊,肯定是传檄而定,只要稍微策反,各城就会叛乱。” “而且,大明占据真腊,必然要指望我大城粮食供应。” “但明皇野心昭然若揭,我们为什么要资助敌人呢?” 有大臣说:“若明皇动怒,攻打我大城呢?” “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瓦理冷笑道。 若大明没打柬埔寨,他们是害怕的。 现在占了柬埔寨,反而不怕了。 因为明军是有数的,只要柬埔寨动乱,他们就会陷入泥潭,最后不得不退军,根本无暇管暹罗。 对暹罗而言,利大于弊。 坐在御座上的刘珪,满脸愤恨:“明皇不讲道理,侵吞属国,我们该自立为帝,不再依附大明!” 暹罗朝堂上一片沸腾。 诺元和瓦理对视一眼,也许这是暹罗吞并柬埔寨的好机会。 而驿馆里。 大明派来七十二个有识之士,帮助暹罗汉化。 也收到了大明攻占柬埔寨的消息。 “中枢为何忽然用兵啊?” 有人愤懑:“汉化暹罗,本就难之有难,我们刚有了头绪,暹罗上下愿意汉化,为什么忽然打仗呢?” “是啊,天下人皆是人,陛下为何偏偏要行霸道,而不行仁道呢?” 驿馆里,也沸腾起来。 祁顺却摆摆手:“还记得,吾等出京时,姚阁老如何交代我们的吗?” 他头脑冷静,认真分析:“姚阁老亲口告诉咱们,五年内,不会打仗。” “可忽然打仗,你们就没想过,国内是出现了不得的事了吗?逼着中枢开战吗?” “未必,陛下好战,若陛下一意孤行,朝中无人劝谏陛下,岂不就打了?” 有个官员不满道:“若我进都察院,必劝谏皇上不战。” “计昌,动动你的脑子。” 祁顺不满道:“此等战争,若非迫不得已之事,朝中岂会无人劝谏?陛下哪次没听劝谏?” “必是国内出现了不得的大事,才迫不得已发动战争的。” 计昌是景泰九年进士出身。 “都别吵了。” 杨士倧道:“中枢决定开战,肯定有中枢的深意在里面,吾等在暹罗推行汉化,是我们的本职工作,我们不在都察院,也不在地方为官,只是使臣罢了,无权干涉中枢决断。” 计昌不爽,他认为都察院的人不能劝谏君王,要他们有什么用? 正说着呢。 就有太监来宣祁顺等人入宫觐见。 “大家照常工作便是,本使入宫向暹罗王陈述利害。” 祁顺、杨士倧、计昌等几人入宫见暹罗王。 大殿内讨论得十分热闹。 祁顺入殿行礼。 “贵使,孤未闻听真腊王哪里开罪过上国,为何上国发天兵而伐下国呢?”刘珪直言不讳。 祁顺行礼:“回禀王上,外臣也是刚知道此事。” “吾等虽不在天朝,但亦知陛下非无道昏君,阁部重臣也不是奸邪佞臣,伐柬之事,怕是另有原因。” “请王上稍安勿躁,待外臣上疏陛下,自然得知原因。” 刘珪很清楚,祁顺这个人一点都不好打交道。 他和边永不一样,边永是个纯使臣,而祁顺则是政客,还是个心思很坏的政客。 他看向计昌:“计先生,您说呢?” 计昌说话公道,言辞之中多有怨怼明皇,所以他特意诏来,看看计昌怎么说。 祁顺看了眼计昌。 计昌则道:“回禀王上,大皇帝陛下做事由心,身为人臣不敢揣测天心。” “但伐柬之事,理不在大明。” “外臣会上疏给陛下,请陛下给下国一个完美的解释。” 祁顺顿时怒视计昌,这话能随便说吗? 刘珪脸上则露出了笑容,看看,连伱们明臣都觉得大皇帝做错了。 “王上!” 杨士倧出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柬王乃陛下分封而已,他之土,实则大明之土,陛下之私产。” “外臣说一句僭越的话,此时殿中所有人,皆是陛下私产。” “陛下想杀便杀,此乃由心,也是天理。” 刘珪跟吃了死苍蝇似的。 明皇霸道,明臣也霸道,还是计昌看着舒服。 “计先生,您觉得呢?”刘珪看向计昌。 “杨先生这番说辞,话糙理不糙,天下皆是陛下私产,这是真的。”计昌认真道。 刘珪脸色难看。 诺元轻咳一声,别被他们带节奏啊。 大明攻打柬埔寨,对咱们来说是好事。 “那柬王之事,难道就任由大明侵吞了真腊?”刘珪不满。 “王上,请纠正一点。” 杨士倧道:“真腊乃陛下私产,不是侵吞,不过收回去了而已。” 你大明是无赖吧! 你们什么时候占领过真腊? 说交趾是你们的,可以,占城你们硬讹走了,反正占城王找不到了,也算你们的! 可柬埔寨不行啊,柬王还活着呢! 怎么也是你们大明的了呢? “依杨先生之意,我大城也是陛下私产了?”瓦理问。 杨士倧认真道:“自然。” “法理何在?”瓦理皱眉。 杨士倧道:“明承元制,我大明理所应当继承蒙元疆域,曾经被蒙元统治过的疆域,法理皆在大明,这一点贵国尚有异议?” “你暹罗是否曾是大元疆土之内的一份子?” “再退一步说。” “你暹罗乃我大明属国,何为属国?” “属国,便是我大明是一等公民,你属国人乃二等公民,仅此而已。” 杨士倧认真道:“所以陛下赐恩,让暹罗人汉化,变成一等公民。” 暹罗朝堂上都快气炸了。 大明这就摆明了耍流氓啊。 反正我大明就占了,占了就占了,我们还有理,气人不? 出宫的时候。 祁顺和计昌低语:“你怕是开罪了暹罗王。” “切,我毕竟是明臣,我上面只有一个皇帝,哪来的一个什么王上?唱双簧而已,他真信了?” 计昌性子是直,但他不傻。 谁愿意脑袋上放一个老爷子啊。 “柬埔寨被占,咱们怕是也要回国了。”祁顺叹息。 若真给他们五年时间,还真能汉化暹罗。 “大明一定是出事了。” 杨士倧苦笑:“我猜应该是闹饥荒了,中枢不得不侵吞柬埔寨,咱们自己来种地。” 祁顺叹息:“陛下虽是急性子,却虚怀若谷,姚阁老给咱们五年时间,显然当初的计划就是五年。” “忽然攻柬,必然计划有变。” “咱们也收拾收拾,等着圣旨到了,就离开吧。” 和暹罗一样,老挝也被吓到了。 大明兵锋之凶,亘古罕见。 老挝可被柬埔寨打得够惨的,结果大明只用二十天就攻克了柬埔寨,他比暹罗知道的还多,大明只用了九万大军啊。 九万人,二十天打平一国。 老挝能顶住几天呢? 柬埔寨是弱国,老挝就是个弱中弱,若非地理优势,又特别穷,没人愿意要,否则早就被人打爆了。 而在金边。 郭登和李震商议,柬民太多了,这次没行屠杀之策,主要是兵力不够。 很多地方传檄而定,还来不及派人去收降呢。 看似大局已定,其实危机四伏。 柬王已经死了,被他几个儿子杀死,然后抢掠一番,献上降表,只求大明不要收走他们的家产。 郭登懒得管他们。 攻下柬埔寨很容易,难的是如何安置原住民,如何将柬埔寨变成汉地。 “请圣上派船来,全都运回大明。” 郭登沉吟道:“送去交趾不行,这些人会逃的,逃进森林里,可就不好找出来了。” “想个办法,把他们骗上船,然后运走,若大明不需要,统统丢海里去。” 李震倒吸口冷气,读过书的人是真狠。 “先别废了他们的王,扶持一个当柬王,然后派他们的军队下去,把人往船上装,运回大明。” 郭登传信给朱英。 朱英也十分繁忙,中枢下旨,严令交趾耕地面积翻倍,只能派人进去砍伐森林。 江南移来的老爷们不干,原广西军的军爷们也不干,就得苦一苦奴隶了。 又担心奴隶跑,只能安抚奴隶,多给奴隶一些钱财,并允诺给他们分房分地。 但进境还是太慢。 朱英直接摊牌,给每户每家摊牌任务,完不成的就严惩,必须在明年雨季之前,把森林清理出来,变成生地。 收到郭登的信,朱英想要一百万人,砍伐森林。 也让郭登多留一些人,开拓森林用。 剩下的则往大明运。 江南释放出这么多佃户,需要奴隶填充,既然是奴隶,死了就死了,造反不了的。 十一月二十。 朱祁钰收到了捷报,大明彻底占领柬埔寨。 战损极为惊人,战死了一万两千人。 以明军的战斗力,打柬埔寨这样的弱国,死了这么多人,是巨大的战损了。 若不是临时起意,估计没什么损失的。 战争已经打完了,贵州军才到,朝鲜军还在路上呢。 “老太傅,叶卿,该不该屠?” 朱祁钰看向胡濙和叶盛。 “还屠?”叶盛正看着捷报,后面是朱英的分析。 朱英认为可以驱使土著去砍伐森林,或者移回大明充作奴隶。 “郭登估计,柬埔寨估计有三百到五百万人,这么多人啊,若钻进森林里怎么办?” “咱们的人移过去,若日日受袭扰,如何安定生活?” “人太多了,明军太少了,怎么抓奴隶啊?” “那是人,人家会站着让你抓吗?” “想得倒美!” 朱祁钰觉得朱英异想天开。 就算抓,能抓多少,运来运去的不花钱啊! 再说了,治柬还得用钱,不把这些人屠掉,哪来的钱治理柬埔寨?像朝鲜那样?朕搭进去多少钱?到现在还不能自给自足呢!朕都后悔了,干脆屠了多舒服! “陛下,您想过老挝、暹罗怎么想吗?” 胡濙缓缓开口:“老挝被这一战震慑,老臣估计,有投降之心。” “而陛下这一屠,怕是老挝是死了心和大明抵死相抗了,老挝地形如云贵,需要耗费多少人命才能荡平老挝呀?” “大明占据柬埔寨,本就不占法理,无故出兵,在下国已经尽失人心了。” “如果再搞屠杀,各国闻明而恐惧,日后如何统治诸国?” “陛下,人言可畏啊。” “老臣看朱英的办法就不错,换个名字,别说是奴隶。” “再给柬人发钱,驱使他们去开垦森林。” 朱祁钰挥手打断,语气不善:“老太傅,您说得容易,钱从何来呀?” “就说这攻柬之战,朕花了多少钱?” “才九万人,还没有后勤的九万人,朕花了700万啊!” “老太傅,按照您的说法治柬,怕是要三千万!” “朕哪来的三千万给柬埔寨?” “是朕疯了?还是您疯了?” “那么多钱,够朕把东察合台汗国打下来了!都花不了!够朕养一百万骑兵了!” 打仗,其实是本经济账。 为什么这次伐柬之战,无人反对,朝野一心? 就是因为江南是火药桶啊,必须转移火药桶,皇帝不在南京,谁管火药桶会不会炸呢,关键皇帝在南京呢。 所以打柬埔寨,上下同心,很快就攻克了柬埔寨。 可是,钱是朱祁钰自己掏的,谁掏谁痛苦。 “您只看朝鲜稳定。” “却不知朕花了多少银子啊!” “再说了,柬埔寨之地能供养多少人?大明要移进去多少人呢!” “他们不死,明人就得死!” 朱祁钰满脸厉色:“那就让他们去死好了!朕的百姓金贵,受不得苦,就让他们受一受苦吧。” 胡濙摊摊手,反正您有钱,花了就花了呗。 “老太傅,移这么多人,就得花六亿啊!朕还有多少钱抗这么霍霍啊?朕的钱也是钱啊!” “天下都跟朕伸手要钱呢,朕的内帑能支撑几年啊?” 朱祁钰生气道:“把柬埔寨屠了,最多再投一百万。” “可把柬人留着当奴隶,最少得两千万!” “不议了!” “屠!” 朱祁钰拍板。 叶盛发声:“陛下息怒。” “我军能快速攻克柬埔寨,靠的是真腊王朝民心尽失。” “而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若我军忽然改头换面,开始搞屠杀,恐怕柬埔寨会成为我军泥潭。” “叶卿也想让朕掏两千万?”朱祁钰睨着他。 “陛下稍安勿躁,听臣说完。” 叶盛笑道:“而屠了柬埔寨,获利颇丰,这笔钱足够重建柬埔寨。” “但不能现在屠。” “要先用平柬之势,逼降老挝。” “多派大军驻入老挝,然后一起屠!” 有什么样的皇帝,就有什么样的臣子。 叶盛比皇帝还狠,两国一起屠。 “人不够呀。” 胡濙道:“若屠的话,起码需要三十万到五十万大军,甚至更多,毕竟两国土人很多,藏在山里呢。” “想赚钱的人还少吗?” 朱祁钰嗤笑:“从江南佃户里,征五十万人出来,放任他们去发财,难道还有人不乐意吗?” “五十万少,就争一百万人!二百万人!” “训练一个月,就去屠杀。” “所得中枢分文不取,归他们自己,移民费照发。” “调欧信回来,让欧信训练大军,然后派入老柬各城去,约定个统一时间,就开始屠!” 朱祁钰这是提拔欧信。 “让杨信练兵。” “对了,谁可为使?去劝降老挝?” 郝暄死了,不然郝暄就是出使的最好人选。 “交给朱英吧,让朱英挑人出使即可。” 叶盛道:“陛下可赐老挝王一个侯爵,入京荣养即可。” “各级官员都赐钱,孤冢枯骨而已,钱没到手呢,人就去阎王爷那报道了。” “赐吧,过两年找个由头,收回来便是。”朱祁钰是真小心眼啊。 一个侯爵都舍不得赐。 但这样护短的皇帝,真不错的。 “郭登、李震、欧信三将皆有大功,可直接晋爵又不太够,两位卿家觉得该如何赏赐?” “陛下,赐世券吧。” 朱祁钰觉得,几张世券,无法彰显其功。 “先晋武勋吧,再每人赐银符一枚,三人同享一枚金符。” “军中军吏按照功劳晋升便是。” “赏赐多多发,朕不是吝啬之君,为朕效力之人,朕皆不负之。” 说着,让人展开地图。 朱祁钰指着新划分的地图,把交趾、老挝、柬埔寨划分为交趾、剑南二省。 唐朝时,益州是剑南道,所以用剑南,简称益。(地图看彩蛋章) “陛下,这样划分,云南是不是太大了?”胡濙皱眉。 “云南还要拆分的。” 朱祁钰指着群山峻岭:“这些地方,不划入内地,朕不安心啊。” “以后云南再拆分出来一省便是。” 胡濙点点头:“北面归云南是可以的,起码有俯冲的优势,一旦叛乱,可从云南发兵平叛。” “不过,在群山峻岭之中,必须开辟出一条道来……” “不是一条道,而是开辟出很多条道来。” 朱祁钰道:“等大明找到石油,就把所有群山峻岭,修出一条条沥青路,群山峻岭,也挡不住朕的皇权。” 叶盛轻轻点头:“陛下,老柬之地,也无法容纳1200万人口啊。” “什么老柬之地,这叫交益之地,这是华夏古地!”朱祁钰呵斥他。 叶盛立刻改口。 “等大明屠完,估计所有属国都会离心离德了。” 朱祁钰苦笑:“一饮一啄,有得有失。” “所以在此之前,必须让各国进献足够的稻米,全部运到交趾去。” “让大明所有商贾,皆去各国购买粮食,有多少要多少,朕全收。” “而且,新加坡必须加紧建造。” 朱祁钰担心满刺加反悔,毕竟这一屠,估计都会跟大明反目成仇。 “陛下,新加坡反倒不急。” 胡濙却道:“满刺加弱国而已,不敢收回新加坡,若他们收回新加坡,难道不是好事吗?” 朱祁钰顿时笑了起来:“还是老太傅够阴暗。” 胡濙翻白眼。 朱祁钰哈哈大笑:“是啊,暹罗敢收回曼谷,朕就打他!” “哪个属国敢收回租借地,撕毁合约,朕就打到他们服!” 胡濙却道:“收下交益之地后,暂时不能再动了,最少需要五六年,才能彻底消化交益之地。” “不打?一千多万人怎么安置?” “老挝、柬埔寨,安置六七百万人已经差不多了。” “剩余的五百万人怎么办?” 朱祁钰问冯孝:“项忠可传回消息?” 他觉得倭军,更适合屠城。 倭军凶悍,屠城是一把好手。 关键屠城之后,把他们干掉,所有财货就是皇帝的。 皇帝也不能净赔钱啊,总得赚点吧? 再说了,那些属国是傻子吗?大明把事情做绝了,他们再不攻打大明,才有鬼呢! 打就打呗,鞑靼都打崩了,还怕一群弱鸡? “回皇爷,项大人正在征兵。”冯孝回禀。 “传旨项忠,倭军统统送到柬埔寨西防线上去,朕有的是银子,能征多少就征多少!” “陛下,您想用倭军攻打暹罗?” 胡濙觉得皇帝疯了,没消耗掉老柬呢,就又去和暹罗打。 “那老太傅能安置那五百万人?难道让他们饿死吗?”朱祁钰看向他。 胡濙想说,那就留在江南。 后年再移呗。 交趾已经在扩大耕地了,很快就能看到成效。 叶盛却道:“该驻兵。” “等大明屠了老柬二国,必然和暹罗交恶,到时候我们想装绵羊,也装不下去了。” “不如趁早陈兵边境,一边开屠,一边攻打暹罗。” 说到这里,他嗤地笑了一声:“反正用倭军去和暹罗狗咬狗,咱们最多花点银子罢了,还能得到地盘,何乐不为?” “再说了,这些属国也不会消停的,肯定会把柬埔寨当成大明的泥潭,让咱们陷进去。” “所以必须要做好完全准备。” 听到叶盛这么说,胡濙也猛然惊醒,觉得有道理。 朱祁钰咬着牙:“叶卿,花的不是你银子,你当然不心疼了!” “哈哈哈!” 叶盛大笑:“陛下心慈,舍不得自己国民挨饿,那就慷慨解囊,为后人传颂。” 朱祁钰的内帑真的快要见底了。 天下运转,花的都是内帑啊。 以前内帑有银子来源,现在没有了呀,江南都荡清了,剩下的都是穷地方,都得往里面砸钱。 得想办法赚钱了。 胡濙、叶盛都很轻松,属国叛乱,他们也不在乎。 “陛下不是说倭国有银矿吗?”叶盛觉得可先打倭国。 朱祁钰翻白眼:“叶卿,大明招降了百万倭寇,你看见那些矮小的倭国人,多么能打了吧?” “倭国像这样的武士有几百万,大明去征倭,需要死多少人,你想过吗?” “先用暹罗,消耗倭国实力。” “再训练出一支倭军来,让他们忠心于大明,等以后战争时,让他们为先锋,攻占倭国。” 现在的倭国,是最乱的战国时期。 这个时候,绝对是倭国战斗力最强的时候,去打他们,就是捅马蜂窝。 胡濙幽幽一叹:“有钱就是好呀,能雇佣外军打仗。” 朱祁钰无奈。 皇帝有钱,腰杆才硬。 叶盛道:“臣觉得暹罗不好打,暹罗正是全盛时期,也在对外开拓,微臣觉得以大明之强,也需要三年平暹。” 说回正事。 胡濙赞同的点头。 “三年就三年,先从暹罗撕下一块肉来,起码有五百万国民生存的地盘。” 朱祁钰道:“然后再且战且消化。” “既然做了,咱们就把事情做绝!” “朕的名声也不要了!大明的名声也不要了!” “屠个干净,把藏在山里的人,也屠了!” “那些属国敢联合起来对付大明,那就打,打到他们崩溃!” 黑天之前,杨信从宫中出来,心中沉甸甸的。 他需要从移民的佃户中,招募百万人,数字还可以往上调,让这些人驻入柬老各城,进行屠城。 杨信倒不觉得残忍,毕竟国内战争,屠城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关键是让一群农民,训练一个月就去做这件事,怕是做不好,派正规军去多好。 杨信心动啊,多好的赚钱机会啊。 同时,一封密旨,送到内阁。 “百姓如何屠城?他们不得被反杀了呀?”姚夔瞧不上那些佃户。 耿九畴点点头:“不如派北军去做,如今北方天寒地冻的,也打不了仗,去赚一波钱,军中肯定是愿意的。” “是啊,这一屠之后,那些属国必然离心离德,后面还有大仗要打的,让百姓去打,他们打得了吗?”王复也是这样认为的。 没人讨论,屠城对不对。 屠自己人有伤天和,屠土著伤个屁啊。 再说了,皇帝不想听那些废话。 阁部重臣稍微商量后,就把于康和曹义请了过来。 于康掌九门提督府的兵权。 留京的部分京营则由曹义掌控。 “让些百姓去做什么?他们会用枪吗?” 曹义冷哼:“几万人养着也是养着,不如放出去赚钱,自己腰包也富了,陛下也不用花太多钱补贴军中了,何乐不为?” 于康也觉得可以。 皇帝在南京,京师没必要留十几万大军拱卫,留点人在京师就够用了。 内阁把建议送到南京。 朱祁钰顿觉头疼,军中不想放弃这个赚钱的机会啊。 问题是,兵卒发了家,还愿意在军中拼命吗? (本章完) ------------ 第322章 这是朕的大明 随之而来的是,都察院弹劾军中贪财之风的奏疏。 御史黄孔昭上疏,认为军人卫国戍边理所应当,而非为利而当兵,长久以来,会让军中养成不良风气,甚至阵前要挟中枢云云。 监察司监察史刘宣上疏,遏制军中不良风气,严防军将逼迫中枢云云。 一时间,弹劾于康、曹义的奏疏如雨般传来,皆认为军人不该干政。 也认为皇帝不该如此宠幸军中,会促成军中不良风气云云。 还有御史认为,军人应该和财货分开,那些满脑子是钱的军官,应该剔除军中。 大明允许言官说话,言论非常自由。 朱祁钰把何乔新、丘濬、彭韶等人宣来。 “陛下,北军心中只有功劳和财货,心无大明,日后怕是难制啊。”何乔新说话向来大胆。 丘濬更是大胆:“陛下,如今您在尚能压制军中,等您龙驭宾天,太子登基,如何压制这精兵强将?” 朱祁钰眯了他一眼,也就朕,换个皇帝都受不了你这张臭嘴。 也就大明,换个朝代都没人敢这么劝谏的。 “彭韶,你怎么看?” 彭韶在皇帝身边侍奉一年多了,熟悉皇帝的性格,既然皇帝诏人来议事,就想听真话。 “臣以为没有丘行走说得那般严重。” “毕竟您正值盛年,军中出现任何问题,一道圣旨便可平定。” “只是这种风气,一旦形成,危害巨大,贻害后世。” “陛下,为何我大明极力反对屠城,盖因屠城后的军人,犹如禽兽,难以控制,人心也会因此而变化,如野兽一般难制。” “就如您放开奴隶限制,不许百姓蓄汉奴,却许蓄夷奴,殊不知那些牙行哪有半分良心?他们多以汉奴充数,糊弄官府罢了。” 彭韶胆子是真大,这个锅没人敢揭开。 毕竟这是皇帝一力促成的,在民间释奴,开海之后,第二道政令,就是释奴令。 他却直接揭开,不顾皇帝颜面。 朱祁钰面色不善:“说军中呢,扯牙行干什么?” 皇帝不知道吗? 就说景泰十一年,多少良善人失踪?他每天看奏疏,什么不知道? 但是,这事利大于弊。 “陛下,这是一样的道理呀。” 彭韶认真道:“凡事有弊有利,您想让兵卒发家,就要忍受兵卒罢工、阵前邀功的坏风气。” “好风气需要上百年慢慢培养,可变坏却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朱祁钰倪了他一眼,你直说人性本恶得了呗。 “那伱有什么好办法吗?”朱祁钰问。 “陛下想富裕军中的想法,臣等皆是支持的。” “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富,要有致富的正确方法。” “倘若中枢鼓励去抢去杀,那么我华夏民族培育千年的吃苦耐劳、勤劳肯干的精神,岂不被遗弃了?” “为何我华夏,绵延五千年,仍是铁板一块?” “就是因为我们的思想,是大一统,是从秦汉形成的儒家理念,才让我华夏,分久必合,传承不断。” “若陛下鼓励去抢去杀,那么这种思想蔓延,岂不有刀有枪就能称王称霸吗?国家还会有安定的时候吗?” 所以,华夏不会去殖民。 华夏的思想,决定了不会殖民,永远不会。 哪怕皇帝竭力推崇殖民思想,天下人仍然认为这样会使国家动乱,天下分崩离析,而阻止殖民。 只有小国,才会想着殖民其他国家。 大国,根本不用殖民。 大国本身就穿着鞋呢,他们最怕被别人殖民,而不是去殖民别人。 “彭韶,你的意思是朕开拓新世界,和大明传统思想不一致?”朱祁钰凝眉。 彭韶面无惧色:“陛下,新世界重要?还是大明的根重要?” 朱祁钰脸色不善:“朕全要。” “世界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 “陛下想要新世界,就得放任此等思想蔓延,届时大明极有可能重演盛唐骤然崩塌之结果。” “盛唐何其雄伟?疆域不比蒙元逊色,掌控力要远远高于蒙元。” “但好战必亡,在十余年间急转直下,轰然崩塌。” 没错。 大唐是汉民族大开拓的时代,汉风雄壮的大时代,不亚于19世纪的欧洲殖民潮。 结果盛唐却轰然崩塌,若只是安于一隅,像两宋一样苟着,大唐不会塌得这么突然。 蒙元又不一样,蒙元完全是奴隶制,只负责收税,根本就不管地方,地方是高度自治,所以蒙元疆域大得惊人,对地方却没多少控制力,倒得也特别快。 朱祁钰是要把新地盘实控,还不能丢了原本的基本盘。 这在华夏历史上,是没有成功案例的。 丘濬低声道:“盛唐亡于藩镇之祸,而我大明实控远离中枢的多省,这些地方不就是新藩镇吗?” 何乔新赞同道:“陛下,国都距离边陲,政令到达的最长时间是三天,若多于三天,中枢就无法掌控边陲了。” “您不用看蒙元。” “蒙元不一样,蒙元只收税,不管地,如今的士绅树大根深,就是蒙元时代造成的。” “而且,蒙元是四个汗国组成的,像交趾等地,和大明一样都是宣慰司,根本就没实控过。” “若算王朝之广阔,大明是最大的,实控面积最大,统率面积最大的。” “而您,更是扩大了数省之地,堪称历史之最了。” “但臣担心,如今疆域,不过昙花一现。”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把朱祁钰说自闭了。 也就大明,允许言官自由发言,朱祁钰在这方面还算宽和,允许天下人说真话。 虽然真话难听刺耳,但还是想听真话的。 “说来说去,你们也认为,朕得到的多省,等朕驾崩后,就会丢掉吗?” 朱祁钰挑着眉。 三人跪伏在地,不敢说话。 “朕移了一千多万江南人过去,难道还无法实控新地吗?”朱祁钰很生气。 “陛下,人的野心,和哪国人有关系吗?” 彭韶淡淡道:“就说大明建立以来,多少人称王称霸?难道他们不是明人吗?” 反而移了这么多江南人,出乱子的概率更大。 想稳定,就得多驻派大军。 而大军孤悬在外时间长了,也会生出异心的,藩镇之乱,近在咫尺。 太远,就是不能实控。 “那依你们的意思,朕干脆就别折腾了?把人都丢海里沉了算了?”朱祁钰又耍无赖了。 说不过人家就耍无赖,朱祁钰惯用技能。 “陛下,既然臣等支持您,就不能因噎废食,总能想出万全之策的!”何乔新磕头。 他跟别人不一样,他爹何文渊是皇帝的人,他又是皇帝身边近臣,家族富贵都牵系皇帝身上呢。 “臣也认为,事在人为,终究有解决的办法。”彭韶苦笑。 疆域太大了,管不住的。 现在哄着皇帝而已。 丘濬道:“臣以为,可行分封制,将新省份分封给诸王,让诸王来管。” 显然这个诸王,是皇帝的十几个大儿子。 “皇子年幼,可先建王府,让朝臣代管,等皇子成年后便就藩。” 丘濬的办法,是现在的唯一解决之道。 设外藩,让皇子去当王。 其实还是国中国,想实控,必须得有火车。 “丘先生,难道您还想重演靖难之役吗?”彭韶觉得这是烂招。 “这是唯一的办法。” 看着三人吵起来,朱祁钰发现,今天议的不是这件事啊,被他们带歪了。 “诸卿,听尔等的意思,好似这些省份摇摇欲坠了似的,朕还在呢,丢不了的。” 当年唐明皇也这样想的,结果呢? 朱祁钰炸毛了:“朕老年也会昏聩不堪吗?” 问题是这三位胆子都不小,竟然谁也说话,仿佛就是说:会的! 朱祁钰被气到了:“朕早晚被你们几个小人气得昏庸暴戾。” “届时请陛下先杀臣!”彭韶这个愣头青,重重磕头。 “滚!” 朱祁钰缓了半天,又觉得可笑,不跟他们置气: “朕今年才而立之年,等朕昏聩,起码要二十年后吧,这些外省,终究还在大明二十年吧?” “难道二十年内,还想不到让这些外省变成内省吗?” “说来说去,就是距离产生的问题。” “只要缩短天下的距离,那些外省,最后只能烂在大明这口锅里。” 就缺火车。 见皇帝没生气。 彭韶胆子更大了:“若陛下昏聩,而无人劝谏陛下,请陛下诛尽都察院、监察司!” “你想气死朕不成?” 本来都揭过去了,彭韶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朱祁钰却看彭韶几人顺眼:“罢了,朕昏聩之前,应该会把你们都杀光了,朕也不跟几个死人计较了。” “彭韶,那你说朕现在是不是明君?” 彭韶恭恭敬敬磕头:“陛下勤政爱民,任贤革新。奉大统为圣,又虚怀若谷,内政修明,权略善战,乃如唐太宗般明君!” “既然朕现在还是明君,那你们还不趁着朕忠厚仁恕的时候,为国尽忠?” 彭韶竟翻个白眼,哪个好词儿都能形容您,唯独忠厚仁恕不行,您这些年杀了多少人啊?心里没数吗? “臣等愿为陛下鞠躬尽瘁。”彭韶等人磕头。 朱祁钰性格分明,优点很大,缺点同样巨大。 刚愎多疑,阴狠凶厉,未达目的不择手段,表面爱民实则爱权,而且特别怕死。 “那就说回军中的问题。”朱祁钰心中有数,只要火车出现,就能缩短距离。 他已经建立了科学院,诏天下人才入院,点科技树了,只剩下时间问题。 只要他活得够久,还没有昏聩,就能把外省变成内地的。 所以他要开采石油,用沥青建造驰道,天下都修,缩短天下的距离。 “臣不赞成北军南下去老柬抢功。”何乔新直接道。 丘濬、彭韶也不赞成。 但朱祁钰却在想,调一批北军去也无妨,北军战斗力够强,做事肯定比江南百姓更利索。 像老挝,没有几座城池,都是散居在村子里的,有的地方道路极为难走,有的则在山林附近。 调北军去,能一劳永逸,彻底解决问题。 毕竟这些都是大明精锐。 打发走他们三个,又把胡濙请来。 “老臣觉得,调北军比招百姓强,毕竟这些要移民的,对中枢多有怨怼,一旦给他们发放武器,老柬之地怕是永无宁日啊。” 胡濙担心这些人会在当地做大,脱离大明统治。 “调吧,让于康带兵去!” 皇帝拍板。 选于康,主要是于康有屠城经验,本想让杨信去的,奈何胡濙认为皇帝身边的将领太少,需要杨信拱卫。 朱祁钰把杨信诏入宫中,安抚一番。 调北军二十万南下入老柬,赚钱去喽。 此刻。 项忠坐镇琉球,派出多名使者,带着礼物出使倭国各个势力,主要想在倭国征兵。 琉球王对项忠毕恭毕敬,毕竟这位天使的官职有点高。 项忠为渤海水师总兵官,掌十五万水师。 还有一个很高的文勋,正二品正治上卿。 项忠驻入琉球期间,帮助琉球击败了数次倭寇扰边,让琉球王尚德王见识到了大明水师的能力。 听说这样的水师,高达七十万! 琉球人本来没有姓氏,是大明赐给他们的姓氏,而如今在琉球掌权的,主要是太祖皇帝恩准入琉球的福建三十六姓。 琉球很小,但战略位置极为重要。 项忠入琉球之后,架船转了一圈,发觉此地不愧叫万国津梁,东西贸易都要经过此地,还是挟制倭国的战略要冲。 北面是对马岛,南面是琉球,倭国就如夹心饼干一样被夹在中间。 他没入倭国,主要是垂涎这片地方。 听说郭登三人打下了柬埔寨,他若说服琉球并入大明,功劳肯定比梁珤要高。 梁珤真郁闷,被皇帝闲置多年,转为水师,本以为会在倭寇上发光发热,结果倭寇被招降了,他只能去开拓宝州府去了。 项忠帮琉球收回几座被倭寇侵占的岛屿,展示明军的强大。 琉球好吃好喝供着明军,而明军太多,几天就把琉球吃穷了,项忠带来三万大军,几百船礼物。 赐给琉球的不多,赐给倭国各大势力的很多,主要是在人家地盘上征兵。 项忠驻跸琉球二十天,尚德王去找项忠哭诉,求大明支援些粮食。 “王上,天兵在琉球一应用度,本官自会结算,无须下国掏钱。”项忠语气不善。 尚德王想解释,但项忠不听。 又吃了十天,把琉球吃断顿了。 项忠率兵进入王都,督促琉球供给粮食。 “上使,琉球已经没粮了呀!”尚德王想过花钱贿赂项忠,但项忠单独住在一座小岛上,不和琉球人往来。 “王上,本官说过了,暂时驻跸琉球而已,大明的粮食转眼即到,到时候还给你琉球便是。” “上使,我们真没粮食了,不信您去找啊。” 项忠很不爽:“罢了,琉球不敬上国,本官也不在琉球受这窝囊气,即刻回航,请陛下做主便是。” “耽搁了陛下的大事,本官不知道你们琉球担不担得起!告辞!” 说罢,项忠愤怒离开。 路上,郭懋有些抱怨:“直接拿下来便是,耽搁那些时间干嘛?区区撮尔小国,一战荡之。” “咱们还得和倭国做生意呢,最好让琉球王乖乖上表内附,送去国内荣养便是。” 项忠看得深远,皇帝为什么对这块嘴边肉不吃呢? 因为想吃它,一定会和倭国交恶,倭国是战国时代,将星璀璨的时代,这个时代全是能人。 皇帝垂涎倭国的武士,想用倭国武士开拓百越之地呢。 这和老柬不一样,这两块地方不算肥肉,也是肉,而且急着安置人口,不得不打。 琉球纯属一块鸡肋,大明看不上,也不着急吃。 “大王,明军真的准备离开琉球了!” 尚德王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了:“开罪上国,可怎么办啊?” 琉球王赶紧上表皇帝解释。 却不挽留项忠,因为明军太能吃了,琉球真的供不起啊。 朱祁钰收到项忠的催粮奏疏。 “项忠,战略眼光是极佳的,这是个帅才啊。” “琉球之事交给他吧,朕不过问。” 这点小事,项忠会做好的。 等着接收琉球便是。 琉球安置不了多少百姓,只是战略位置足够重要。 可等大明占据倭国后,琉球的战略位置就不重要了。 梁珤已经开辟了航道,朱祁钰让他向南,开拓去吕宋岛的航线。 浙江也在移民,往宝州府移,往舟山上移,往海上的小岛上移。 这些岛,以前都被倭寇盘踞。 如今倭寇荡清,该移些百姓上去,彻底占领,这些都是近海,没多大风险。 浙江的卫所也从内地移到海岛上去。 不止浙江,各沿海省都在往岛上移民,悬挂龙旗,纳入鱼鳞册。 “给项忠传旨,加速招募兵卒。” 朱祁钰交代一句,便继续看其他奏疏。 主要是户部呈上来的奏疏,今年年景好,大丰收,但北方冷的太早,热河的牲畜冻死很多,牧民损失很大。 北方粮价平稳,盐价正在缓步下降。 蜂窝煤的诞生,煤价下跌,但蜂窝煤确实不如黑煤好烧。 热河于年底已经彻底竣工,整个热河全部建造完毕,明年可把疆土继续往外推,建设汉州都司。 南木北运,让整个北方受益。 尤其开发交趾后,热带的木材更便宜,各家百姓都在买木材建房子,盖水泥房子。 户部把今年的工厂数也统计出来了,景泰十一年新开的工厂高达1.7万家,总数超过了3万家,商业井喷。 还有详细的植树数额,种植了多少棵,死了多少棵。 整个景泰十一年的详细情况,都在上面。 朱祁钰看得津津有味。 热河建城二百余座,开垦可种植的荒地高达57万亩。 “这么多?李秉、王恕是有大功的啊!” 热河因肉罐头而闻名,经过一年的耕耘,热河彻底建造完毕,预计在十年内,达到自给自足。 这个速度让朱祁钰十分满意。 “宋杰到了吗?”朱祁钰之前把宋杰诏来拱卫,让柳溥去热河。 “回皇爷,北方上冻了,走陆路过来的,速度要慢不少。”冯孝回禀。 “他到了就宣来,朕要亲自问他。” 朱祁钰把热河的情况全部看完,沉吟道:“热河能开垦出来的耕地不多,难以养活过多人口,这是个限制。” “朕之前就说,用羊毛拴住草原,毛衣、毛裤的发展,已经初见成效。” “应该加大力度,再从世界商人手里购买种羊,改善羊的品种。” 朱祁钰一边说,一边记。 看完了热河。 看到辽宁,李贤在辽宁三年,给辽宁掀开崭新的一面,辽宁已经彻底从战乱的千里无人烟,变成了富裕省份。 尤其鞍山铁厂,成为辽宁的重中之重。 商辂必能延续李贤的政策,辽宁的发展会欣欣向上的。 旁边的吉林,在王来的政治、经济手段下,已经让各族臣服,也移过去一批人,但人口还是特别少。 倒是宁夏的发展,让朱祁钰意想不到。 原杰任宁夏督抚不到两年,宁夏已经建造了一大半,预计景泰十三年底完全竣工。 宁夏是一边打仗一边建造一边发展。 今年种植了玉米,却死了很多,收成非常差。 主要玉米不适应宁夏气候,还需要慢慢培育,如今种子没那么稀缺,有多是时间让宁夏慢慢发展。 宁夏也做毛纺织、肉罐头,热河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甚至还借着和瓦剌诸部近,和瓦剌诸部贸易,生意做的不错。 再看甘肃,去年一年,甘肃都在挖井、种树、建城。 甘肃除哈密外,已经全部建造完毕。 而支撑甘肃的恰恰是石油,从玉门关开采石油,熬制成煤油和沥青,然后运输装船,让甘肃变得繁荣。 因石油而兴,这个边陲省份,一跃成为煤油灯之省,天下煤油看甘肃。 玉米在甘肃种植十分成功,但是,玉米十分吃肥力,农业肥无法提供玉米充足的营养,如今徐珵正在开发肥料。 景泰十一年,甘肃的粮食不但自给自足,还卖给了宁夏一批。 “当初朕没调范广去,是正确的。” “寇深真的厉害。” 朱祁钰十分满意寇深的做法。 陈友死后,满速儿攻打哈密和肃州,没占多少便宜,寇深就和满速儿讲和,愿意和满速儿贸易。 做的是贩人贸易。 不是甘肃缺人,而是建设缺人。 东察合台汗国别的没有,人肯定有多是,就和大明做起了贸易。 一批批奴隶进入甘肃,开采石油。 大明特别缺石油,目前只有玉门和延安有石油,根本不够铺遍全国的道路。 寇深竟派人和满速儿商谈,做石油贸易。 东察合台汗国竟然还真有! 在库车(苦先),有个露天油田,从元朝就在开采。 如今东察合台汗国开采,卖给大明。 从甘肃、陕西来的一桶桶沥青送入京师。 在姚夔主持下,已经修建了三条沥青驰道。 一条是从京师到天津,途经通州、香河、武清、到天津、大沽。 修建这条沥青路,动用了170万人,修了足足七个月,死了12万奴隶,7万平民。 一条是从北京到承德,途经顺义、怀柔、密云、潮河、滦平、承德。 动用了320万人,修建了14个月,死了24万奴隶。 一条是从北京到真定,途经卢沟桥、良乡、涿州、定兴、安肃、清苑、定州、新乐、真定。 动用了210万人,修建了九个月,死了4万奴隶。 三条路同时修的,于入冬前竣工。 修的都是大驰道,可同时行驶四辆马车,属于四车道,路上皆驿站、兵站,不许人随便上来。 “姚夔是能力的,但也真是不给朕省钱啊。” 朱祁钰苦笑,三条路同时修,确实快,但钱花的是真多呀。 主要是材料稀缺,沥青太少了。 户部的奏疏里写着,玉门油厂、延安油厂雇佣采油工740万人,日夜不停开采,熬油工57万人,运输船三万艘,清泥船1700艘…… 朱祁钰不想看了,肉疼啊! 是不是西北百姓,都在赚朕的银子啊? 好在人工够低,而沥青驰道上设钞关的,想上去走是要掏钱的,预计十年回本。 工部预估,沥青路可用百年,剩下的九十年都是赚的。 就相当于大明高速公路。 修一里地的工程费用在17块左右,就是20两银子,太贵了。 心疼啊。 能不能别招这么多人,给朕省点银子啊! 按照姚夔的设计,景泰十二年,要修通北直隶通往辽宁、山西、山东、河南的主干路。 若沥青足够,就会直接修通到南直隶的沥青路。 “冯孝,内帑还有多少钱了?”朱祁钰问。 “回皇爷,刨除移民需要的钱,还剩3.2亿。” 还好,江南士绅的底子够厚。 “皇爷,若按照这样修路,内帑的钱,都未必够修大明内地的,何况边陲之地?” 冯孝提醒:“修路只是一项,还有治水、教育、打仗,都是大头啊。” 朱祁钰有点绝望:“哪里有银子?” “奴婢哪知道呀!”冯孝翻白眼:“您不是说倭国有吗?” “倭国正在战乱,战斗力不弱啊,等他们打破狗脑子,朕再想办法去开发他们的银矿。” 朱祁钰忽然灵光一现:“朕可以卖军备给他们,让他们挖银子给朕啊!” “丘濬不是写经济论吗?让丘濬来办,朕要榨干倭国的银子!” 修路确实太亏了。 这跟后世不一样,后世是用纸片子修路,纸片子可以随便印,但银子不是啊,银子是有数的。 也有好事。 朱祁钰往后看,户部统计,今年收入国库的预估2300万银子,达到大明立国以来财政之最。 这还是蠲免了数省税赋的情况下的,也不是明后期通货膨胀的银子,而是严重通货紧缩时期的两千多万!购买力超级强的年代! 主要来源,是商税。 南木北运,修桥补路,各种工程促使了一批一批商贾兴起,皇帝前脚杀,后脚有商贾崛起。 仅商税,大明收入1300万两银子。 是大明立国以来之最。 另一个纳税大头,竟是广州市舶司。 大明彰显国力之后,无数商人来大明贸易,虽然大明杀人够狠,但东西确实畅销全球,全球都离不开大明。 景泰十一年,广州市舶司纯利润高达270万两。 因为皇帝下旨,大肆收购西夷之物。 导致景泰十一年,无数西夷商品、书籍涌入大明,尤其是书籍,大明是用高价来收。 其次是种子,本来葡萄牙商人是绝不卖给大明的。 但被大明屠杀几次,葡萄牙商人老实了,不止卖玉米种子、土豆、红薯、辣椒、花生、木薯种子都卖。 价格也高,市舶司眼都不眨,直接买,树苗、作物苗也买。 景泰十一年,南方也出现了土豆和地瓜。 中枢已经下旨,令天下普及新作物,人多力量大,全国上下都在荒地上种植新作物。 大大加快新作物普及的速度。 大量西方书籍进入大明,朱祁钰令四夷馆翻译出来,令天下学者研读。 皇帝爱书,自然天下爱书。 西夷书籍在大明泛滥,还有很多人学夷语,想去西夷看看。 大量瓷器、丝绸、茶叶销往西方。 而开海之后,大明就会放开对商品的管制,允许商人私下与西夷贸易,但需要缴纳关税。 “广州市舶司做的很好啊。” “明年增设钦州市舶司、泉州市舶司、宝州市舶司和金瓯市舶司、上海市舶司、对马市舶司、天津市舶司、大连市舶司、登州市舶司和宁波市舶司,加大与外国贸易。” “若关税和商税能撑起财政,朕的改革就是大成功。” 朱祁钰继续往下看。 户部又写着广东的繁荣,尤其在荡清倭寇之后,广州贸易呈现井喷之势。 两广也彻底繁荣起来,广西因木材生意和修路而繁荣,广东则因为外贸而繁荣。 合上奏疏。 朱祁钰心潮澎湃:“这就是朕的大明!” “皇爷,奴婢以为,商贸发达主要原因是移民和建造形成的,而这些都是您在搭钱,倘若停止移民、北方建造完毕了,商贸必然萎缩。”冯孝说道。 “冯孝,有见地啊。” 朱祁钰点头:“没错,移民、建城、修路,都是朕在掏钱,补贴地方,这种繁荣是虚假繁荣。” “只有当朕不再搀和市场时,市场依旧繁荣,给大明提供足够的商税,才是真正繁荣。” “不过,从工厂增速也能看出来,百姓生活变好,对生活必需品需求增加。” 朱祁钰虽不太懂经济,但也知道什么是繁荣。 不是建一堆房子就是繁荣了。 真正繁荣,必须得有原始积累。 可大明根本不是殖民,而是移民,移民不但没积累,还往里面搭钱,这样是没法推动工业革命的。 得想办法,制造出一批无成本的劳动力,让他们日以继夜的去工作,利润全部归中枢才行,才能拥有原始积累。 奴隶! 户部奏疏中,最后一页写着,景泰十一年共有奴隶147万,截止到誊写奏疏时,仅剩27万人。 “你们是真不给朕省钱啊,这些奴隶都是朕掏钱买的!” “传旨王伟,再去买,暹罗不卖,就去孟加拉去印度买,印度那么多国家,人有多是,给钱肯定卖,有多少朕买多少!” 朱祁钰打开治水司呈上来的奏疏。 第一任司正吴复,在今年病逝了,接任他的是太监连仲,一个太监,却当治水司的长官。 主要是连仲真有这个才能,其次他的衣钵传承来自徐珵。 奏疏很长很长,将一年的所有情况事无巨细的写一遍,其实每个月都有月报,事事都会奏请宫中。 这些都要归档的,户部和监察司是要进行审核的。 治理黄河,从黄河口开始治理。 内帑掏钱,就是费人。 本来是用百姓的,后来有奴隶,就是危险的工作,全让奴隶上,这还让明人不满,认为少赚了钱。 穷,比死更可怕。 天下人都知道,给皇帝做工,最公道最稳定的了,不用担心不给钱,也不用担心人死了没抚恤。 所以很多人想用命去换抚恤。 第一年治水,速度很慢,因为死亡率太高。 第二年有了奴隶后,进度加快。 截止景泰十一年十月,河套已经治理完毕,预计五年内,就能彻底根治黄河。 但是,真费奴隶啊。 仅景泰十一年,就死了76万奴隶。 如今奴隶稀缺,治水司请中枢不要大搞屠杀,把奴隶运到黄河上来。 “追进度,也不能这么用人啊,那都是朕的钱啊!”朱祁钰咬牙切齿,连仲是真不给他省钱啊。 冬季,治水司也不歇着。 冬季在南方治水,勾连水道、清理滩涂、炸毁礁石等等事情。 冶铁司也喊着稀缺奴隶,请中枢多运奴隶到铁厂。 以前不用奴隶,死的就是明人了。 皇帝心疼百姓,就用奴隶顶上,但花的是皇帝的钱。 朱祁钰看完治水司和冶铁司的奏疏,提笔在奏疏上重批。 批完之后,又打开工部呈上来的奏疏。 工部把景泰十一年的全部做工情况,全部写了出来。 朱祁钰凝眉:“修缮宫中?这是什么款项?” “皇爷,是安装宫中玻璃呀。”冯孝提醒。 “怎么花了17万?这么多吗?” “皇爷,奴婢倒是知道一二,因为京中做工工钱高了不少,毕竟现在京师百姓都富了。” “那也有点贵了,让户部查查,装个玻璃花这么多钱?” 朱祁钰有时候特别大方,有时候又特别抠。 “奴婢遵旨。” 看了一下午奏疏,朱祁钰站起来活动活动身体。 趁着皇帝休息的间隙,冯孝道:“皇爷,淑妃娘娘打发来问了,请您去永和宫?” “哦?谈妃可是对印度医书有独特的见解?” 朱祁钰来了兴趣:“让永和宫准备膳食,朕去永和宫用膳。” 说着,就乘坐御辇去永和宫。 谈允贤此刻正在拿着笔,写写画画,身边有几个徒弟在侍奉笔墨。 闻听皇帝来了,立刻放下笔,起身跪迎。 “说了不用行礼了,快起来。” 朱祁钰先在暖阁呆了一会,去了身上寒气才进来的,看见她案上的笔墨,问道:“可是在研读印度医书?” “什么都瞒不住陛下。” 谈允贤示意伺候膳食,刚要去饭堂,朱祁钰摆摆手:“就在这吃。” 她让人端过来。 “陛下,华佗身死,青囊经失传,是我华夏医道憾事。” “这印度医书,却对外科有着独到的见解。” “臣妾读完,虽茅塞顿开,却半信半疑,就说这输液,往血脉里面扎东西,万一出事怎么办?” 谈允贤将医书中的一些不懂的内容,誊写下来。 打算请老太傅来,和老太傅钻研一番。 “可知酒能消毒?”朱祁钰问她。 “当然知道,军中皆配备烈酒,是为消毒之用。”谈允贤回禀。 用酒消毒已经有很长时间历史了,大明用的十分熟练了。 “一样道理,输液之后也可消毒,就不会出病了。”朱祁钰坐下用饭。 “陛下,臣妾说的是往血脉里面打东西。” “朕觉得无妨。” 朱祁钰慢嚼细咽:“不如这样,找几个奴隶,试验一番就好了。” “可这,怕是会让民间恐惧,朝野之中怕是也会弹劾不断。”谈允贤担心自己的名声,她毕竟有两个皇子,马上就有第三个了。 “你别做,让太医院的人去做,大明奴隶多的是,想要哪国人就抓哪国人来试。” 朱祁钰对现代医学十分垂涎。 因为他怕死啊。 “陛下,这印度医书中和华夏医书一脉相承,但有的地方又相悖,比如这里……” 谈允贤拿出标记的纸张,给皇帝看:“您看这里。” (本章完) ------------ 第323章 景泰十二年,新增一省 “剖腹产、白内障摘除、结石摘除、截肢等手术方法,但臣妾看方法简陋,可能是翻译的词不达意。” 朱祁钰发现,谈允贤记录中,竟有整容手术的记载。 在患者颊部或前额切下一块皮肉,但不完全分离,再划开鼻子的部位嵌入,待生长后再与原来的部位分离,这是垫高鼻子的手术。 “我华夏医学中的手术,多用于军中,截肢等手术。” “但臣妾在宫中藏书中的蒙元医书里,却见过用麻醉剂手术,似乎大食人更精通麻醉手术,成吉思汗身边就有很多外科手术高手,但如今大明精通的已经不多了。” 谈允贤没敢说不会。 战争,往往会摧毁很多有价值的东西,大明外科手术迟迟得不到发展,和战争有直接关系。 朱祁钰凝眉:“你的意思是,大食人也精通医术?” “陛下,不说印度,安南、柬埔寨、老挝、暹罗皆有医书,那些古书运回来,臣妾都看了,和大明医书都有差别。” “天下各国,怕是都有医书,都有独创一门的医道。” “只是像大明、印度、大食这样成体系的医道,并不多。” 就是说现代医学,不是从石头缝蹦出来的。 而是经年累月,一点点发展出来的。 是从希腊医书中慢慢脱胎换骨出来的,而巴比伦、埃及、罗马都有成套的医术体系。 这是朱祁钰眼馋的,能把这些体系拿来,汇编成一本,再推陈出新。 只要他能将天下各国医书、医道高手聚集于大明,那么就能快速推动现代医学的诞生。 “爱妃帮了朕的大忙了。” 朱祁钰开始考虑,是不是不举行全部屠杀政策,而是保留一技之长的人,让这些人继续为大明发光发热。 见皇帝思考,谈允贤也不敢打搅。 “去请老太傅来。” 胡濙正在编纂一本《交趾热病书》,闻听皇帝诏见他,是要商谈印度医书的事情,他便将医书手抄本,带着一起觐见。 结果,在乾清宫里,竟见到了谈允贤。 “老太傅是朕的长辈,是胡妃的嫡亲祖父,你见见也不算失礼。”朱祁钰安慰谈允贤。 胡濙认真行礼。 朱祁钰把心中猜想说了一遍。 “陛下,医道没有止境,自然是多多益善。” “我华夏包罗万象,对文字视若珍宝,自然是要吸纳万千,濡养自身的。” “可是。” “调北军南下,政令已经传达下去了,若这个时候再生变故,老臣担心军将又该重新布置,会耽搁时间的。” 胡濙的意思是,这次算了,下次再保护吧。 北军收到圣旨,走天津出海,沿着海路去交趾。 近海的海图,大元就有,大元就用近海运输粮食、银子,代替内地漕运的;而大明建立后,永乐朝走过这条海路;倭寇手里也有这条路的海图;梁珤和项忠也走过这条路。 所以说走近海,危险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是轻车熟路。 为了快速运兵过去,每船最少运两千人,不带补给,沿途各港口获得补给。 皇帝特意下令,北军不适应百越气候,务必多多征召医者,多带药材。 朱祁钰略微沉吟:“那就下次吧,把有用的人留下来,为大明效力。” “陛下圣明。” 胡濙拿出手书,呈给皇帝看。 朱祁钰不太看得懂,让谈允贤看,谈允贤看得很认真,而这过程,朱祁钰和胡濙讨论别国医书的事。 “陛下,西夷、大食带来的书籍里,也有很多医书,老臣正在研读、整理。” “老太傅您一个人太慢了,您招收一批医道人才,集思广益,尽快把这些医书分类整理出来,然后派人去教,在民间普及。” 朱祁钰做事,追求的就一个快。 谈允贤看完医书,赞不绝口。 约定个时间,请太医等一起,研读印度医书中的问题。 只要皇帝爱医,那么医道就会迅速崛起,民间会诞生无数医道人才。 就像宣宗皇帝喜欢书画,民间有多是画师,书画一道在宣德朝迎来高峰。 挥退胡濙,谈允贤回到永和宫继续读书。 朱英收到招降老挝的圣旨。 他刚刚安置新到的一万贵州军、三万朝鲜军入柬。 同时还有一封皇帝的密信。 告知他招降老挝后,会派人永绝后患,老柬之地必须拿出来安置江南人。 雨季过去,恢复移民之后,交趾压力陡增。 朱英严令地方,开垦生地,开发森林,并修建灌溉措施。 别看交趾土地肥沃、气候优越,却十分缺水,非旱即涝,没有良好的灌溉措施,再肥沃的土地也是荒地、废地。 安南没有大明这么先进的灌溉措施,他们也不精耕细作,对耕种并不在乎。 明人来了,将世界上最巅峰的农耕文明带到了交趾。 农人将森林焚烧,变成草木灰,濡养土地;把河里的淤泥一点点挖出来,摊在土地上,再将沤好的肥料埋好。 将荒芜的土地,开垦成了耕地。 这是明人非常擅长的事。 朱英还从福建引来茶种,在山坡上种植茶树,做成一片片茶园。 在攻打柬埔寨之时,他还给皇帝上疏,请皇帝收下老挝之地,老挝虽位于绵延山脉之上,却是难得的种茶之地。 只要建成一个个茶园,等待茶树长大,十年后树上结出来的就是金子。 他开始规划,老挝并入交趾的地区,则种茶树。 他的奏疏送到皇帝手中,皇帝送去中枢,中枢让王文在云南种茶,让岳正和项文曜在贵州种茶。 而招降老挝的人选,就是边镛。 边镛一直徘徊在广西交趾之间,正好用他去说服老挝王庞哈,归降大明。 朱英认为难度不大,毕竟老挝已经被大明吓尿了,又是特别穷的地方,遍地土人。 边镛欣然受命。 但庞哈不是傻子,柬埔寨被大明攻占后,他立刻派人联络暹罗,而暹罗的使臣也到了老挝。 对大明还算恭敬的下缅勃固王朝,竟驱赶了边永,也开始驱赶大明商旅,离开勃固。 上缅阿瓦也对大明不客气,竟拘捕了大明商旅,侵吞其财货。 靠近大明的麓川,将大明商贾杀死,侵吞财货。 甚至,对大明毕恭毕敬的满刺加,竟想收回新加坡,并开始派兵驱逐大明的船队。 渤泥在海上虎视眈眈,随时出兵截断大明的航线。 一个反大明联盟的雏形,正在形成。 朱英只收到老挝的消息。 王伟还在印度,也不知晓属国叛变的消息。 而大明已经准备过年了。 进入腊月二十,景泰十一年马上就要过去了。 南方项忠传来好消息,琉球尚德王上表,请求琉球内附。 遭到内阁的第一次驳斥。 三请三让之后,琉球就会内附大明。 琉球是必须掌握在手的,这是挟制倭国的要地。 驻扎在对马岛上的龚永吉,也传来好消息,虾夷国请求内附大明。 虾夷国,就是北海道,永乐朝大明在此设文山卫。 没看错,虾夷岛曾经隶属于奴儿干都司。 是大明国土。 大明巅峰国土,和鞑清不相上下,后世看到的鞑清地图其实只维持了二十年,而且上面很多地盘都是自己画上去的,算实控地盘的话,半斤八两。 而大明在库页岛上,也设有三卫,囊哈儿卫、兀烈河卫、波罗河卫,三卫。 但在宣德朝就放弃了。 虾夷国也从奴儿干都司的一部分,变成了大明属国。 大明的寰宇通志记载:虾夷海岛中小国也,其人须长四尺,尤喜弓矢插箭于首,令人戴瓠而立,数十步射之无不中者。唐显庆四年十月随倭国使人入贡,今乃属国也。 亦失哈编纂的书里,也写着:海外苦夷诸民,赐男妇以衣服、器用,给以谷米,宴以酒食。 亦失哈曾经代表大明,招抚当地土人。 如今虾夷国请求内附。 “龚永吉不声不响,竟做成了这么一桩大事!” 朱祁钰兴奋:“朝鲜水师还安抚了库页岛,库页岛上的土人也愿重回大明的怀抱。” “好啊,允虾夷国内附!改虾夷岛为姑射!” “此地就是山海经中的姑射山。” 其实姑射山是库页岛,此时明朝对库页岛叫苦兀。 “龚永吉有拓土之功,朕欲封其为伯爵,派人去问问,龚永吉是否愿意转为武勋。” 这是曾经和龚永吉商量好的事情。 朱祁钰不过假惺惺问问,走一遍流程。 然后封龚永吉为武勋。 “收库页、姑射,不用单独立一省,纳入吉林也不行,吉林太广阔了。” “再拆分出一省来,叫黑龙江省,把库页、姑射放在黑龙江省里。” “以北琴海(兴凯湖)为界,湖西是吉林,湖东是黑龙江。” “黑龙江简称龙。” “吉林都司也改成吉林省,简称金。” “派兵去驻守,再从内地移过去一批百姓。” “东北实在太辽阔了,应该再建两个省,让阁部议一议,怎么划分,新省的名字是什么。” “让俞山去督抚黑龙江。” 如此一来,东北就有六个省了,辽宁、吉林、黑龙江、朝鲜,还有两个没拿下来的省份。 “琉球内附后,划分在福建境内,不作拆分。” 福建这个尴尬的省份,得到琉球之后,就再也不尴尬了,可通往外洋,又扼守内海要道,外有琉球、宝州府拱卫,港口众多,是通往东方贸易的必经之地。 这次,福建版图彻底形成。 “琉球降为县,派一知县去治理。” “加项忠的文勋。” 项忠不够封爵,那就加文勋,皇帝向来大方。 而项忠又送来好消息,征募了三万四千倭兵,全部运去益州。 大明已经初步和倭国的地头蛇建立联系。 胡豅上疏,百姓已经上了宝州和澎湖,但房屋田地都没着落呢,请中枢调配一批粮食过来。 宝州还是原始状态,上面的人也是土人。 木材什么的都不缺,人力也不缺,缺的是时间。 梁珤已经率水师回到了南京。 皇帝安抚他一番。 眼看就要过年了。 今年大明航海,火了三样东西,一个是豆芽,一个是圆葱,一个是红酒。 因为水手常年飘在水上,有很多人离奇死亡,宫中传出消息,在船上囤积豆芽、圆葱和葡萄酒。 果然有奇效。 圆葱也从哈密种植,推广到了中原种植,葡萄园也在华夏大地上再次兴起。 葡萄酒,在汉唐元比较流行,明人则不喜欢葡萄酒,更喜欢白酒。 而葡萄酒再次兴起后,寇深打算在哈密大面积种植葡萄,赚一波葡萄酒的钱。 但景泰十一年,最火的是海鱼罐头。 沿海省份,不甘心被肉罐头称霸市场,就鼓励渔民下海捕捞,制成海鱼罐头,畅销全国。 甚至,还有人研制出了古代防腐剂。 放在罐头里。 反正朱祁钰没敢吃,担心吃完会被毒死。 但不妨碍民间喜欢啊。 百姓生活日新月异,餐桌上也愈发丰富。 热河、宁夏屠宰的牛羊,降雪之后,大规模运入内地销售。 这种冻肉,在北方最受欢迎。 就说这次北军南调,临走之前,兵部特批了肉票,因为过年征战,中枢给二十万大军每人批了两斤肉票。 让二十万北军,欢天喜地的上了船。 这在景泰八年之前,想都不敢想的,逢年过节能吃点肉,但仅限于自己吃到几口,如今只要有调令,就会批东西,肉票、布票、香料票、罐头票。 什么都可能赐,让兵卒在民间地位直线提高。 人有钱,地位才会高,在哪个时代都一样。 景泰朝当兵的吃得好赚得多,社会地位自然高。 海鱼罐头刚问世时,兵部就批了两罐海鱼罐头给军中发下去,因为军中上下吃到了海鱼罐头,才把海鱼罐头带火的。 景泰十一年,第二火的,就是烤鸭。 整个京师,遍地都是烤鸭店,驰道上的食肆,全是烤鸭店。 主要原因是景泰十年末,中枢下旨,令天下养鸭子,中枢收鸭毛,给全军上下制羽绒衣。 天下都养鸭子、大鹅,导致肉价暴跌。 尤其是入冬之后,鸭鹅能够储存的时候,加上漠北的羊肉涌入市场,把禽肉挤垮了。 大鹅倒是不愁卖,因为大鹅饲养成本偏高,肉价也高,仅出的鹅毛就能回本。 填鸭成本低啊,这玩意是灌饲料长大的,成本很低,稍微鼓励,市场上就泛滥了。 市场上供大于求,鸭子泛滥。 皇家商行则大肆收购,不止收毛,肉也收。 然后开得烤鸭店遍地都是。 宫中还传出麻辣鸭货的制作方法,烤鸭店里的鸭货供不应求,多少都不够卖,把卤味店顶得够呛,有倒闭的风险。 皇家商行赚的钱,足够给二百万大军添一件羽绒衣。 也带火了鸭货业。 而皇帝的评价却是缺了辣椒,味道差几分。 但不妨碍百姓喜欢。 火了之后,以皇帝的风格,要么甩卖,要么赐给有功之臣,比如今年建功立业的功臣将领,都会得到店铺赏赐。 第三火的,还是煤油灯。 国内大力开采石油,煤油的价格是很低的,城市里的商业街,都挂上了煤油灯,取代了灯笼。 煤油灯进入千家万户,成为生活必需品之一。 还有很多东西都火。 比如水泥瓦房。 热河工匠竟研制出无限接近现代水泥的手工水泥,他被皇帝赐了一枚银符。 热河境内的一段驰道,就是用水泥修筑的。 也因此,很多富户,都用水泥修建瓦房,造价很高的,越贵的东西富户越喜欢。 这种水泥生产出来是弥缝用的,结果在盖房子上火了。 还是陈泰想出来的,修一段驰道,让天下人看看新水泥的厉害,然后水泥畅销了。 民间还兴起武术之风,因为皇帝广招天下武人,在南京举办一场英雄大会,所以武术兴起。 皇帝爱书,诗词歌赋皆在景泰十一年得到空前发展。 蒙古的那达慕大会,皇帝也喜欢,并鼓励民间摔跤比武之风,那达慕不止在热河、宁夏办,在全国都办。 崇文重武,重农重商,永远是景泰朝的基调。 景泰十一年中,大量西夷物件涌入大明。 而被倭寇屠戮的松江府,改名上海之后,被皇帝重点建设成明珠城市,天下商品,都能在上海府买到。 而宫中藏书阁,从景泰八年开启,至今不曾封闭。 宫中图书公开完毕,就将翻译过来的西夷书籍、印度书籍、老柬暹缅等国的书籍、大食书籍等等,继续公开,鼓励天下人研读,编纂成体系。 皇帝重视,民间就会蔚然成风。 无数挖空心思想往上爬的官员,就会昼夜研读。 一时之间,民间产生西学热。 西学正在改变着大明,将大明带上哪条方向,谁也不知道。 反正,是对大明有利的方向,奋力前行。 一转眼,就过年了。 这是朱祁钰在南京过的第二个年,除夕夜却睡不着,他在等金忠的消息。 而在中枢。 李贤主持景泰十一年的年会,给官员颁发奖品。 除夕当天。 重臣则在内阁进行最后一场议事。 明年六部,就要变成七部了,第一任财部尚书,很有可能是李秉。 李秉建造热河,功劳很大。 只是欠缺些资历。 李贤如今执掌内阁,位居首辅,位极人臣,但他却如履薄冰,觉得中枢不如在辽宁舒坦。 “陛下圣旨,俞山任黑龙江督抚。” 陈文看了眼可怜的俞山,这么大岁数了,还得去那冰寒之地受苦。 俞山却激动不已,能离开中枢,对他而言是皇帝特殊恩许了。 “东北太大了,拆分成六个省是正确的。”耿九畴本该英年早逝的,如今却活蹦乱跳。 “只是地广人稀。” 李实笑着说,皇帝就该把江南人移去吉林、黑龙江。 “确实缺人,朝鲜也缺人。”耿九畴道。 白圭恢复了自由身,却变得沉默寡言。 李贤却道:“本首辅已经上疏陛下了,可看陛下的意思是,非要把江南人安置去交趾。” “今年玉米在辽宁收成不错,去吉林搞种植,肯定更好。” “把那些江南人移过来,开垦十年,吉林就是宝地啊。” 黑龙江还是太远了,先把吉林沼泽填平,耕地开发出来,灌溉措施做好,水运沟通之前,是不能开发黑龙江的。 但吉林肯定能容纳一百万人口。 这可低估了吉林,现在的吉林,基本囊括后世的吉黑二省,都是产粮沃土。 只是,稻种正在改良中,等开发出耐寒的种子,需要时间。 东北大开发也需要时间。 三十年后,东北六省能容纳上亿人口,甚至更多。 “以内阁的名义上疏陛下吧。”李贤提议。 其他人皆点头。 交趾装不下这么多人,就往北移呗。 “暹罗进贡的稻种,产量确实比大明的多,而大明占据的占城稻,比暹罗的还强。” “如今地方正在革新稻种。” “用不了几年,就能完全推广下去。” 耿九畴道:“今年,银行已经在交趾各地城开设,业务正在展开。” 成立财部,他最舍不得的就是银行。 银行绝对是一颗金蛋。 而皇帝却要归入财部。 “今年国库丰盈,去年还有盈余,国库现银多少?”李贤问耿九畴。 耿九畴看记载:“账上共有3200万两银子,全都存在了大明银行里。” 一听这么多,朝臣脸上露出笑容。 大明有史以来,国库有这么多钱,户部也豪横一回。 “如今商贸业发达,造船、运输、木材业是最红火的产业,很多普通百姓人家都在盖房子。” 因为木材便宜呀。 买砖就能盖房子,百姓当然趁机盖房子了。 盖房子热,还带动起了烧砖行业。 同样的,百姓生活水平提升,瓷器需求量也增加,中枢在佛山和唐山建立烧瓷厂,大规模烧制瓷器。 红红火火的,人口也会飙升。 “户部计相通过计算,明年税赋会再创新高,预计会超过3000万!” 这个数字,让重臣倒吸口冷气。 热河建造完毕,却富了很多百姓,这些百姓会买买买,促进商业发达,而中枢收商税,使钱财在市场上反复流通,经济就盘活了。 但热河建造完毕,并不意味着没活儿了。 还要往北,建设汉州都司、吉林都司、黑龙江省,都需要人力。 而且,热河建造完毕后,工厂更多,经济也会增长。 “今年,全国铁厂烧制了一千万套农具,我认为全国百姓,几乎每家都能得到一套农具了。” 这些农具,是干完活之后,赐给工人的。 有的工人可能家里都有几套了。 但这些农具,对此时的明人来说是传家宝,儿子分家的重要大件,就如同后世分房子一样。 “铁锅还是稀缺呀。” “百姓人家也缺,油厂也缺。” “油厂的铁锅都供应不足,采油建路是重中之重。” “户部预计,二十年,就能在全国修建一条主干路,包括交趾、益州、乌斯贜、吐鲁番、汉州、吉林、黑龙江、朝鲜这些外省,都能通路了。” “三十年内,把沥青路修到每个村里去。” “唯一欠缺的石油。” “大明严重缺油,根据寇深传回来的信息,撒马尔罕往西,遍地是油田。” “大明可以去买,问题是难以运输回来。” 耿九畴娓娓道来。 “撒马尔罕?” 姚夔微微皱眉:“曾经是汉唐元之地,乃我华夏故地,也该收回来了。” “姚阁老,万万不行。” “景泰十二年,重中之重是开拓交趾,西边不能打仗。” “一旦三线开战,大明是不可能赢的。” 王复反对。 姚夔哼了一声,看见王复他就生气。 这个该死的王复,说好的同盟,结果背刺他,谋得次辅之位,他反而成为三辅。 “兀良哈必须要打,拿不下兀良哈,吉林、汉州就不能建设,热河也无法变成内地省份。” 王复不理会他的不满,继续道:“征战兀良哈,开拓交趾,预计三年内,大明无力再西征了。” 李贤认为王复的见解非常正确。 东察合台汗国是由盛转衰之时,这个时候最好是交好,等着大汗死去,诸子争位,就是大明吞并东察合台汗国之时。 大明有多是时间等。 石油也不着急,想办法买吧,国内继续寻找。 “若不是为了安置人口,柬埔寨都不应该打的。” 李贤叹息:“邢国公位居时,制定的休养生息五年计划,非常有先见之明。” “大明国内正在大肆建设,应该在建设完毕之时,再行征伐。” “如今被迫攻打柬埔寨,怕是天下属国要造反了呀。” 李贤很有先见之明。 朱英收到老挝拒绝投降的消息,已经把消息送入大明了。 “明年,唯一的大战,就是兀良哈。” 李贤道:“准备三年了,今年一定要荡平兀良哈,建设汉州都司和吉林都司。” 内阁通过这项建议。 “明年年初,陛下就要强势开海了。” “开海后,海关如何设?关税如何定,此事需要现在就议出来,呈报给陛下,再行商议。” 姚夔先抛砖引玉:“我认为关税定得要高。” “陛下不愿用农业税压榨百姓,就用商税代替农业税。” “然而,天下已经人心不古了。” “百姓捡到便宜就想占,若都去经商,以后谁来种地呢?” “所以关税要高,重农抑商乃国策,不能更改。” 姚夔想设重税。 朝臣都赞同姚夔之议。 只是,一直没说话的白圭缓缓开口:“陛下开海,是为了贸易?还是开拓新世界啊?” 此言一出,群臣凝眉思索。 贸易,那不是大明的根本。 像大明这样的泱泱大国,根本就不靠贸易来维持统治的。 前几天,皇帝写了篇《殖民之议》的文章,在皇家报刊上刊登,论述了是该殖民,还是变成汉地。 详细说了利弊得失。 在朝野上下引起巨大的议论之声。 说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反对皇帝的,都担心被抓走移民。 “自然是开拓新世界,我大明往交趾移民1700万,为的不就是牢牢占据百越之地吗?” 李贤很清楚,必须跟紧皇帝的脚步。 “没错,是开拓新世界,贸易反而其次。” 姚夔是反对殖民的。 因为殖民,无非获得的是浮财,几年后财就散了。 只有小国才会殖民,鼠目寸光而已。 大国,只会开拓成自己的地盘。 大明什么都不缺,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只要把土著屠了,这块地盘就是大明的了。 大明能移来更多人来占领这些地方。 这就是大国的底气。 当然了,为什么前朝不考虑屠人,而是慢慢怀柔占领? 因为朱祁钰最有钱,移民是最耗钱的事,朱祁钰有的是钱,抗造,所以才能大规模移民,还不耽搁国内建设,还有余力发动战争。 就是皇帝太有钱了! 至于被移民的人乐不乐意,皇帝管那事?皇帝只要动动心思,下面就得办,管死多少人呢! “既然是开拓新世界,就不能设置高关税,要低关税,才能鼓励人出去看看。” 白圭说到点上了。 “这……” 李贤皱眉:“白尚书可知,陛下为了开海,花了多少银子呀?” “我大明上下,可谓是伤筋动骨啊,无比富饶的江南,没有十年缓不过来了。” 没错。 皇帝强拆江南,移走1700万人,这是让江南断层啊。 少说十年才能缓过来。 但同样的,江南也成了一张白纸,皇帝想怎么泼墨就怎么泼墨绘画。 “而且,陛下要少收农业税,鼓励百姓种地富裕起来。” “还有一点,陛下要放开吏员限制,中枢的行政成本要提高三倍还多。” “如果不从关税上补贴回来,如何负担整个大明正常运转?” 李贤道:“这些年,修路、建城、打仗、移民,都是陛下的内帑在掏钱,如果换成国库来承担,怕是一百年也做不完。” 他坚持认为高关税。 白圭也在思考。 没人担心逃税的问题,只要在大明这片土地上,就没人能赖得了朝廷的钱、陛下的钱,除非不要九族了。 “不如这样,先行高关税,然后看情况适当减免。”王复建议。 李贤眼睛一亮:“这个办法好,灵活控制关税。” 朝臣皆觉得王复的办法好。 “商税也可以这样设,设得很高,然后再适当减免,每年设的商税标准都不一样,或者三到五年一改。” 王复的办法是真好,灵活收税。 白圭却幽幽道:“一旦灵活收税,可就有人会钻空子了。” “不怕人钻空子,没人不犯错,只要不停增加法律,完善政策即可。”王复看得很开。 反正都是试运行嘛。 “就用王阁老的办法。”李贤直接拍板。 “其次就是漕运的问题。” 李贤又道:“陛下的意思是,采用海路并用的方式运粮,和元朝一样。” “恐怕不行,运河上几百万漕丁,有上千万人指着运河吃饭呢,若贸然停止一半运河,怕是会出现动乱。” 姚夔反对。 人做什么都是习惯,世代漕丁,你让他们去修路,他们是不愿意干的,因为不习惯,改行特别难。 而且,漕丁属于旱涝保收的稳定工作。 修路是临时工。 谁去干,才是傻子。 “漕丁好安置,如今天下各地都缺人,尤其是能出力卖命的,这些人去哪都能讨到饭吃,再不济还能安置去吉林、交趾,种地去。” 耿九畴道:“反而其他人,不好安置啊。” “陛下说了,不是完全废除,而是废除一半,海路并用。”李贤道。 “我认为不行。”耿九畴反对。 李贤看向王复,王复也表示反对。 白圭却道:“现在什么都在变,不能因为一些人的老眼光,就让漕运停滞不前吧?” “北军南调,走的就是海运。” “北军顺利抵达交趾,而从上海、杭州运粮到天津,走的全是内海,路途近消耗少。” “至于安置问题,漕丁可以去转行做海上运输,或者干脆往东北安置,给他们分土地,让他们去种地。” “若嫌东北冷,就去交趾。” “其他指着运河吃饭的,都是本地的小商小贩,这些人又不会彻底断绝生路,无非是少赚点而已。” “此消彼长,靠海边的城池,也就发展起来了,沿海的百姓也能当小商小贩,也能赚钱了,一样的道理。” “最主要的是,这些人是不交商税的,咱们收不到他们的税。” “何必管他们死活呢?” 白圭说得很现实。 不交税的人就是没用的人。 至于其他大商贾,更得支持中枢了,否则皇帝的刀子可不留情啊。 阁部重臣微微沉吟,竟觉得有道理。 陈文和马文升支持白圭。 “白尚书的话有道理。”杜铭开口。 但姚夔、王复并未开口,而是在思考,漕丁确实可以用分地来安置,移走。 实在不愿意走的,就还在运河上呗。 运河也不是彻底废弃。 “其实还有一点,若走海运,运河就不必维护了,年年维护运河,就得几十万两银子。” 余子俊道:“运河不维护,十年就堆积满了淤泥,其他漕丁只能被迫转行,无法再指着漕运吃饭了。” “其实,等玉米种满了北方大地,北方粮食就够吃了,漕运反而没多大用处了。” 这是实话。 根治黄河之后,北方就成为了肥沃之地,比如河南、江苏、山东、北直隶,都是富庶的地方,都是种粮大省。 “那就先海路并用,慢慢裁撤运河,把漕丁移去东北。” 李贤一锤定音:“漕丁移民不着急,以利诱之即可,毕竟现在还需要运河支撑,五年内,运河还有用。” 他说的五年,是黄河根治,需要五年时间。 正议着呢。 有官员匆匆进来:“诸位大人,陕西督抚刘大人,病故了!” “什么?” 孙原贞吃了一惊,身体一晃,差点没晕厥过去。 他和刘广衡是至交好友。 年前还通信了呢,刘广衡说一切皆好,两家还约定孙子辈的娃娃亲。 结果,刘广衡竟然病逝了! “怎么回事?” “陕西那边发来的讣告,尚且还不知死因,但听说是吃错了什么东西。” 毒死的? 孙原贞让去把讣告拿来:“快去啊!” 刘广衡人缘不错,当初从辽东回来,也是皇帝担忧他的身体,在京师荣养几年,又被派去陕西当督抚。 景泰十一年,陕西做的有声有色。 主要是饮水工程。 受益整个西北,整个西北的人都会感激他。 这种事,一般官员不愿做的,官员都愿意做泡沫,这样是功绩,很少有人愿意做民生工程。 结果,竟病故了,真是不幸啊。 正月初四。 刘广衡病逝的消息传到朱祁钰的手中。 讣告上写着,刘广衡吃错食物,夜里腹中绞痛,不治身亡,享年六十六岁。 “朕的肱骨,又少了一根啊。” 朱祁钰长叹一声:“赠少傅,加文勋柱国,放刘乔回家守丧。” 谥号他说了不算,想来不会差的。 毕竟刘广衡官声不错,还会做人。 “在长安,建一座庙,纪念刘广衡之功,再挑一挑繁华的街道,改名广衡街。” 刘广衡,允文允武,做事兢兢业业,竟不幸身亡。 “传旨天下官员,务必保重身体,莫要胡乱吃东西,保重自己。” 朱祁钰沉吟:“谁能继任陕西督抚呢?” 头疼欲裂,实在太疼了,本来今天是大高潮的,拖了一下,明天写吧 (本章完) ------------ 第324章 明中六大奇案,红丸案 陕西,本是西北最繁华之地。 但随着甘肃崛起,山西扩大了地盘,反而夹在正中间的陕西,失去了核心地位。 刘广衡在位几年,又一门心思做民心工程。 导致陕西繁华被凉晋超过。 但是,长安城扩建一倍,延安成为大明石油中心,天下石油从延安而出。 凤翔府的岐山、宝鸡也成为西北明珠。 因为木材便宜,陕西诸多城池都在扩建,各家建房、打家具,商贸红火,百姓日子自然好过。 这样一个内陆省份,若调重臣去督抚,未免大材小用。 本来俞山比较合适,但俞山被打发去了黑龙江。 朱祁钰琢磨来琢磨去:“调左鼎继任刘广衡,调任陕西督抚,为期两年。” 督抚不常设,应该先设好年限。 刘广衡的死,让朝堂措手不及,也给景泰十二年的春节,蒙上一层阴影。 皇帝没在北京,但年味不减。 春节期间,京师是不夜城。 大街小巷支起了路灯,灯火辉煌。 行人多,路边上的小摊自然也多,繁华热闹,中枢还放开了部分火药管制,允许燃放烟花爆竹。 京师的这个年,过得非常有年味。 刘广衡的儿子刘乔,则带着车马,去陕西接老父回老家安葬。 刘乔十分有才华,深得皇帝喜欢,若他爹不死,他的仕途会更加畅通。 而今,老父意外而亡。 仕途难免波折。 毕竟皇帝看好的年轻人,多如牛毛,比如李东阳,比如刘健,比如张敷华,还有很多皇帝看好的年轻人。 皇帝日理万机,哪里会记得他刘乔啊? 所以,刘乔抵达肤施后立刻给父亲生前好友去信。 肤施是延安府治所,油田也是在肤施开采的。 他父亲就是在年前,巡视油田,在肤施吃错了东西,病死的。 孙原贞和父亲是至交好友,他担心父亲死后,孙原贞不愿意帮助刘家,毕竟孙原贞以刘广衡为臂助,如今刘广衡不在了,人走茶凉,孙原贞反悔也是情理之中。 两家约好了姻亲,是刘广衡一直都不吐口,孙原贞很急。 因为他孙子刘玉,乃是美玉一块,舍不得拿出去联姻,而换做其他孙子,孙原贞还看不上,两家就僵持在这。 孙原贞的长子嫡女,孙可法的女儿,能好到哪去? 得知刘广衡病逝消息后,刘乔立刻决定,用儿子联姻,求娶孙原贞的嫡孙女,就是孙可法的长女。 想想和那个混蛋做亲家,刘乔就牙疼。 但没办法,刘广衡死得突然,给家族留的政治遗产,一是良好的官声;二是功绩;三就是人脉。 若不及时经营人脉,等刘家再出一个进士入朝为官,那么刘家就朝中无人了,甚至刘广衡的人情也都用没了。 必须用联姻的手段,拉拢住孙原贞。 好在刘乔够努力,今年考中了举人。 预计冲击景泰十四年会试,若运气好,能考中;倘若运气不好,还得等三年,但他有把握在六年内登科进士。 拉拢上了孙原贞,他刘乔登科后,仕途就会顺畅很多。 只能舍了自己美玉般的儿子,和孙原贞家族联姻。 孙原贞更尴尬。 他是有能力和于谦掰腕子,但儿子可远远不如于康、于冕,他那个混蛋儿子孙克法,在朝鲜干得天怒人怨,也就皇帝护着,否则孙克法早被凌迟了。 他都不敢跟别人说,孙克法是他儿子,丢不起这个人! 而拴住刘家的美玉,起码能保住孙克法那条狗命啊。 孙家的富贵他不担心,等他致仕的时候,皇帝肯定会赐很多财物的。 在这一点上皇帝可是有口皆碑,他比大明任何皇帝都大方,有功就赏,允许官员贪图享受,对有能力的官员特别好,也变相延续了宣德朝的奢靡之风。 不说大富大贵,家中过小康日子是可以的。 只要刘乔高中进士,不管怎么着,拉一拉孙可法,不求让他在仕途上有出息,起码保住条狗命啊。 所以,收到刘玉报丧的消息,他立刻回信,并派二儿子去扶灵,送好友最后一程。 就是答应联姻,刘家美玉,他可垂涎很久了。 这个刘玉,若仕途上臂助,未来的成就不比耿九畴、白圭差。 今日休沐,孙原贞请陈文过府。 两个人密谈。 “陕西虽已犁清,但还需要督抚,把陕西的饮水工程做完,我猜测陛下会从中枢调人去督抚陕西。” 陈文虽是吏部左侍郎,但胡濙不在京中,吏部的事情主要是他做主。 从李贤回来之后就这样。 皇帝迟迟不放胡濙回京,就是让陈文来主事,分走李贤的权柄,担心皇帝不在京,此二人狼狈为奸把持朝政。 “安简,你觉得谁可能去督抚陕西?”孙原贞哀悼好友,但更担心自己的位置。 陈文略微思索:“陕西是克平(刘广衡)之功,应该不会派一位重臣去喧宾夺主,应该是派一个年轻点的官员历练一番。” 他算把皇帝看透了。 不然,他明明是倭郡王的人,为何在景泰朝依旧如鱼得水?就是因为他有才能。 皇帝对有才能的人,向来优容,皇帝在用人方面没得挑。 这一点,和孙原贞想的差不多。 孙原贞笑道:“安简,你我将名字写在手上。” “原贞要效仿三国周公瑾?” 陈文笑着,在手掌心上写下两个字。 两个人对照一下,赫然是:左鼎! 左鼎手,练纲口。 左鼎擅长奏疏,以前原主皇帝讨厌他,如今却成为皇帝的宠臣,在户部担任右侍郎。 皇帝派此人去督抚陕西,捡刘广衡的功劳,显然是要栽培左鼎。 这很正常,皇帝对有才能的人,都会特意栽培、提拔,放在合适的位置上发光发热。 “陛下怕是棋差一招。” 陈文捋须而笑:“左鼎此人甚是孤傲,景泰七年,皇上令他去广东赴任,他竟不去,反而致仕回家。” “再说了,左鼎今年六十有三,怕是想去陕西奔波,也有心无力了。” 他和左鼎关系不好,左鼎总弹劾他贪腐。 陈文确实贪,他雁过拔毛,什么都要贪一手。 弹劾他的奏疏,能把文华殿装满,但依旧执掌吏部,主要是此人能力很强,皇帝是用能不用德。 “未必。” 孙原贞和左鼎不对付,因为左鼎明明在户部,却抢都察院的活儿,总参奏孙原贞、陈文,孙原贞结党,陈文贪腐。 越是对手,孙原贞越研究过:“今时不同往日了,以前左鼎任性,那是未遇明主。” “如今皇帝甚是喜爱他,就连被打发去广西的练纲,对陛下也是心悦诚服。” “莫看他天天上奏诽谤君上,其实心中却担心景泰盛世,轰然崩塌,他心里是将陛下当成明主的。” “陛下给左鼎机会,外放两年,便要登入阁部,他不会不明白的。” “六十三岁也不算大,你我今年也都不年轻了,不也在各部操劳。” “人呐,只要有权,就不见衰老,丢了权力,反而才会死呢。” “有几个像于谦那样的,把人世间都看透了。” 孙原贞认为,左鼎会欣然上任。 因为左鼎愿意给皇帝卖命,哪怕皇帝赶他去偏僻之地当知府,他也欣然前往。 士为知己者死嘛。 提及于谦,陈文叹了口气:“谁能和他比呀,邢国公啊,景泰朝功劳第一人,有此金身傍身,他哪里会没有复起的机会呀。” “安简,伱把陛下看得太轻了,也把于谦看得太重了。” 孙原贞有不同意见:“朝中能打仗的,可不止是于谦,你我,难道不能统兵打仗吗?” “方瑛、王越,最近崛起的郭登、李震、欧信、龚永吉、项忠、梁珤太多了,哪个不能打?” “大明四处征战,猛将起于卒伍,陛下又打开军卒上升的通道,军中会崛起更多的将军。” 陈文道:“可帅才却很少……” 孙原贞摇摇头:“帅才并非那么重要,就看平柬之战,三将各自为战,不也打下来柬埔寨吗?” “就说明年征战兀良哈,就一定要用一个人当统帅吗?用赵辅、毛忠、柳溥等数人为将,不香吗?” “不用的,派十个将军去,再派一个朝中文臣统筹帷幄,便功成了。” “只要这个统帅不瞎指挥,战争就不会败。” 孙原贞道:“如今,正值壮年的将军有多少?就说土人、异族中崛起的将军,就有双十之数。” “于谦没有复起的机会了。” “除非还有国战,打一场国战,需要于谦统帅。” “可是,如今的大明还有国战要打吗?” “就算真有,陛下能放心用于谦吗?” “妖书案,让于谦的威望摇摇欲坠,他害怕了,如今闭门不出,编纂兵法,是真的怕了。” 深刻了解你的,永远是你的对手。 陈文道:“那邢国公难道真的有隐世之心?” “屁,他要是有,就不是编纂兵法,而是纵情声乐了。” 孙原贞冷笑:“他在等机会,他很清楚陛下的雄心,如今的疆域,远远满足不了陛下的雄心。” “扩张下去,就会出现诸多问题。” “届时,必然还要打国战的,于谦就在等这个机会。” 陈文拱手:“还是原贞你看得透彻啊。” “可于谦没想过,陛下会不会放心用他呢?经此一事,派他去打国战,他会不会养寇自重呢?” 孙原贞嗤笑:“人心呐,不停在变。” 后面的话他没说。 但陈文却看出来了,孙原贞就在等,等于谦去打国战,若选择养寇自重,他就出击,除掉于谦。 难道这是皇帝的命令? 孙原贞瞥了他一眼:“权力就这么多,一个人全占了,别人吃什么喝什么?” 陈文不寒而栗,这才是朝堂,不争不抢,你什么都得不到。 没错。 于谦正在编纂兵法,他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大明做事太绝,属国早晚会群起而攻之的,那样一场国战,就是他于谦的战场。 除了于谦,大明没有统帅五十万大军打硬仗的人。 带领三万大军,征战沙场的将军,多如牛毛,这样的就是将才。 带领五万大军的,人就不多了,这是良将。 带领十万大军,能打胜仗的,是名将,这样的人,大明寥寥无几。 统帅十五万以上的,可就不是名将能做到的了,需要一个帅才,大明有,仅此一位。 方瑛能带着七八十万土人打交趾,那是顺风仗,出现逆风仗,看看这些人有没有用? 还有一点,方瑛占着土人的优势,若他统率十五万来自各地的精锐,方瑛绝对做不到。 所以,出现十五万人打硬仗的国战,就需要于谦来统帅了,除了于谦,大明没有其他人能用。 于谦就在等这个机会,他并不着急。 他当然不需要揣测皇帝的心思了,因为出现国战,只有他于谦能指挥,不管皇帝愿不愿意,都得他上。 大明扩张,就一定会出现国战。 也许在西边,也许在南边。 于谦的兵法汇编,还有水战、海战的兵法,他将明以前的所有兵法书籍都读了。 还招揽一批学生,有讲武堂的,有国子监的,还有宫中侍卫,一边编纂,一边讲解,零碎小活儿则由学生去做。 这个主意还是皇帝给他出的。 他把自己编纂的兵法,送到南京,让皇帝审阅,皇帝给他提的意见,他欣然接受,还筵请朝中打过仗的将军一起。 他心知肚明,皇帝在安他的心,告诉他朕虽撤了你首辅之位,却从未怀疑过你。 这些入了他的门的人,以后可就天然是他的人了。 显然皇帝允许他立山头,允许他做军中第一军头。 皇帝的允诺,给了他巨大希望。 兵法汇编,要成为类似寰宇通志这样的大部头巨著,作为主编人于谦,怕是要凭此书,列入兵家名普,当代兵圣。 非但如此,皇帝还诏令四夷馆,将西夷的兵书快些翻译出来,送给于谦,让于谦遴选,好的也编入这本书里。 足见皇帝对这本兵法的重视。 “大人,有客造访。” 于康带兵南下了,于谦还是家中老仆照顾。 于谦放下笔墨,让学生们继续研读,他则出了学堂,穿行几座小院,来到正房。 为了方便于谦编书,皇帝特许,将他家几处院落改成学堂,就在邢国公府里面编纂,省着于谦来回奔波。 正合于谦之意,他在家里舒坦。 看到访客,他微微吃惊:“首辅大人,如何造访寒舍啊?” “邢国公。” 李贤和于谦再次见面,多少有些岁月蹉跎之感。 “请。”于谦也不小气,虽说他丢了首辅之位,但也没必要和李贤交恶。 入座之后,李贤也不废话:“邢国公,老夫造访,主要有两件事。” “其一,编书之事。” “陛下传来圣旨,想以您编纂的兵法汇编,拣选一部分为讲武堂教本。” “所以想请您先编写出一本简单易懂的教本,用以讲武堂教学。” 于谦眼睛一亮,讲武堂的教本,他也参与了编纂。 但教本很多,在讲武堂任教的将军,都编纂过教本,所以教本庞杂,搞得学生也懵,学得四不像。 “这是好事呀,老夫这就动手编纂,最多一个月,就能编成。”于谦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 李贤苦笑:“邢国公,陛下的意思是,在各省皆设武学,在南北直隶,设两个讲武堂。” “预计在明年,景泰十三年,恢复武举。” 于谦皱眉,皇帝没给他密旨,他也不知道皇帝是怎么想的。 “手谕今天到的内阁,让阁部商讨,但老夫都没上过战场,如何一拍脑袋就决定了呢?所以就请您参详参详。” 李贤倒是上过战场,但惨败,不忍回首。 他详细说了皇帝的意思。 朱祁钰要在全国各省,皆设武学,但武学里,并不是招募普通孩子,而是招募军中将士入学。 武举,也不是考什么提石锁之类的,也不考打打杀杀的。而是沙盘推演,实地作战,考的是战争指挥。 将军不是上战场拼杀的,而是指挥,所以考打打杀杀的武举,纯属傻叉,比如某清,纯属傻叉。 所以就需要编纂一本完整的教本,让天下武学使用。 讲武堂用的,一是太深奥了,二是太驳杂了。 武学,就是军事大学,讲武堂则是军事博士后。 所以武学培养的是军中军官,讲武堂培养的是将才。 将才要从军官中遴选,才能形成体系,人才源源不断涌现出来。 “重点是军中兵卒不识字,陛下的意思是用白话和图画的方式,给兵卒讲解如何作战。” 于谦明白了,皇帝要建立一套军事供血体系。 谨防军队快速堕落。 只要武学源源不断培养出军事人才,让这些人去担任基层军官,优秀的则进入讲武堂学习。 而不是揠苗助长,皇帝看谁好就让谁进入讲武堂,这样讲武堂早晚会如国子监一般堕落。 毕竟皇帝精力有限,以后的皇帝也不会有朱祁钰的眼光,这样的讲武堂是办不长的。 建立军事体系,最重要的一环,就是教育。 “陛下思虑甚周啊。” 大明的勋爵体系,其实就为了军事培养,将门出将军嘛,结果被朱祁镇一手玩崩了。 而朱祁钰,要建立基层军官的培养体系。 军队强不强,看的不是将军是谁,而是基层军官强不强,这些人若是强,将军水平差点,也能变成铁军。 不说连战连胜,不败也是胜啊。 起码军队不会快速堕落。 “是啊,讲武堂,就是陛下布局的开始,若天下武学建立,那么就能为大明源源不断提供军事人才了。” 李贤真的有危机感。 文官是想压制武将的,把武将踩在泥里,才符合文官的利益,甚至也符合皇帝的利益。 偏偏皇帝要扩大军权,给武人崛起的机会。 于谦瞟了他一眼,笑容意味深长。 “邢国公,想必送到您手中的密旨慢了一些,此等要事,陛下肯定是要跟您商量的。” 这一点倒是没错。 密旨慢了,可能是路上出了问题。 于谦很清楚,皇帝一定会跟他商量的,毕竟他才是天下最懂打仗的人。 “李首辅,老夫知道了。” “其实,武学培养的是底层军官,让军官不是世袭,而是如文官一般实行科举考试。” “这才是最正确的道路。” 于谦这回屁股坐正了。 他是勋贵之首,不再是文官了,必须得为勋贵说话。 他在提醒李贤,别乱伸手,武学我于谦要办起来。 李贤苦笑:“这是陛下之命,谁敢不从啊。” 他很郁闷,他刚当上首辅,三把火还没烧呢,皇帝先烧他一把火,用他的手办武学。 于谦在任的时候,为什么不办? 因为办不成,于谦还拎不清自己,把自己当成文官,会从中作梗,以武勋的身份去打压武勋。 于谦能干得出来。 可把他给踢出文官队伍,还是文官亲手把他踢出去的。 说他不恨是假的。 恨,就会化身武官去撕咬文官。 于谦坐一次冷板凳,就看清了自己,就会逼迫这个刚刚上任不久的李贤,办好武学。 这就是皇帝的用心。 “老夫就是担心,武乃重器也,若被野心家学走,天下怕是要乱的。”李贤也担心。 于谦嗤笑:“一个人学了造反,却有一万人学了之后报效国家,一万人难道还平不了一人之乱吗?” 古代王朝很愚蠢,认为藏,就能把东西藏住,民间就不会造反了? 把兵书焚毁,天下就太平了? 都是鸵鸟。 “再说了,既然只在军中学习,那么就不是谁都能学的。” “这里面本就有门槛,从军中遴选,选的肯定是好兵,同样是心向大明的。若怀有异心的,怎么可能进入讲武堂?” “李首辅,不必杞人忧天了。” 李贤也悻悻点头,他也就说说。 正说着呢,密旨送到了。 于谦摆案焚香,接旨,然后才展开密旨来看。 密旨很长,皇帝把想法都说了,就是和他商量,看看密旨发出来的日期,是前天,比发去内阁的时间早一天。 结尾,皇帝说了,要在每一所武学中,树立本朝武将的雕像,其中就有于谦。 至于武举考题、主考之事,皇帝没说。 显然也在纠结,该交给礼部,还是勋贵呢。 交给礼部,文官肯定会打压武举,最终还是会无疾而终; 而交给勋贵,又担心勋贵的山头太大,以后难以控制。 所以还在纠结。 于谦估计,皇帝还会给他一封密信,和他商量,这是他和皇帝的默契。 “李首辅,武学之事,交给老夫吧。” 李贤脸上露出笑容,武学事,他这个首辅不该参与太多的,因为他刚上任,皇帝就烧他的眉毛。 此时又是他威望最弱的时候,于谦同样在坐冷板凳,所以皇帝选择最好的时机,利用二人将武学打开局面。 皇帝算把皇权用得恰到好处。 景泰十三年,则就举行景泰朝第一次武举。 以后就是今年武举,明年文举,考个几十年,就成为规矩了,武举就能为大明源源不断提供基层人才了。 送走李贤,于谦十分高兴。 他想争一争第一次武举的出题权和主考官的位置,让他彻底坐稳军中第一山头的位置。 他很清楚,他退让首辅之位,不闹不骂,让皇帝十分满意。 皇帝便投桃报李,给他军中第一山头的位置,让他得偿所愿。 他心情不错。 果然,皇帝送来密信,和他商讨出题、主考的问题。 接下来几天,他一边编纂兵书,一边使人写教本,又开始选址,筹备武学之事。 按照皇帝的意思,各省设武学,每年入武学学习的人不能多,控制在二百人左右,学习为期两年,两年后参加武举。 第一次考,武举仅录五十人。 考试科目也简单,三场,都是军事推演,实战指挥打仗。 但生员可选择,步战、骑战和水战三门,也可以全部选择,自由选择。 教本还叫武经,但删除了原本所有内容,重新编纂。 用小人书的方式编纂,让所有人都看得懂。 参加武举的,必须是武学生员,武学必须从军中从军三年,并立下功绩的兵卒中招募。 考中武举的,则全部进入讲武堂学习,为期三年。 南北各设一座讲武堂,全部有战功之将去担任教习,无战功的袭爵之人,无资格担任教习。 朱祁钰对讲武堂的教习,进行了严格规定。 和以前让文武官皆去讲课不同,和国子监的宽松也不同,而是严格设定了战功、资历等详细门槛,才有资格担任讲武堂教授。 还规定了,有功之将,必须去讲武堂担任教授,朝中弃用老将也必须去讲武堂。 在讲武堂担任十年教授者,免死。 一下子,就把讲武堂的地位拔高了。 纵然不合理,却能让讲武堂成为皇帝手中的利器,虽坐在中枢,却能牢牢掌握军中基层,能让军将源源不断培养出来,也能让皇帝永远手握兵权。 没错,就是皇帝握紧兵权。 之前朱祁钰开创讲武堂,就是为了攥住军权。 如今机会来了,他要用武学、武举、讲武堂,为后世之君攥住军权,让皇帝不会丢掉皇权。 景泰十二年,兵部最大的任务,就是建立武学,派遣军将去担任教习。 科道言官都在上疏陛下,请陛下万勿放任武将做大云云。 皇帝置若罔闻。 眨眼就到了二月二。 一年一度的运动会结束,南宫却传来噩耗。 倭郡王薨逝了! 曾经的正统皇帝,大明的太上皇,朱祁镇,竟然离奇死亡了! 内阁姚夔和王复,耿九畴和白圭四人匆匆赶往南宫,南宫却乱糟糟一片。 哭声遍野。 全是妇人的哭声。 姚夔放眼看去,全是女人,在门口哭泣,不知是在哭自己的命运,还是真心为倭郡王哭几声。 想来都是前者吧,毕竟这些女人,刚入南宫伺候一年,哪有什么感情? 可是,这妇人也太多了吧? 跪得一地,几个院子都装不下,倭郡王能不累死吗! 姚夔摇摇头,颇为无语。 从皇帝离京之后,倭郡王就彻底放飞自我了。 主要因为,皇帝觉得愧对亲哥哥,对南宫管制渐松,允许诸王探望朱祁镇,对南宫的诸多禁制也逐渐打开。 一来一往,诸王觉得南宫简陋,身边伺候的人太少了,堂堂正统皇帝,如何能居住这样的宫殿呢? 所以,周王先进献的美人,诸王也跟着进献。 朱祁镇早就被吓废了,但看着美人又垂涎欲滴,他担心是皇帝的陷阱,刚开始不用。 但受不了美人的诱惑,久而久之,就学起了宋徽宗。 只要他沉溺于酒瑟之中,皇帝就不会怀疑他了吧? 毕竟他是皇帝的亲哥哥,天下都让给你了,难道几个美人,你还舍不得? 所以,他就让太医院给他配制秘药,试探宫中的态度。 结果,太医院竟真把秘药送来了。 期间还收到了朱祁钰的密旨,言辞恳切,说愿意和他重归于好,他要江山,给他富贵,除了皇位,朕有的都能给你云云。 朱祁镇清楚,皇帝也担心他在北京闹,所以选择退让,那他就放飞自我,告诉皇帝自己没有野心了。 兄弟俩形成默契,诸王也不断进献美人。 可用药吊着,铁杵也得磨成针啊。 宗室诸王,为了巴结皇帝的哥哥,为他搜罗天下美人,进献给他。 是良家妇人也就罢了,偏偏都是伶伎、安昌。 朱祁镇夜夜笙歌,昼夜不停,竟有美人怀孕。 想到朱祁钰的曾经…… 这对皇帝兄弟,都一个德性。 阁臣也就不太管,反正别让倭郡王得上花柳病就行。 太医院日日将秘药送到南宫,还派人定期给倭郡王检查身体,不能让这位出事。 所以南宫,全是莺莺燕燕,如今高达五百人。 而这些妇人都不是什么好出身,进了南宫就争奇斗艳,把朱祁镇迷得五迷三道的,日日索取。 姚夔看着这些妇人,不知该恨这些不知廉耻的安昌,还是该恨进献她们的宗室诸王,还是该恨不知节制的倭郡王。 好好的王,竟变成了这副模样! 是谁的错啊? “让开一条路,堵在这里像什么话!” 姚夔呵斥,他觉得这些妇人脏! 因为她们,景泰十一年六月,倭郡王不幸沾染了花柳病。 据说,是太医发现倭郡王身上溃烂,才发现的,而倭郡王还索要秘药,日日不知收敛。 太医院还被皇帝责骂,让太医务必给倭郡王治好病,并将南宫中不干净的全部杖杀。 朱祁镇的美人太多了,根本都记不住谁是谁。 杀了五十几个,他都不知道。 “郡王妃在哪?”耿九畴问。 “本宫在这。” 郡王妃周氏,跪在最前面,慢慢站起来。 她的样子,把耿九畴吓了一跳,她脸部竟然溃烂了,好似也传染上了花柳病! 太医院怎么没报? “参见王妃,请问王妃,倭郡王到底是如何薨逝的?”耿九畴眼神嫌弃。 周氏,她可是太子的亲生母亲啊! 可此刻却狞笑两声:“怎么死的?你问她们呀!这群贱人,明知道郡王身体不好,却还往身上扑!还得郡王英年早逝!” 耿九畴清楚。 去年,阁部都关心倭郡王的身体,讨论过朱祁镇的脉案。 认为身体倒是还好,毕竟南宫月月都有受孕的消息传出,虽有花柳病,但也能治好的。 还派人去南宫,规劝倭郡王,结果被倭郡王打了回来。 哪怕是圣旨,也规劝倭郡王数次。 倭郡王是真的不知收敛,日日饮酒作乐。 明知有病,太医苦劝,还杀死了一个太医,日日索要秘药,甚至从一天进献一次,变成了三次、四次。 “倭郡王身体还算康健,毕竟去年一年,受孕消息有十三道,有一位王子出生。” 耿九畴道:“腊月二十九,太医请脉,身体还算康健。” 朱祁镇是真的能生。 都这样了,还能生。 “你说那能是郡王的种吗?” 周氏形同恶鬼,指着一个妇人:“你问她,她侍寝不到一个月,就说怀有身孕了,谁信啊!” 耿九畴看向姚夔。 姚夔摇摇头,在这一点上是不可能的。 虽然是南宫,这些妇人入宫,都要经过繁琐流程核验的,有一点错误都不能侍奉的。 白圭却道:“此女是宗王进献?” “对,就是他的那些叔伯兄弟们进献的,都是什么东西!” “她以前就在东直门接客!” “她,在码头上接客!” “她,是怡红院的花魁!” “她……” 周氏气得胸口起伏,指着自己的脸:“再看看我,就是被她们这些昌妇害得!” 面容面目可憎,狰狞可怖。 耿九畴下意识退后一步,还有点担心自己会染上病,竟后悔来南宫探查了。 白圭道:“若是宗室诸王所献,恐怕没有核验的。” 言下之意,此女怀的不是天家种。 “大人,不要听这个妖妇胡说八道,我怀的就是倭郡王的孩子!” 那妇人话没说完,就被周氏一个耳光扇在脸上:“本宫才是正妃,本宫的儿子是太子,本宫才有资格和官员说话,你算个什么东西,下贱的昌妇!” 耿九畴不想纠结这件事,此事肯定是有人会查的。 白圭却幽幽道:“王妃,请将那些怀孕可疑之人,指出来。” 姚夔和王复怒视他,此事会有人查的,何必脏了我们的手呢? 周氏恨死了王府这些女人! 尤其是,她还有儿子呢,王府的财货,不能被其他女人分走! 所以,她把所有人都给指了:“这些下贱的昌妇,早就出来卖了,怎么可能还能生育?” “都是假的!” 白圭嘴角翘起:“谢王妃指认,记下来!” 跪伏的妇人连呼冤枉。 却被白圭喝止:“都不许说话!” 妇人被官威所摄,皆痛哭流涕,她们在南宫住得时间长了,都知道没有子嗣的下场,就是殉葬。 周氏脸上露出解恨之色。 其实,对朱祁镇的死,她早有预料,从朱祁镇如此纵情声色,就知道他命不久矣了。 若是皇帝依旧苦着他,他反而会活得长寿。 皇帝忽然放开限制,什么都给他,而且给得太多了。 朱祁镇又给捧上天了。 知道他不行了,就给他药,让他重振雄风。 宗室诸王进献了几百个美人。 他喜欢什么,就给他什么。 看看,这莺莺燕燕,都跪着呢,一个院子都装不下。 朱祁镇还好饮酒。 宫中赐下佳酿,叫茅台酒,他觉得不够,天天索要,宫中送进来一车又一车。 就连宗室诸王,都没喝过如此美酒。 朱祁镇天天喝,喝得酩酊大醉,然后临幸美人。 身体早就垮了,靠秘药吊着。 又染上了花柳病。 一点都不知道节制。 哪怕阁部重臣,都派人过来,请倭郡王保重身体,但朱祁镇根本就不听,日日催药。 景泰十一年十月十七,太医未给南宫送药。 朱祁镇杀死了十几个侍奉美人,太医送药的时候,把送药的小厮给杀了。 此事闹得很大。 阁部叱责倭郡王,却不了了之。 诸王进献了更多的美人。 倭郡王日日美酒美人,乐不思蜀。 小小的南宫,最多的时候装了五百美人。 他不死谁死!铁人都得死! 周氏眼中闪过恨意。 写错了,删了半章,就这些了,本来今天想写一万六的,结果还缺了三百字 (本章完) ------------ 第325章 朱祁镇,爽死了! 太医诊治说倭郡王身体不佳,不敢继续进献秘药。 但倭郡王以自残威胁太医院,打发德王朱见潾去太医院索要秘药,太医院不敢不给,只能继续给南宫提供秘药。 远在南京的皇帝申斥,令朱祁镇保重身体,允你富贵云云,还将宗室的全部权柄,移交给朱祁镇。 这下宗室诸王不但进献美人,还进献仙丹,玩命讨好朱祁镇。 韩王巴结朱祁镇,给他进献催鱼丹丸,还进献几个道士,进入倭郡王府,给倭郡王炼丹。 蜀王则进献几种仙药,让他不知疲倦。 诸王都把压箱底的狠货拿出来,讨好朱祁镇,当然了,也从宗人府得到了巨大好处,比如宗室里的各地工厂、矿场等等。 到了冬月,朱祁镇身体愈发败坏。 王府中的莺莺燕燕,为了争宠,日日不离朱祁镇身旁,搞得他身体直线下降。 谁劝都没用。 朱祁镇像是得了某种瘾病,日夜离不开妇人。 跨入大殿门槛儿,卧床上,躺着一个身形枯槁,面如死灰的人,让人根本认不出来,此人是朱祁镇。 他脸上布满皱纹,犹如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脸上星星点点滥疮散布,还有臭味传来,身体更是干瘦。 “这、这还是倭郡王吗?”姚夔吓了一跳。 诸臣对视一眼,这几位都是正统朝的老臣,都是见过倭郡王的,当年的倭郡王风神俊雅,怎么败坏成了这般模样。 “倭郡王怎么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啊!” 耿九畴流出热泪:“您驾鹤西去,让臣等如何向陛下交代啊!” 白圭回眸,目光森冷:“都是这些贱妇,害得倭郡王沾染花柳之病,让皇族蒙羞!又不止收敛,魅惑王上,害得倭郡王英年早逝!” “当诛之!” 姚夔厉声道。 门外传来哭嚎的声音,都知道祸到临头了。 “是周王让我魅惑倭郡王的!”有一个伶伎自知大难临头,竟撕咬宗室诸王。 “来人,拖下去!” 白圭厉喝:“贱妇,你害死了倭郡王,还要害死周王吗?” “不必拖下去了,当场杖杀!”姚夔厉吼。 倭郡王忽然暴毙,给景泰十二年蒙上阴影,甚至皇帝可能提前回銮,天下大势又走上了另一条路上。 朝堂本就竞争激烈,结党厮杀。 南宫之乱,却让党争画上休止符,让朝堂被迫一致对外,而这也给了李贤整合朝堂的机会。 他姚夔本就没争过李贤,但他虽是三辅,在内阁却还是数一数二,等李贤整合朝堂后,他的权力会大大削减。 所以生气。 那个胡言乱语的妇人,被当庭杖杀。 姚夔之所以敢杀倭郡王的女人,主要因为没有封号,倭郡王的女人太多了,根本封不过来。 连妾室都不算,他堂堂内阁宰辅,还杀不得? 王复瞟了姚夔一眼,知道姚夔在杀鸡儆猴。 目光又看了眼惨死的倭郡王,不由一叹。 景泰十一年十一月初七。 倭郡王临幸七个美人后,半夜晕厥。 此事惹得南京皇帝大怒,皇太后下懿旨,勒令杖杀七个美人,连同家眷全部处死。 并将献女的宗王,每人抽了十鞭子。 皇太后震怒,倭郡王算安分一些。 皇太后请皇帝杖杀南宫诸女,关闭南宫,不许倭郡王再胡闹。 此事却遭到都察院弹劾,认为皇帝和倭郡王,兄友弟恭,皇族兄弟和解,是天下楷模,不能再关闭南宫,让兄弟感情恶化云云。 彼此扯皮的时候。 腊月二十七,临近过年时,朱祁镇再次昏厥。 幸而周王府内正一道道人,用仙丹给朱祁镇续命,朱祁镇才度过一劫。 年前,朱祁镇已经不能下地行走了。 花柳病也因此恶化。 除夕之夜,皇帝赐宴南宫,倭郡王说自己已经能下地正常行走了,多亏了正一道道人的仙丹。 皇帝大加赏赐正一道,正一道又有兴盛之象。 当天晚上,朱祁镇页.御八女,引起滑崩。 太医院连夜诊治,说倭郡王经门大开,用药也无法使其关闭,稍加撩拨,就会诱发,激社。 而倭郡王又肾气不固,身体败坏至极,身体虚弱到了极致,无法固经,也无法控制。 一旦打开,就会流干最后一滴才截止,届时倭郡王已经一命呜呼了。 幸好太医院及时施救,才保住倭郡王之命。 阁部认为这是大事,但又没人敢管倭郡王之事,只能上疏皇帝,求皇帝下旨。 果然,正月初三,皇帝下厉旨,将魅惑倭郡王之妇,全部诛杀。 又勒令宗室,不许再给倭郡王献女。 最后下令关闭宫门,不许任何人出入。 纵有言官的上疏,也挡不住皇帝盛怒。 为了震慑倭郡王,皇帝令行刑太监,当着倭郡王的面处死,并警告南宫所有妇人,不许靠近宫殿,违令者夷三族。 又下令惩处宗室,凡是给倭郡王献女之人,都被拎出来抽二十鞭子。 同时关闭诸王府门,不许倭郡王出入,更不许诸王踏入南宫半步。 皇帝连传三道圣旨,每一道都十分严厉。 此事,在京中引起热议。 倭郡王滑经之病,成为京师笑谈。 内阁也想挡住谣言发酵,奈何人微言轻,谣言迅速在天下蔓延,皇家的脸算丢尽了。 正月初五,皇太后懿旨传来,杖杀南宫妇人十一人,又严令南宫不许用妇人侍奉倭郡王。 皇太后懿旨不断传来,言辞凌厉,诛杀妇人多名。 好在,正月初八,太医院传来喜讯,说倭郡王身体好转。 南京传来的圣旨,语气稍缓,告诫倭郡王静养,切勿再近女瑟,还承诺攻伐倭国,把倭国分封给他云云。 然而,朱祁镇已经奄奄一息了。 闻听圣旨之时,泪如雨下,感恩戴德。 民间对皇帝宽恕兄长之举,交口称赞,认为皇帝是天下仁君。 接下来几天,南宫日日有喜讯传来,皆说朱祁镇身体见好,阁部重臣也就渐渐放心。 元宵节当天,皇帝又赐宴南宫,规劝倭郡王静养身体,说明年把他接来南京,调养身体。 周王府的正一道道士又进献仙丹给朱祁镇。 但南宫不开门。 周王联系蜀王、韩王、唐王、秦王等诸王去内阁,请求内阁同意进献丹药给朱祁镇。 遭到内阁的拒绝,内阁认为倭郡王身体好转,不宜节外生枝。 然而,正月十六,南宫又传来噩耗。 倭郡王又昏厥了。 阁部重臣夜里被扰醒,方才得知倭郡王又临幸了妇人,导致滑出不止,大有流干之势。 太医院也束手无策,经门不听使唤,担心倭郡王*尽人亡。 王复清晰记得,当时是他拍板,让正一道道士进献仙丹,给倭郡王服用。 第一颗仙丹进去,确实产生了效果,倭郡王确实保住了最后一丝元气,命吊住了。 算是虚惊一场。 此事惹得皇帝震怒,从南京传来圣旨,杀了一批人,把南宫所有妇人看管起来,不许任何人靠近倭郡王。 朱祁镇醒来后,想哭,却哭不出来,眼泪都干了。 在殿里熬了几天,身体略微好转,知道是仙丹吊住自己的命,就让正一道再进仙丹,他要吃仙丹。 消息传到内阁,内阁让正一道再进仙丹。 可道士却说,仙丹药力极盛,普通人消耗尚且需要一个月,像倭郡王如此虚弱,起码要等三个月后再用。 阁部就让太医院给开方子,调理倭郡王的身体。 朱祁镇吵闹,不肯喝药,就要仙丹吊命。 阁部却严令不许给倭郡王献丹。 可朱祁镇怕死,他可不信朝中臣子会对他这么好,必须得快点活过来,所以就遣人翻墙出府,去周王府,强令周王给他进献丹药。 周王害怕,不敢给朱祁镇随便进献什么东西了。 皇帝派人抽他的鞭子,现在还疼呢。 宗室诸王都遭到警告,若朱祁镇有个三长两短,都别想好过。 但朱祁镇却告诉他,若他向皇上求旨意,说他的病都是周王害的,皇帝一定会杀周王泄愤。 周王害怕,就又偷偷给了他一颗仙丹。 朱祁镇服用后,身体竟大大好转。 身体刚见好,心思就莫名其妙的活络,看不到漂亮的妇人,看几个老妈子,竟然也心痒痒。 南宫的太监、姑姑,都是挑的又老又丑的,主要防着朱祁镇对年轻太监下手。 朱祁镇想让身体快些好起来。 又催促周王进丹。 周王害怕,又不敢找阁部重臣坦白,只能把仙丹毁掉,换成补药,以为这回没事了,直接一口气进献了三颗仙丹给朱祁镇,让朱祁镇再也别找他了。 朱祁镇身体虚到了极致,太医院用天下最珍贵的药材,给他吊命。 本就虚不受补,用了仙丹,要等身体彻底消化掉药力,再吃下一颗,期间还需要太医用药材帮他化解药力,让身体慢慢吸收。 可朱祁镇着急,周王又因害怕把仙丹给换成了补药。 太医院开的就是补药,结果又连吃三丸补药,直接补过头了。 龙抬头,朱祁镇当天晚上,竟流不止,流干了最后一滴,满塌都是。 然后开始咳血,吐了很久,吐血流竟,不停往外窜,实在太凶了,把自己吓死了。 等宫人请太医来的时候,人已经死了。 二月初二,倭郡王,崩逝于南宫。 “大人,我腹中怀有王子,不能杀我啊,不能杀我啊!”一个妇人看见那妇人没气儿了,担心自己被拉走殉葬,站出来说。 王复心力交瘁,看向白圭。 白圭也不想处理这种烂事:“把宫中归档找出来,倭郡王何时临幸的她?让净事房太监去查。” 倭郡王死了,给宫中留下个烂摊子。 这一年时间,就有十三道孕信,以皇帝对宗室的苛刻程度,还不知该如何安置呢。 如今又冒出来一个。 不知道这些妇人中,还有多少呢! 到底是不是倭郡王的种,谁知道啊! 可宗室不会揉沙子,一定会查清楚,这又是沉重的负担啊。 周氏满是滥疮的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白尚书,她腹中怀着的不是郡王的孩子!” 跪在一旁的万侧妃却脸色急变,想拦住周氏的嘴。 但她却指着德王:“是这个小畜生!临幸他父亲的妾室,欺母之徒,如何承嗣郡王王位?” 她有两个儿子,长子是太子,次子是崇王朱见泽,而她又是王妃,所以她希望自己的儿子,承嗣朱祁镇的家业。 别忘了,皇帝许诺的可不是一个草头王啊。 而是倭国的皇帝! 别管倭国大不大,当皇帝肯定比窝在京师当一个狗屁宗王强太多了,她和万夫人是竞争对手,绝不能让她得逞。 按理说是嫡子继承,但她儿子太小了,而德王又年长,她这个王妃,还是皇帝封的,所以她心里不踏实。 “大人,我儿彬彬有礼,绝不敢欺辱庶母!”万夫人急了。 朱祁镇已经死了,她当然得为儿子谋求倭王之位了。 近一年来,朱祁镇、朱祁钰兄弟关系缓和,皇帝总有赏赐赐来,明旨、密旨都说过的,要把倭国打下来分封给哥哥。 此事天下人都知道,朱祁钰再耍赖,也不会赖掉这件事的。 何况朱祁镇一死,无人再能威胁到朱祁钰的皇位了,难道皇帝连一个小小的倭国,都舍不得给亲兄弟吗? “彬彬有礼?不信你们严加拷问,看看这些昌妇中,有多少和德王有一腿的!” 周氏反正不怕,她儿子很小,不可能发生这种事的。 说不定,顺势也能把小秀王也坑进去,秀王也十岁了,也通男女之事了,对庶母下手,名声就毁了。 反正这种事查不出来,随便栽赃。 高夫人脸色急变,担心这个毒妇烧到自己儿子身上。 立刻帮助万夫人:“大人,此事捕风捉影而已,这些下贱的昌妇,不知礼义廉耻,就算怀有身孕,也不知是哪个野汉子的,如何能算是皇家血脉?” 她更狠,家业就这么点,多出来一个就得分一份,她得为自己儿子打算。 干脆把没出生的孩子统统打死,省着出来分家产。 然而,白圭却懒得理这些破事:“王妃,几位夫人,此事乃天家家事,还是请宗人府来做主吧。” 朱祁镇已经死了,当务之急是如何消散民间的风言风语。 还有就是死后之事,是以什么礼节下葬。 毕竟朱祁镇是当过皇帝的,又是皇帝的嫡亲哥哥,兄弟间的感情复杂,如何处置,百官是不敢多言的。 “明明是她污蔑德王,德王怀瑾握瑜,光明坦荡,又是郡王长子,如何能受得了欺母骂名?”万夫人不肯松口。 白圭头疼了。 别看皇帝随便摆弄倭郡王,那是因为人家是兄弟。 他一个臣子,敢对万夫人不敬,看看都察院把不把他喷死,皇帝会不会叱骂他? 干脆,白圭也不说话。 紫禁城。 二月初三天刚亮,宫中打开宫门。 群臣向奉天殿汇聚。 而钟鼓司的太监却急得不行,以朱祁镇的身份,本该敲钟一万下的,全国服丧。 可是,他已经不是太上皇了,是郡王啊。 如果敲钟的话,会不会让北京城以为皇帝驾崩了。 所以钟鼓司太监去司礼监,司礼监无人值夜,连个主心骨都没有。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之后,宫门开启,官员鱼贯而入,如奉天殿议事,若非遇到重大之事,皇帝不在京中,他们也不入奉天殿议事的。 “敲什么钟!倭郡王只是郡王而已,如何敲钟?” 李贤呵斥那太监。 若敲钟的话,那不是疯了吗? 还把朱祁镇当太上皇吗? 那太监被首辅呵斥,只能去找张永做主。 张永被瘦马案牵连,虽然还做司礼监掌印,但这个印掌得心惊肉跳、如坐针毡。 他本就好酒,昨晚那么喜庆的日子,他喝几盅喝醉了,醉后把宠妾给鞭打了一顿,才睡得舒坦。 别看张永是个太监,在内城拥有一座豪宅,妻妾上百人。 同样做大珰,他做得远不如兴安。 兴安虽然贪,但没贪得他这般明目张胆,一个太监,娶的媳妇比皇帝都多,过的日子比勋贵都奢侈。 随着瘦马案爆发,张永傻了,但不妨碍他醉生梦死。 这个时辰,他还没醒呢,也不知道倭郡王薨逝了。 奉天殿。 李贤面露苦涩,他初任首辅,三把火没烧,反而被烧了两把火,他好似是背锅首辅。 倭郡王的死,对大明绝对是一记重锤。 对这位新登首辅,是一次巨大考验,若处理不好,他就得引咎辞职,处理得好,也没什么功劳。 毕竟皇帝亲哥哥死了,还死得让流言四起,皇帝能开心就怪了。 问题是,皇帝在南京啊。 恐怕因倭郡王之死,要提前回銮,回到北京主持大事了。 新政改革,可能进入停滞期。 “诸君想必已经知道了吧,昨日夜间,倭郡王不幸薨逝,姚阁老、王阁老等人已经去南宫探望了。” 李贤没想好,该如何处置。 倭郡王之死,这件事太大了。 话音方落,李实出班:“倭郡王薨逝,疑点颇多。” “根据太医院归档,正月十八后,倭郡王身体已经见好,甚至陛下对倭郡王的寝居都进行了严格规定,也不许任何妇人面见,而倭郡王为什么好端端的忽然就薨逝了呢?” “这是疑点一。” “疑点二,从倭郡王生病后,太医院三百多位太医,日夜照顾,为什么在二月初二当晚,太医为何那么慢?太医不是住在南宫吗?倭郡王病逝时,太医去哪了?为何没有立刻对倭郡王实行救治?” “这两个疑点不查明,此案怕是要众说纷纭,中伤皇室声望。” 李贤却不想当朝查案,毕竟天下事太多了,一旦查案,中枢就要暂时停摆。 敢因私废公?被皇帝知道,所有人都得吃瓜落儿。 “左都御史,奉天殿上不宜讨论此案,此案便交给刑部来查,大理寺寺卿尚在江苏,只能劳烦俞尚书了。”李贤看了眼俞士悦。 俞士悦想死的心都有了。 又是我? 又把我踢出去顶雷? 这个案子,疑点不是多,而是太他吗的多了,可能查吗?敢查吗?把皇帝查出来咋办?伱们负责吗? “下官这就开始调查。”俞士悦闷声道。 他逃不过的。 为什么就点他,因为他没用啊。 李贤想收他入门,俞士悦胆小,不敢入李贤的门,所以李贤报复他,让他出去顶雷。 顶雷就顶雷,反正他不会入李贤的门的,他怎么看李贤这个首辅,都是兔子尾巴长不了。 李实悻悻回列。 这样一句轻描淡写的调查,怕是什么都查不出来,尤其是俞士悦,汉宗案就什么都没查出来,还把水给搅混了。 这个人,似乎是皇帝的人。 李实对朝局有点看不透,反正大明一连发生了四宗奇案,再加上这一宗,就是第五宗了。 皇帝不在京师,就出这么多幺蛾子? “事已经发生了,当务之急是倭郡王以什么礼节下葬,该上什么谥号。” 李贤没敢说庙号,庙号是皇帝才能上的。 这才是最头疼的事。 是该以皇帝礼,还是亲王礼? 郡王礼肯定不行,皇帝和倭郡王兄友弟恭,不会用郡王礼下葬的,最差也得高于亲王礼,毕竟兄弟关系和解了呀。 却无人应答。 很显然,没人愿意搭理李贤。 李贤也是郁闷,他刚回中枢,曾经的根基都被皇帝斩断了,想重新屹立中枢,是需要时间的。 结果大案频发,他这个首辅摇摇欲坠。 而再往深了想,就更有意思了。 武学、倭郡王之死,都是在于谦被罢黜首辅之位,李贤立足未稳之时发生的。 此时,于谦、方瑛等在京的勋贵,匆匆而来。 可能是情报晚了一点,也可能是故意晚的,毕竟是勋贵,若消息比文官还灵通,皇帝会怎么想? 于谦眸中闪过一抹黯然。 若他在首辅之位,政府机制就不会运转得这么慢了。 他能利用党羽,快速把各案查清。 也许,正因为他有这个能力,皇帝才迫不及待把他换掉。 “本公认为,当先去南京报丧,再让刑部调查倭郡王薨逝之疑案,至于谥号,还得等陛下来定。”于谦提议。 是啊,得看下葬的规格,万一皇帝良心发现,以皇帝之礼下葬呢? 方瑛面露讥讽,想屁吃呢? 皇帝把正统放在嘴边,怎么可能把朱祁镇奉入太庙,灵位放在自己的前面?那不是摆明了说,他朱祁钰的皇位,不是先帝定的,而是机缘巧合砸自己头上的吗?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若朱祁镇是皇帝,那么他的儿子也有皇位继承权? 朱祁钰是傻子吗?给儿子留这么个烂摊子? 最多以亲王礼下葬,谥号怕是也不是什么好谥号。 以皇帝的小心眼,肯定会用个下谥,用绿叶配红花嘛,没有朱祁镇的搭配,怎么彰显景泰帝的伟大? 朝中看透这一点的人很多,但没人敢直说。 说来说去,倭郡王的死,并不出奇。 从他忽然转性,大肆临幸美人,就知道他离死期不远了,哪有人这么祸害自己的? 别看皇帝数次下旨申斥,对倭郡王极尽关心。 可有心人就会发现,若无皇帝允许,哪个宗王敢这么给倭郡王进献美人?而且,进献的都是伶伎! 良家妇人哪会把男人迷成那样?也不会敲骨吸髓,只有那些下贱的昌妇,才会敲骨吸髓,对男人极尽魅惑。 当然了,也怪倭郡王管不住自己,进献了就用?不考虑考虑自己身体? 用就用吧,一夜一个,不能夜夜八个啊?铁人也得报废啊。 活生生把自己掏空了。 今年朱祁镇才三十五岁啊!就把自己累死了。 此案疑点极多,很多地方都经不起推敲。 姚夔等人铁青着脸回来:“南宫诸女,竟有十几个怀有身孕,是刚刚查出来的。” “何意?去年南宫确实有十三人受孕,有一位已经诞下了一子,尚未得到封号。”李贤没明白。 “又查出来十几个。”姚夔道。 王复补充:“十六个。” “怎么可能?旬月以来,倭郡王身体败坏到了极致,如何能让女子受孕?” 李贤脸色急变,这是宫闱之事,玷污皇室血脉,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而且,此事事关皇家颜面,怕是会让皇帝极为震怒。 敢往皇家血脉里面掺沙子,那些妇人是疯了吗?真当皇家的血统,谁都能进来? “本阁都不好意思开口!” 王复苦笑:“倭王妃、万夫人、高夫人等人,皆互相指认,有说德王欺母的,有说秀王欺母的,还有说那些妇人是带着身孕进来的,还说去年诞下的王子,不是皇家血脉!” 朝臣目瞪口呆。 朱祁镇刚死,就狗咬狗了? “俞尚书,此事交给你调查!”李贤不敢讨论下去,此事不管怎么说,都是错。 他心力交瘁,执掌朝政,已经十分疲累了。 却又摊上这烂事。 宫闱之事,查清得死,查不明白得找替罪羊。 俞士悦苦笑,又把我踢出来? 周瑄咋就这么好命呢,没在中枢,本来改革后,刑部不再管这些烂事了,全部移交大理寺了。 谁让大理寺官员多不在京师,而此事又太大,除了他俞士悦,别人扛不住这个雷。 “南宫暂且封宫,不许人出入,再派人为倭郡王守灵,写下奏疏,请陛下做主吧。” 李贤也坐蜡。 于谦目光闪烁,想得比任何人都多,人在局外,看得也通透,最后幽幽一叹。 内阁一连发出三道奏疏,送去南京,请皇帝乾纲独断。 收到第一封奏疏时,朱祁钰手一抖,愣了半晌:“去把皇太后、常德请来。” “皇爷?” 朱祁钰瞥了他一眼:“别问。” 他喜怒不形于色,此事太大了,整整筹备了一年半,才终于尘埃落定。 消息传到仁寿宫,孙太后就察觉到不妙了。 近来,总有坏消息传来。 如何规劝朱祁镇都不听,她下了诸多懿旨,杀死了上百个人,依旧阻止不住朱祁镇偷星的心。 她都想不通,朱祁镇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南宫憋得? 不能啊,南宫尚有十几个妃嫔,怎么着也不能憋成这样啊,问题是身体都败坏成这样了,还不停下来。 她刚开始怀疑是皇帝的手段。 可是,皇帝下了一百多道圣旨,能想办法都想了,还挡不住朱祁镇。 这里面就值得深思了。 这天下,有皇帝劝不住的人? 难道是朱祁镇太叛逆?就不听皇帝的话? 孙太后拖着疲惫的心来到乾清宫,常德紧绷着脸,猛地心里一沉:“可、可是镇儿……” 朱祁钰行礼后,将奏疏交给孙太后。 吧嗒! 孙太后仅看到薨逝,手指颤抖,就拿不住奏疏,奏疏掉在了地上,眼泪跟泉涌般流出:“怎么会这样啊?” “朕也不知啊,正月十六,太医院说倭郡王身体变好。” 朱祁钰的眼睛红红的:“怎么忽然人就没了呢?” 可是,孙太后不信。 朱祁钰是什么东西,她心知肚明。 猛地,她仰起头:“皇帝,是不是你害死了镇儿!” 常德脸色急变。 伺候的宫人也吓得跪在了地上。 “皇太后,朕为何要害他啊?朕拥有如此广阔的疆域,难道还容不下朕的亲哥哥吗?” 朱祁钰道:“朕出京前,已经跟他和解了。” “他也答应了朕,他不要这江山,朕就把倭国封给他!” “这您是知道的呀!” “朕离京之后,放开了南宫的管制,南宫自由出入,还让他担任宗人令,管束诸王。” “而这一年来,他也安分,没给朕生幺蛾子,朕投桃报李,自然对他也极尽优容。” “朕和他相安无事,大明蒸蒸日上,不好吗?” “朕为何非要害他呀?” 朱祁钰满脸赤诚:“行,就算朕真要害他,那他第一次晕厥的时候,完全可以不给他治疗,让他去死就可以了!” “朕没有啊!” “每次都派太医用心给他治疗,然后又给他赏赐,让他活得舒坦些。” “他曾经对朕的好,朕都记得的!” “朕富有四海,难道还能亏着亲哥哥那一份吗?” “您想过没有,如果那样,朕百年之后,要如何面对父皇啊?” “他是朕的亲哥哥啊!” 朱祁钰语气一缓:“这一年多,他昏厥几次了呀?是谁给他救回来的?” “朕若他害他,令太医不给他诊治便是,何必闹得天下看皇家的笑话?让朕也成为天下的笑柄?” 朱祁钰看着孙太后:“皇太后,您说,朕图什么啊?” 看着朱祁钰赤诚的眼神,仅那么一瞬间,孙太后竟有几分动摇,真不是他? “母后,陛下怎么会害倭郡王啊?” 常德帮朱祁钰说话:“嫡亲兄弟,哪有什么深仇大恨啊?” “他们已经和解了呀,这一年多,陛下对倭郡王的好,女儿都看在眼里呀!” “母后,您说陛下害他,图什么呀?图个骂名吗?” 是啊。 汉宗案都动摇不了皇帝的皇位,为什么还要背上弑杀兄弟的恶名呢? 再说了,皇帝打下这么多疆域,早晚要分封的,为什么不分封给自己的亲哥哥? “那、那宗王为何频频给他进献美人?你、你为什么不管啊?”孙太后心有点乱。 “朕没管吗?” 朱祁钰怆然而笑:“宗室哪个王,朕没派人抽他们鞭子?谁朕没罚过呀?” “可他们听吗?倭郡王也不听啊!” “他们背着朕进献,倭郡王就要,后来是倭郡王跟他们索要,不给就威胁他们。” “这一年多,朕下了一百多道圣旨,勒令他保重身体,可他听吗?” “还让朕怎样?让朕把宗室都杀光吗?” “就算没了宗室,市井那些混账,也会为了泼天富贵,而讨好他的,给他寻找美人,朕拦得住吗?” “皇太后,朕知道您疑朕。” “可您觉得,朕有必要这样做吗?” 朱祁钰言辞恳切:“说来说去,都是宗王害了倭郡王,传旨,所有给倭郡王进献美人的宗王,统统处死!” 皇帝忽然暴怒。 孙太后却盯着皇帝,想寻找破绽。 不知是皇帝演技太好,还是孙太后老眼昏花,什么都没看出来。 她摇了摇头:“怪不得宗室诸王,他们只不过是想讨好镇儿罢了,就像你说的,没有宗王,也会有其他人。” “这泼天的富贵,谁不想要啊。” “唉,镇儿是宗人令,管着他们呀,他们当然要讨好了。” “当初就该让常德代当宗人令,不该给他权力呀。” “是权力害了他呀!” 孙太后泪流不止,充满后悔。 常德也小声啜泣,她也写信规劝过朱祁镇,奈何每一封信都石沉大海,朱祁镇根本就不听。 她想不通,朱祁镇怎么变成了这样? “该死的伶伎,都是她们害死了倭郡王!”常德咒骂。 “宗王进献家世清白的美人,也就罢了,为什么要进献伶伎,那些脏东西,害得镇儿得了那种病!” 提及此事,孙太后就怒不可遏。 朱祁钰苦笑:“朕当时得知,如同晴天霹雳,朕也勒令宗王不许进献那些妇人,可倭郡王要啊。” “宗王不给他找,他就派太监去找。” “朕杖杀了一批,他就找一批。” “您也下过懿旨,杖杀了一批,结果又如何?” 这种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赖不到别人。 孙太后哭声凄惨:“那些勾人的狐媚子,都该死!都该死!” “统统殉葬!”朱祁钰没一分怜悯。 “不,不许殉葬,她们不配入皇家陵寝!”孙太后恨死那些昌妇了。 “依皇太后的,您下懿旨就行。” 这点小事,朱祁钰懒得管。 孙太后哭个不停。 吴太后本来想看笑话,却被宫中的太监请回去,不许她进乾清宫。 若她进来,把孙太后气出个好歹来,朱祁钰可就要背锅了,朱祁镇死了,这个时候孙太后还不能死。 恰逢此时,第二封奏疏送到乾清宫来。 朱祁钰扫视一眼,就丢在地上:“她们岂敢混淆皇家血脉?” 冯孝捡起来,递交给孙太后看。 孙太后差点晕厥过去,幸好常德扶着她,她又哭了起来:“镇儿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常德看到一角,朝臣怀疑南宫怀孕诸女的血统有问题。 在朱祁镇病重这段时间,竟有十六个妇人怀孕。 根本不可能的事。 这是把皇家当成昌门,谁都能进来享受这泼天富贵吗? “皇帝,难道你要看着你兄长被凌辱吗?”孙太后气急。 朱祁钰寒着脸:“传旨,这十六个妇人,凌迟,夷三族!” “南宫中,所有怀孕妇人,诛杀!” “去年诞下的那一子,母子诛杀,夷三族!” “南宫所有妇人,全部处死!立刻!” 可是,这样做,还不能让孙太后消解怒意:“皇帝,进献这些妇人的人呢?” “这些妇人都是倭郡王自己找的!” 朱祁钰生气:“他天潢贵胄,怎么能对些昌吉这么感兴趣?” “朕若在北京,一定抽他两个耳光,把他抽醒!” “传旨!” “天下青楼,给朕关闭!” “谁敢开,夷三族!” “再传旨,给这受孕的三十个妇人,是谁进献的,找出来,统统诛杀!” 冯孝吓到了,皇帝上次暴怒,是瘦马案。 如今,怕是又要波动天下。 他稍微抬起头,看见皇帝满脸凶光:“宗室诸王,对倭郡王不敬,每人抽二十鞭子!” “所有给倭郡王进献妇人的宗王,全部降爵一级!停止发放宗禄,全部圈禁在家,等朕回京再行处置!” “勒令刑部,给朕查清楚!” 孙太后也被皇帝的凶光吓到了。 再想想,皇帝竟在趁机削宗室权柄,似乎朱祁镇的死在帮他。 她逐渐恢复了理智。 “皇太后,朕必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朱祁钰胸口起伏:“南宫伺候的宫人,全部杖杀!主子都伺候不好,留着他们有什么用!” “那些给倭郡王寻觅伶伎的太监,统统凌迟!” “南宫所有妇人,拉出来,杖毙!” “有封号无子嗣的,统统殉葬!” “有封号却有脏病的,勒令自尽,殉葬!” 冯孝咋舌,这怕是皇帝杀的第一拨人。 后面肯定还有。 似乎皇帝的目标是青楼、勾栏瓦舍,这些娱乐之地。 皇帝发怒的时候,第三道奏疏送到宫中,太监也不敢不送来,小心翼翼进来。 朱祁钰看完就把奏疏丢在地上:“一群废物!” “朕养你们干什么吃的,这点事也得来问朕,什么名臣,朕看是一群饭桶!” 冯孝又把奏疏捡起来,送到孙太后手里。 孙太后一看,顿时气顺了。 人已经死了,现在争的就是以什么礼节下葬,若是皇帝礼,是最好的。 可是,皇帝会答应吗? 关键此刻皇帝正在暴怒,看看下的这些圣旨,一道道如此严厉,在天下又会引起轩然大波。 此刻她敢厚着脸皮请求以皇帝礼下葬吗? “皇帝,他毕竟做过皇帝的。”孙太后咬了咬牙,想给儿子做最后一件事。 朱祁钰却眯了她一眼,想屁吃呢! 若朱祁镇以皇帝礼节下葬,那么他的儿子就有皇帝的继承权,朕会给后世儿孙留个烂摊子? 常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是一场政治交易。 孙太后想用调查权,来换朱祁镇一个皇帝礼节,可朱祁钰怕查吗? 乾清宫莫名沉闷。 过了半晌,朱祁钰缓缓开口:“皇太后。” “若以皇帝礼下葬,该给他什么谥号呢?” 孙太后心里咯噔一下。 朱祁钰则幽幽道:“不思安乐曰刺,暴戾无亲曰刺;不悔前过曰戾;好变动民曰躁;好内远礼曰炀;名与实爽曰缪;彰义掩过曰坚,您说哪个好?” 孙太后脸色急变:“怎么全是恶谥?” “朕给怎么给他上谥啊?”朱祁钰问她。 孙太后小声道:“给、给个平谥也可以的。” “在国遭忧曰愍,是他遭忧啊,还是朕遭忧啊?” 朱祁钰道:“这是平谥,您觉得能用吗?” 配用吗? 很显然,皇帝是不打算以皇帝礼下葬朱祁镇的。 “他毕竟是做过十四年皇帝的,若以亲王礼下葬,怕是会让民间嘲笑天家无情。”孙太后讷讷道。 常德则给母后眼色,要皇帝谥号,是跟朱祁钰交恶,不如直接要倭国的封地,这才实打实的实惠。 皇位不可能回到朱祁镇这一支了。 再说了,朱祁镇死了,和她们血脉最近的是朱祁钰,而不是朱祁镇的儿子们。 “亲王监国,大明不是没有过的。” “曾经的懿文太子,不也监国了吗?朕的祖父也监国过,襄王,也监国过的,倭郡王监国十四年,未尝不可,您说呢?” 孙太后是政治动物,朱祁镇的死,她确实会很伤心,但人死已成事实,她当然要谋求更多的好处。 比如现在,她把价钱提得很高,只要皇帝愿意跟她讨价还价,她就可以谋求更多利益。 朱祁钰不知道吗? 当然知道,他现在需要孙太后为他站台,帮他洗清清白,倭郡王是累死的,跟他朱祁钰没关系。 没有孙太后站台,怕是会有流言怀疑到他的头上,毕竟朱祁镇死了,受益最大的是他朱祁钰,何况这只是第一步棋。 再说了,今天赏了,朕明天就能收回来呀。 “那陛下许诺的分封倭国,可还算数?”孙太后问。 “朕金口玉言,何时违诺过?” 朱祁钰笑道:“那就以倭亲王之礼下葬,朕和阁部商量,给他平谥。” “上谥,必须是上谥!”孙太后答应了倭王之礼,那就得谋求一个上谥。 若他是上谥,怎么配朕这朵红花呢? 别忘了,朱祁镇投降过啊,他是有过错的。 “既然是倭王,就葬去倭国吧。”朱祁钰更狠。 常德算见识到了,皇帝的演技是真好,她都分不清,方才皇帝是真伤心还是假伤心,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 “陛下是和我这个孤老婆子耍手段吗?” 孙太后要撒泼。 朱祁钰却道:“皇太后,您是朕的嫡母,即便倭王不在了,朕也会孝心奉养您的。” 这是威胁! 孙太后脸色微变,却冷哼一声:“我一个孤老婆子,活着跟死了还有什么区别?” 以前朱祁镇活着,她有顾忌。 现在她没顾忌了。 千万别忘了,她家不是普通人家,是皇家,皇帝有丝毫不孝之举,都会被百官弹劾。 一旦她不明不白的死了,皇帝就要背负弑母恶名! 这绝对是皇帝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果然,朱祁钰叹了口气:“您何必说得这么绝呢?朕是您的儿子,若朕不孝,百年之后如何面对父皇啊?” “朕知道,倭王的薨逝,让朕和您都心绪失衡。” “不如您先回宫中安歇,让朕再考虑考虑,务必给您一个妥善的答案,请您要重视自己的身体。” 朱祁钰行礼。 孙太后现在不能死! 明年,也一颗红丸,送她上路! 对这个答案,孙太后十分满意,嘴角微微上扬,由常德扶着,慢慢走出宫殿,忽然回眸:“皇帝,镇儿在天上看着您呢。” 朱祁钰微微一震。 她怀疑了! 知道朕现在需要她来洗清自己,所以在警告朕,千万别逼她,铤而走险。 她一个孤老婆子,什么都豁出去的。 至于常德,嫁出去女儿泼出去水,她心里是不在乎的。 不管朱祁镇的死跟皇帝有没有关系,只要她撒泼,那么就一定有关系。 所以,皇帝你看着办吧! 朱祁钰目光森冷:“朕不喜欢被威胁。” (本章完) ------------ 第326章 气运大男主,倭灵王,朱祁镇 “传朕旨意,德王恣意妄为,疑似欺母,收押逍遥城,由刑部查实,若查实,褫夺王爵,贬去中都守坟。” 皇太后,为一个死人,你争什么呢? 你这么爱争,朕也送你上路吧! 朱祁钰返回御座之上,微微吐出一口浊气。 从他出京,景泰十年九月开始,就在布局此事,先麻痹朱祁镇,解除南宫限制。 临行之前,他宣诏朱祁镇,兄弟和解,顺势才打开南宫限制,允许朱祁镇担任宗人令,为他管束宗室,给他权力。 朱祁镇何其聪明,立刻察觉到皇帝在试探他,让他犯错,发动二次夺门之变。 他谨言慎行,仍深居简出。 皇帝不在京师,他几乎从不露面。 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轻语大动,特别想特别想,看见妇人便把持不住,但他被吓废了,那东西不好使。 又心痒难耐,而太监许彬进言,可让太医院配制秘药。 这就有了朱祁镇向太医院索要秘药之事。 秘药虽好,但不能贪杯。 朱祁镇控制不住,经常服用秘药,久而久之,就有了抗药性,他就不停加大剂量。 这就有了周王献女,宗室诸王献媚朱祁镇,给他进献伶伎。 之所以选伶伎,就是良家美人,不抗朱祁镇鞭笞,他太凶了,弄死好几个黄花闺女。 而伶伎自小就被培训,精通此道,能让朱祁镇得到最大的满足。 久而久之,他就迷上了伶伎。 诸王四处搜罗,花魁、安昌、半开门,全都往南宫里面送。 这种秘药,服用之后身体燥热,却不能用寒凉之物驱赶,需要用烈酒散发药性,所以朱祁镇就开始喝茅台等御酒。 就有了倭郡王好酒好瑟的名声。 “真是大男主命啊,这么久才出事。” 朱祁钰都有点嫉妒了。 当初,朱祁镇也用这个路数,一个伶伎差点就弄死他,真是人比人得死,人家拿的就是超级气运王大男主剧本,朕拿的就是绿叶剧本。 整整一年零四个月,朱祁镇才把自己彻底掏死。 若没有大气运傍身,他朱祁镇早就死了。 恐怕朝臣都没想过,汉宗案的目标,不是于谦,而是朱祁镇! 汉宗案、妖书案,就是在掩盖第五案红丸案。 陈友案和瘦马案是意外,是牵扯出来的。 汉宗案,也是朱祁钰对舆论的试探,看看舆论会不会威胁到他的皇位,一旦汉宗案的发展脱离他的掌控。 他会立刻取消后面的案子,也不会发生红丸案。 因为还没到送走朱祁镇的时机,他会耐心等待。 可是,汉宗案的矛头,最终被朝堂引向了于谦,于谦莫名其妙背锅,尤其妖书案后,于谦简直成了众矢之的。 至于皇帝的身份存疑,并没有引起什么轩然大波。 从那一刻开始,朱祁钰就知道,送走朱祁镇的机会来了! 直到瘦马案爆发,那是江南盐商借士绅之手,向皇帝发动的反击,朱祁钰看得清楚。 他就知道,送走朱祁镇的良机到了。 江南士绅把自己当成门阀,去操纵皇权,而这个时候,朱祁镇暴毙,可否看做江南士绅对皇室的挑衅呢? 南宫打开这么久,一定会有士绅、盐商、各路商贾接近南宫的证据,只要查,就能查出来,这就是用俞士悦的原因。 而皇帝,就被完美的摘干净了。 届时,朝臣的怒火只会对准江南士绅,这也是他彻底剪除江南士绅的机会,把在江南的火烧得更大、烧得更广。 朱祁镇一死,就再也不存在有人和他争位的可能性了。 再用朱祁镇的死,掀起风浪,让皇权进一步膨胀。 当然,唯一脱离朱祁钰掌控的是,朱祁镇暴毙的时间! 本以为,虚弱无比的朱祁镇,一粒红丸下去,就能让他殒命,结果两颗都没事,若非周王自作聪明,调换了红丸,怕是朱祁镇还会吊着狗命。 “皇爷,老太傅、叶阁老求见。”冯孝忽然回禀。 朱祁钰挑眉:“宣进来。” 他脸上露出悲戚之色。 胡濙和叶盛,也闻听了朱祁镇薨逝的消息,虽震惊,却不意外。 倭郡王实在太胡闹了,一点都不重视自己的身体,有今日的结果,也不奇怪。 此刻胡濙跪伏在地,眸中充满震恐。 皇帝不但会下棋了,还比以前更阴狠了! 以前只是说说,现在却什么都不说,偷偷的做! 他是医者出身啊。 一直都在怀疑,倭郡王为何屡屡不听劝告,非要如此疯狂地贪恋美瑟? 他注意到,秘药字眼,立刻就明白了,倭郡王就是服用了秘药,才让他变成这样的。 问题一定出在秘药上! 秘药有成瘾姓,让人摆脱不掉,他想到了被药物控制的黎思诚。 他忽然就明白了,皇帝为何南巡,提前还把他胡濙给支走了! 因为,皇帝要杀倭郡王,又不能直接杀,甚至还要完全洗清自己的嫌疑,才能杀,最好要将倭郡王的死利益最大化。 那么只有皇帝离京,京中混乱,这时朱祁镇忽然暴毙,不就解释过去了吗? 他胡濙可是文官中第一人,又精通医术,如果胡濙在京,一定会让他去给朱祁镇诊脉,到时候岂不全露馅了? 照这么看,皇帝早就谋划此事了,他瞒着所有人谋划此事,最早景泰十年的时候就在谋划了。 胡濙偷偷看了眼冯孝,以为是冯孝帮皇帝做的,转瞬又觉得不可能,立刻想到了在消失的舒良。 猛然明白,皇帝最信任的太监是舒良啊。 舒良在山西,给他训练选锋营,一支绝对忠于皇室的精兵,此刻又在南京消失。 那汉宗案也解释得通了。 他之前也认为,皇帝在用汉宗案、妖书案对付于谦。 如今看来,皇帝的权谋技高一筹,欲盖弥彰,他的真正目标是倭郡王啊,他抛出汉宗案,试探自己的皇位是否稳固。 毕竟皇帝最担心的,就是他疑似不是宣宗皇帝亲子,为此还和他结过盟。 难怪皇帝敢放出这条消息,其实是投石问路。 为了让倭郡王上路,他真豁得出去啊。 胡濙之前也没看透,闻听倭郡王暴毙后,才恍然大悟。 让人恐惧的,永远是未知。 他在想,倭郡王的死,在皇帝手中,又是什么武器?他会将此对准谁呢? 同时,他感到恐惧,毕竟他曾经和皇帝站在对立面过。 “老太傅,知道了?” 朱祁钰森冷开口:“适才皇太后刚从朕这离开,丧子之痛,对她打击巨大。” “朕和倭郡王刚刚和解,他却不知节制,驾鹤西去了。” “朕如之奈何啊?” “朕兄弟姊妹五人,如今只剩下朕和常德了,全都没了!” “这世上,朕最亲的人就剩常德一个了。” 朱祁钰眼角垂泪:“皇太后想以帝王礼下葬,朕心乱了,不知该如何决策!” 试探!这是试探! 胡濙立刻道:“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天下岂能出现两个帝王?” 朱祁钰拭泪之时,眼眸一眯,当初也是伱们劝朕奉他为太上皇的,怎么就不能两个帝王了? “他毕竟做过十四年皇帝,又是朕的亲哥哥呀。” “若无他庇佑,朕如何长大?又承嗣大统啊?” 朱祁钰泣然:“朕的皇位,说来说去,还是源自他,而非先帝。” 胡濙猛然意识到,皇帝要换太子了! 朱祁钰的法统来源,一直都是说不清的,主要因为当初那道漏洞百出的继位诏书,让他的法统一直说不清楚。 尤其是,朱祁钰是临危受命,是百官推举出来的皇帝。 臣子有决定皇帝法统的权力吗? 绝对没有! 所以,法统这是朱祁钰的天然弱点。 这就面临一个难题,如果朱祁钰的法统来自兄长,那么朱祁镇一定要以皇帝礼下葬,他的子嗣就有承嗣大统的权力。 如果朱祁钰的法统来自先帝,那么朱祁镇为什么当了十四年皇帝? 这件事解释不清楚,朱祁镇就没法下葬,天下臣子还得闹,皇帝也不会安生。 “陛下,您御极十二年,国富民强,天下人皆认您为帝,何必纠结当初那封草草拟定的即位诏书呢?” “老臣以为,可以高于亲王的礼节下葬,但绝不能以帝礼下葬。” “法统之事,可含糊略过。” 胡濙开始表忠心了。 叶盛捏了把冷汗,涉及法统,就意味着触及皇权,皇帝极有可能杀死任何人。 朱祁钰这个刺儿,并没有因为朱祁镇的死,而散去。 “臣也认为老太傅之言有理。”叶盛道。 “可朕已经答应皇太后了。”朱祁钰脸上露出狡黠之色。 胡濙立刻明白皇帝的深意:“圣母皇太后乃天下妇人典范,忠贤淑德,秉承先马皇后、先徐皇后、先张太后之典范,老臣愿意去规劝圣母,请圣母收回成命。” 胡濙暗骂,皇帝是搞不定孙太后,所以让他去当恶人。 平时孙太后没什么权力。 但此刻,她极为重要,如果从她口中,说出怀疑之言,会对皇帝的威名造成极重的打击。 现在必须让她闭嘴,过几年再让她去和倭郡王团圆。 “那就劳烦老太傅了。” 朱祁钰面露疲色:“朕心情不佳,不想谈事,若无要事,两位卿家回去吧。” 胡濙立刻去仁寿宫,和皇太后商谈。 而叶盛出来后,又折返回去:“请陛下惩戒宗室,若非宗室诸王献女,诱惑倭郡王,也不会发生此祸。” 叶盛是聪明人,他在提醒皇帝,若不处置诸王,还会怀疑到您头上。 朱祁钰面露苦笑:“叶卿,朕说不是朕做的,您信吗?” 当然不信了! “陛下和倭郡王兄友弟恭,而倭郡王病体半年有余,如今薨逝,不算暴毙而亡,微臣心知肚明。” 叶盛言下之意是,我信但天下人未必愿意相信。 得做点让天下人相信的事情。 朱祁钰幽幽一叹:“朕会惩处诸王的。” 宗王献女,的确不是朱祁钰指使的。 他只是操纵全局罢了,红丸案当中的人,都不是他指使的,包括献上红丸的道士,都不是他指使的。 只是太医院的秘药里面有问题,这是他让人做的手脚。 其他的,都是没有剧本,随意发挥的。 出京之前,朱祁钰扩大宗人府权柄,全部交给朱祁镇来管,所以宗王献女是必然。 而朱祁镇大病之后,皇帝圣旨严厉,而罪魁祸首的宗王肯定惧怕,自然就想到了炼制仙丹,救助朱祁镇。 就有了献药。 从朱祁镇服用秘药时,一切就注定了的,朱祁钰无须干涉,水到渠成罢了。 但天下人不会这样想。 “陛下,当重重的惩处,方能让宗室诸王引以为戒。” 叶盛够坏的,这是借着朱祁镇的死,彻底打散诸王,让诸王成不了威胁。 朱祁钰叹了口气:“谢叶卿之良言,朕的心乱了,多亏有叶卿为朕出谋划策,否则朕的名声就毁了。” 装吧您! 叶盛进一步和皇帝捆绑:“陛下,进献伶伎之恶事,必须要从根上断绝,以防还有人给皇室进献此类人。” 很显然,景泰八年朱祁钰的兵也和昌吉有关。 必须得让后世儿孙警戒,彻底划分和伶伎的关系。 “叶卿有何看法,跟朕直说。”朱祁钰眼中凶光一闪即逝。 “诛杀进献南宫的伶伎,包括怀孕之女,因为无法辨别这些妇人杜中所怀之人,是不是皇室血脉。” 叶盛道:“请陛下再下圣旨,整治天下青楼,青楼竟派昌吉勾引郡王,岂不乱了国法?” 叶盛这是趁机弄死朱祁镇的遗腹子,一句血统不纯,就足够让人死了。 真是皇帝肚子里的蛔虫啊。 那些遗腹子,不管男女,皇帝都得管,都得花钱,都是蛀虫,留着干什么? “叶卿果然是朕的子房啊。” 朱祁钰第一目标,就是整饬天下青楼。 青楼,是各地消息的集散地,这些地方,必须牢牢掌控在厂卫手中,他才能监听天下。 还有,青楼的钱太多了,朕内帑缺钱呀。 “冯孝,拟旨,关闭天下青楼,青楼中老鸨、总领等高层,皆解送军中,充作营寄。” “跑堂、龟公、账房、放高利贷的等全部充入奴隶营。” “安昌、半门子等,统统记录在案,充入青楼中。” “天下青楼,必须由礼部发放牌照,规范化管理。” “青楼行60%重税,定期不缴纳税者,全楼充入军中!” “民间绝不许逼汉人为昌,一经发现,经手人全部诛族!知情不报的本人诛杀,各级官吏皆受重惩。” 朱祁钰很清楚,彻底让青楼行业消失,是根本不可能的。 何况,也要考虑百姓生活,活不下去了,贞洁算个什么啊,仓廪足则知礼节。 再说了,有的人就愿意赚取巧的钱。 这种事是挡不住的,掩耳盗铃是没意义的。 存在即合理,规范便是。 “勾栏瓦舍,皆行六成重税。” “必须由礼部颁发牌照,方可营业,没有牌照者,一概抓捕、一概充入军中。” “现在已经存在的,补交三十年税。” 叶盛明白了,皇帝看上娱乐业这块肥肉了。 把原有的娱乐业打碎了重组,那么就全部攥在皇帝手里了。 “再传旨,青楼关闭期间,若有男人管不住裤子,直接充入军中做仆从军。” “若有官吏包庇,家族充入军中,女为昌男为奴。” 皇帝这是要动天下吏员了! 别看皇帝能震慑朝堂,却未必能镇住地方,县官不如现管,包庇是一定的。 而这就是把柄,就是皇帝要清除吏员的把柄。 毕竟青楼背后是谁,肯定是当地的富户,富户背后是谁呢?大家族,吏员。 皇帝这一刀,是要切了天下的吏员。 叶盛欲言又止,想劝谏皇帝,江南本就是个烂摊子,如今又行此举,怕是要把天下搞烂啊。 转念一想,等此事发酵,应该在一两年之间,江南百姓已经移走了,江南也稳定了。 “叶卿良谏啊,以后再有劝谏之语,皆跟朕说,朕从谏如流。”朱祁钰笑了起来。 叶盛翻个白眼,您就把我装进去而已。 “陛下,吉林建省,却没有多少汉人,内阁的意思是从江南移过去一批人。” 朱祁钰略微沉吟,已经移走了几百万,江南人口压力骤减。 交趾的承载力,也到了极限。 但还在移,雨季来临之前,必须全部移走。 “挑能吃苦的佃户,移过去二百万人,您觉得够不够?”朱祁钰问。 “陛下,太多了吧,吉林能装下这么多人吗?” 叶盛觉得移走十几万就可以了,最多不超过三十万人。 “徐珵上疏,辽宁玉米丰收,种子够用了。” “他也在吉林试种了,成熟率很高。” “他还在开发耐寒的稻种,已经有了眉目了。” “只是吉林都是生地,开发需要几年时间,人少了支撑不起来开发,所以朕说挑能吃苦的去开拓吉林。” “粮食供应也不必担心,从辽宁、山东运一批过去就行,如今海路通了,从江南运也成。” “吉林唯一的大患,就是兀良哈,今年就把兀良哈打得不敢冒头。” 朱祁钰拍板。 移二百万人去吉林,江南留二百五十万人,那五十万随时移去黑龙江。 至于库页岛和虾夷就太远了,暂时不移民。 饭要一口一口吃。 叶盛小心打量皇帝一眼,皇帝的悲伤果然是假装的,现在还有心情议事呢。 转念一想也觉得自己可笑,倭郡王和皇帝早就撕破脸了,哪有什么悲伤? 再说了,阁部因倭郡王之事耽搁,被皇帝叱骂,让百官滚回自己的衙门好好办差。 而在仁寿宫。 孙太后满脸悲戚:“哀家没了儿子,连你都来看哀家笑话吗?” “老臣犹记得您大婚之时,一转眼,您都老了。” 胡濙当年在礼部,太孙大婚时他全程参与。 “倭郡王不幸,天不假年。” “可他血脉尚在,您也要在宫中颐养天年,难道非要因此事,而和陛下交恶吗?” 胡濙和孙太后关系不一般,他知道很多关于孙太后的秘密,孙太后却奈何不了他。 这就是岁数大的优势。 若是皇帝早就收了胡濙的心,也不会这么难对付孙太后母子。 孙太后冷哼:“哀家是他嫡母,难道要事母不孝吗?” “圣母,孝与不孝,不过众口铄金罢了。” 胡濙心力交瘁,声音很低,他不想耽搁下去了。 这话让孙太后脸色一变。 她非常清楚,朱祁镇死了,现在是她最重要的时刻,把握住了,她后半辈子不愁。 她得为倭郡王血脉挣够了好处,也得为自己积累足够的本钱,顺便再为孙家挣个爵位。 可胡濙这句话,仿佛在说,您死了,天下人都说皇帝孝顺,谁还能怎么样? 皇帝手里有刀子的,他可以不讲理的。 “圣母,老臣以为,上谥太高,恶谥又伤了天家和气,上一个平谥,是最好的。” 谥号的问题上,绝对不能上个好谥号。 那岂不让皇帝的正统性大大衰弱吗? 上个恶谥,又让天下人揣测兄弟之情,上个平谥,是最好的,得找个下下的平谥。 最重要的是,朱祁钰需要一个丑恶兄弟衬托他的伟大。 孙太后对这个平谥,是能接受的,但她想卖个好价钱。 “圣母,倭郡王薨逝,让陛下茶饭不思,若圣体有恙,局势怕是会更加恶化。” 胡濙道:“陛下不在北京,两京信息往来,甚是麻烦,拖得时间久了,马上就开春了,怕是会影响倭王的英灵。” 就是说,倭王尸体臭了咋办? 大明尸体防腐技术很好,能保证尸体几年不腐烂。 问题是,皇帝若从中作梗,不给你用,难道任由朱祁镇的尸体溃烂吗? “他非要如此对待他兄长吗?”孙太后只是哭。 胡濙也难办。 但此刻绝不是退让的时候,一旦他退让,皇帝肯定会铤而走险,弄死孙太后,这会影响天家声望,影响朝堂稳定。 “陛下想让阳武侯和交国公联姻。” 阳武侯就是常德的儿子,孙太后的外孙。 外孙终究不姓朱,这个当口,她并不在乎。 关键常德和皇帝走得近,不用她担心。 “如今朝堂大定,内政修明,国库丰盈,今年就会定下开海国策,财政收入怕是要超过三千万。” 胡濙忽然说起了朝政,孙太后没听明白。 “有如此圣君临朝,天下万民景仰。” “陛下又有亲子,皇子虽小,却终究会长大的。” 猛地。 孙太后瞪圆眼眸:“太子不争不抢,对他孝顺,难道还要再废再立吗?” 胡濙却不接口,幽幽道:“陛下倒是能敕封两个王爵出来。” 这是在拿亲王爵堵孙太后的嘴。 以前亲王不值钱,但很快,亲王就会非常值钱。 “都去倭国?”孙太后可不想在国内分封,想去国外分封。 “陛下的意思是,一个倭国,一个别国,任选。” 这是皇帝的条件。 孙太后思索半晌,却道:“他万一反悔怎么办?” “圣母,天下这么大,难道还没有亲侄儿的容身之地吗?”胡濙觉得这问题多余。 是啊,他疆域已经这么大了,管不过来呀,只能分封出去。 宗室里,血脉最近的肯定是自己亲侄子啊。 “那您说我儿之死,跟他有没有关系?”孙太后还是想不通,好像有关系,又好像没关系。 胡濙苦笑:“圣母啊,陛下为何要戕害亲兄啊?” “如今朝局,看似对陛下有利。” “可倭郡王薨逝,横生波澜,让新政被迫终止,最头疼的就是陛下啊。” 孙太后将信将疑,幽幽一叹:“希望他不要反悔便是。” 胡濙松了口气,谥号的事算定了下来。 “但什么谥号,需要哀家来定。” 此事可就越权了。 别说是孙太后,就是皇帝都无权定谥号,这是臣权,臣子最重要的权力。 “后宫不得干政,请圣母自重。”胡濙声音冷硬。 孙太后讪讪而笑,她才想到,连皇帝都定不了,她定什么? “那葬去倭国之事?” “暂时应该不能,毕竟倭国尚在内乱,不能将倭王葬过去。” “日后之事,怕是难说。” 胡濙不敢说死了。 毕竟人家儿子分封去了倭国,难道还回大明祭祖吗?肯定是葬去倭国更好,省着来回牵绊。 孙太后欲言又止。 “圣母,陛下事母甚孝,在民间颇有盛名,您稳坐钓鱼台便是。”胡濙安抚她。 “哀家娘家也有几个小子是打仗的材料,放入军中历练一番,您看如何?” 孙太后这个条件提得巧妙。 没有了朱祁镇,孙家这个外戚,只能攀附朱祁钰了。 “回禀圣母,陛下向来重视人才,如今南北都要打仗,您让孙大人上疏兵部即可。” 这点小事胡濙能做主。 孙氏也被皇帝折磨够呛,也该老实了。 只要孙承宗不是太烂,皇帝会投桃报李,恢复会昌伯爵位的,这是政治交易的一部分。 皇帝没那么小气。 “还有一事。”孙太后又开口。 胡濙却皱眉,孙太后太贪心了。 “本朝虽是两个太后,但哀家之后,是要和先帝同衾同穴的,哀家担心,百年之后,会有变化。” 孙太后这个担心是很合理的。 毕竟等她死后,吴太后肯定会想办法谋取和先帝合葬的机会,而她的儿子又是皇帝,一言而决的事。 “老臣这就去请示陛下,让陛下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胡濙可不敢随便插手皇家事。 他匆匆离开,孙太后却目光闪烁,还该谋求什么呢? 很快,胡濙来而复返。 拿着皇帝的亲笔手谕,承诺孙太后,绝对会和先帝合葬。 孙太后舒了口气:“多谢老太傅为哀家筹谋。” “老臣为圣母效力,理所应当。”胡濙行礼后,退出仁寿宫,又返回乾清宫。 此事就定下来。 朱祁镇以亲王礼下葬,谥号是平谥。 恢复孙承宗会昌伯爵位,等孙太后死后,必须以皇后礼节和宣宗皇帝合葬。 朱祁钰自然都答应了。 “朕觉得倭夷王,更符合他的一生。”朱祁钰幽幽道。 克杀秉政曰夷。 安心好静曰夷。 这是个恶谥。 胡濙翻个白眼,这种事可不是跟皇帝商量,而是阁部商量的,跟皇帝没关系。 朱祁钰就提个建议。 手谕走水马驿站,快速传入北京。 倭郡王的薨逝,惹得满城风雨,阴谋论不多,桃瑟新闻遍地都是,也有一些指桑骂槐的言论。 言论放得太开,不利于统治。 但是,想搞臭倭郡王,桃瑟新闻不就是最好的办法吗? 到时候谁会关心倭郡王到底是怎么死的? 只要信息足够多,足够乱,谁也查不出来什么。 于谦则两耳不闻窗外事,他不敢听,也不想听。 他有点琢磨透了,汉宗案、妖书案的目标不是他,皇帝压根就没把他当成一个对手。 不禁气恼,又有几分失落。 短短四年,皇帝成长得这么快。 皇帝没瞧得起他,但文官却对他群起而攻之,把他赶出了内阁,让他老老实实当一个勋贵。 李贤秉政,却倭郡王之死,搞得焦头烂额。 被皇帝叱骂。 估计现在李贤也在后悔。 “皇帝棋高一筹啊。” 于谦之前还笑话过皇帝,皇帝是千防万防的防他,还觉得皇帝防不住他。 结果,最大的小丑是自己。 皇帝压根就没防他,因为他反不了。 自始至终,试探的是民间舆论,试探的是民间对倭郡王的态度,最后才两颗红丸,送走了倭郡王。 满堂朝臣,聪明人不知凡几。 想通此节的人很多。 但没有证据。 皇帝确实和倭郡王和解了,倭郡王有病,确实是又杀又劝,看看那些归档的圣旨,有一百多道。 难道这还是假的吗? 里面还有常德公主的亲笔信,圣母的懿旨,还有太后的规劝懿旨,但有用吗? 归根结底,是倭郡王自己不争气。 病倒一次又一次,救过来一次又一次,结果自己偷吃药把自己给吃死了。 如今各种花边新闻泛滥,倭郡王如何死的反而没人在意,在意的是他和那些伶伎做过什么,楼歪了…… 京师依旧繁华,倭郡王的薨逝,挡不住张灯结彩。 然而,又一颗重磅炸弹炸开。 周王自缢了。 可以说是畏罪自杀,俞士悦从倭郡王死前吃的药开始查,立刻查出来,在薨逝前几天,倭郡王曾派人去周王府索药。 拷打之后,得知不是索药一次,而是多次。 医案上,倭郡王只吃一颗红丸。 其实是吃了五颗。 让太医来查,发现有三颗是假的。 这一查,自然就查到了周王和进献仙丹的道士。 周王立刻自尽了。 同时,圣旨传来,关闭所有青楼,查抄青楼。 忽然黑冰台的人出动,大理寺协办,查青楼,尤其是送给倭郡王伶伎,曾经待过的青楼。 “周王畏罪自杀?”俞士悦坐在大理寺监牢里。 里面正在拷打正一道道士。 道士说,他们本在贺兰山上修道,是周王找到他们,请他们炼制一种救命的仙丹。 那是景泰十一年冬月。 他们一共炼了三枚仙丹,全都交给了周王。 不可否认,第一颗仙丹确实救了朱祁镇的命。 问题是朱祁镇强索仙丹,刚吃没几天就吃第二颗。 坏就坏在周王把仙丹给换了。 道士们一口咬定,是周王的错。 俞士悦也在琢磨此案,皇帝的圣旨传来,严令他必须查明,可这是字面上的意思。 实际上呢?是要抹除一些痕迹吧? 此案的妙,妙在朱祁镇用了16个月,把自己尚且可以的形象彻底败光,让天下人都认为他是贪生好瑟之徒。 再看看皇帝,励精图治、内政修明,最让人称道的是,他后宫妃嫔不多,且都有身孕。 两相对比,还是皇帝是明君啊。 当初让他继位,是最正确的决定。 红花,永远需要绿叶来配。 皇帝的口碑,在民间迅速攀升。 那就把此案钉死! 俞士悦明白了,绿叶,就彻底绿下去。 很快,南宫伺候的老太监、老宫女拷打下,把什么都招了。 这些人都是曾经朱祁钰从宫中打发出去的,很多都是朱祁镇的人,把他们放出来,伺候朱祁镇,比活着强。 从朱祁钰巡幸南京后,陆续放出来一千多个太监、老宫女,这些人都是被层层审查,觉得不合格的人。 全都打发去南宫,伺候朱祁镇去。 此事过后,怕是全部要处死。 俞士悦看着口供,和归档里记录的差不多,只是多了些细节,比如朱祁镇如何临幸美人。 很快,口供里的内容,在京师里面广为流传。 周王死了,为他办事的奴婢还活着呢。 俞士悦很快拿到了周王手下的口供,跟着抓捕了秦王、唐王、蜀王等王。 案件逐渐明朗。 给倭郡王进献美人,是周王和蜀王的主意,毕竟朱祁镇掌管宗人府,他们当然得投其所好。 投着投着,就把倭郡王给害死了。 景泰十年冬月,南宫发生一件趣事,一个民女欲对倭郡王行不轨之事,被南宫太监发现。 原因是倭郡王甚是暴戾,那事的时候太凶了,黄花闺女受不了,常有尸体拉出来。 她恐惧之下,就要谋杀倭郡王,结果被人发现后杖杀。 从那之后,朱祁镇就不喜欢良家美人,而是有了和曹贼一样的喜好。 蜀王一合计,就给他进献了两个伶伎,会唱曲儿还身怀秘技,却让倭郡王尝到好了。 倭郡王爱昌吉,不是别人逼的。 俞士悦查案,就像个漏勺一样,查到什么,民间就知道什么,还有很多报纸跟风报道,越传越神。 李贤也不管,天下事这么多,谁有功夫在朱祁镇一个人身上耽搁呀? 俞士悦一边追查,一边思考,皇帝到底要什么? 每天的调查结果,都送去南京。 “该杀!该杀!” 孙太后暴怒:“该死的周王、蜀王,他们为何如此戕害我儿?” “皇帝,你就看着你哥哥被糟践吗?” 朱祁钰也头疼。 朱祁镇的桃瑟新闻,在南京都传得沸沸扬扬了。 “传旨,周王进献伶伎,戕害倭王,却畏罪自杀,让案件变得扑朔迷离,让朕兄死得不明不白!” “褫夺周王封号,其后人贬为庶人,周藩皆除郡王号,贬为镇国将军!将军等人,爵降一级!” “蜀王纠集宗室,向倭王进献伶伎,非人也!除蜀王爵位,本人去中都守灵,后人不许袭王爵!其蜀藩,随从蜀王,戕害朕兄,皆除王爵,贬为镇国将军!将军等人,爵降一级!” 朱祁钰严惩首恶。 但孙太后却还未出气:“这就完了?那些给镇儿进献伶伎的,都该死!” “他们为什么要给他进献那些脏人?” 孙太后恨不得把所有人全都杀光。 朱祁钰缓缓道:“再传旨,给倭郡王进献伶伎者,皆爵降一级,若有未给倭郡王进献伶伎者,爵升一级!” 不能做得太明显。 有人降,就得有人升。 反正这次之后,宗室一个亲王都没有了,最大的就是郡王。 也不对,亲王有,都是朱祁镇的儿子,其他人就没有了。 “皇太后,这样可否满意?” 孙太后哼哼两声。 朱祁钰给冯孝使个眼色,让冯孝把消息传出去,说朕拗不过皇太后,暂且如此,等皇太后气消了,就恢复爵位。 谁信谁傻子呗,拿掉了就自认倒霉呗,谁让你们乱押宝。 内阁之中,却在商量谥号。 “不如加灵吧,不勤成名曰灵;死见神能曰灵;乱而不损曰灵。”王复开口。 赵武灵王、汉灵帝。 倭灵王。 刚刚传来圣旨,礼节再次提高,以半帝礼下葬,下葬地点是虾夷岛。 并将虾夷岛合并进入倭国,分封给下一代倭王。 内阁见怪不怪,这肯定是皇帝和孙太后的政治交易,提高下葬礼节,然后不葬在京中。 皇帝也大方,决定掏15万,在虾夷岛给朱祁镇建造陵寝。 陵寝怕是要耗时一段时间,朱祁镇要停灵在南宫之中。 南宫也从居住之所,变成了灵堂。 孙太后担心尸身停留太久会惹人觊觎,就让四弟孙续宗带着人去守灵,皇帝也答应了。 至于朱祁镇的四个儿子,则搬去百王府居住。 依皇帝圣旨,有封号的、无子女的殉了,伶伎则杖杀,打造棺木,一起停在南宫。 然而。 太子朱见深却跑到乾清宫中哭诉。 “求圣上宽恕周妃吧!”朱见深知道,她母亲得了花柳病,皇帝要把她母亲也殉葬。 朱祁钰看着已经长成的朱见深,眉目和其父朱祁镇有五分相,长得很帅。 如今大权在握,已经不在意他了。 心态自然和四年前不一样,四年前还在刀尖上跳舞呢,为了活下来无所不用其极。 “太子,起来。” 朱祁钰道:“汝母花柳病之病,治无可治了。” “倭王在下面,也需要人照料,你母亲虽不是他的结发妻子,却给他生了两儿一女,关系匪浅。” “让她去照料倭郡王,是应该的。” “再说了,这是皇太后的意思。” 朱见深神色一震,旋即释然,皇祖母不喜欢周氏,认为周氏势利,不像钱皇后那样忠诚。 很显然,和倭郡王合葬的,也不会是现在的周王妃。 朱见深虽然和母亲没什么感情。 终究还是希望母亲能得到一个满意的结果。 “儿臣去求皇祖母。” 朱见深很懂事,知道什么该要,什么不该要,对于朱祁镇的死,自始至终都没说过什么话。 这就是绝顶聪明人。 “送太子一份地图。”朱祁钰莫名其妙的道。 朱见深却浑身一震,恭恭敬敬行礼。 他的太子之位要到头了。 世界地图,是要把他分封出去,那也不错,起码比在宫里担惊受怕的强。 至于倭郡王的死因,他不想去想,也不敢去想。 朱祁钰看着他的背影,幽幽道:“太子长大了呀,也懂事了,朕可以放心了。” 冯孝浑身一颤,眸中闪过一抹杀意。 “天下这么大,难道都分封给朕的儿子吗?” 朱祁钰瞪了他一眼:“他当朕这么多年儿子,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挑个好地方,分封出去,当皇上吧。” 今时的眼界,早已经不是四年前了。 朱祁钰的眼睛,在世界上,而非小小的大明一隅之地! 也不再是争夺皇位时的谨小慎微、处处算计,任何事都要掰开了揉碎了思来想去的时候了。 他是皇帝,掌握着万里河山、亿万生灵,他指向哪,就能征服哪。 “皇爷,交趾传来坏消息了!” 正想着呢,有太监匆匆进来,将一封火漆密奏呈上来。 朱祁钰心里咯噔一下,又打脸了? (本章完) ------------ 第327章 诸国联军侵明,把朕当软柿子了吗? 这是朱英送来的奏疏,言明老挝不愿意归降,并驱赶大明商旅,暹罗、勃固、满刺加、柔佛等东南夷国驱赶大明商贾,阿瓦和麓川关押或诛杀大明商贾。 朱英猜测,诸国已经形成联盟,共同对付大明。 新益州造反不断,地方开始败坏。 交趾被诸国孤立,南柯府知府秦纮上疏说,暹罗、老挝军事调动频繁。 他还收到逯杲在暹罗收到的情报,麓川国已经收买了云南土司,云南土司也会协同作乱。 大明整个西南,都面临巨大威胁。 看完之后,朱祁钰目光森冷:“大明不屠城,把大明当成病猫了?你们敢来,朕就让你们有来无回!” “长袖善舞的,必然是暹罗王!” “反明联盟,一定是他在主导的!” 朱祁钰咬牙切齿:“把老太傅、叶盛、丘濬等人统统宣来,再把这封密奏送去中枢!让内阁商议!” “皇爷,宫门要落钥了。” “急事,让诸臣宿在前朝,不必回家。” 乾清宫是分界线,南边是后宫,北面是前朝,官员在前朝值夜很正常,算不上违制。 冯孝打发人去传旨。 看见那奏疏的冰山一角,脸色微变,他清楚,皇爷是不想打没准备的仗,侵吞柬埔寨,实在是急需安置人口,不然近几年都不会在南方开战了。 大明需要打开西域的入口,让大明重新回到世界舞台上去。 可战争转瞬而至,逼着大明应战,徒耗国力。 各国皇帝都不是傻子。 大明国力蒸蒸日上,越拖时间长他们越打不过,若不趁大明立足未稳,把大明赶出东南亚,他们也担心步入安南后尘。 胡濙累了一天了,和衣而卧就睡着了,却被仆人叫醒,闻听皇帝相诏急匆匆的入宫。 显然是发生了不得的大事了。 不然皇帝不会如此不体恤臣子的,难道是倭灵王的死,引起什么事了? 又觉得不像,一路琢磨着。 叶盛也是懵的,他们刚从宫中回来呀。 路上看到了丘濬、何乔新、彭韶三人。 丘濬收到了风声:“似乎是东南属国讨伐大明,朱督抚传来的信报。” 叶盛脸色一变:“给他们惯的!他们十年朝贡一次,大明多有恩赏,近几年更是恩赏不断,占尽了便宜,竟翻脸撕咬大明,真是该死!” “叶阁老,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大明正处于改革的关键阶段,国内比国外更重要呀。”何乔新苦笑。 叶盛眼睛一眯,东南属国选择的时机很妙,显然国内出了奸细,不然不会让诸国团结起来,一致对准大明的! 这是转移内部矛盾的手段,是谁在操纵岂不昭然若揭了? 进了乾清宫,看见皇帝面沉似水。 胡濙看着誊抄的奏疏,眉头皱得很深:“这些属国要干什么?趁着大明虚弱,咬大明一口吗?” “若大明有雄兵百万,就把这些国家全都屠了!”彭韶十分生气。 丘濬冷哼两声:“这种联盟,不过雷声大雨点小罢了,我大明雄兵二十万驻扎在交趾,都是最精锐的北军,难道还收拾不了区区一群小国联军吗?” “打水战,咱们更不怕了!” “七十多万水师,战舰十万艘,就用人堆,也能把他们堆下海!” 这是大明的底气。 海陆大军,皆可称雄。 何乔新倒是没说话,他想的则是深层次政治因素。 朱祁镇的死,跟江南士绅脱不了关系。 而这次用国外矛盾转移国内矛盾,摆明了是士绅的手笔,他们真的被皇帝杀怕了。 毕竟能和东南诸国联系的,就是曾经做海商的江南士绅,这些人只诛首恶,即墨家产而已,人没杀绝,都被移去交趾。 所以报复来了。 再看看皇帝传出去的圣旨,整饬青楼,其实是整饬吏员,这又会打击一大片士绅,天下士绅都逃不过皇帝的铁拳。 他们又不敢和皇帝硬碰硬,就转移矛盾,把皇帝的目光转移国外去。 这手转移矛盾玩得妙。 “诸卿。” 朱祁钰目光森寒,缓缓站起来:“自大明建国以来,只有朕欺负别人的份,头一次被人打到家门口了!” 就是朱祁镇,不也硬气的去打一仗嘛,就是兵败投降了而已。 “那些商贾出国的时候,朕是怎么告诉他们的?” “朕告诉他们,你们的背后是大明、是朕,谁敢欺辱伱们,就是骑朕脖子上拉屎!朕给他们做主!” “朕下了圣旨,告诫了大明一百多个属国!” “可他们把朕的话当放屁!” “驱逐大明商贾,诛杀大明商贾,反了他们了!” “他们想打,朕就成全他们,只要开战,想怎么结束,什么时候结束只有朕才能决定!” 朱祁钰满脸凶色:“这反明联盟,是谁撺掇起来的?这个人,必死!其国,必灭!没有商量的余地!” 大明没准备好打这一仗,但并不意味着大明不能打,广西军退伍后,大明可战之兵,还有一百五十万,这还没算水师六十多万人。 大不了北方再等几年,先收拾他们。 胡濙行礼:“不打在这些国家的头上,他们根本不知道大明的强大!” “但老臣以为,此战不宜扩大,打退敌人即可。” “咱们安心建设交益,最迟五年,把交易之地打造成战争的桥头堡。大明再出征百万雄师,荡平所有属国!” 大明巅峰时期有148个属国。 如今还有一百来个。 “攘外必先安内,如今正是改革的关键时刻,只要熬过这两年,大明便举世无敌了。” 叶盛道:“微臣也认为,现在不是开战的良机。” 丘濬和彭韶也赞同。 朱祁钰看着一直沉默不语的何乔新:“你有什么见解?” “臣以为,战争背后全是政治,东南诸国联军侵明,其实是士绅对中枢的反击而已。” “只要陛下整饬天下士绅,区区外患,影响不了全局。” 何乔新道:“是以臣以为,一仗都不打,退出柬埔寨,收缩在交趾,并切断海上联系。” 他话没说完,朱祁钰直接给否了:“朕的脸面不要了吗?” “打柬埔寨死了一万多人啊,现在就退了,朕如何向他们家人交代?” “还有,移去交趾的人,没有柬埔寨,往哪安置?” “柬埔寨绝不能丢!” 朱祁钰态度坚决。 “陛下,现在不是意气之争,集中力量整饬国内才是正解。”何乔新坚持。 胡濙却道:“何翰林,你想的太简单了,咱们若退,他们就会进,这是人之常情。” “反而会助长敌人士气,得不偿失。” “拖下去,等雨季来了,反而咱们会落入下风。” “不仅要打,还要快打,趁着雨季没来临之前,把战争结束!” “咱们只要胜利,不要地盘。” 这话对皇帝的心思。 但朱祁钰也不满意:“诸位爱卿担心什么,朕知道。” “区区东南联军,能出兵多少人!” “朕的北军,是天下最精锐的军队,别看只有二十万,却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就是联军五百万人,也打不进交趾!” “而且,朕没有被动挨打的习惯!” “朕养了六七十万海军,也不是吃干饭的!” “这仗不止要打,还要大获全胜!” 谁都看出来了,皇帝不是生气,而是非常生气。 好好的改革进程,被数次打断。 俞士悦也是个蠢的,这点破事还没查出来! 朱祁钰目光凶厉:“朕明白,你们不愿意打,不是畏战,而是心疼军费!” “郑和时候,苏门答剌和明军交战,被打得溃逃,可郑和那个蠢货,打完了就放过他们了,还假惺惺的赐他们宝物,真的愚蠢!” “朕若是太宗皇帝,早就一道圣旨把郑和吊起来抽十鞭子,让他去苏门答剌给朕收一百万两银子作为战争赔款!” “军费朕来出!” “准确的讲,是战败国出!” 就知道皇帝有幺蛾子,原来是想从这些穷国身上刮油水呀。 胡濙和叶盛狂翻白眼:“陛下呀,您只看到战胜,却没看到苏门答剌多穷啊!” “上哪出一百万两银子军费啊?” “三宝太监也很无奈呀,若是能刮出油水,怎么会不要呢?” “不然我们为何要闭关锁国,因为国外太穷了呀。” 丘濬等人也是这样认为的。 郑和,方方面面都是顶级人才,岂能看不到利润,就是没有嘛。 朱祁钰嗤笑:“诸卿,你们认为什么是财富?” 丘濬一听,这是我的专业呀。 “回陛下,臣以为财富的本质是劳动,劳动才能创造财富,就说那银子,也是经过劳动才制成的银子,如果没有全社会的劳动,那么银子就一文不值。” 这是丘濬的经济论,比西方提出来早几百年。 可惜历史上没人重视丘濬在经济方面的贡献。 朱祁钰赞赏地看了他一眼:“没错,是劳动,苏门答剌穷,但他们有人啊,把人抓来给咱们当奴隶,不就创造出来财富嘛。” “何况,苏门答剌乃多金之地,土人手里都有黄金,你们说说那些贵族,没有金子吗?” 确实有金子,他们和大明贸易,都是用金子交易的。 朱祁钰冷哼一声:“所以这场仗,不止要打,还要大打!” “大明要战胜,战胜后向联军诸国,索要五亿银币,不给的就灭其国,奴其民!” 说着,他伸出五根手指头。 胡濙倒吸一口冷气,您这是抢钱呀,他们要是有这么多钱,我们也不会闭关锁国了。 “陛下,兵从何处调啊!” 叶盛苦笑:“仅看这架势,东南夷怕是都参与了,东南夷六十多个小国,都是海岛之地,怕是要调动一百多万大军。” “先不说财政能不能支撑,咱们没有那么多人啊!” “咱们贸然占领那么多地方,建设、移民又要花多少钱啊,大明负担不起呀!” 这是实话。 那些国家是弱,但人家能跑啊。 人跑了,大明一国一国去打,得花多少钱啊,距离的问题是无解的。 占领了地盘就得建设,看看交趾砸进去多少钱了,交趾还这个熊样子呢。 所以大明实行闭关锁国,因为惹不起,这些穷国会敲诈大明的,穿鞋的真怕光脚的。 朱祁钰笑了:“叶卿,你是不是把东南夷想象成瓦剌了?” 叶盛一愣。 “看见柬埔寨军的实力,郭登三将,九万人,一个月就打下了柬埔寨。” “你们觉得,那些海岛小国的实力,能比柬埔寨强吗?” 皇帝这么一说,似乎是这个道理呀。 朱祁钰笑道:“说实话,朕连北军都不舍不得调动,那是天下精锐,他们用二十个人换一个,朕都亏死了!” 这些北军都是精锐的边军,经历过土木堡之战、瓦剌之战、鞑靼之战等多个战役,绝对是精锐中的精锐。 关键这里面有很多骑兵啊,死在马下那可亏死了的。 “你们说说,大明的日子过得怎么样?” 他话锋一转。 叶盛回禀道:“虽说不上大盛世,但起码天下百姓都能果腹,不说吃饱,能活着就很好了。” 这是实话。 “天下吃不上饭的人遍地都是,尤其是那些半大小子。” “俗话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 “一对百姓夫妇,都有五六个孩子,养得不上不下,吃不饱饿不死。” “又有多少男丁闲置在家?” “朕打算从民间征二百万个半大小子,十五岁以上,二十岁以下的,家中人口多的优先招募。” 现在是人多地少,一家七八个男丁伺候几亩地,仅仅够吃,想出来赚钱的遍地都是。 而这些半大小子,正是好勇斗狠的年纪,不知死字怎么写,这都是好兵。 “陛下,那些穷苦人家的小子骨瘦如柴,又调皮捣蛋,不懂规矩,如何征入军中?” 吃不饱当然瘦了,尤其肚子里没油水,特别能吃,肚子跟无底洞似的,吃这么多还瘦。 正常是不征这种兵的,花钱多不划算。 “瘦不瘦的无所谓,去军中吃两个月就长开了。” “重点是,这样的人,大明有上千万!” 说白了,就是损失了也不心疼。 还能减少地方人口。 剩下来的,又是一批南军精锐。 关键还减轻了地方负担,这些人直接就可移入新地。 胡濙惊讶地看着皇帝,皇帝这是要干什么?耗费巨资训练一支南军精锐,目的是什么呢? “陛下,二百万人,要消耗多少银子啊!”叶盛觉得恐怖。 “安家费一块钱,军饷按照最低标准发,在军中吃六个月投入战场,起码需要五块钱。” 彭韶掰手指头算:“二百万人,就是一千万银币呀。” “再加上装备、行军补贴、军中消耗、抚恤金等等,又得需要一千万。” “还没打仗呢,就这么多钱呀。” “陛下,这也太多了吧!” 大明去年财政巅峰,收入2300万两。 “这些人若给朕带来一个亿的收益呢?还多吗?”朱祁钰问他。 可能吗? 那些国家穷得都揭不开锅了,上哪弄这么多钱赔给您呀! 胡濙和叶盛对视一眼,却觉得划算啊。 土地的价值呢! 这些土地,都是产粮之地呀。 大明为什么急着打柬埔寨,不就是急于安置国内人口嘛,如果能用两千万,打下东南夷之地,就算再投入一个亿,也是赚的。 但这得需要内帑长期支持,反正皇帝银子有多是。 “陛下,万一收不回来咋办?”胡濙有点心动。 “赔了呗,朕起码赚个面子,两千万买朕一个面子,亏吗?” 谁敢说亏呀。 胡濙和叶盛算看出来了,皇帝铁了心要打。 “那国内……” “国内是国内,战争是战争,两者不挨着,战争要打,国内建设也不能停!” 朱祁钰摆摆手:“那就先征召军队。” “战争要错开雨季。” “这样吧,争取在七月前,把征召的大军送去广西,在广西熟悉三个月气候,十月份雨季过去,进入交趾,在交趾熟悉气候一个月。” “十一月,或者十二月开战!” 前面要先击退东南联军,然后就用新军去平定各国。 “陛下,这一战要协调水陆两军,怕是还要运战马过去,需要骑兵打机动战。” 胡濙苦笑道:“您觉得谁可为帅?” 安南马太小,汉人高大身形施展不开。 这是明摆着呢嘛,于谦呗。 方瑛可胜任不了,方瑛统率十万精锐就是一大关了,让他带着几十万大军去打,自己都得打乱了。 朱祁钰皱眉:“朕舍不得北军精锐被消耗掉啊。” “马上天气就愈发炎热了,交趾的热和北京的热可不一样,北军未必能受得了。” “朕想下旨把北军调回来。” 于康率领北军,此时正驻扎在柬埔寨和交趾,随时准备屠城赚钱。 胡濙见皇帝避而不谈统帅之事,苦笑道:“调回北军,哪只军队可用啊?” “倭军、贵州军、朝鲜军。” 朱祁钰道:“再令王越在朝鲜征兵,多多的征,有多少要多少。” 抽丁,这是最快汉化的办法。 看看广西被抽的,已经全是汉人了。 好坏都是相对的,看看军中,涌现出多少广西将领?曾经的广西土人,如今都是富户,谁家不妻妾成群?哪家不是皇帝的死忠? 从朝鲜抽丁,就会诞生很多朝鲜勋臣,仗打得多了,他们就会成为皇帝死忠,自然成了汉人,对大明忠心不二。 “女真那个都喜就不错,调他南下,告诉他打好这一仗,朕封他爵位。” 都喜是李满住的儿子,投降大明了。 “南方各省各军,抽调一万人,去交趾集训,先适应气候。” “从京师运送军备实在麻烦。” “在琼州府建立军械厂,仿武汉制,供应交趾军械。” 大明对琼州开发很一般,毕竟孤悬海外,又没拿得出手的东西,自然穷了。 经过这场战争,琼州府就会富裕起来,也能让土人快速归化。 以后琼州府就是军械中心。 “如此成分驳杂的大军,只有于谦能胜任这个统帅。” “传旨给于谦,授于谦平夷总兵官,赐天子剑、王命旗牌,统率海陆诸军,调交趾水师、南海水师、福建水师、上海水师听命于平夷总兵官。” “驻扎柬埔寨的郭登、李震、欧信、于康听命于邢国公!” “交趾上下,听命于邢国公,战争排在移民的前面。” “再传旨,立刻屠柬,限时一个月,北军回京!” 至于云南会乱。 朱祁钰目光森寒:“从乌斯贜调两千佛兵南下云南,从朵思调一万骑兵,从四川调兵三万镇守云南。” “再严令贵州各都司,凑兵三万支援云南,不出兵的土司视同造反!” “给黔国公圣旨,务必守好云南。” “严守边境,若麓川攻打云南,黔国公以守为主,反攻时,朕允沐家为先锋。” “外省调去诸军,归云南督抚王文统率。” “给梁珤传旨,上海水师出航,协助交趾水师,护送商贾回国,路遇挑衅,允许反击。” 朱祁钰看向胡濙:“老太傅,您觉得还有何处错漏?” 胡濙微微凝眉,认真思考:“陛下,上海水师不能去协助交趾,老臣担心吕宋、苏禄、渤泥等国有变。” “福建水师也不能动,一旦婆罗、爪哇等国攻打宝州,或者知道我国军备设在琼州府,攻打琼州府的话,我们就没有反击之力了。” “若调动天津水师,又担心倭国参战。” “当务之急,是先收琉球之地,派兵驻扎,上下挟制倭国,不许其有异动。” “然后守住宝州,再寻机和西葡两国合作,寻求贸易出口。” “老臣担心,这一仗不是一年两年能够结束的,若因为战争而失去海上贸易,大明开海还有什么意义呢?” 胡濙不愧老成谋国。 朱祁钰从谏如流:“上海水师和福建水师暂不交给邢国公。” “传旨项忠,务必安抚好倭国。” “再守住宝州南面的岛群,绝不允许任何人打断宝州的开发。” 宝州府,是去吕宋的跳板。 “老臣乐观的预估,这一战怕是要打上十年之久。” 胡濙如此悲观,主要是太远了。 这些国家又太穷,明军登陆,他们就往山里面跑,想逼他们缴纳战败赔款,难之又难。 朱祁钰却不以为意:“邢国公镇守南方,朕不担心。” “十年也好,二十年也罢。” “这口气,朕必须要出!” 胡濙翻个白眼,您是出气吗?您就是垂涎人家的土地。 不过这些属国也确实不知天高地厚,竟想试一试上国的实力,那就送他们上路吧。 奏疏传到内阁。 内阁直接就炸了。 尤其对麓川、阿瓦杀戮大明商贾,让他们感到轻视。 连上国商贾都敢杀,这不就是造反嘛! “这两个国家,必须亡国灭种!”李贤掷地有声。 因为皇帝在这两个国家上圈了个红圈。 朝臣没人反对,和麓川的恩怨也该彻底了结了。 重臣在议事。 俞士悦却被皇帝的口谕骂了一顿,他立刻明白,调查方向错了,皇帝不想知道倭灵王怎么死的。 他调转查案方向,南宫钱财堆积如山,钱是哪来的? 一查就查到了,商贾送的。 立刻抓捕所有给倭灵王送钱的商贾,审问为何送钱,图谋什么等等,顺势就把盐商给带出来了。 京师街道十分热闹,因为青楼的老鸨,被八光了游街。 这是内阁的手笔。 狠狠给被欺压的青楼女子出一口恶气,这些老鸨还会充入军寄营。 也是罪有应得。 一扇窗口,张来儿看着一群老鸨被游街,目光深沉,幽幽叹息,若非她有西厂这张护身符,她也被牵扯其中了。 不过,她却穿着一身西厂把总的官服,她又升官了。 “看什么呢?”一个身着指挥使官袍的男人问她。 张来儿面容恭顺,眼前这个男人,是新任指挥使,叫袁彬。 就是那个袁彬。 袁彬看着张来儿娇媚的脸蛋,道:“你已经不是会馆的人了,如今你是西厂的把总。” “标下知道。”张来儿单膝跪地,恭敬行礼。 袁彬,从死囚一跃成为西厂指挥使。 他却变了很多,曾经的他可是倭灵王的死忠,陪伴着倭灵王在漠北度过最难的时光,倭灵王囚禁南宫这几年,他在宫外默默守候。 终于等到了,却是他全家被曹吉祥给蹂躏死的结局。 他被郑有义提出来,在西厂当差,算捡了一条狗命。 三年而已,他就从一个普通番子,坐到了西厂指挥使的位置。 他也亲手了结了自己的过去。 袁彬目光往南宫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头也不回的下楼,去西厂,提督太监郑有义有事找他。 就差一点,俞士悦就查到他了。 幸好,皇帝一道口谕,把俞士悦骂回去了,才开始顺着皇帝的心意查。 “皇爷有密旨,要在琼州府建一座军械厂。” 郑有义看着袁彬,眼神中看不出喜怒:“此事多么重要,不用本督说了吧?” “这些年,西厂不出外勤,只负责揪内鬼,清查厂卫中的渣滓。” “而建军械厂这等大事,皇爷特意交给西厂,是对西厂的信任,本督把此事交给袁彬和张来儿,你们两个来负责,务必不能负了皇恩!” 一听有任务,张来儿面露喜色。 袁彬则跪伏在地,接下任务。 要从军器局和兵仗局中挑工匠过去主持,也需要建高炉等事,需要一点时间筹备。 这段时间,袁彬则从西厂中抽调人手,还要带着人去选址。 不能随便挑个地方就建,琼州府海上交通便利,同样会引来多国觊觎,一定要挑个安全地方建厂,还不能离港口太远。 郑有义对袁彬操作的红丸案十分满意,他也在纠结,袁彬知道的太多了,是不是该杀人灭口? 可皇爷没有指示,一时间他也犹豫了。 所以选了袁彬去琼州府,一来是离开京师,省着被查到;二来是万一皇爷要灭口,也方便杀死。 但更多的是去避避风头。 袁彬心中感激。 门可罗雀的邢国公府,今天格外热闹起来,各路公爵、文臣访客如织。 却谁都进不了于谦的府邸。 于谦一概不见。 此刻,他就像是一只受伤的猫一样,他感受到了皇帝的蔑视! 皇帝又给他统兵打仗的机会了。 并且不设任何限制,允许他从各军中挑将领,还让讲武堂全部、翰林院大部分进士,全都随军去学习打仗。 宫中太监、厂卫番子,几百人都要随着去打仗。 皇帝是笃定了他于谦不敢造反! 对,是不敢! 皇帝表现出极为宽广的胸襟,压根就不疑心他会造反。 哪怕您表现出一丝来,也让我心里好受点啊! 于谦感到了轻视、蔑视,甚至是无视! 皇帝压根就没把他当个什么玩意儿! 他还巴巴的搞出陈友案,想外出统兵,跳出京师这个圈子。 如今看来,他才发现自己多么可笑啊,他就是个小丑,给皇帝解闷的小丑。 那道派他去统兵的圣旨,更像是在笑话他。 笑话他于谦,把自己看得太重了! 皇帝有绝对皇权,根本就不怕任何人造反,因为你反不了! 你于谦要是造反,恐怕连于康你都调动不了! 那朕为什么要疑心你呢?小傻瓜! “呜呜呜!” 于谦趴在桌上,哭出了猪叫。 老泪被臊得流个没完:“老夫把自己看得太重了,立下再大功勋,难道比徐达还大吗?” “太祖皇帝担心过徐达造反吗?” “封狼居胥的蓝玉,不也是说杀就杀吗?” “老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原来小丑就是我自己啊!” “呜呜呜!” 六十多岁的于谦,嚎啕大哭。 他把自己太当回事,也太不把皇帝当回事。 以为皇帝不擅长打仗,就制不了你于谦喽? 看看皇帝调配的各军就知道,军中一定派系纵横,不可能完全一条心,跟着于谦造反的? 最可怕的是,调兵权在皇帝手里,没有军机处加印,任何人无权调动大军。 后勤捏在朱英手里。 朱英会跟着他于谦造反吗?不可能呀。 所以,于谦只是皇帝手里的工具人。 这一刻,于谦才明白,自己就他娘的是个工具人。 皇帝想用就用,不想用就扔的擦屁股纸。 这才是他的定位。 于谦哭完,便让人收拾行囊,去交趾吧。 工具人也比死人强。 方瑛收到风声,心里不是滋味,他是交国公,在交趾的战争应该让他来打啊。 为什么让于谦去打,于谦已经是国公了,封无可封了,难道封王? 他可没想过,自己统帅不了几十万大军。 自从荣封交国公后,他已经飘了。 他长子又诞下一儿三女,已经和陶成定亲,嫡长女嫁给陶鲁为妻,嫡次女则嫁给阳武侯为妻,嫡三女则嫁给郭璟的嫡长子。 郭璟是郭登的族兄,那可是皇帝心腹中的心腹。 郭璟和宋杰一样,在宫中当了十几年侍卫,才外放出去为将,如今还在南京拱卫皇帝呢。 他的两个孙子,如今还在待价而沽。 回到京师后,方瑛就十分张扬,四处撒钱,讲求排场,日日饮宴,皇帝申斥他,他也不知收敛。 倒是陈友的儿子,陈能想将女儿嫁给长孙方寿祥为妾。 侯门嫡女给人为妾,也让人笑话。 方瑛却瞧不上,陈能五毒俱全,什么才能都没有,还不知进退,这样的人,早晚被削爵。 陈能被拒绝后,四处说方瑛的坏话。 方瑛没搭理这个蠢货,他早晚死在这张嘴上。 外面风起云涌。 宫中却十分宁静,皇帝不在京师一年半了,皇后唐云燕管理后宫,大权在握。 她又为皇帝诞下一个儿子,长子已经四岁了。 闻听朱祁镇死的时候,她当晚竟喝了点酒,她十分清楚,朱祁镇一死,皇帝的皇位就稳如泰山。 而皇位彻底稳固,就要换太子了,她的儿子朱见淇,就要坐上太子位了。 她极为聪明,又经历过残酷的政治斗争,格外注意儿子的安全,谨防有人暗害自己的儿子。 她也要保证皇帝其他子嗣的安全。 皇帝不在宫中,出了事就得找到她头上,她担待不起。 她耍花招得了皇后之位,让皇帝极为不喜,甚至一向疼爱的吴太后,对她都爱答不理的。 所有一切都没了,就剩下两个儿子。 所以她谨小慎微。 皇二子四岁了,快要到读书的年纪了,必须要在皇子出阁读书之前,谋求得到太子之位,以防生变。 这一年多,她主持后宫,对前朝事充耳不闻,只是抚育皇子。 皇后不动,后宫嫔妃自然一动不敢动。 内阁还在争吵,认为战争的钱该内帑出,户部负责国内建设。 这场战争,初期费用怕是要花200万,后面还得花,再加上征兵二百万人,再打仗,怕是要在2300万以上。 纯属冤枉仗啊,收不回来多少成本的。 所以户部不想掏钱。 皇帝有钱,让皇帝出呗。 这时,李秉已经卸任热河督抚的职位,由王恕接任。 本来该是王恕为热河督抚,李秉为汉州督抚的,但汉州现在还没影呢,就由李秉为主,王恕为辅。 大明要成立第七部,财政部,简称财部,第一任尚书就是李秉。 热河督抚变成王恕,陈泰为辅。 陈泰真是建筑天才,丰富了棱堡用途、开发水泥、研制新水泥、烧制青砖铺路、降低青砖成本等事,都是陈泰的功劳。 陈泰在热河三年,竟被赐了十二枚银符,可见其功。 按照资历来说,王恕和陈泰,都没资格当这个官,以前热河新建,调个资历不足的没人上疏劝谏,如今热河可是一块肥肉啊,谁不想咬几口啊。 但皇帝力排众议,直接定下来,王恕的任期只有一年。 然后撤督抚,权力归布政使。 李秉悄无声息的入京。 皇帝先帮他烧一把火,等火烧尽,魑魅魍魉就会蹦出来,到时候就是他财部立威的时候。 天下青楼,也会归户部和财部共同管辖。 而在南京。 朱见深还在哀求孙太后,不要将周氏殉葬。 孙太后听得烦心:“她得了那种脏病,如何能活?你好好准备准备,皇帝会给你挑个好封地的。” 朱见深目光黯然,从小长在这么极端的政治环境里,他没疯已经心理素质强大了。 他今年十四岁了,必须得有分寸,否则他是存活不下去的。 “孙儿,哀家老了,庇护不了几年了,若不趁着哀家尚且还活着,你怕是连谋求封地的机会都没有了。” 孙太后看着她:“去吧,和皇帝说说,你看中了哪块地方,他不会难为你的。” 朱见深不明白,为什么皇祖母偏偏不肯救他母亲? 但还是乖巧的谢恩。 孙太后看着他的背影,幽幽一叹:“你母亲要的太多了,害死镇儿的遗腹子,难道还该苟活于世吗?” 南宫四处漏风,周氏说的那些话,孙太后都知道了。 所以她下定决心,殉葬周氏。 虽然她也不清楚,那些女人肚子里的是不是朱祁镇的儿子,反正这话不该周氏来说,这让她十分反感。 她认为周氏和儿子没一点感情,所以殉了她。 “德王也是属狼的。” 孙太后冷哼:“让他成为哀家宫外的支柱,能靠得住吗?” 另一个外封的名额,她必须好好斟酌斟酌。 消息自然传到了朱祁钰的耳朵里。 朱祁镇一死,他的儿子是翻不起风浪的,尤其是谥号已上,尘埃落定。 “让孙继宗随军南征,给他个立功的机会,挣回爵位。”朱祁钰自然投桃报李。 “俞士悦是真蠢,到现在还查不出来!” 已经明摆着的了,把脏水往盐商身上泼。 奈何俞士悦就是慢。 内阁加印后,中旨颁发各地,先说东南联军攻打大明,大明被迫反击云云。 密旨传到了交趾。 朱英忙得脚不沾地,二十万北军南下,驻入新益州各地,还要安置移民。 今年来的移民,都没有房子住的。 要建房分地。 交趾的土地根本就不够分了,只能分一些森林地,只能先安置在交趾,等着明年就移去新益州。 建房子并不难,交趾遍地是木材,只要烧砖就行。 朱英想修砖道,方便通行、行军。 就让各地建砖窑烧砖,砖窑开得遍地都是。 所以木材、转头都不缺,建房子也快,暂时安置下来,口粮则由官府供应。 但不白供应,要用木材来换。 进山伐木,用木材换粮食和钱。 交趾庞大的热带雨林,正在急速减少,上千万人在山里伐木,一人伐一棵,森林也没了。 何况是夜以继日的伐木,再大的森林也扛不住人常年伐。 大规模伐木,催生出了大批家具厂、木材厂,比直接卖木材更赚钱,打成各种家具,运回内地去销售。 一片一片房子在建成,一块块土地从森林变成生地再变成熟地。 而土人则不停往更高更深的山里面跑。 此消彼长,交趾的耕地面积在增大,能安置的人口在增多,一座座城池出现在交趾。 各个城池,用青砖路连通。 因为交趾雨季漫长,用熟土铺路,到了绵延雨季十分泥泞,铺设砖道,就能解决雨季行走的难题。 朱英优先开发通往新益州的方向,打通原始森林,和新益州连成一片。 大批大批的后到的移民,也被安置在这。 被驱逐回国的使臣,比如边永、潘本愚等人,都留在交趾越巂府和牂牁府,负责带着人往砍伐通往新益州的森林。 后来的多是佃户,他们在江南也是种地出身的,用斧子砍树,对他们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关键这些树能换口粮和钱财。 朱英给郭登三人送去密信,约定好时间,立刻动手,先屠了新益州,过了雨季再开发。 令信传到各地去。 驻扎在新益州的,都是北军精锐,这些人死一个皇帝都心疼。 这段日子过得太舒坦了,老柬的妇人快把他们吸干了。 收到军令后,他们立刻收起懒洋洋之态,都十分清楚,屠城稍有不慎就会被反杀,这钱不好赚。 二月十九。 新益州忽然下起了疾风骤雨,鲜血能把澜沧江染红。 遍地都是惨叫声,枪声不绝于耳。 同一天,夏埙率领紫电军西进,为移民开拓道路,前面血肉横飞,后面的移民驻入。 于康下令,七天不封刀,不许自相残杀,违令者斩。 二十万北军,加上十五万剑南军。 这十五万,有七万多广西军,一万贵州军和三万朝鲜军,三万倭军,合计十五万,由郭登三将分管。 整整七天,柬埔寨被从地图中抹掉了。 前一秒还和明军打招呼呢,转瞬明军化身成虎狼之师,拿出火枪对他们开枪。 七天后,于康清点战损,鼻子都快气歪了,竟损失247个人! 都是贪功冒进,追进山里被人杀死的。 这些人自持艺高人胆大,结果死了,于康都没法和皇帝交代。 休整三天后,北军乘船回京。 紫电军则带着移民驻入血腥味还未散去的各城。 郭登也在统计战损人数,损失一千多人,多是朝鲜军,这些朝鲜人连杀手无寸铁的人都杀不了,着实让人无语。 倒是倭军的战斗力,让他刮目相看。 这些小矮子就是天生刽子手啊。 休整三天后,各军上山伐木,包括新移民,全都上山伐木,因为雨季要来了,快速搭建房子,度过雨季。 同时,也是收缩山里土人的生存空间,加速他们在雨季中死去的步伐。 至于柬埔寨地方作乱,在精锐面前就是个笑话。 战报也传去中枢。 (本章完) ------------ 第328章 战报是两份,一份送去北京,一份送到皇帝手里。 真腊人口在四百万左右,土人可能有二百万上下,被清理掉三百七万。 二十万北军,清理了250万左右,起码他们交上来的耳朵是这些。 这是要算战功的。 十五万杂牌军,清理120万。 战斗力高下立判,若非只有七天时间,战果还会扩大。 ------------ 第329章 疯狗式打法,平播之战,把各宣慰司吓尿了 大城。 拉梅萱改回了原名,此刻是既惊又喜。 惊的是大明动手毫不留情,直接把真腊给屠了;喜的是大明把事做绝了,东南诸国被吓破了胆子。 尤其是诛杀明商的麓川国主,多派来两万人参加联军,并许诺攻打云南。 上缅阿瓦吓得把明商放归,却被暹罗兵给杀死,开膛破肚,死得惨不忍睹,阿瓦也多派两万人。 缅甸三国,被迫罢兵,同仇敌忾。 麓川还在联络乌斯贜,想让乌斯贜背刺大明,阿瓦则联络孟加拉和斯里兰卡,请两国出兵讨伐大明。 只是麓川和阿瓦并不愿意借道诸国,去攻打云南。 都怕假道灭虢,毕竟都是世仇,谁相信谁啊。 拉梅萱和诺元、瓦理商议。 “大明太凶了,真腊几乎被屠光了!” 诺元震恐:“听消息说,那是大明最精锐的北军,那是和蒙古铁骑掰手腕的强军。” “共有二十万人,屠了之后就被调走了。” 一听这种强军被调走,拉梅萱松了口气,转瞬又蒙上一层阴影:“那北军,和平定真腊的明军战斗力孰强孰弱?” “听那边逃过来的人说,大明北军是以一当十之辈,号称天下强军无人是敌手。” 诺元道:“而驻扎在真腊的明军,只是平庸之辈,算不上强军。” “怎么可能?吹牛吧!” 瓦理吓了一跳,大明的常备军,在他们眼里都是强兵了,那精锐得啥样? 旋即冷笑:“那么强,为什么调走?莫不是大明不知道诸国组建联军了吧?” “似乎是大明皇帝,不希望北军浪费在这边战场上。” 一句话暴击。 拉梅萱脸色直接就黑了:“岂有此理,一百多个国家,联军上百万,他大明还不放在眼里?” 诺元不敢说了,但好像是真的没放在眼里。 因为北军确实乘船北归了,但剩下的明军,在他们眼里,也是顶尖军队,一打一他们肯定打不了,三换一才行。 唯一郁闷的是缺铅子,去年确实通过贸易买了些火铳,可大明卖火铳,却不卖防潮铅子。 想买可以,搞限量供应。 没交恶倒是给的,交恶之后,什么都不给了。 他们也想仿制铅子,不防潮的好仿制,防潮的他们做不出来呀,甚至西夷也没有这种铅子。 不防潮的生产出来有个屁用,他们这地方本就潮湿,铅子放几天就臭了。 暹罗派人混进真腊去,亲眼看到北军装备的是没见过的火枪,射程远、杀伤力大,还不怕进水。 为何说北军精锐,在这么热的地方,他们还身披三十斤开外的重甲作战,以真腊的冶铁水平,造出来的刀,一刀劈在重甲上,刀都崩了,哪里伤害得到明军。 除重甲外,他们还携带腰刀、刺刀、飞斧、重锤等装备,一般兵卒都背不起来这么多东西,北军都是用肉喂出来的,个个身高170以上,体重130斤开外,都是壮汉。 “大明这般强大,这联军能分割大明吗?”拉梅萱叹了口气。 诺元翻了个白眼,您想什么呢? 别说中原王朝鼎盛期,就是分崩离析的时候,他们也不敢把爪子伸进去啊,安南强不强,元末乱世他们敢扩张领土吗? 暹罗在东南之地称霸,已经了不得了,忘了大元朝时,忽必烈是怎么抓着缅中打的了?随便一支军队,就吊打东南强国,还设立了缅中行省。 缅甸那地方是强兵云集之地,还不被大元搓着玩? 现在的大明,比大元还狠,大元要钱不要人,大明是要命啊,看看大明怎么对安南、占城和柬埔寨的? 就数柬埔寨最狠,没跑出来多少人,估计都被屠了。 想想就头皮发麻。 明人爱屠,什么性格啊。 “陛下,咱们这一仗,就希望十年和平,只要大明不再扩张就行了。”瓦理小声道。 拉梅萱的脸色顿时沉下来:“瓦栖拉兀,之前你可不是这样劝朕的!” “是你告诉朕,赶走大明,柬埔寨、安南、占城之地就是暹罗的了!” “如今怎么变卦了?” 他很生气。 要只是赶走大明,他何必当这个出头鸟? 让老挝王当出头鸟多好啊。 瓦理和诺元吓得不敢说话。 谁也没想到,大明这么凶啊,对真腊说屠就屠,毫不犹豫,哪怕战争在即,他们也将精锐堂而皇之的调走! 这是什么意思?摆明了瞧不起诸国嘛! 大明忽然亮剑,震慑诸国。 真腊人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站着被明军杀呢,而且又散居在山林之中,结果怎么样? 然后呢,屠完了,血还没干呢,就开始移民了,看着那些移民船,暹罗都感到头皮发麻。 那不是几万人,而是几百万人往柬埔寨进。 那些人欢天喜地的,吃着真腊的粮食,睡着真腊曾经睡过的屋子,还玩着暹罗的娘们,哪还有天理了! 暹罗拿什么去挡住大明? 还当软柿子真腊呢? 真腊那么软,暹罗都占不了他们的疆土,何况无比强盛的大明呢。 “罢了!” 拉梅萱知道骑虎难下了,就算现在求饶,先不说明皇会不会答应,联军就不会答应。 “先派人去安抚老挝王,不能让老挝王生出异心,临阵投降大明。” 这是正理。 大明的恐怖,缅甸三国尚且没有感受到,不会退出联盟的。 但老挝近在咫尺,能不怕吗? “最好说服印度诸国出兵,可以多多许诺他们些钱财,让印度派兵过来。” 拉梅萱觉得印度是什么强国呢。 反正印度那有几十个国家,花钱雇佣他们过来就好。 诺元也觉得有道理,韩信点兵,多多益善嘛。 “这些国家,约定好了三月出兵,这都三月了,谁也没派兵来!” 拉梅萱一提起来就生气。 趁着柬埔寨混乱,打败大明,暹罗就能趁机吞并柬埔寨之地了。 可这些垃圾国家,都不讲信用! 诺元苦笑:“陛下,并非诸国不讲信誉,而是各国都有各的难处。” “各国境内都有野人,要防范野人,还有百姓造反。” “本来诸国军备就不强,又没有在他国作战的经验,如今突然调兵来大城,军中怕是也不愿意,这种情绪需要安抚的。” “再说了,动兵就得花钱,各国看似富裕,其实都不愿意花钱在军备上。” 说到底,大明没打到谁头上,都还有一丝希望。 再说了,这些国家的国民本就慵懒,打仗这种事是能躲则躲,根本不可能像大明这样一道圣旨,立刻动员起来。 就这些垃圾国家,哪有一个强国强军啊。 “你们只看到他们的困难,却不见大明的困难呢?” 近两年贸易,拉梅萱对大明也有粗略的理解,愤愤道:“大明最富庶的江南在打仗、贵州在打仗、北方也在打仗,各地都在打仗。” “粮食还不够吃,天朝上国,却是百姓饿肚子饿出来的,呵呵。” “大明就不难吗?” 拉梅萱有点生气。 诺元翻个白眼:“陛下,大明确实在打仗,但这些战争是皇帝挑起来的,为的是实行再分配,军中、穷人是支持皇帝的,只要皇帝叫停,大明立刻承平。” “再说了,正因为打仗,咱们才有机会。” “万一大明内部不打仗了,咱们还组建什么联军啊?直接投降得了!” 拉梅萱不想再听大明的好了,再听下去,他都不敢打这一仗了。 便说回战争:“拖得越久,对咱们越不利!必须速战速决!” 拉梅萱是个励精图治的君主,他很有先见之明。 但别忘了,暹罗是东南诸国的强国,其他国家不是啊,尤其是阿瓦、勃固,两国已经消耗尽了国力,如今不过狐假虎威而已。 老挝被大明吓破了胆子。 像满刺加、渤泥、柔佛等海上诸国,更差,还没进化完毕呢。 对手还是可怕的大明。 郑和下西洋的余威尚在,如今大明卷土重来,各国不说多害怕吧,起码是知道这位是天下共主的,毕竟经常朝贡。 最关键一点,打败了大明,暹罗能侵吞地盘,他们什么都得不到,所以不太积极。 “陛下也不用着急,雨季对大明来说甚是陌生,我们却世代生活在此,他们雨季不能动兵,咱们可以,这反而是优势。” 瓦理的意思是,反正人命不值钱,趁着雨季攻打新益州,最好再留下一场大疫,让明人全都病死。 “臣觉得可以。” 那就定在雨季中出兵。 拉梅萱可不管底下兵将怎么想,反正他就要大胜。 而在新益州。 祁顺、边永、潘本愚等人,暂时担任各府主官,拿下新益州的一刻,他们就开始收集俘虏。 尤其是妇人,移过来的百姓光棍多,把妇人分给伐木最多的人当妾室做奖励。 统计出城里的固定产,好的留起来,分给那些干活卖力的。 伐木建屋,是当务之急。 先度过雨季再说。 各城也在建筑军营,建立卫所,从新益州人里面挑一些,以广西军为基,建立卫所。 府县官吏,在捷报传到交趾时,便全部入新益州。 底层办事员,则从军中伤残人士中提拔,尤其是巡城军,都要先安置军中退役兵卒。 先把框架立下来,然后就接收人口,收割地里的粮食、地窖里藏着的粮食,建成粮仓装粮,作为新益州备用粮。 每个人从交趾出发时,发放了一批口粮。 粮食肯定不够,中枢已经从江南运来一些备用粮食。 各地官吏,便鼓励刚到的百姓,将无毒的树叶收集起来,作为青菜储存起来,等到缺粮的时候拿出来吃。 这地方天气炎热,鱼类多,可以多多捕鱼,晾成鱼干备用。 熬过雨季就好了。 官员多出自近两科进士,吏员则是举人、秀才,都是想做出一番事业的。 新益州是军管,郭登暂任新益州督抚,李震、欧信为副督抚,听命于于谦。 郭登虽是将军,却长了颗诗人的心。 他礼遇读书人,又懂政治,所以对新益州的治理,并不指手画脚,任各地知府施为便是。 他收到圣旨后,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让人收集野味,储存起来,充作军粮。 并令人就地取木,多多打造竹筏,等雨季来了的时候,能划竹筏捉鱼。 新益州要供应六百万人的吃喝。 这是个令人巨头痛的难题。 幸好海路畅通,即便雨季来了,也能运送些粮食,支应一些。 最难熬的就是第一个雨季,熬过去以后日子也就好过了。 皇帝没下什么严令,只是让他竭尽所能而已,不可能保证一个人不死的,那是口号。 所以,趁着雨季还没来,玩命似的砍伐树木,建造房屋,囤积吃食。 老挝。 庞哈收到真腊战报,几天都睡不着觉。 恐惧,无边的恐惧。 大明做事太绝了,真腊四百万人口,被屠光了,这是哪个文明王朝能干出来的事? 他们互相打仗,都是攻克都城为止,大明可倒好,直接亡国灭种,一个不留。 这不恰恰说明,明军之强嘛! 强得没天理,尤其是火器,简直恐怖,屠柬时,北军就用火器屠城。 老挝现在只有两个邻国,一个是大明,一个是暹罗。 用脚指头想,也该知道倒向谁吧。 问题是大明丧尽天良,做事狠辣果决,让他恐惧,担心投降了大明,也会被屠。 日新月异的交趾,他是看在眼里的。 大明刚占交趾是什么样? 还交好缩在森林里的土人,两年时间过去,土人去哪了? 那么庞大的森林,如今剩下多少? 明人就像蝗虫,一瞬间就把森林给砍伐了,然后就把土人抓出来当奴隶用,一座座城池拔地而起,一条条路在修成。 近在咫尺的老挝,看得心肝俱颤。 所以,头脑一热,被暹罗说服,驱赶大明商贾,和大明交恶,组建联军,准备伐明。 天朝大皇帝确实没有圣旨传来,交趾也没有派兵攻打老挝。 但传来的消息却是,真腊没了,四百万人的国家,说没就没了。 这是大明的答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谁敢招惹大明,这就是下场。 他还听说了,这次屠城,调的是大明最精锐的北军,而北军又被调走了,明知道东南诸国有联合之意,大明却不在乎,把精锐调走了。 摆明了瞧不起诸国啊。 庞哈真的动摇了,他想归降大明,求大明赏一个王爵当,让他继续享受就行。 可大明没派人来,反而暹罗派来使臣,游说庞哈。 使臣只说一句话,就让庞哈打消这个念头,明人叫老挝人为挝夷,将其视为奴隶,而大皇帝视爵位为至宝,视外夷为肥羊,伱还敢送上门吗? 大明确实没这么说,却在这么做啊。 庞哈不敢赌,反正老挝地势高,都是山脉,大不了钻山里面去,就算你把树伐光了,也找不到我们。 他派人去打探消息,发现大明压根就没有动兵的意思,而是一门心思搞建设。 这个大皇帝也是个奇葩。 别的皇帝打完了就完了,谁会管百姓死活啊,也不会敌视其他民族。 景泰帝却不是,打完了就建设,全是自己掏钱,就为了被外夷之地经营成内地。 这几年,他们也和大明多有商贸往来。 也听说了皇帝的性格,皇帝不爱美人,不图享受,就爱地图,据传闻说他天天在宫中看地图,总觉得地图不完美。 近来又在书籍扉页上画上地图,包括佛经、道经等书,都要画上大明地图。 最操蛋的是,你画大明地图就地图,你把我们老挝划进去什么意思?不止老挝,148个属国,都在大明地图里面。 庞哈那一刻就知道,皇帝是真垂涎土地,还像疯子一样贪婪。 而看到小小的交趾,移过来那么多人,他想死的心都有了,大明绝不会放过老挝的。 所以,暹罗一撺掇,他立刻响应,并决定派兵三十万。 而在贵州。 圣旨传到各土司的地界上,项文曜又按照各土司的规模,强制要求各土司的出兵人数。 其中播州杨家,要摊丁一万人。 必须是精锐,老弱不要。 贵州都匀府以东诸府,土司已经被夷平,贵州军已经扩大到了23万人。 岳正、项文曜、陶成、李匡分兵,各守一方。 随时防备土司造反。 本来是有赵辅的,朝廷要征战兀良哈,把赵辅调走了。 赵辅也倒霉,在贵州两年,寸功未立,他刚走,贵州要打仗了。 水西安氏和播州杨氏并不接旨,也不肯派兵南下。 反倒是水东宋氏,深思熟虑后,派出八千精锐,配合明军南下。 贵州仅剩的三大土司,最厉害的当属播州杨氏,播州被划在四川版图里,景泰十一年,被皇帝划回贵州。 其次就是水西安氏,其三才是水东宋氏。 岳正和项文曜商量,决定先打播州杨氏,再打水西安氏,最后打永宁奢氏。 又给水东宋氏下令,要求宋氏出兵五万,襄助大明平播州。 这消息一出。 水东宋氏直接炸了。 当宋氏是傻子呢,用宋氏兵去打播州,拿下播州后,再顺手灭了宋氏? 宋氏立刻拒绝。 岳正数次给宋氏送信,不止以官方身份劝说,还写私信劝说宋氏,承诺朝廷不会忘记宋氏襄助之恩云云。 宋氏后死悔了,想把南下的八千精锐追回来。 岳正清楚,宋氏不会派兵增员了,那就退而求其次,恳求宋氏借道乌江关。 陶成要走乌江关,打最难打的路线,平推播州。 而乌江关掌握在水东宋氏手里。 宋氏考虑再三,还是答应借道乌江关,他也想看看明军的实力,若明军太强,就投降,不强的话,他就堵明军的后路,真的造反。 项文曜这边也不断催促杨氏和安氏,顺从皇帝旨意,否则形同造反,以造反罪论处。 并开始整军。 他手下的都是土司兵,他一边强征土人入军,一边以戏班子推行汉化,又以汉军强压。 杨氏、安氏死活不肯出兵。 四月十八。 项文曜拟定檄文,声称播州杨氏不遵从圣意,有谋反之心,派兵捉拿反贼。 当日,四路誓师出兵。 杨氏早就做好了准备,家主杨辉勒令各关守好要道,他则打算把明军放进播州来,扎一个口袋,把明军装进去。 播州各交界处,全是雄关。 城池又建在山坡之上,绝对是攻城的噩梦,这也是杨氏最大的底气。 陶成亲率八万人,为先锋,没选择陆路,走水路,而水路上全是雄关,乌江关、落蒙关、崖门关,然后就是播州杨氏经营七百年的老巢,海龙囤。 兵临乌江关,杨辉举兵上万,手下猛将十余位,还有骑兵协助守关。 大军抵达乌江关,陶成不着急进攻。 先派兵在岸边扎营,对山坡上那些探查的人影,也不在意,反正也抓不着。 “大人,可打夜战。” 陶鲁脸变黑了,打仗经验也丰富了。 他随着陶成巡视关城,看着这万丈雄关也是徒然叹息。 在军中,他也称呼父亲的官职,不论私情。 他这一路,兵力最多,压力最大,要吸引杨氏的主力,其他三路才能彻底吞了播州。 这一仗,必须打得漂亮。 让水东宋氏乖乖投降,然后倾尽宋氏一切,荡平水西安氏,彻底荡平贵州。 于谦要亲自指挥,打一场大国战。 他想去参加,带着贵州军去参加,他也想晋一晋爵位。 选择乌江关,就得打硬仗,取巧不得。 好在贵州军军备充足,近两年没有大仗,都在囤积军备,重炮他就有三百尊,有杨氏好受的。 当然了,他也不是没有弱点。 他只带了三天军粮,打不进乌江关,就得从水东宋氏取粮,宋氏不服,就得把宋氏先灭了。 皇帝对诸臣在贵州进度太慢,十分不满,所以军粮、肉食供应都在减少。 贵州路多难走啊,蜀道难,没有黔道难。 这两年,贵州种下了玉米和辣椒,推平的土司,归入各府直接管辖,种上玉米,粮食倒是勉强能自给自足。 中枢瞧不上贵州的地,却对贵州的兵很垂涎,希望快点荡平贵州,用贵州兵去打东南联军。 当天晚上。 明军把重炮推出来,重炮下面是木轱辘,这是江南人想出来的。 猛火炸弹点燃,关城照亮。 现在的猛火炸弹算不上惊艳之物,播州杨氏手上也有,也不奇怪。 陶成举起望远镜,探查关城上的情况。 望远镜,也是江南人创造出来的。 其实明初,就有放大镜,望远镜的雏形也有,却是倒相,江南人研制出来正相。 军中将领多有装备,不是稀罕物件。 “开炮!” 轰轰轰! 大炮攻打关城,大炮的威力不小,却动摇不了乌江雄关。 然而,却有投石机把半人高的长方形密封铁盒抛上来,有人欠儿过去去看,发现引捻在燃烧。 轰! 关城上发生爆炸! 这种爆炸声,在关城上此起彼伏。 惨叫声绵延不绝。 不是炸弹杀伤力多强,而是没见过这东西,这些土人对未知充满恐惧。 杨辉杀死几个动摇人心之徒,让所有人藏起来,分散着藏。 也就杨辉在此,否则直接就投降了。 陶成不以为意,炮弹跟不要钱似的往关城上轰。 轰! 一段城墙坍塌了。 “敢死军,冲!” 火炮停止,军中的敢死队攻城。 这种攻城队,要么是勇士,要么是军中的罪犯,活下来就官复原职,死了就收抚恤金。 随着战争推进,就是抽签,抽到的去攻城。 杨辉看见大明的攻城队,一颗心沉入谷底。 明军强不强不知道,反正很富,那炮弹跟不要钱似的打,这样攻城的话,用不了多久,海龙囤都得丢。 战争持续一个晚上,杨辉杀退了明军。 雄关出现一道裂缝,人能钻进去,天刚亮,他就让人堵裂缝。 攻城战就是消耗战。 陶成都习惯了,连续十几天晚上,明军都在攻城,丢进去一万多尸体。 杨辉手下损失惨重,猛将就死了七八个,乌江关摇摇欲坠,快要守不住了。 又打了几天,乌江关被攻克。 杨辉退守落蒙关。 “大人,损失太大了,土人各部觉得您在消耗他们,心有不服呀。”程飞进来送战损。 战损确实够大的,炮弹消耗了300枚,战损人数1.7万,其中重伤的两千人。 “如此雄关,不用命填,怎么打得下来?” 陶成冷哼:“怕死就直说,找什么借口!难道汉人就没死吗?” “再说了,他们现在不是汉人吗?战死了朝廷不给发抚恤吗?说那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告诉他们,打下来海龙囤,本将升官,他们也有好处,打不下来,就等着吃瓜落儿吧!” 程飞翻个白眼,您说的谁信啊。 汉人死了四个,土人死了一万五,说您不偏心谁信啊。 他退出去后,陶成对儿子说:“一将功成万骨枯,为将就要心狠,对别人狠,对自己更要狠。” 陶鲁行了一礼:“父亲,儿子只是觉得可惜,那些好男儿白白死了,若投入东南战场去,更能为陛下效力!” “你小子也认为为父在消耗他们?” 陶成无语:“你也不看看这乌江关,这关隘是人力能打下来的吗?没有重炮,想都不敢想。” “我这一路,不把杨辉给打怕了,如何牵制杨家的全部实力?” “再说了,陛下要的精锐,不是废物。” “贵州的23万大军,经此一战,起码出现2万绝对精锐,这些人成为军官,是南军的根基。” 陶成想的更远。 想成精锐,就得身经百战,死人算什么。 不死人,他的战功从哪里来? 动静不大,怎么封侯? “您真不是为了消耗土人?”陶鲁怎么看都觉得像呢。 “滚蛋,陛下反复说,贵州土人是华夏人,不是安南、占城、柬埔寨的土人,他们是天生奴隶。” 陶成生气道:“如今各地都在打仗,四处缺兵,为父为什么要消耗自己的实力?” “抓紧滚蛋。” 见儿子不信,陶成也懒得说了。 陶鲁出了军帐,便去安抚各军去了。 受重伤的留在此地养伤,留下一个军医照看。 休整一日后,大军前进,沿途挑了很多寨子,招降诸多寨子,陶成手上的兵卒,眨眼就突破了十万。 抵达落蒙关。 依葫芦画瓢,就是打夜战。 用炮轰,轰出条缝,就用人命填。 水东宋氏,日日有信报送来,闻听明军这么作战,也不强啊,就是用火器硬推呗。 宋綎又收到一条消息,岳正占领了天邦囤。 李匡正在收降重安、白泥、走马等土司,对于不愿归化的,斩尽杀绝。 “坏了,杨氏要败!” 宋綎惊道:“明军怎么这么快呢?难道是那些寨子早就暗中投降了大明吗?” “不应该啊,杨氏盘踞播州七百年,这些寨子世代为杨氏服务,怎么可能投诚呢?” “这里面有鬼!” “等等,大明四路伐杨,另一路呢?” 当天晚上,水西安氏的家主写信求宋氏,联合出兵,攻打乌江关,切断明军的后路。 他还写道,明军不是四路大军,而是六路,还有两路是从四川南下。 而项文曜一路,是从婺川向西,已经把正安打下来了。 宋綎毛骨悚然。 大明也太快了吧! 这是贵州啊,不是平原啊,难道地方没收到阻碍?不能啊,这些地方,都是杨氏驻重兵的地方啊。 那就是明军太强了,一座座城池被攻克,没浪费时间。 大明展现出来的决心让他恐惧。 他犹豫的时候,第二天一早,收到信报,大明朝廷调给贵州军1400门重炮。 这是什么概念?能把贵州轰平! 只要能把重炮运进贵州,那么任何城池,都挡不住明军的道路。 贵州这地方,难的是运炮。 “大明哪来这么多重炮啊?” 宋綎亡魂皆冒,除非他傻了,才跟水西安氏一起造反。 他还不知道,这不是永乐朝的重炮,而是新炮。 他立刻给陶成送信,水东宋氏愿意归降大明。 此时,落蒙关也落在陶成手里。 收到水东宋氏的乞降信,陶成脸上并没有笑容,炮弹打空了,重炮现在就是个摆设,前面还有雄关呢。 杨辉跑回老巢当缩头乌龟去了。 明军真没多强,火器太凶了。 重炮、火枪,谁能扛得住。 臣服他家几百年的土司,陆陆续续投降明军,陶成又抛出来消耗杨家的实力。 杨家依靠雄关,损失倒还能接受,问题是不敢和明军面对面打啊。 你拿大刀呢,人家拿火枪突突你,再拿火炮炸你,这谁受得了?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战争嘛。 陶鲁分兵向西,去收降、攻打西面的山寨。 陶成则前进,目标海龙囤。 杨家派人送信乞降,陶成一概不理。 推出火炮接着轰。 但这次只是做做样子,他没炮弹了,吓唬吓唬杨氏而已,看见火炮,关城上一片哭泣声。 宋綎亲率三万精锐前来助战。 陶成才损呢,让宋綎去打海龙囤,打不下来就是宋家无能,大明不要无能之人。 宋綎眼泪都出来了,海龙囤被杨家经营七百年啊,这是三万人能打下来的? 他请求陶成用重炮压阵,遭到陶成的拒绝。 “大明不养闲人,让本将看看你的本事,若没本事,洗干净脖子,等着死吧。” 谁也看不出来,陶成手上没有炮弹了。 宋綎脸色十分难看:“大人,我水东宋氏对大明忠心耿耿,陛下让宋氏出兵南下,宋氏就乖乖出兵;您要借道乌江关,宋氏就借道给您;又倾巢出动,助拳您,难道这还不够表达我宋氏的忠心吗?” “你在和本将讨价还价吗?” 陶成睨了他一眼,突然厉喝:“这是军中,不是讨价还价的地方!” “本将是播南主将,你入本将麾下,就该听令!” “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在本将这里,只有听令!没有第三个字!” 宋綎被陶成的声势吓到了。 再看看大明的火炮营,悻悻点头答应下来。 陶成冷哼一声,懒得理他。 越是这样,宋綎越不敢反。 只要他把兵卒推上战场,就没有造反的机会了,因为所有枪口,都会对准冲锋的人,谁敢掉头跑,立刻处死。 这是规矩,自古通用。 崖门关内,杨辉等了一个时辰,都没听到火炮声,倒是厮杀声不断,露头一看,发现领头的是宋綎,差点背过气去。 果然这个狗东西靠不住,他竟然投降了大明。 “把他们都杀光!”杨辉直接下令。 陶成看着播州杨氏和水东宋氏狗咬狗。 心里却焦急。 快把炮弹送上来啊,一旦露馅,他手中的大军也会崩塌。 陶鲁劫掠粮食回来,驱赶着不肯归顺的俘虏,贬成仆从军,明日推上战场。 现在大明打仗的方法,纯粹是蒙古人的办法,粮食供应少,就靠劫掠供应粮饷。 然后把抓到的人,驱赶着上战场,消耗敌方的箭矢。 水西安氏闻听大明正在攻打海龙囤,宋綎正在助战,差点背过气去,也向大明求饶,愿意出兵一万助战。 结果遭到了无视。 他收到消息,岳正拿下翁水后,就乘船北上三度关。 李匡则在收服所有土司,强制改土归流。 何文渊率四川军,渡过赤水,招降土司,兵进习水,切断杨辉西逃的路线。 安氏就知道,杨氏完了! 谁也没想到,一个月没到,大明就能全收播州宣慰司之地,不符合常理啊。 他们都知道明军的战斗力,不强的。 怎么忽然强成这样? 重炮之功。 海龙囤的战争持续十七天,宋綎带来的三万人死伤殆尽,陶成强令宋綎回水东征兵,要求再征五万人。 宋綎哪里不知道,这是陶成故意消耗他。 问题是,他最精锐的三万人,都死了。 他要是不同意,赔进去的四万人,就白赔了,要是回去继续征兵,水东宋氏就彻底完了。 陶成懒得理他,继续驱使土人强攻。 他也不怕土人造反,因为炮口对准土人呢,谁敢后退就杀谁。 一个个人倒在崖门关外。 陶鲁劝父亲接受杨氏招降,这样打下去,徒增损耗。 “你当你老子是蠢的?” 陶成压低声音道:“军中炮弹没了,如果杨氏诈降,没有火炮,你老子手下的兵能听命了吗?” 一旦让军中知道实情,大好局面立刻崩溃。 再想打进来可就难了。 陶鲁吓了一跳:“库房里还有炮弹啊,怎么没了?” “假的!” 陶成苦笑:“那是本将收集起来掩人耳目的,不止咱们军中没了,岳督抚军中也没了,谁也没想到,播州这么难打。” “岳督抚和李知府那边进度也在变慢,都没炮弹了,铅子也不够用了。” “所以要狠狠的消耗掉军中那些有二心的。” 陶鲁目瞪口呆。 本以为拿下海龙囤,没什么难度。 谁知道,炮弹早就没了,父亲在硬撑着呢。 想从武汉调炮弹,根本运不上来的,这四处都是山,他们这些常年打仗的都迷路了,还有土人引着呢,都迷路了,换做别人都进不来。 “但也不用担心,猛火油柜还在,铁皮炸弹也有,不用惊慌,你负责找粮食即可。” 陶成继续装相。 驱使土人攻城,不计后果。 杨辉都懵了,我们服了还不行吗?大明怎么派个疯狗似的将领啊,我们不想打了,咋就不同意呢? 他给陶成、岳正、项文曜、李匡都写了信啊,全都不同意,仿佛非要屠了杨家不可。 也没有深仇大恨啊! 杨辉都愿意把千年家资交给大明了,甚至杨家离开播州都行,为啥非要赶尽杀绝呢。 岳正和李匡就在播州城外。 他们两个也是有苦无处说,也想招降杨辉,问题是没炮弹了,担心杨辉降而复叛,到手的功劳丢了。 就铁了心灭了杨家。 大明疯狗似的打法,可把永宁宣慰司的奢家给吓到了,大明这哪是招降土司啊,这是要弄死土司啊。 杨家确实不遵圣旨,但现在知道错了,总该给一个认错的机会吧。 大明根本就不给。 还借机消耗土人的实力。 那些炮口,对准的不是海龙囤、播州、崖门关,而是招降的土司啊,打了月余,双方死伤超过十万。 关键杨家要投降啊,还写信给永宁奢家、水西安家、水东宋家求助。 大明就咬死了,非要把杨家给屠干净才罢手,什么仇什么怨啊。 他们都关注着这一仗呢。 谁能想到,这战争打成这样。 何文渊给奢家传令,令奢家出兵三万,攻打播州。 奢家直接坐蜡。 大明的意思很明确,杀鸡儆猴,打死杨家,让所有土司看看,不归顺不汉化,杀到你举族断绝。 奢家和大明的关系极好,奢香夫人可是被太祖皇帝诏见过的。 何文渊上任四川督抚四年,对土司向来视而不见,只是整饬四川内部,第一次对奢家下令。 就一次,却要命啊。 奢家要是乖,就如水东宋氏一样,生死未卜。 要是不听话,就是下一个杨家,死定了。 何文渊率军驻扎在习水,他以为胜券在握呢,根本不知道贵州四将硬拖着不肯招降,是因为没炮弹了。 关键大明动手的时候,如雷霆暴雨,动静太大了,太凶了。 真把各家都吓到了,那重炮都没见过,威力大、射程远,炮弹跟不要钱似的往城池上轰。 连水西安家都来送信,愿意出兵五万助战。 遭到岳正的拒绝。 宋綎哭着回家的,回家继续征兵,让各寨凑人,这是沉没效应,他家投资太多了,现在断投,鸡飞蛋打了。 五万兵肯定征不到了,征个两万人就送去海龙囤。 水西安氏的家主安仁亲自来宋家,请求宋家和安家站在一条战线上,不要苟合大明朝廷。 遭到宋綎的拒绝,我可不想当杨家,被杀鸡儆猴。 安仁也是哭着回家的。 杨辉破罐子破摔了,什么都不管了,就安心享乐,能享乐一天是一天,播州杨氏肯定完了。 杨家上下都在找关系,脱离杨氏。 只要我不姓杨,朝廷发落下来,就不会找到我们。 家族分崩离析。 外面的兵卒自然没有战心。 五月初一,崖门关告破,陶成兵围海龙囤。 奢家派兵三万来助阵,却被陶成赶回去了,让奢家洗干净脖子等死吧。 奢志杰给陶成跪下磕头,在军帐外足足跪了三天。 海龙囤被攻克。 传承七百年的杨家,彻底消失。 陶成下令,杨氏满门抄斩,和杨氏有姻亲的,全部抓捕,诛杀首恶,其余人流放。 奢志杰亲眼看到杨家被破,传承七百年的豪门,鸡飞蛋打。 陶成还让他来欣赏杨家满门的脑袋。 杨家的七百年财富,全部封存,归贵州督抚调配。 岳正、李匡姗姗来迟。 组织人接手杨家家财,其姻亲家族、麾下将领、各寨寨主,全部诛杀,即墨家产。 岳正把事情做绝,奢志杰、宋綎天天来请安,担心下一个是他们家。 他们真没看出来,岳正的心多虚。 主要明军杀人太狠。 辉煌的播州、海龙囤,被杀得满地是人头。 项文曜收编了播州北部后,才感到海龙囤,和岳正相视而笑,尽是苦涩。 “铅子也没了?”项文曜吓到了,不禁佩服岳正的沉着,明军没粮没枪没炮,却在杨家老巢大开杀戒。 永宁奢家、水东宋家,还天天来跪着。 问题是他们不知道啊。 宋綎那叫一个惨,天天哭,说水东宋氏三万人死在战场上啊,难道还不能表达忠心吗? “早都没了,不然何用等到五月荡平杨氏?”岳正不以为然。 项文曜伸出大拇指,旋即笑了起来:“何文渊还狐假虎威呢,若他知道咱们啥也没有,会不会疯?” “哈哈哈!”岳正大笑。 永宁奢家是真的被吓到了,若知道没有,立刻去捅项文曜的老巢,项文曜可就惨了。 “不过也没什么,播州荡平,很快就会有弹药送进来,再说了,局势掌握在大明手中,谁也翻不起风浪来。” 项文曜很自信。 现在最惴惴不安的不是岳正,而是水西安氏啊。 明军在播州大开杀戒,安氏都看到了呀。 就连助拳的宋氏、奢家大明都不轻易饶恕,他这个靶子,大明能放过他吗? 安仁面如死灰,传承1200年的水西安氏,也进入灭亡倒计时。 捷报早就送去了京师。 在南京的皇帝收到的最晚,五月初十,他才收到捷报。 “看来陶成蜗居两年,没有白待。” 朱祁钰笑道:“赵辅也是倒霉,他刚走,贵州就有大仗打,还荡平了播州杨氏。” 只是战损牙疼啊。 大明竟战损12万人,虽然都是土人,抚恤金可是一大笔钱,而且这都是生力军啊,投入东南战场上去多好。 杀死杨氏5万人,诛杀杨氏诸族7000人,俘虏14万。 招降兵卒高达77万。(其实是男丁) 至于财货,粗略统计七百万往上。 “堂堂播州杨氏,才这么点钱?朕不信!” 朱祁钰皱眉:“冯孝,派锦衣卫去查,谁动了朕的银子!打下来那么多土司,没有两千万,别想糊弄朕!” “岳正、项文曜也太贪了。” 别忘了,大明是堂堂正正打进去的,所有参与的都是谋反,这些家族能没钱吗? 那些家族都几百年家当,说没钱糊弄鬼呢! “告诉岳正,凑不上来两千万,朕就让他去修黄河!” “贪也不能贪那么多啊!” 朱祁钰看奏报挺开心的,结果看到这个金额,顿时心情不美了:“还有陶成,刚当上伯爵,就钻钱眼里了?不想封侯了?若不想,就趁早滚回来,有多是人愿意领兵打仗去!不缺他一个!” 冯孝吓了一跳,皇帝的怒气来得是真快呀。 明明是好事,那是播州杨氏啊,连太宗皇帝都无可奈何,景泰朝,用两个月荡平,这绝对是大胜,罕见的大胜。 太宗皇帝平定思州田氏,用了三年时间! 但一样的,投入也不一样,永乐朝用的是北征大军,投入只是军费而已,景泰朝却在贵州军身上投了百万两,不能比的。 再说陶成,陶成能在景泰朝显贵,绝对和皇帝看重有直接关系,像他这样能打仗的军将有多是,只要皇帝看重,给兵给钱,替代他的人很多。 皇帝喜欢他,主要喜欢他儿子陶鲁。 可这人也变了,变得这么贪,关键战损这么高,皇帝自然不开心了。 “还有水东宋氏、永宁奢氏,每家出一千五百万两!” “水西安氏,三千万两!家族移去宝州!” “否则,都给朕荡平!” “这回银子运去北京!不留在贵州!” 朱祁钰不放心岳正和项文曜,这俩人太贪了。 “皇爷息怒。” 冯孝苦笑,若换个没见过钱的皇帝,估计也就糊弄过去了。 现在皇帝的心气儿极高,看不上百万两这三瓜俩枣的。 再说了,杨氏七百年家资,没个几千万两谁信啊,看看江南士绅,缴完认罪银,还活得那么快活呢。 埋在地底下的银子,指不定还有多少呢。 “牵连的有罪之人,举家移去宝州府。” “俘虏则留在贵州修路,贵州路太少了,给朕继续修,多多的修!” “再告诉岳正,干不好就滚回来,别碍着朕的事!” “朕给贵州三年时间,修不好路,贵州不富,他岳正这辈子别想再升一步。” 朱祁钰是真生气了。 骗傻子呢。 江西挖出来多少银子? 他还派郑有义算计了金忠的家产,金忠带着锦衣卫在江西,起码贪了三千万两。 贪了十分之一,他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 可岳正直接给他四分之一,这让他十分不爽,自己拿四分之三。 那是人家七百年的家资,就算一年存一万两,都有七百万,怎么可能存那点呢? 甚至,朱祁钰猜测,得在三千万两以上。 别看贵州穷,土司绝对富得恐怖。 朱祁钰目光一沉:“太祖皇帝若知道大明地底下埋着这么多银子,会怎么做呢?” 冯孝心头一跳,却不敢装死:“皇爷,还没到那步,还得用他们做事呢。” “是啊,让人做事,就得让人贪,不然凭什么当官呢?” 朱祁钰愤愤难平:“但把朕当傻子就没必要了吧?那方瑛在两广、交趾贪了多少?朕处置了他吗?” “李瑾收了车臣部的好处,朕不信他了吗?” “李贤在辽宁,日进斗金,朕没用他当首辅吗?” “该死的!” “再让太监去,把岳正、项文曜、陶成、李匡吊起来,抽十鞭子!狠狠的抽!” “让他们清醒清醒!” “他们四人的战功不赏,部下照旧。” 冯孝咋舌,皇帝不怕人贪,怕的是人骗他。 “去把老太傅宣来。”朱祁钰余怒未消。 还两千哟~ (本章完) ------------ 第330章 用刀劈出工业革命之路,强势开海,永不禁海(圣诞快乐!) 紫禁城外,很多人捧着宝物,等着入宫献宝呢。 却闻听今日皇帝不予诏见,都悻悻回去。 这些都是出类拔萃的,献的宝物都是皇帝感兴趣的,比如化学、物理、数学、机械方面的。 文学方面的皇帝也喜欢,但只是嘉奖,却不诏见。 皇帝在南京,没什么大事,就天天诏见这些江南人,看看他们发明的新玩意。 江南百姓为了不移民,挖空心思讨好皇帝。 就说挖石油用的卓筒井,北宋时便用,传到大明还是北宋用的,技术毫无革新。 江南人鲍志坚,革新卓筒井,从木制改成铁制,加大动力,提高采油效率。 被皇帝点拨后,他又一次革新,开发出冲击式顿钻凿井技术。 他家不止不用被移走,本人还要入工部当官,带着研发团队,继续革新这项技术。 江南人薛抒,革新宋代手压井,革新活塞技术,又建言献策,希望手压井推广全国。 江南人苟运,做出大明第一副眼镜,玳瑁老花镜。 江南人曲云松,编写匠书,将古代所有技术,编纂成书。 江南人文通,发现江宁铁矿(马鞍山)。 江南人石如忠,发现安徽定远石盐矿。 江南人郑元贽进献医书,并主持汇编印度医书、柬埔寨医书、安南医书、暹罗医书。 江南人吕礼,根据西夷数学书,编纂出几何原本。 江南人苑杲,提出火器革新之说。 一千多万有学问的人,为了留在家乡,爆发出恐怖的创造能力,发明创造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了。 奖赏有功之士,皇帝总共赐下铜符510万枚,银符高达120万枚,把铜符、银符搞得不值钱了。 恰恰因为这些保命符,他们才不会被移走。 有很多人还因此走入仕途。 各行各业,都在飞快革新。 朱祁钰闲来无事,就会诏来几人,挨个问询。 皇帝感兴趣的,自然天下人效仿,献宝的人从地方跑到南京,绵延不绝。 还引起中枢的不满,担心民间玩物丧志。 朱祁钰下了圣旨,各行各业专精一门就是本事,做到极致,才能来京师献宝。 显然,直通朝堂的,不再只有科举一条路,工匠也能靠一技之长,直达天听。 皇帝是生生用刀,劈出一条工业革命之路。 大明第一座钟楼,于景泰十二年四月建成,每一个小时敲钟一次,百姓闻钟知时,更夫失业了。 进入五月,共建六座钟楼,覆盖整个南京城。 大明进入钟表时代。 各地都在修建钟楼,钟楼在民间火爆起来。 钦天监的景泰历,也正式编纂完成,明年开始,就要推行景泰历。 报纸上涌现出化学论、物理论、历法论、医道论、手术论等等,各派学说在江南萌生,彼此争锋,百家争鸣的时代又要来了。 民间思想不停碰撞,报纸上天天都是激烈的争吵,各国的文字,比如安南、真腊、暹罗、阿瓦、孟加拉、印度、大食、西班牙、葡萄牙、荷兰、意大利、新罗马、古埃及等国的文字,书籍在大明泛滥。 新思想产生萌芽,皇帝大肆推波助澜,鼓励民间争吵,还亲自下场说理不辨不明,真理源于实践。 都归功于皇帝的刀子。 一手刀子,一手移民,把江南士人逼疯了,管什么仁义礼智信呢,只要不被移走,让他们钻研什么都成。 各种新的工业品,各种新思想,各种新文字,在江南激烈碰撞。 好在,移民潮在景泰十二年四月彻底结束,江南移民宣告结束。 但战争已经挑起来了,民间的争论愈演愈烈。 有的东西付诸实践,产生了实际效用,有的则没有。 比如说,今年钦天监预测有旱灾,中枢就下令全国打井,防备旱灾。 鞍山铁厂赶制手压井,卖到民间去。 正常的井,效率低、要求高,力气小的打不上来水,而手压井,妇人也能轻松压水出来。 手压井得到权贵的喜欢,鞍山铁厂是半卖半送,在民间迅速普及。 大明风云变幻。 各样东西,目不暇接。 并没有随着移民潮结束,这股风气就结束。 皇帝鼓励他们发展下去,也让他们继续斗下去。 第一个斗,就是分家斗争。 让他们内部斗争,自己斗自己。 朱祁钰没直接下旨,强行分家,而是以重新分配土地为名,各家名下的土地,中枢不予收回,允许大族各房均分、财产均分。 打败魔法的只有魔法。 若皇帝收回土地,剩下的江南人纷纷造反;若皇帝来主持分地,中枢啥都得不到,还惹一身埋怨。 干脆,下旨让各家自己分,族内合理分配财产,以后该咋过还是咋过。 分完财产,还能过一起去? 都打破狗脑子了,还过个屁啊。 祥和的大家族,瞬间分崩离析,官府也不管,只要各家商量好,土地、商铺、庄子等物,直接给注册,颁发契书。 别看皇帝罚得狠,江南士绅几百年的家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家底丰厚得恐怖,照样过着好日子。 而百越的奴隶运进大明,买的最多的就是江南人。 佃户被分走了,难不成让地主老爷亲自去种地吗? 他们虽丢了财产,却得到了皇帝诏见,发明创造注册了专利,以后就是下蛋的宝鸡,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第二个斗,就是在报纸上斗法。 学说斗法,机械斗法,派系斗法。 大明进入极端的言论自由阶段,什么言论都可以发表,甚至已经萌生了推翻孔圣思想的邪说。 新政引发的新思想,和旧思想在斗。 经济派和守旧派在斗。 格物派和心学派在斗。 不止报纸上斗,学宫日日都在激烈的辩论,民间的社学也在辩论,堪称群魔乱舞。 皇帝不但不阻止,还在江南开了一千个学宫,请本地大儒授课,并允许各派学说来挑战。 第三个斗,扩大斗争的面。 从江南开始斗,斗到朝鲜去,斗到黑龙江去,斗到甘肃去,斗到新益州去,斗到天下每一个角落,这是地域上的斗争。 这场斗争,没有裁判,没有输赢。 不止是学术斗,武术也斗,运动也斗,厨子也斗,医者也斗,文学在斗,军队在斗,各行各业都开始斗,这是行业上的斗争。 遍地都在斗争,比谁更强。 这是一个思想大爆发的时代,这是一个全球各文化碰撞出火花的时代,是皇帝亲手推出来的一个时代。 就连皇帝自己,都不知道未来在哪。 他只是希望,用这种极致宽松的社会、言论环境,逆转大明根深蒂固的小农思想,爆发资本主义萌芽,进行工业革命。 这场战争,他都不是裁判,他也只是选手。 胡濙入宫时,看见一群垂头丧气的士人。 看见他们带来的宝物,不由得一叹,大明这般重视工匠,未来会走到什么地步呢? 他在江南,对江南爆发的新思想,竟有几分避之不及的感觉,这种思想大潮着实浩浩荡荡,他这种老人,接受不了的。 报纸上满天飞,各种著作满天飞,一个爱书的人都应接不暇。 在感到恐惧的时候,也感到恐怖的活力。 这是皇帝注入天下的活力,他完全放开管制,甚至民间辱骂皇帝都是家常便饭,皇帝都不管。 思想能不爆发吗? 进入乾清宫,就看见皇帝生闷气呢。 心里咯噔一下,谁又得罪他了? 冯孝赶紧将捷报送到皇帝手中。 胡濙立刻明白皇帝生气在哪了。 “陛下,荡平播州不易,纵然小节有失,也在情理之中。”胡濙劝皇帝不必管。 朱祁钰哼了一声,懒得解释:“四川太大了,一个督抚都管不过来。” 胡濙凝眉:“陛下,四川确实大,但您看四川占据的地方,都是险要地势,一旦云贵臓有变,能立刻出兵。” “若现在拆分四川,老臣担心乌斯贜和云南有变。” 大明的四川,有一部分乌斯贜,大部分云南,小部分贵州和湖北,地方特别大。 “朕不是想拆分成两个省,为时尚早。” 朱祁钰道:“之前把播州划入贵州了,贵州版图还小,朕想把镇雄府和乌撒府、乌蒙府三府之地,划入贵州。” 胡濙立刻反对:“陛下,您看这地势,镇雄三府,是云贵交界之地,划在四川里,就是用四川挟持此两地。” “这是张掖之地,不能划走。” 他伸开手臂,动弹咯吱窝,就是这个地方。 “老臣觉得,不如再从雪山里划下来一部分,再从朵思划入一部分,成立一个省。” 胡濙够坏的,这是麓川联络乌斯贜的惩罚。 乌斯贜太广阔了,又都是山地,汉人不愿意上去生存,虽逃不出大明的手掌心,却没有流官管理,着实让人不爽。 朵思都司就别说了,如今已经听调不听宣了,就连大明在北方节节胜利,他们也关起门过自己的小日子,根本不搭理大明。 胡濙在成都府上一划,成都府以西,划入新省,以东则是四川。 “把雪山低海拔的地方,划入新省,治所还在成都,用成都挟制乌斯贜,乌斯贜就永远也乱不起来了。” “再把朵思的崇山峻岭,也划入成都,日后朵思也翻不起风浪来。” 胡濙这招够绝。 把四川拆分两个省,把好东西放在盆地里,乌斯贜、朵思的精华地带,全都划入四川了,逼着外藩内附。 “就一个成都府怎么够的,把松潘卫、龙安府、潼川州、嘉定州、眉州、邛州、雅州、天全六州招讨司、黎州安抚司、四川行都司、东川府、马湖州、乌蒙府,乌撒府劈成三瓣,云南、四川、新省各占一角,建立四川省。” “以西之地,保宁府、夔州府、顺庆府、重庆府、叙州府、镇雄府,再把永宁宣慰司放入泸州里,成立泸州府,就成立重庆省。” 其实,是把现代四川的版图,变成重庆省。 乌撒府劈开后,四川、重庆、贵州、云南四个省就都有共同的交界之地了。 乌撒府就能成为囤积重兵之地,协管四省重地。 胡濙抚须而笑,还是皇帝坏,四川省版图西移,这是要把乌斯贜和朵思的精华之地,一口吞进去啊。 然后趁势,上乌斯贜派设流官,管理乌斯贜。 “那四川的简称还是蜀,重庆简称是巴呢,还是渝呢。”朱祁钰坏笑。 “还是叫渝吧,巴地太久远了,其实四川再称蜀已经不恰当了,倒是可以用益,而益已经被用了,还是叫蜀吧。” 那就定下来,原四川拆分成两个省,四川和重庆,简称是蜀、渝。 “陛下,暂时还不急,等着四川彻底犁平之后,再行拆分,咱们还没做好吞并朵思都司的准备呢。” 胡濙笑道:“等拆分后,立刻派流官去管理乌斯贜,这样乌斯贜只是锅里的肉,跑不了了。” 朱祁钰道:“老太傅,既然已经拆分了,干脆把北直隶也拆分出来,拆分成北直隶和河北。” “陛下,您可知为何北直隶需要这么大的地方?” 胡濙娓娓道来:“这么大的地方,就是达官显贵需要百姓为其服务,若只保留巴掌大点的地方,您不贪图享受,可京师里的权贵未必,没有直隶百姓驱使,他们如何享受啊?” “后世之君,难免有贪图享受的,您现在划走,未来也会划回来。” 胡濙直言不讳。 朱祁钰沉吟:“权贵家都有钱,出些钱罢了,拆分,简称用燕,北直隶用京。” 冀就可以放在北面去了。 这样一来,大明又增加很多省份了。 黑龙江、吉林、辽宁、热河、北直隶、河北、山西、陕西、宁夏、甘肃、四川、重庆、乌斯贜、贵州、云南、广西、广东、湖南、湖北、河南、山东、江苏、安徽、南直隶、浙江、江西、福建、交趾、剑南。 两京二十七省。 这还没算都司呢。 “朕觉得汉州这个名字不好听,还有征伐兀良哈后,在东北还要再建两个省,老太傅您觉得该改什么名字?” 要不咋民间传闻,皇帝不爱美人爱地图呢。 皇帝天天看地图。 住的每一个殿,都在墙壁上画地图。 他对土地垂涎,百官自然得垂涎土地了,百官家里的墙壁上也画着地图,大家都经常看。 现在民间的书籍,刊印必须印上地图。 经厂还印制地图出来售卖,还有绣娘把地图绣在衣服上,反正皇帝爱地图,天下人都爱地图。 “要不还是叫蒙古都司吧。” 大明强大了,也不怕名字上有问题。 朱祁钰沉吟:“那以后改蒙古省?简称元?万一唤起他们的记忆,会不会反了朕呢?” “陛下,大明以势压人,以强军迫人,如今强制汉化,二十年见分晓。” “老臣说句大不敬的话。” “不管叫什么名字,塞外之地就是塞外之地,只要大明衰落,他们就会露出爪牙。” 胡濙认真道:“是以陛下您重建武学,老臣非常支持,只要大明强盛百年,那么这些外地,就会变成内地了。” 说来说去,都是需要时间的。 “那就改成蒙古都司。” 现在的朱祁钰,眼界和以前大不一样了,以正气凌人。 蒙古都司非常大,捕鱼儿海都司更大,以后捕鱼儿海简称就是冀了。 胡濙继续道:“至于东北要再建两省,内阁已经派人去看了,那地方特别冷,很难住人。” “干脆以兴安岭来划分,兴安岭以南是吉林和黑龙江,兴安岭以北,就叫兴安岭省。” “大明只要把旗子插过去,再流放一些罪犯,怀柔当地的部落,也就算立住了。” “倒是吉林和黑龙江,徐珵送到内阁的奏疏,老臣看了,他说吉林是宝地,可以栽种玉米、大豆等作物,但稻米不行,他正在带着人改良稻种。” “老臣觉得,咱们若用三十年建设东北,以东北的辽阔,就能供养京师用粮,也就不用指望江南的赋税了。” 胡濙言下之意就是,不管您怎么拆分江南士绅,只要北方指着江南赋税,江南终究还会做大的。 如果清理出来几个大粮仓,江南的地位反而会下降。 朱祁钰沉吟,清理出两湖粮仓来,以后再加个东北粮仓,再把交益桂闽等地打造成油料中心,未来还有暹罗这个大粮仓,那么江南的地位自然就下降了。 “老太傅之言如洪钟大吕,朕受益良多。” 朱祁钰也不生气了,又闲聊一会,打发胡濙出宫。 圣旨飞到贵州。 正庆功的岳正四人,竟被太监当众吊起来,抽了十鞭子。 好在皇帝给他们脸面,没剥光了抽,否则他们哪还有脸活着。 那些刚刚归顺的土人寨主,一个个都看傻。 那岳正说话说半截、很有官架子,项文曜眼高于顶,李匡鼻孔朝天,陶成更是动则叱骂他们,这样跋扈的四个人,竟被一个太监,抽十鞭子,还跪地谢恩。 那大皇帝,怎的权势这么可怕呢? 宋綎、奢志杰等人看呆了,在他们眼里,陶成已经是他们高不可攀的人物了,可这样一个人物,被圣旨叱骂,然后当众抽鞭,然后跪地请罪。 这就是皇帝的威力嘛! 这可是战时啊,岳正四人手中拥兵十几万,还有十几万俘虏呢,如果岳正愤而造反,直接就能拥兵三十万。 可皇帝却直接抽他们。 这说明什么? 皇帝的权柄大得可怕,那飞扬跋扈的四人,只能乖乖请罪,不敢有任何不敬之心。 宋綎和奢志杰只是磕头,交出一切归降大明,被吓到了。 当天晚上,岳正痛得眼冒金星,被人抬着,去了项文曜的新府邸,两人对视,倍感苦涩。 “真冤枉啊,我们也没伸手啊。”项文曜干嚎。 岳正让人把门关上,不许人靠近。 “行了,别装了。” 岳正苦笑:“陛下是真狠的,一点都不给咱们留。” 项文曜见左右没人,也急了:“明明我就说了,别留这么多,别留这么多,金忠从江西挖出来那么多银子,播州杨氏垄断千年了,才七百万家资?陛下能不生气吗?” “抱怨那些有什么用?金忠没贪吗?看看金忠的京师建的宅子,比王府还气派。” 岳正懒得废话:“现在难的是,把这笔钱缴纳上去,下面如何安抚!” 不是他们贪的多,而是土人要的多。 让土人卖命,不用钱啊? 收买军心,不用钱啊? 这些不能写在军报里的,只能贪掉一些,然后私下赏赐给下面,这样下面的人才会卖命。 结果栽了,皇帝是抄家老手了,这里面道道太清楚了。 从景泰八年开始,缺钱就筹钱,一家能出多少银子,他门清儿。 “部分钱都发下去了,怎么往回要啊!” 项文曜道:“而珍玩古董,皇帝不爱,这些东西进入宫中,折算不了多少银子的。” 固定产皇帝也不要,就要金银。 “只能不发了,把银子凑上去。”岳正有些后悔,他本来简在帝心,这回落个贪官的恶名,怕是皇帝从心眼里厌恶他了。 今年京察,他怕是要落个差评,悔不当初啊。 其实,他到手也就一百多万两银子。 翻山越岭,费劲巴力的打仗,赚一百万两真不多。 关键贵州没油水,他以后在贵州的日子,就紧巴巴的,甚至还得拿出来打点一些关系,剩不了多少的。 他们总共抄出来才2400万两,其中有很多文玩。 皇帝出价出的多准啊,要两千万,给他们留四百万。 还有固定产呢,这些东西都能卖掉的,但一些特别险峻的地方,必须烧掉,谨防有人再割据于此。 极为险峻的关城,都要尽最大可能破坏掉,多打通几条道路,让贵州不能成为割据之地。 “言而无信,如何带兵?” 项文曜不满:“别忘了,这才是一个土司,还有安宁、水东、水西、酉阳几个大土司,一旦军中有变,大好局面也就崩溃了。” 岳正叹了口气,皇帝给他们出一个大难题啊。 只要他们敢败,皇帝会立刻换将,押解回京。 别想着造反,军械命脉捏在大明手里的,纵然那些土人会跟随他们造反,等着明军打上来,在大炮的轰击土人,这些人分分钟叛乱,死的还是岳正他们。 他们压根就没想过造反,一来是他们都是大明顶尖权贵;二来是真反不了,大明为什么要用文人统兵,就是文人反不了啊。 虽然圣旨严厉,但皇帝只要这个数,还给他们留一百万当辛苦钱,已经够意思了。 换了太祖皇帝,这些钱足够把他们九族剥皮揎草了。 这一仗没赏赐,等着贵州彻底荡平,该给的赏赐还会给的,皇帝的大方,天下人都知道。 责罚了他们,军中的赏赐不也照发嘛,该升官的升官,该给钱的给钱,抚恤金一分钱不少。 这是皇帝的信誉。 陶鲁正在给父亲上药。 陶成没脸见人,他这是第一次大贪,却被皇帝捉住了。 “父亲,您怎么敢贪那么多呀!”陶鲁都没想到,父亲竟堕落这么快。 “兄弟们跟着老子辛辛苦苦打仗,难道就拿点赏钱啊?” 陶成生气道:“没听说吗,欧信在柬埔寨搞屠杀,每个兵卒都发家了,咱们在贵州,不能屠杀,战功就这么点,靠赏钱活着,老子不贪点,军中能愿意效命吗?” 别忘了,陶成手里的也有很多是广西人。 老乡在交益战场上赚了多少钱,他们都是有风闻的,在贵州打仗更辛苦,却拿不到他们的钱,军中自然动摇。 陶成得靠着这些汉人,挟制土人呢。 所以军中有反对情绪,他就想着多拿一点,私下赏下去,让弟兄们吃炖肉。 别忘了,皇帝不满贵州的进度,连军粮供给都是限额,何况是肉了,这次出征才发了肉票,两年了第一次吃肉。 两年前,他们可是顿顿吃肉的。 军将能满意就怪了。 又不许搞屠杀,掠夺财物,军中自然不服管教了,陶成只能允诺,打赢后多赏银钱。 朝廷肯定不会批的,皇帝现在都不想看贵州的军报。 只能他们自己想办法。 拿下海龙囤后,被杨家七百年的积累吓到了,就铤而走险,动了这笔钱。 结果,换来十鞭子,也不亏。 陶成也没想过造反,别看他现在是汤州伯,在军中颇有威信,真造反的话,那些汉兵都不会听的。 皇帝没差过人家赏赐啊,军饷照发、赏赐不少,这次打了胜仗,赏赐、抚恤都发,按照首级升官,公平公正。 他们家人都不在贵州,一旦造反,家人遭殃,他们傻了才跟陶成一个没钱没粮没枪的穷将军造反呢,谁也不是傻子。 陶成也没这想法,他一个勋贵贪污,太正常了,谁会笑话他呀,他不贪才会被笑话呢。 陶鲁知道军中的难处,但这钱是不能动的,别看军中汉人少,却没人知道谁是厂卫番子。 再说了,这笔钱还要被监察司和军吏司核实呢,差的少查不出来,这么多怎么可能查不出来呢。 “陛下没褫夺了我的爵位,已经是好的了。” “战功没了。” 陶成痛得龇牙咧嘴:“去,把宋綎叫来,你老子跟他谈谈。” 陶鲁立刻想到,父亲要养寇封爵,逼宋氏造反,然后诛灭宋氏,借此功封爵。 “就你聪明?” 陶成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爹我这么傻吗?” “那您是?” “老子心情不好,把他叫来,抽他一顿!”陶成气哼哼道。 陶鲁翻个白眼。 让人去把宋綎进来。 宋綎也倒霉,闻听岳正四人被抽打后,他好心好意去探望,被岳正、项文曜轰出来。 那李匡最不是东西,竟让人抽他十鞭子,才放他离开。 然后被人带到陶成这里。 看见气哼哼的陶成,宋綎直接跪在地上:“求大人饶命啊!” “滚蛋,老子疼着呢!” 陶成生气道:“陶鲁,伱动手,抽他!” 宋綎嚎啕大哭,你们打仗我助战,我想归降你们不让,现在你们生气拿我当出气筒,为什么这么欺负我啊。 堂堂水东宋氏的家主,哭得那叫一个凄惨。 奢志杰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没来探望,被岳正扣个帽子,吊树上吊一夜。 第二天早晨,这对难兄难弟抱头痛哭。 岳正还疼呢,谁管他们死活啊,要是造反就更好了,战功不就来了嘛。 播州宣慰司改为播州府,贵州版图正式形成。 就剩下水西安氏最后一个大土司了。 而安氏不停给中枢上疏,请求归附,却没人理他,孤冢枯骨而已。 何文渊运气不错,没被皇帝抽,看见四人被抽,蠕了蠕唇,皇帝还是那个皇帝,一点没变。 他是四川四年,官声很好。 但他却知道,自己这个四川督抚,要当到头了,皇帝让他来当督抚,看的不是官声,而是能力。 他在四川四年,没有彻底荡清土司,已让皇帝不满了。 估计等韩雍任期到期,就会调韩雍入四川。 他则安安稳稳回中枢吧,。 何文渊接受奢家投诚,将永宁宣慰司并入泸州,泸州从州升格为府。 奢家掏了一千五百万给皇帝,并交出兵权,家族迁出永宁,去京师任世袭武勋,赏赐个伯爵,却没世券,得自己挣。 而在中枢。 “贵州平定,只是时间问题了。” 五月十五,大朝会日,李贤在内阁主持会议:“水东宋氏,愿意缴纳一千五百万,举家迁出贵州,一应山寨愿意出丁三万,彻底归降大明。” “水西安氏,也想出钱,但岳正不松口。” 言下之意,就是岳正想要战功。 李贤环视一周道:“陛下想让杨氏的俘虏去修路,我觉得大材小用了,干脆编入军中,送去新益州。” “水西安氏,也缴纳钱财,举家迁出贵州就行,再出丁十万,贵州不能再拖了。” “宋氏和安氏,该封爵封爵,但不赐世券,世券自己去挣,挣不到就一世伯爵而已。” “交趾传来的消息,新益州的情况很不好。” “东南联军号称二百万,冒着雨季攻打新益州,虽能守城,却被压着打,已经有军队穿入新益州了。” “邢国公尚且在广西练兵,新益州仅靠郭登三人十五万大军撑着。” “这场仗事关大明的颜面,百越之地的百年安定!” “这是国战,必须要胜!” 李贤一锤定音:“所以,国内,能安定则安定,贵州不能打了。筹集军粮送去广西,随时支援新益州。” “首辅大人说的没错,贵州土司被大明养了百年,又靠近内地,已经算养熟了。” 王复附和道:“关键此地没有油水,如今种植上玉米,人口少还能糊口,若人口多了,自给自足都难。” “就不要再发动战争了。” “水西安氏、水东宋氏、永宁奢氏愿意缴纳足够的银子,全家离开贵州,就可以了。” “当务之急,一个是北征兀良哈,一个是南面打国战。” “好在朱英警觉,没有往新益州和暹罗交界处移民,否则问题就大条了。” “只要能守住过了雨季,一切都好说。” 王复道:“今年年景确实不好,五月了,没下几场雨,怕是真有旱情。” “有也无妨,已经让各地挖井了,有了井水灌溉,不至于太惨。”耿九畴道。 幸好皇帝推广手压井,还令铁厂多多打造,半卖半送,让民间普及。 到时候百姓用地下水自己灌溉,总能有点收成。 “内阁应该下旨,让百姓不要卖粮,防备旱灾。”白圭道。 他其实想说,让百姓不要卖粮。 百姓又不傻,家里刚有点存粮,怎么可能卖掉呢。 “绝对不行,若把旱灾传扬出去,三人成虎,指不定会什么样呢?旱情没咋样,百姓就先乱了。” 李贤摇头:“只能打压粮商,不许粮商收粮。” “那能管住几个人?”白圭觉得是无用功。 “管住一个是一个,中枢再放出风去,收购一批粮食。” 民间之事,中枢真的管不了。 李贤话锋一转:“陛下说的捕捞海鱼,用鱼干救灾,再普及橄榄树,熬制橄榄油,还要开垦吉林的耕地,杂交水稻,让稻种适应吉林的寒冷。” “熬过这几年苦日子,后面就好过了。” “开海的诏书已经拟定好了,钦天监挑出个良辰吉日,就颁布全国。” 虽然沿海百姓已经出海了,但正式诏书并没有颁布。 如今正式颁布,上面特意写了,开海后永不禁海。 诏书拟定了很多份,还要张贴皇榜,昭告天下。 这件事当然没意见了。 “昨日,湖北督抚年富上疏,说施州土司彻底荡平,整个湖北,再无土司半寸之地。” “得兵11万,金银140万两。” “本首辅的意思是,这些土兵送去广西,交给邢国公集训。” “施州卫改为施州府,原永顺宣慰司,改为永顺州。” “诸位意下如何?” 永顺宣慰司是去年荡平的,今年年富又荡平了施州卫,整个湖北,再无土司之地。 “不如并入施州府,何必单独设一州呢?”王复道。 却被李贤否决了:“设两地更好,谨防互相串联造反。” “而湖南,估计也快犁平了,保靖州宣慰司上疏求饶,此时正在被韩雍围攻,今年肯定能彻底荡平。” “如此一来,两湖之地,就彻底成为内地,只需要一点时间,就能完全富裕起来。” “陛下想建成两湖大粮仓,如今已经播种了占城稻,长势喜人,十年后,就是鱼米之乡。” 年富和韩雍是有大功的,这两个人回京,是一定要入内阁了。 “陛下要拆分四川,变成两省,用来挟制乌斯贜和朵思。” 李贤又议下一件事:“我认为可行,四川太大了,又是盆地,虽然富裕,却碍于地形,无法腾飞。” “拆分之后,两省就能抛掉包袱,成为大明西南最富裕的两个省份,未来能持续给中枢输血。” 这话说得在理。 关键是拆分之后,又会多出一些官员,这是好事。 只是财政负担又增加了。 李贤看向李秉。 李秉担任财部尚书后,一直话很少,存在感很低。 “下官认为中枢能承担得起费用。”李秉道。 “拆分之后,蜀渝就更加重要了。” “而贵州平定后,就必须要快速平定云南土司,麓川正在撺掇云南的土司造反,已经有人听了。” “黔国公传来的消息,认为云南不稳。” “陛下想派年富、韩雍去担任两地督抚,年富任重庆省督抚,韩雍任四川省督抚。” “何文渊则回归中枢。” 这里面就有意思了。 皇帝摆明了瞧不起何文渊的水平,想用更厉害的年富和韩雍,去震慑两省。 尤其是韩雍,督抚最难之地,却几乎和年富一起,把湖南荡平,可见其军事能力。 所以,派他去新四川,就是要上雪山打仗,也要去朵思打仗,毕竟要扩充地盘嘛,韩雍能胜任,年富也厉害,两个人绝对是珠联璧合。 此事也定下来。 韩雍和年富,本该入阁的,却又要督抚三到四年。 “今年年底,要撤掉广西、广东、福建和浙江的督抚,安徽和江苏督抚也不远了。” “陛下的意思是,入内阁。” 大家心知肚明,皇帝要用督抚入阁,一是让阁臣更了解地方;二是皇帝需要实干型人才,不需要高屋建瓴的人。 这就是姚夔争不过李贤的原因。 武学也在有条不紊的铺设,建房子、招军官任教,于谦虽在广西,却也在做这件事。 “陛下何时回銮?”一直不说话的姚夔忽然问。 皇帝离京快两年了,江南也快彻底平定了,也该回来了。 “冰河上冻之前,就会回銮,内监已经在准备了。”李贤也清楚,没法定时间。 姚夔目光闪烁。 又讨论一些琐事,便散去,回衙门处事。 在京师掌管九门提督府的赵辅,实在悲催,他刚走,贵州就打仗了,大好的功劳没了。 又闻听皇帝因责备贪腐,免去了岳正四人的功劳,他竟嘿嘿乐了起来。 该! 北军已经回到京师。 正在筹备北征,户部和财部、太仆寺都很忙,军器局、兵仗局也繁忙。 军器局和兵仗局的工厂挪去了通州。 赵辅也开始整顿军备,遴选兵卒。 北征军共有三路,赵辅、杨信、毛忠三路,各统领骑兵两万,步兵两万,合计十二万大军。 杨信护送太子朱见深回京。 周氏没等到殉葬,就病倒了,孙太后法外开恩,饶她一命,如今命悬一线,皇帝恩准太子回京照料。 很显然,皇帝释放出政治信号,就是要换太子了。 杨信率虎豹军护送回京。 除了三路主力之外,还有辽宁军为辅,顾荣、牛珍、郑古塔各率一万人,随时驰援。 五月十八,朱见深抵达京师。 看见这座熟悉的城池,鼻子有些发酸,他被引领着进入崇智殿。 崇智殿在紫禁城外,太液池东岸,毗邻紫禁城,对面是蕉园。 朱祁镇的妃嫔子嗣,暂时安置在此。 毕竟南宫停灵用呢。 朱见深看见母亲的时候,她已经奄奄一息了,脸上已经全部溃烂了,人形如厉鬼。 虽然和母亲没多少感情,却还是眼泪簌簌而落。 “太子,你、你怎么回来了?是陛下的銮驾回京了?”周氏强撑着坐起来。 宫中却没什么人伺候,那些宫娥哪里肯伺候得了花柳病的王妃,都偷懒去了。 周氏也使唤不动她们,只能在这里等死。 她病情恶化的严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闭眼了。 朱见深也不想去扶她,担心传染。 “回王妃,陛下尚在南京,闻听王妃病重,叫我回来侍疾。”朱见深低眉顺眼。 轰的一声,周氏脑袋一片空白。 皇帝什么意思,她还不明白吗? “陛下怎么如此狠心啊?”周氏痛哭。 朱见深也不说话,他已经看开了,只当一个闲散王爷就好了,最好能分封出去。 否则,等陛下驾崩之时,就是他殒命之时。 周氏又眼巴巴地看着他:“那、那陛下可曾许诺你,封你外藩?” “此等大事,陛下岂能明说?”朱见深觉得母亲真蠢。 她命悬一线,想不了太多了,只觉得命运多舛。 哭了一会,眼泪顺着溃烂的脸颊流下来,充满臭味,朱见深莫名后退一下,眼中闪过嫌弃之色。 “太子,我命不久矣了。” “但崇王还小,你能不能替我照顾他呀?” 周氏眼巴巴地看着大儿子:“你、你虽过继给陛下,却依旧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 “你和崇王,一母同胞。” “能不能,帮他谋划一番?” 周氏不是傻子,能在景泰帝手里苟活十二年的大儿子,绝对不是一般人。 她死了,最担心的就是小儿子。 至于长女重庆公主她倒是不担心,一来是重男轻女,二来重庆威胁不到皇位,景泰帝不会难为她的。 朱见深忽然抬头,看了一眼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庞,他的亲生母亲。 记忆中,已经模糊了的人影。 倏地一笑,又垂下头:“我会尽力而为。” 周氏不解,这长子的眼神里,十分复杂,她看不懂。 她时日无多,无暇多想了。 “陛下对周氏心有忌惮,等你就藩时,最好能带着周氏一族,去外藩之地,也能帮衬你一二。” 周氏喃喃自语:“还有你重庆姐姐,她到了婚嫁的年纪,你要帮她留心,物色个好夫婿。” “等我死后,能否请陛下开恩,把我和倭灵王合葬?” 她声音越来越低。 朱见深却不应答,过了良久,她一点气息都没有了。 慢慢的,朱见深抬起脸庞,脸上没一丝泪水,只是怔怔地看着她:“您就一点都不惦记我吗?” “我生在皇宫里,自幼长在陛下膝下,冷冰冰的。” “可知我在宫中是怎么熬过来的?” “如今这太子之位也没了,陛下又反复无常,性格多疑,若他不外藩于我,我怕是很快就要追随您而去了。” “母亲,我也是人啊。” “我也希望有人疼爱,而不是从小就生活在刀光剑影里,我不是生来坚强,而是不得不坚强。” “您临终之时,让我照顾这个,关心那个。” “却为何没问问,谁来疼爱我呢?” “我也是个孩子啊!我才十四岁啊!” 朱见深面无表情,慢慢站起来,走出了这间偏殿,看着阴沉的天空,幽幽地吐了口气:“这世上最关心我的,只有她,若我为帝,定让她拥有这天下的一切。” “若我外藩,必请陛下允我,封她为后。” “只有她对我才是真心的。” 朱见深生出后悔之意,不回来该多好,在南京,起码还有她陪着,回到这里,就只有冰冷的宫殿,和一群他讨厌的人。 他心烦意乱的离开崇智殿。 返回东宫居住。 他不用回南京了,也不求太子之位,只求能保全一命。 心里也琢磨着,外藩之事,皇帝会不会反悔,他在前朝没有羽翼,内宫也没有臂助。 不过,这是好事。 朱祁镇、周氏一死,他变得孑然一身,皇帝反而不会再疑他。 他翻开一本精致的书籍,扉页上印着大明地图,看着如此庞大的版图,心中生出一丝希冀。 转瞬又担心起来,皇帝儿子那么多,会有他的份吗? 若能得圣母宠爱,说不定还有机会…… 不行! 绝对不行! 圣母和皇帝讨价还价,必没有好下场,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倒向圣母,要继续装傻,并不断上疏,请求废除太子之位,并请皇帝下恩旨,娶万氏为妃。 他越听话,得到外藩的机会越大。 也不能去试探皇帝的口风,皇帝心思诡谲,谁也不知他下一刻会想什么。 看看侍奉皇帝的于谦、胡濙,个个老狐狸,都心惊胆战,可见皇帝心性如何。 朱见深是极聪明的。 又两千,还完了,圣诞快乐! (本章完) ------------ 第331章 大明是疯狗吗?东北这块烂地,也要? 六月初一。 杨信、赵辅誓师出征,踏上北征兀良哈的征途。 开海的诏书,颁布全国,大明正式开海,普天之水,皆是王水,天下海洋,皆属大明。 毛忠点齐三万大军,兵出朝鲜。 降将都喜随毛忠出征,和原毛忠麾下人马,合并为一路,共有三万,长官是毛忠。 毛忠可是把建州女真的老巢给端了,凭此功封爵,算是女真的生死仇敌。 但女真已经没了,所有女真部已经成为了汉人,地盘成为吉林和黑龙江两省。 朝鲜北部,漫山遍野的玉米、大豆。 中部种植麦子、水稻,南部则种植水稻。 朝鲜归入大明三年了,旧贵族在孙可法的铁腕之下,几乎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 王越对孙可法是避之不及。 孙可法的手段太过阴狠,敲诈、勒索、杀人全家,把在京城的混不吝劲儿,全都用在了朝鲜。 李氏王公贵族,没一个逃脱孙可法制裁的。 达官显贵,灭门无数。 孙可法双手染满鲜血。 而朝鲜重建成功,孙可法同样功不可没。 王越却对此人敬而远之。 朝鲜在他治下,蒸蒸日上,汉城已经完成了重建,却没有往日的辉煌了,毕竟曾经是王都,现在只是一省治所而已。 皇帝似乎有改汉城为汉京,再设一京的意思。 王越却上疏,认为朝鲜并非孤悬海外的飞地,只要打通辽宁通道,再在海路上控制各要道,朝鲜就无法脱离大明。 若设新京在朝,必然要堆积大量物资、财货,万一有野心家占据汉城聚众造反,可就不妙了。 毕竟朝鲜和皇都距离并不远,随时可从天津派兵驻入。 他还论述了南京没有造反的可能性,因为南京没强兵。 朝鲜确实兵将不强,但隔海对面的倭国却有强军,双剑合璧,朝鲜必丢。 毕竟像王越这么厉害的人,不可能在朝鲜呆一辈子。 就算他想呆,皇帝也不会同意的,那朝鲜是大明的,还是王越的? 他还建议中枢,朝鲜再设督抚十年,在景泰二十一年时撤掉督抚,十几年军政一体,以军治政,才能彻底驯服朝鲜这只不听话的小兽。 而督抚是三四年一届,王越的任期快到了,应该换人了。 王越建议,李侃接任朝鲜督抚。 但朝鲜现在算一块熟地了,是抢大功的地方,李侃估计吃不到这块肥肉。 中枢还没批复。 “春川侯,谢举荐之恩。” 李侃苦笑:“我资历尚浅,不可能担任一省督抚的。” “希正公,您不必妄自菲薄,我举荐你,纯粹是您最适合这个位置。” 王越和李侃相交莫逆,主要是李侃能力够强。 能打硬仗,能治理地方的狠人,最关键的是此人并非顽固不化,懂得变通,就是手段酷烈,是个酷吏。 “终究是缺了几分资历。” 李侃何尝不眼热督抚之位,李贤可是入阁当首辅了呀,那是文官的顶了。 他也想登顶看一看上面的风景。 客气几句,王越说到正事:“陛下下了密旨,内地年景不好,怕是要闹旱灾,陛下希望朝鲜自给自足,不吃内地的粮食,尽量做到正常发展。” 李侃登时皱眉:“粮食减产?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啊,南方战场上战局严峻,需要征兵打仗,毛忠调走了去攻打兀良哈,兀良哈也必须要打了,不然吉林没法建设。” “这两场战争,都是吃粮大户。” “又不得不打。” “朝鲜虽然玉米推广得不错,但想自给自足还是难啊。” 没错,朝鲜也吃江南粮食呢。 王越摇摇头:“难也得想办法,陛下提出捕鱼之策,命令早就传下去了,但收获不多。” 朝鲜人并不响应,不愿意下海捕鱼。 李侃却道:“大明疆土如此辽阔,又经过数年精心治理,难道还供应不了两场大战吗?” “依我看,肯定是粮商囤积居奇,低价收粮,高价卖粮,搞垮国内粮食供应系统。” “干脆,将粮食供应改为限量供应,把所有粮商都给抄了。” “一应所得,充作军粮。” 王越可知道,这位是个狠茬子,从瓦剌手中逃出来的,在朝鲜,他是最配合孙可法的,他治下的朝鲜人死的最多。 让他去章军粮,军粮绝对够用,但人死得绝对多。 皇帝摆明了是不希望让大明伤筋动骨,就是别死人嘛。 “希正公,此事怕没这么简单。”王越苦笑。 “我这就上疏陛下,请中枢采纳。” 李侃可不管那些,得罪人他也不怕,当年易储风波的时候,他都敢为太子发声,现在他有什么可怕的。 再说了,他在边疆,不多叫唤几声,皇帝该把他给忘了。 “说回朝鲜,该怎么办?” 李侃嗤笑一声:“好办,把那些还没学会汉话的,统统贬为奴隶,让他们下海捕鱼,不给饭吃,饿死拉倒。” “朝鲜汉化最慢,并非百姓不配合,而是孙可法太胡闹,把本来会说汉话的人都给杀了,导致民间会说汉话的人太少了。” 王越不赞同这么粗暴,平定容易,治理难啊。 好不容易,朝鲜人愿意接受大明身份了,也习惯大明治理了,还是不要乱起来的好。 确实是孙可法闹得,景泰十一年朝鲜叛乱四十多起,好在都是小乱,但也造成了很多损坏。 孙可法为治理朝鲜提供了不少银子,不然也容不得他这般胡闹。 打碎了朝鲜原有的生态系统也好,省着重蹈交趾覆辙。 李侃冷笑:“柬埔寨的人能杀,朝鲜人就不杀喽?他们哪里金贵呀?” 王越翻白眼,这位杀气太重。 他却摇摇头:“这么粗暴的话,必然遍地造反,得得不偿失啊,希正公。到了冬天还没粮吃,陛下还会责怪朝鲜。” “哪年没饥荒?死几个人怎么了?”李侃觉得王越太矫情。 他眼珠一转:“现在朝鲜丁口超过七百万,征兵出来一批,填充库页岛怎么样?” “库页岛上没大仗可打,运人过去,纯属赔钱。” 王越立刻明白了:“你也太狠了吧!” 那是移民过去吗? 单纯的送去库页岛上当野人去,能占住即可,占不住死了就死了,死一批送上去一批,直到把地方占住。 “朝鲜对归顺大明,并没有太大抵触,没必要赶尽杀绝。” 不是王越心软,而是没钱。 孙可法搞到手的钱,都二次投入进去了,朝鲜漫山遍野的玉米,就是明证。 朝鲜的经济发展,也是需要前期投入的。 推行汉化也有成本。 反正就是没钱。 李侃嗤笑两声:“那我没辙。” “希正公,我的意思是,倭国内乱呢,咱们能不能趁机占点便宜?” 李侃眼睛一亮,旋即暗淡下去:“算了吧,李满住的女真兵强不强,在倭国也没讨到多少便宜。” “就是对马岛,倭国幕府也在讨要,态度坚决。” “龚永吉都不敢贸然和倭国交恶,倭寇闹得太凶。” 现在的倭国,就是个火药桶。 谁沾上谁倒霉。 龚永吉占据对马岛,修建工事,并派人联络倭国北面的诸侯,和其贸易,赚取银子。 龚永吉认为,现在不是交恶倭国的时候。 中枢也传来圣旨,不许交恶倭国,哪怕倭国讨要对马岛,让出去也可以,绝不能和倭国开战。 大明无力再开一面战场了,今年连对东察合台汗国的态度都在退让,必须度过这两年再行开战。 何况倭兵是真好使,屠城小能手。 “咱们去倭国买粮怎么样?”王越是真坏啊。 这是让倭国狗咬狗咬得再凶一点。 李侃呵呵而笑:“倭国打得越凶,越需要大明的支持,他们宁愿饿死自己,也得卖粮食给咱们。” “咱们卖些军备给他们,正好朝鲜军换装后,淘汰一批,都卖去倭国。” “倭国肯定愿意买,价高者得。” “让他们流干最后一滴血。” 倭国虽还有幕府撑着,其实已经内乱了,遍地是诸侯国。 若以大明官方的身份贸易,那就只能和幕府交易。 而王越以朝鲜省的身份去交易,那自然是想卖给谁就卖给谁喽。 “靠倭国还不够,还得靠海洋。” 王越道:“给七百万朝鲜人派任务,让他们缴纳鱼干,朝鲜不收税收鱼干,这些鱼干收藏起来,一旦冬天缺粮,就用鱼干赈灾。” 朝鲜确实不是种粮之地,占城稻在朝鲜南部推广,收成远不如两湖。 幸好北方能种玉米。 玉米又吸肥吸水,朝鲜北部这两样都缺,徐珵带领农科院,研制肥料呢。 但以朝鲜之地,养七八百万人是没问题的。 朝鲜和内地,已经修通了三条驰道,一条走辽宁、一条走吉林、一条走黑龙江。 境内驰道也四通八达,水马驿站也都办了起来。 内地有的,朝鲜也有。 煤油灯、织布机、肉罐头,朝鲜也有。 风靡一时的海鱼罐头,朝鲜也遍地都是罐头厂。 还引进绵羊种、肉牛种,打算开纺织厂和牛奶厂,牛奶不易保存,就开始制作奶油、奶酪、酸奶等。 奶油原产于印度,大唐就开始制作了,唐代的酥山,就是奶油冰淇淋。 以乳入釜,煎二三沸,傾入盆內,冷定,待面结皮,取皮再煎,油出去渣,入锅内即成酥油。北方名马思哥。 酸奶,史料记载从北魏开始就食用了。 传到大明,已经和现代工艺一样的了。 值得一提的是,发明酸奶的就是中国,是宋朝传到西方去的,再传回来的。 王越引进奶牛,看重的就是乳制品,百姓肚子里没油,肯定吃得多饿得快,乳制品市场广阔,卖得出去。 全国各地百姓日子过得好了,都在养奶牛,买卖乳制品。 而靠纺织厂,根本没法和江南、河南、北直隶相提并论,毛纺厂呢,也干不过热河。 王越一拍脑门,做服装厂。 从内地进材料,运到朝鲜后,征召朝鲜妇人,把活计发下去,让她们按照制式缝制衣服。 制成衣服后,再卖回内地。 自然一炮而红。 内地的衣服,多是请裁缝做,那多贵呀,一人一尺,做得虽然好看合体,但价格高呀。 服装厂批量进货、批量生产、批量销售,成本自然就压下来了。 质量肯定不如裁缝做的好。 但是,大明百姓多啊,穷苦百姓更多,自然卖得火爆。 服装厂也是朝鲜的拳头产业。 朝鲜服,风靡全国。 衣服还卖到倭国去了,倭国几个诸侯下单军服,朝鲜的服装厂也小赚一笔。 朝鲜各城都有服装厂,有的是官办,有的是民办。 “希正公,等兀良哈战争结束,我的任期可能就结束了,要返回朝中了。” 王越不禁唏嘘。 他其实舍不得督抚之位的,他是勋贵啊,不是文官了,回朝不能入内阁了,只能在京轮值,其实是闲置。 于谦都争不过文官呢,他更没资格占据文官的位置了。 李侃看了他一眼,武勋纵然与国同休,但上限太低了,不像文官,文官能不断往上升。 “还有战争要打的,陛下不会闲置你的。”李侃这劝慰显得无力。 除非皇帝再扩充盘子,否则暂时不会启用王越了。 这就是武勋的弊端。 看看方瑛,荣封交国公后,就被放在京师闲置了,除非有国战要打,否则于谦都没机会出来掌兵。 这是勋贵的命。 “希正公,不必安慰我。” 王越道:“陛下对朝鲜实行军管,就不可能让一个督抚占据多年的,这样岂不尾大不掉?” “下一任督抚,一定是文官的,不可能用勋贵了。” 担心出现将门世家,在地方割据。 王越语气一缓:“我也不是没有启用的机会,西边要打仗的,南面打完国战,以陛下的性格,能就此罢手?” “此次战争是暹罗挑起来的,不打死暹罗,陛下绝不罢手。” “我的机会还是有的。” 但王越忍不住叹息,朝鲜才是他的基本盘,离开朝鲜,就会有人窃取他的权力,抹去他的痕迹。 以后谁还会记住他王越呢? 在对马岛。 龚永吉修筑了很多炮台,并请从江南移来两万人,填充对马岛。 他不断派使者交好倭国,赏赐了倭国很多财货。 稳住倭国。 从景泰十二年初到景泰十二年六月中旬,这段期间是对马岛的繁荣期间。 因为从江南移去吉林的人,要走对马岛北上吉林,对马岛是主要补给点,对马岛自然就富了。 吸引了大明各地生意人,齐聚对马岛,自然有人进入倭国做生意去,皇城司的人也混进去了。 龚永吉受封阳和伯,从文官变成了勋贵。 他后代无能,只能进入勋贵的队伍混吃等死。 但皇帝鸡贼,没赐世券,让他在对马岛发光发热,否则他这个爵位,也是鸡飞蛋打,啥也没有。 龚永吉哭着给朱祁钰卖命。 二百万人走图们江口登岸,移入吉林,四月的吉林不至于冻死人,但肯定不暖和,这些江南人哪里受过这么冷的天气,冻得直哆嗦。 王来正在修建房屋,东北遍地是木材,木材敞开了用。 还建立了几座水泥厂,可不是修房子用的,这东西金贵,是架桥修大坝用的。 吉林完全是原始状态,要慢慢开垦出来,架桥修路,完善灌溉设施是非常重要的工程,治水更重要。 从鞍山购进大批铁筋,混合水泥、沙子、糯米等粘物,制作成大明混凝土,用来修桥。 王来连建造城池用都舍不得,水泥太贵了,铁筋也不便宜。 二百万江南人没来之前,吉林汉人只有23万,都是来自北方的罪犯,朝鲜人44万,各部落人口高达百万。 用不了两年,人口就会超过四百万。 重要城池已经建造好了。 从王来到吉林后,就开始大批大批建造房屋,等着接收移民。 上岸的移民,每个人发一套农具,一件棉衣、一件羽绒服,和一双皮靴,还有半月的口粮。 东北这地方就算不种粮食,渔猎也够吃饭,足够富饶。 不然怎么养活百万人口? 王来从各部落及汉人中,征兵三万,建立吉林军,又从倭国征兵一万,从朝鲜征兵一万,虾夷征兵一千,合并成为吉林军。 移来二百万人后,又打算征兵两万。 皇帝赐他爵位,他却婉拒,慈溪王氏十分兴盛,他这一脉就有王来、王復、王鼎三兄弟,号称慈溪三凤。 若他变成勋贵,整个慈溪王氏就要转为武勋,他那两个弟弟,都在朝中担任高官,岂能自毁前途? 所以皇帝也没强迫,加了文勋。 王来上疏皇帝,请求加大移民力度,加速开垦吉林。 所以,皇帝允许从江南移民过去,同时征讨兀良哈。 杨信率领虎豹军,这是他第一次北征,和平时剿匪不一样,这对他来说,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战。 赵辅从北军中挑选精锐三万,组成征东军,发誓一定要晋升爵位。 大明骑兵出关,兀良哈就收到消息,三路大军讨伐兀良哈,兀良哈第一反应就是逃。 只要北逃,大明就找不到他们。 但近几年,兀良哈也在增强,兀良哈吞并了很多鞑靼部落,还引来了左翼蒙古南迁。 左翼蒙古包含察哈尔部、喀尔喀部。 察哈尔部和热河做邻居,喀尔喀部则迁入了吉林,几乎和兀良哈同仇敌忾。 兀良哈又说服了科尔沁部,还拉拢了一批吉林残留的女真诸部,兀良哈已经成为新的东北霸主。 科尔沁部就是原喀喇沁部,被大明全歼了,四年过去,还没缓过气儿来,只能臣服于兀良哈,苟延残喘。 却没有汗位,汗位应该属于察哈尔部的,这是鞑靼的本部,但兀良哈不愿意拥戴察哈尔部称汗,所以汗位暂时搁置。 几个部落看似合作,其实里面也一堆狗屁倒灶的事。 从景泰九年开始,皇帝极为重视夜不收的建立,军机处下设直辖兵部三司,军纪司、军吏司和夜不收司。 如今各部落的情报,由夜不收不停送入大明。 掌管这些情报的,原来是李贤,如今是商辂。 这场战争,没有主将,三路大军,兵分三路进攻,互不干涉,只看战功。 兀良哈首领叫岱钦,岱钦不想和大明硬碰硬。 但察哈尔部伯颜猛可却和大明有仇,他是正宗的鞑靼可汗啊,但鞑靼各部,却被大明给打崩了。 连汗位,也从黄金家族,去了朱家,景泰帝现在是蒙古大汗。 如今鞑靼苟延残喘,把广袤的牧场让给了大明。 他被迫北逃,如今说服喀尔喀部南迁,又整合了本部察哈尔部,拥兵十万,南下到兀良哈部。 他从小就养在兀良哈部,所以和兀良哈部关系匪浅。 岱钦要投降,他绝不同意。 他才是大蒙古的王。 可气的是,明朝皇帝不要脸的给自己家了蒙古大汗的名头,并以蒙古大汗之令,诏令漠北诸部臣服。 有近百万牧民,臣服于大明的淫威之下。 他派人去热河看过,他的部民却如猪狗一样,被圈禁在固定的牧场里,和汉人杂居,改汉名说汉话,娶汉女,嫁蒙女,开始通婚。 最可恨的是,大明皇帝收回了不臣服的蒙古诸汗的王爵,并断了贸易。 以蒙古大汗的名义,把他们贬斥为猪狗,并革除了他们的贵族地位,诏令整个蒙古讨伐他们。 当然了,反响没有什么,就是恶心人。 双方贸易就更可恨了,大明断了贸易后,蒙人长期便秘的毛病又犯了,没茶叶用啊。 倒是能从车臣部购买一些,但也阻挡不住整个部落的人便秘。 而臣子鸿郭赉劝他暂时虚与委蛇,从大明买些铁器囤积起来。 察哈尔部就假装臣服热河,却只得到少量的茶叶,其他的都不卖给他们,除非内迁进入热河,否则一切免谈。 大明也凶,李瑾、毛忠没事就率兵挑各个部落,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比蒙古人还蒙古人。 打败魔法的只有魔法。 如今兀良哈还想逃,他坚决反对,务必要拿下大明的热河,将生活在水深火热的牧民解救出来。 当然了,主要是他们馋热河的财货。 蒙人嗜爱金银,家中都有金银压低,这也是大明缺金缺银的原因,都被蒙古搜刮走了。 可热河……算了吧! 不是没有头铁的部落去试试,出来的都是鞑靼骑兵,魔法打魔法,看谁更凶。 还有守城的火器兵,够蒙古部落喝一壶的。 尤其各部落一盘散沙,没有威望极高的大汗统领,只能成为大明将军的战功。 杨信从西路征朵颜三卫。 朵颜三卫早就不复存在了,几乎被兀良哈收编了。 杨信这一路压力最重,因为要防备西边的科尔沁部,三路最轻松的就是东路军毛忠,等杨信和赵辅把兀良哈主力吸引住,毛忠就能捡便宜去了。 这次北征的第一目的,是清扫兴安岭以南的各部,务必能让吉林、黑龙江建城成功。 根据夜不收的消息,兀良哈有逃走之心,反倒是察哈尔部战意坚决。 上一次就让察哈尔部逃走了五六千人。 如今卷土重来。 杨信眸中炽热:“说不定,传国玉玺就在察哈尔部里!” 察哈尔部是北元的本部,虽然这些年衰落不堪,但伯颜的母亲,是也先的女儿。 也先未必会图谋外孙的传家宝。 朝廷也分析过,也先手中的传国玉玺,未必是传承千年的和氏璧,反倒是察哈尔部可能传着和氏璧呢。 迎回传国玉玺,杨信一定能晋爵。 七月十一。 杨信组织进攻,虎豹军全是骑兵,背着火枪,腰悬弩机,身着重甲,在战马上驰骋。 岱钦钻在兴安岭里,对战争还没做好准备呢。 拥兵十七万,多是骑兵,却对大明九万人发憷,因为这不是大明的打仗风格啊。 大明向来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 怎么就派九万人? 他派探马四处搜寻,并找到踪迹。 大明骑兵打仗,就是蒙古打仗的办法,他们比蒙古人还没人性,不臣服的就屠杀,甚至心情不好也屠杀。 臣服的就强制内迁入城,否则还挨屠。 靠着狠劲,纵横漠北。 伯颜举行会盟,亲自来劝岱钦,希望岱钦能够和诸部同仇敌忾,把大明打回长城内部。 犹豫的时候,战争已经爆发了。 伯颜嘲笑大明无智,帮着他促成合作,岱钦已经没有选择了,只能合作反明。 四部合并,拥兵三十万。 对明军是压倒性的优势。 所以杨信连战连捷,岱钦也不在意,蒙人的强大不在于地盘,而是有多少强兵。 战兵损失的少,他们就能把牧场抢回来。 “大明就派这么点人?塞牙缝呢?”岱钦想不明白。 察哈尔部挨着热河,伯颜却知道很多,大明皇帝还在南方享受呢,国内牵制了很多主力,所以没法多派兵。 “伯颜,伱派兵来助战。”岱钦不想损失。 伯颜翻个白眼,根据情报,热河兵没出动,摆明了是等察哈尔部离开,他们好追狗吃狗肉,傻子才往人家嘴边送功劳呢。 再说了,他不想便秘了,他想喝茶叶。 “正好,把热河兵调出来,咱们好进热河享受去。” 岱钦眼中充满贪婪:“大明砸了海量的银子建成的热河,如今可就便宜我们了。” 想屁吃呢! 热河兵就算动了,他们不会从车臣部征兵啊? 还有,鞑靼多少人在热河谋生,征他们上战场不香吗? 热河总兵柳溥,也是个老谋深算的家伙,他就想等着捡便宜呢。 “伯颜,做人不能只想着自己。” 科尔沁部首领希日巴日,是兀良哈的走狗,当然得哈着岱钦。 反倒是喀尔喀部首领斯钦,帮着伯颜说话:“大明只有九万人,你们兀良哈还一口吃不进去吗?” 喀尔喀部是听从察哈尔部南迁的,自然是和伯颜一伙的。 第一次会盟最后不欢而散。 这就是漠北蒙古一盘散沙的原因,平时互相狗咬狗,碰上强敌的时候,强行捏合到一起,互相谁也不服。 内部都理不顺,打什么仗啊。 以前大明是不知道他们这样,大明不重视夜不收,不知道漠北的情报,所以处处受制。 皇帝重视情报之后,不停派人挑拨蒙古诸部内战,又派强兵去镇压各部,早就把蒙古放在手心里玩弄了。 当然了,也是蒙古衰落了,他们被喂得太饱了,没有了祖先的铁血和狠辣,变得贪图享受了。 赵辅也北进,一口气推进到了富余卫(齐齐哈尔)。 毛忠速度也快,兀良哈部太弱了,根本拦不住虎狼之师。 兀良哈确实不强。 但本部并未受损,他们龟缩进入兴安岭里。 兴安岭绵延1400公里,是一条地理分界线。 坐镇热河的柳溥,一直在等察哈尔部的动静,他也贪图察哈尔部的玉玺。 收到信报,却是兀良哈不战而退,钻进兴安岭里了。 “坏了!” 柳溥意识到,这场仗要无功而返了。 他立刻派人联系车臣部,让车臣部作壁上观,然后从热河出兵,攻打察哈尔部。 伯颜早就知道热河在盯着他,所以早就转移了。 大明耗费无数军粮财货,闹成这个下场,着实让人笑话。 然后柳溥调转军势,要求车臣部内附。 车臣部都懵了。 说好的我作壁上观,你们大明到底讲不讲道理啊? 问题是大军忽然压境,他们还没准备好撤退呢,就被堵住了。 只能内附了。 车臣部全部迁入热河,不许出城。 伯颜收到消息,笑得前仰后合:“大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他们吞并了车臣部,以后还会有哪个部落,肯依附大明啊!” “这偌大的漠北,大明将遍地是敌人!” “只要漠北诸族日夜袭扰热河,大明就永无宁日了。” 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被车臣部请来助拳的瓦剌一部博尔塔拉部,被迫投降了,察哈尔部游牧的地区,也被大明给占了。 “大明就是蛀虫!侵吞别人家产的蛀虫!” 伯颜气坏了。 没了牧场,察哈尔部只能流浪。 而现在兵强马壮的兀良哈都龟缩在兴安岭里呢,倘若明军堵在兴安岭外,就是不肯走,怎么办? 这种可能性很大的。 以前大明不要漠北这块烂地,但现在他们什么土地都要,连东北这破地他们都要,漠北不比东北强啊。 以前有车臣部偷偷摸摸给他们供给,现在车臣部没了,供给没了,东面的路又被切断了。 这回操蛋了。 他们又龟缩在兴安岭里,部落里的牛羊肯定长不大了。 冬天怎么过啊! 若冬天还被堵在兴安岭里,三十万大军,能熬过去的不超过十万,上百万的牧民部落,就彻底没了。 伯颜立刻去找岱钦,绝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反击。 “现在不是反击的时候。”岱钦不乐意。 “你是不是被大明吓破胆子了!” 伯颜生气:“车臣部已经被大明给吞了,他们现在就跟饿急眼了的疯子一样,什么都要!” “已经八月了,转眼就入秋了,还缩在兴安岭里?等死啊!” “咱们现在有三十万大军,明军只有九万,还各自为战,那是野战啊,是咱们的主战场!” “你怎么怯懦得像个汉人一样!” 岱钦生气了:“你懂个屁!” “你当大明会站着让咱们打吗?” “什么九万人!” “只要咱们反攻出去,就会冒出来非常多的人,你信不信,大明最少藏着十万大军!” “你去看看战斗力,大明不是以前的大明了!” “明骑的战斗力,和咱们不相上下,甚至他们有火器,有炸弹,还有专门对付马腿的兵器。” “这些让他们占据了上风!” “咱们出去,是找死。” 斯钦也跟着伯颜笑话他:“你们都被大明吓破了胆子了,难怪这么多年,你们都不南下劫掠,反而去劫掠穷苦的女真人。” 兀良哈几年都不敢劫掠大明了。 女真人可倒了霉了,被兀良哈人拼命欺负。 所以王来很顺利的控制了女真诸部。 “你出去看看!” 希日呵斥道:“大明一定把这些地盘圈住了,在上面建立棱堡,咱们出去就是死路一条。” “胆小的科尔沁人,你们不配是蒙古的一份子。”斯钦冷笑。 去你吗的蒙古。 老子现在想当明人。 科尔沁部可被大明夷灭过一次了,不想再来一次了。 希日就是自保。 “那咱们一辈子龟缩在这?”伯颜后悔,不该投奔兀良哈的,兀良哈早就被大明驯服成狗了。 “我在等待机会。” 岱钦也不想放过吞并察哈尔部的机会,解释道:“我在等明军松懈的时候,一击制敌。” “倘若明军一直谨慎下去,咱们就从别的路出兴安岭。” “兴安岭这么大,大明管不到咱们的。” 伯颜不想跟他说话了,这战争打得真窝囊。 明明各部没多少损失,就是憋屈。 兴安岭外的杨信三将,确实在建造堡垒,把地盘变成汉地了。 王来不断传信,等待战报。 结果听说,岱钦钻在兴安岭里不出来,幽幽一叹:“这才是英明的君主啊,兀良哈有此人,大明拿下兀良哈遥遥无期啊。” 蒙古人本就不靠自给自足,他们纯靠抢。 牛羊养不大更好,反而会激起牧民的凶性,等入了秋,牧民就会化身一匹匹饿狼,冲出来撕咬猎物。 王来却诡异一笑:“给陛下写信,请陛下多多运火油过来,等到秋季干爽,秋高气爽,一把火把兴安岭烧掉!吃一顿蒙古烤肉!哈哈哈!” 兴安岭里面,天天吵个不休。 岱钦就是不愿意出兵。 伯颜和斯钦商量。 “岱钦其实是想吞并你我两部。” 伯颜直言不讳:“能当蒙古大汗的,只有黄金家族,他岱钦祖上给在祖上提鞋都不配,如今却想反客为主。” “鞑靼可汗,一直从我们黄金家族中出的。” 斯钦同样明白,你伯颜不也打着这个主意嘛。 想用两部十万人,吞并人家十七万,然后拥兵三十万,成为名副其实的鞑靼可汗。 大哥别笑二哥,都不是好东西。 我夹在中间才倒霉呢。 “斯钦,你要帮我,你帮我登上汗位,我就把兀良哈的牧场都分封给你。” 斯钦不信,蒙古的牧场在急剧减少。 西边在打仗,帖木儿汗国和金帐汗国的蒙古在东迁,东察合台汗国也摇摇欲坠,听说瓦剌部也有返回的意思。 而大明这条疯狗,也在圈地。 漠北这破地方,天下人都在抢,太卷了。 甚至东北这块烂地大明也要,大明是真不挑食啊。 “喀尔喀部誓死效忠大汗,从未变过。”斯钦能怎么样,他不是也先,当不了大汗的,只能当个权臣。 岱钦也在密谋,吞并察哈尔部。 也先能登上汗位,他岱钦凭什么不能? 吞并了察哈尔部,他就能拥兵三十万,外面大明的九万兵算个屁,就算是有二十万,他也能施施然离开。 大不了去北面放牧去,等部落继续壮大,大明拿他也没办法。 双方密谋。 兴安岭外,杨信三人也在密谋:“大功鸡飞蛋打了。” 谁也想不到,兀良哈这么怂,钻进山里不出来,进去还抓不着,气死个人。 “暂且先忍耐。” 杨信反而是最不急的,最急的是赵辅啊,我咋这么背呢,终于领兵出征了,兀良哈却跑了。 和蒙古打仗,跑马占地是没用的。 不把一个部落打断脊梁,是没法彻底占住这块地方的。 别看吉林移民了,这是负担,不是助力。 必须得把兀良哈引出来,狠狠收拾他们一顿。 “猛火油太少了,若是弄出来一万桶猛火油,把这兴安岭点燃,你们说会怎么样?” 毛忠这句话,听得杨信和赵辅眼睛一亮:“等入了秋,天气就冷下来了,这地方夏天短冬天长,夏季没有几天的,现在是八月初,最迟八月末气温就干燥了。” “一把火,就能把这大森林给烧了!” “若森林太大,就一百把火,把他们都烧死!” 杨信立刻请奏皇帝,请皇帝多多运来猛火油,准备烧山。 而兴安岭里,矛盾愈发激烈。 伯颜和岱钦彼此防备。 闷热的天气逐渐过去,气温逐渐降低,天气也逐渐干燥了,岱钦觉得时间差不多了。 立刻下令,诛杀伯颜。 他组织一场宴会,来一场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结果伯颜说病了,不肯赴约。 “岱钦要对我动手了。”伯颜十分生气,他自小养在兀良哈,对兀良哈有着很深的感情。 却没想到,岱钦竟然要杀掉他,图谋他的部民。 “蒙古就是被这群自私自利的家伙给害没的!” 伯颜十分生气。 倘若蒙古诸部能团结起来,那么这广袤的天下,还是属于蒙古的。 奈何呀,蒙古自断臂膀,彼此撕咬,像疯狗一样打来打去的,便宜了天下各族。 “准备好了吗?”伯颜看向斯钦,既然兀良哈不要脸,那就别怪他伯颜无情了。 (本章完) ------------ 第332章 狡诈凶残,才是明军的底色 岱钦当机立断,率领亲卫直接去攻杀伯颜。 伯颜也狡诈,偷派一路军队,去袭岱钦的大营,试图抓他的儿子来威胁岱钦就范。 天要亮还未亮时,厮杀得最是凶狠。 伯颜也着急,一旦功成,察哈尔部实力暴涨,再次成为鞑靼霸主,而杀死岱钦,是最便捷的办法。 岱钦也是这么想的,为什么他要龟缩在兴安岭里。 不就是想吞并察哈尔部和喀尔喀部,成为像也先那样的人物,凭借三十万大军,大明能奈我何! 厮杀四野,震天撼地。 蒙人杀自己人是最狠的,战争从小规模战争,愈演愈烈,形成兀良哈部,攻杀察哈尔部、喀尔喀部的战争。 战马在森林里施展不开,但战斗规模也不小。 轰! 震天动地的声响,让战场微微凝滞。 岱钦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明军要趁势攻入森林里? 那似乎是火炮发射的声音。 转眼觉得不可能,这兴安岭绵延无际,明军根本不知道他们藏在哪里,再说了,真打山地战,明军未必有他的兀良哈人能打。 “火,火!那边烧起来了!” 有兵卒嘶吼。 距离战场十几里外,已经窜起大火,浓烟滚滚,大有将天上的太阳吞噬掉之势。 “坏了,大明要烧山!”岱钦脸色一变。 希日却说:“大明不是要烧山,而是逼咱们罢战。” 是呀,兴安岭这么大,人力根本烧不尽的,别看火焰够大,烧到他们这边也得很长时间,根本烧不到他们的。 这是震慑,蒙古人最迷信,他们都信教,这般大火会让他们感到恐惧,进而不肯征战了。 大明的目的,就是不让他们狗咬狗,让他们互相提防的活着。 无论察哈尔部吞并了兀良哈,还是兀良哈吞并了察哈尔,都不是大明想看到的,大明想要蒙古部落互为仇敌,彼此提防,不能联合起来。 因为大明进不来啊,这是原始森林,没有向导在里面是要迷路的,里面危机四伏的。 大明不愿意铤而走险。 岱钦也是聪明人,立刻意识到:“有内鬼!” 另一方的伯颜,却率先意识到这个问题,本来有三成把握,吞并兀良哈,一场大火突如其来,希望顿时落空。 “咱们四部中,有大明的奸细!”伯颜比岱钦更聪慧。 斯钦觉得不可能,但想想最近几年大明做的事。 大明在建设热河期间,常年派兵去草原上扫荡,美其名曰是招降部落并入大明,其实是,在草原上搞大屠杀,大抢掠。 根据游牧在和林的部落说,李瑾率领骑兵做客一个部落,双方谈好,该部落内迁,条件都还不错。 当天晚上,李瑾就把这个部落给屠了。 洗劫了所有财货,驱赶着牛羊喜气洋洋的返回热河。 那个于冕更阴狠,有部落投降,就将全部男丁征召入军,一旦反对,立刻杀人,征上战场不给发兵器,驱赶着当仆从军,或者放在草原上当牛羊,供他们猎杀、玩乐。 现在整个草原,谁敢跟大明讲信誉? 跟大明讲信誉的部落,都去地狱报道了,那些敢和大明作对的部落更惨,整个部落连个孩子都不给留命。 建造热河四年,大明在草原上就屠杀了四年。 这次车臣部就是最好的例子,明明说好了的,请车臣部作壁上观,结果柳溥干了什么? 找到察哈尔,就把车臣部给抓起来。 看吧,车臣部很快就得提供男丁,为大明征战。 一旦说不,柳溥会把车臣部连根拔起。 车臣部还反抗不了。 之所以大明还能在草原上大摇大摆的放肆,主要原因是皇帝赏赐大方,对大明有功之士,别管什么部落,不管什么人,都给足够高的赏赐,缴获一半归个人,一半归公。 该升官的升官,该封爵的封爵,热河多少蒙古人,在大明当官封爵的。 而大明的商旅,又特别会赚钱,很快就把他们用命换来的钱,敲骨吸髓的赚走。 还有一点,据说大明有夜不收两万人,散布草原之上。 不断收买大部落高层,搞得各部落之间彼此防备,互相攻伐。 去年就有两个部落,在草原上狗咬狗,最后被大明捡了便宜,全部夷灭,财货都归大明所有。 最后一点,就是大明兵强马壮,巴不得有部落来攻打热河,热河建立,就是当靶子的,来了就别走了,都是战功。 这些年攻打热河的,坟头草都几丈高了。 斯钦也琢磨过大明变得这么强的原因,是火器,他们的火枪,不断更新换代,还有五花八门的火器,经常冒出点新货来,把蒙古诸部打得啥也不是。 “一定有奸细!”斯钦也觉得有。 这是大明惯用手段,收买,挑拨,屠杀。 伯颜小声道:“这个奸细,竟能知道咱们何时动兵,还把咱们营地的位置,告知了大明。” “你怀疑是岱钦身边的人?”斯钦问他。 伯颜还是相信自己部落的人的。 却没看见,一旁的鸿郭赉头上虚汗淋漓。 他也不想啊,但夜不收给的太多了,从和大明建立马市时,他就开始收钱,已经下不来贼船了。 也正因为用这些钱贿赂,他才成为伯颜的心腹。 “这次战争明显是岱钦挑起来的,肯定是岱钦身边的人被渗透了。”伯颜坚信自己不会看错人。 岱钦也在怀疑是伯颜的人。 他也相信兀良哈人,投降大明是没有好下场的,看看这两年王来在吉林干了什么。 凡是不归顺大明的部落,就会被王来带着人屠杀,逼迫各部落归附大明。 还在吉林修筑城池,派兵驻入吉林。 摆明了就是不走了。 他都纳闷,东北这块破地大明也要啊,不嫌冷不嫌贫瘠啊? 兀良哈是很想和大明和平发展的。 但大明不愿意啊,大明先在朝鲜,收服了几万兀良哈人,不肯放归,后来这批人不知道去哪了。 根据逃回来的人说,他们好像被投入西边战场去了。 岱钦又派人出使大明,寻求和大明和平发展。 大明却不接待部落使节,让部落使节去找附近的省份督抚,不要来烦鸿胪寺。 岱钦没办法,只能去找王来,王来却狮子大开口,要求兀良哈归化,和热河蒙人一样,在划区内放牧,越区者杀。 就这一条,岱钦就不答应。 让他改汉名什么的,改祖宗什么的,都不算什么事,可若划区放牧,和囚犯有什么区别? 长久下来,兀良哈人不就成汉人了吗,还会认他这个王了吗? 然后王来就不谈了,也不招惹兀良哈,也不和兀良哈贡市。 但兀良哈受不了啊,没有大明的茶,他拉不出去屎啊,这玩意要命,部落贵族天天有便秘死亡的,牧民就别提了,逼着牧民和牛羊一样抢草吃。 也打不过大明,兀良哈被大明压着打五十年,又被瓦剌打,被鞑靼打,被女真打,心气儿早打没了。 只能伏低做小,求大明贡市。 王来也见好就收,适当供应些茶叶,用白菜价买他们的牛羊,兀良哈用金子价买茶叶。 用重金换铁锅,换生活物资。 以前大明不了解草原,净打糊涂仗,现在大明有两万夜不收散布草原之上,还有大量女锦衣卫,收集情报。 兀良哈的底细被摸得透透的,只要岱钦反对,夜不收就撺掇那些小部落反对岱钦。 岱钦也查过夜不收,抓到的都是小虾米,还惹得天怒人怨,他就知道了,他手下的小部落,都被大明渗透了。 只能睁一眼闭一眼,也就花点银子的事,答应吧。 兀良哈不是没和大明打过仗,双方有贸易有摩擦,几乎十天一小战,三月一大战,胜败各半。 王来最狠之处是,把蒙人当成仇敌,把女真人当成亲儿子养。 然后用亲儿子来干仇敌,不计损失的杀。 女真人也不再叫女真人了,而是叫东北人,是汉人,王来还都给发放了户籍。 但王来消耗东北人,那是比谁都狠。 一边消耗,一边给他们建庙,把他们信仰都放到寺庙里,让他们去信。 双方越打,岱钦觉得汉人最不要脸,和祖先口耳相传的不一样,这些汉人,才是真蒙古人。 一点信用都不讲,茶叶里面什么都搀,然后还派兵往回抢。 好不容易带回来的,结果茶叶是用巴豆给泡了的,窜死无数,岱钦都中过招,那窜的滋味是真酸爽啊。 兀良哈人天天抗议。 大明直接把贡市停三个月,兀良哈还能怎么办,只能捏着鼻子求大明再开贡市。 王来这方面不错,再开贡市不要求涨价,就是想用牧民来换。 岱钦以为王来是用兀良哈的兵呢,正好混进去,说不定能给王来一个反戈一击。 结果,这批人被送去修黄河了。 岱钦气得直骂娘。 大明最是阴险狡诈无耻狠辣,跟大明做事,必须得打一百二十分精神,否则谁都可能被坑。 就像柳溥那样的,见得不到战功,就把盟友给灭了。 这样的人绝不只有一个,李贤主持辽宁的时候,比他还狠,主持贡市,最后把来贡市的人一锅端了,逼着各部落掏钱赎人,交了钱还撕票。 大明是把草原上搞得天怒人怨。 但大明只有一件事最有底线,就是不破坏寺庙,无论是清.真.寺还是喇嘛庙,大明都不破坏,还派人来建。 就是会勒索喇嘛掏钱买平安,其他的都还好,偶尔还会送一批经书过来。 有好处,必然有坏的一面。 兀良哈之所以迅速膨胀,从一个衰落的部落,膨胀成为一个大部落,就在于大明的贪婪短视,把草原诸族当成傻子对待。 察哈尔部能迅速恢复实力,自然是大明言而无信造成的。 “岱钦,还打不打了?”希日问。 兀良哈势力膨胀,倒霉的却是科尔沁部,因为喀喇沁部分裂成两部,一部是科尔沁部,一部是扎赉特部。 都是拜岱钦所赐,岱钦担心科尔沁部势力太大,不好控制,就让科尔沁部分裂。 科尔沁部沦为兀良哈的走狗,扎赉特部却倾向于大明。 主要是他们离辽宁太近了,若不亲近大明,第一个被灭的就是他们,他们已经汉化,逐渐并入辽宁和吉林。 “打个屁,撤吧!”岱钦满心沮丧。 他是能苟,但靠苟是无法战胜大明的,除非他能让部落快速膨胀,吞并察哈尔和喀尔喀,结果被大明坏了好事。 两方罢兵,朝着东北方向逃亡。 刚才还互相残杀的四部,如今又被迫联合到一起向东北方向逃亡。 在兴安岭里行军,可是个难事,里面还遍布猛兽和野人,引火做饭,还担心引发火灾。 他们已经不是巅峰蒙古时如野兽般的士兵了。 他们早就堕落,从爷爷那辈儿就贪图享受了,享受这么多代,谁还能过艰苦朴素日子? 一路行军,一路上带着哭嚎声。 很多人掉队,逃走的比战死的都多。 不时还有野人射毒箭祸害他们,但野人可不是大股蒙古军的对手,他们端了几个野人部落,补充吃喝。 明军也损,沿路在外围放火,烧不到他们却能震慑他们,同时也把野人烧的被迫出山。 兀良哈诸部不愿意和野人纠缠,只能加快逃亡的脚步。 走了十几天,岱钦和伯颜会见,两个人各带一百人,希日和斯钦各带五十人,谨防互相杀死对方。 “再这样走不是办法啊。”伯颜想和明军交手。 起码能找一个战马驰骋的地方,他们是马上的民族,不是渔猎民族。 这里是兴安岭南部的边儿,越走越冷。 他们没带棉衣服。 “你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吗?” 岱钦冷笑:“这是海西女真的地盘,大明在这里设立黑龙江省,这些部落都是生人,未开化的。” “大明也不愿意和这些野人为敌,那吉林督抚王来给这些野人起了汉名,落了户籍,却毛用没有,人家照样不听大明的。” “我跟他们部落有交情,咱们去做客。” “到了那边,就是那些部落的天下了,明军也不敢放肆。” 岱钦死活不愿意和明军交手。 若没和察哈尔部交恶,他倒是无所谓,关键现在四部互相防备,明军进来,肯定有人临阵倒戈。 而去了生人的地盘,他就能借用生人的手,干掉伯颜,吞并察哈尔部和喀尔喀部。 伯颜也不傻,一听就知道岱钦没安好心。 “还有多远才能到啊?军粮已经不足了。”伯颜道。 “这里遍地是野兽,弄些野兽充饥,再去抓点鱼,咱们蒙古人是饿不死的。” 反正岱钦有吃的,他们驱赶着牛羊来的,吃喝充足。 察哈尔部是助拳来的,老巢还被大明给掀了,吃的肯定没有。 喀尔喀部更惨。 本来没他们啥事,他们非得和大明交恶,现在只能依附大部落生存,搞得斯钦在部落里的威望暴跌。 又走了两天,掉队的人越来越多。 伯颜停下来:“咱们不去了!” 察哈尔部实在没粮吃了,让那些有着辉煌历史的蒙古人去当野人狩猎,他们实在拉不下脸。 而又没有仆从军可用,只能蒙古老爷自己去渔猎,不然就饿着。 察哈尔部已经有一个部落一个部落的南逃,杀了很多人,还是不管用。 一听不走了,察哈尔部传来欢呼声。 甚至有人嚷嚷着要南下投降大明,惹得众人同意。 伯颜满脸无奈,这样的蒙古,还能复兴吗? 这可是本部啊。 他其实是想北逃,去寻找永谢特部,他跟永谢特部不对付,因为永谢特部也是蒙古本部,两个部落争夺汗位十分激烈。 伯颜愿意放弃一些权力,寻求永谢特部的支持。 他看了眼兀良哈人,幽幽一叹,若能吞并了兀良哈该多好啊。 这边的消息传到岱钦耳朵里。 岱钦立刻派人传话,不许伯颜离开,察哈尔部是他的,绝不能到手的宝贝跑了。 言辞十分激烈,一旦察哈尔部敢投降大明,兀良哈就在后面追击,必须灭了察哈尔部。 很显然,伯颜想走也走不了的。 伯颜犹豫。 鸿郭赉立刻进言:“大明狡诈凶残,咱们去投,他们必然要钱不要人,咱们肯定没好下场。” 咱可是察哈尔权贵,投靠大明,以大明的凶残,会放过他? 他可没少从夜不收哪里得钱,可不想连本带命的还回去。 伯颜犹豫了,大明不是没信誉,而是超级没信誉,宁愿信老虎的话,都别信明人说话。 亦思马因也劝他:“祖先的荣光,肩负在您的身上,怎么能去做明人的走狗呢?” “那怎么办?” 斯钦觉得他俩站着说话不腰疼,都没粮了,军中抵触情绪特别大,而岱钦又虎视眈眈,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最苦的是他们喀尔喀部,喀尔喀部也是个大部落,祖上也辉煌过,如今却跟着受苦。 “可以派人去和大明买粮。”鸿郭赉谏言。 “啊?” 伯颜吃了一惊:“大明会卖吗?” 转瞬,又想起一件事。 热河督抚李秉,车臣部南归后,挨着热河放牧,那时候车臣部对大明恨之入骨。 而李秉竟然派人和车臣部搞贸易,从车臣部买牛羊,还肯出售军粮。 这是在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李秉还卖给车臣部一些火铳,简直是秦桧在世,似乎他们的皇帝也没怪罪李秉。 后来就是车臣部的牛羊,全都卖去了热河,车臣部赚大发了。 虽然大明制成肉罐头赚的更多,但对车臣部来说,李秉简直是在世菩萨。 到了今年,车臣部连人带钱,都被大明一口给吞了。 你觉得大明会给车臣部留下银子吗? 想屁吃呢吧。 这就是明人的狡诈和无耻。 如果派人去联络明军,肯定能买到一些军粮的,但代价怕是要很大的。 伯颜回头看了眼那些耽搁行军的车马,都是部民的财货、家眷,若把这些东西都舍弃了,行军肯定会更快。 “去买!”伯颜当机立断,活命最重要。 收到消息的杨信,人麻了。 他不是李秉,李秉敢卖,那是因为李秉是文官,都察院弹劾李秉,朝中文官帮李秉开脱,而李秉也用行动证明自己的清白,他是这边买卖,那边杀害。 杨信不想卖,他的军粮都靠生人部落供给,自带的粮食不多。 他只带着一万骑兵,坠着兀良哈。 不能攻打,也攻打不了。 伯颜开价很高,愿意用金子交易。 “本将要传国玉玺!”杨信开价。 “想屁吃呢!” 消息传回来,伯颜嗤笑:“一点粮食,就想换伱们汉人至宝,想都别想。” 他也知道了,明军一定在军中有奸细,知道他们的行军路线,所以沿线放火烧山。 又熬了两天,实在熬不住了。 只能再派人和杨信联络。 杨信也给王来去信,王来立刻回信,让杨信卖粮。 最终谈个高价,杨信把军中粮食都卖给了蒙人,没了粮食,他们也不往前走了,去黑龙江驻地,找俞山去。 至于没粮食吃,沿途这么多野人部落,难道还能饿着明军不成?大家都是明人噢! “这是以前那个大明吗?”伯颜咂舌。 以前卖粮铁盐茶,都是走私,发现就是诛九族的重罪。 现在连个将军,都敢随便卖。 大明皇帝是蒙古人转世? 伯颜实在想不通。 终于走到扎肥河卫(同江)。 兀良哈和当地的生人部落关系很好,岱钦说那是他的安答。 三十万雄兵,近百万人,走了一个多月,走了上千里,竟折损了三十万人,雄兵也只剩下26万了。 主要是老弱,都被部落主动淘汰了,还有些逃亡的。 这些损失是正常现象,兵卒损失主要是火拼,受伤的兵卒直接抛弃了。 岱钦也不心疼,因为损失最大的是察哈尔部和喀尔喀部,尤其是喀尔喀部,损失过半。 兀良哈是举族迁移,带足了牛羊,到了扎肥河卫还没吃完呢。 听说伯颜和大明买粮,他更确定,奸细就出在察哈尔部,他也试过派人把金子抢回来,结果被杨信给灭了。 到了扎肥河卫,也就彻底放心了。 生人首领谭鹿,本来是海西女真,大明建立黑龙江省后,他们就变成了大明人。 他们还有一个称呼,是通古斯人。 女真人把他们叫做索伦人,后世管他们叫鄂温克族。 谭鹿本来没名字,因为善于使鹿,被明人起名叫谭鹿,明人给他们带来大量生活物资,和他们交易,建立关系。 只是抽丁为大明征战而已,这是索伦人愿意做的事情,索伦人生下来就是勇士。 岱钦捧着一杯茶,都快嫉妒死了。 大明把通古斯人当成亲儿子养,把蒙古人当死人看待,我们兀良哈也愿意抽丁为大明征战啊,为啥就不要呢? 废话,你们多弱啊,索伦人多牛啊。 “岱钦你放心,我们杜拉尔氏族最是热情好客,不会不接纳你们的。”谭鹿嘿嘿笑道。 但他那张脸上,掩饰不住小算盘。 岱钦心里咯噔一下,他的安答似乎要吞并兀良哈部。 转眼又觉得可笑,通古斯共有十五个氏族,分布在严寒地带,这些地方连蒙古人都瞧不上。 就说他们杜拉尔氏族,最多只有八千人。 能吞并七十多万的蒙古人?想屁吃呢? 伯颜却察觉到,难道明人藏在这里? 他立刻派人去探查,发现没有明人的踪迹,那谭鹿的底气在哪? 晚上,谭鹿举行了欢迎仪式,还赠送一些鹿皮给他们取暖,虽然才九月,这边已经很冷了。 兀良哈四部住在帐篷里,十分警觉。 第二天一早,就有几个野人进来送饭,这野人穿的很薄,通古斯人不怕严寒,也没有武器。 早饭主要是鹿肉,索伦人更穷,能用鹿肉招待,已经将他们视为最尊敬的贵客了。 一营的兵卒围上来吃饭。 却在这个时候,那野人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忽然拿到蒙古人的兵器,开始对蒙古人进行砍杀。 兀良哈部也都是善战之士,被砍死几个之后,立刻拿兵器和野人对砍。 结果,那野人中刀越多越凶悍,对着蒙古勇士一顿滥杀。 很快,一个帐篷五十个人,都被杀死了。 岱钦看着躺在地上,身中十几刀,脸上在笑的野人,感到不寒而栗,这他娘的是人吗? “反击,反击!” 蒙古人也不是吃素的,几个野人还杀不死了? 但岱钦很快发现,杜拉尔氏族不止八千人,很多野人围着蒙人劈砍,大肆抢掠蒙人的财宝。 “逃出去,逃出去!” 伯颜想弄死岱钦,这就是你的兄弟? 察哈尔部在热河、辽宁中间放牧,对这些野人了解不多,但岱钦说了,生人凶猛,却不听号令,只是一味猛冲,成不了气侯的,所以他也没放在心上。 这他娘的叫成不了气侯? 他们压着蒙人打啊,这是草原上的王蒙古人啊! 生人再多,肯定超过两万,而蒙人有26万啊,怎么可能被两万多人压着打呢。 一个是被打蒙了,另一个则是通古斯人不要命。 尤其见了血之后,跟狂战士似的,不要命似的冲击,越杀越兴奋。 “这他娘的都是杀人狂魔!” 伯颜组织部族撤出去。 他已经摸排了地理环境,确定附近没有明军埋伏,只要冲出去,部落就能保存。 “那财货不要了?”斯钦心疼。 “要个屁,妇孺也都不要了,把骑兵撤出去就行!” 伯颜当机立断,只要战兵和战马,其他的一切都抛弃。 察哈尔部迅速撤离。 兀良哈部也都舍弃了,也快速撤了。 “大人,多亏了您。”谭鹿此刻正在恭敬的侍奉一位来自大明的督抚大人,跪在地上,亲吻王来的靴子。 王来抚须而笑,环视几个氏族的首领,笑道:“你们都是大明的功臣。” 他说的是当地土话。 虽然要汉化通古斯人,但明廷官员要先学会土话,才能更好的汉化他们。 大明是带着诚意来的。 何况,大明曾经在永乐朝、宣德朝统治过这里二十多年,如今又回来了而已。 “都是皇帝陛下的恩典,我们一定会效忠皇帝陛下。”谭鹿最敬佩王来的,就是这位吉林督抚,竟然会说他们的土话。 曾经驱使他们为兵的蒙古人、女真人,也不会说他们的土话,瞧不起他们刻在骨子里的。 而大明却会,把他们当成人一样对待。 黑龙江的督抚俞山,也会,甚至黑吉两省的很多官员,都会说土话,和他们交流没有障碍。 “你是谭鹿,这个名字是陛下亲自赐名,你们是华夏中的索伦人,自古便是,是汉人的一部分。” 王来拍拍他的肩膀:“你是大明的官,已经在为陛下效力了。” 谭鹿感激涕零。 当然了,如此感激的原因,是蒙古四部的所有缴获,都归索伦人所有。 所以索伦人凑兵三万,把兀良哈四部积攒的财货,一口吞下。 大明,最是大方。 皇帝陛下真的把他们当亲儿子养。 他们虽然是生人,却也知道好赖,蒙古人把他们当畜生看,女真人把他们当奴隶用,只有大明把他们看成人。 当然了,主要是他们的兵给力,大明皇帝喜欢征索伦人为兵。 “他们的俘虏,你们可以征为奴隶,也可卖给黑龙江,财货也可跟黑龙江贸易,都会给你最公道的价格,毕竟我们都是明人。” 王来态度和蔼可亲:“你们都是陛下忠诚的卫士,你们的族人在中枢拱卫陛下,为大明征战,皇帝陛下都记在心里的。” 谭鹿等人感激涕零。 索伦部十五氏族,被皇帝赐了十五个姓,现在还没有汉化,但等黑龙江彻底建成,他们也就汉化了。 一旦汉化,索伦部的战斗力可就下降了。 鞑清统治他们,可严格限制他们学文化,把他们当成免费劳力用,哪里打仗都征索伦人为兵,严令他们只能渔猎当野人。 朱祁钰倒没这么狠,用个五十年也就够了。 谭鹿等人感激涕零。 他们不缺人,就是缺生活物资。 这点大明供得足足的,什么都卖给他们,也不防备他们造反。 废话,把严寒地区的野人都算作索伦人,能有一百万吗?用个五十年,还剩个屁了。 这一仗和王来关系不大,但杨信等人求到了王来。 王来在吉林两年,和各部落关系都很好,通古斯部,就是索伦部,也是王来建交的。 杨信等人就求王来,请索伦人帮忙。 大明是真把索伦部当亲儿子养,这亲儿子帮大明杀人就行。 当然了,有了钱索伦人想叛乱王来也不怕,东北这么多部族,难道还灭不了你一场叛乱? 索伦部是越往北越凶残,兴安岭以北的索伦人,比住在兴安岭里的还凶残。 如今还没有完全归附。 王来打算借着这次机会,让上游的野人,也并入索伦来,全部归附。 察哈尔部撤退最早,损失最小。 兀良哈部撤退最晚,损失最大。 南下的路上,岱钦双目无神,他想不通,一向守信的通古斯人,怎么变得和大明一样狡诈了呢? 从兴安岭钻出来,这里就是虎尔哈诸部了,主要散布着瓦尔喀、虎尔哈、使犬部、使鹿部等几部,也都是野人,但战斗力就一般了,因为他们的地盘没索伦人那么恶劣。 这里可不是大明管辖范围内了。 俞山担任黑龙江督抚后,也派人联络诸部,希望诸部和永乐朝一样,前来朝贡。 如今还在谈,大明在施恩。 兀良哈四部财货、妇孺、牛羊都丢了,只剩下20万战兵。 但这些可都是精锐了。 没了妇孺拖累,个个化身猛兽。 打得虎尔哈诸部跪地求饶,兀良哈诸部大肆掠夺,补充部族损失,主要是征野人为兵。 他们打算在此放牧,等待牛羊长起来,再返回吉林,恶心死大明。 黑龙江治所设在伊曼,江水交汇之处,距离兴凯湖不远,也是暂时治所。 伊曼是部落名字,汉文名字还没有定论,中枢还在讨论之中。 黑龙江虽然建省,但只有一个空架子,驻兵一万,沿着吉林建立海上通道,开垦耕地种植玉米,并不断派人和诸部建立联系,怀柔诸部。 俞山在中枢就卑躬屈膝的,来到黑龙江还得装孙子。 杨信一路抢掠,也赶到了伊曼。 俞山着实无语,你们把大明的信誉给干没了,看看外面是怎么评价大明的?贪婪无耻狡诈阴狠,就是大明。 前面派人怀柔人家部落,杨信却一路抢掠。 “督抚大人,征讨兀良哈要紧。” 杨信也不管黑龙江怎么治理,他就要盯着自己的功绩。 差点把俞山气过去,我在中枢不受待见,你也敢瞧不起我是吧? “这边马上就入冬了,还征什么兀良哈?” 俞山冷冷道:“征讨兀良哈重要,治理黑龙江同样重要,这里不是都司,而是建省了!” 杨信摸摸鼻子,还得用人家供应粮草呢,不能得罪狠了。 “末将收到情报,赵辅、毛忠率领骑兵已经过来了,入冬之前,必须要几仗。” 俞山脸色不善。 打仗的话,黑龙江就没法建设了,必须得筹措粮草,得从内地运来一批,他们也得自己筹措。 种植肯定来不及了,只能对野人想想办法了。 虎尔哈诸部是真倒霉。 刚送走瘟神兀良哈,就迎来大明这个神经病,直接把他们干得倾家荡产,去给明人种地去吧。 财产要,人也要。 赵辅、毛忠等人一路人吃马嚼,所耗甚重。 主要是吉林的野人拥护大明,不好意思给吞了,只能打一打秋风,供给些野味、皮子什么的就好了。 进入黑龙江,那就玩命收割吧,这地方富啊,野人也有钱。 个个赚得盆满钵满。 然后三将在黑龙江搅得天翻地覆,安居千年的虎尔哈野人诸部,几乎被一扫而空。 兀良哈扫了一遍,征走十万人,大明又扫一遍,抓走了十万人以上,剩下的都躲在山里逃过一劫的。 “我就说了吧,大明言而无信,凶残阴狠。” 岱钦跟伯颜说:“你当初要是投降大明,现在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那些部落,据说都归顺大明了,看看现在,被强征为丁,财货交公。” “你归顺了,还能有好日子过?” 伯颜心有余悸。 但是,你细想,为什么大明要折腾虎尔哈部落呢。 大明对女真野人一向好得很啊,怎么忽然残暴了呢? 兀良哈四部补充了兵卒,兵力又达到了三十万,而这个鬼地方冬天漫长无比,又极为寒冷。 大明把各个部落给挑了,该抓的抓该烧的烧,然后施施然离开了。 你说,兀良哈怎么办? 伯颜惊恐道:“大明是要饿死咱们啊!” “屁,咱们有手有脚的,怎么被饿死呢?”岱钦认为,没有野人部落,他们自己渔猎不就好了。 可也不看看,虎尔哈诸部有多少人。 贸然多了三十万人,用屎养啊。 “大明太阴毒了!” 岱钦头晕目眩:“这地方冬天在八个月以上,没有吃得,咱们怎么过啊!” “还冷呢,就这点皮子,够穿吗?”伯颜提醒他。 岱钦直接晕过去了。 这个冬天熬过去,兀良哈部能剩下一半人就不错了。 他们可没有火炕和羽绒服啊。 用毛皮、皮靴过冬,取暖靠抖吗? 木头虽然多,也没储备啊,也没有伐木工具啊,用刀劈吗? 伯颜心里一动,投降大明,变成明人也不错呀。 黑龙江提前入冬了,杨信等人乘船回朝鲜了,还带走了十万奴隶野人。 征战兀良哈,肯定不是一年两年之功,中枢预计五年平定兀良哈,投入三十万大军,粮草、银币无算。 北方在打仗。 海上也在打仗,时间退回到六月。 内阁下了一道圣旨,要求华人政权渤泥、吕宋进献粮食给大明,却遭到渤泥的拒绝,吕宋也随之拒绝。 大明以渤泥侵吞大明纳土纳,吕宋侵吞大明兰屿岛为名,派上海水师,登陆纳土纳和兰屿岛。 渤泥立刻派兵驻入纳土纳,并和大明水师对峙于纳土纳。 梁珤打响大明海上第一战。 梁珤联络西葡两国,寻求合作。 而葡萄牙提出,要占据马六甲,西班牙则要占据马尼拉。 西班牙倒是想要吕宋,但梁珤态度坚决,认为吕宋和大明有仇,大明要荡清吕宋,不许西班牙染指。 葡萄牙已经占据了马六甲,大明占了新加坡,让葡萄牙十分不满。 所以要收回马六甲整个海峡的管理权。 梁珤表示拒绝:“新加坡乃是满刺加献给天朝皇帝陛下的,新加坡的名字也是皇帝赐名的,不能随意交给别人。” 葡萄牙则暴露真实目的,要香料群岛,就是马鲁古群岛。 梁珤认为此事太大,需要报给皇帝陛下,他不能决定。 其实,他就是拖一拖葡萄牙。 葡萄牙本国离这里太远了,大明现在和东南夷撕破脸,只能寻求他们的合作,给他们一些好处可以,但已经到嘴的好处,不能再吐出来。 至于以后,再抢回来便是,你们那么远,回去玩蛋多好呀,来我们家门口干什么啊。 谈判到了七月,三方达成协议。 吕宋岛以南,以马尼拉为中心的诸岛,归西班牙处置。 马六甲主权不变,香料群岛归葡萄牙处置。 但渤泥、吕宋两国,必须被荡平。 海战由三国组建联军行动,陆战则由大明单独完成。 西葡两国将军翻个白眼,你们大明又要搞屠杀了是吧? 你们大明真是个超级野蛮的国家,没有之一,在安南、占城、柬埔寨大搞屠杀,搞得东南夷四十多个国家搞联军反对你们。 以后你们再想占领别人的领土,可就困难了,把事情做得太绝了,就连我们和你们合作,都得防着你们。 这就是没有信誉的下场。 梁珤却不在乎,大明现在只认战功,他想当国公,就得别人更狠更残暴,不然大明将军这么卷,想荣封国公可不容易啊。 (本章完) ------------ 第333章 大明刽子手,奴才参见侯爷 纳土纳,马古鲁商人张阿公求见梁珤。 梁珤虽然和葡萄牙达成协定,但根本不知道他们口中的马古鲁是哪。 张阿公自称是南宋遗民,给梁珤献上海图。 这才知道,这里其实是弁辰渎卢国,大明的胡椒、肉蔻等香料,都是从这个国家进口的。 其国主还算恭顺,并未宣战大明,但拒绝卖粮给大明,也算是交恶了。 “小人世代在弁辰渎卢国行商,葡萄牙只是占领了一个小小的港口,就妄想占据庞大的岛群,简直是异想天开。” 张阿公跪伏在地:“小人虽远离汉土,却仍是汉民,乞求陛下龙威降于弁辰国。” “该国沃土千里,土人不知耕种,仅靠野生香料,就赚得盆满钵满,若我汉人来耕种,此地必成天下粮仓。” 离乡人贱,这些离开大明本土的汉人,多么希望强大的祖国再次降临这片土地上。 永乐朝,大明神威降临时,他们这些华人日子好过一些。 但好景不长,大明再次闭关锁国,他们这些人在异国他乡,饱受欺辱,却敢怒不敢言,日子过得十分憋屈。 梁珤把他扶起来。 像这样的华侨商人,梁珤见得太多了,不止是南洋,在安南、占城、暹罗也有很多。 别看大明是刽子手,但会说汉话的人是不杀的。 “大明开海圣旨,可曾听闻?” 梁珤认真道:“大明以后永不禁海,尔等华人,陛下允准入籍,不必迁入大明,继续在原地经商即可,尔等子嗣可入京参加科举,入了户籍,你们就是汉人。” 张阿公都惊住了:“我、我们这些海外弃民,也能再入汉土?还能参加科举?” “陛下的恩旨还未传到这里,届时尔等就知道了。” 梁珤脸上露出骄傲之色:“陛下如太宗皇帝一般,以雄伟的胸襟容纳百川,尔等也不再是弃民,也是大明的一份子。” 张阿公嚎啕大哭,有感动的,更多的是有依仗了。 人离乡贱,因为没有依仗,连土人都欺负他们,就是华人背后没有一个强大的政权。 如今大明光芒再次照耀南洋,华人的好日子就来了。 梁珤和张阿公详谈,知道了葡萄牙在马古鲁的底细,只是占了几个岛,在岛上赚钱而已。 葡萄牙人少又离得远,不可能像大明那样,把人屠了,把本国人移过去。 世界上只有大明中前期才能这样殖民,到了大明中后期都不行,鞑清更不行了。 因为明人听话,让他们上伐木就伐木,种树就种树,只要有一口吃的,他们就不会反抗。 最重要的原因,皇帝是真大方,答应什么给什么,决不食言,给移民的是真多。 又肯放权给地方官员、军将,放宽他们晋升的道路,才能这么快建设新地区。 这几天,梁珤见了很多南洋商人。 但渤泥国的商人,却见不到影子,好像是渤泥国封锁了国内,不许华商出海。 梁珤率领水师八万人,战船三千艘。 最大的战船,是5000吨的战舰,共有8艘,2000吨的战舰27艘,1000吨的战船60艘。 这可不是宝船,宝船的排水量超过25000吨。 这些只是中型战舰。 大明的战船比葡萄牙和西班牙的还小一些,西葡两国助战都出8艘6000吨的战舰。 同样的,这样的战舰在西葡两国也是中型战舰。 那样的宝船,大明曾经有68艘,大明新建了八艘,主要是材料太少,需要漫长时间晾晒,否则以大明的国力,能造出来100艘。 梁珤给广西传信,派遣运输船,运兵到纳土纳上,随时准备兵进渤泥国。 渤泥国,就是后世文莱,但比文莱国土要大,有砂拉越和沙巴两地,在婆罗洲北部。 此刻渤泥国上下也懵圈了。 大明竟联合西葡两国,要攻打渤泥。 渤泥冤枉啊,我们并没有出兵袭扰新益州,只是驱逐了大明商人,不卖粮给大明,大明就强势啊! 七月二十六。 海战爆发了,渤泥国境内所有船支遭到了炮轰,而沿海城市也遭到炮轰。 渤泥国的舰队也很强的,却遇上了三国联军,海战持续一天一夜,渤泥国战败。 大明损失挺大,毕竟是第一次远离家门口打海战,损失了三艘大战舰,小战舰损失无数。 葡萄牙将军拉特里,见识到了大明的财大气粗。 心中唏嘘,有大明这个强敌在侧,葡萄牙殖民之路怕是要曲折的呀。 西班牙将军保利诺则希望和大明继续合作,征服岛上那些土著,就能源源不断赚到钱了。 他们压根不想占据这些地方,就是压榨赚钱。 运输船从纳土纳启航,一天之后,三万贵州军在文莱登陆。 岸上的战争,就不允许西葡两国插手了。 这可是一块肥肉啊。 拉特里、保利诺都想分一杯羹,跑到东方发财的,都是在国内不受待见的破落贵族。 “你们真想上岸打仗?”梁珤眼睛眯了眯。 渤泥反复横跳,前两年还上表请求内附呢,今年连粮食都不肯卖给大明,甚至,还卖粮给暹罗,好一手反复横跳。 “我们自然想为大明出一份力了。” 拉特里早就垂涎婆罗洲了,主要葡萄牙的军力太弱,占领一个马六甲都很困难了,再想越过新加坡,进入婆罗洲,太难了。 婆罗洲的名字,是南北朝翻译过来的,当地没有名字,后世叫加里曼丹岛。 拉特里仍然记得第一次上渤泥的时候,他看到渤泥国高大的城池,就知道这地方巨富。 但这里的土人太凶,喜欢收集的人头骨。 葡萄牙水手就被土人给割了脑袋,收藏起来了。 拉特里认为,大明是吞不下婆罗洲的,婆罗洲太大了,77万平方公里。 保利诺也是这样想的,大明是吃不下婆罗洲的。 婆罗洲还没开化,遍地是野人,大明就伐木都困难,何况现在的海滩上,遍地都是鳄鱼,山林里都是凶猛野兽,想独立占领太难了。 “想分一杯羹,可以呀。” 梁珤只会说简单的西葡问候语,还得靠翻译:“但是,做多少事,吃多少饭。” “我大明派兵三万,后续还会派兵三万,你们能派兵多少?” 比兵肯定比不过,拉特里立刻道:“不如三国分三路进攻,大明从中路进攻,葡萄牙打西路,西班牙打东路,谁吃下就归谁。” 梁珤犹豫下,也没反对:“但是,所得粮食,必须全归大明。” “没问题!” 大明的窘境谁都知道,自己把名声搞臭了,东南夷百万联军攻打大明,西边的路断绝,只能去印度买粮。 听说大明国内已经饿肚子了。 三方签订合约。 等两个人离开,监军太监秦成却问:“保定侯,为什么和他们分享渤泥国?” “我国粮食可能短缺,但兵力绝对不缺。” “随时可调来十万大军,为什么要分?” 朝鲜没有战争可打了,秦成就被调入上海水师中担任监军。 梁珤嘿然一笑:“他们想赚利息,本将却惦记他们的本金,马六甲那地方不错,这场仗打完,就归咱们了。” 秦成没懂。 三万贵州军已经登陆,并不着急进攻,先适应气候。 运输船还在运军备、粮草。 但忽然多出来三万明军,可把渤泥国吓尿了。 境内的华商,偷偷联络驻军,愿意给驻军领路。 战争快速打响。 率领贵州土人征战的是陶鲁,这是陶鲁第一次独立领军,还是在异国征战。 大明提供的粮草不多,到了渤泥国自己想办法筹措军粮,当然只有老办法了。 贵州土人可凶得狠,他们在广西集训几个月了,已经会用火器了,听得懂令旗。 战争仅持续十七天,渤泥王都陷落,渤泥王被抓。 贵州军在王都里狂欢三日。 然后城里的宝物就易主了,渤泥人也就变成肥料了。 梁珤也率领水师登陆,上岸赚钱去喽。 运输船又送来三万贵州军,赚钱,赚钱。 “大明就是蛮夷之国,蛮夷!” 拉特里疯了,他刚占领一个港口啊,大明就把渤泥的城池全都攻占了。 黄金钻石,装车往回拉。 战争持续一个半月,渤泥国就消失在地图上了。 这次屠杀不顺畅,乡下的渤泥人听说明人来了,都钻进山里了,等撤军时,他们出来袭杀,玩上了游击战,大明损失惨重。 但无数珍宝,尤其是黄金钻石,在渤泥王都堆积如山。 正在往运输船上装,运回大明。 梁珤可不敢多贪,岳正等人例子历历在目,越在国外,越需要大明依仗,没看梁珤掌水师,陶鲁掌贵州军嘛,还有文官、太监、厂卫在军中,这些都是耳目。 若贪多了,皇帝照样派人抽他鞭子,他可不想丢那个脸,以后战争有多是,有多是地方赚钱。 这些东西记录在案后,全部运送回国,进献给皇帝。 六万贵州军,八万水师,屠了城里的渤泥人,损失高达两万,主要是撤军的时候,被人搞游击战给灭了的。 这让梁珤十分恼火,根本没法和于谦交代,这可是集训了小半年的精锐啊,是要投放百越战场上去的。 梁珤挑几座重镇占据着,捷报送入中枢,是占据还是放弃,等皇帝决定。 反正占据难度巨大,那些渤泥人钻进山里了,已经成为战争泥潭了。 “未得全功啊。” 梁珤摸着下巴,一个半月,灭了一国,收获颇丰,就是损失大。 收获也有,知道此地沃土千里,比交趾的土地还好,还盛产黄金、钻石,绝对是天选之地。 估计皇帝不会放弃的。 那么他就有罪无功了,为了战功而破坏朝廷占领大计,这是忌讳。 梁珤也不想这么急功近利,问题是广西军太赚钱了,军中都想赚快钱,他也没办法,不然水师怎么上岸了? 这股风气压不住的,都想上去赚钱。 军中也这样教育的,只有汉人才是人,其他人都不是人,可以随便杀戮。 梁珤不想压,不想让军中厌恶他,毕竟他也有赚头不是。 “必须得将功补过。” 梁珤目光看向西葡两国。 他把陶鲁请来,别看陶鲁年纪小,这位可是方瑛要联姻的对象,方瑛想让嫡孙女嫁给陶鲁,可陶鲁都多大了,根本不能等她的。 若他将自己幼妹嫁给他,自己不就有势力了嘛。 “保定侯,这怕是不行吧?”陶鲁被梁珤的胆子给吓到了。 这位真的被皇帝压久了,挖空心思立功。 他虽是侯爵,但世券却是伯爵世券,他灭一国的功劳,可得侯爵世券,但想荣封国公,凭这小小的渤泥国可不够,差得远呢。 “如何不行,他们母国远在万里之外,等他们得知消息,都几年之后了。” 梁珤道:“伱想想,几年之后,大明该鼎盛成什么模样?” “陛下能同意吗?”陶鲁可不敢拿命运赌。 “本侯伺候陛下十几年,难道还不知陛下的心思吗?” 梁珤冷笑:“为何大明次次屠杀,朝中沸反盈天,陛下只是轻轻骂几句而已。” “因为赚得多!” “这渤泥一国,得金2000斤,钻石2000斤,珠宝翡翠无算。” “这还是进献给陛下的。” “这一战,兵卒得了多少?” “你应该心中有数吧?” “兵卒是咱们自己人,赚了钱不还得回国花嘛,经济论是怎么说的,就是循环,国内经济才能活跃起来。” 梁珤道:“陛下要给军民立下开拓之心,就得让兵卒赚得多,当人上人,杀人放火金腰带,还有什么比这赚的更多的?” “你别忘了,那葡萄牙占据着马六甲,那是通往印度的要道,也是去他们国家的要道。” “如果掌握在咱们手里,让不让他们过来,是咱们说了算的。” “再说了,他们来这边这么多年,赚中间商差价,还积存多少宝贝呀?” “国内情况不太好,陛下着急上火呢,咱们做臣子的,难道看着主子上火?咱们岂不不忠?” 梁珤一说钱就两眼放光。 陶鲁有点无语,因为皇帝就这样,处处在算钱,像个市井小人一般,可大明确实富了。 景泰十二年还没过去的,财政收入已经超过去年了,这还是国内干旱,蠲免多省税赋之后的呢。 更别说皇帝的内帑了,听说皇帝内帑赚了过亿。 这些贵州土人,本来对皇帝是恼恨的,但最近是真爱上了,一个个对皇帝交口称赞,恨不得给皇帝当狗腿子去。 毕竟钱没少赚,娘们没少睡,想带走的就带走,明年儿子一群,做梦都不敢想的日子。 现在谁敢说皇帝一句不是,他们都能用唾沫星子喷死谁。 别看有人战死在这里,他们所得可不让人动的,都要拿回去给他们家人送回去。 这些都是贵州乡党,看在眼里的,谁不称一声圣天子。 “干了!”陶鲁答应下来。 梁珤立刻兵分两路,陶鲁负责扫荡西葡两国占领的地盘,梁珤则去包围他们的老巢。 “切忌,不到万不得已别杀人,每个人都是银子啊!” 梁珤是真坏。 他下海,去找拉特里谈判,拉特里虽防着梁珤,却没想到,梁珤把葡萄牙舰队围上就开炮。 然后把他们的人堵在岸上,拉特里光荣的当俘虏了。 拉特里被带上指挥船,两眼还是懵的:“我们是盟友,我们是盟友啊!契约精神呢?” “不好意思,兄弟我想荣封国公,还缺了一些功劳,只能让你帮帮忙了,谁让咱们是兄弟呢!” 梁珤笑得很坏。 把岸上的葡萄牙人全都抓起来后,船队启航,去抓西班牙兵去。 同样的套路,保利诺也当俘虏了。 保利诺看见拉特里,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别哭着脸嘛。” 梁珤在船上摆了一桌,海鲜盛宴:“大家都是兄弟,老拉,兄弟知道你爱吃鲍鱼,来,喂他吃一颗。” 拉特里刚要说话,就被人塞了一个鲍鱼。 你能不能把壳剥了! “吃吧!” 梁珤看向保利诺:“老保啊,之前你跟本将说过,想要哪儿来着?” 保利诺不想吃鲍鱼。 梁珤给他吃个扇贝,塞进嘴里。 “不许吐出来啊,吐出来就是不想交我这个朋友,如果不是朋友,那本将可就得……啪的一声,赏你点什么了!” 梁珤把火枪放在桌上。 保利诺眼泪都流出来了,你们明人是真不讲道理啊。 说好的盟友啊,都签了协议了的呀,你们怎么能说反悔就反悔呢! 不过也能理解,大明不是第一次这样干了! 我们还相信他们,真贱啊。 “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要。”保利诺哭泣。 “哭什么啊!” 梁珤不高兴了:“当初本将低三下四求你的时候,你可没哭啊,还嫌弃本将送的东西少了。” 东南联军讨伐大明。 皇帝下令,不惜一切代价交好西葡两国,代价可是巨大的,毕竟皇帝没少杀人家商贾,多多赔偿也是应该的。 皇帝一共掏了一百万两的东西,勉强说服他们组建明西葡联军。 “是我错了!”保利诺都没想明白,大明已经泰山压顶了,这个当口却还得罪西葡两国,图什么呢? “我?” 梁珤把火枪抬起来,对准保利诺的脑袋,让人点燃火绳。 噗通! 保利诺吓得跪在了地上:“我错了。” “你该自称什么?说汉语!老子最烦这些鬼话,他娘的,好好的汉语不学,非要说这些鬼话!” 梁珤让人点燃火绳。 保利诺吓得惨叫:“奴婢、奴婢!” 嘭! 火枪口上抬,打在船舱上。 保利诺吓得大小便失禁了。 “你该自称奴才。” 梁珤用枪口拍他的脸:“再说一遍。” “奴才知错了。”保利诺用生涩的汉语说,充满了羞耻,他可是贵族啊。 你们大明虽强,但若和西班牙毗邻,未必是我们西班牙的对手。 梁珤看向拉特里。 拉特里也跪下了:“奴才知错了。” “这才对嘛,你们都是奴才!” 梁珤大笑,把火枪丢给侍从,然后靠在椅背上,把脚放在保利诺和拉特里的肩膀上,愈发得意。 “问问你们,这天下是谁的?”梁珤问。 “是、是大明皇帝的……” 嘭! 梁珤一脚踹在保利诺的脑袋上:“你得叫皇帝爷爷,你个狗奴!” “是皇帝爷爷的!”拉特里泪如雨下,心里发狠,只要活着回去,就一定加入东南联军,讨伐大明。 “陛下、皇帝、皇上、圣上是我们臣子叫的,你们这等奴才要叫爷爷。” “知道什么叫奴才吗?连奴婢都不如,你们比奴婢还低一等!” 梁珤冷笑:“该叫本侯什么呀?” “侯爷,侯爷。”拉特里聪明啊。 嘭! 梁珤踹他一脚:“磕头叫!” 拉特里磕个头:“奴才参见侯爷!” 梁珤才满足了,指着秦成:“怎么叫?” 秦成都无语了,这个梁珤是真能玩啊。 他是监军太监,只要梁珤不造反,他就没权力管他。 “奴才参见秦公公!”拉特里和保利诺磕头。 秦成竟觉得挺爽啊。 “你们葡萄牙有632个士兵,每个人出一百万两银子,本将就放你们回去。” 梁珤看向拉特里:“你呢,一千万两,少一分,本将卸你个零件。” 拉特里目瞪口呆:“哪有那么多钱啊!” 嘭! 梁珤一脚踹他脑袋上:“他娘的,说汉语!老子听不懂鬼话!” 拉特里想哭,我也不会说啊。 “你个狗奴,连人话都不会说,还想当人?” 梁珤提起来就生气,还得找人翻译,麻烦死了。 也就大明,现在都在学西学,不缺懂两国语言的人才,否则还得靠比划。 “没、没钱。”拉特里跟翻译学的。 梁珤直接把枪口对准他脑袋:“来人,把葡萄牙的人拉出来,他再说一个字,让本将不爽,就崩了一个!” “大人,浪费铅子,还是凌迟吧,刀子洗洗还能用。”亲卫接话。 “还是你小子会过日子,那就凌迟!” 梁珤笑道:“拖出来两个,先凌迟,让他们见识见识,凌迟的滋味。” 那惨叫声,听得西葡两国的人这个酸爽。 很快,拉特里就吓尿了:“如果有,我肯定给啊。” “你们在大明赚了多少银子?还垄断南洋的香料,说你没钱,本将能信吗?” 梁珤很生气。 拉特里立刻解释:“都运回国了。” “那你们都死这吧!” 梁珤懒得理他了,看向保利诺:“你们人少,只有500人,在马尼拉还有600人,对吧?” “那就便宜你们了,一亿两,全带走,包括你。” 保利诺直接晕了,凭什么我们贵啊!我们想便宜,想贱啊! “把他们的人也拉上来两个,凌迟。”梁珤知道,他们没有这么多钱,但上千万两肯定有。 皇帝为了交好他们,就赏赐了价值几十万两的宝物。 这些都得连本带利的吐回来。 天朝大皇帝向你们低头,已经够吹一辈子的了,但这个吹,应该去地狱吹了。 “船上粮食紧缺,不给他们吃饭,看看他们能扛几天。”梁珤也不玩了。 陶鲁已经把渤泥全境给占了。 西葡两国的缴获,都便宜大明了。 但他们不彻底,毕竟人少,想的是移民,大明是赶尽杀绝,赚得当然多了。 又赚了一笔小外快。 陶鲁也赚翻了,他忽然明白方瑛回国后,为什么那么阔绰,杀人放火金腰带,这才是来钱最快的路子。 这还保护了一批华商,不然赚得更多。 华商也聪明,进献了一笔钱,算是保护费。 他老爹就想在贵州发财,结果被皇帝抽了十鞭子,毕竟贵州是大明内地,哪能这么放肆呢? 还是国外好啊,还是开拓好啊。 陶鲁还从华商口中得知一个大消息,渤泥国有石油。 大明现在遍地找石油开采。 渤泥盛产黄金、钻石、石油,又沃土千里,这地方皇帝绝对不会放弃的。 可看了眼茂密的丛林,里面人影绰绰的,又觉得头疼,想荡清这些土人,难之又难。 陶鲁忽然灵机一动,可以把罪名推到西葡两国身上去,大明是来保护他们的。 反正那些土人脑袋都缺根弦,没进化完呢,骗他们还不手到擒来? 八月初,吕宋闻听渤泥没了。 吕宋上下震动非常。 又听说大明似乎和西葡两国交恶,顿时又觉得自己行了。 大明占据宝州府后,就不断和吕宋贸易,从吕宋购买粮食,甚至宝州知府高明,派人游说吕宋,内附大明。 吕宋以前想内附,那是因为大明没有船。 现在大明不止有船,竟派出来几十万水师,这谁受得了,吕宋人都没有几十万个,大明的水师就这么多。 还内附?谁傻啊! 尤其琉球内附之后,吕宋就担心,自己早晚被大明吞并。 暹罗派遣使臣,游说吕宋参加东南联军,吕宋立刻参加,第一次派兵五千去助战,随后又派兵五千。 并断绝和宝州府的贸易,驱逐大明商船。 甚至,还试图占领兰屿岛。 兰屿岛是宝州府的南门户,这个地方战略位置很重要。 吕宋是有战略眼光的,想把战争控制在吕宋之外,毕竟谁都害怕大明屠城。 可战略眼光,也得配合实力,开发宝州府的是高明,高明可不是普通人,击退吕宋跟玩一样。 自然就得罪了大明。 最让吕宋国主担心的是,国内华商蠢蠢欲动,迁居这里的华商,大多来自江南,在大明闭关锁国之后,吕宋岛就成为和西方贸易的焦点。 又有很多福建人,南迁进入吕宋。 现在的吕宋国主就是华人。 这些华商已经私自派人联系明军,请求明军来吕宋。 原因很简单,大明开海了,他们想回去当人上人,不想在这里当孤魂野鬼的天朝弃民。 还有一层,大明太凶残,大搞屠杀,他们担心自己也被杀了。 吕宋压根就没有和大明掰腕子的可能性,一点都没有。 随着大明舰队靠近吕宋。 吕宋国主做出决定,屠华! 然后闭关锁国,只要防住大明几波进攻,大明在海上没有补给,就会退回宝州府的。 命令下达后,居住在吕宋岛上的华人就倒霉了,直接被屠。 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 九月十三,消息传到梁珤耳朵里。 “坏了!” 梁珤知道,皇帝很重视夷地华人,把他们视为经略新地的向导。 吕宋岛距离宝州府很近,又盛产黄金,是大明必得之地。 华商被屠,传到国内,陛下震怒,他梁珤吃不了兜着走。 立刻给广西送信,请广西调兵南下,可这个时候,雨季快要过去了,东南两军在新益州打得很凶,于谦不可能派兵支援他了。 驻扎在渤泥的,也只剩下一万人,蜗居在几个城池之中,其他城池都不要了。 梁珤犯愁了,按理说水师也能打陆战的,但皇帝认为,专业人做专业事,水军培养一个不容易,不能随便消耗掉。 只能派人去福建调兵。 福建根本没法支援他,一万兵将,都派给于谦了,没法再分兵给梁珤了。 南方没兵可调,他只能上疏兵部,请兵部调北军南下。 朱祁钰已经回銮了,正在回京的路上。 闻听吕宋屠华。 “北方入冬了,吕宋也没那么热了,从黑龙江调兵!” 朱祁钰面色森冷:“从索伦人中征五千勇士,从虎尔哈人中征兵两万,再从朝鲜征兵五千,京营派兵五千!” “由毛忠统领!” “给朕屠了吕宋!祭奠汉人!” 圣旨传到黑龙江。 幸好,黑龙江的沿海港口还没结冰,俞山组织野人上船,去吕宋征战。 黑龙江穷,这些野人养着也是白养,不如送去吕宋吃粮食去。 一艘艘运兵船穿行大明内海,大唐海(日.本海)、黄海、东海到达宝州,在宝州停泊,耗时一个月,抵达吕宋。 三万五千人,在兰屿岛休整半个月。 毛忠亲率野人,登陆吕宋。 项忠又送上来一万倭兵。 这段时间的吕宋,风平浪静啊。 大明忽然没信儿了,吕宋还以为大明服软了呢,谁能想到,放松了两个月之后,大明神兵天降。 来的都他娘的是野人! 会用火器的野人,一百个吕宋兵也挡不住啊,就连那些食人族,见着索伦人也得跪。 毛忠下的命令,就是杀绝! 梁珤开了眼了。 他也听说了,皇帝对东北野人好得跟亲儿子似的,宫中就有两千索伦人戍卫,皇帝极尽赏赐,那些部落酋长,都被赐姓赐官。 朝野上下都不满,认为皇帝分不清好赖。 现在看看,这他娘的是兵吗?是狂战士吧! 一个索伦人,最少杀一百个吕宋精锐,那些吕宋百姓,在索伦人面前,连猪狗都不如。 梁珤还请了拉特里和保利诺观礼。 两个人都吓尿了。 贵州军打仗就够凶了,和索伦人比起来,就是个弟弟。 再想想自己的国,比个屁啊。 若这样的军队,大明有十万,能纵横天下! 可惜没有。 虎尔哈人就差很多了,但也很凶的,尤其掌握火器之后,比汉兵厉害多了。 但野人不懂战阵,散开了屠杀好用,战阵上虎尔哈人和汉人几乎平分秋色。 毛忠擅长搞屠杀,他在女真就屠过几次,在虎尔哈屠得更狠。 他光棍的下令,财宝、娘们都属于他们,然后等着收战功就好了。 “我们愿意给钱!”保利诺恐惧。 这比凌迟更让人恐惧。 难怪大明不在乎交恶任何国家呢,要是我们有这种底牌,我们也不怕啊。 这群野人,就像是野蛮的哥萨克人一样。 不,哥萨克人比他们更野蛮,那群人是吃人的。 “你们这么有钱?” 梁珤吃了一惊:“不行,要少了,再翻一倍!” “什么?”拉特里都懵了,凭什么啊。 你咋这么玩赖的!都说好了的呀! “你们吃老子的,喝老子的,难道不要钱啊!翻一倍,少一分都不行!” 拉特里算明白了,梁珤压根就没想放他们回去。 但脸上还是哭着说:“我们好几天没吃饭了。” “没吃饭还能活着?吃屎了?”梁珤生气,每隔三四天,就会丢点剩菜剩饭给他们,让他们活着,别饿死就行。 拉特里哭着,吃的那就是屎啊。 梁珤也不着急,屠了吕宋估计需要个几个月时间,咱们慢慢玩。 保利诺却道:“我愿意交出西班牙的殖民地,只求您放过我。” 这是个聪明人。 大势在大明手里,他逃回去,明年就能组织远征军,征讨大明,到时候再掰腕子便是。 拉特里却不能啊,葡萄牙经营几十年的马六甲,建造了全世界最坚固的堡垒,若交给大明,他回去就是死啊。 大明也攻不破的,梁珤压根不想攻,让他们自己交出来。 “这还不够,要把你们的海图、水文、季风等等一切,都要交出来。” 梁珤看不上那点小钱。 他要的是大功。 大明也有郑和的海图,但对水文情况掌握不彻底,而且多年不去了,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 保利诺脸色急变,这才是西班牙压箱底的宝贝。 甚至连荷兰想要,都得不到。 荷兰也得坐他们的船来东方,这是他们用命蹚出来的路,若不在国战中被打败,都不会交出来的。 荷兰也是靠国战,打败了西班牙,才得到了海图、水文、季风、港口等信息,才第一次乘坐自己的船来东方。 “本将知道你没有,你们的海图,是掌握在很多水手的手里,这些水手都在殖民地里,死一个,海图就不完美。” 这也是梁珤,没攻打两国殖民地的原因。 “所以本将才和你们商量啊,难道你们想吃屎吃到死啊?” 梁珤满脸恶意:“你们的地盘,老子要,银子,老子也要,海图以及海上的秘密,老子还要!” “不如咱们就好好玩玩。” 梁珤把西葡两国在南洋最高首脑都绑架了。 就是要对照。 审问出来海图后,要彼此对照印证,才能得到最正确的海图。 如果有一处不对,就可能让整个船队葬身鱼腹,马虎不得的。 大明现在最远,只到斯里兰卡。 再远的就没法相信自己的海图了,郑和下西洋那么顺畅,得益于宝船,宝船又大又稳。 大明宝船太少,没法组织巨型船队出海。 而且宝船那么大,在战场上打海战会吃亏的。 甚至,张阿公所在的马古鲁群岛,大明都去不了,一方面是没补给,另一方面就是海图不正确。 西葡两国能去啊,搞定了他们,早晚大明就有世界地图了。 梁珤看着两个人,灿烂地笑了:“你们是本将荣升国公的垫脚石啊,本将会好好招待你们的!” 保利诺一阵恶寒,裂开道:“我手中的海图也不准确,因为几处特别重要地方,是掌握在教宗手里的,他们都是虔诚的主的信徒,我也没办法让他们开口。” 梁珤没轻视,这种信徒最难缠,他们会用生命保护海图的。 “你有什么办法?”梁珤看着他。 保利诺苦笑:“除非教皇大人下令,否则谁也不能让他们开口的。” “我们这边也是。” 拉特里附和:“连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 啪! 梁珤一个耳光甩在他的脸上:“老子问你了吗?你不知道,你吃屎知不知道啊!” “他娘的,把他拉下去,今天喂屎吃!” 拉特里哭嚎个没完。 保利诺如蒙大赦。 梁珤则拍拍他的肩膀,指着岸上的屠杀:“看见了吗?我大明有这样的军队上百万,莫说小小的吕宋岛,就是你们西班牙,也逃不过一场屠杀!” “你不远万里来到大明,不就是图钱吗?” “天朝陛下,胸襟开阔,对于有才能的人不吝惜提拔,只要你愿意合作,你就可以入大明为官。” “你想想,你们国家,不过弹丸小国。” “能和伟大的大明比吗?” “你们的国王,连我这个侯爵都不如吧?他能统率十五万大军,一句话就能屠了一国吗?” 保利诺脸色抽动,确实不能,我们国王没你们大明这么凶残。 但确实心动了。 大明实在太广阔了,实力又强,最关键的是他没有其他选择啊。 “我妻子孩子都在西班牙。”保利诺道。 来到这里淘金的,哪有好人。 “我们华夏有一句古话,叫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你只要有权势,什么女人没有?多少孩子不能生?” “再说了,西班牙距离大明有万里之遥。” “谁也不知道你在这里做了什么。” “等我们掌握了海图,就派人把你们的妻儿家人都接过来,甚至,西班牙的公主你若喜欢,我们抓来一个,送给你。” “在大明当官,你不亏的。” 梁珤拍拍他肩膀,让他好好想想。 保利诺倒没想太远,只是知道,不答应大明,他就没法活着。 尤其进入船舱,看见拉特里满嘴是屎,双目无神地看着天花板,顿时觉得,梁珤给他指了一条明路。 但梁珤不见他。 等了足足三天,梁珤见他的时候,他跪伏在地:“奴才愿意为大明效力!” “这就对了,只要你将你们的秘密交出来,本将保你入朝当官,以后让你娶个公主!” 梁珤其实还垂涎,就是去美洲的海图。 但这只掌握在葡萄牙王室手里,而拉特里肯定是不知道的,他怀疑去美洲不是从大明去的。 不过,只要能得到去西班牙的完整海图,就是天大的大功。 这边战争持续。 在交趾,也已经筹备大规模战争了。 漫长的雨季终于过去,朱英开始整备军备,随时进攻老挝。 新益州不用他去管,他只负责拿下老挝便是。 雨季刚过,浩荡的南军在于谦率领下,进入交趾集训,要先适应交趾的天气,再进入新益州。 而新益州,犍为府和益州府西面,已经彻底打烂了。 郭登、李震、欧信三将,在泥泞的雨季中,守住了新益州,十五万新益州军,锐减了四成。 主要是不适应气候,在水里泡时间长了,脚烂了,然后莫名其妙病死了。 有的则被虫子咬了,死了。 各种奇怪的死因,让新益州军死了四万人。 东南联军也不好过,损失超过十万,也没占到什么便宜。 雨季刚刚过去。 三将亲率大军,和东南联军硬碰硬打了一仗,平分秋色。 东南联军反而不再进攻,而是呈现守势。 这个时候,渤泥国覆灭的消息传来,诸国高层吓了一跳:“大明不是闹饥荒吗?怎么还有余力攻打渤泥?” 渤泥是牵制大明交趾的主要国家,牵制住了南海水师。 结果被灭了。 很快,又有消息传来,大明在吕宋搞屠杀,似乎要屠尽吕宋。 这让诸国牙疼。 本来都想撤军了,一听大明又死性不改,又搞屠杀,各国又有干劲儿了,对新益州又展开进攻。 这可惹得暹罗君臣嘲笑个不停。 “明皇果然脑子不好用。” “他越杀,咱们越同仇敌忾。” “大明国内已经开始闹饥荒了,闹个两年,明廷都没了。” 拉梅萱开心个不停。 诺元却低着头不说话,先不行的也是暹罗啊。 暹罗供应百万大军吃饭啊,联军看似强大,其实就是缅甸三国、暹罗军撑着,其他人都是充数的。 真正能打的还是缅甸三国军,和大明打得不相上下的,都靠他们。 但这些人也凶残,要顿顿有肉。 景泰十二年,从未出现饥荒的暹罗,出现了罕见的饥荒,饿死超过二十万人。 对这些,拉梅萱视若罔闻。 他也不管耕种,就想看着大明崩溃。 暹罗本国抽丁太多了,冬水稻播种都不及时,明年收成必然锐减的。 而且,暹罗本就不富,以前靠着西夷、波斯、印度商人主持商贸,日子还算好过。 但大明屠了人家,之后暹罗遍地都是明商。 尔后又驱逐了明商,导致商旅在暹罗断绝。 暹罗刚开始是占了便宜,收回了商人的家业,收归国有,但很快就坐吃山空了。 真正让暹罗惊恐的是。 雨季期间,于谦派遣南海、交趾水师,合计二十万,穿过葡萄牙、满刺加占领的马六甲,不停游弋于暹罗境内,打击暹罗一切商船,把暹罗关在岸上。 海贸断绝,一切都得靠陆地补给。 暹罗又是多丘陵国家,又没有完善的道路,什么都指着陆地上,直接就麻爪了。 “陛下,雨季刚刚过去,最好趁着大明主力未到,先把柬埔寨吞进去,然后毁掉道路,让大明进不了暹罗。” 瓦理的意思是,把柬埔寨当做战略纵深,让大明陷在里面。 拉梅萱眼睛一亮。 诺元却道:“咱们看似是百万大军,其实能打的就三十万,又各自为战,没有一个统帅。” “万一进了柬埔寨,被大明各个击破呢?” “别忘了,那位总兵官于谦,可是大明军神,他打败了强敌瓦剌、鞑靼,一生没有败绩。” “而驻扎柬埔寨的三位将军,郭登、欧信、李震的能力,咱们也都领教过了。” “没有一个是弱的。” “听说,于谦手中的精兵,比驻扎在柬埔寨的还要厉害。” “万一咱们进去了,出不来怎么办!” 诺元的话,让拉梅萱很不爽,哪有这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 我们有百万大军,最强的该是我们啊。 “陛下,臣的意思是,把无用的人放进去,把精锐放在暹罗境内。”诺元这话让其余臣子不解。 “这个办法好!” 拉梅萱也不愿意供七十万个废物白吃饭。 这些废物还不听话呢,四处抢掠暹罗百姓,军营里遍地是暹罗妇人,都被糟蹋了。 很多都是暹罗军的家属,他们看着自己的妻女被糟蹋,还不允许动弹,心中都快气炸了,却无可奈何。 把这些人渣放去柬埔寨,减轻自己的压力,也能让大明头疼。 “而且,七十万人没了,咱们可以逼着他们再征兵再送过来。”诺元是真狠啊。 “渤泥、吕宋被屠,必然让各国更加恐惧大明。” “以前大明顺利占据安南、占城、柬埔寨,那是因为大明千年积累的信誉。” “现在,大明完全没信誉,和他当盟友就是与狼共舞,看看西葡两国就知道,明明是大明的盟友,却被大明给抓着吞并了。” “大明极致凶残、不讲信用,极致无耻。” “以后的日子,大明想占领任何一国,都没那么容易了。” 诺元冷笑:“打个比方说,大明想占据大城,最少需要两千万战兵,日夜屠杀三年。” “陛下您说说,大明有这个财力吗?真放两千万兵过来,早就造反了,怎么可能还给大明卖命呢?” 拉梅萱明白了:“就是说,大明永远占据不了暹罗了?” “不止暹罗,东南各国大明都占不了了!” 诺元是会说话的。 他忽略了大统一王朝的可怕向心力,朱祁钰压根就没发力呢,大明的心思都在国内建设上,分出十分之一的精力而已,一旦一致对外,会爆发出恐怖十倍百倍的实力。 也高估了他们自己的实力。 “那这场战争,咱们必胜无疑!”拉梅萱很高兴,重赏了诺元。 出宫的时候,瓦理找到诺元:“你真认为大明无法占据暹罗?” 诺元不答。 瓦理却请他过府一叙,诺元犹豫片刻,还是答应了。 晚间的时候,瓦理一句话,把诺元吓够呛:“皇城司的人联系过我了。” 诺元一哆嗦,皇城司是大明的。 逯杲在暹罗近三年时间,在暹罗上下建立了严密的间谍系统,拉梅萱也查过,却只抓了几个小喽啰。 “想必也联系你了吧。” 瓦理目光幽幽:“今天你这番话,就是皇城司的人,让你说的吧?” “没有!”诺元额头涌现汗珠。 没错。 把七十万无用的人送去新益州,就是给大明送奴隶去的。 “我想知道为什么?”瓦理盯着他。 他们共事这么多年,诺元什么人,他很清楚,为什么会被大明收买呢? 诺元不说话,瓦理并没威胁他,只是盯着他看。 他终于长叹一声,无奈道:“粮食没了!” “不可能,为了这场战争,国内强征了未来十年的粮食,怎么可能没有呢!”瓦理不信。 “你去粮仓看看吧,耗子都没有!”诺元十分无奈。 瓦理吓了一跳:“那是够一百万大军,吃两年的粮食啊,粮食呢?” 转瞬,他就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实事。 这个漫长的雨季,新益州并没有爆发粮荒!为什么大明舰队游弋在海上,却得到了供给呢? 诺元点点头:“去大明了。” “那些该死的官吏!”瓦理气得跳脚。 暹罗没有商人后,这些东西都被收归国有了,不是自己的了,贪得就更痛快了。 “那么多粮食,是怎么从眼皮子送过去的?”瓦理想不通。 “我哪知道?” “这是皇城司给我提供的消息,没有他们,现在我还蒙在鼓里呢!” “我查了之后,发现粮仓里根本就没有粮食。” “如果再不把这些蛀虫送走,百万大军很快就会崩溃了,这些人崩溃,倒霉的是咱们!” “那些该死的家伙,把大城坑惨了!” 诺元十分生气:“所以我只能就范!” 瓦理难以置信:“还剩下多少?” “不够吃一个月的!”诺元像泄气的皮球。 卖粮食的人,都是朝中权贵,他是没有力量对抗这些人的,如果他说出来,他全家都会死。 “那是未来十年的粮食啊!” 瓦理双目无神:“我说大明说闹饥荒,却没听说饿死人呢,原来他们吃的是我们的粮啊!” 说完嚎啕大哭。 每一个国家,都有一些真心为国为民的人,但同样的,害国害民的同样不少。 大明如是,暹罗如是。 (本章完) ------------ 第334章 回銮,日新月异的大明!中学为本,融以西学! 老挝。 同样面临暹罗的窘境,大批大批粮食运去了交趾,还走私木材、奴隶,帮助交趾建设。 老挝是个很穷的国家,坐落在群山之上,又是个多民族国家,虽是统一的澜沧王朝,其实是部落共治。 大明强势进入百越之地,庞哈的权威被不停削弱。 尤其当大明送来无数先进的东西和山里的土人贸易,虽然大明杀土人,但土人却离不开大明的手工艺品。 庞哈对地方的管控就越来越弱,而王都之内,又掀起夺嫡之风,王室成员都暗戳戳和大明贸易。 景泰十一年,老挝发生了大饥荒,国内造反不断。 甚至南柯府北面的干蒙省,已经和大明眉来眼去,已经老挝不听政令了,多个毗邻大明的省份,都巴结大明,寻求内附。 按理说,老挝这穷乡僻壤的,应该出强兵,穷乡僻壤出刁民。 老挝兵非但不强,还弱得一逼。 困住大明的只有地形。 十月二十二。 紫电军分三路进攻老挝,由廖庄、施聚、焦礼三人,各统领一路,夏埙统筹帷幄,出兵四万七千人。 老挝告急的消息传到大城。 拉梅萱直接傻眼了:“老挝兵是纸糊的吗?二十万老挝兵,连一群刽子手都没挡住?” 诺元和瓦理对视一眼,都看到无奈。 不是老挝兵太弱,而是大明把老挝渗透成筛子了,老挝兵的一切布置,都在大明的掌控之内,还怎么打仗了? 高层都被收买了,地方官员都配合大明,寻求内附,谁还有心思打仗啊。 估计庞哈的儿子,也被大明收买了。 老挝肯定指望不上了,估计很快就要被大明占领。 “陛下莫急,澜沧本就打不过大明,但大明想彻底占据澜沧之地,难之又难。”诺元道。 这几年,各国国内都在散布恐明的流言。 老挝、暹罗、缅甸三国、满刺加诸国国民对大明极为恐惧,大明来了,肯定是占不住地盘的。 大明越屠,反抗就越激烈。 最后进入战争泥潭。 “嘿,倒也是,庞哈要是聪明点,直接钻进山里,和大明打消耗战,怎么着也把大明给耗死!” 拉梅萱来劲了。 老挝不能丢,一旦老挝丢了,大明就可以走几条路,攻打暹罗,暹罗绝对吃不住,三缅也倒霉了。 “陛下,该请麓川出兵,支援老挝。”瓦理更坏。 他们把七十万大军的包袱丢给大明。 然后再削弱麓川的实力,反正麓川、阿瓦和老挝接壤,老挝丢了,倒霉的是他们。 “信报传来说,于谦抵达新益州了。” 拉梅萱没觉得大明军神多厉害,毕竟他们可挡住了大明三将的攻击,军神也就那样。 “新益州的西边已经被打烂了,咱们只要接壤地区的道路破坏,别说大明军神来了,就是武圣来了也得哭。” 这一点诺元很有信心。 大元厉不厉害,不照样占领不了暹罗吗? 十一月初,于谦在来唯登陆。 于谦带来三十万大军,从南方诸省抽调一万卫军,又有贵州土人十二万,倭兵两万,加上杂七杂八的,合在一起三十万。 来唯是前线,早就被打烂了。 于谦登陆后,建设军营,不急不缓。 暹罗是真狠啊,放进来七十万人,自由行动,这七十万人散落在新益州西部,就如七十万根钉子一样,遍地危险。 不过,只是恶心人罢了,这些人最终会成为劳动力,变成奴隶卖去各地。 于谦不在乎这些小节,把李震、郭登、欧信三人叫来。 “暹罗厉害呀,趁着雨季,把大明打成这样!” 于谦言语风趣,他是真没压力,皇帝是真放心,也不用五年平暹,不设期限,只要最大战果就行。 还不用事事禀报,于谦是元帅,就能事事决断,皇帝一概不问。 甚至,随军御史上疏弹劾,皇帝只看却不会善加干涉,反正打这么多年仗,皇帝就没干涉过一次。 这也是大明将领井喷的原因,因为皇帝是真给权。 “是末将等无用!”郭登等人脸色发苦。 “本帅在此,雨季也打不赢的。” 于谦开个玩笑,旋即收敛笑容:“进入旱季,报仇的机会来了!” 说着,走到地图前。 “联军的首脑是暹罗,只要打垮了暹罗,联军也就败了!” “这里是曼谷,咱们经营了一年多,虽被收走,但只要有战船,咱们随时都能打下来。” “大城距离曼谷七百里,只要拿下曼谷,骑兵北上,就能围住大城!” “本帅的意思很简单,把大城打下来!” “把暹罗这座王都,占下来!” “谁愿意去!” 于谦环视三将,三将自然争先恐后。 他刚来新益州,不知道三将心思,所以要试探一番。 “本帅打算派出去三路大军,一路拿下大城,一路拿下勃固的王都勃固;第三路拿下满刺加的王都!” 嘶! 郭登三人倒吸一口冷气,还是于谦够狠,直接派兵去灭一国。 “不灭了他们,还会源源不断派兵来的,新益州就永无宁日!” 于谦目光阴冷:“本帅知道,想灭一国,尤其大明名声如此,想彻底占领一个国家,难之又难。” 这一点于谦很无奈,梁珤的短视,坏了他的大计。 但各管一方,梁珤也想立功,他于谦也想立功,这是两支大军,互相干涉不到。 “三国之中,满刺加最弱,拿下满刺加,从新益州移过去一些人,先占住。” “暹罗最强,想彻底灭亡暹罗,非一朝一夕之功。” “勃固虽不强,但北面还有两国,不会眼睁睁看着大明吃独食的,毕竟联军之中,三缅实力最强。” 于谦缓缓道,这段时间,不泛有人拜到他门下,愿意在地方掀起起义,到时候并入大明。 于谦一概不理。 他讨厌这些野心家,大明是要实控这些地盘的,自然要慢慢打仗了。 再说了,他不想回京了,他想在南方打个五年八年的,不能一口气打完,那样又回笼子里去了。 郭登三人也陷入深思,满刺加最容易打,功劳也最小。 以他们的功劳,就差临门一脚,就能晋爵了。 “标下愿意去覆灭大城!”郭登单膝跪地。 欧信和李震也争。 于谦也在斟酌,皇帝命郭登任代督抚,说明郭登是最得信任的,而李震和欧信,又是他一手提拔出来的。 郭登这个新益州督抚,不能离新益州太远。 李震、欧信又看不上灭亡满刺加的小功劳,倒是可以把两将都派去缅甸,缅甸除了三国外,还有十几个小国,让他们两个自己分配即可。 当即决定,郭登去大城,李震、欧信则去暹罗,合作灭敌。 满刺加的功劳,就交给小将王信吧。 王信父亲叫王忠,正统七年就去世了,王信袭职宽河卫千总,讲武堂第二期学生。 他是自己考进去的,没有门路,靠的是耐心、能力,一步步考试考进去讲武堂的,也是讲武堂第一个考进来的考生。 皇帝设天下武学,也是因为王信。 王信在讲武堂里年年评优,是二期生里的佼佼者,于谦汇编兵法时,看中了王信,把他挑来,如今是于谦的门生。 于谦把王信叫来:“君实,为师把陶鲁派去渤泥领兵,犯了大错。” “陶鲁的能力,不足以领兵三万,他出谋划策行,虽然也和他父亲学过一段时间兵法,但最多能带兵一万。” “送去六万贵州军,只回来四万啊。” “君实,你有能力,但你却从未单独领兵过,给你兵力太多,伱统帅不过来的。” “为师只给五千人。” “你用好了这五千人,就能灭了满刺加。” 这回轮到王信傻眼了,我凭啥这么优秀呢?带五千人灭一国?玩呢? “那满刺加再小,那也是一国呀,我五千人怎么灭一国呀?”王信觉得老师在开玩笑。 渤泥那么小,也需要六万人啊。 先派陶鲁三万人,又派许宁领兵三万,外面还有梁珤八万水师呢,才覆灭了渤泥国。 “急什么!” 于谦觉得这弟子眼皮子浅,不会来事。 “讲武堂二期生周玺,也给他兵力五千。” 周玺更优秀,今年还不足二十岁呢。 他父亲是开平卫指挥使,因为有战功,所以荫子入讲武堂,结果这个家伙可了不得,二期生里最优秀的几个人,比王信还厉害。 于谦也想收周玺为徒,奈何方瑛提前动手了,把周玺收入囊中,也是真心教导,作为方瑛的衣钵传人教导。 一万人,这也不够啊。 于谦又罗列了几个名字,平江伯儿子陈锐、成安伯郭昂等人,各领兵五千,合计三万。 他这回可不敢随便把三万人交给一个人了,损失也太大了。 “老师,那满刺加对大明甚是不恭,干脆屠了吧。”王信小声问。 于谦都愣了一下,这个学生平时算老实的。 不成想,也是个不省心的。 “三万人,屠一国?你能做到?”于谦问他。 王信低下头,听说陶鲁和许宁可发家了,他家境一般,想当顶级权贵,得有钱呀。 再说了,皇帝爱屠城,屠城的将军都会升官,他也想。 “如今正是打仗的关键时候,不是占领满刺加的时候,只要让满刺加内乱,战略目的就达到了。” 于谦没说不屠,只说现在不是时候。 被梁珤搞得,以后屠杀可不容易了,那些人往山里面钻,开山伐木难度系数太高,而派人去种地,山里的人肯定会出来破坏,这些地方以后可就难了。 他倒是有点想法,却觉得不是拿出来的时候。 先让这些地方乱去吧。 十一月初。 船队浩浩荡荡出发,梁珤已经占据了葡萄牙马六甲的地盘,还是打了几仗,大明血厚,没几艘船死几千人都无所谓。 船队分三路,一路去暹罗,一路去缅甸,一路去满刺加。 于谦预计,雨季来临之前,让诸国乱起来,起码让他们不能干涉大明建设新益州,下一个旱季,就把战争推到他国领土上去。 郭登、李震各带兵十万,浩浩荡荡离开。 王伟、林聪负责运送物资。 23万大军离开,于谦只剩下十八万大军了。 负责防卫新益州,别看数字不少,但原驻军十一万,打了大半年的仗,兵力疲惫,这些人该轮休了。 可战之兵,也就七万人。 于谦却十分淡定,一边打仗,还一边给讲武堂、国子监、翰林院带来的学生将军,其中还有不少太监,也跟着听。 他用兵法汇编的内容,给大家讲解战略战术。 从容不迫的指挥战争,打得联军满头包。 这么大规模调动军队,肯定瞒不住诸国,但大明是以势压人,以强兵压强敌。 新益州东边,和西边全然不同。 战火远没有烧到这边来。 雨季刚过,就投入新益州的建设之中,这个雨季也着实难熬,饱一顿饿一顿,好歹算挺过来了。 统计出来的,死了二十几万人。 然后就开始搞建设。 交趾那边,已经把树木都给伐了,成片成片的热带雨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橄榄树、椰子树、甘蔗、茶园等树木。 战争和交趾不挨边。 这边就是建设、造娃,建设、造娃。 内地的货品也卖到这边来了,交趾的特色也在内地畅销,自然是橄榄油了。 在景泰十二年初,举办了乡试,中枢还设置了西南榜,把交趾、益州、广西、贵州、云南、四川、乌斯贜划为西南榜。 百姓生活已经步入正轨,家家都有奴隶驱使,日子过得不好不坏。 对皇帝的怨恨,也消解了一些。 而朱祁钰,从九月中旬离开南京,在十月末抵达河北,已经天寒地冻了,然后走沥青驰道回京师。 十一月中旬,朱祁钰在京畿转了一圈后,回到京师。 满朝百官,在城外跪迎。 离京两年两个月的皇帝,终于回来了。 “这京师真是大变样啊!” 进了紫禁城,紫禁城里的窗户都换成玻璃的了,乾清宫里,烧得是暖气片,里面温暖如春。 京师里,商业繁荣,叫卖声绵延不绝,各样商品琳琅满目,繁华已经不输南京了。 朱祁钰兴致很高:“朕一路走来,每个城市都不一样了!” “姚夔,你是有大功的!” 景泰十二年,沥青驰道又有大发展。 之前的三条路,继续延长。 又新增了从京师通往辽宁、通往陕西和通往山东的三条主动脉。 “老臣不敢居功,皆是陛下圣恩。”姚夔满脸得意。 这修路之功,足够他姚夔进入文庙了! 每一块地方,地形都不一样,要修通一条路,可能要架桥、要开山、要环山、要跨过农田、城池等等,是漫长而繁复的。 姚夔能用两年,把沥青路修成这样,绝对是大功臣。 造价确实高了一点,但这两年修路,也就死了三十万人,汉人死的人数不超过一千。 修得这么快,也得益于采油技术提高,油田勘探成功,多开采了几个油田。 “朕说有大功劳,就有大功劳!” 朱祁钰笑道:“朕出京时,就说过两年内,把北直隶修通,就已经很难得了。” “可你在两年内,修通了通往辽宁、热河、山东、河南、山西、陕西的路。” “朕亲自走过,路途好走,距离大大缩短。” “其中困难,朕是知道的呀。” 就这一句话,让姚夔热泪盈眶。 他这么卖力,不就是想当首辅嘛! “起来。” 见他又跪下,朱祁钰把他拉起来,似笑非笑道:“但银子可没少花呀,就这些路,花了两亿多两啊。” 姚夔脸色一垮,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不是贵,而是非常贵! 除了朱祁钰这个皇帝,别人都修不起的。 “老臣有罪,请陛下责罚!”姚夔吓得发抖。 “哈哈哈!” 朱祁钰大笑,又把他拉起来:“你不是有罪,是有大功!” “银子不就是用来花的吗?” “把路修好了,中枢和各地的距离也就缩短了,政通人和,首先得路通啊。” “再说了。” “十年回本,剩下的九十年不就是赚的嘛!” 朱祁钰见姚夔都要哭了,忍俊不禁:“你可真不禁逗,朕两年没见你,跟你开开玩笑,就要尿裤子了?” 有您这样开玩笑的吗? 姚夔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不敢说话。 这皇帝可不好伺候。 “传旨,姚夔修路有大功于朝,加封姚夔少保,加文勋正二品正治上卿。” 朱祁钰笑道:“满意了?” 姚夔是哭笑不得,皇帝去了一次南京,怎么变得这么顽皮呢? 朱祁钰看了一眼朝臣:“你们看朕这是什么眼神啊?朕跟姚卿玩笑两句而已。” “修沥青路的事,姚卿就都担负起来。” “继续修,加大力度修!全国都修!全国必须连通道路!” “在地方发现了几个油田,正在采油呢,先把从南京到北京的路修好。” “然后修去交趾的路,去云南的路!最后修到乌斯贜上去!” “陕西不错呀,左鼎到任后,继承了刘广衡的遗志,先把路修好,再开发地方经济,又提纯出了汽油,还想用石油制作衣服,做的真好啊。” “各地督抚,都让朕很满意。” 朱祁钰环视诸卿,两年不见,都没有老态,肃然道:“刘广衡去世,打朕一个措手不及。” “朕真想去扇他两个耳光,为什么不好好保重身体呢!” “朕还想着,去昆仑山封禅的时候,把你们都带上,刘广衡却先一步离开了。” 说到这里,朱祁钰微微叹了口气:“你们,给朕好好活着,小病大治,不得马虎。” 朝臣顿觉心里暖和。 “朕不在京的两年多,苦了你们了。” 朱祁钰道:“但朕看到了你们的政绩,心里是既开心又心酸啊。” “中枢稳定,地方和谐,才能众志成城,扛过今年的旱灾。” 景泰十二年旱灾,波及十几个省份。 好在中枢有备用粮,皇帝又从印度购买一批粮食进来,才勉强扛过去。 多亏了皇城司,从暹罗、老挝、满刺加等国收买权贵,大量购买粮食,才让交益百姓扛过去。 “但旱灾三年,一旱就是三年。” “今年能扛过去,那是官府、百姓这些年积攒的底子。” “明年再旱,怎么扛啊?” 朝臣肃然,景泰十二年是真不好过啊,南北在打仗,军粮供应是一波接着一波。 贵州的战争都被迫以怀柔为主。 当朝首辅,李贤跪伏在地:“启禀陛下,老臣以为继续从印度买粮,亏空中枢来填。” 言下之意,地方继续建设,仗继续打。 以前打仗是真亏钱啊。 可打了贵州、渤泥、吕宋,内帑是真发财了。 那是没治理,若治理的话,还得加倍往里面填。 李贤的意思是,不治理就打仗。 “说得容易,印度距离大明这么远,粮食是便宜,运费呢?” 朱祁钰阴沉着脸道:“都怪暹罗,以大明的底子,这场旱灾动摇不了什么,就算大灾十年,朕都有把握扛过去。” “偏偏搞出一个东南联军,把新益州给打烂了,导致几百万人,得朝廷供着吃喝。” “新益州还没法建设,这个大窟窿,都得中枢来填!” 一说南方战争,朝臣都阴沉着脸。 皆认为暹罗对大明不恭敬。 “陛下此言甚是。” “按照咱们的规划,用东南夷之粮,供应交益,减轻中枢的负担。” “可东南夷不识好歹,非得组织大军反明。” “如今渤泥、吕宋覆灭,方知我大明雄壮。” 王复掷地有声道:“微臣觉得,东南夷该知我大明厉害,不如派人去索粮,若不给就登陆灭国。” 这话竟引起朝臣的赞同。 朱祁钰苦笑:“王卿,怕是不能如你愿了。” “梁珤上疏说,东南夷想封锁海域,或闭关锁国,不肯和大明贸易。” “咱们没海图,找不到他们的国家。” “他们不自己出来,朕也没辙。” 这份奏疏,阁部重臣都看了。 顿觉无奈。 大明困在道路上了,否则这些国家捆在一起,也不够大明看的。 “陛下,渤泥覆灭,婆罗洲已经是无主之地,您是想占据,还是扶持新国主?” 姚夔出声发问。 这阁部重臣当中,都收了婆罗洲商贾的银子,想支持他们当国主,有野心的遍地都是。 当然了,银子照收,事估计办不了。 这件事得皇帝做主,谁也没法置喙,一旦说错话了,下场估计很惨。 “这件事还用议吗?” 朱祁钰不解:“朕以为你们都议好了呢!婆罗洲盛产黄金、石油、钻石,难道还能放弃吗?” 姚夔翻个白眼,就知道皇帝不会放弃。 “陛下,那婆罗洲是好,问题是距离大明太远了呀。”姚夔觉得难以实控。 “距离新加坡可不远啊。” “就算有一天,大明实在没法控制,就分封给宗室,朕当周天子也可。” 朱祁钰道:“以后这种事,都不必议了,直接说该怎么实控,别浪费时间。” 就知道您个贪心鬼! 皇帝从一开始,就想搞分封制,把自己的儿子分封出去。 耿九畴却道:“陛下,许宁呈上奏疏来,那婆罗洲面积广大呀,怕是比内地两个省还大。” “岛上遍地是野人,是野人还好,关键那些开化的人,对大明充满敌意。” “想实控是真的难啊。” 说到这里,都察院的御史就开始弹劾梁珤了,梁珤做事实在太糙。 朱祁钰摆摆手:“将军打仗,哪有那些可丁可卯的?这是战争,当然是想最小损失获得最大战果,梁珤没错。” “那陶鲁、许宁损失也太大了吧?六万人,竟死了两万人呀!那可是精锐啊!”李实不爽。 对梁珤、陶鲁、许宁的弹劾奏疏,能装几个轿子。 朱祁钰无奈:“陶鲁、许宁确实有错,但拿下渤泥,也是有功的,就功过相抵,部下照常赏赐、晋升即可,战殁者照常赏赐。” 李实无奈,皇帝是摆明了回护梁珤等人。 再说了,若不回护,以后将军怎么打仗?这种家门口的小仗算不得什么,远离家门口才是大仗呢。 “等占领婆罗洲后,就建立英雄碑,让朕的勇士们,世代享受香火!” “再挑出一地,改名字,哀悼他们。” “这些为国征战,却客死他乡的人,应该被大明永远怀念!” 朱祁钰认真道:“说到这里。” “朕打算设立两个节日,定为普国欢庆的日子,和除夕、端午、中秋一样,年年必过。” “一个是国庆节,以大明建立的日期,正月二十三,设为国庆节,每年都要过国庆节,普天欢庆,与民同乐。” “一个是开元节,也叫旦日、元旦,是黄帝继位的日子,也是距今四千年。” “以后万寿节,就永远不许过了。” 众所周知,皇帝不爱过万寿节,但没想到,皇帝却不许后世皇帝过了。 “先说说元旦,以黄帝历纪年,今天应该是黄帝4248年!” “朕最近看景教的经文,西方用耶稣的诞生日做纪年,在这一点上,大明不如西方啊。” “所以,大明就用黄帝历来纪年,过元旦,也让华夏子孙知道,自己是从哪来的,天下各族,都是炎黄子孙。” “国庆呢,得让天下人铭记,大明建立是多么难,朕的后世子孙,也得铭记,先祖创业艰辛,才有了今天的传承。” “不止朕这个皇帝要铭记,天下百姓也该铭记,他们的好日子,是先祖创业得来的,要铭记这一天。” “以后,就过两年四节。” 朝臣咂摸皇帝改变节日的深意。 废除万寿节,这是担心后世之君贪图享乐,用国庆来警世后世之君,牢记先祖创业之难。 元旦,则是担心民间西化,确立自己的炎黄子孙地位。 以后就过除夕、元旦、元宵、端午、中秋和国庆,两年四节。 “既然是炎黄子孙。” “大明有渤海、黄海、东海、南海等内海。” 朱祁钰道:“朕记得,南海以前叫涨海,炎海,有很多名字。” 胡濙附和道:“陛下好记性,南北朝之前,一直叫涨海,炎海善溢,故曰涨海。” “陛下想以炎黄子孙定义,倒是可改南海为炎海。” “毕竟我国国境线不断南推,南海已经不再是海洋的边界线了,再叫南海已经不恰当了。” 南海放到最南面的海域去。 朱祁钰颔首:“老太傅深知朕心啊,就改南海为炎海,和黄海并列,象征着我炎黄子孙,向海而生!” 没错,大明要从陆权霸主,转向成为海洋霸主。 今年旱灾能扛过来,主要靠海鲜。 项忠又提出海权论,进一步论证了海洋的必要性,他认为控制海洋,就要控制海岛,他把天下海岛划分成几等,一等岛大明务必实控,这样才能让海权永在。 其次就是发展海军,鼓励海军不停更新换代,尤其是改良动力。 他的海权论在报纸上引起轩然大波。 “都说皇帝富有四海,朕有东海、南海,何时才能有北海、西海啊?”朱祁钰玩味地看着朝臣。 北海,就是捕鱼儿海,贝加尔湖。 西海,就是青海湖。 “陛下,大明稳步扩张,早晚能拿下北海和西海的。”李贤道。 李贤可不知道世界地图。 北海好拿下。 西海,怕是永远都没有了。 西海是地中海。 什么里海、黑海都不是海,是盐水湖。 蒙古帝国倒是富有四海,但其实是四个汗国组成的,想靠一个国家实现,朱祁钰之后还需要一个秦始皇。 “李卿,朕希望你能帮朕拿下其他两海。”朱祁钰笑道。 “老臣万死莫辞!”李贤叩拜。 “话说回来,还是实控婆罗洲和吕宋的事。”朱祁钰笑问。 马昂开口:“启禀陛下,臣以为可征召民间百姓千万,开垦婆罗洲和吕宋。” 这话立刻引起反击,现在正值大旱,贸然征召百姓移民,恐怕会引起叛乱。 战争还在延续,国内稳定是必须的,这样才能源源不断提供粮草、军备等完成战争。 朱祁钰看了眼马昂,这人确实有本事。 他之前就和胡濙商量过,之前不是说要征兵千万,去把暹罗荡平嘛。 完全可以征兵千万,去开垦婆罗洲。 “臣觉得马寺卿谏言有理。” 余子俊出言:“开垦婆罗洲,需要年轻的壮劳力,而国内干旱,分一批人口出去,也能缓解国内压力。” “而民间不愿意,那就以征兵的方式征走。” “有宵小不肯为国效力,那就加他们的田赋,逼他们出丁。” 还是余子俊够狠。 这话又引起热议,都认为民间刚刚承平,不该再搅动地方了。 就说江南,起码需要十年时间才能缓过来。 江南叛乱也不少,交趾叛乱也多,也就皇帝不在乎,换个皇帝都会恐惧,叛乱真多,地方将领掌权,万一造反了呢? 皇帝不但不在乎,还直接开海运,征漕丁为水师。 几件事一起干,搞得天怒人怨,造反的人不多,但天天都有,诡异的是,将领造反还真没有。 只要有兵的将领不反,百姓造反就会被扑灭的,大明都习惯了。 余子俊继续道:“这几年,朝廷对百姓怎么样?” “可以说是仁至义尽了吧?” “以往是征劳役的,现在是给钱,又给他们找工作,除了种地之外,还能吃一份工地上的活儿钱。” “还有农具、铁锅,可都是赐的,这些都是恩情啊!” “朝廷又蠲免税赋,让百姓富裕起来。” “就说那手压井,朝廷几乎是半卖半送,只赚个成本价。” “难道这还不算仁政吗?” 余子俊道:“如今到了百姓为朝廷效力的时候了,难道他们不该踊跃参军?为朝廷效力?报谢皇恩?” “如今朝廷做到了这个地步,百姓还不满足,那么他们就是白眼狼!” “对待这等白眼狼,留之何用!” 余子俊生气道:“说句难听的,若朝廷不肯将几亿两银子砸去民间,中枢该富裕成什么地步?” “如今百姓受益皇恩,为国效忠,更是理所当然的事,哪有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 这番话,把反对声音直接压下来。 景泰朝,是对百姓最好的朝代,没有之一。 不说其他的优惠政策,就说手压井,从古至今有一个国家半卖半送给百姓吗?二十几亿套农具,上亿口铁锅,全都免费送!大面积的耕地,全都送给了百姓! 又治水又重视教育还四处修路,这些都是朝廷亏钱的,亏大钱的地方。 这还不是仁政吗? 从古至今,甚至往后查一万年,也没有这样的皇帝! 在爱民这件事上,朱祁钰绝对是前五千年后五千年的第一人,没人能超过。 “余子俊说的没错。” “朕自认对天下百姓,仁至义尽了。” “朝廷开垦婆罗洲和吕宋,是必然的,以后还会开垦更多的地区。” “大规模移民,百年内都不会停止。” 朱祁钰缓缓道:“从民间征一千万兵卒,要十六岁到二十岁的半大小子,要家里的老二、老三,不要长子和幼子,要没结婚的。” “全国上下,除了江南三省、江西、广西、贵州、热河、宁夏、甘肃、吉林、黑龙江外,其他各省都要征兵!” “家家出丁,一家一个!” “照常发安家费,提前发一个月军饷留给家里。” “然后送到南方集训。” 李贤立刻道:“陛下,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征兵该征劳动力呀,征那么小的孩子,能干什么呀?” 朝臣都觉得,十六七岁的,能打什么仗啊? “陛下,您不会是为了百姓家里减轻负担吧?”余子俊都无语了。 朱祁钰看向胡濙,当初胡濙也是这样劝的。 “你们都觉得,十六七岁的孩子,打不了仗?”朱祁钰问。 “打不了啊。” 李贤道:“陛下,这征兵最好是征二十三四岁的,刚有家庭,有牵挂的,这样上了战场才会卖命。” “而十六七岁的,大多没长成的,个个精瘦,在家里人憎狗嫌的,说句不好听的,他们爹娘都嫌他们吃得多,还没用。” “朝廷征上来,最少要养几年才能上战场。” 这时代营养跟不上,长得慢,老得快。 “而且,十六七岁的孩子,是最不服管教的年纪,天不怕地不怕,到了军中也会惹事。” 李贤认为,这样的兵不是好兵。 朱祁钰笑了起来:“李卿,你说说,这次征兵,为了什么呀?” “自然是开垦婆罗洲和吕宋……” 猛地,李贤怔住了,旋即跪在地上:“陛下说的是呀,不服管教的,才能在当地吃得开。” 嘴说征兵,其实是移民。 好勇斗狠、人憎狗嫌的年纪,绝对是最好的移民对象。 婆罗洲和吕宋,和交益不一样,这俩地方屠了,什么人都能移过去,但婆罗洲不一样,都钻进山里了,没事给明人一击,派去正规军是牛刀小用,派生瓜蛋子去,正合适。 等他们得到了生存空间,刚好年纪上来了,被社会毒打之后就服管教了,这些人就是最好的移民对象。 “陛下妙计。” “家中老二,在家中地位本就低。” “又十六七岁的年纪,正是憋着一股劲儿的时候。” “而民间有灾害,百姓不够吃,老二被征走,反而能养活小的,民间抵触情绪肯定小。” 余子俊笑道:“再者,这些人在家中没地位,吃不着好的,到了军中,稍加教化,肯定想拼出一番天地来。” 家中老二最尴尬,老大能继承家业,小儿子得全家喜爱,中间就尴尬了。 这些都是好兵。 “但是陛下,士绅家的次子也征吗?”余子俊觉得这些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朱祁钰也略微沉吟:“征,不一定都要上战场,也需要识文断字的,毕竟婆罗洲拿下来,是要治理的。” 耿九畴却咧嘴心疼:“陛下呀,征千万兵,先给安家费,又给一个月军饷,您这是不过了呀!” “别心疼钱,也别叫苦。” “以后这些人,就是新婆罗洲的百姓,是要为大明开疆拓土的。” “婆罗洲肯定有很多妇人,让他们随便娶纳,若不够,就从别的国家买一批过来。” “多多建立学校,让他们的孩子参加科举。” “耿卿,你还哭穷?户部今年可没少收入啊。” 一提国库收入,朝臣都忍不住咧开嘴,开心地笑了。 去年财政收入高达2300万,本以为今年能达到3000万,就是大喜了。 结果,今年还没过完呢,就达到了4700万! 超过5000万肯定没问题了。 主要构成是商税和关税。 完全低估了关税收入,开海之后,无数商贾下海经商,也间接导致,大明范围内所有属国的外贸崩溃。 以前属国,像暹罗、吕宋、满刺加的商贸,卖的都是大明商品,以前大明闭关锁国,富了他们。 现在大明开海了,不但开海,还不断探索海洋,这就吸引了大批商旅来大明直接贸易,避免中间商赚差价。 自然贸易额激增了。 还有一点,就是大明鼓励南木北运,加强南北沟通,彼此融合,这才有了商税、关税的井喷。 李秉还想说,财部预计,今年的财政收入,可能要超过5500万,还有可能更多。 “陛下,有钱也不能霍霍吧,有了这笔钱,修缮黄河的进度也能加快,今年又征召了一批人,把辽宁的河道修缮一遍。” 耿九畴脸上藏不住笑容,有钱腰杆就硬。 唯一遗憾的就是,财部分走了户部的一部分权柄,这让他很不爽。 马昂笑道:“陛下,修缮全国河道的工程,又能缩短两年。” 朱祁钰对进度十分满意。 “所以呀,征兵就多掏一点,内帑和户部都不差这点银子,这两年都有灾,百姓日子不好过。” 征兵的事,也就定下来了。 明年雨季之后,投入婆罗洲和吕宋。 “马昂,工部设计的城池,真不错。” 朱祁钰在京畿转了一圈,对城池的修建赞不绝口。 北京城,已经从原来的内城,多出了四个外城,外城又扩出四个外城,面积翻了十倍。 主要是天下官员的家眷迁过来,地方实在不够用。 又没有楼房住,遍地都是大宅子。 如果是这样设计的话,京师的饮水、粪便等问题,就会出大问题了,到了冬季取暖,又会出现大面积雾霾,影响生活质量。 工部并没有无限制的扩大城池。 而是建立卫星城,分担人口。 正常说像通州、宛城什么的,都能扩进北京了,但马昂主持的工部则没有,在道路交汇处,建立城市。 是城市,城墙围着的坊市,很少有人居住,都是商店、坊市,附近的人白天进来买东西,晚上则离开。 北京城也不是一味扩张的,而是留出缓冲带,中间种植树木,间隔农田,再到下一个城市。 围着京师,建立了无数小卫星城市。 这是马昂的规划。 让朱祁钰赞不绝口,在京师人口激增后,还能有序生活,不下降生活质量,水平真高。 “臣为朝廷尽心,不敢受陛下嘉奖。”马昂脸上涌现着得意。 像京师,根本供应不了二百万人的饮水。 也养不活这么多人,非要聚集这么多人,必须得大力依靠漕运,而漕运又贵,还需要常年维护。 干脆,把人口分散,分散在整个北直隶里。 距离京师又不远,京师又不用无序扩张,聚积太多人口,反而不安定。 关键这样一来,需要的官员还多。 说到环境问题。 朱祁钰又问:“去年风沙大不大?” “大,虽然种植了大面积的树木,不允许砍伐,但保护水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马昂回禀。 “是啊,破坏容易,治理难啊。” 朱祁钰道:“慢慢来吧。” “两年过去了,这大明真的不一样了。” “诸卿,这里面都是你们的功劳啊。” “朕都看在眼里的!” 朝臣又跪下谢恩,皇帝这点特别好,不吝惜奖赏。 “治理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就像打仗,想听到捷报,就得有耐心,谁能保证出兵就一定打胜仗呢!” “打了败仗也不能着急,慢慢来,总会赢的。” “治理天下也是同理,慢慢来,就能看到成效了。” 朝臣又磕头。 这就是皇帝的好,能够理解,但谁也不能骗他。 岳正骗他,被抽了十鞭子,就是下场。 只要和皇帝说实话,让皇帝知道自己掌控天下,那么他就会十分大方,心情也好,百官日子也好过。 “对了,朕之前许诺去边疆历练的举人,三年之期到了,朕打算明年赐恩科,让这些人考一次进士。” 朱祁钰问:“诸卿意下如何?” 自然没意见了,都是答应好了的。 但录取的不能那么多,要按照比例录取。 “礼部准备吧。” 朱祁钰站起来:“朕这大殿暖不暖和?” “陛下,这暖气片甚是好用,老臣家中也加装了,在外面烧煤即可,屋里没那么多黑烟了。” 李贤笑道,这暖气片是皇帝在六月时候传旨,让宫中加装的。 朱祁钰走下来,看着玻璃窗,透过窗子看不到外面:“诸卿家中,都用玻璃窗了吗?” “回陛下,如今小玻璃便宜,但大玻璃还是比较贵,是以家中大玻璃少,小玻璃多。”李贤回禀。 朱祁钰笑道:“朕这玻璃呀,花了17万两啊。” “陛下,当时价格确实高。”李贤回护了一句。 “现在需要多少钱啊?” 乾清宫的玻璃,是五颜六色的,半透明,又看不清里面有什么,这叫防偷窥。 总不能让人偷窥皇帝在里面做什么吧? 李贤看向耿九畴。 耿九畴咬牙道:“回陛下,现在也需要七八万两银子。” “两年不到,亏了十万两?” 朱祁钰语气玩味。 朝臣心中惴惴,难道要肃清贪腐吗? 朱祁钰环视一周,嘴角翘起:“什么东西不贬值啊?亏了就亏了,以后赚回来便是。” “诸卿可否学西学了?”朱祁钰走回丹墀,坐在御座上。 肯定是学了的。 毕竟都是爱书的人,翻译过来就看看呗。 “诸卿怎么看西学?”朱祁钰肃然道。 白圭率先发声:“所谓西学,包括大明外的各国之书籍,如今在大明泛滥的,多以印度、大食、西班牙、葡萄牙、荷兰、意大利等国书籍最多,其他国家的书籍不多,或者雷同的多。” “其中,印度、意大利等国,以数算、医书更厉害,大食书籍驳杂,但融贯东西,值得阅读。” “论文化,各国皆不如我国。” “而论数算、医学、会计、天文、地理、物理、化学、机械等小道,我天朝确实不如他们。” 在这一点上得承认,不如就是不如,学就是了。 朱祁钰微微点头:“接着说。” “陛下曾经提出,师夷长技以制夷。” “臣却觉得,这句话有误,当是以中学为本,融以西学,将其他诸道,汇入儒道之中,集大成最后炼化成一道。” 白圭的见解,在报纸上早就刊登了。 却很多人不认同,更多的人认为大明已经是最强的了,没必要学这些小道。 还有的人,认为可以全盘西化。 朱祁钰微微凝眉:“白卿的意思是,学以致用,化为己用。” 白圭点头。 “各地的报纸,朕都看的。” “在西学冲击下,儒学竟出现了颓势,这是朕没想到的。” “所以民间出现了很多焚毁西学,闭关锁国的说法。” 朱祁钰缓缓道:“朕觉得,有这想法的人,都是懦夫!没什么出息了。” “江南有这种想法的,朕都移去交趾了。” “那些懦夫是跟不上朕的脚步的。” “朕为什么重视西学呢?” “归根结底,就是有些方面,大明的确不如人家,但没什么丢人的,反而那些坐井观天,夜郎自大的人,才更羞耻、更丢人。” “不如他们,咱们就学嘛。” “比他们强的,就继续发扬光大呗。” “华夏就是这一点点,建造起来的,并辉煌了五千年的!” “就说西葡两国,来的人不足一千人,却能打下一个又一个殖民地,你们说说,难道不该咱们学习吗?” 朱祁钰道:“还有印度的外科医学,大食的外科医学比他们还厉害,成吉思汗的军中,就有大批军医,西方的外科医学,更厉害。” “咱们军中,军医水平多烂,不用朕说了吧?” “天文历法呢。” “景泰历,编纂几年了?才初步编纂成功,距离完全成功,还得需要多久呢?大明这么大,一个历法能通行全国吗?朕觉得不能!” “民间的发明就不说了。” “今年遍布各地的钟楼,人家一百年前就有了。” 朱祁钰道:“所以朕说,要学。” “白卿说的更好,以中学为本,融以西学。” “为什么诸卿就没想过,将这些东西,融入儒学之中呢?” 朱祁钰凝眉:“朕在南京,移民的时候,南孔入宫求朕,说南孔对大明的忠诚云云。” “朕考校他们几句话,却答不上来。” “你说说,朕该生气呢?还是无奈呢?” “孔圣人的话,朕都懂,他们却不懂,一天天干什么吃的?” 提及南孔,朝臣可就惊恐了。 皇帝在南京,一口气将南孔全都移走了,一个人都不留,千年家当,一分钱都没带走。 就是因为南孔,没通过皇帝的考校。 皇帝认为,南孔人不学无术。 但他不教育,把人移走,眼不见心不烦。 “老太傅当时劝朕忍一忍。” “朕怎么忍?” 朱祁钰站起来,目光凶厉:“老祖宗的东西,他们都不学了,反而躺在祖宗的功劳簿上,享受这人间富贵?” “凭什么?” “朕当时就说一句话,拆分移走,朕不想看到他们。” “朕后来了解得知,南孔还算好的呢,北孔,十几万人,能背下论语的,有几个?” “这样的蛀虫,养着他们干什么?” “这就是朕要说的!” “停下脚步,就会腐朽,要不停的往前走,去探索!去开拓!去创新!才能延缓腐朽的脚步!” “不要想着,躺在祖宗的功劳簿上,享受富贵!” “没人能享受得了几百年富贵!” “早晚是要被杀的!” “儒学也是!” “不进步就得淘汰!” “今天朕能扶持儒学,明天就有人推翻儒学!” “你们自己不努力,朕玩命扶持也没用!早晚有更好的思想,替代你们!” 皇帝带着怒气,朝臣虽没跪着,却都在思考。 儒学会淘汰吗? 以前认为绝对不能,但随着西学涌入大明,连带着的还有大量景教书籍,连带着伊教也有复苏之势,还有长袖善舞的喇嘛教,都在压缩儒教的生存空间。 “天下变了!” “要用新的眼光看待问题!” “以前,朕会说去开拓海洋吗?就算朕说,谁会听?还只会笑话朕,夜郎自大!” “现在呢!大明开始征服海洋!” “项忠提出的海权论,朕觉得非常好!” “各种发明在民间诞生,难道还能像以前那样,把他们挡回去,踩在泥里,不允许那些东西出现吗?” “做这些,不就是为了维护儒学正统吗?” 朱祁钰冷笑:“可时代变了!你们维护也没用了!朕维护也没用了!” “天下变了,朕得变,你们也得变,儒学也得变!诸子百家都得变!” “所以,以后不要想着压谁,要思变!” “不止是儒学要思变,法学要思变,思想要思变,天下要思变!” “朕要看到圣人的诞生!” “朕要看待百家争鸣!” “朕希望探索出一条,适合大明走向更深远的道路!” “明白了吗?” 朱祁钰当头棒喝。 朝臣跪伏在地:“陛下圣明。” “陛下之言,如洪钟大吕,臣回家便思索思想之事,如何才能让思想跟着浪潮走。”白圭立刻道,言语中带着得意。 皇帝同意他的学说,那么就证明,他的学说会成为显学。 朱祁钰点点头:“白卿这句话说得对,思想要跟着浪潮走,思想要不停变化,这才符合人性嘛!” “就说说诸卿,你们的想法,是不是一秒钟一样?” “从董仲舒独尊儒术之后,就开始压制人的思想,让人的思想变得一成不变。” “朕知道,这里面有好处。” “但这种好处,用了两千年了,用光了,用没了。” “现在得变了,新思想适应新时代,才能历久弥新!” 朱祁钰算把朝臣震到了。 皇帝离京两年,再见竟变成这样,谁也不知是好是坏。 倒是朝臣都在思索。 “朕让尚食局准备了晚宴,诸卿去偏殿休息一番,然后把家人宣进宫来,女眷去皇后宫中饮宴,诸卿就在乾清宫里饮宴。” 过了好半天,朱祁钰才道:“诸卿执掌中枢,劳苦功高,这场宴会,是朕感激诸卿。” 朝臣赶紧说不敢,却还在思考皇帝说的变。 以前真的不敢说变,因为儒家思想就是在压制人性、改变人性,把人捆绑在土地之上,虽然好统治,却会逐渐失去开拓之心的。 好处确实有,也很大。 坏处同样有,也很大。 朱祁钰认为的变,是在儒教思想上,进行推陈出新,再在儒教思想上,进行百家争鸣。 “一路奔波,朕明日休息一日,后日开大朝会。” 朱祁钰道:“在大朝会上,朕和诸卿好好聊聊,朕还有很多话要跟诸卿说,比如朕想征召一批外国人入朝为官,想派人去学习他们的文化,有很多事朕想听听诸卿的意见。” “都去休息吧,大朝会上再说,到时候让满朝文武都来,都讨论讨论。” “未来该怎么走,朕也不知道。” “未来的路在何方,朕需要你们和朕一起在探索,去思考,去走下去!” 朝臣谢恩后,去偏殿休息。 朱祁钰也活动活动,奔波实在是累挺,然后把董赐宣进来,询问皇家商行的情况。 而偏殿里,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该怎么变,如何变,在哪方面变,变到什么程度? 今天皇帝这番话,必然会在天下引起轩然大波。 但皇帝没说一定变,而是在讨论着该怎么变,这就把决定权交给天下人了,天下人一起摸着石头过河。 (本章完) ------------ 第335章 大明帝国,前行道路上的指路明灯 董赐和贺知恩早就候着呢。 皇家商行这几年大肆扩张,是各个行业的领头羊,但对商业也只是浅尝辄止,起好带头作用而已,并没有得到太多红利。 一番禀报后,朱祁钰微微凝眉:“才赚了1.7亿两?” 皇家商行建立近五年,皇帝的点子都由皇家商行牵头,商贸繁荣的大半原因,是皇家商行在带动。 结果,董赐竟说账面上只有这点银子。 “皇爷容禀。” 董赐磕头:“皇家商行按照您说的,分为衣食住用行五门十三行,大明各个行业,商行都有投资。” “若将杂七杂八的投资,以及专利营收全都算上,全部资产超过五亿。” “其实,咱们各个行业的红利都没吃到。” 说到这里,董赐脸上有着些许遗憾:“以前的不说了,就说这暖气片行业,咱们刚建了厂,成本还没赚回来呢,您转头就赏给了贵州战场上的有功之士。” “这些年,您将工厂当做战功,赏给满朝文武。” “如果这些东西,都放在商行里,由宫中垄断经营,一年就能赚几个亿。” 确实是。 朱祁钰对文武的赏赐,多是工厂。 一是给文武找一个稳定来钱的路子,捆绑朝中文武在他的战车上;二是很多产业,没有权贵插手是做不起来的。 就说那蜂窝煤,京中最大的厂子,背后就是于谦。 山西矿场老板可不好对付,哪怕是皇帝他们都是糊弄则糊弄,可于谦出面,就让蜂窝煤在京师畅销。 目前北方蜂窝煤厂高达上千家,背后都是满朝权贵。 以前是暗地里经商,如今是明面经商了,因为是皇帝赐的,正常交税即可,皇帝并不限制民间经商。 至于引发大规模贪腐,以前以后都照样贪,何不把贪放在明面上,起码以后抄家的时候,能知道他们有多少家产。 “皇爷,下次您赏赐的时候,能不能和奴婢商量商量?” 董赐苦着脸:“很多厂子潜力巨大,那玻璃厂、肥皂厂、牙刷厂、暖气片厂,都是百姓家用的,您随便就赏出去了。” “还有那手压井,那东西成本就在50块,您半卖半送,厂子都是赔钱的。” 看着董赐的冤种样,朱祁钰笑了:“你把这些价值都罗列出来,交给冯孝,朕以后赏赐的时候,按照这个来赏。” “皇爷圣明。” 皇家商行正在接收两淮的盐矿和盐场,清点之后就会拍卖掉。 “董赐,你也不能只看利益,要看政治。” “那些厂子多大价值,朝野上下都知道。” “朕赏赐下去,也暗含深意。” 朱祁钰这么折腾都没被害死。 就是这些厂子在发力,换上新君登基,看看厂子收不收回去。 那是下金蛋的厂子,换哪个皇帝舍得赏出来? “奴婢见识浅薄,请皇爷见谅。”董赐明白,但手压井厂,凭什么送给那些贱民啊。 您这么送,以后怎么卖了? 主要为了防范旱灾,只能半卖半送,加快打井速度。 “账上的钱,放在哪了?”朱祁钰问。 “自然存银行了。” “没放印子钱?”朱祁钰问他。 董赐吓了一跳,赶紧说没有。 “放银行太亏了。” 朱祁钰沉吟:“想想办法,都投资出去,多多赚钱。” “皇爷,能不能投修路上去。”董赐陪笑,沥青路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现在是亏本,以后准赚钱。 “那是宫中独资的,不许任何人插手。”朱祁钰打算全部由宫中出资,以后收益,也都进入内帑。 “皇爷,皇家商行也是您的呀,以后也是宫中的进项。” 朱祁钰却摇摇头:“现在是各行业还未形成雏形,以后各行各业形成雏形后,朕就打算把皇家商行解散,拍卖出去。” “那皇爷岂不太亏了?”董赐急了。 “宫中仗着道路和专利就够了,太多钱反而没用。”朱祁钰认为道路必须掌握在手,这是皇权深入地方的基石。 而专利,现在看不出来能赚多少钱,以后就是个大金蛋。 更深层次的是,宫中掌握专利,就能控制天下商人的根本,让商人乖乖为宫中服务。 若皇帝有太多钱,反而代代昏君,大明没钱皇帝也照样传,有钱了难道还能丢了江山不成? “皇家商行的钱,要投资少见效快,回报周期短的行业。” 朱祁钰本想让他们去投资发明,但转瞬又觉得不行:“因为国朝四处都需要用钱啊,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急需用钱。” “皇家商行,也得让监察司查账。” “董赐,若里面有人把朕的钱搬回家去,你该知道怎么做吧!” 董赐起誓发愿说没人敢动皇帝的钱。 又听他禀报各行各业的稳步发展,朱祁钰微微颔首。 这董赐,看不上砖窑这等没技术含量的工作,反而愿意投资水泥厂,铁筋厂等建造型行业。 这就是眼光。 比只知道盖房子玩泡沫的强一万倍。 “水泥还不够坚固,要继续研发。”朱祁钰也看过陈泰不断改进的水泥,质量还是差,造价特别高。 修水利的时候,才舍得用。 汇报了一个多时辰。 朱祁钰很满意皇家商行交出的这份成绩单。 “董赐啊,这么大的皇家商行被伱打理得井井有条,你是真的有能力。” “再在皇家商行里干几年,就去司礼监。” 朱祁钰开始画饼:“张永不成器,你精通文墨,又在皇家商行中立下大功,去司礼监掌印,完全够格了。” 董赐身体微微发抖,司礼监的掌印太监,那可是太监中的天花板了。 他才多大岁数呀,又不是陛下的贴身太监出身,能做到这一步,难之又难。 “奴婢愿为皇爷肝脑涂地。”董赐哽咽。 贺知恩在一旁充满嫉妒。 “贺知恩,你好好跟董赐学着,他离开皇家商行,就由你挑起来这个担子。” 贺知恩赶紧谢恩。 “宝船建好了八艘,朕打算派个人出海,打通商贸,你们皇家商行挑些人出来,再挑出东西来,跟着船队去,给朕赚钱去。” 贺知恩小声问:“皇爷,是去西班牙吗?” “咱们没有去西班牙的海图,只是去印度。” “陈嘉猷上疏说,印度有几十个小国。” “正好,咱们派人一一出使,主要是买粮食,买他们的书籍。” 一听这话,董赐顿时没兴趣了。 大明和印度贸易也有两年了,对印度也有了见解,那地方粮食确实多,但经济很差的,没什么是大明需要的,赚他们的也是小钱。 朱祁钰都看出他沮丧之色,气得踹他一脚:“等朕把东南夷摆平,就让人去欧罗巴贸易,到时候你再多带商品去。” “嘿嘿,还是皇爷有办法。”董赐挨了一脚,却甘之如饴。 “滚吧。” 朱祁钰没好气道,他刚出去,又叫回来:“去朕的内帑里,挑几样没见过的东西,带回去玩玩。” “奴婢谢主隆恩!”二人磕头,美滋滋而去。 军器局、兵仗局的主事,都依次进来,禀报机密要事。 朱祁钰笑了起来:“等来年开春,就去上热河狩猎,到时候朕就用你们的装备。” “朕打算在陕西开一个军械厂,明年开春就筹备起来。” “再在宝州府开一个小型军械厂,越快越好。” “燃烧弹要大量制造,给水师送过去。” 燃烧弹是用汽油制作出来的。 朱祁钰对他们生产的军备很满意,让冯孝取几块怀表,赏给他们。 怀表是闵节仿制的,用的是瓷盖,更加精致,只是误差有点大。 进献上来一百块,朱祁钰酌情赏赐给朝臣。 他们刚走,就快到饭食了。 徐珵进来叩拜行礼。 他收到皇帝的圣旨,让他回京述职,所以他比皇帝早几天抵达京师。 皇帝给他家赐了大宅子,在京中一套,通州一套,天津一套,他虽是太监,却可以回家居住,这是额外恩许。 朱祁钰看着这个似敌非友的家伙,脸上露出笑意:“徐珵啊,大明新作物推广种植,百姓能吃饱肚子,你居功至伟!” 徐珵连称不敢,然后汇报天下耕地数字,亩产情况。 朱祁钰微微凝眉:“玉米的亩产不高呀。” “皇爷,作物要一点点适应,再进行人工杂交,一点点提升亩产的,急不来的。”徐珵给解释。 吉林正在开垦,种子都准备好了。 “占城稻你觉得怎么样?”朱祁钰问。 暹罗王进贡过稻种,尔后大明占领了安南、占城、柬埔寨,从当地取走了大量稻种,拿回来杂交培植。 又让诸国进献了稻种,全都在培植之中。 “回皇爷,暹罗献上的占城稻,亩产很低,奴婢以为是暹罗王哄骗天朝。” 徐珵适应称呼了:“而我国带回来的稻种,皆是高产稻种。” “奴婢带着农科院三万人,经过不断研发,已经培育出新的稻种,奴婢想称之为大明稻。” “此稻种,亩产翻倍,而且口感更好。” “只是不是特别耐寒,无法在吉林、黑龙江两地栽种,辽宁倒是可以。” “农科院上下正在研发耐寒的稻种,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效果的。” 粮食问题,是卡脖子的问题啊。 必须解决。 朱祁钰笑容不断。 农科院,本来是一个学宫,在皇帝大规模投入下,又赐了些官身,自然学习这方面的学子也变多了。 又在各地建设了分院,人数高达三万人。 而精通农学的教授,也出现近百位,如今在各地农学宫里传道受业,并培植作物。 “稻种要改良,小麦、大麦等其他作物也得改良,不能丢下。” 朱祁钰问:“大豆能在吉林种植吗?” “正要向皇爷贺喜,农科院最新研制出来的大豆,已经在吉林治所哈尔滨栽种成功,但现在是冬季,是在屋子里种植的,奴婢还不能确定,在田地里种植能否适应。” 徐珵认真道:“但这是一项巨大进步,奴婢以为,吉林种满水稻、大豆的时间不远了。” 朱祁钰非常重视东北大粮仓的开发。 后世有东北平原和三江平原,三江平原还缺了一大块呢,若加上外东北,那就是一块巨大的粮仓。 如今都在大明统治范围内,耕种面积要翻三倍。 等化学发展起来,东北六省,能养活十亿人口,甚至更多。 徐珵逐一汇报研发成果。 土豆、地瓜已经在辽宁推广开了,明年就会在吉林广泛种植。 倒是花生,如今还在收集种子阶段。 最喜人的是辣椒,已经飞入寻常百姓家了,尤其在西南,已经离不开辣椒了。 柿子、苹果、圆葱也在民间随处可见了,但价格还是很贵的。 “徐珵,你的功劳,足够列入文庙!” 朱祁钰认真道:“朕还听说,你给治水司修缮河道,提出了很多建设性见解。” “东北的河流治理、灌溉工程,朕打算都交给你!” 徐珵激动得嘴角翕动,主要是能入文庙。 他是太监啊。 和皇帝还有深仇大恨,如今却能以太监之身入文庙,能不激动吗? “朕会让全国各地,为你树碑立传,让天下农人,永远不忘记你的功劳。” “等你东北治水成功后,朕让人在江河沿岸,为你立庙。” 这就是朱祁钰收买人心的地方。 徐珵不停磕头谢恩。 “你的儿子徐世良朕会重用,这都是你的遗泽。” 朱祁钰施恩后,又问:“肥料发展得如何?” “奴婢……” 朱祁钰摆摆手:“以后你可自称臣,对朕可称呼陛下,不必称奴婢。” “谢、谢圣上大恩!”徐珵泪崩了。 他是文官啊,被割了也是文官啊,从骨子里瞧不起太监的,却成为了太监,这是他心中最大的痛。 激动之后,说回正事。 说到肥料,徐珵详细说了肥料的来源、构成,还发现了肥料的主要元素,虽然没说出氮什么的,大体是这个意思。 这是个超级大才啊,他就不该当官,就该去搞科研。 这是大明的袁隆平啊。 “你读一读西夷的化学书籍,再去民间招一批钻研化学的人才,看看能不能对肥料产生效用。” 朱祁钰对徐珵十分满意:“朕不封赏你,但让你儿子入军机处,担任行走。” “皇、陛下,这不符合规矩的。” 徐珵想让儿子走科举正途,这样才能位居首辅。 “明年赐恩科,让徐世良去考。” 朱祁钰道:“徐世良在朕身边几年,朕对他有了解。” “说句你不爱听的,他没有你这身本事。” “但是个老实人,当个知府绰绰有余,想当一省督抚,怕是没有那个才能。” 徐珵钦佩皇帝看人的眼光,他六女一子,徐世良是独苗,从小就被宠坏了。 “既然你对他寄予厚望。” “明年恩科会试之后,他若落榜,你就把他带在身边,无论是农学还是治水之学,你倾囊相授,看他能学几成本事。” “实在学不成,就去新占之地当个知府吧,历练几年,也能入中枢为官。” 朱祁钰算是操碎了心。 徐珵谢恩,又禀报了一些事,就到了晚宴的时候,他也要入宴的。 饮宴办得很大很隆重。 菜色都是尚食局精心准备的,对每位官大人详细了解口味后,量身定制的,又有意味。 席间,有各路戏班子唱戏念词,狂欢不止。 景泰十一年,十一月十九。 大朝会。 朱祁钰端坐门洞里,满朝文武列于两侧,今日天公作美,暖阳从天边爬出来,照耀得光芒滢滢。 “诸卿,朕离京两年多,真的想你们了!” 朱祁钰端坐其上:“看着你们一个个生龙活虎,身体健硕,朕就放心了。” “当今不说是盛世,但也是太平年月,这功劳不止是朕的,也是诸卿共同的功劳。” “朕得诸卿辅佐,幸甚,大明幸甚!” 朱祁钰缓缓道:“今日是大朝会,朕就不和诸卿叙家常了,先说正事,然后朕再挨个见见。” “众所周知,朕去江南,主要做三件事,一是清理不听话的士绅;二是开海;三是盐政。” “如今功成归来。” “江南隐户高达千万,总人口达到恐怖的3200万人。” “朕移走了1500万,将有一技之长的人,留在江南,发光发热,又强令各家析产,给庶脉分房分地。” “这是老生常谈了。” “朕说起此事,是想跟诸卿聊聊,户籍的问题。” “以前大明是传统农业社会,对户籍管控力度大,不允许人随意流通。” “但随着商贸发达,路引制度反而成为制约商贸的桎梏。” “朕在想,是否取消路引?” 朱祁钰道:“取消路引之议,是云南督抚王文提出来的,诸卿怎么看?” 顿时引起一片热议。 简单合议之后,李贤出班:“启禀陛下,先不说是否取消路引,微臣假设,取消路引之后,该如何抓捕罪犯?该如何控制人口流动?” 朱祁钰沉吟:“李卿是担心,边疆省份的移民回流?” “没错,取消路引之后,这些刚被移民走的百姓,必然想方设法的回来。” 朱祁钰立刻想到了身份证。 “诸卿,一个城市的商业想发达起来,就要不设限制,像路引、城门查验等手续,会降低商业的流动性。” 朱祁钰在人群中找丘濬:“丘濬,你的经济论里是这样说的吧?” “陛下,大明仍是以农为本,不能过度商业化。”陈文出班反对。 “朕觉得你这话不准确,应该是农工商并重。” 朱祁钰道:“老太傅根据盐的消耗量,统计出来人口,算上婴幼儿,大明人口可能在1.5亿左右。” 这话一出,顿时引起一片哗然。 “这还是没完全释奴呢,如果完全释奴,人口可能会在1.6亿左右。” “陈卿,你说说,这么多人口,全绑在土地上,现实吗?” 朱祁钰问。 陈文去看耿九畴,耿九畴微微颔首,低声道:“户部统计的人口,比陛下说的还多。” 怎么这么多人啊! 陈文有点发抖:“陛下,哪来这么多人啊!” 朱祁钰面露苦涩:“朕也不知道啊,朕出京之时,以为隐户也就三千万,总人口八千万而已。” “现在翻倍了。” “你想想,若1.6亿吃不饱肚子,起来造反,大明能剩下什么?” 这个问题非常严重! 陈文和胡濙小声商议,胡濙分析人口暴增,是赋税减免造成的,还有就是皇帝重医,民间医药发展,新生儿存活率增长。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夺了土人地盘,土人变成了汉人,北方游牧诸族变成了汉人,还有朝鲜,这些人就超过了千万,他们的新生儿加在一起,就得有两千万。 “陛下,经商只是富了一人,不如发展工匠。”陈文提议。 朱祁钰脸上露出笑容,自古以来华夏把工贬到最低的社会地位,这就是工业革命不可能诞生的核心原因之一。 “工匠多了,也没有活儿呀,还是养不活这么多人口。” 马文升道:“不如把人都移走。” “你移得越多,生得越多,百姓担心断子绝孙,一定会多多生孩子的。”陈文道。 这就是个死结。 朱祁钰摆摆手:“工匠的地位,必须要提升。” “不止工匠,以前下九流的从业人员,地位都要提升。” “只要能养活百姓,让百姓吃口饱饭的行业,都是好行业,中枢都要支持,不准歧视。” “尤其是工匠。” “诸卿看到钟楼了吧?这就是机械的功劳,而朕认为,机械会占据未来的主流。” “各行各业,都会因为机械,而不停更新换代,推动整个社会,进入一个新时代。” 工业革命的根本,是原始积累。 大明这种移民方式,根本无法完成原始积累,还得想办法赚取原始积累。 朝臣第一次不反对工匠。 因为人口太多了,不妥善安置,就要出大乱子的。 谁也想不通,大明的人口哪来的呢? “说回商业。” “陈文刚才说,商业只富了一人,无法让更多人受益。” 朱祁钰道:“朕这几年一直在想,工厂是商业吧,雇佣了多少工人呢?这些人是不是受益了呢?” “而陈文说,受益一人,也对,因为工厂主他是赚大头的。” “这里面就涉及了一个社会公平的问题。” “丘濬的经济论里有分配和公平的讨论,但不如杨守陈的公平论更深刻,刘健还写了一篇分配疏,写得都好。” “朕都读了,很深刻,非常好。” “既然涉及到分配、公平的问题,朕就设了大明第七部,就是财部。” “既然发展商业,就必须要讨论社会分配问题。” “从农业社会进入商品社会,最大的问题就是分配,以前是自给自足,现在是工厂批量生产,卖给百姓,冲垮了小农经济。” “而利润,则被工厂主赚走了。” “那就需要二次分配,这个二次分配,应该由中枢来分配,这是刘健论述的分配疏。” “对收入高的人,进行收重税,实现公平。” “而这个重税,不能用来挥霍,要用来进行基础建设,和社会福利。” “什么叫社会福利的,一个是抚养孤老,一个是让天下百姓共同蒙福荫,比如教育、医疗。” “当然了,朕说这些还是很远很远,未来的事情呢,近二十年不会到这一步。” 朱祁钰话锋一转:“财部设立的本质,就是收税!” “朕之前就在奏疏和诸卿说过。” “未来十年后,朕不打算收农业税了,用商税补贴农业税。” “当时诸卿还觉得朕异想天开。” “但今年的户部收入,说明了朕的想法是正确的,用商税,取代农业税,是势在必行的。” “收税的标准是不一样的,赚得越多,收得越多,敢隐瞒资产、转移资产、逃避税收的,一概将产业收归公有,本人诛杀,全家流放。” “李秉,你来说说。” 朱祁钰点名。 第一任财部尚书李秉出班,行礼后道:“回禀陛下,财部新设,目前重心,正在整顿天下青楼。” “微臣已经制定了税务表,对各项税收都进行了详细划分,请陛下阅览。” 说着呈上来。 朱祁钰随便一扫,什么摊税、门头税、课税林林总总,高达上千种,全是收税的点。 大明本就这样收税的,只是条目没这么多,李秉的财部给增加了很多。 好在没有空气税,西夷还有空气税呢,这点还算良心。 李秉继续禀报:“臣上任后,在天下各地建立税务所……” 他说的很详细,把财部的整体框架建立起来了。 朱祁钰粗略看一眼,递给冯孝,冯孝呈给百官去看。 “小商小贩的税,可以按照收入水平来收,这个水平是滑动的……” 话没说完,李秉却道:“陛下,地方税务所,一定会钻政策空子,若您不定下死标准,地方必然被搞得沸反盈天。” “李卿说的对呀,那就设低税,没必要为难小商小贩,要从大商人手中榨取钱财。” 朱祁钰看不上几毛钱。 “这件事,让阁部议一议,然后拍板决定,不必请示朕了。” 税率表稍微调一调,也就定下来了。 “工匠的税,朕觉得可先免十年,十年后,再行收取。”朱祁钰是想把羊养肥,然后再宰。 这倒是没问题了。 “那么路引的问题,也要一起讨论,看看是不是该取消路引,大力发展商业,支持百姓流动。” 朱祁钰觉得这件事一时半会讨论不出来,也不着急实行。 “商户执照问题,必须办好。” “户部、财部,执照必须办,任何人,只要从商,就必须办执照,没有执照从商的,一概抓捕流放!” “地方办执照的,不许设限制,任何人都给办,收取工本费即可,不许乱收费。” “办了执照,就要纳税,就是正规经商,朝廷要予以保护。” 朱祁钰认真道:“还有,中枢定下来的政策,地方若不执行,或者乱执行,执行不到位的,一概重罚!” “今年京察,给朕清查,这样的官员,严重的杀头!三族流放!不大不小的本人杀头,家族流放!轻的本人流放,家族剥夺功名,不许再考!” “任何包庇的人,一概本人诛杀,举族流放,充入奴籍,妇人充入军寄营!” “朕再叮嘱一遍,谁敢给朕阴奉阳违,就别怪朕要动刀子了。” 百官全部跪伏在地,高声说不敢。 “朕要的是能臣,不是庸臣、贪臣、烂臣,没用的人,统统给朕清出去,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 “记住了,朕不养闲人,不养废人!” “今年京察,让西厂参与,西厂不予决策,也不许乱说话,只负责监督,全国上下都要监督!” 谁也没想到,皇帝忽然就发怒了。 宋伟是江苏,杀得官员人头滚滚,李秉整顿青楼,也杀得天下吏员人头滚滚。 这就是皇帝发怒的根源,地方一查,有的连景泰十年的政策还没落实呢,再不查,就出问题了。 李贤想说话,但撞上皇帝森然的眸子,悻悻闭嘴。 “今年京察结束后,就要大改地方吏治!” “朕给你们透个风,地方要大变了。” “所以今年京察,非常重要。” “明年开始,六年一次京察,改为三年一次,吏员也纳入京察范围,甚至皂吏、铺兵等等,凡是吃公家粮的,都要纳入考察范围内。” “朕再重复一遍,朕不养闲人、废人、烂人,没用的人全都给朕清出去,全都杀了!” 朱祁钰表情凶厉:“每年京察都雷声大雨点小,查出什么了?年年糊弄朕!” “朕很不满意。” “今年开始,京察由阁部六寺,共同协作,出人考察,随机进行抽查。” “朕会给你们一个限额,今年就给朕抓出五千个蛀虫来!” “大明这么大,说地方没蛀虫,糊弄鬼呢!” “你们自己信吗?” 朝臣浑身颤抖。 谁也没想到,说得好好的,皇帝忽然就发怒了。 很显然,岳正等人的事情,皇帝心里还没过去呢,你们可以贪,但得是皇帝允许情况下贪,你们私自拿那就是罪。 最尴尬的是,岳正和项文曜,到现在还没回来。 估计回不来了。 朱祁钰表情凶厉:“吏员,给朕查出来两万个人!死人也算,只要他贪了,就给朕揪出来!从坟墓里挖出来,鞭尸!” “活着的,一经查实,脱光了游街!然后剥皮揎草!” “家人统统徙边,妇人一律改嫁,去边疆垦荒去!” 朝臣谁敢劝啊,皇帝生气了,谁敢说不,说不你就是袒护贪官污吏。 尤其皇帝现在的皇权,膨胀到了可怕的地步。 没看正在领兵打仗的岳正四人,皇帝说派人抽鞭子就抽鞭子吗,这是何等恐怖的皇权啊。 最重要的是,皇帝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呢。 “你们,谁敢袒护地方,千万别怪朕要下刀子了。” “一世英名,别在阴沟里翻船。” “朕可提前给你们放风了,谁要是再犯,朕到时候就把你们九族凌迟。” 大冬天的,朝臣全都被冷汗浸透了。 朱祁钰沉默半晌,气氛沉闷至极,才幽幽开口:“都起来。” “京察,是朕说的第二件大事,必须给朕做好了,做满意了。” “第三件,是涉关你们舍身利益的好事。” “景泰十三年起,诸卿的俸禄翻倍。” “俸禄确实不多,但朕都给你们赐过厂子,用心经营,是传家的宝贝。” “但这俸禄该涨得涨,这是你们该得的。” “以后只发银钱,不发米粮等物,你们领了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朕打算再设一个养廉银,家中有困难的官吏,可向中枢申请发放养廉银,核实后予以发放,初期朕打算放一万块钱在里面。” 朝臣一听,这是好事啊。 见皇帝语气轻快起来,朝臣胆子也大了。 “陛下,虽说是高薪养廉,但朝廷刚刚富裕,就给官员涨薪,臣担心银钱不够用。”马昂巴结皇帝。 “马卿有心了,百姓生活都过好了,官员自然得过得更好。” 朱祁钰道:“再制定一个涨薪制度来,几年俸禄一调,只要不碰上灾年、特殊情况,就该发的发,皇帝不差饿病。” “朕再叮嘱一句,以后经商也算合情合理。” “各家的厂子,都是赚钱的根源,都好好经营,给地方打个样,让天下百姓也看看。” 这话立刻引起朝臣的反对,认为官员经商,会导致朝政混乱云云。 “反对经商四千年了,哪个官员没经商啊?” 朱祁钰嗤笑,别说你们了,后世翻一千年,谁没经商啊?社会顶层,也掌握着商业顶层,哪个老百姓能干点大买卖?小买卖都干不了,说那些假的有什么用啊。 这话让朝臣汗颜,满口仁义道德也就崩塌了。 “以后就别说那些假大空的了,朕不是傻子,都看在眼里的。” 朱祁钰直言不讳:“朱家得了富贵,你们自然也得跟着吃饱喝足啊,不然怎么为朕效力呀?这是人之常情,都能理解。” “皇帝不差饿兵。” “朕这个皇帝,就喜欢真实,赐给你们的就安稳的收着,好好经营便是。” 什么平等啊,公平啊,都是骗傻子的,谁信谁是大冤种。 朱祁钰道:“以后大家也别哭穷了,该穿的穿,该花的花,只要是朕赐的,就无罪。” “但不是朕赐的,自己掂量掂量吧。” 朝臣又叩拜,心中惴惴。 “第四件事呢,就要说回开海了。” “景泰朝能开海,诸卿居功至伟,仅凭朕一己之力,是无法开海的,朕心知肚明。” “诸卿的功劳,朕都记着呢。” 朱祁钰道:“开海之后,就要涉及到最重要的关税了,今年财政收入,大多来自关税。” “但这关税怎么回事,诸卿该知道吧?” “都是朕从内帑掏出来的,商人才交几个钱?” “所以明年呀,要鼓励商人下海经商,去做外贸,和外国进行贸易。” 这话立刻引起李贤的白眼:“陛下,南洋诸国,都和大明交恶,而西夷诸国倒是能贸易,又被梁珤给屠了,占了人家的殖民地,如今大明仅剩的贸易对象就是倭国,倭国还没钱,只能出人。” 朱祁钰也尴尬了:“以后会好的。” “明年就朕派船队出使印度,打通和印度的商贸,这样就能越过东南夷,去和印度贸易了。” 朝臣翻白眼,您是惦记印度的土地吧。 印度的土地是真富饶啊,大明的粮荒,就靠印度粮食扛过来的,但陈嘉猷上疏说,印度饿殍遍地,因为印度也大旱,粮食都卖给大明了。 但印度人的耕作方式,只能和周朝比一比了,大明起码领先他三千年。 朝臣也眼馋,就是太远了。 “朕开海是为了赚钱的,诸卿得想想,怎么从海上赚钱。” 朝臣全都翻白眼,您把外部都快打烂了,谁肯和大明贸易啊,还赚个屁啊。 除了捕捞海洋生物,还能干啥?您告诉我们! 朱祁钰打个哈哈,也知道理亏,话锋一转道:“第五件事,就是盐政了。” “大明的盐价,肉眼可见的下调,真是好事啊。” “和盐政相关的,就是漕运。” “从景泰十二年初,就用江海并用的方式走漕运,虽然有点沉船损失,但成本确实在下降。” “而在运河上讨生活的人,也得到了妥善安置。” 在运河上讨生活的人,估计有三百万人。 一些被征召入伍,一些则被移走了,剩下的则是海运和漕运分开安置,虽有乱子,还在可控范围内。 是叶盛主持此事,如今还没回来呢。 朱祁钰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以后,漕运会逐渐取消,全部使用海运。” “等北方开垦出来,海运估计也用不上了。” 若皇帝不去南京,不大杀四方,不把江南士绅移走,根本不可能犁清漕运的。 漕运上关系着很多人的钱袋子,而那些人都去交趾了。 所以漕运才能改海运,改得这么顺畅。 “这部分支出,就大大减少了。” “再就是沥青驰道,水马驿站,这些都发展得不错,朕很满意。” “至于第六件事,朕想在百越、南洋建立两座都城。” 朝臣顿时议论纷纭,建都可不是简单的事。 皇帝在南京裁撤了南都的班底,到现在还没恢复呢,如果建都,就要出现四套班底呢? “一处选择暹罗境内,一处选择在婆罗洲。” 这是朱祁钰深思熟虑的事情,既然大明有两京了,何不再建两京,变成四京。 “南京的官吏班底,朕都取消了,以后也不设置了。” “其他两京,也不设官吏班底,只设行宫。” 很显然,皇帝是看上了大城和渤泥王都。 南京班底取消,这让朝臣想说道说道。 但李贤使个眼色,今天不是讨论这件事的时候,等明日早朝再行讨论。 “陛下,这建都之事,绝非小事,臣觉得还须详细讨论,再下定论。”胡濙开口。 “依老太傅之意。” 朱祁钰答应下来:“那就说说第七件事,从即日起,大明改名为大明帝国。” “不再是大明朝,也不是大明国,而是大明帝国!” 朝臣立刻想到了罗马帝国,这是学西夷改的名字,无可厚非。 “臣等没有意见。” 朱祁钰又道:“全国刊印的书籍,报纸,皆要标注大明帝国四个字。” “书籍第一页,必须是大明地图,地图以宫中为准。” “大明龙旗所在,即是明土,一寸也不可丢失。” 朝臣没有意见。 “说到书籍啊,朕打算建立版权制度。” “所谓版权制度,就是防范抄袭、无用无意义的书籍、甚至反对大明统治的书籍,扰乱市场,不可刊印。” “礼部下设版权局,由版权局对天下出版社,进行注册在案,然后由出版社自己设立审核制度,只要不违反出版法的,就可刊印天下。” “刑部,出台一部出版法,详细规定,什么能出版,什么不能出版。” “包括报社,都得要建立审核制度。” 这一点朝臣很支持,毕竟文字是雅事,那些抄袭、垃圾书扰乱市场,让文字变得恶臭不堪,多让人恶心啊。 朱祁钰其实是想要版权。 但现在还没到时候,只要宫中拿住天下书籍的版权,那么后世之君,就能躺在版权上挥霍了。 “陛下,西夷的书怎么算?”胡濙隐隐猜到皇帝的想法。 朱祁钰倏地笑了:“老太傅肯定和朕想一起去了。” 李贤也想到了,狂翻白眼,陛下啊您可带个好头吧。 “华夏历史源远流长啊,先贤多呀,那著作肯定也多呀。” “换上咱们的老祖宗名字,没问题吧?” “谁敢来大明打官司,朕就派兵灭了他们。” “诸卿觉得咋样?” 朱祁钰笑问。 您这是赤果果的剽窃,是抢掠! 把不是自己的东西,翻译过来,变成自己的,然后派人去扯皮,就说这东西是华夏传下来的,一点脸都不要了。 但我们好喜欢哟! “陛下圣明!” 余子俊小声道:“陛下最好把他们的文字给烧了,这样就再也查不出来源头是哪来的了。” 朱祁钰一拍大腿:“余子俊,这个出版局的重担,你就先担负起来,把天下各国翻译过来的书籍,统统冠上祖宗的名字,你来办。” 余子俊是又无奈又好笑:“臣遵旨。” “所有书籍,没有在大明出版局报备刊印的,一概不许承认,只有在大明报备的,才是合法书籍!” 朝臣狂翻白眼,您这是鼓励民间去抄人家的书啊。 您的心眼有点歪啊。 也没人觉得皇帝说的不对,天朝没听过的东西,其他国家通过了也不管用啊,因为我们是天朝上国啊。 “翻译,不能马虎,词不达意的地方,要反复核对,不能着急,原本也要保存起来,不许损坏。” 朱祁钰话锋一转:“既然说到了西夷的东西,那就得说说奴隶了。” “凡是在籍的奴隶,不能让他们掌握知识。” “除非立下功劳的,允许脱籍,否则不许掌握知识,不许生育,不许从军。” “而征服区的百姓,全部梳辫子,自称奴才,见人就打钎下跪,把胡人那一套,用到他们身上,必须要好好的奴役他们,让他们打心眼里认为自己就是奴隶。” 想一想,以后奴隶都扎着狗尾巴,见着人就跪下打钎,奴才遵旨,好不好玩? 三代之后,保证这些人打心眼里认为自己是奴隶了,这种烙印,是永远抹不掉的。 李贤略微思考:“那就让他们穿胡服,做一个真正的奴才。” 这话让朝臣哄笑。 “阁部议定后,就开始执行,所有占领区的奴隶,都按照这个标准治理。” “这样,一眼就能分辨谁是汉人,谁是奴隶了。” 朱祁钰笑道:“第八件事,就是新作物的种植啊,朕前天和徐珵讨论了此事。” “他是有大功的。” “朕得知,玉米、土豆、红薯,已经在天下大规模种植,已经入了百姓的口了。” “辣椒、柿子、洋葱、苹果等物,也进入百姓家了。” “像花生等新作物,还在培植之中。” “交趾已经种上了橄榄树,诸卿应该吃过橄榄油吧?味道可还行?” “梁珤上疏,渤泥的棕榈树,能出棕榈油,他的意思是,让天下普及,进献上来一批。” “油,是重中之重。” “百姓肚子里没油,所以吃得多。” “要让百姓肚子里有油,才能吃得饱,饿得晚。” 朱祁钰是真操碎了心。 “说到吃,就得表彰年富在湖北做的了,今年一年,湖北养殖了二十万头猪,湖北也有旱情,但百姓受灾是最小的。” “因为这些猪,猪油给百姓提供油脂,猪肉呢,卖出来赚钱。” “这个办法好啊。” “阁部督促下去,地方要按照这个标准做,多多搞养殖,地方官员把心思用在地方建设上,别眼睛总往上看。” “只往上看的,一辈子都别想上来,上来的都是在地方做得好的,其他人没门。” “吃,就得穿。” “棉花远远不够用。” 朱祁钰看向耿九畴:“耿卿,之前你给朕上的奏疏吧?棉花缺口太大。” “印度遍地是棉花,但收购太亏了,棉花占船舱面积太大,装一船也没多少,不如用来买粮食。” 耿九畴苦笑:“陛下,想大面积种植棉花,也没地可种啊。” 朱祁钰语气轻松:“所以朕在开垦东北啊,若把东北粮仓开垦出来,就有地方种植棉花了。” “还有纺织业。” “发展进入瓶颈了,布匹的质量越来越差,百姓不太愿意购买。” “中枢要督促纺织业改良,改良织布机,改良纺织方法,改良布料的质量。” “衣食住行,样样重要。” “这沥青驰道的铺设,朕是非常满意的。” “明年继续铺,大面积的铺设。” “治水司也要继续治水,黄河要治,长江也要治,东北、西北、西南的水都要治理,天下的水都要治。” 朱祁钰微微沉默,又道:“衣食住行,哪里少得了酒呢!” “西夷进献的啤酒,朕觉得不错。” “寇深在西北大规模种植葡萄园,酿葡萄酒,这个好,不浪费粮食,又能喝酒。” “鼓励民间大规模喝葡萄酒,少喝白酒,度过旱情就好了。” 粮食酒是好东西,但粮食短缺的时候,尽量少喝。 朱祁钰又道:“朕在江南的时候,就督促各地多建社学,社学是从永乐朝就开始建设,一直稳步增设,如今大明进入快车道,那么社学的建设,也要快速增加。” “内帑和朝廷,共同出一笔钱,完全放在教育司,用作教育用。” “朝廷虽然缺人,但地方的童试、乡试不能放宽标准,朕要的是人才,不是废物。” “李贤,你和于谦共同推进建设的武学,做的不错。” “武学是军将的根基,务必要建好。” 朱祁钰在官员中寻找方瑛:“交国公,站那么远干什么?过来。” 方瑛浑身一哆嗦,赶紧过来,跪在地上。 “胖了?吃肉吃多了?” 朱祁钰盯着他,语气不善。 方瑛回京之后,实在太张狂,让文官恨得牙痒痒。 果然,御史站出来弹劾方瑛。 “听没听到,御史都怀疑你谋反!” 朱祁钰看着他就生气,从御座上站起来:“方瑛,摸摸自己的良心,朕什么时候怀疑你了?” “需要你用自污来让朕安心?” “还是你方瑛本就是个饭桶,打胜仗完全靠误打误撞?” “你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于谦能力比不比你强,朕怀疑过他吗?” “臣有罪,臣知罪!”方瑛不停磕头。 “今日大朝会,朕给你留点面子,别有下一次!” 朱祁钰恨他不争气:“朕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武学第一次考入学考试,你去南方主持。” 方瑛眼睛一亮,皇帝果然是疼他的。 这是扩大势力范围的好机会。 李贤眸光暗淡,这明明是于谦的功劳,结果于谦领兵出征了,便宜方瑛了。 “北方谁来主持呢,诸卿觉得谁合适?”朱祁钰回到御座上,问朝中文武。 (本章完) ------------ 第336章 十三件大事 主持北方武学的人,最有希望成为下一个军中山头。 而皇帝最信任的武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老臣以为宁远伯合适。”胡濙道。 没错,皇帝要扶持的就是范广。 这两年范广护驾,勤勤恳恳,有苦劳没功劳,没法晋爵。 主持武学事,就是让他建立军中山头,这次武学考生,都是他的门生。 “范广拱卫朕左右,看着诸将在外立功,立功晋爵,他只能守着朕,这次就让他来主持。” 范广感激地谢恩,说了些肉麻的表忠心话。 别看他只是伯爵,若非这几年皇帝需要他拱卫,否则也是一位国公。 “武学事,结束后,范广就去宁夏掌军。” 朱祁钰压压手,不听劝谏:“先听朕说完,朕知道,不能再开一条战场了。” “不是去打东察合台汗国。” “但原杰上疏说,瓦剌东迁,和边疆都有摩擦。” “朕下了中旨,告诉他务必忍耐了,近几年都没有大仗要打的。” 闻听皇帝这么说,朝臣顿时放下了心。 大明已经两线战线了,大明后勤十分吃力的,国内还有旱灾,日子不好过。 别看东北取得了胜绩,其实兀良哈的根基尚在,不容马虎,这场战争是漫长的消耗战,苦熬着,看谁先退出东北。 “范广,去宁夏,一是征兵待战,二是怀柔胡虏。” “大明和瓦剌确实有仇怨。” “但瓦剌已经不复存在了,仇怨也该过去了。” “应该收胡兵为己用。” “你也不用担心无仗可打,宁夏天天都打仗,和东察合台汗国,也经常有战争。” “朕命你为云凉总督,节制两地大军,授虎威将军。” 虎威将军是正二品将军,在总兵之上。 “臣谢主隆恩!”范广恭敬磕头,心中炽热,终于要放出去建功立业了。 方瑛都当上了国公,给他几年,他也能当上国公。 “既然说到了战争。” “就说说这些年的战争吧。” 朱祁钰道:“诸卿皆知,很多战争,不是朕想打的。” “比如平柬之战,抗击东南联军之战,甚至吐鲁番之战,都不是朕想打的。” “但没办法。” “大明丁口太多,不解决,朕寝食难安。” “朕又是个急性子,慢慢解决又觉得太慢。” 朱祁钰道:“结果就捅了马蜂窝,东南夷视大明如仇寇,想再占一地,难之又难。” “昨日梁珤的奏疏,送到宫中来。” “朕看完,也深感无奈,东南夷恐明之甚,没法用语言来形容。” “以后再想占据一国,怕是要一个人一个人的杀了,杀完不知道猴年马月了。” 这话又引起一片热议。 阁部、乃至民间都在热议此事,平柬之战,彻底吓坏了东南夷,所以才有了东南联军反明之战,攻打渤泥、吕宋两国,遭到前所未有的抵抗。 “李东阳给朕上了封奏疏,朕看完也在反思。” “秦汉以来,汉人就一直在开疆拓土。” “自太祖皇帝开始,大明一直在对外扩张,但这个扩张,是稳步的、是缓慢的、是皆大欢喜的。” “到了景泰朝,才变的。” “是朕把大明带偏的吗?” “朕反思很久,发现并不是的,大明对胡虏、异族、和东南夷,全然是三种不同的态度。” “先说漠北诸族,基本是有打有和,能怀柔就怀柔,能收服就收服,军中有多少胡族将军?各族的都有,蒙人、女真、回回、索伦等在朝为官的也不少吧?” “大明虽搞屠杀,但没有屠过一国,而且是能收服就收服,尽量怀柔为己用。” “对境内的异族,那苗人、彝人、壮人、瑶人,朕待之如亲子,多少百姓都羡慕嫉妒恨呢。” “就说那两广军、贵州军,多少人封爵了?多少人在宫中拱卫朕?” “今年平定贵州土司,那些俘虏都编入军中了,哪个杀了?连修路都舍不得用,用的都是从印度买来的奴隶。” “当年的广西军百万之众,现在谁不是心向大明?谁不是朕的死忠?” 朱祁钰说着,百官斟酌着,微微点头。 皇帝最妙的是,用广西军打交趾,用贵州军打东南夷,用蒙人打女真,用女真打蒙人。 这样做,必须得有两个依仗,一是汉军足够强;二是皇帝足够有钱。 “唯独东南夷,大明对他们的态度是什么样的呢?” “压根就没把他们当成过人。” “所以才有了安南之屠、占城之屠、柬埔寨之屠。” “才让东南夷起兵反抗,才让大明无法再轻松获得东南夷的疆土。” “这才是根结所在。” “别说朕,朝野上下,有人把他们当成人吗?” “估计是没有吧?” 朱祁钰道:“咱们对北疆、西南疆、南疆的人,是三种截然不同的态度,所以才造成今天这个局面。” 朝臣也在思考。 是啊,是从何时将东南夷不当成人的呢? 是释奴令之后吧,皇帝最先宣扬的思想,他们不是人,只有在华夏疆土之内的人才是人。 这种思想,经过反复渲染、宣扬,已经在民间生根发芽了。 看看都察院,渤泥、吕宋之屠,有人上疏叱骂残暴吗?似乎真的没有,似乎都习以为常了。 “陛下,这是都察院御史李东阳的奏疏?”李贤发现一个绝世天才。 太监将一本奏疏,送到李贤手中。 李贤看完,文采斐然,见解深刻。 “贺喜陛下得麒麟才子!”李贤仿佛看到了,李东阳拜相之日。 朝臣都传阅这道奏疏,都啧啧称奇。 “陛下,您觉得国朝对东南夷过于蔑视,莫非是要改变对东南夷之策吗?”余子俊问。 “不改。” 朱祁钰站起来:“既然朕改名为大明帝国,那么就要展示出大明的霸气来!” “他们不死,大明丁口何处安置?” “他们的存在,挤压了大明存在的空间!难道他们还有必要存在吗?” “说来说去,是他们占据了膏腴之地,这就是原罪!” 又话锋一转:“但是,朕最近看了篇文章,觉得有点意思。” “是浙江人谢恩,写的一篇文章,朕下旨传阅天下了,你们应该都看到了吧?” 谢恩靠这篇文章,谢家不但没被移民,谢恩还被录入军机处。 “陛下说的是谢恩的民族论?”白圭对这篇文章赞不绝口,是以记得清楚。 “没错,就是这篇民族论,让朕对谢家高抬贵手,甚至还破格录他入军机处。” 朱祁钰道:“大明强压东南夷,已经让东南夷催生出民族这个概念。” “诸卿,朕问问伱们,咱们是什么人啊?” 当然是汉人了。 “这就是民族啊。” 朱祁钰道:“朕为何要强制天下人用汉姓、说汉话、穿汉衣,甚至不停在模糊民族的概念,就是让大明人全部是汉人,汉人,也是大明人。” 见朝臣满脸懵,这个概念秦汉时候就有了呀。 有什么问题吗? “李贤,朕问你,汉人和蒙古人,有血仇吗?”朱祁钰问。 李贤猛地一怔,旋即骇然:“陛下的意思是,若以民族论,那么东南夷就和大明有了血仇,解不开的私仇,以后想吞并占领就越来越难,除非杀光最后一个人。” 朱祁钰点头:“不止国外啊,国内呢。” “你们想想,大明是单一民族国家吗?” “东南夷朕不看在眼里,那么国内呢?朕能置之不理吗?” 绝不是啊! 华夏自古就是多民族国家呀。 现在看似大统一的大明,也是个火药桶啊,只要有心人煽动起来,那么大明就烽烟四起了。 “所以呀,这个东西要不得。” “也绝不可以让天下人产生什么民族论调。” “这天下只有大明人,和大明之外的人。” “没有什么汉人,瑶人,壮人,苗人,只有一样的汉,明!是自己人!” 朱祁钰是看过答案的,为什么殖民最后都失败了,因为民族觉醒了呀。 所以朱祁钰对他们赶尽杀绝,让这片土地上,只有单一的大明人。 就算有一天分裂出去了,根子是不会变的,他们照样会祭祀他华夏列祖列宗。 “再想想,朕做的事。” 朝臣顿时恍然,原来皇帝这么有远见啊。 “诸卿,这也是朕为何大费周章,几百万几百万的往外面移民。” 朱祁钰道:“李贤,朕问你,为何朕对三地百姓,持有不同看法,原因何在?” 李贤略微思考,眼睛一亮:“陛下是在用人。” “漠北诸族,骑兵甚强,他们能产出最好的骑兵;而且,明人适应不了大草原,就算去了也会被胡化,还不如养着他们,把他们养成汉人便是。” “西南土人,皆是最强山地兵,大明征讨安南、占城、柬埔寨、渤泥、吕宋,他们居功至伟,是以陛下对他们格外优待。” “而东南夷土人,性格懒散,难为强兵,又不事生产,有些甚至不曾开化,所以陛下不愿意背负这等包袱,这才下了屠杀令。” 朱祁钰开心地笑了起来:“知朕者,李贤也。” “没错,朕用的是人之能!” “不看地域,不看族群,只看能力。” “所以朕对不同地区的人,用法是不一样的,结果自然也不一样。” “这件事,算是第九件事。” 朱祁钰笑道:“既然说开了,就展开了继续细说。” “说到这用人啊。” “朕在想,能否征西夷入朝为官呢?” 这话顿时引起一片哗然,姚夔立刻站出来:“陛下,大元时色目人占据朝堂之上,高人一等,太祖建立大明后,色目人才变少。” “老臣不是反对色目人,而是色目人和咱们长得不一样。” “老臣觉得难以彻底汉化,而且明人对色目人深恨之。” 文武之中的色目人后代不少,陈友就是。 但他们的祖先,在大元是二等人,所以汉人恨死他们了。 “汉化不是问题。” 王复开口:“反倒是,会让汉人血统不纯,这是最大的问题。” 朝臣吵了起来,大多数人认为用色目人为官不合适。 朱祁钰也在深思,他要用人之能,大明的工业化进程,急需要大批欧罗巴的人才襄助。 这些人才来了,必然会吸引更多的西夷进来。 刚开始好控制,过个几十年,西夷和大明人混居。 胡濙轻咳一声,示意噤声:“陛下,您为何要用西夷人啊?” “朕觉得西夷人的机械、造船方面比大明先进,所以朕想引进一批西夷人来大明。”朱祁钰直言不讳。 胡濙笑了起来:“陛下,工匠乃小道,用不着给官做吧?” “赏一些钱财,实在有才华的,就给个小官当当嘛,不至于跃居朝堂之上吧。” 没等皇帝开口,李贤却道:“老太傅,陛下担忧的是百年之后,若大批西夷进入大明,生根发芽,会吸引更多西夷来的,到时候咱们是接纳,还是不接纳呢?” 胡濙笑道:“陛下、首辅,你们这是杞人忧天了。” “他们掌握先进的机械、造船之法,咱们就差到哪去了吗?” “咱们的人就不会学吗?” “学会了就给一笔钱财,打发他们回国便是。” “哪还用得上一百年啊,十年咱们就学会了,没等他们大批进来吸血呢,就把人赶走了呀。” 这话让朱祁钰和李贤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来:“还是老太傅看得通透。” “朕还在犹豫呢,该不该引进一批人才进来。” “经老太傅这么一说,引进来。” “让他们给国朝卖命,然后赶走。” 胡濙见皇帝煞有介事的样子,轻笑道:“陛下,您不必心思这么重。” “大明之强,在于包罗万象。” “不管长成什么样的人进来,十年之后,必会汉化,打心眼里把自己当成明人。” “这是汉文化的优越性。” 这是大明的自信,强大的文化自信。 “那这事就定下来,和西夷商议,招募一批人才来大明。”朱祁钰道。 朝臣对这点并没反对,这是小事,皇帝是被答案吓到了,但别忘了,这是汉人最伟大的时代,这种伟大还要持续二百年呢。 “梁珤的军报,诸卿都看了吧?损失肯定大了些,银子确实没少花。” “但收获也不小,梁珤将两国扫净后,得金银珠宝钻石,价值近六千万两。” “两个小国,就赚得盆满钵满。” 大明不产钻石,但晋朝就已经有外国进献钻石了,所以百官并不陌生,家里都有。 朱祁钰脸上带着笑:“杀人放火金腰带啊。” “虽然后续占领难度太大,起码这一波咱们赚了不是?” “还是按照老法子分配。” “年前,去河北、河南征一批人,趁早送去吕宋和渤泥,跑马占地。” “新移民的地区,就不要征人了,两湖、山东都不征人,尽量维持地方安定。” 预计是征一千万。 但不可能一口气征走,而是一点点征,送去集训,然后再征,再练,再征的。 圣旨前天就传下去了,福建已经组织人南下了。 “交趾的奏疏,已经三路伐老,明年雨季来临之前,老挝也就平定了。” 朱祁钰对老挝不感兴趣,这是个太穷的地方了。 兵还不凶,修路去吧。 喝了口茶,润润嗓子。 “第十件事。” “是宫中的事。” “朕离京两年多,很多宫娥到了年纪,耽搁了出嫁。” “朕会多备一份嫁妆,到了夫家不能给气受。” “朕知道你们都互相订好了夫家,下朝后传一句话,就说耽搁了好日子,可以怨朕,但不能给她们气受。” “在宫中伺候过朕的,都是有功的,你们家中是娘家,宫中也是她们的娘家。” “若谁跑到宫中哭诉来,朕可给她们做主啊。” 朝臣哭笑不得,这是为自己闺女撑腰,骂着人家爹。 不过,也松了口气,这些娇惯了的大小姐,竟还让皇帝很满意,是好事的。 “这几年,朕在宫中设了女学。” “请了些闺阁诸葛来讲学的,朕还编纂了教本。” “宫娥们都在女学里学过习的,偶尔朕还给她们讲过课。” “这件事诸卿可知道?” 还真不知道。 皇帝在内宫的事,密不透风,除非皇帝想泄露,不然泄露出一丝一毫,都知监天天都会查,查到的后果会很惨。 “臣等谢陛下教谕之恩!”朝臣跪伏在地。 本以为女儿进了火坑,谁知道是进了金山啊,皇帝亲自授课,这是大靠山啊。 “朕在想啊。” “男人能读书,女人怎么不能读书呢?” 见朝臣反应很大,朱祁钰压手:“朕打算在宫外设女学,挑一个私密的地方,不许男人进入即可。” 男女大防真的可怕,朱祁钰也没法改变。 风气的变化,得慢慢来。 “当然了,这是对民间开放的。” “官宦家中的女儿,都在宫中上女学,朕亲自教导。” “姚夔,朕问你,你小时候是令堂教导更多,还是令尊多呀?” 朱祁钰见朝臣不以为意,才发问。 姚夔微微一愣:“老臣儿时,父亲在外忙公务,是母亲教导的多。” “李贤,你呢?” 肯定是母亲啊,父亲哪有功夫管孩子呀。 “诸卿,你们也都是母亲教导居多吧?” “长大了,入学堂了,才是老师教导,对吧?” “真正影响人一生的人,不是父亲,而是母亲。” “朕这话,诸卿承认吧?” 朱祁钰看见朝臣陷入深思,便道:“所以朕觉得,女子当入学,学好了,才能好好的教育孩子。” “孟母三迁,岳母刺字这些脍炙人口的故事,不必朕重复说了吧?” “倘若天下母亲,皆是孟母、岳母,那么天下人才会有多少呢?” 朝臣醍醐灌顶。 皇帝是让女子学习后,教导儿女成才,这可是关系着千家万户的大好事。 马文升率先道:“依陛下之言,若女子读书,便能更好的教养孩童,可是,民间穷苦,又重男轻女,男孩尚且读不了书呢,何况是女孩了?” “确实是这个理儿。” 朱祁钰笑道:“可不做是一回事,不知道是另外一回事。” “朕的意思是,让礼部出一些书籍,让儿童能看懂,起码认识几个字,女孩也要认识几个字。” “教育是大计,可以慢慢来嘛。” “先把官宦家中的女子,教导好了,久而久之,天下百姓不就都识字了吗?” 大明的识字率是很高的,民间也有非常浓郁的向学之风。 “臣等没有意见。”朝臣也都开始深思。 在宫中教导,皇帝会给女儿们灌输什么思想呢? 聪明人也明白了,他们在算计皇帝的同时,皇帝却早早抓住了下一代人,这些宫娥释放出去,她们学的是皇帝编纂的教本,延续的是皇帝的思想。 几代之后,皇帝就会成为新圣,如孔孟那样的人物。 皇帝的心思是真深啊。 “第十一件事。” “就是瘦马案了。” 朱祁钰脸色又绷起来:“朕当初掏钱养孤儿的时候,就担心地方做手脚。” “结果,不是做手脚,而是把朕当傻子糊弄!” “若非爆发了养济院瘦马案,朕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呢!” “虽然惩处了地方,但中枢是瞎子吗?” “还是可着朕一个人糊弄?” 朱祁钰忽然发怒。 朝臣跪在地上,太阳已经出来了,照耀在百官身上,却感受不到暖意。 皇帝离京之后,发生了五大案,到现在五大案都没查出个所以然。 像瘦马案,查到了张永,还怎么查? “今天是朕回来的第一个大朝会,朕给你们留点面子。” “回去后自查,快点把五大案给朕结案。” “朕要看到真相!” 朱祁钰道:“孤儿,还是全部送入京师,朕来养着,不分男女,女孩多朕也养得起。” “重男轻女,民间要杀一杀这种风气。” “从朕下旨不许溺婴后,这些刁民竟开始把女婴送到养济院,让朕来养了,他们都是怎么想的?脑子是灌屎了吗?” “这样生而不养的刁民,夫妻统统拆分,一南一北去移民。” 虽然皇帝正在气头上。 马文升迎头而上:“请陛下息怒,臣有几句话要说。” “说!” 马文升磕了个头,直言不讳道:“陛下养婴儿,能养一时,难道能养一世吗?” “现在大明钱粮充裕,以后早晚有不充裕的时候。” “斗米恩,升米仇。” “若民间形成这种风气,会有更多的弃婴,送入中枢来,让陛下来养着。” “而且,这些人长大了怎么安置?是当皇亲安置?还是当成普通小民分地安置呢?” “他们自小就被陛下您养着,生活衣食无忧,八成要养出一身贵气,这样的孩子放去民间,岂不会自觉高人一等,然后祸害地方?” “您这不是养了一群孩子,而是养了一群祸星啊。” “而过几年,民间百姓发现有这等好事,必然蜂拥而至,冒着被杀头的风险,也会大量弃婴,让您来养着。” “因为这是富贵,比苦读、打仗来得更容易的富贵。” 马文升说得很深刻。 朱祁钰陷入深思,他本想用这些人去基层,为他掌握基层去。 可马文升这么一说,这样养养大了也是贪污犯,反而会祸乱大明,给朱祁钰整不会了。 “马卿有何高见?”朱祁钰的怒火止住了。 朝臣看着马文升,纷纷侧目,厉害啊。 让皇帝息了怒火,还转移了矛盾,这一手玩的好。 马文升略微整理一下思路,缓缓开口:“回禀陛下,臣以为,可养,但不能富养,得让他们知道自己的来历身份,也让他们知道自己没有攀附皇权的机会。” “最关键的是,让他们知道感恩,感恩皇恩,是陛下您把他们养大的。” “他们想往上爬,就得从泥里一点点往上爬,比普通人更难,这样才能磨砺出真正的人才。” “男婴好办,只是那女婴,养大了也只是嫁出去而已。” 马文升觉得女婴没用。 甚至,颜色好的,还会蛊惑君上,这是大忌,要防着的。 最好全都送去百姓家中,爱怎么养怎么养。 “就是说朕别把他们当人养,他们爹妈都不要他们,朕把他们当成人,反而会助长人的贪念。” “让他们从泥里来,到泥里去,再凭本事从泥里长出来,晋升之路比普通人更难。” “那样才能为朝廷所用,对吧?” 朱祁钰觉得也对,宝剑锋从磨砺出嘛。 他们本该死了的人,被皇帝养大了,又有一条出路,就得比普通人出头更难,否则世界就乱了套了。 还有一点,米粮开支太大了,毕竟要养几十万,乃至一百多万个孩子,是一笔很大的开支。 必须得省着花,不饿死就行。 “微臣是这样想的。”马文升其实想说,该放在南京养,放在北方吃饭成本太高。 朝臣见皇帝怒气消了,也开始商议,查缺补漏,朝廷不是缺工匠吗,让这些孩子都去当工匠。 就是女婴没法安置,倒是可以养大了当宫女。 问题是宫女现在都是显贵家中的姑娘去当的。 “女婴,朕有个想法。” 朱祁钰让朝臣起来,道:“之前靖江王进献的童女,都在跟谈妃学医,朕南行路上,也是她们随驾侍奉的。” “民间很缺医者的,朕打算让她们全部学医。” “高门显贵之中,多少妇人有病,不能见男医?民间也是这样,女医更稀缺。” 朝臣还是觉得供养成本太高了。 长大、学医,谁掏钱呀。 “除了医者外,朕在想,教育的问题,能不能妇人来做启蒙。” 朱祁钰没想太多,继续道:“朕之前说了,母亲启蒙之妙处,若这些女婴长大后,学得知识,然后为天下孩童启蒙,诸卿意下如何?” 就是说,培养几十万小学女老师。 “供养之资就不必说了,既然收了就得养,尽量压缩成本便是,能少花就少花。” 若无旱灾,朱祁钰也不会说这句话。 百姓家中都吃不上饭,这些孩子能吃一口饭不饿死,就是好事了,若还不知足,直接杖毙了事。 “这件事没议完,诸卿也都想想,反正这些孩子长大,还很长时间,慢慢想吧。” “送孤儿入京的数目,也纳入京察,送的越多评级越差,不许害死婴儿,否则直接处死。” 其实,朱祁钰还想培养女锦衣卫,派出去执行任务。 但成本确实太高了,得好好思量思量。 说完养济院的事。 朱祁钰道:“诸卿手中的汤婆子没温度了吧?给换一换,让尚食局上茶水,都活动活动,别冻坏了。” 不知不觉,已经说了两个时辰了。 “下了朝,尚食局准备了饭菜,用完了再回去。” 朱祁钰也喝几口茶,短暂休息几分钟,又道:“第十二件事。” “刑部。” “立刻出台,各行各业相对应的法律。” “大明以法治国,太祖的大诰,就是基本法,再不停修补法律、法条,以此为准绳。” “中枢、地方官吏,皆以法律、法条治理国家、地方。” “朕在江南的时候,状师、律师越来越多,朕觉得很好啊,有法可依是好事。” “法家思想,也要适应这个时代,形成新时代的大明法律,以此治国、治理地方、管护百姓。” 俞士悦浑身一震,他果然赌对了。 他把五大案越查越浑,显然是皇帝想要的局面,所以皇帝让他再理发,这是加大他的权柄。 “微臣立刻着手准备。”俞士悦磕头。 朝臣有点没明白,皇帝忽然搞什么法律治国,深层次目的是什么呢? 倒是李秉最先明白过来,这是要收税用的,保护专利用的,限制商贾用的,甚至也是用来限制士绅的。 “宗录司司正上疏朕,希望国库出资捐庙。” 朱祁钰看向李贤:“这道奏疏,内阁看了吧?” 李贤出班:“回禀陛下,老臣已经驳斥回去了。” “李卿做的对。” 朱祁钰去看宗录司的司正宋旻,宋旻浑身一颤,他是景泰二年进士,在军机处担任两年行走,皇帝看重,才去宗录司的。 “微臣有罪,请陛下宽恕。”宋旻跪伏在地。 “你也没错。” 朱祁钰让他起来:“宗录司,执掌天下宗教,重之又重。” “各教肯定是想攀附皇权,而使其成为当朝显教,人之常情。” “但是!” “从即日起,不许国库、内帑出资建庙,除非有特殊情况,否则是一概不允许的。” 朝臣微微侧目,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京中僧侣极多,皇帝这些年也没少建庙,忽然就停止了,意欲何为? “刑部出台法律,不管前朝后宫,都断了出资建庙的心思。” 朱祁钰语气严厉:“信教者,皆是化外之人,信仰即可,何必贪图俗世繁华?” 朝臣明白过来,皇帝这是警世后世之君,尤其是后宫,后宫已经有了捐庙之风,这股风不能起。 “但是。” 朱祁钰话锋一转:“不是朕要革除某教,只是皇家不捐庙而已,朝中诸卿愿意捐庙,以个人名义去捐,朕是不反对的。” “而且,各教的庙该建还是建,朕是支持多多修缮庙观的,但这个钱,朕觉得应该是信徒出。” “既然信仰,就虔诚一点,该掏钱掏钱,该建就建,到时候让朕题字写碑,朕也乐意至极。” 摆明了就是皇帝不掏钱,你们愿意掏,朕还支持。 冯孝一翻白眼,您是真抠儿啊。 但这是不是一种风向呢?他该不该捐庙了呢? “但中枢规划好的庙观,继续建,该出的钱还是出的,以后再规划的,中枢就不掏钱了。” “而且,取消各教僧侣的耕田,一切都取消。” “圣旨传下去,有的自己献上来,没有的去登记,千万别逼着朕动刀子,到时候没命的可就不是一个两个了。” 朱祁钰要对僧田动手了。 朝臣倒是想劝,看皇帝这样子,是铁了心要动的,江南的钱抠完了,该抠庙观的钱了。 北直隶的庙观,早就被黑冰台给抠光了。 皇帝是四处得罪人啊,但估计也是最富的皇帝。 “以后,各地赈灾,不能只靠中枢来赈济。” “要靠天下人的力量,一起赈济。” “天下各教,皆是劝人向善的教派,那么就该出一份力,捐钱的捐钱,出力的出力,别一天就养着身板子念经,那样修不到最高境界,也见不到佛祖道尊真主。” “多多帮助百姓,多行善事,这才是真谛。” “各教僧道没钱的,到灾区去,帮帮忙,出一把子力气,比念一万遍经文还有用呢!” 皇帝这话说得太损。 这是要折腾死各教信徒啊。 “还有天下商贾,要养成心中向善的好习惯,天下有灾有难了,都要伸出援助之手。” 您就直接说摊派得了。 朝臣都疯了,教徒、商贾都出了,士绅能不出吗? 等于说,地方发生灾情,就让各教、商贾出,因为你们的教义让人行善啊,轮到你头上了,你不行善还信个屁啊。 皇帝是有的地方特别大方,有的地方又特别抠门。 有的时候还特别损。 这么折腾下来,还俗的僧道肯定不少。 “还有,各派经书,必须要维护朝廷统治,经文中带有反明思想的,一概删除、焚毁,关闭寺庙,处死僧道信徒!” “经书必须是汉文经书,其他文字经书必须翻译过来,不许学习其他文字的经书。” “所有经书,必须有大明地图……” “宋旻,具体的你再查缺补漏,教派可以有,但存在的意义是维护大明的统治,否则就不需要存在了。” 皇帝把这话说到明面上了,就是要大改,各派宗教都得改。 汉文这一块,针对的是喇嘛教。 “当然了,捐庙之事,朝廷不设限制,有钱就多建,没钱就少建,弄不到钱朕也没辙,自己想办法去。” 朱祁钰又加了一句话:“宗录司是大事,宋旻你这个司正,务必要做好。” “陛下教训的是。” 宋旻冷汗涔涔:“微臣精通六种语言,对各教经书皆读过,各教宗师级人物,皆在宗录司任职,参与编纂新经书。” 这一点朱祁钰还是放心的。 “从印度带回来的佛教东西,要建塔封存,不要就放在一个地方,全国各地的寺庙都可以存放。” 话说一半,胡濙就有不同意见:“陛下,老臣读过回回经文,那圣城只有一地。” “老臣觉得,佛教的圣城,应该是京师,而非他地。” 李贤又反对:“若天下僧人来京师朝圣,京师人口还会增加,对京师而言是负担,而非好事。” “不如择一地建立佛宗圣城,让人去此地朝圣便是。” 支持李贤的人多。 京师人口不能太多,不然不安全。 “择哪里建城呢?”朱祁钰想到了东北,东北有粮,有海,还是平原,建设难度低。 最关键的是,冷、远,去的才是真信徒,不去的都是假的。 “老臣觉得长安合适。”李贤认为关中更安全。 朱祁钰立刻否决:“长安不行,长安生态脆弱,再加上那么多僧道到长安去,长安就更乱了。” “可长安位于关中的中心,有雄关拱卫。”李贤考虑的是安全。 “李卿,佛宗圣地,谁会派兵攻打呢?想太多了吧?”朱祁钰点他。 被攻打跟你有什么关系? 灭佛,也是引起佛教仇恨,到时候你再建佛,好处岂不就来了? “那就建在河北。”李贤觉得也对。 “河北不行,就建在辽宁吧。” 朱祁钰道:“辽宁近海,又有充足的粮食,交益之地的僧人去朝圣,可乘船去,不用走几万里。” “阁部挑一个地方,建立城池,让天下僧人去朝圣便是。” 也不听劝,直接定下来。 朝臣有点回过味儿来了,还是皇帝坏,让人跑那么远去朝圣,不去的就有问题,这是朝廷下次搞钱的借口。 朱祁钰还想建一座万国城。 把攻克的都城,仿制出来,然后存放各国掠夺来的珍宝。 现在不是时候,他已经让人把焚毁的都城地图都画好了,等以后用来仿制。 “那建城、建庙费用谁拿呀?”耿九畴觉得不该动国库的钱。 “户部出呗,难道还打朕的内帑的主意?” 朱祁钰没好气,旋即灵机一动:“让天下僧人出,这是佛宗圣城,天下僧人、居士,一人捐一毛钱,都够建造了,别什么都指着中枢掏钱,中枢的银子那么好收的吗?” 还得看您啊! 耿九畴给他点赞:“依陛下之意。” “以后这等事,都得让他们自己去搞钱。” “不是涉关家国大事,别总想着让朕掏钱,朕的钱也不是大风吹来的。” “说回喇嘛教。” “截止到景泰十二年,在漠北建了1700座喇嘛教。” “效果显著啊。” 朱祁钰道:“朕在想,佛教和道教,能不能分出一个支脉,效仿喇嘛教,和他们教义一样呢?” 他不满喇嘛教不肯汉化,所以就放进去两条泥鳅,让他们卷起来,逼着喇嘛教汉化。 “漠北建了佛教、道观近千座,但信徒寥寥。” “应该重视起来呀,教义得适应环境,不能让朕的钱打水漂吧?” 朱祁钰道:“宋旻,这件事也交给你,年前朕要看到章程,年后就推行,朕给你两年时间,若佛道两教的信徒人数还这么少,朕可就要唯你是问了。” “微臣必让陛下满意。”宋旻觉得不是事。 “起来吧,以后阁部做事要灵活,多动动脑子。” 朱祁钰道:“说到喇嘛教,就得说说乌斯贜了。” “以后征战,都要招募佛兵。” “宫中轮值,也要招佛兵下山。” “加强乌斯贜和内地的沟通,彼此互相见面,才能熟悉嘛。” “贵州平定了,四川年后就拆分,调何文渊回京入阁,年富任重庆省督抚,韩雍任四川省督抚。” “四川省要西扩,再扩充原本面积那么大的地盘。” 这是议过的事情,无需赘言。 姚夔发声:“陛下,现在不是开战的良机,朵思已经撤了都司,想再扩入进来,怕是要打仗啊。” “打仗也无妨,韩雍、年富都是能打仗的。” “就算打,也是小打,扩充势力而已,把乌斯贜东部的精华部分,全部吞进去。” “然后就派官员上乌斯贜,管理事务。” 朱祁钰道:“在山脚下多多练兵,两年内入藏。” 乌斯贜边境已经练了几年了,韩雍去了就能用。 “再说说第十三件事。” 朱祁钰道:“得说说边疆省份了。” “先说贵州,贵州刚刚荡平,要多派奴隶去修路,把路全部修通,不要管奴隶的死活,景泰十三年,必须修通路。” “王伟上了奏疏,说印度诸国都愿意做奴隶贸易,人有多是,每天都在往大明运。” “不止印度,东南夷诸国都在卖奴隶,别看他们和大明打得厉害,其实都在和大明做贸易。” “还有就是采油厂。” “明人不够,就多多派奴隶去挖,不管奴隶死活,朕要多多的沥青,要快速修沥青路。” “姚夔,还是你主持,多配奴隶过去,玩命用。” 姚夔抽了口冷气,这速度还嫌慢呢? 各采油厂,一年死了十几万奴隶,还觉得慢呢。 “婆罗洲发现了石油,就派人去挖,先运去交趾,可交益两省先用。” “再派人出去买,大食就有石油,让他们往大明运。” “边疆要快速修通沥青路,尤其是交益,有了沥青路,雨季也挡不住大明出兵的道路了。” “路要做好维护,不掏钱的都不许上去,绝不许破坏,破坏的一概处死!” 道路是中枢掌控地方的命脉,绝不能丢。 以后还要多修,路越多,中枢掌控力越强。 “广西和交趾,交趾和新益州,云南和交趾,这几条路必须要快速彻底打通,要有很多条路,互通的,河路也要修,修出几条河来,互相连接。” 说完了交益之地。 “说到甘肃,就要说说陈友了。” 朱祁钰目光扫视一圈:“陈友拿下了吐鲁番,这是功,人没了,朕也赏了侯爵了,此案就盖棺定论。” “若没有东南夷反明,早就拿下吐鲁番了,甚至已经打垮了东察合台汗国了。” “如今寇深在甘肃做得不错,一手打一手抚,互通贸易,勉强维持和平,不错了。” “宁夏也是,原杰做得不错。” “西北战争不断,这是没办法的事,是大明挑起的战争,如今又没兵可派。” “但建设不能停下。” “寇深上疏,哈密已经几乎完成重建了,朕打算移几万人过去。” “还是以征兵的方式,移半大小子过去,半兵半民。” 朱祁钰道:“甘肃狭长,不易治理,但这是西域要道,明年开始要先修沥青路,务必修通。” “热河已经建造完毕了,沥青路也修过去了。” “边境虽受胡族袭扰,但都不太成气候,反而被热河兵压着打。” “但是,瓦剌东迁,要防备瓦剌袭击热河,要做好防御。” 热河这个省,是拔地而起的省份。 耗时四年,建造完毕。 只是无险可守,以前草原上没有强敌,也就无人能打破热河的防御,如今瓦剌回来了,就有危险了。 “柳溥吞并了车臣部,做的不错,从车臣部里征兵,等开春就上草原上劫掠去。” 朱祁钰道:“热河做好防御,蒙古都司也要建设起来。” “整个漠北的土地,朕都要!” 以前说这话,朝臣都觉得皇帝疯了,这些破地有啥用,早晚都得放弃。 现在却觉得真香。 能种玉米、土豆、地瓜、花生等新作物,还不香吗? “说到辽宁,就得说鞍山铁厂了,朕觉得人手不够,加大力度去采矿,四处都缺铁,远远承担不了用铁量。” “还是那句话,人不够用就用奴隶,玩死里用奴隶,朕有多是!” 朱祁钰道:“冶铁技术,给朕不停革新,朕对现在的铁很不满意,远远没达到朕的目标。” “兀良哈被赶走了,吉林抓紧建设,把土地开垦出来,朕要一个大粮仓,彻底稳固后方的大粮仓。” “黑龙江的大规模移民不用着急,先一点点移民过去即可,先怀柔各部,一边打击他们,一边贸易,一边抽丁。” “遍地都在打仗,哪哪都需要战兵。” “越过蒙古都司,去和北面的野人联络,让他们归附,然后抽丁。” 说来说去,就是要兵。 议了三个时辰。 朱祁钰也觉得十分疲累,大朝会结束后,朝臣进偏殿用膳,他也回乾清宫吃饭了。 “传旨各宫,晚间举行家宴。” 刚刚回宫,朱祁钰忙得不行。 所有官员,都要单独诏见,听各个衙门主事官员详细奏报,事无巨细的聆听,然后还要开大朝会,议事。 这样才能把两年多发生的所有事,连到一起。 后宫同样重要。 到了晚间,孙太后因为哀伤生病,没有前来,吴太后倒是欢天喜地的来了。 唐皇后领着各宫嫔妃,一起拜见。 长子朱见淇今年四毛岁了。 像模像样的叩拜。 到了今年,他已经有十七个儿子,三个女儿了。 乃母子抱着孩子,在旁侍奉。 “今天是家宴,没那么多规矩,都坐下吧。”朱祁钰并不十分严肃。 唐皇后面泛桃花,她已经是两个儿子的母亲了,朱见淇的太子位也稳固。 一番寒暄之后,朱祁钰举起酒杯:“皇后,这两年你操持后宫,辛苦你了。” “都是陛下赐福,臣妾不觉得累。”唐皇后脸上带着笑。 “你们也辛苦了,朕不在北京,你们也跟着操持这个家,都辛苦。”朱祁钰举杯敬其他留守嫔妃。 酒过三巡。 “朕有几句话想说。” 朱祁钰放下筷子,所有嫔妃也跟着放下筷子:“固安到了婚嫁的年纪了,朕准备正月里为你准备大婚。” “女儿全听父皇吩咐。” 固安老实多了,但眉宇间带着生疏之意。 “固安懂事了。” 朱祁钰笑道:“你是长姐,弟弟妹妹们都需要你照料呢。” “朕不打算给你建公主府了。” 一听这话,固安心里一沉,她早想出去过了,她不管驸马如何,只想过自己的小日子,不想再看别人脸色生活。 “公主府里面规矩多,朕不想让朕的女儿,出了宫还受约束。” 固安心中微微放心,但她明显感受到皇帝不疼爱她。 “方瑛家中有钱,朕让他给你们小两口建个宅子,这算是方家的家产,你住着也不用受宫中管教。” “而朕呢,把建造公主府的钱折现,给你做嫁妆,到了自己小家里,怎么支配,你说了算。” 还能这样? 嫔妃纷纷讶异,有点分不清,皇帝是讨厌固安,还是更疼爱固安? (本章完) ------------ 第337章 两年,东南联军覆灭,平暹之战 朱祁钰环视一周:“固安是这样,朕的所有女儿都这样,以后成为定制。” “包括常德再出嫁,也不用公主府。” 毛妃脸色微变,她有一个女儿,担心女儿到婆家受气。 “朕不是说了吗?夫家出资建一座府邸,出来单住,不受婆母的气,也不受宫中女官的气。” “两个人关起门来,自己过小日子。” “固安,起来吧。” 朱祁钰笑着道:“方涵,你是见过的,才能虽一般,但是个老实人,不像其父喜好奢华。” “方瑛也懂事,你那未来婆母昨日还到你母后宫中拜见,伱应该看到了,也是个好相处的。” “朕都帮你思虑周全了,你嫁过去,就能过好日子。” “再说了,朕还活着呢,谁敢给朕的女儿气受?” 固安皱皱鼻子,您才给女儿气受呢。 但想到即将出嫁,眼泪簌簌而落。 吴太后赶紧拍拍她的背:“女儿家都有这一天的,嫁出去也不是不回来了,皇祖母想你,就下懿旨诏你回宫,你想皇祖母了,就递话给宫中,皇祖母就诏你回来。” 固安哭得更凶了。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她是担心吴太后死了,谁还会惦记她呢,自然得先赚取更多的好处。 “驸马不为官,是自古以来的规矩。” “知道为什么吗?” 朱祁钰看穿她的心思,道:“因为皇帝心疼闺女,若驸马掌兵或掌权,就会卷入政治风波当中。” “看看唐朝的驸马,有几个有好下场的?” “所以大明以来,驸马不掌兵不为官,不许纳妾,家族不许出仕,最好从平民当中挑选。” “就是朕这个当爹的,希望闺女平平安安过一辈子。” “你虽姓朱,但你的子嗣不姓朱啊,若出了事,朕在时尚且能回护一二,等朕没了,谁来护着你呀?” “固安,可明白?” 固安眼光短浅,只觉得一口气从娘家多搂好处,以后日子好过,对皇帝的话没太听进去。 毛妃倒是听进去了,小女儿以后有亲哥哥照拂,日子是好过的。 但固安只有一个人,亲娘又是罪人,她和皇帝关系也不好,所以她想快点飞出皇宫,去自己的小家。 朱祁钰看出她的不甘,微微摇头:“若一定要从军,可入宫拱卫,视才能而定。” 一听这话,固安脸上喜色一闪而过。 方瑛会懂的,娶了公主,他绝不会允许次子那一支从政的,因为即便他们这一脉被诛杀,公主这一脉也会保存下来,香火不绝。 朱祁钰看出来了,这女儿不是个安分的。 说完公主,朱祁钰又道:“朕知道,你们都有儿子,和老大年岁所差无几,会有不该有的心思。” 嫔妃一听,就要跪下。 朱祁钰摆摆手:“这是人之常情,谁不想争一争呢?” “朕当郕王时,也偷偷想过,自己为什么不是太子呢?” “但如今太子之位已定,未来也不会变的。” 一听这话,谈允贤、胡贵菊两人神色黯淡,只有唐皇后喜上眉梢,赶紧给皇帝倒了杯酒。 “所有儿子,朕都有安排。” “大明打下这偌大的疆土,都要分封出去的。” “朕的儿子们,会为他们的兄长戍守边疆,继续开疆拓土,去当那些新地的王。” “大明就像大元一样,占据天下所有疆土,朕的儿子们,都是真正的王!如周天子和天下诸侯。” 朱祁钰说得挺开心,却反响寥寥。 嫔妃都不愿意骨肉分离。 就连吴太后,都不希望皇帝葬得远,何况让她们和自己的儿子分开呢? “皇儿,菜要凉了,咱们边吃边说。”吴太后给贴身婢女使个眼色,给嫔妃布菜。 “孩子还小,等大些再说。” 朱祁钰无奈:“每个儿子,朕都把他们当成继承人来培养,让他们成为有用之才,吃饭吧。” 唐皇后小心翼翼扫视一周,看看各宫嫔妃,是不是在咒朱见淇早死? 她吃了口菜,却觉得不是滋味。 皇帝培养十七个太子,万一有人不愿意去继藩,倒霉的不是她儿子吗? 当天晚上,朱祁钰被迫营业,唐皇后夜宿宫中。 “陛下,您真要将所有儿子都当太子培养?”欢愉之后,唐皇后问。 “不培养好了,怎么去继藩?” “虽说是继藩,其实是不回来了,他们会在新地繁衍生息,当新地的王,乃是新地的皇上。” 朱祁钰道:“朕这个做父亲的,自然要竭尽所能,把他们磨砺成才。” “再说了,朝中文官武将再能打,那也是外人。” “朕的儿子能打仗,朕就可以放心的用了,等年纪大了,就出去继藩,反正都是汉地,在封地当王便是。” 唐皇后诞下两子后,身材走样,但软乎乎的朱祁钰还挺喜欢,只是妊娠纹难看。 “陛下,万一有皇儿不肯继藩,会不会危及太子之位?”她看着皇帝。 “朕想把大明变成周朝,太子是周天子,掌握大明核心之地,外面设诸多藩王,都是朕的儿子。” “一个去继藩了,其他人自然要去的。” “到了年纪就去,不许不去。” 朱祁钰道:“别担心了,有空去关心关心太子,她的亲爹亲娘都没了,皇太后又不跟他亲近,关心关心他。” 唐皇后明白,先做做样子,然后就要换太子了。 “陛下,太子您想分封去哪?倭国吗?”唐皇后问。 朱祁钰支着身体坐起来,靠在软垫上:“倭国必须占领,变成核心之地,那是大明的屏障。” “海外之地广袤无边,朕挑个好地方,分封给他便是。” “太子近来乖巧听话,也到了该大婚的年纪,你给他好好物色一门人家,别亏待了他。” 唐皇后没听进去后半句,不解问:“广袤无边?比大明还大吗?” “大明?不过占据世界一角而已,西夷进献了地图,在养心殿里,明日你取来去看看,便知道了。” 唐皇后还真来了兴趣,最好把宗室都分封出去,这样儿子的太子之位就稳固了。 “皇太后身体不适,你这个做媳妇的,时时去侍奉。”朱祁钰没头没脑的说这么一句话。 孙太后身体还好啊? 旋即,唐皇后脸色微变,倭灵王都没了,也该轮到孙太后了。 “常德的婚事,还没定下来吗?”她有点怵常德。 常德那张嘴,可是不饶人的。 关键人家常德把自己当成皇帝的亲姐,她唐皇后是外人,自然得好好侍奉大姑子了。 “满朝文武,都看不上,看上的朕还不能嫁。”朱祁钰很生气。 “常德有看上的?谁呀?”女人就是八卦。 “于谦。” 扑哧! 唐皇后直接笑喷了:“常德这是跟您逗闷子呢,于谦都多大岁数了,就算没正妻,她也不能去给两个大儿子当后娘去呀。” “直接去当奶奶、姥姥去了,纯属胡闹。”朱祁钰没好气。 常德的婚事也让人操心。 “满朝文武,朕挨个问了,没一个看上的,哪怕有一个看上的,朕让他和离,娶了常德也行啊。” 朱祁钰躺下:“说了生气,不说她了,睡觉。” “陛下,您看王越怎么样?”女人都爱保媒拉纤。 “人家夫妻恩爱,真能让人和离呀?”朱祁钰无奈。 唐皇后把下巴垫在朱祁钰的胸膛上:“臣妾倒是有个人选,郭登。” 说着,她兴奋地坐起来:“郭登是您的心腹爱将,又没儿子,虽比常德大几岁,但他是有能力的,不止会打仗,还会写诗,您看怎么样?” 写诗就是浪漫,女人喜欢浪漫的男人。 朱祁钰微微凝眉:“大几岁啊,没儿子,是不是他有毛病啊?” 唐皇后笑喷了:“陛下,哪有您这样编排人的,还是心腹爱将呢,都是妇人不能生育,哪有男人的不是啊!” “谁说的,他找了那么多女人,生不出儿子来,摆明了他有病啊。” 朱祁钰道:“你不信去问问太医院,男人有病也不能生育,别总怪女人头上。” “啊?” 唐皇后张大嘴巴,仿佛世界观被摧毁了:“怎么可能呢?都是女人的问题,和男人有、真有关系?” “有啊。” 朱祁钰也琢磨起郭登来了,给他赐个女人,看看不能生育,若不能就算了,他有病。 若委屈了常德,常德天天来宫里闹,难道还能送她上路? “陛下,您没逗臣妾?”唐皇后扯着皇帝问。 “朕骗你干什么,朕派人去试试郭登。” 朱祁钰觉得郭登真行,常德不就想找一个依靠吗,嫁给郭登,她长子是阳武侯,和郭登再生个儿子,就能继承郭登定襄伯的爵位了。 “陛下,郭登有女儿的。” 朱祁钰一愣:“有吗?” “有的,只是早夭了,臣妾请郭家人来时问过的。” “但现在还能生了吗?”朱祁钰算算他的年纪,应该有四十岁了。 “陛下,您还是先问问常德的意见。”唐皇后迫不及待的把常德踢出皇宫。 “你去问多好,这种事朕一个男人,不方便开口。” 唐皇后翻个白眼:“臣妾去说,八成被她奚落个没脸,还不如您去呢,一事不烦二主。” “还有人选吗?”朱祁钰又问。 “目前朝中勋贵,丧偶的不多。” 若让人知道,大明帝后,正在商量能臣丧偶,把长公主嫁出去,估计都会三观崩溃。 翌日下了早朝。 朱祁钰把常德宣来,寒暄一番,说出想法。 “郭登?” 常德面露狐疑,开始挑郭登的毛病。 朱祁钰听得头大:“郭登确实比你大几岁,但为人是有本事的,未来有封国公的潜力。” “你和他诞下一子,就能继承国公的公爵。” “这样呢,你长子继承阳武侯爵位,次子继承郭登的爵位,何不美哉?” “再说了,郭登虽是粗人,但他爱好读书,他的诗词造诣,比朕都高,是勋贵当中最赋诗才的人。” “这样的人物配你,虽然有一点点配不上,但总体来说,也还可以了。” 常德眼珠转了一圈:“只有一点点配不上吗?” “是是是,天下何人能配得上朕的姐姐啊?”朱祁钰觉得保媒拉纤这活儿,实在难干。 朱祁镇死了,把常德圈在宫里已经没用了,也该放出去,嫁了。 而且,她在宫中,皇太后也有一道护身符,等她出宫后,接下来的事也就好办了。 这话让常德舒坦了:“可本宫毕竟是固安的姑姑,和固安一起出嫁,多少有些不合礼仪?” 答应了? 朱祁钰笑道:“长姊虽是二嫁,但是天潢贵胄的女儿,又是朕的嫡亲姐姐,是这世上朕最亲的人之一。” “自然不得马虎,先等固安出嫁后,长姊再以长公主的身份,再嫁,届时朕封你大长公主,保证你风风光光。” 常德清楚,这几年给皇帝效力的回报。 嫁给郭登是不错的。 郭登是皇帝的心腹,关键无儿无女,她还年轻,尚能生育,只要生个儿子,她就有两个爵位傍身了,这笔买卖不亏。 朱祁钰站在她面前:“梁珤进献上来钻石,朕挑最大的两颗,让人打两个戒指,一枚赐给你,一枚赐给固安。” “该赏赐的朕都赏赐,一应嫁妆,朕都给你备好,你是朕的亲姐,这几年苦了你了。” 常德哽咽,那不是苦,是太苦啦。 朱祁钰帮她擦擦眼泪:“这段日子你在宫中,帮着皇后操持宫娥、固安的婚礼,然后皇后就操持你的婚礼,朕让你风风光光大嫁。” “臣妾谢陛下恩赐!”常德心满意足。 朱祁钰把她扶起来,拉着她的手:“这世上流着父皇的血的人,只剩下咱们两个了。” “朕希望你嫁得好,过得幸福。” “这是真心话。” “朕连倭灵王都能原谅,能不珍爱你吗?” 常德泪如雨下。 朱祁钰又说了些软话,才把她哄走。 然后朱祁钰长舒口气,神情雀跃:“请郭家长辈来议亲,越快越好。” 这个砸在手里的货终于嫁出去了。 常德把喜讯传到仁寿宫。 孙太后正把玩着翡翠,失手掉在地上,皇帝要对哀家下手了! “母后,您怎么了?是身体不适吗?”常德不知是没看清楚脸色,还是装作看不到。 “无事。” 孙太后强挤出一抹笑容:“郭登是有本事的,他家世代为大明效力,人也靠谱,哀家是不担心的。” 她心里却盘算着,女儿出宫了,必须得攥住一个人。 太子! 皇帝下一步,就要换太子了,那么她必须把朱见深攥在手心里,这样皇帝才不会害她。 等常德刚走,她就让人把太子宣来。 转眼之间,景泰十二年就步入尾声了。 交趾传来捷报,老挝攻克,明军正在全面占据老挝。 自然是组织交趾人往老挝移民。 第一批从河南征的三万人,抵达渤泥。 固安在年前举办大婚,年纪到了的宫娥也陆陆续续结婚,宫中放出去一批一批的嫁妆。 转眼就到了景泰十三年三月。 武学第一批招生落下帷幕,范广已经启程离京,去担任凉云总督了。 “王越回京,谁可继任朝鲜督抚?”朱祁钰问。 其实人选很多,像岳正、项文曜、何文渊都是能担任督抚的,问题是岳正和项文曜贪污,被皇帝责罚。 皇帝心里头的气儿还在呢,估计不会启用他们去朝鲜。 “老臣举荐项忠。” 李贤是懂皇帝心思的,皇帝其实是想让陈韶立功,偏偏王越太厉害,把陈韶压够呛。 所以他又派一个厉害的,让项忠去,陈韶还起不来,看皇帝笑话的事,百官都愿意做。 朱祁钰一翻白眼:“项忠走了,天津水师谁管?” 那可是十五万水师啊,虽然被梁珤带走了一些精锐,这么多大军,掌握在一个人手里,终究让人不放心。 “臣觉得可让岳正可代掌水师。”李贤可会做人情。 朱祁钰微微沉吟,岳正是贪了,但人是有才华的,也是他的心腹,可以重用的。 “再调陈韶去掌水师,配合岳正,天津水师就有备无患了。” 李贤安排的好,文臣和勋贵搭配,再辅以太监、厂卫、监察司,军权就不会丢。 若不把陈韶调走,估计陈韶得恨死他这个首辅,李贤就喜欢玩弄勋贵。 “可!” 朱祁钰想让项忠做勋贵,奈何项忠不愿意进臭屎坑,他儿子项经在国子监里也是佼佼者,压根不愁考不上科举。 去当督抚,然后入阁便是。 李贤立刻记下来,调王越回京,项忠继任朝鲜督抚,岳正、陈韶掌天津水师。 “王越回京太浪费了,彻底吞并渤泥和吕宋,是需要一个能臣去主持。” 朱祁钰微微沉吟:“把整个婆罗洲,划分为兖州、青州和徐州三省,省名再想想,吕宋也建立吕宋省,地盘不够,再往南扩。” “王越改任四省总督抚,总管四省内一切军政民务。” 说到这里,朱祁钰问冯孝:“平江伯身体怎么样了?能否南下?” 平江伯陈豫,那也是皇帝的心腹。 第一棵柿子,就是他带回来的。 这几年身体不好,在京中养病,顺便在讲武堂里讲课。 “回皇爷,平江伯这几年在京养病,身体已经好多了。”冯孝回禀。 “调平江伯出京,协同王越,去掌兵。” “再调项文曜,去任一省督抚。” “宋伟查盐政有功,等宋伟彻底清查盐政之后,调宋伟南下,担任一省督抚。” “调张固南下任一省督抚。” 朝臣小声商议一番,觉得没什么问题,只是苦了项文曜了,以他的功勋应该回京入阁的。 “贵州暂不撤督抚,李匡升任贵州督抚,陶成任贵州总兵。” 姚夔立刻发声:“陛下,张固等任一省督抚,那是因为这些地方,尚无汉人,谈不上多大权力,但贵州不一样,贵州本就是汉地,李匡虽有功,却不足以越级担任督抚。” 朝臣都不同意李匡升任督抚,甚至陶成也不够资格当一省总兵。 朱祁钰看向何文渊。 何文渊年后刚刚回京入阁啊,难道还要去贵州受苦?他都多大岁数了!78了啊!能回来了吗? “何卿年纪太大了,在京师颐养天年吧。” 朱祁钰道:“彭时,你去如何?” 彭时脸色发苦,就知道自己是个工具人,需要他的时候调回内阁,不需要了踢出去当督抚。 还是跪伏在地:“微臣愿意去贵州任职。” “调彭时为贵州督抚,李匡为副督抚,调朱仪入贵州担任总兵,陶成任副总兵。” 江西迟迟不撤走朱仪,主要因为皇帝在南京,江西不能乱。 如今皇帝走了,朱仪也该动一动了。 “朱仪驻守江西有功,赐一世世券。”朱祁钰是真吝啬啊,把人家的世券收回来,一世一世赐。 “老挝已经完全占据,调朱永担任老挝总兵,暂时不划分进入各省,先搞完移民后再行拆分,就叫老挝特区吧。” 朱永这几年也被压狠了,放出来肯定是想立功的。 “以后督抚,都是三年到四年一届,到期该撤撤该换换,这是定制。” 朱祁钰道:“薛瑄上疏,近来身体不好,想致仕归家。” “广西从安南新扩的两个府,也已经建设完毕了,督抚没必要再设了。” “干脆,撤了广西督抚,薛远改任布政使。” “薛瑄回内阁,在京师办一座学宫,回京讲学,弘扬学说,培养人才。” 皇帝是真不放过任何人啊。 这件事也定下来。 正说着话呢,有太监传来满刺加大捷。 满刺加被王信、周玺等人给打下来了,国王及其贵族被抓,已经解送入京了。 和大明交好的小国,好像都没了。 养心殿也没多兴奋,都习惯了,这等小国,没有完全占领,就算不得什么大事。 倒是梁珤传来的消息比较震撼,拿下了葡萄牙在马六甲修筑的工事,并且从西葡两国,榨出来千万两银子。 如今满刺加一被灭,整个马六甲海峡,就完全被大明掌控了。 “梁珤之功,该不该封国公啊?”朱祁钰也发愁,梁珤确实有功,但错也大。 把渤泥、吕宋给屠了,还把盟友给坑了。 屠了就屠了,问题是只拿到了些浮财,地盘放弃了,损失还大,有功有过。 “不该封!” 李贤斩钉截铁:“梁珤若无大过,独立灭两国之功,足够荣封国公。” “可他坏了邢国公抗击东南联军的大计,又损失了近三万精锐啊,没追究他的罪责,已经是中枢法外宽宥了。” 梁珤在吕宋,又扔下一万多尸体,总共损失三万。 所以皇帝才派王越去,收拾这烂摊子去。 “那就赐世券吧。” 朱祁钰道:“让梁珤继续立功在新地,不用回航,从印度购买粮草上去,开垦新地即可。” 此事也就定下来。 一批批半大小子,被征入军中,在南方沿海省份集训后,会使用武器,就送上婆罗洲和吕宋。 到了当地,还要进行第二次集训,先适应气候,再学习怎么打仗。 集训期在三到六个月。 两国被灭后,很多房屋被土人抢占,等到大明再来人时,把土人杀掉,再占据房屋即可。 很多中原人到了这两地,都产生极度不适。 好在提前送来大批医者,煮好了汤药,死亡率不高,不然死亡率恐怕奇高无比。 像北方人去了这地方,半年都起不来床,严重不适应气候。 中枢不得不停止北方移民,主要从福建、广东和江西移民过去,还是不那么适应,但死亡率降下来了。 雨季又来的时候,渤泥、吕宋已经有了十几万明人。 朝鲜的王越,最先收到圣旨。 五月份完成交接,启程回京述职,然后再南下荆州。 四省总督抚治所设在渤泥王都。 一路上,王越都在研究如何治理新四省,越想越头大,遍地是未开化之地,未开化的土人,没有百年之功,是没法变成汉地的。 而在宫中,皇帝跟他说,四省总督抚期限是二十年,二十年后,必须完全成为内地省份。 首先一个环境问题,明人就难以适应。 适应环境后,得一边开垦,一边杀土人,这得多久才能完成啊。 王越和陈豫商议,商议的最后结果,是无解,必须用时间慢慢完成,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景泰十三年过得飞快,眨眼就到了冬季。 虾夷岛上的倭灵王陵墓修建完毕,明年开春就能葬过去了。 从北京到南京的沥青路修通了,南京到江西、到浙江的路也修通了。 玉门到陕西长安的沥青路修通,连接上了去北京的路。 北京到河南开封到湖北武汉的路修通。 山东济南到江苏徐州的路修通。 四个主要开采的油田,每日都有几十万人在忙碌,开采的石油还是供不上修路的速度。 沥青熬出来后,装进大铁桶里面去,装船运送各地。 煤油灯遍布千家万户,像南京、北京、武汉、苏州、杭州、合肥、沈阳、天津、长安、太原、成都、重庆、南昌、广州、桂林、南宁等等城市都是不夜城。 城池里挂满了煤油灯,晚间燃烧,照亮整个城池。 随着沥青需要的量越来越多,煤油价格越来越低,百姓各家敞开了用。 几乎全国所有城池,都有一条不夜街。 景泰十三年的旱灾还在,但中枢从印度买粮,没有从民间征粮,也就顺利熬过去了。 刚入秋就早早下了秋雨,预示着明年是个好年头。 北方入冬,南方修桥补路还没有停止。 东北战场上,兀良哈还在虎尔哈地区苟延残喘,不是不回去,而是地盘被吉林占了。 去年草原太冷,冻死了不少牲畜,捕鱼儿海的蒙人南迁,本想去吉林放牧,被王来给灭了十几股。 再加上杨信、赵辅、毛忠三将,咬着兀良哈不放。 这两年,虎尔哈人最遭殃,被兀良哈人抢,也被明人抢,人口暴跌七成。 倒是黑龙江沿海地区,有耕田开垦出来,移过来几万半大小子,半耕半兵,都娶了土人当媳妇。 范广主持西北,半打半抚,勉强维持西北安定。 满速儿和寇深做贸易,看着那沥青路铺设出来,他们也想在吐鲁番铺路,但很快就打消了念头,这是给大明铺的路。 宁夏初建在年底结束,大体城池构架形成,还需慢慢填充细节。 人口也有二百万人,汉人只占三分之一。 年富到任重庆省后,彻底荡平重庆省内土人,土人被征召成兵,去渤泥征战。 贵州历时一年,又修通一条环线道路,并打通了多条,通往重庆、湖南、云南、四川、广西的道路。 用死了奴隶超过一百万人。 移进来三十万汉人,但被征走了五十万兵。 又买来两万色目妇人,十万印度女人,十万东南夷女人,分给他们当妾用。 韩雍督抚四川后,一是练兵,二是修路。 四川有石油,韩雍就用本地石油,修四川境内的路,和重庆连结上。 婆罗洲天气转凉后。 王越启程去婆罗洲,随他一起的,还有在广州集训的兵卒,去婆罗洲垦殖去。 大明一共买了十万大食女人,都是色目人,两万去了贵州,两万去了新益州,两万送到了交趾,两万送到了婆罗洲,剩下的两万送去了内地。 琼州府的军械厂,已经完全建成,东南需要的军械,全部从琼州府出。 驩州军械厂,也开始建设了。 交趾经过多年建设,已经完全是内地模样了,因为都是江南人,换个地方,还是自己人。 除了天气太热之外,其他的都能适应。 朱英上的奏疏,交趾预计在景泰十五年,就能自给自足了,景泰十八年,就能为内地提供粮食了。 而在大城。 拉梅萱如热锅上的蚂蚁,因为明军去年占据了曼谷后,攻克了几个要地后,就没了声音。 熬过了整个雨季,直到今年天气转凉后,明军忽然北进,兵锋直指大城。 郭登亲自指挥,他已经收到了圣旨,皇帝欲将常德公主下嫁给他,这让郭登是又惊又喜,还很无奈。 这一仗打完,他的爵位就要升一升了。 趁着年轻,和公主生个儿子,他就不用沉醉于诗书之中了,能开开心心教育儿子了。 二婚不重要,重要的是地位和权势。 暹罗破坏了北进的道路,沿途遍地陷阱,延缓明军的速度。 但这难不倒明军,郭登让人驱赶暹罗人,让他们在前面蹚路,并让他们修补道路。 景泰十三年,十二月,兵锋抵达大城。 拉梅萱派兵和明军鏖战,结果一打就崩,大明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武器,尤其擅长火攻。 燃烧弹跟不要钱似的往战阵里面扔,这东西还灭不掉。 谁让大明汽油多呢。 郭登这十万大军,装备了50万颗燃烧弹。 大明不缺军械,就缺粮食,这十万大军的粮食,都靠皇城司从各国偷买的粮食供应。 曼谷就被建成了一座大粮仓,从曼谷运粮,一路供给。 “大城真的要在朕手中覆灭吗?” 拉梅萱恐惧于明军的战斗力。 他们丢出去的七十万人,也被大明给收了,很多变成了大明奴隶,正在给大明修路。 新益州西部已经又建设好了。 雨季刚刚过去,于谦就率军向东,开始蚕食暹罗疆土。 老挝被攻克后,朱永任老挝特区总兵,暂不拆分,他一边移民,一边西进,蚕食暹罗疆土。 交趾也是这样做的。 但焦头烂额的暹罗,已经顾不得被外患了。 大城被围,暹罗上下恐惧到了极致,尚有的五十万联军,也有脱离掌控的意思。 大明灭了三国,却增强了暹罗的实力,三国借的兵也不会回国了。 尤其得知,勃固城池也被围的消息,拉梅萱就知道,大势已去。 他不打算死守大城,而是带着珠宝率兵北逃,并一把火烧了大城,南方不要了。 天助大明,刚燃烧的大火被一场大雨给剿灭了,明军及时入城,扑灭了小火焰,这座几百年的王都算保存下来。 郭登占据大城,并没有北追。 而是派兵攻克附近的城池,并和新益州接壤。 收到郭登拿下大城的消息,于谦立刻下令,不许北追,等着暹罗自乱阵脚。 五十万来自各国的大军,一定会分裂的,到时候暹罗就是一片焦土。 没必要去当那个恶人。 只要就经营好暹罗的南部,暹罗败局已定。 同时,勃固也传来好消息,勃固被攻克,勃固王室逃出勃固城,但勃固王被抓。 “麻烦了。” 于谦盯着沙盘,脸色阴晴不定:“你们看,暹罗的北方,遍地是山和森林,他们进去,就是要打持久战了。” “邢国公,暹罗本就不服管教,就算抓住暹罗王室,怕是也会叛乱不断。” 许宁道:“他们进去也好,想在里面生存,就得开拓生存空间,省着咱们再开垦。” “你想的美。” 于谦没好气道:“你好好看地图,他们缩进去后,想出来就出来,咱们占据大城,变成了敌在暗我在明,你觉得这场战争好打吗?” “咱们的兵,本就不适合森林作战。” “他们钻进去后,想进去剿匪,没个几百年是做不到的。” 大城被攻克后,暹罗反而成了战争泥潭。 “定襄伯追击,把他们全部抓住就好了。”有个学生道。 于谦哼了一声:“人家都要焚毁城池了,死了心北逃,会让郭登抓住?这是短尾求生,然后焦土政策,看谁能耗得起谁。” “郭登的做法是正确的,咱们先占据南方,北面多山多高原,不利于耕种,就一点点往北推。” “时间问题而已,只要有充足的粮饷,彻底拿下来不是问题。” 可最难的就是粮饷。 这地方虽然产粮,道路差得要命,难以运粮,但这还不是最难的。 最难的是保存粮食,潮湿多余炎热,粮食很快就会腐坏。 于谦沉思不语。 先不考虑存粮的问题,得先趁着这旱季,把联军给彻底破了。 各军整军,于谦亲自领兵五万,兵出新益州,翻过扁担山北上,吞并暹罗东部疆土。 这块疆土是交趾、老挝、新益州三地夹着的地区,很容易就会落入大明手中。 闻听一个个府城被占据,拉梅萱的脸色愈发难看。 他一口气跑到了素可泰去了。 素可泰是大城覆灭的王朝,这座都城,被大城太祖皇帝一把火给烧了,如今他又逃到这里,多少有些悲凉。 而于谦速度极快,从老挝、交趾三路出兵,迅速把暹罗东部的疆土一口吞进去,以巴塞河为线,以东全部变成了明土。 仅用一个月时间,就切断了两地的联系,沿线驻兵,建立棱堡,打退联军的反扑。 于谦可比梁珤狠得多。 他先给好处,让百姓出来修路,一点点征人出来修路,暹罗人得了好处,自然出来的越来越多,很快就把路修好了。 于谦立刻下令,屠。 新益州安置不下的人口,不断往这边移。 为了加快速度,他给移民大批好处,先到的先分奴隶、女人,到得越早的分得越多,还有免费的房子住。 拉梅萱收到消息,直接就吐血了。 于谦来东南一年多,不显山不露水,忽然一战,就打断了暹罗、阿瓦的脊梁。 梁珤是屠了,但他不彻底,大批人钻进山里了,后患无穷。 于谦也屠了,但逃进山里的人少,起码大块大块的土地闲置出来了,都是开垦好的,明人进去就能种植。 路也修好了,分发了武器,占住即可。 这就看出能力差距来了。 驱使占领区的人修路,一般人可做不到,给好处人家也未必出来,信任是一点点建立基础的。 于谦就能把他们诓骗出来,组织人给大明修路。 修完就屠掉。 一劳永逸。 移民还没结束,就进入雨季了。 拉梅萱受不了大片疆土落入大明手中,不停派兵反扑,哪怕是雨季,也不停渡河攻打明军。 甚至派兵冲过去焚毁粮食房屋,丢掉的就全部毁掉,让大明也得不到。 他能做,于谦也能。 于谦也派兵去袭扰他们。 而且,于谦手中兵力少,分散,能够吃四面八方的粮食,暹罗可不一样,暹罗就有五十万联军,供养这么大规模的军队,粮食很快就出现问题了。 尤其进入雨季之后,开始断粮。 很快,五十万联军乱起来了,开始互相杀戮,大肆劫掠,暹罗王带着的大批财宝,就成为争抢的对象。 拉梅萱被杀,暹罗朝廷官员多数被杀,女眷被联军蹂躏至死。 五十万大军崩溃,大肆屠杀抢掠,素可泰乱成一锅粥,甚至巴塞河以西也乱了起来。 催生出各路军阀,大肆混战。 于谦收到消息,竟松了口气,暹罗,定了。 但又头疼了,这样一个混乱的暹罗,想彻底吞并,没个三十四年,是做不到的。 捷报早已经送到内地去了。 中枢收到捷报,都是景泰十四年六月了。 “这才是于谦!这才是大明军神!” 朱祁钰神情激动:“东南夷是朕的心腹大患,东南联军,牵动了大明大半军力。” “四十五万大军啊,孤悬海外,粮草供应是个极难的问题!” “每天花出去的银子,如流水一般!” “若非于谦这一战,还不知道要花几年呢!” “好啊,只要打垮了东南联军,占领新地都是小事,不花那么多钱了啊!” 东南夷造反两年,朱祁钰花了1700万。 从印度购买粮食多贵啊,损失也大,基本上十船粮食就要损失一船,人吃马嚼再加上意外。 多亏皇城司在各地发力,收买高层,弄来粮食供养大军。 看着大军驻守容易。 却不知道,每一秒都在花银子。 换了任何朝代,都支撑不起来这么多钱。 朱祁钰是敞开了内帑,随便花,才换来这一战的胜利。 幸好于谦迅速拿下暹罗西部疆土,这样一来,暹罗再产粮,也供应不了五十万大军,外加几百万百姓的生存了。 用不了多久,五十万大军就会崩溃。 而靠新益州和新地,起码能支撑三分之一军粮,那就能剩下三百万啊。 用这三百万去移民、垦殖,过几年这块地盘就是大明固有领土了。 屠得好啊。 “今年旱情也已经缓解了,真是双喜临门!” 朱祁钰十分开心,大肆恩赏百越三军:“加于谦一品左柱国,授太傅,赐一世国公世券,晋郭登为定襄侯,欧信为平乐侯,李震为江宁侯,三军皆有重赏。” “宣郭登回京完婚。” “若南方没有大战,明年就可以西征了!” 他的目光看向东察合台汗国的方向:“新地盘建省,设荆州和扬州两省,名字再由阁部核定,届时再改。” “于谦暂任新二省督抚,管辖新荆州、新扬州、新益州三省。” “新益州没安置下的百姓,向北迁,多多分土地便是。” 黑龙江。 杨信、赵辅、毛忠三将夹攻兀良哈,兀良哈大败。 野人造反,冲散了四部的建制,被大明捡了便宜。 四部丢下三四万具尸体,向东而逃。 虎尔哈诸部只剩下全盛时的三分之一人口,被迫投靠大明,杨信三将继续追击,兀良哈四部死伤无数。 岱钦逃到了斡兰河边上,终于甩掉了追兵。 四部只剩下十四万人了,一个个犹如惊弓之鸟,干粮也早就吃光了。 “长生天,你就要如此惩罚我吗?” 岱钦嚎啕大哭。 这地方荒无人烟,牧草也不肥美,他们还没有牛羊,这些人跑到这个地方,除了饿死,还能怎么办啊? “不如投降大明了。”希日哭泣,他最惨,科尔沁部没剩几个人了。 伯颜也是这样想的。 这地方荒无人烟,没有粮食,还特别冷,十四万人啊,除了死在这,哪有路可走? “不如咱们回去?”斯钦提议。 “没粮食了,也没牛羊了,怎么回去?” 岱钦哭丧着脸:“那杨信追得太狠了,若不追得那么凶,我们也就不逃了。” 说实话,四部损失并不大。 若非虎尔哈野人叛逃,明军还奈何不了他们呢。 即便跑出几千里,他们才损失了六万人,可见这支军队的精锐程度。 问题是,肚子饿啊,没粮食吃啊,好汉也怕饿三天。 “大明有船,咱们派人去联系大明,愿意投降,什么条件都答应。”希日哭着说。 岱钦还是不愿意去给大明当狗。 若愿意,兀良哈部,何必跑出这么远呢? 岱钦忽然发现伯颜眼神不对:“你现在就是吞并了我的部众,难道能搞到粮食吃?” “没有饭吃,你人越多,问题越大!” “这个时候,应该其利断金才是!” 岱钦防着伯颜。 伯颜一琢磨,确实是这个理儿。 但忽然胸口剧痛,岱钦一把尖刀刺在他的心口上,只看见岱钦癫狂的笑容:“你死了,察哈尔部就是我的了!” “你个蠢货!” “兵力强,去投靠大明,也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再不济,把你的马匹都吃掉,我们也能扛过去!” “蠢货!” 刀子抽出来,岱钦看见伯颜倒下,张开双臂哈哈大笑:“这十四万兵马,都是我的了!” (本章完) ------------ 第338章 地狱之门和天堂之路 闻听捷报,重臣都陆续进入养心殿。 看见皇帝一边看地图一边小声嘀咕,就知道要坏。 “陛下,可是邢国公传来了捷报?”胡濙小心翼翼问。 “东南联军败了,于谦一口气吞下大半个暹罗,李震、欧信也攻克了勃固王都,夷灭勃固,郭登占了大城,暹罗王北逃,联军崩了。” 朱祁钰盯着西边地图看,南边战争不断,但大仗应该没了。 “陛下,战争容易,治理难啊!” 胡濙秒懂皇帝的贪婪:“渤泥、吕宋建三省,老挝刚到手,新益州还在建设,交趾不能自给自足,如今又吞并了暹罗两个省的地盘,还有勃固。” “这是六七个省的地盘啊,陛下呀,想彻底变成汉地,没个二十年之功是做不到的。” “不能再开战了!” 胡濙道:“陛下,您不能只看战争胜利,要看治理难度啊。” “这场战争,咱们在南方水陆两军,投入兵力在八十万左右,军费支出超过千万。” “耗时两年,击垮了联军。” “看似容易,其实是用钱砸出来的胜利。” “但是,若建设的话,投入的数字怕是比千万还要多,还需要从国内征兵去建设。” “这是六七省的地盘,等于大明的南方那么大啊!” “您还要考虑一个问题,民心思定。” “移民过去的江南百姓,在交益之地的日子不好过呀,本来移民过去,就怨声载道。好不容易苦熬到了战乱过去,没人再想打仗了。” “中枢该给地方一个接受期,一个缓冲期,让人把这根弦儿松下来。” “起码十年内,南方不能再打仗了!” “大明的精力,也要从开拓,转向建设,不该再吞并新地盘,而是要慢慢建设,彻底消化新地。” 朝臣全都跪在地上:“陛下,老太傅之言老成谋国,大明不能再发动战争了!” 谁都看得出来,皇帝要吞并东察合台汗国。 朱祁钰主打的一个死不认账:“朕何时说要打仗了?” “朕想和老太傅一样啊,不要战争,要和平。” “十年有点太久了吧,百越之地有于谦,婆罗洲有王越,都是帅才,给他们三四年的时间,也就差不多了。” 朱祁钰见朝臣又要劝:“十年就十年,朕等得起。” 朝臣顿时松了口气。 皇帝确实激进,但却听话,知道什么叫量力而行。 “就没有一边消化新地,一边扩张的办法吗?”朱祁钰太馋东察合台汗国了。 拿下这块,就能兵进撒马尔罕,拿下费尔干纳盆地,就能将大明西疆封口,这样大明就彻底自成体系,再也没有强敌能进入大明了,就能彻底安稳建设了。 “除非陛下有无限钱粮。”王复笑着说。 要是有系统就好了。 朱祁钰叹息一声:“朕真想一鼓作气,把三缅推平,国境线推到印度去。” “陛下,勃固已经亡国了,阿瓦和麓川也被吓破胆子了,咱们只要占据几座重要城池,两国就不敢有异动。” 姚夔道:“吞并三缅,只是时间问题罢了,陛下不宜过急。” “不过,大明疆域过于辽阔,治理是个极难的事情。” 所以朱祁钰着急火车的诞生。 有了火车,就能进入工业化的快车道,大明疆域辽阔,也能治理得过来。 后世整个东南亚十一国,才总共450万平方公里,有多大,就是土地分散。 最重要的是,大明是一个单一民族国家。 只要大明不崩溃,领土就能守住。 那就快点进入现代社会,哪怕君主立宪,也要守住领土。 “朕要建立多京制,大城就不错,改大城为汴京,建立一京师。” “中枢可派官员,坐镇汴京,管辖制内琐事。” 朱祁钰道:“大事还须中枢批复。” 姚夔说的不是这事,而是皇帝要分封诸皇子外藩,他倒是想让皇子分封这些地方,建立外藩,拱卫大明。 而看皇帝这个意思,似乎要将这些地盘经营为内地,成为大明内地疆土。 “陛下,大明过于广阔,怕是管不过来呀。”胡濙也觉得太大了,超出封建王朝的管理范围了。 尤其是婆罗洲,吕宋这样孤悬海外之地。 圣旨来回走一次,最短需要一个月时间,遇上雨季、台风、特殊天气,鬼知道几天才能到。 还有吉林、黑龙江,太远了,管理成本又太高。 好在农科院研发出耐寒稻种,已经在吉林播种了,等着看收割的亩产情况吧。 “如何管不过来?” 朱祁钰不满:“世界地图诸卿都看了,大明占得这些,不过世界一角,怎么就管不过来了呢?” “难道派出去的文官,还能造反吗?” 此话一出,所有官员都跪伏在地:“陛下,文官万万不能造反的,也没能力造反。” “那不就得了!” “他们造反不了,境内有些许叛乱,平定便是,难道还能动摇得了大明统治?” “都没开始统治呢,就开始唱衰,若先民都是你们这个思想,还有今天大明吗?” “祖龙当年要是想着,就在秦国当王,大秦能二世而亡吗?” “开拓开拓,就要有进取精神!不要怕错,错了就改,汉人就靠百折不挠,才拥有五千年的历史!” “你们就知道唱衰,朕要你们有什么用!” “此事不必再议,朕的疆土朕心中有数,到了大明吞不下的时候,朕自然会叫停的!” 朱祁钰生气了。 都没做呢,就认为自己不行。 这种思想要不得,若秦始皇也这么想的,还有个屁汉人了,若都像南宋那么想,汉人早就分成两国了。 最关键的是,让儿子出去继藩,那也得养熟了再赐出去吧,不然弄一块生地给儿子,万一儿子不行,被杀了怎么办? 大明军中明显青黄不接,等于谦死了,没有帅才了,又打国战,谁来兜底? “等征讨兀良哈传来捷报,战争就暂时休止。” “休养生息几年,再开启战端。” “都去吧。” 朱祁钰摆摆手。 朝臣退出养心殿的时候,互视一眼,觉得无奈。 “陛下太贪心了。” 李贤直言不讳:“大明疆土翻了三四倍,治理难度增大了百倍。” “而北京远在北方,距离婆罗洲万里之遥,距离勃固万里之遥,万一这些地盘叛乱,等消息传到中枢,再派兵去平叛,地盘估计都没了。” “不如分封出去,让皇子去管理外藩,年年朝贡便是。” 很多朝臣觉得李贤说得有道理。 “未必。” 李秉小声道:“陛下的梦境,是不是看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朝臣微微一愣。 李贤问:“什么意思?” “陛下似乎在等一样东西,看他极力发展机械,仿佛是机械能改变大明一样。” 李秉道:“您没见陛下没断然否决,虽然生气,但语气稍微松动,似乎是在等某种改变世界的东西出现,若等不及了,再分封出去。” “确实有这种感觉,陛下虽易怒但头脑始终保持清醒,很少像今天这样叱骂吾等一番,把吾等赶出去,不听谏言。” 马文升摸了摸鼻子,觉得皇帝很怪异。 以前皇帝是怒,但还会商议,这次直接都不商议了,确实不正常。 “确实有这种可能性。” 胡濙道:“陛下曾说过,他看到的梦境里,是有种飞速车子,几个时辰就能从北京到南京。” 耿九畴微微一愣,陛下确实说过。 但那是几年前的事情了,近几年,皇帝讳莫如深。 但群臣都知道,皇帝不说了,却在做。 “老太傅,您见多识广,真有那种车子?”李贤是不信的。 “西游记里是有,未来老夫也不知道。”胡濙开个玩笑。 朝臣哄笑一声,便进了府衙。 在斡兰河边。 岱钦杀掉了伯颜,吞并了察哈尔部族,兀良哈再次壮大。 他不甘心投明,派人去和大明交易粮食,恳求大明放开一条路,让他们回蒙古草原上去。 岱钦可不敢翻越兴安岭,一方面是没粮食吃,一方面是兴安岭北面的野人太凶,那可不是虎尔哈这种软柿子。 杨信等人的晋爵圣旨已经到了。 此刻正在商议,该如何处置兀良哈部。 真硬碰硬,十四万兀良哈精锐,一换一,大明骑兵就得崩,最好的结果就是收服。 但兀良哈桀骜不驯,不肯归附大明。 他们只愿意谈条件,然后去蒙古高原上放牧,至于大明不肯借道,他们就一路打回去。 杨信等人犹豫,真打,大明和兀良哈伤亡五五开,而兀良哈人也就被打散了,大明骑兵也就一战崩溃了。 若放归,中枢肯定交代不过去,若让他们一路打一路破坏,大明损失不起。 最后俞山拍板,把他们送去倭国。 俞山坏啊。 倭军不是强吗,碰上兀良哈再看看谁强,女真可是在倭国壮大了呀,在倭国也称王称霸呢。 岱钦也不傻,立刻反对,说倭国供养不了兀良哈骑兵,不肯去倭国。 但他们愿意为大明打一仗。 岱钦也鸡贼,大明东北基本上没有对手了,想打仗就得把他们放去西边打,可借了道,还跟大明讲个屁仁义礼智信啊,拜拜了您嘞。 俞山转念一想,让岱钦帮忙清理土著。 大明给岱钦供一笔粮食,让兀良哈人去和土著死磕,到时候大明再来捡便宜。 岱钦被虎尔哈人造反,给造反出阴影了。 不太敢吸收野人为己用,但还是答应下来。 帮大明抓十万野人为奴,就放兀良哈西归。 肯定兀良哈更赚啊,清理土著,他们得钱得兵,他们还能掳掠野人部落的女人,为他们生儿育女。 俞山也清楚,但他眼馋的是整个兀良哈部,别忘了,现在的兀良哈是四部联合的,只要吃下察哈尔部和喀尔喀部,他就知足了。 也挺有意思的,兀良哈和大明打仗,打着打着,竟然给大明打工了。 军报送到内阁。 “俞山是懂政治的。” 李贤对俞山的做法很满意:“战争,没有绝对的敌人,也没有绝对的朋友。” “审时度势,善用身边的一切,才是名将。” “岱钦强势,强吞察哈尔部,他早晚会死在察哈尔部人的身上,也许在掳掠野人,就会死。” 但这都是小事了,大明打完这场仗,暂时不会动兵了。 吉林预计景泰十八年底,初步建成,完全建成,恐怕需要等到景泰二十三年。 到了景泰十八年后,才能开发黑龙江。 而这里面有一个不确定因素,就是农科院杂交的耐寒水稻,亩产如何,若亩产低,那建设黑龙江就没意思了,若亩产高,建设黑龙江立刻提上日程。 转眼到了景泰十五年年底。 这两年,大明取得了显著成绩。 除西南各省外,各省都建设了一条沥青主干路,形成了从两京,延伸到全国各地的高速路。 陕西到四川的路,已经在修,但开凿难度太大,需要再等一年。 四川到重庆,却修通了一条沥青路。 从沈阳,能坐马车走沥青驰道,一路走到广州。 预计景泰十八年,内地诸省,都能有一条沥青路,全国都能连在一起了。 沥青路是区别驰道的,驰道之外,再多修的一条路。 随着盐政清理完毕,食用盐的价格暴跌。 酸菜、咸肉、咸鸭蛋进入寻常百姓家。 而宫中又传出耗油、味精、十三香等调味品,各派菜系,在创新中融合、二创、碰撞,又走向融合。 随着棕榈树、橄榄树的大规模栽种和培植,棕榈油和橄榄油,已经成为民间重要的油料。 尤其是棕榈树,棕榈树原产地就是华夏,取棕榈油,从先秦时便有了。 但是,大明人多地少,棕榈树并没有大规模培植、栽种。 如今交益之地,砍伐了大量热带雨林,取而代之的就是橄榄树、棕榈树、茶树等等。 随着吉林大规模垦殖,景泰十四年,大豆在吉林第一年丰收,豆油食用,豆渣喂牲口,牲口也茁壮成长。 油料的价格也在随之下降,百姓家中也能经常吃到油了。 今年北方旱情得到有效遏制,蝗灾也被地里的鸭子压制,算是个丰收的好年头。 而草原上的牛羊丰收。 景泰十五年,是天下百姓日子过得最好的一年。 原因有三个:其一是征兵,减轻了内地家庭负担,这些人送去南北垦殖新地;其二是朝廷有效预判灾难,并提前做好了预防;其三,奴隶的大规模引入。 景泰十五年,大明引入奴隶近千万人。 这些奴隶进入铁厂、油厂、煤场、矿场、盐场,在治水、修路、垦荒中发挥了巨大作用,甚至有些还被卖入了百姓家。 家中有个活牲口,小日子肯定过得更好。 比如说,治水司,黄河已经治理到了山西,山西是形胜之地,工程极难修建,而死在上面的奴隶,高达120万。 全国各地都在治水,搞灌溉工程,用水泥铁筋修筑堤坝,死在上面的总奴隶达到了二百万。 比如三峡,修筑堤坝就死了五十多万人啊。 修江西、福建沥青路,死得不计其数。 在工地干活的百姓,都不想要工钱,就想领个奴隶回家当地主老爷。 倒是可以给,问题是怎么领回去啊。 奴隶跑了,可是大事。 中枢贴出告示,愿意移民边疆省份的,分房分地外,额外分两个奴隶。 响应者有,但不多。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家里能吃一口饱饭,都不想离开家乡。 大明如火如荼的建设,治水司仅景泰十五年,就用了九百万,和之前说好的五百万,超出一倍。 当时说的是银子,现在是银币,中间还有差价呢。 但皇帝要速度,愿意多花钱。 在暹罗,漫长的雨季已经结束。 而五十万联军,把巴塞河以西的土地,祸害成了一片废墟,也有野心家想往东打,但都被于谦打回去了。 诞生了三个大军阀,彼此混战,战火烧到了阿瓦。 大城以南,包括满刺加,全都在大明疆土范围内。 郭登回京和常德大婚后,大城便交给李震主持,已经改为汴京,汴京以西,和勃固连接,大明的开疆拓土不得不画上休止符。 现在就是建设期。 于谦乐得在新扬州、新荆州带着百姓建设新地,一边建设,一边开宗立派,给学生们讲解战略战术,优哉游哉。 他之前就担心皇帝会继续扩张,给皇帝上了几道奏疏,幸好朝臣拉住了野马似的皇帝,按下休止符。 大明必须快速消化现有的疆土。 还要让移过来的百姓产生家乡的感觉,让他们在这些地方生儿育女,也就有了家,也就有了根儿。 等把新占之地,变成了大明核心地带,再继续开拓,反正地盘就在这,跑不掉的。 倒是上个月,西葡组建联军,出动二十艘战舰远征大明。 在马六甲被大明三千艘战舰给围了,打个全军覆没,大明不讲武堂,以多欺少。 梁珤全权指挥,俘虏了四艘战舰,一百多个西葡士兵,还有十几个传教士。 梁珤也是个不省心的,被皇帝放出来后,霸占斯里兰卡以东的大洋,凡事商船都要悬挂大明龙旗,必须给大明纳税。 还在马六甲海峡设高关税。 尤其是通往西夷的商船,全部征收高商税,打败了西葡联军后,关税进一步提高。 搞得多少西葡荷意、波斯、大食商贾,赔得裤衩子都没了。 梁珤不管那个,大肆敛财。 倒是于谦看好梁珤,国公位肯定跑不了了,搜刮的钱肯定送入宫中了,这么听话的将领,皇帝会不大用? 大明真不差西夷那点贸易额,反而他们没有大明,才活不下去呢。 大明的瓷器、丝绸、茶叶、铁锅、香料都是硬通货,现在又增加了火器、船支等军工产品。 大明不予销售,发愁的是欧罗巴的人。 等着西葡来投降吧。 梁珤肯定宰死他们。 梁珤的恶心事,不止这个,他拿到了南洋诸国的海图,开始挨国去收税,每一个国家定下税额,不交的就派兵攻打。 南洋五十国,对梁珤恨之入骨,又恐惧入骨。 一艘艘运银船、运粮船送入大明,都是梁珤的功劳。 于谦乐意看戏,他发现暹罗这地方确实热,但冬天天气好,气候宜人,很养人。 他的一些陈年旧疾,在暹罗都养好了。 皇帝给他的密旨,让他坐镇此地三年,再调回京去。 这让于谦有些沮丧,他的小心思又被皇帝戳破了,他想逃离政治漩涡,皇帝就让他离开。 不过,他也知道,等他回京之日,就是封王之时,只是不知道那时候皇帝还会不会有魄力,放他出京为帅了。 新益州也效仿交趾,砍伐掉雨林,种植油料树木,和一种橡胶树。 橡胶树是葡萄牙马六甲工事里发现的,皇帝说有大用,让新益州培植,以后大规模种植。 种植的事情,不用于谦操心,地方官员就做了。 大明百姓嫌热,就驱使奴隶种植就好了,反正新益州最不缺的就是奴隶。 扫荡暹罗东部,得到百万奴隶,还有放进来的七十万联军,都是奴隶。 于谦就喝喝茶,讲讲课,日子就过去了。 他的茶,是交趾种的新茶,本该进献入宫的,皇帝直接赐给于谦,让于谦品尝。 他有点喜欢这块地方了。 在新兖州。 王越已经控制了整个渤泥国,明人移民百万,占据了整个渤泥国。 新兖州什么都不缺,最缺的就是女人,倒是请媒婆去内地相亲了,都女人不愿意跑这么远嫁过来,来得寥寥无几。 王越实在没辙,就让梁珤去买二十二万白肤色的女人,买了十四万印度女人,从暹罗引进十万女人,再加上本地的土著女人,勉强够分了。 有了女人就有了家,生了儿子也就有了根儿,移民也就安定下来了,垦殖更卖力了。 土地是大块大块的分,越是森林地区的分的越多。 还有江南富商,主动移民过来,在森林里开发种植园,种植橄榄树,重点是愿意移过来拿贩.奴执照。 大明有条不紊的向南一点点扩地。 王越也纳了两个白女为妾,看了一年多了,还觉得不顺眼,这长相着实让人看不下去。 但本地土著太黑了,别说他看不上,百姓都看不上。 她们比暹罗人还黑,还懒。 明人其实不那么看重长相,更看重的是女人能不能吃苦耐劳,结果土著女,做饭都能做两个时辰,上地干活就偷懒,谁要啊。 大明女人不愿意远嫁,移民过来的夫妻也有,搞得那丈夫把媳妇藏得老深了,有几万个男人盯着他媳妇,谁受得了。 只能引进些肤色白的,但肤色白的不符合明人审美啊,他们管波斯女叫鬼女。 倒是从倭国引进的女人,最受欢迎,除了矮外,其他没毛病。 大批倭国男女,踏上进入大明的船支。 倭女刚刚下船,就被哄抢。 也有人写信回家,让爹娘帮忙说门亲事,但一听在万里之外,女方都不愿意。 国内日子越过越好,自然舍不得一锤子卖闺女,放在身边还能啃啊,伏地魔多香啊。 就这样,大明女是一等女人,倭女是二等女人。 白女是三等女人,暹罗女、勃固女成了四等女人,土著女人成了五等女人。 王越还是大规模引进白女,因为白女无依无靠,能随着男人下地干活,勉强算吃苦耐劳吧。 但白女性子野,经常做出苟且之事,一年到头被浸猪笼的很多。 暹罗女、勃固女也好一点,奈何本地人也需要她们啊,卖过来的实在少。 本地土著,无人问津。 这就给人贩子发展空间了,他们把土著女打包上船,运回大明,让她们假扮暹罗女、安南女、占城女等亡国女,编造一个凄惨的身世,骗大明的傻子。 实在卖不出去的,就卖去青楼,很受欢迎的,明人看不出她们是哪国人,只要故事讲得好,就能卖高价。 眨眼就过了春节,进入景泰十六年。 大明各地战争都差不多结束了,大明将进入漫长的发展期。 中枢提出三年建设计划。 治水司保证三年内,黄河治理完毕,内地的水系,要在五年内全部完成。 边疆省份,北方诸省,必须建造完毕。 南方诸省初步完成治理,省治建立起来,框架建立起来,地方充实移民,最好能完成自给自足。 沥青路,连接大明所有省份。 等等十几条。 眨眼三年过去。 景泰十九年初。 香港。 巨型运输船停靠在岸,奴隶排成一队,有序下船。 有人挥舞着鞭子,谁敢破坏规矩,就会挨一鞭子,抽打极狠,不留情面。 下船后,由专人领着,进入一块海滩,然后被人驱赶着下海清洗,泡在水里足足一个小时,才允许上岸。 然后所有奴隶赤身果体,确定干净后,排队剃头,把头发剃成狗尾巴,再来领取新衣物。 也不许冲淡,皮肤会不会爆皮没人管,只要他们不带着传染病进入大明就行。 这种清洗区,一共有172个。 其中50个是女奴隶冲洗区,女奴隶那边有一个冲淡区,洗干净后,可以进入冲淡区清洗盐渍。 管她们的也是女人,整个女冲洗区,是不许进入男人的。 122个男冲洗区,则简单粗暴,冲洗后检查,剃头,穿上衣服。 就会陆续装船,去到下一站。 这些奴隶,来自全球各地。 主要来源印度,还有波斯、大食、神圣罗马、欧罗巴诸国,还有来自非洲的大老黑。 男女奴隶的划分级别标准不一样,但越黑越不值钱。 当然不排除造反的可能性,所以冲洗区,设在海洋上,伱想反就得往海里面游,保证你死得更惨。 上了岸,就是明军荷枪实弹的看护。 上了江船,就会被封在底仓里,不许出来,直到到达目的地,才会打开底仓。 在奴隶眼中,他们到达大明的第一站,就是地狱之门。 进入大明的奴隶,没有再回国的,运气好的是被好人家买走去当活牲口,运气不好的,全都死在大明建设之中了。 最好的结果,就是埋在土里充当肥料。 男奴隶和女奴隶待遇大相径庭。 男奴隶只会看到地狱的一面。 女奴隶则会看到天堂。 穿过地狱区,中间隔着很长的栅栏,走出很远,就会看到一个无比繁华的巨型城市,这里面灯红酒绿,是有钱人的天堂。 天下的一切东西,都能在香港找到。 灯红酒绿,是这里的主瑟调。 据说天下达官显贵,都在香港有一套宅子,闲暇的时候,都愿意来香港享受生活。 女奴隶会优先被风月场所挑选、购买。 大明的风月场所,汇聚了天下各族的女人,能叫上名字的地方,就一定能找到他们国家的人,还都是美女。 她们都说着流利的汉语,经过特殊训练后,开门接客。 这里是男人的天堂。 她们选买奴隶,也是有一套标准的,要经过层层选美,才能进入风月场所。 这种风月场所,不是单纯的青楼,更像是娱乐圈。 而这些风月场所的对面街道,则是一座座会馆,这些会馆不对外开放,因为来这里的,都是妇人。 会馆,其实就是大型商城,什么东西都有,只是没有男人。 来往的女人手挽着手逛街、采购,脸上洋溢着笑容,她们穿着各式服饰、妆容,有的是汉服,有的是唐装,有的明服,还有的穿着高跟鞋,穿着紧身旗袍,卷着波浪长发,勾魂摄魄。 她们在这里逛街选购,然后乘坐马车,穿行一条条沥青路,进入一座座高门大院。 能在这些会馆里选购的,都是高门大户家的女人,而香港,遍地都是高门大户。 对面是地狱,这里就是天堂了。 然而,这天堂却不止是一处,被第一次选购后的女奴隶,则会送到对岸,澳门。 澳门是最先发现商机的,当香港成为奴隶的集送中心,澳门就开始建设赌场和声乐场所。 因为上船的海员,都会用酒精和女人麻痹自己,而他们出手阔绰,自然就催生了赌博业。 赌城,也就应运而生了。 而广州又是外贸的前沿阵地,大明的商品,仍然要在广州进行贸易,并不是在大明占据的马六甲。 这里就云集了来自天下的富商,长成什么样子的都有,而赌城就是他们最喜欢的地方。 两岸中间的海洋上,漂着一艘艘船,就像秦淮河里的画舫一样,等着贵客登门。 保证能榨干每个人的钱包。 香港见到这商机,自然不肯放过。 所以,从澳门生生割了一块肉走,促使澳门彻底转型成赌城,香港则变成了地狱和天堂的双重城市。 而赌城需要的是漂亮的荷官,漂亮反而排在第二位,要挑有本事的,嘴巴够严的。 第二次挑选完毕后。 这些女奴隶就会被再次装船,越过深圳、珠海、东莞、广州等城市,一路北上。 港澳,是超级大型娱乐城。 毗邻的深圳、珠海,就是正常发展型城市了,靠着大娱乐城喝点汤水,顺便发展实业。 第三站是武汉。 到了武汉,反而风月场所购买力下降。 二道贩子开始物色适合当妾的,这些外国女人,在国内很受欢迎,毕竟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有人喜欢黑的,有人喜欢白的,都能理解。 若船支还剩下大批人,就会继续北上去京师,倘若就剩下些歪瓜裂枣,则回航去长沙,贱卖完事。 二道贩子以武汉为中转站,武汉有一个规模巨大的奴隶市场。 来自西南、西北各地的三道贩子,会在奴隶市场里面选人,选好人后就打包价收购走,然后拉回自己的省份去卖。 也有男奴隶的生意,但并不精细,身材越高大越贵,越矮小越没人要,身体好的贵,基本各地都有男奴隶的生意,买卖痛快,赚头不多。 真正赚钱的是女奴隶。 这些女奴隶可都是银子,那些地主老财看见这种外国女人,都不会走道,开什么价就掏多少钱买,越闭塞的地方卖得越贵。 尤其是西南,买女奴的人最多。 然而,大明可不只有一条奴隶线。 大明一共有两条奴隶线。 另一条,在上海。 上海有共247个冲洗区,女奴隶冲洗区高达74个。 因为江南太富了,多少女奴都能吃进去,最关键的是,这条线,终点是北京。 掌握着这样两大都城,途经的都是富裕地,上海重建速度快得惊人。 十年时间不到,上海经济总量,超过了苏州,逼近杭州、南京,稳坐江南第三把交椅。 男奴隶也有值钱地方,就是那种当过兵的,尤其是当过骑兵的,他们最吃香。 江南士绅、富户都需要看家护院,雇佣明人造价太高,因为中枢不停征兵。 而且,明人是雇佣,这种是奴隶直接买就行了,自然卖得好。 唯一的问题是,这些外夷听不懂话,让他们很头疼。 中枢有令,会说汉话的,就要被同化为汉人了,就要给发放户籍的。 从释奴令颁布九年过去了,发放给奴隶户籍的,只有几百个,可见地主老财的黑心。 男奴隶从上海出发,兵分三路,一路南下去浙江,一路北上去江苏,一路则西进去安徽。 抵达奴隶市场后,他们会看到一些和他们新头型一样的人。 跟在主子身后,点头哈腰的像条哈巴狗一样。 男奴隶冲洗之后,就会被剃头,然后给留个狗尾巴,穿上旗服,别管天气多热,都得这样穿。 都会说一句:“喳!” 所以在大明,很容易区分人和奴隶。 奴隶只会在市场三天左右,卖不出去,就会被运走,一站一站运,因为后面的奴隶就进来了。 但大明很缺奴隶,不至于一站一站走,基本上贩.奴的都知道,哪里卖得好,哪里卖得不好。 大明给移民百姓颁发的执照,没有执照的不许贩卖。 这是私奴的买卖。 官奴,则只会在两个地方冲洗干净后,直接运入指定地点。 根据管理奴隶的看守者说,仅他经手的,就有上百万人了,大明就像海绵一样,吸入太多人了,如今还不见到底。 而大明是属貔貅的,干吃不吐。 中枢严旨,男奴隶不许婚配,不许释奴,不许奴役汉人为奴等等条令。 若担心男奴发疯,可进行阉割。 所以民间兴起了手艺活。 比如有些小心眼的男人,觉得自己媳妇被奴隶看,心里恶心,干脆对奴隶进行手术。 但这种阉割,不是太监,太监是彻底没有,他们是留一块。 得留着他们干活,都没了就干不了活了。 这种小心眼的还是少,不是没有。 黄河,已经于景泰十八年十一月竣工,据说黄河边上,就有一个又一个巨大的奴隶坑。 胆子大的去挖骨头,根本挖不完。 还有道路的底下,都是用人命铺平的,大明到底消耗了多少奴隶,没人知道。 只是知道大明建设速度非常快,快到不可思议。 大明只有两条奴隶线,其他地方不许奴隶入境。 北方想用奴隶,只有两个途径,一个是等着南方买完了才轮到你们,一个是自愿移民边疆的,发给两个奴隶。 这就造成了北方奴隶少,奴隶价格炒得很高。 而奴隶卖过去了,因为价高,还买不起。 不少人心思活动,想移民去吉林和黑龙江。 越边疆,给的好处越多。 也有人聪明,歪心眼多。 内地只有两个奴隶入境点,但南方新省不是这样的呀,他们的奴隶买卖自由,可以坐船去他们那里买,然后运回来呀,只要在香港或上海入境交税即可。 大明早就开通了去新省的航线,百姓买张票就可以去,都是大明领土,明人当然来去自由。 可抱有这样想法的人,都是哭着回来的。 那地方奴隶价格比内地还高呢。 甚至还有人动心了,移民这边该多好啊,主要是福利够好,到这边生活更舒服。 大明在暹罗、满刺加、勃固等地建立了三个省,在婆罗洲、吕宋建立了三个省。 南方新六省,在不停开垦中,四处都缺人。 朝廷买的奴隶,这些地方都要分润,尤其是女奴隶,更是优先给新省人当媳妇,其次就是给吉林、黑龙江两省人当媳妇。 这几年,也有汉女,嫁到了新地。 因为中枢下了圣旨,嫁过去的汉女,不止分地,比男人多分一倍的土地,还可额外获得一个奴隶。 这就让一些内地女子,想去新省过好日子去。 天下承平三年了,百姓都忘记了战争是什么模样了,甚至都忘记了,新省是大明打下来的。 谁让大明会教育呢,大明的告示里,反复告诉天下百姓,新省是大明故土,汉唐时的疆土,只是刚收回来而已。 主打的就是一个不要脸,都是我的,不信你去查历史。 百姓信啊。 近几年,朝廷的农业税是越收越少,油、盐、糖、醋、酱油等生活用品的价格不断下调。 很多百姓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东西,都进入百姓家,百姓都能吃得起用得到。 都是皇帝的功劳。 皇帝是大明君,这是天下百姓共识。 大明君说的能是假话? 诡异的是没有人反驳,因为反驳的人都被贬成奴隶了,在这一点上,皇帝不许任何人破坏大明团结。 再好的一锅汤,也得有几颗老鼠屎,让他们去吃屎就好了。 中枢举措下来,嫁到边疆的汉女也多了。 买张票就能去的事,为什么不买张票去看看呢? 为了沟通新地和内地的联系,中枢掏钱补贴船票,愿意去就行。 这年头旅行,是很危险的事情,去的都是勇士。 而嫁到新六省的,多是家穷的,出去搏一条活路,她们的夫婿会回来,成亲后,从医药局领取发放的汤药,踏上新家的旅途。 终究嫁过来的少。 于谦和王越,就大规模购买奴隶女,给移民来的人张罗媳妇。 若这时候去看新六省的田间地头,就会发现很多白肤色的女人,正在民间劳作。 偶尔还会冒出一个皮肤黑的土著女,伺候着丈夫视察田地。 然后留下一妻一妾干活,他则施施然回去睡大觉了。 孩子还有妾室看管,他管个屁。 倒是娶汉女的,只能守着一个过日子,不止地里得干活,回家还得带孩子。 他只要敢说个不字,这头刚和离,就有一万个男人等着接汉女的盘。 物以稀为贵啊。 而婚后的女人,又分成三六九等,会说汉话的是第一等的,若是住一起的妇人婆子茶余饭后凑一起拉家常,你连话都不会说,谁会跟你玩? 这是汉地,我们说了算。 再说了,回到家里,若听不懂丈夫的命令,她们日子肯定不会好过,甚至不会让她们看孩子,一个说鸟语的怎么看孩子啊。 所以,在大棒的威胁下,三年过去,她们已经会说流利的汉语了。 除了长相不一样外,已经和汉女无异了。 而她们自带的长相,也让她们变得自卑,她们终究是二等女。 但在新六省,女奴隶还是幸运的。 都会找到个男人嫁了,只要结婚,无论妻妾,就会受到大明法律保护。 只说男人家暴,她们可以申官报案的。 她们在法律面前,和汉女是一般无二的,在户籍登记的时候,她们也能得到一小块土地。 比自家男人少一半,汉女则是她们的四倍。 但能有块土地,也已经让她们感恩戴德了。 大明在景泰十八年,出台了婚姻法,严格保护婚姻中的女子,无论妻妾,都是一样受到保护的。 上面详细标注了,庶子可移民去新省,获得的土地比内地更大,庶女若在汉地嫁的不好,可嫁去新省。 对妾室进行了最严格的保护法,不许打骂,不许欺辱等等。 皇帝是操碎了心。 但在新六省,对奴隶女子,有一个特殊规定,就是她们敢在婚内出轨,尤其是出轨男奴隶,就会连同孩子,一起处死。 之前没这条法令,是在地头干活的时候,男女奴隶碰出火花来了,有个冤大头白养人家的野种一年多。 才出台了这条法令,并严格控制女主人和男奴隶的见面。 而在宫中。 朱祁钰今年四十岁,依旧身体康健,他长达十一年坚持不懈的锻炼,管住饮食,管住欲望,完全过着苦行僧一样的生活,又不停滋补,戒骄戒躁,换来的是身体康健。 他虽四十岁了,却和十年前,模样没太多变化。 “老太傅,这交趾人口怎么不增反减呢?”朱祁钰问。 坐在他对面的胡濙,此刻真的是老态龙钟,俨然一副风烛残年的模样。 关键这老头,七年前就这样! 七年过去了,还这样,还不死! 还在吏部操劳,事情处理得十分顺畅,脑子一点都不迟钝。 他今年九十岁了啊! 牙齿都掉光了,眼睛还很清明,缓缓道:“陛下,您不实行严格的户籍管理制度,又鼓励经商,给人贩.奴执照,人自然是回流了,这几年两湖人口增长迅猛,应该就是交趾人。” “这群王八蛋!” 朱祁钰也猜到了,肯定是跑回国内了。 现在去了两湖,是为了掩人耳目,过几年还会逃回自己家乡的。 “离开也好,交趾人口太多了,十年过去,还得大规模移民。” “到时候可没有上次江南移民容易了。” 距离景泰十年大移民,已经过去九年了。 朱祁钰微微颔首,陷入回忆之中:“当时朕坐镇南京,才让移民顺遂的。” “最关键的是,当年有借口,如今再强行移民,已经不行了。” “没有时机了。” 景泰十八年,吉林大丰收。 王来上疏,请求加大吉林移民力度,奈何天下各地百姓日子过得好了,故土难离,不愿意离开家乡。 又不能强行移民,现在天下承平,没有借口大规模移民了。 上一次移民,还是景泰十六年,清查吏治,从天下吏员家族中,移走了一百多万,填充了吉林和黑龙江。 这几年,实在找不到借口大规模移民了。 百姓也学聪明了,全都顺着皇帝心意,你让我往东我就往东,让我往西就往西,我不犯错,你就不能把我移走。 “交趾人口太多,新六省汉民太少。” “内地人口太多,东北六省人口太少。” 胡濙道:“哪怕是江南,如今也已经再次繁荣起来了,人口突破了两千万,算上奴隶,超过三千万了,和移民前一样了。” “两湖人口激增,也有一千五百万了。” “蜀渝之地人口也暴增。” “只是都不愿意充实边疆啊,挤在这狭小的地方,边疆那么大的疆土,人口却这么少。” “头疼啊。” 吉林人口超过了三百万,黑龙江人口才只有一百万。 关键这两个地方的粮食吃不了。 胡濙笑道:“好在内地有女人愿意嫁去关外,只要让他们放开生,百年之后,也有个几千万人口了。” 可他明白,皇帝是急性子。 不然也不会不停买女奴隶,送去东北。 皇帝熬了三年,一兵不动,已经克制到了极点了,他难以忍受真的等十年。 “陛下,急不得的。” 朱祁钰翻个白眼:“都景泰十九年了,朕何时才能去昆仑山封禅啊!” “唐太宗贞观十九年的时候,已经是世界霸主了!” “朕的大明帝国,还蜗居于一隅之地。” “更别提和祖龙相比了,朕奋五世余烈,难道还不该兵出函谷,挥灭六国?” “朕该等到什么时候啊!” 朱祁钰指着自己的头发:“老太傅啊,朕都有白头发了!” 胡濙狂翻白眼,您这是少白头,早就有,这几年面容都没什么变化,身体一天比一天好。 “陛下,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胡濙只能劝:“三年都等了,再等三年,没准到时候就能挥兵扫灭六国了。” 一个没准,不知道支到哪年去了。 “朕等不了,于谦放在南方,简直是浪费啊,暹罗王早就灭了,头颅都送上来了,暹罗如今是军阀乱战。” “勃固没了,地盘被阿瓦给占了,但阿瓦和大明交战,皆处于下风。” “麓川如今都缩起来了。” “其他东南夷诸国,没有一个敢对大明呲牙的。” “梁珤年年去收税,谁敢不交?” “南方放了两个帅才,实在是浪费人才。” “朕打算都调回来。” 胡濙却目光一闪,这个调回来,是闲置呢,还是继续打仗呢。 朱祁钰也直言不讳:“打仗!” “不行!”胡濙不同意。 “老太傅,朕不想等了,您看看这些年大明的建设,哪一样成果不是喜人的……” 朱祁钰掰手指头数。 (本章完) ------------ 第339章 三年之功,改立太子,攻打东察合台汗国 “绵延万里的黄河,于景泰十八年底全线竣工,彻底完成了大改道,工程耗时九年,总投入8000万。” “根治后的黄河,不但沿线减少了水患泛滥成灾的可能,还引出来几条江河,灌溉大面积耕地。” “黄河改道后,两淮不再泛滥成灾,两淮又成为鱼米之乡。” “江苏本就巨富,毗邻大海,又是盐税重地,如今又灌溉出万里良田,说是天下第一富,也不为过。” “江南富庶再上一层楼。” “全国上下,除云南、新益州、黑龙江之外,所有省份全都修通了沥青驰道。” “战马、马车通过沥青驰道运兵、运粮,速度提升一倍有余。” “尤其是修通了通往朝鲜、吉林、贵州、交趾的驰道,边陲省份,已经和内地连接上了。” “今年年底,就能修通到新益州的驰道。” “历经三年旱灾之后。” “大明连续三年丰收,中枢持续第十一年蠲免税赋,百姓家中余粮充足,米价维持在每斤5分钱,稳定不动。” “尤其是吉林,吉林开垦出广袤的耕地,景泰十八年的粮食收成,就超过了河北、河南两省的总和,出产的大豆油,供应整个京师食用。” “而这,还在吉林没有完全开垦出来的情况下,若再移民过去二百万人,粮食能再翻一倍。” “黑龙江才开垦海岸沿线而已,若把黑龙江也开垦出来,再把北方两个新省也都开垦出来,东北巨大的粮仓,起码能养活三亿人。” 朱祁钰神情振奋:“三年来,大明没有战事,但军器局、兵仗局一直在革新、生产,仓库里堆积了大量物资。” “大明常备军,高达三百万!” “景泰十八年,朝廷财政收入达到8400万,国库存额突破两亿。” “银行收纳民间储蓄,达到了12亿!” “可以说天下民丰国强,难道还不足以开战吗?” 朱祁钰等不及了。 被皇帝打断脊梁的江南,如今已经恢复盛况,三省加一京,牢牢占据大明的三甲之位。 广东、江西、湖北紧随其后,庞大四川拆分之后,重庆成为新朝新贵,四川虽好,奈何面积狭小,无法扩张就无法壮大,被重庆狠压一头。 以前需要吸血中枢的省份,湖南、广西、热河、甘肃、吉林、朝鲜、交趾,经过多年发展,不止不吸血了,反而向中枢输血。 宁夏已经建设完毕,和黑龙江、新益州、贵州省份一样,还须中枢帮扶。 云南汉化速度也很喜人,汉化地区也已经铺设了沥青路。 景泰十七年,已经有第一位官员,入乌斯贜担任流官了,怀柔还需要时间,撤宣慰司设省恐怕也需要时间。 像陕西、山西、山东、河南、河北这些北方省份,粮食自给自足外,已经能供应中枢粮食了。 最关键的是,于景泰十八年中,中枢下旨,宣告废弃运河,全部改用海运。 中枢不用负担运河庞大开支,还能改运河为耕田,两淮自然更富了。 而这海运,是有两条路了,一条是从东北运粮,一条是从江南运粮。 在黄河彻底根治后,过几年中枢已经用不着海运粮食了,本地粮食就能吃得饱肚子了。 最可怕的是,北直隶的人口,突破了三百万,还没有乱。 百姓日子好过,人口激增,这还在不停移民的情况下呢,不算新六省,内地省份人口已经超过了2.1亿。 吃饱肚子,就会多生孩子。 环境治理方面,大明也取得了创造性成就。 景泰十八年,京师没有一场沙尘暴。 已经光秃秃的北方,再次葱葱绿绿起来,北方所有省份,遍地是绿色。尤其是沙漠地带,种植了大量防护林,控制沙漠扩张。 可以说,整个大明,已经一片绿色了。 倒是西北,随着人口增加,向中枢供血能力越来越弱。 这一点朱祁钰倒是不在乎,西北被开发了两千年,生态环境脆弱,维持现状就好了。 等打败了东察合台汗国,就实行西北地区十年种树免农税政策,让西北彻底休养生息。 治理西北,首先是需要水,西北严重缺水,也许能通过多种树好起来吧。 人文治理,也是景泰朝的重中之重。 治安问题,是各省府官吏考核的重点问题,不说人人讲礼貌,恢复周礼,但小偷小摸决不允许,抓到就移民,犯罪率是考核地方吏员的重点一项。 这也是主要移民来源,天下行法律,只要犯法的,轻则批评教育,重则移民,甚至死刑。 各地监牢,也是摆设,都是凑足了人,直接运走。 这些罪人,没有逃跑的,因为法律明确规定,犯罪后逃跑罪加一等,罪人剥皮,家属移民。 所以,被抓的没人逃,反正也不会死,去了新地分房分地分媳妇,有啥不好的? 移民法详细规定了,什么情况的移民,分多少土地,分几个媳妇。 景泰十六年,就改革了地方吏治,建立警局、街道、乡干部等现代治理地方的方式,构建基层架构,让地方完全听命于中枢,革除地方乡老掌握基层权柄的情况。 皇帝重文重武,乡间社学不停增大规模,各种学宫层出不穷,无数学说,在大明爆炸式发展。 西方几十国思想,在大明泛滥。 却动摇不了儒家思想,甚至他们的书籍有被冲垮的风险,幸好皇帝下场拉偏架,让民间思想吸入新学。 不然西学在大明会泯然众人矣。 到了景泰十九年了,还是没一个西夷官员,哪怕有西夷已经精通汉话了,还是没办法当官的。 民间思想大爆发,在这个极致自由的年代,催生出无数学说,无数学派,思想碰撞出新的火花,也碰撞出了新的时代。 在景泰十六年,大明第一座太学,建立起来,由十几个学宫组建而成,是紫金太学。 太学,就是大学,因为没有小初高,有的是蒙学、社学、学宫,国子监、讲武堂等,就用古名字,太学。 第一座太学建立起来后,太学之风刮遍全国,以省名挂牌的太学,全都办起来。 截止到景泰十九年年初,得到中枢认可的太学,总共47家。 武学也办得如火如荼,遴选出一批批优秀军官。 识字率年年提高。 朝廷鼓励发明创造,内帑每年出资五百万,对发明创造进行投资、支持。 大明一切在正确的轨道上狂奔。 但真正给朱祁钰底气的是,景泰十七年,有人设计出了蒸汽机草图,他斥资投入,开始钻研发展,如今已经初具成效。 “陛下呀,说好的十年呀。”胡濙看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盛世的诞生。 两亿人的盛世啊,自古未有。 胡濙真的害怕,轻轻一捅,就把这盛世给捅破了。 兴奋、激动、成就感确实都有,但更多的是恐惧,人太多了,虽然有吉林、交趾这两个大粮仓,但真的能养这么多人吗?万一碰上灾年,这么多人就是大炸弹。 他认为,应该先把吉林人口增多,把黑龙江开垦出来,把新益州、新荆州、新扬州全都开垦出来,到时候再打仗。 “朕都有白发了呀,朕有几个十年啊?”朱祁钰又来了。 胡濙翻个白眼:“陛下呀,等新六省彻底开发出来,届时大明兵精粮足,继续开拓也没有问题的。” “哼,等开发?李贤把新六省视为包袱,想让朕的儿子去继藩,估计等开发出来,他就会提,朕不是白忙乎了吗?” 朱祁钰冷哼:“朕还要继续向南开拓呢,那些小国,凭什么占据膏腴之地啊?” “若按照您的速度,朕这辈子都开拓不完。” “等朕没了,朕的儿子能肩负起这个重担吗?” 改立太子,已经在筹备了。 朱见深于景泰十六年完成大婚,已经有三个孩子了,再不换太子,可就难以压制了。 “老太傅,朕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朱祁钰道:“您知道朕在怕什么吗?” 胡濙微微一愣。 “朕担心于谦的身体啊。” “您知道,朕的野心多么大,可光有野心,也得有抗击打能力呀。” “朕吞个柬埔寨,就引起百万东南联军。” “这场战争看似平定容易。” “但都没想过吗?那是因为于谦啊!” “老太傅。” “换个人您看看,谁能统帅几十万大军啊?谁能打赢百万级别的战争?” “大明没有帅才了!” “朕继续占领新土,还会引发多国联军的,国战不是要打一次,而是要打很多次的!” “到时候谁能为大明统兵啊?您今年九十了呀,于谦也七十岁了!” “你们都不年轻了呀,朕也不年轻了。” “朕等得,他等不了呀!” 朱祁钰苦笑:“人活七十古来稀啊,朕真怕他在南方死了,这几年朕恨不得给他派一万个太医过去。” “没有他,谁还能做几十万大军的统帅啊?” 胡濙也想过这个问题,他认为有王越、范广、方瑛、项忠、韩雍、梁珤、杨信、李震、李瑾等人,或许也可为帅。 朱祁钰摇摇头:“当不了的,景泰十五年,朕给王越写信的时候说过了,他自认远不如于谦。” “方瑛呢?如今彻底堕落了,他打不了硬仗了。” “您看范广酷似于谦,其实是酷似而已。” “梁珤做事刚猛,目光短浅,怎么做帅才?” “项忠、韩雍虽好,但他们没有统帅过几十万大军的经历,范广、杨信、李震、李瑾、欧信、郭登六人为顶级名将可以,却统帅不了几十万大军的,不是朕低估他们,帅才是天生的,不是练出来的。” 朱祁钰走下御座,蹲在胡濙身边,抓着他的手:“大明只有一个于谦,下一个于谦,不知道要等多久啊!” “朕今年四十了呀!” “能等到下一个于谦吗?” “老太傅,您是了解朕的呀,朕为何非要打通西域要道?若没有巨大的利益,朕不会那么看重这块地方的。” “西域几十国,大明要占据,必然要打国战的,这场国战,关乎着大明的未来。” “只有于谦才能打这种国战啊,等于谦故去之后,王越、范广、项忠、韩雍,能继承他的事业,带领大明打赢一场国战吗?” 朱祁钰很担心。 不是不相信王越等人的能力,他都在信中问过,还想让他们去和于谦学习,但都说,帅是天生的,学不会的。 “陛下,可以大明现在的情况,不能打一场国战了。” “东南夷很弱,所以没有伤到大明的元气。” “东察合台汗国可不一样啊,往西走,诸国也不弱的,真打一场国战,大明最少需要十年才能恢复生机。” “可这十年,也是大明发展的黄金十年啊。” 胡濙也拉着皇帝的手,诚恳道:“不是老臣不想开疆拓土,而是代价太大了。” “若无东南联军,大明不至于陷入这般窘境,东察合台汗国早就灭了,也不用等八年了。”朱祁钰叹息。 “都作古了,不提也罢。” 胡濙摆摆手:“陛下,为今之计,有两个办法。” “一是明年寻机开战,大明抓紧这一年时间,先移民去吉林,大面积开发吉林。” “再派飞将去兴安岭以北,打服所有野人,让吉林成为充足的大粮仓。” “今年对婆罗洲和吕宋维持原状,大力开垦老挝、暹罗东部所有地区,建立新荆州、新扬州,让这些地方连成一片。” “如此一来,交趾就能成为稳定供粮的大后方。” “其二,就是向民间收战争税……” 第二条没说完,朱祁钰摆手:“不能收税,中枢难一点就难一点,民间刚刚兴隆起来,若再收税的话,百姓的热情会打击回去,好日子也戛然而止,还会怨怼中枢,怨怼于朕。” 当个圣君,没个好事。 百姓歌功颂德,也是枷锁。 “再说了,大明不缺钱啊,出兵的钱内帑出,缺粮内帑掏钱去民间收购。” “大明还可以去国外买粮呢?属国也能催粮的!” 朱祁钰道:“朕需要您在战争问题上支持朕。” 胡濙点头:“老臣支持,但有个前提。” “您说。” “今年必须换太子,然后把现太子分封出去。” 既然开战,就不能让中枢出现不稳定因素。 朱祁钰点点头:“该换了,朕和太子商量商量。” 这边送走了胡濙。 就把朱见深宣来。 朱见深如今已经二十一岁了,是个成年人了,近来和孙太后关系越来越好,在宫中的日子也好过。 他进来的时候,朱祁钰正在看地图。 这面墙,悬挂的是世界地图,但缺了美洲,美洲的秘密掌握在葡萄牙手里,现在连去葡萄牙的海图都没有。 掌握海图的人,在大明手里,但怎么问都不招。 梁珤生气之下,把他们全都阉割了,送到宫中伺候。 西夷想走大明去美洲也很难,因为海峡都掌握在大明手里,他们想去,大明就跟着去。 导致这两年,来贸易的人多,西葡两国官方却不来大明,很显然是断交了,来的是走私船。 也不再有美洲商品进入大明了,西葡两国是不走这条路了。 “来了,过来看看。” 朱见深心里咯噔一下,慢慢过来。 “大明和倭国贸易频繁,倭国什么样,你该清楚的。” “而且,倭民难管。” “大明在新六省的开拓,倭军是主力军,他们屠杀起来,六亲不认。” “倭地贫瘠,非王霸之基。” “朕把倭国分封给伱,想必你也不乐意要,朝臣也会说朕吝啬。” 朱见深赶紧跪在地上,说一切由陛下做主。 “虽是外藩,实则是皇帝。” “只是你要永远记住,自己是朱家血脉就行。” “朕这些年对你不好不坏,你心中固然有气,但等你垂垂老矣的时候,便会知道,朕是为你好。” 朱祁钰把他扶起来,然后指着非洲:“你的封地在这。” 朱见深的脸直接就黑了。 这地方的奴隶有很多,卖一分钱都没人要,太黑了,让他去这鬼地方当王? “朕刚才怎么说的?你是当皇帝去了,不是让你当傻子去了。” “大明在新六省是怎么做的?你不会做吗?” 朱祁钰没好气道:“这点事还用朕教?” 朱见深神情一喜:“陛下的意思是,允许儿臣往非洲移民?” “当然了,不是允许,而是强制移民!” 朱祁钰道:“不然让你当黑鬼的皇帝去呀?你不嫌丢人,朕还嫌丢人呢!” 可怎么去呀? “乘坐宝船去。” “如今大明的船队,已经翻过了印度,和大食人直接贸易。” “朕近来才知道,大食已经是过去式了,阿拉伯帝国已经覆灭了,如今执掌贸易的是奥斯曼帝国。” 朱祁钰笑道:“说来这奥斯曼帝国,还和咱们有些关系,是突厥人建立的帝国。” “你的地盘,朕也想好了,就是在北非,看到了吗?和欧罗巴隔海相望,这块地方,朕都分封给你。” “当然了,这块地盘还是奥斯曼帝国的,但你不用担心,朕会教他们做人的。” 朱见深神色一喜,若能把非洲全都打下来,从大明移过去千万人口,他就是新王了。 “朕会封你为楚王,那块地方,以后就是你的楚地,你想登基也好,想怎么样都行。” “但必须记住一点。” 朱祁钰目光凌厉地看着他:“你的根儿在大明,你移走的百姓的根儿也在大明,你们永远是明人!是汉人!” “若有朝一日,宗主国覆灭,所有诸侯国,务必回来勤王!你去新地后,将此话列为祖训。” “不管你们谁再当神州的主宰,终究是姓朱的。” 这话把朱见深吓了一跳。 但再琢磨,这是皇帝敲打他,当了皇帝,也要记住宗主国,一旦宗主国要求诸侯国助战,他们就得为宗主国征战。 “陛下的忠告,儿臣永远不会忘记!”朱见深跪伏在地。 朱祁钰把他扶起来:“朕会废了你的太子之位,然后你以楚王的身份,参与朝政,学习朝政运作。” “然后等待时机,最多十年,朕就让你去当皇上!” 朱见深感激涕零:“儿臣谢陛下隆恩。” “你虽是朕的侄子,但终究是朕养了你二十余年,朕会妥善安排你的,去吧。” 朱祁钰对朱见深的封地,是深思熟虑的。 朱见深的能力,绝对是极强的。 把他放在欧罗巴的对面,给欧罗巴上眼药,这样就能牵制欧罗巴东进的道路。 最关键的是,朱祁钰不相信自己的儿子,能搞定欧罗巴诸国,也许只有朱见深,才能跟他们掰腕子。 接下来就是改立太子了。 废朱见深太子位,封皇二子朱见淇为太子。 荣封楚王,参与朝政,可就让朝臣措手不及了,难道皇帝不担心楚王造反? 皇帝也明说了,楚王会在海外分邦建国。 但哪里没说。 朝臣猜测,可能是婆罗洲。 到了三月,于谦和王越回朝了。 于谦入朝收到的第一道圣旨,就是荣封邢郡王,秩超一品。 王越升了武勋,赐了世券。 下了朝,皇帝诏他们入养心殿。 “朕诏你们回来,不是闲置你们。” 朱祁钰直言不讳:“而是要打仗了。” 于谦和王越同时升起希望,他们都以为皇帝是要闲置几年再启用他们的,这是惯例。 王越等得,但于谦等不得的。 “陛下,可是东察合台汗国不老实?”于谦虽七十岁了,但南方确实养人,身体还算硬朗。 现在他吃喝拉撒,都是太医院给他安排,想多吃一块肉都不行,少吃一口菜也不行。 甚至,有些蔬菜汴京那边还没普及,农科院直接给送去,在汴京栽种,就是给他吃的。 为了让他活着,皇帝无所不用其极。 “是朕要打仗。” “太平三年了,国库积累了大批钱粮军械,再不用都发霉了。” 朱祁钰玩笑道:“东察合台汗国占着必经之路,不打也说不过去呀。” 于谦翻个白眼,他今年七十,人也活通透了,笑呵呵道:“陛下是垂涎石油了吧?” “确实,在熬制石油的时候发现,石油也能做衣服,但目前还没有制成一件,朕投进去十万块呀。” “不管怎么说,石油就是宝,掌握石油,就掌握了未来。” 朱祁钰笑道:“只说这个沥青路,就是大明的命脉。” “为何百越之地,还没有彻底平定?主要和沥青路有关系,石油运过去太难了。” “若有沥青路,三年就能彻底平定整个百越之地。” “奈何大明储量明显有限,或者说非常少。” “朕迫不及待要打通西域,去掠夺石油回来。” 这都是玩笑话。 于谦正色道:“大明骑兵荒废三年,怕不能立刻投入战争。” “邢郡王说的对,朕打算用北面的蒙古诸族练兵,顺便把蒙古都司,和兴安岭以北的两个省,给朕开辟出来。” “练兵之事,不用两位操劳。” “启用些小将即可,请一位老将压阵。” “你们负责把关就行,西北第一仗由范广来打,你们在中枢操控。” 朱祁钰道:“王越,这段时间你跟着于谦,能从他身上学多少,就看你的本事了。” 王越谢恩,又对着于谦深深一礼。 又聊几句,把王越打发走,他拉着于谦的手说:“邢郡王,你要保护好你的身子骨啊。” “那西域也是个马蜂窝,打崩东察合台汗国容易,但很快就会引来蒙古联军,到时候还得你出马。” 感情我就是一个工具人呗? 于谦也看透了,皇帝压根就没对付他的心思,只是把他当个工具人来用。 “陛下为何如此着急呢?”于谦问。 总不能说怕你死吧? 朱祁钰支吾道:“朕担心你身体不太好……” 于谦差点气炸了,感情是把我这个工具人,用到了极致啊? “邢郡王莫急,气大伤身。”朱祁钰帮他抚平胸口。 “陛下!”于谦哭笑不得。 朱祁钰则大笑:“你这老头都七十岁了,注意点身体吧,所以朕把你调回来,在中枢养两年,就有你的大仗打了。” 于谦出宫的时候,像个炮仗。 刚巧碰到方瑛。 于谦瞪了他一眼,方瑛吓了一跳,赶紧低下头,担心于谦揍他一顿。 别说于谦了,皇帝都揍他两次了,上次给他个乌眼青,回去后还屡教不改。 “哟,这不是国公爷吗?”朱祁钰阴阳怪气道。 方瑛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嘴一撇就要哭。 “憋回去。” 朱祁钰脸色一寒:“出去跑五圈。” 方瑛眼泪都快飚出来了,含泪跑了五圈,气喘吁吁进来。 “喘成这样,你还能上马吗?”朱祁钰问他。 “臣自然是能的?” 忽然眼前一黑,朱祁钰一巴掌抽他脸上:“看看你,常年行伍的人,竟然连朕一巴掌都躲不过去。” 我敢躲吗我? 方瑛是真的眼泪狂飙。 朱祁钰反手又扇一个:“朕看你这死样就生气!难怪陶鲁拒绝了你家联姻,换朕朕也看不上你。” 方瑛闷着头不吭声,陶鲁已经娶了别家女儿。 “别这副死样子。” 朱祁钰没好气道:“朕给你个重新抬头的机会,要不要?” 方瑛还不吭声,摆明了就想醉生梦死,都已经当国公了,还打个屁仗啊。 “你的国公可没有世券啊。”朱祁钰阴冷地说了这样一句。 方瑛激灵一下:“我去!” “打了败仗怎么办?”朱祁钰问。 “这不邢郡王和春川侯回京了吗?要不您派他们去吧……” 方瑛话没说完,就被朱祁钰一巴掌抽他脸上:“滚出去!” 我这招谁惹谁了我。 方瑛跪在地上:“臣愿意去。” “你这死样子能打仗吗?” 朱祁钰生气道:“都多大岁数了,还六根不净,朕帮帮你,把你那东西割了,你也就消停了,反正你有两个儿子了,努力这些年也生不出个一儿半女的,要那东西有啥用?” “求陛下开恩啊!”方瑛吓得直哆嗦:“臣还能打仗,能为陛下打胜仗!” “你说的朕都不信。” “你跟朕保证多少次了?朕揍你次数少吗?” “可你回家之后就忘。” “方瑛,朕对你仁至义尽了吧?” “朕揍亲儿子的次数,都没揍你多。” 朱祁钰很生气,大明将领虽多,但肯定多多益善啊,尤其是方瑛,他是有成为名帅的机会,奈何他自甘堕落。 本想让他和于谦学兵法,结果于谦最讨厌他,压根不见他,他看于谦就跟耗子见着猫似的。 方瑛不停磕头,心中悲戚,我享受生活也有错呀? “朕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若你抓不住,朕就彻底闲置你了,你愿意怎么玩,朕也不管你了。” 方瑛已经猜到皇帝要干什么了。 “朕任你为云南总兵,去为朕平定云南,越快越好。” 就知道是云南。 方瑛不愿意去那破地方受苦,但皇命不可违,他还得为儿子挣一份世券,唉,去吧。 他也清楚,他就算不去,等他死了,皇帝也不会不赐世券的,只是国公肯定没了,变成侯爵了。 “臣请陛下调几个人。” 方瑛很无奈道:“臣要王信、周玺、神英、陶瑾、许宁五人。” “你直接把讲武堂搬你家得了呗!” 朱祁钰没好气道:“神英、陶瑾,正在西北,王信三人,还在交益,都派给你,其他地方不要了?一天净想什么美事?” 这货是真聪明啊,挑几个能打的,然后他去享受生活去。 方瑛干笑两声:“那给一个也行。” “陶鲁。” 方瑛的脸立刻黑了,提起陶鲁就生气,这个白眼狼,爷俩都是白眼狼。 “给你毛荣和毛海,够意思了吧?” 毛荣是毛胜的嫡长子,毛海是毛忠的侄子,都是良将。 “再给你个柳承宽、欧镗和任寿、宋咨。” 柳承宽是柳溥的儿子,任寿则是任礼的儿子。 任礼尚在中都,柳溥还在掌热河兵。 张凤继任王越的职位,王竑则继任于谦的职位,宋杰去担任新荆州总兵,李震转任新益州总兵,欧信任新扬州总兵。 “臣遵旨!”方瑛无奈,这六个都不咋地,也就宋咨勉强还行。 之所以选方瑛,因为云南有沐家,是黔国公,需要一个国公,才能镇住他们。 王越级别不够,于谦级别太高。 如此有了沐家和方瑛,中间有王文统筹,平定云南,估计不会太慢。 云南一定,整个内地诸省,也就彻底平定了。 到了六月,毛忠上疏,说身体不好,请求回京荣养。 中枢立刻批复。 毛忠已经七十多了,这几年身体确实不好。 王来、龚永吉、任礼、俞山、俞纲等人皆上疏,请求回京荣养,何文渊则上疏请求致仕,年纪太大了。 朱祁钰只能思量继任人选,同时叹息人才青黄不接。 大明大量稀缺人才,尤其是这样独当一面的老臣,都已经岁数太大了。 然而,调任张凤、王竑的圣旨刚刚传到,就传来张凤的讣告。 张凤病故了。 中枢闻讯大惊,朱祁钰拍案大怒:“年初不是说身体好好的吗?怎么说没就没了?” 张凤今年也七十二了。 “陛下勿怒,人活七十古来稀,张凤忽然病故,并不意外。”胡濙劝解陛下。 “加赐张凤太傅,加左一品柱国,加文华殿大学士。” 朱祁钰确实有些措手不及:“诸卿务必上个好谥号,张卿为国为民,皆有大功。” “朕本想让他接任王越的职位,为朕稳固婆罗洲。” “却不想他先走一步啊。” “如今朝中老臣皆身体不好,皆要致仕归乡养老。” “可中年人才,尚且不堪重用。” “谁能支撑起这片天啊。” 倒是有人能继任王来等人职位,问题是他们去了,中枢就无人可用了。 何文渊快九十岁了,实在支撑不住繁重的负担了。 就连胡濙,也已经不是事事出面,只是做些重要决策,其他时间都在家中静养。 胡濙蠕动唇角,并不是文官人才青黄不接,而是皇帝要求太高了,要的都是绝世大才。 而这样的人,都是经过几十年的磨练,才形成的。 “先把身体不好的老臣,先调回京师荣养吧,在京中发光发热。” “谁可继任他们的位置啊?” 这几年地方发展迅猛,和老臣主政有很大关系,如今换上了少壮派,未必有老臣做事稳当。 当然了,老臣也代表着古板,换上少壮派,会更加激进。 “朱英任期快到了,调朱英入内阁,调吕原回京入阁。” 朱祁钰微微沉吟:“吉林、交趾都是重中之重,得派个能臣去,刘吉和刘珝,这二人诸卿觉得如何?” “回陛下,刘吉和刘珝,京察考核皆是上佳,但他们只是知府,磨砺时间不够,难以任一省督抚。” “李侃呢?”朱祁钰觉得李侃放在朝鲜有些浪费,此人被王越反复举荐。 朝鲜有项忠一个,就足够用了。 李侃确实可以。 “调李侃入交趾,任交趾督抚。” “调马文升入吉林,任吉林督抚,杨信担任吉林总兵。” “调夏埙入黑龙江,任黑龙江督抚,赵辅任黑龙江总兵。” “再调章格、唐瑜入京,二人接任马文升的职位。” “撤安徽、江苏、福建督抚,恢复常制。” 朱祁钰一边说,一边商量:“吕原的位置,让陈泰顶上,中都留守司谁能主持呢?” “调牛珍南下,任中都留守司指挥使。” “胡豅任福建水师总兵官。” 又商议一番,此事就定下来了。 朱祁钰道:“所有官员,务必学医,可以不医别人,必须能医治自己!” “内阁传旨,全国上下大量培养医者,越多越好。” “阁部重臣,身边必须配四个医者,省级官员配两个医者,务必保护身体。” 大明经不起这么损失了。 而在热河。 热河虽然完全建造完毕,但战争一点都不少。 车臣部被柳溥强吞,要一边打一边吞并。 随着热河繁荣,北方游牧人越来越多,都想进来抢一波,但热河兵凶啊,没事出去抢。 从景泰十六年起,蒙古都司已经开始建造了。 柳溥身体却真的好,这天天被漠北的风吹得,却身体矍铄,还一心建功立业,想荣封国公。 他带着五个儿子在军中,战死了一个。 他打仗就是学梁珤,贪图眼前的功劳,他自知没几年活头了,得给儿子挣下一个爵位。 所以,热河成天劫掠。 施聚、焦礼被从百越调回来,负责带新人练兵。 他们在景泰十五年时候封爵位,施聚是怀柔伯,焦礼是东宁伯。 他们也都年近八十了,去热河掌兵,是稳定军心的作用,带一带新人,也是让他们魂归故里,万一死了,不用扶灵回来了。 比如宋诚、周玉,虽都是美材,但需要多多历练才行。 这是宋诚、周玉第一次独领一军,在草原上奔袭打仗,他们都是皇帝寄予厚望的人才。 平静三年的大明,忽然对漠北动兵。 消息传到吐鲁番,已经是七月了。 满速儿并没有在吐鲁番,而是回到了总部亦力把里。 收到消息,他向父汗禀报,但他的父亲阿黑麻对他充满防备,尤其他和大明联合,将吐鲁番拱手让人,让阿黑麻认为长子不可靠。 再加上他偏爱幼子,萨亦德也对汗位虎视眈眈。 满速儿在汗庭的地位就尴尬了。 东察合台汗国的辉煌退去,维持汗位已经很难了,若没有和大明的贸易,现在整个汗庭已经崩溃了。 而主持和大明贸易的,是满速儿在吃独食。 这也引起了汗庭内部权贵的厌恶,认为满速儿有野心,随时可能弑父。 尤其瓦剌动迁后,盘踞在东察合台汗国的头顶上。 回来的是准噶尔部。 准噶尔部想建立准噶尔汗国,但没有肥沃的牧场,东边的地盘被大明给吃了,准噶尔部也和大明打仗,但都被范广揍回去了。 他们就南下欺负东察合台汗国。 汗国的虚弱,直接暴露在准噶尔部的眼皮子底下,准噶尔的野心也不掩饰,就是想吃掉你。 这就造成了东察合台汗国的尴尬。 最尴尬的还有金帐汗国和帖木儿汗国,庞大的汗国摇摇欲坠,新的汗国正在崛起。 满速儿不是没想过,干掉他爹,他来当这个可汗。 问题是,汗庭一乱,准噶尔部就会南下侵吞他们的疆土,还有虎视眈眈的大明,一动不如一静。 当大明横扫漠北的消息传来,满速儿向父亲建议,应该联合准噶尔部,把大明打回哈密去。 哈密的沥青路都通了,已经彻底成为甘肃一部分了。 阿黑麻觉得儿子有异心,因为东察合台汗国也不是统一的,以亦力把里为中心,分为东西两个部分,他兄长马合木掌控西方,他掌控东方。 他还想把汗国统一呢。 再说了,准噶尔部是瓦剌大部,实力雄厚,人家凭啥和你合作呀?他不会等咱们和大明狗咬狗,他出来收拾残局? 谁也不傻。 满速儿却更懂大明,大明横扫漠北,是为了练兵。 明年就会西征。 近几年,他和范广没少交战,几乎是平手,可见范广的厉害,这里面有一个大问题,就是大明不出来打秋谷。 不然胜负可就不好说了。 以前打秋谷是蒙古人的专利,现在打秋谷,蒙人、汉人都干,干得最利索的绝对是汉人。 汉人还喜欢收集耳朵,百姓耳朵都收集。 龟缩三年的大明,忽然冒头,横扫漠北,其意不言而喻。 最终在八月份,他垂头丧气的回到了吐鲁番,吐鲁番被大明连番屠杀,到现在还没恢复元气。 眨眼到了景泰二十年,二月。 刚过了龙抬头,在甘肃到北京的国道上,就有无数运粮车,开始往甘肃运粮,京师三个军械厂,长安军械厂,太原军械厂,都开始运送兵器去甘肃。 三月份,有骑兵开始往宁夏集结。 这架势看似是要打准噶尔部。 范广在宁夏八年了,和准噶尔部、东察合台汗国互相交战,胜负参半,但也练就了七万宁夏精锐。 宁夏能稳步扩地建城,和范广有着直接关系。 范广总督两省军事,让准噶尔部不敢入宁夏、甘肃劫掠,逼迫东察合台汗国乖乖和大明贸易。 尤其沥青路彻底铺成之后,源源不断的粮食运入宁夏,粮食足,宁夏就丢不了。 三月末。 范广率十万铁骑出关,但没出宁夏,而是从哈密兵出吐鲁番。 没打招呼,甚至满速儿没收到消息呢,就被大明连续攻克了十几座城池,仅用一个月时间,兵锋直指吐鲁番。 消息扩散出去,在草原上引起轩然大波。 准噶尔部首领阿失帖木儿,立刻认为这是抢掠宁夏的好机会,率五万骑兵东进宁夏,却被原杰打得满头包。 “大明不是就十万人!” 阿失浑身冒寒气:“大明这是要覆灭东察合台汗国!” “快撤,快撤!” 准噶尔部吓尿了,立刻撤走。 原杰率兵出来追击一番,便鸣金收兵。 没错,大明在宁夏、甘肃云集了三十万大军,铁骑十二万,十八万陆军。 范广是先锋,也是诱饵。 打退了准噶尔部,原杰留守三万人后,亲率七万人,去占据吐鲁番的城池。 满速儿也懵了,大明这是要干什么啊? 他遣使去问,范广只给他一个回答,大明看上这块地了,想要。 满速儿气炸了,派兵和范广鏖战。 他和大明打交道很多次,非常明白大明的强处和弱点,大明只要粮道不断,明军就不败,想击败大明,就以空间换粮道,只要大明粮道断了,明军就是个废废。 他本想守城,奈何明军火器太先进,一万颗燃烧弹扔进去,看你守不守? 守个屁啊,都被烧成火鸡了。 五月初,满速儿败逃吐鲁番。 范广短暂休整后,兵进亦力把里。 同时开始分兵,神英南下,陶瑾北进,神英必须拿下库尔勒,拿下这座石油城池。 满速儿也光棍,跑前把炼油厂给点了。 六月份,吐鲁番全境到手。 寇深率兵出哈密,向南收编城池,占据新地。 范广在亦力把里,就吃了大亏。 满速儿、萨亦德皆是当世名将,范广是厉害,但碰上两个大牛,也得吃亏。 昌都大战,血战二十七天,明军战损三万,被迫缩回吐鲁番,明军大败。 好在原杰驻守吐鲁番,迎面击退了满速儿、萨亦德军队,保住范广军中元气。 但范广军可能不能征战了,没有崩溃已经不错了。 好好的灭国一战,打成了泥潭战。 消息传到中枢,整个朝堂弹劾范广无能,请朝廷换将,夺了范广的爵位闲住。 朱祁钰只说胜败兵家常事,再给范广一次机会。 范广痛定思痛,不再正面硬刚,派出多路大军,去焚烧城池,诛杀牧民。 他守住委鲁母(乌市),开始囤积粮草,大有彻底守住这边之势。 阿黑麻着急啊。 明军牵制着汗庭的重兵,北面的准噶尔部虎视眈眈,东面的马合木未必就没有称霸东察合台汗国的野心。 时间拖得越久,他们越急。 不得不从本部派大军,阿黑麻亲自领兵十万,和两个儿子汇聚,攻打委鲁母。 范广也看清了占据,转攻为守,龟缩在城池里,就是不出来。 等到了九月,天气转凉。 别看明军粮草消耗快,东察合台汗国也没好到哪里去。 明军还有沿路的城池做补给呢。 他们打仗和蒙人一样,抢掠城池,充作军粮,还会驱赶城里的人消耗对方。 而东察合台汗国不行啊。 这是他们的地盘啊! 你把自己的国民给劫掠了,后方造反怎么办? 他们终于遇到了曾经大明的窘境! 范广是一点都不着急,入冬就入冬,反正他骑兵多,大不了就缩回哈密去。 到了九月中旬。 准噶尔部南下了。 现在阿黑麻退也不是,进也不行,大明不跟你打,回去吧,大明就抢占城池。 关键大明这意思,不像是要城池,更像是来抢掠。 最不是东西的是准噶尔部。 阿黑麻爷仨是三个名将,阿失也是名将,他们三个被牵制在这里,准噶尔部立刻攻克马合木的东部领土。 这是阿失最聪明的地方。 西部这块地方,让大明和东察合台汗国狗咬狗去,他不要,他去抢西边的地方,等着这边两败俱伤之后,他再出来捡便宜。 刚进入十月,天气转寒。 明军撤了。 “大明简直是王八蛋!” 阿黑麻一口老血喷出来,他也想去撕咬大明。 他的兄长马合木已经被杀了,领土都被准噶尔部给占了,而准噶尔部已经东征了,在攻打他的老巢…… “大明是有病吧!”萨亦德看着大哥。 满速儿也懵了,大明什么时候给人做嫁衣呢? “不对,明军没撤!”满速儿想到了一个可怕的想法,偷家! (本章完) ------------ 第340章 建文疑云,胡濙病故,地中海纵火犯,大明帝国 周玉率领一万骑兵,在本地向导的指引下,走奇台穿过沙漠,绕过沙漠,去偷汗庭。 范广则分兵多路,南下翻越沙漠招降西域诸地。 他则亲率步兵,退回吐鲁番,在吐鲁番沿线筑城,战局进入僵局。 对峙半个月后,阿黑麻带着两个儿子撤回汗庭,去和准噶尔打仗。 准噶尔闻听大明撤了,他们立刻撤兵,带着汗庭的金银财宝,撤回领地,以亦力把里(伊宁)为界,侵占马合木的领地,建立准噶尔汗国。 看见残破的汗庭,阿黑麻一口气没上来,吐血重病。 他深知两个儿子极具军事天赋,野心自然也大得可怕,汗位交给任何一个儿子,都会引发战争。 临死前,他做出最英明的决定,把部落拆成两半,将西边封给大儿子,被准噶尔部占领的地区分给小儿子,让他们各自为汗。 阿黑麻一死,东察合台汗国算灭亡了。 满速儿和萨亦德主持军政,强敌压迫之下,友好分割军队。 整个冬天,在吃不饱穿不暖当中度过,很多牧民死去。 景泰二十一年,春。 满速儿和萨亦德联手,西征准噶尔汗国,一战打崩了准噶尔汗国,收复失地。 阿失刚刚当了大汗,屁股没坐热呢,就被赶走了,灰溜溜北迁滚回自己的领土去。 也得承认,这兄弟俩军事天赋太强。 萨亦德分帐,因为汗庭残破,他决定迁都喀什,兵锋向西开拓,建立叶尔羌汗国。 七月,满速儿东征吐鲁番。 范广收下塔里木盆地东边绿洲,大明建立统治。 该动手的,大明绝不含糊,不然军粮不够,也没人来管理这些地盘。 满速儿东征,和范广在吐鲁番僵持。 这时,一道噩耗传来,汗庭又被占领了,亦力把里丢了! 满速儿以为是准噶尔又来了,立刻撤退,回到汗庭才知道是明军,根本就想不通,明军是从哪冒出来的。 周玉以一万军力,攻克了亦力把里(伊宁),又将附近富裕的城池,大火焚烧,在满速儿撤回来时,直接撤走。 满速儿手中七万大军,皆是一顶一的精锐,对明军能以一换二,对准噶尔精锐也是以一换一。 再强的军队,也架不住吃不饱肚子啊,满速儿立刻大失军心。 富裕的城池都被周玉给烧了,牧场被放了,大量牛羊被杀,横尸遍野。 满速儿再厉害,没吃的也不顶用啊。 被迫离开亦力把里(伊宁),退往阿拉木图。 他走也不让明军好过,把骑兵放出去,祸害吐鲁番去,甚至把沿线的城池彻底给烧了,谁也不给谁留,不愿意走的能杀的杀。 气死满速儿的是,得知周玉得手后,范广逃离吐鲁番,撤回哈密了。 而吐鲁番被明军糟践的,除了破房子,别的啥都没有了,他去祸害了个寂寞。 因为大明也没少屠,没少抢。 满速儿带着眼泪撤到阿拉木图的。 以前东察合台汗国是穿鞋的,自然和大明讲道理,现在他变成光脚的了,看看大明敢不敢建设吐鲁番。 你敢建我就敢烧。 准噶尔又来捡便宜了,也是哭着走的。 范广绝对够狠,不要吐鲁番了,太烂了,我们大明也不要。 富庶百年的吐鲁番,莫名其妙荒凉起来。 屹立近二百年的东察合台汗国也彻底崩溃了,灭在了大明之手。 捷报传到中枢。 朝臣也傻眼,人没少杀,钱没少花,地方一寸没占,这叫什么胜仗啊? 东察合台汗国确实没了,但多了七万海寇,西域的大门对大明彻底关闭了。 这仗打得,是有功,但好像也没功。 朱祁钰忍俊不禁:“这仗打得不错。” 这还不错呢? “诸卿,先从战略上看啊。” “东察合台汗国存在,对大明来说,百害而无利。” “现在呢,东察合台汗国没了,变成了满速儿、阿失和萨亦德三支势力。” “准噶尔兵势最强,约有十二万战兵。” “满速儿七万,萨亦德七万,但萨亦德在喀什,应该不想再东征了。” “满速儿的七万大军,供养都是问题,用什么东征?无非是落草为寇!” “落草为寇反而是好事,你们想想看,七万大军,大明最少需要十五万骑兵,才能硬碰硬。” “范广手里骑兵就剩下十万了。” “这场仗要不是周玉建立奇功,咱们根本没法从东察合台汗国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七万骑兵落单了,难道大明还吃不下吗?” 朱祁钰对战果很满意,不可能一口吃个胖子的,当初制定的东察合台汗国计划,用五到八年时间的。 阿拉木图是养不起七万骑兵的,满速儿要么劫掠哈密,要么西征去跟他弟弟混。 现在最富的地方,就是哈密。 范广却扎在哈密,你来我就打伱,准噶尔部再强,也不敢去和26万明军掰腕子。 满速儿处境非常尴尬。 “传旨,晋范广伊国公,暂不赐世券。” “封周玉奇台伯,陶瑾尉犁伯,神英昌都伯,皆有大功。” “授寇深、原杰少保,正二品正治上卿,加赐银符一枚。” 朱祁钰可是大出血了,直接晋了范广的国公之位,他这灭一国的国公位确实有点水,只是国号没了,主力还在。 但范广在南京拱卫他两年的功劳,无法抹杀的。 三将封伯爵,是理所应当的。 寇深和原杰,在此战之中表现十分耀眼。 “派人去联合准噶尔部,痛打落水狗。”朱祁钰觉得,先灭掉满速儿部,再拿下准噶尔,西域也就囊括进天朝了。 现在的西域,绝对是千年来最荒凉的西域,千里无人烟。 这也好,当保护水土了。 近来胡濙病重,吏部尚书由陈文接任。 王文马上就要回京了,云南彻底平定了,从土司中征兵140万,去荆扬州杀土著去了。 又从河南、江西、重庆移民百万进入云南。 大明的云南,要比大清和后世大得多。 云南太穷了,朱祁钰对云南并不多看重,更看重的是,云南直接和印度接壤,如此就有了陆路去印度的道路了。 沐家全族被迁入京师,大明唯一一个镇守边陲的国公府,也不复存在了。 但皇帝是对沐家是极为优宠的,封了这些年代掌黔国公印的沐瓒为腾越伯。 正式册封沐琮继任黔国公爵位,还赐下一枚金符。 可见皇恩。 沐家巴不得回京享受呢,谁愿意在云南那苦哈哈的地方吃土啊,还是回京师舒坦。 他家又没有反意,皇帝也不是容不下人的性子,以后还有出京立功机会的。 方瑛回京又飘了,他得到三世世券,还被皇帝夸奖一顿。 大明如今有一个郡王,四个国公,邢郡王,交国公、黔国公、伊国公、成国公。 余子俊改任云南督抚,安抚云南。 “皇爷,老太傅怕是不行了。”有太监进来禀报,朱祁钰心头一跳。 “摆驾出宫,朕去看看。” 这两年,俞山、俞纲、薛瑄、任礼、曹义、施聚、焦礼相继病故,大明的半边天倒了。 地方已经是少壮派填充地方、占据中枢了。 甚至,耿九畴、轩輗等人也生病,在家静养,独当一面的人才更少了。 大明疆土这么大,没有上百个独当一面的人才,怎么让大明欣欣向荣? 一路上胡思乱想,御辇抵达胡濙府邸。 胡长宁跪在地上哭泣。 “老太傅真不行了?”朱祁钰眼神悲痛,快步走进去,穿过前堂,进入后堂。 胡濙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忽然翻起眼皮子:“陛下怎么来了?怎么惊动陛下了呢?” 说着要爬起来行礼。 朱祁钰立刻按住他:“这段日子朕见不到您,有点想您了。” 胡濙笑了笑,抓住朱祁钰的手:“老臣是医者,知道自己的身子骨,是先帝诏老臣下去侍奉,老臣今年九十二了,没有遗憾了。” “但唯一不能放下的,就是您啊。” 他使劲抓住朱祁钰的手:“陛下呀,您做事太刚烈、急躁,若无老臣牵绊着您,老臣担心大明会进入一条难以遏制的道路啊。” 说到这里,他像是来了精神。 他挥手:“都出去,不许听。” 胡豅正在赶回来的路上,胡长宁哭着出去,他知道,父亲这是回光返照,大限到了。 一滴晶莹的泪珠,掉在胡濙的手掌。 “陛下莫哭,听老臣说完。” “老臣不在了,以后做事务必三思而后行,务必,要多想一点,要多听一点。” “老臣知道您做的事情都是为了大明好,但不能急躁呀。” “请您多看隋炀帝的史料,他的功绩害在当世,利在千秋,您绝不能效仿他呀。” “陛下!” 胡濙抓住朱祁钰的手力度极大。 “朕听到了。”朱祁钰止不住眼泪,他和胡濙有争吵有防备,更多的是互相扶持。 这些年,他们经常站在不同立场之上,甚至动杀心不是一次两次。 但胡濙为了大明,可谓是鞠躬尽瘁。 起码他们的目的是相同的,胡濙为官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为家族谋一分利,哪怕临死之时也没有。 “陛下莫哭。” “老臣九十二了,位极人臣,活得够本了。” “临终之前,只求您,牢记老臣的话,治大国如烹小鲜,要慢要缓,凡事要多听多想,多听老臣子的话,年轻人过于激进时,您务必要拉住风筝线,不让他们飞出去,要慢要缓,人心变化是需要时间的!” “陛下,老臣大限到了。” “老臣答应您的事,都做到了,只求您带着大明一路向前,等老臣去了地下,面见先帝时,也有话说。” 说到这里,他面色忽然红润起来,脸上也带着笑:“老臣前半生谨小慎微,因为老臣不是靠真本事上来的,而是为太宗皇帝做了不光彩的事,才上来的。” “尤然记得先帝临终之时,拉着老臣的手,将天下重任托付给老臣。” “土木堡之时,老臣脑子一片空白,但为了不负先帝的托孤重恩,老臣不敢退缩呀。” “老臣是人,也怕啊。” “但想到先帝临终前的托孤之言,老臣三十多年,从未有一日忘记。” “您御极二十一载,老臣竭力扶持,因为老臣答应过先帝,绝不想再看见土木堡了……” 泪珠顺着胡濙的脸颊不停地流,土木堡一战,打断了大明的脊梁,若非皇帝,大明的脊梁就永远不会挺起来了。 朱祁钰轻轻帮他擦眼泪。 他抓住朱祁钰的手,眼中追忆往昔:“陛下,您可知老臣最快活的是哪段时光啊?” “您告诉朕。”朱祁钰哄着他说话,心中悲戚。 “是永乐朝,寻访建文之时,老臣虽跋山涉水,但也见到了大明大好河山,这天下老臣都看过了,真的知足了。” 提起建文,这是个亘古谜团。 朱祁钰也动了好奇心:“老太傅,建文真的消失了吗?太宗皇帝派您,派三宝太监,就是去寻找建文吗?” “呵呵!” 胡濙嗤笑两声:“太宗皇帝胸襟何其广大呀,怎么可能为了一个见不得光的人,耗费钱粮呢?” “的确,太宗皇帝靖难进入京师时,建文消失了。” “但老臣已经找到他了,他已剃度出家,不问红尘之事,老臣找到他时,他已经老矣了,没有几年活头了。” “老臣回京汇报,太宗皇帝只是叹息一声,没说其他,他找建文,不是担心建文谋反,而是一个执念罢了。” “三宝太监下西洋,和您一样,是为了贸易,赚钱支撑战争罢了。” 也对,太宗皇帝何其人物,建文是皇帝的时候,都能造反成功,何况建文已经是个和尚了呢?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您和太宗皇帝很像,都对领土有着极致的贪婪。” “奈何,太宗皇帝并不知道交趾之妙,是以得到了交趾,没有深耕就放弃了,否则以交趾之粮,足够荡清漠北。” 没错,太宗皇帝多能打仗啊,只是被士绅给骗了。 “老臣也支持您开疆拓土,吉林、交趾之利,老臣都看在眼里的。” “但希望您要慢,要缓,一点点吞并,汉文化是这个世界上最包容的文化,任何人进来,都会被同化的。” “不要一直行霸道,杀戮过重,早晚会遭到反噬的。” “陛下,您过于强大,不敢反噬您,可终有一天,由太子登基,太子是没经过战争的,反噬会在太子朝发生!” “陛下,您一定要记住,行仁道,将反噬去除,这一代的事情,必须由这一代完成,不能等太子去做,陛下……” “陛下呀,您一定要记住老臣的忠告啊。” 忽然,胡濙身体开始抽搐,人不行了,却还抓着皇帝的手:“陛下,老臣临死前,还有最后一句忠告,您能、能听、吗?” “您说!朕听!”朱祁钰眼中悲痛不言自喻。 胡濙临死前,没为家族谋利,一心为国。 他说的对呀,一直杀下去,会让人变成禽兽的,为何忽然没有百年国祚?就是因为杀戮过甚,遭到了反噬。 胡濙看得清楚,他希望皇帝也能看清楚,有朝一日立刻停止杀戮,行仁道,劝人向善。 这是殖民思想。 胡濙看着皇帝,极为困难的说:“太子,不能轻易换了!” 朱祁钰没明白这句话的深意,可再问,胡濙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他让胡长宁等人进来,然后别过身体,不想看他最后一眼了,眼泪却划过面庞。 “传旨,赠胡濙太师,授奉天殿大学士,配享太庙,胡濙入仕六十年,于国有大功,请入文庙!” 胡濙最后一口气断了,脸上露出欣慰之色,他不是欣慰封赏,而是皇帝听进去他的话了。 胡家上下哀鸿遍野,胡长宁哭晕过去了。 朱祁钰摆驾回宫,奉天殿外的国旗降半旗。 “明日辍早朝,天下国旗降半旗,将奉天殿外的国旗降下来,随胡濙入葬,入葬时,朕去扶灵!” 接下来几天,朱祁钰心情都不太好。 胡濙是大明的支柱啊。 这根柱子终于还是倒了,以后的大明,需要他来支撑起来了。 “去请于谦来。” 过一会,于谦入殿行礼,看见皇帝脸色不好:“陛下,您要保重龙体呀,老太师寿终正寝,没什么可悲哀的。” “邢郡王,朕真怕有一天你也去了。” “大明的两根支柱就都没了,整个朝堂就得靠朕一个人撑起来了。” 朱祁钰情绪不高:“朕不知道,自己的肩膀,能不能撑起大明来。” 于谦第一次见到如此颓废的皇帝。 “老臣近来身体很好,尚且能为陛下再撑些日子。”于谦安慰他。 “老臣子一个接着一个离朕而去,朕还想领他们泰山封禅呢。” “可……唉!” “朕觉得战争不能拖下去了。” 朱祁钰目光坚决:“邢郡王,朕想派你去西边,你来掌军,麾下有范广、王越、寇深、原杰。” “陛下,西线战场范广打得不错,老臣去了,也不能一口吃个胖子呀。”于谦笑道。 “您觉得王越能接您的班吗?”朱祁钰忽然问。 于谦苦笑:“老臣也是无师自通,能不能行,得去战场上才知道。” 他清楚,皇帝希望大明再出一个帅才,可这事不是人力能够决定的。 “说来说去,战场的根源在于您。”于谦道。 朱祁钰一愣:“朕?” 于谦轻轻点头:“只要您放心敢用,天下将军都是名将,就像范广,若去年您因为一场失利,就夺了他的官位,那么换谁都打不赢这场仗的。” “您一如既往的相信范广,所以范广打了一场大胜仗回来。” “您觉得老臣是军神,无非是您过于相信老臣而已。” “老臣打仗,您从不过问,中枢也从不指手画脚,所以老臣连战连捷。” 这话说得在理。 可朱祁钰却觉得于谦是千古名将,一般人比不上的那种,换了别人未必能这么稳妥的赢。 “陛下,老臣没您想的那么神,老臣也是人,也会犯错,范广、王越、项忠、李瑾、杨信都有帅才,只要您肯用他们,他们就能为您执掌几十万大军的。” 朱祁钰还是摇头:“朕觉得不如你。” 于谦忍俊不禁:“那陈文,就是名将吗?他在云南打得不也有模有样吗?没有谁是什么帅才,只是陛下您信任老臣而已,老臣打了几场胜仗后,被您神化了。” “让朕想想吧。” 朱祁钰觉得不是,道:“邢郡王,您觉得西北战事,有把握在明年内结束吗?朕要侵吞整个东察合台汗国。” 于谦微微凝眉:“老臣去了,也难以彻底大败准噶尔部。” 他没说满速儿,因为满速儿就七万人,没有粮草,不足为患了。 萨亦德看这架势是想西征,心思不在东方。 “朕还是想派你去,让范广和王越在你手下学习,把杨信、李瑾都派给你,你带一带他们。” 朱祁钰道:“满速儿也是名将之才,若能收服最好,若不能,就送他上路吧。” 于谦深表无奈,你们把我捧得太高了。 “那老臣准备准备就出发。” 于谦竟不想上战场了。 他忽然懂了方瑛,方瑛为何不想上战场,就是怕战败,战败了,一世英名没了。 他于谦百战百胜,也可能滑铁卢。 杨信、李瑾被从驻地调走,去西边建功立业去。 六月份,就传来柳溥病死的噩耗。 真是大明将星陨落的一年,柳溥也没了,赠融国公,其长子嗣侯爵。 在吉林。 景泰二十年,是吉林发展最快的一年。 马文升接手王来之后,加大力度建造,并亲自率兵去压制野人,一边打一边收服,一改王来用的王道,改行霸道。 马文升和杨信配合,吉林拓展得速度极快。 人口也不停往这边移。 截止到景泰二十一年年中,人口突破了八百万,移民人口多来自北直隶、河北、河南、山西,少量山东人,以及各地的罪犯。 大明又从奥斯曼帝国和神圣罗马帝国购买大批奴隶。 每年稳定输入二十万白女、十万东南女,五万印度女进入吉林。 人种、民族、文化在互相碰撞中,形成新的东北文化。 吉林治所哈尔滨,已经成为东北仅次于沈阳的大都市,容纳人口五十万人。 经过十余年建设,哈尔滨也是一座不夜城,沥青路通往吉林各个城市,连通黑龙江。 人口暴增,主要和粮食产粮有直接关系。 吉林一省囊括后世吉林、黑龙江和蒙东,开垦出来的良田面积,顶得上江南三省的总面积。 地大物博,土地富饶。 出产的粮食,足够供应河北、山西、热河三地用的粮食、油料。 关键大米、玉米、地瓜、土豆好吃啊,比江南的米更好吃。 虽然产量远远比不上江南,但耕地面积大呀,多种一块不就完了,往北还有万里荒地呢,都开垦出来,够养活整个大明了。 当然了,那是马文升不知道北面是冻土,冻土是战略资源,几百年内都没用。 农科院还在研制耐寒种子,并想办法提高产量。 马文升贯彻皇帝的理念,把索伦人当亲儿子养,其他各族都是打散了招降。 索伦人也给力,给大明源源不断提供兵卒。 已经开始汉化了。 大明并不严格规定他们只能渔猎,而是给他们一点好生活,不能像鞑清那样欺负人家,毕竟是亲儿子嘛。 马文升现在着急的就是人口。 以吉林的粮食出产能力,最少需要一千五百万人,缺口巨大。 他甚至想颁布释奴令,把奴隶变成人,却遭到中枢驳斥,决不许奴隶释放成人。 倒是运来的女奴增加了,抓紧生孩子得了。 从景泰二十年运来的,都是皮肤雪白,高鼻梁,蓝眼睛的白人,都是神圣罗马帝国的战俘家眷。 大明是女人就要,长相不挑,黑的不要。 大明连续五年,采购女人。 导致欧罗巴各国人饭子遍地都是,专绑女人,使得他们人口失衡,被迫引进黑人了。 大明可不止盯着欧罗巴,除了非洲的,各地的女人都要。 就吉林,细算的话,估计有上百个民族,这些女人都嫁给了汉人,未来会生出一群混血,混血混血再混血,未来什么样就不好说了。 吉林人给的嫁妆多,内地的汉女,也陆续嫁去了东北,进一步融合。 辽宁也有人迁入吉林,和广袤的吉林一比,东北六省辽宁面积最小,耕地自然也不如吉林多,自然愿意迁去吉林了。 在吉林,会看到一群扎辫子的地里干活,肤色也各异,有很多黑哥,在地里老老实实干活。 印度人受不了这地方的严寒,冻死了一群又一群。 不得不用奥斯曼帝国的战俘。 奥斯曼横跨亚欧非,又是个属平头哥的,四处开战,战俘自然是什么肤色都有。 大明一边买人,一边贩卖军火。 奥斯曼管大明叫,地中海纵火犯。 四处出售军火,给钱就卖,导致奥斯曼举世皆敌,原来四周都是小绵羊,被大明供的,都成了大灰狼。 然后大明还买诸多小国的战俘呢,都是奥斯曼人。 全都买走。 刚开始奥斯曼认为大明缺人呢,派来使者出使大明才发现,大明他娘的是把人当奴隶用! 百万奥斯曼人,死在了大明的水道上。 大明建设飞快,截止到景泰二十年,全国水系全部改造完毕,如今已经开始改造灌溉工程了。 新益州的沥青路也修通了,正在往新荆州、新扬州方向修。 死在路上的奴隶,最少有一个亿。 基建狂魔大明,拥有全世界最好的路,最顺畅的水道,最广袤的疆土,还不满足,还在飞速发展。 大明速度奇迹的背后,都离不开全球各族人民的帮助啊。 尤其看见奥斯曼伟大的勇士,竟然在东北像老黄牛一样种地时,使者都崩溃了。 关键他们的勇士,扎着一个很丑陋的辫子,在地里耕耘,见到主人会说一句“喳!” 找到大明,请大明释放俘虏。 大明当然拒绝了,我花钱买来的,凭什么释放啊? 奥斯曼单方面宣布和大明断交。 朱祁钰立刻宣布,赠与奥斯曼邻国,一大批军火,并拒绝出口给奥斯曼一切商品。 大明发布买人令,只要奥斯曼的人。 没到一年,奥斯曼就叫爸爸了。 周围小国,发疯似的去抢奥斯曼的人,卖给大明。 奥斯曼帝国立刻变成了中亚病夫,对本国国民给大明耕种,没有任何意见,还举双手支持,并赠送了大明十万女人,请求和大明修复关系。 朱祁钰就一句话,二十万,黑的不要。 奥斯曼服了。 大明第一次用经济手段,改变世界局势。 凭借强大的军事、经济实力,大明才能稳定给新地,供应女人。 从香港、上海进入大明的奴隶,白女增长到了五十万人,她们一小部分会高价卖给民间百姓当妾,更多的则是送往宁夏、蒙古、吉林、黑龙江四地填充人口。 想纳白女当妾,就移民到边疆,免费送一个。 这都是移民的口号了。 每年移民的口号都在变,为了吸引移民去新地,中枢无所不用。 黑龙江的总人口,达到了三百万。 兀良哈人只有六万人,离开了黑龙江,跑到了蒙古都司游牧,其余人则变成了黑龙江人。 黑龙江也多了两个府,喀尔喀府和察哈尔府。 蒙古都司多出来一个地方,叫唐努乌梁海,此地就是兀良哈人游牧的地方。 姑射岛沿北探索,发现了北方四岛,又发现了堪察加半岛,但这个岛不适合人类居住。 大明还是派官员来管理,主要是怀柔土著,让土著归顺大明即可。 以兴安岭为界,南面是吉林和黑龙江,而吉林和黑龙江又以兴凯湖为界,黑龙江包括姑射岛和库页岛。 经过中枢合议,于景泰二十年,设立鲜卑省和鞑靼省。 东北六省,彻底形成,朝鲜、辽宁、吉林、黑龙江、鲜卑、鞑靼。 但新设的两省多是冻土,未来有价值,现在只是设个省管理而已,此地也没有称王称霸的本钱,修上沥青路,派官员管理即可。 大明主要经营,东北南四省,而北两省是以能源为主,现在还没有开采的能力。 蒙古都司,也基本上建造成功,蒙古都司太冷了,修建几座重点城池,打服诸多部落,逼迫他们怀柔,再迁些罪犯过去,也就可以了。 于景泰二十一年四月,蒙古撤都司,为蒙古省。 捕鱼儿海都司,开始建造。 两省以捕鱼儿海为界,北面是捕鱼儿海都司。 连蒙古人都想不通,大明要这破地干啥啊?他们都嫌弃冷,都想去温暖的地方生活。 别说他们不明白了,朝臣也想不通。 皇帝着实有钱没地方放了,那破地方零下七八十度,要它干啥呢? 不过,当初朝臣都看不上东北这块地方,现在东北可供养着北直隶吃喝呢,这块地方从烂地变成了宝地。 那么捕鱼儿海都司,说不定也是宝地呢。 得相信皇帝的眼光。 没有胡濙拉住皇帝这匹倔马,大明只会在皇帝指挥下快速奔跑。 老挝地区,于景泰二十一年四月正式撤销,朱永治理有功,晋抚宁侯。 朱永在老挝六年。 老挝人消失了。 倭军损失17万,贵州军战损11万,云南军损失4万,耗时六年,彻底平定老挝。 老挝正式拆分,分别并入云南、交趾。 半高原地带的老挝,已经成了大明茶乡,遍地是茶树,遍地是茶园和甘蔗园,少量橡胶树,还有一片片药园。 老挝从交趾移入三十万人,加上云贵军,还是人少地多。 交趾版图彻底形成。 而新荆州和新扬州,现在还十分血腥,是一点点推进型移民进去。 前面是倭军在发光发热。 倭国也不愿意出售大批武士给大明了,大明是属貔貅的,人只进不出啊。 奈何他们离不开大明的军械,而想买到大明的军械,只能用人来换。 大明也诞生了多个倭国爵位,如今爵位最高的,就是伊势新九郎,也叫北条早云,他是大明的侯爵,越巂侯,被皇帝赐名伊旭春。 最好玩的是,他不知是杀人杀多了,还是怎么的,生个儿子死一个,生个女儿也死。 这位拉开倭国战国序幕的枭雄,当上了大明侯爵后,成了绝户了! 偏偏皇帝喜欢他,每次有大屠杀的工作,都交给他来做。 新扬州、新荆州征召二十万倭军,在大搞屠杀,山缝里的人也不留,杀完人就伐树治水。 皇帝最喜欢他,见他生不出儿子,特意赐了他一位黑珍珠当夫人,据说是非洲之珠,最黑的一个。 当时赐婚的太监,眼神都怪异。 圣旨上说了,黑人能生育,生的儿子皮实,必须让他留个后。 伊旭春看见第一眼就吐了,这他娘的不是猩猩? 但皇帝说了,这位是奥斯曼帝国的王女,王的闺女,赏给你算好事了。 还真生出个儿子,那叫一个黑啊,伊旭春都不想看一眼,结果又不知道什么原因,夭折了。 皇帝偏爱倭军,这种钻山里赚钱的好事,都交给他们做。 为大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倭军,已经超过了五十万人。 每屠一地,皇帝还会给殉难者立碑,告诉他们是在做正确的事情,加油,继续努力。 倭军对皇帝敬爱到了极致。 李震都有点看不下去了,您这摆明了消耗倭军啊,但这些傻子是真开心啊,还跟皇帝说谢谢呢。 倭国的战国时代,刚拉开序幕,就有点萎靡不振了,有百万人口移去了大明,他们还剩多少了呀? 但大明支持他们,没少卖给他们军火,干吧北鼻。 在新益州。 于景泰十九年,彻底建造完毕,新益州大面积种植橡胶树、橄榄树、茶树、棕榈树、香料、药材、水稻等等。 田间地头,随处可以听见咯咯欢快的笑声。 都是移民生的孩子。 一个个林中奔跑玩闹,全然没有多年前战争阴云密布的影子,新益州承平多年,人们已经忘记了战争。 只是有些人还苦着脸,因为可能还会迁移。 新益州人多地少,勉强够吃,因为当年移民移猛了,导致新益州塞进去这么多人,小小的新益州,人口却高达九百万人。 种出来的粮食不够吃,得靠印度买来的粮食,维持生计。 这几年,有一些人又背上了行囊,移去新地。 比如往北去荆扬二州,或者往南,去马六甲省,就是满刺加国,满刺加人也正在急速消失,倭军非常给力。 大明早就建立了马六甲水师,掌管这条海峡。 这次移民,不是强制移民了,而是自愿移民,打包好行囊后,就坐船走,中枢会额外补贴一笔钱。 已经有些百姓陆续移走了,在新益州实在不够吃,而且还有很多种植园,是被江南商贾给垄断的。 大明开海十年了! 天下形成了十九大财团,第一大财团就是皇家商行,然后是苏商、浙商、沪商、徽商、港商、鄂商、赣商、潮商、晋商、鲁商、陕商、渝商、粤商、澳商、赵商、辽商、京商、交商。 这些财团,在新地跑马占地,形成一个个庞大的种植园,批量生产一样货物,比如橄榄油、糖、药材等等。 中枢并不反对财团的形成,只要交税即可。 对财团,更是直接征重税,税点比普通商贾还高。 却阻挡不了财团的形成。 财团站在百姓头上,逼着百姓再次迁移,去新地跑马占地,这一点有利于移民,中枢不闻不问。 近两年,就有百万新益州人,去了新七省。 而这个趋势,正在加速,中枢也快下令强制移民了。 交趾督抚李侃,已经准备启程回京了。 交趾是大明最早开拓之地,如今已经成为南方最富的省份之一,不次于江南的富裕。 经过朱英、李侃两届督抚的共同努力,广西、云南通往交趾,修通了十四条主路,小路无数。 交趾通往各地,也形成了多条路进入新省份的局面。 交趾,是多省汇聚之地,又全线沿海,是贸易之窗,又遍地是汉人,脱离大明的可能性很小了。 截止到撤督抚之日,交趾人口突破1200万,经济排名位于前列,交趾的粮食,供应婆罗洲和吕宋两地食用。 沥青路,修通了每一座城池。 繁荣是肉眼可见的。 李侃乘坐海船回京,这些年在交趾,皇帝数次表彰他,他认为自己无愧于心。 他要回京就进入内阁,圆了入阁之梦。 在船上,他看到无数穿梭于海上的船支,多是装着充足的货物出航,要么是装着奴隶回航。 交趾发展这么快,归功于数以千计的奴隶。 奴隶为了交趾的发展,做出了突出贡献。 奴隶不许生育,老了就找个地方埋了,那就需要购买新奴隶来继续工作,奴隶贸易极为繁荣。 李侃的船是军船,不走河道,全程走大海。 每次途径港口,都能看到千帆竞流,一片繁荣景象。 在天津下船。 天津港口忙碌到了极致,各色货物在天津港卸货,再次装船进入内河航道。 李侃看到最多的,还是沥青。 这些沥青,是从奥斯曼买回来的,从天津下船,送去西北。 送去东北的,直接走内海过对马岛送去吉林和黑龙江。 大明沥青路发展得这么快,和进口沥青有直接关系,奥斯曼遍地是石油,这东西根本就不值钱。 所以大明对奥斯曼垂涎三尺。 听说皇帝正在组织远征,为楚王打下一片地盘,作为封地。 还鼓动奥斯曼也铺沥青路,李侃怀疑这是为大明入侵做准备。 李侃乘坐快船入京。 一路上不耽搁,早晨开船,晚上就到达京师。 入京之时,他仿佛吓了一跳,这还是他认识的京师吗? 老京师只有九门,新京师竟有三十二个门,这是要修到五环啊?你敢信? 从城门进入紫禁城,坐马车要一个小时! 整个京师,全城都是沥青路。 遍地都是叫卖声。 卖什么的都有,他在交趾见过的东西有,没见过的还有,东方的西夷的,甚至野人的东西他们也有。 凡是世界上有的东西,北京城都能看到。 人头攒动,随处可见的都是人。 “京师何时变成了这样一座庞大的城池了?” 李侃却看到最惹人注目的是茅厕,为了方便京师人口,几乎一百米就设一个茅厕。 茅厕分男女,虽然在街上的女子非常少,但还是设了男女。 走进去看就会知道,女子只有一个坑。 毕竟大明女子不能抛头露面,皇帝数次下旨,也改不了这个陋习。 李侃在马车上,看见川流不息的人流,惊讶得闭不上嘴,他觉得驩州就十分繁华了。 驩州人口高达百万人,是百越之地最大的城池,比汴京还要大。 可和京师比起来,差得太多了。 他估摸着,京师人口可能在五百万以上,立刻吓得一哆嗦,这么多人,万一造反的话,宫城能守住吗? 入宫之后,他看见阁部多了很多年轻面孔,甚至占据高位的,也变了面孔。 熟悉的人去世了好多。 李侃幽幽一叹,待禀报后,他进入养心殿。 皇帝在长篇累牍之中。 他偷偷打量皇帝一眼,年逾四十的皇帝,却不显老态,神采奕奕,脸上还挂着些许笑容:“回来了?上茶,待朕看完。” 李侃知道,这是皇帝的习惯。 “江西治理的好啊,今年一次叛乱没有,说明百姓是真的过上好日子了。” 朱祁钰正在看江西布政使呈上来的奏疏,这是半年工作总结。 “在交趾呆惯了,不习惯京师气候吧?”朱祁钰一边看,一边问他。 “回陛下,此时京师天气还热,还习惯,等冷了怕是不习惯了。”李侃回禀。 “没事,京师有暖气片,屋里照样热乎。” 朱祁钰笑道:“你去吉林看看,那冰冷寒天的地方,冬天都温暖如春,东北煤多。” 李侃看得出来,皇帝心情是极好的。 看了两遍,朱祁钰恋恋不舍的放下,才站起来:“江西做得好啊,李贤批得也好,梁芳批得也好。” “说说交趾。”朱祁钰活动活动身体。 李侃是会打仗的,观察着皇帝的身体,皇帝身体极为健壮,一看就知道常年锻炼。 “坐着说,跟朕还客气?”朱祁钰走过来拍拍他,然后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说到哈尔滨,最近哈尔滨太火了。 有追读到这里的读者,想来哈尔滨吗? 我家在哈尔滨和长春中间,两个小时车程,坐标查干湖,有想吃铁锅炖的、烧烤的、想看冰灯的,可以来我家这边玩,因为哈尔滨的鹅已经吃没了,可以来我家这边吃。 有想过来玩的可以加群联系我,我帮你做攻略,保证你们在东北玩得爽。 说东北烧烤天下第一,没人反驳吧?我这几天看视频了,他们吃的烧烤店都不对啊,那烧烤一看狗都不吃好吧? 那铁锅炖,白色拉古的,狗都不吃好吧?反正我看视频,就知道那些南方游客没找对地方,反正我们本地人不吃那些。 (本章完) ------------ 第341章 大明最严女子保护法,为大明女权保驾护航 “陛下,臣见京师门庭若市,人声鼎沸,而北军精锐多在西北、东北、北方,难以顾及京师安稳。” 李侃直言不讳:“所以臣担心京师安危。” 朱祁钰闻言微微点头:“京师人口达到了六百万,奴隶估计在一百万左右,人口压力真的很大呀。” “二十六卫加九门提督府,兵力在二十万左右。” “你说的确实是个大问题。” 一听人口六百万,李侃脸色发白:“陛下,移走,必须移走!” 以古代城市容量,人口超过百万,就已经很恐怖了。 大明京师容纳了六百万人口,等于抱着炸药包睡觉。 “莫急。” 朱祁钰道:“两条漕运,尚且无碍,若移,反而会出大事。” “李卿,知道这人口来源吗?” 李侃立刻想到了,皇帝把天下官员家眷迁来京师,这么多达官显贵,就需要大量役夫,权贵不差钱,自然遍地商机,就吸引了大批商贾在京贸易。 再加上这是政治中心,天下各国商贾,云聚于此,这就造成了,天下人云聚京师。 常住人口410万,流动人口在200万左右。 人口激增,得益于河道疏浚,沥青驰道的开通,以及东北粮仓,支应起漕运。 “所以说,移不走啊。”朱祁钰无奈,天天抱着定时炸弹睡觉的日子不好过。 “陛下,可移去河北。” 李侃想了个坏招:“再把河北人,移去东北。” “你倒是想的容易,强制移民怕是成不了了。” 朱祁钰摇摇头:“此事再议,跟朕说说百越。” 最关键的是,这些人不放眼皮子底下,不放心,磨几年再外放出去一些,就好了。 当即,李侃将百越四省情况说了一遍。 云南延伸出路,修通整个老挝,然后再从老挝修到新荆州、新益州去,再往马六甲修路。 有了路,就能统治这片地盘。 但李侃还是认为,这些地方离中枢太远,最好分封出去。 皇帝的儿子都长大了,分封出去,是最好的结果。 “陛下,那橡胶树没什么用途,为何要大规模栽种呢?”李侃表示不解,大明在百越各省都建了一个橡胶园。 新益州的规模最大,其他各省的规模都不大。 “以后就知道了。” 橡胶树要六到八年才能出胶,先养着吧。 大明对百越、婆罗洲、吕宋都是破坏型开垦,失去了生物的多样性,很多生物彻底消失了。 大明没有保护生物协会,但随着疾病频发,就催生出保护观念,民间已经自发出现保护协会,主动去保护生物。 “把地图呈上来。” 几个太监把丝绸地图搬上来,铺设在整个大殿上,朱祁钰指着云南:“朕要拆分云南,你有什么看法?” “陛下要吞并麓川?”李侃觉得没意义,云南本就穷,麓川更穷,放在一省得了。 朱祁钰用剑指了指孟加拉。 “可知,大明最难的那几年,是哪来的粮食度日的吗?” “印度。” “这里,全是产粮重地。” “户部估算,印度粮食年产量,是大明的两到三倍。” 朱祁钰画出印度半岛的轮廓:“朕每年从印度买来几十万艘船的粮食,印度诸国没有崩溃的迹象。” “还有,大明从印度买来大量奴隶,虽然她们的女人甚是丑陋,但总比打光棍强吧?” “此消彼长,奴隶被买走了,他们人口也少了,咱们侵吞也更容易。” “朕想将这块地盘,并入新省,云南拆分成两个省。” 一听要动孟加拉,李侃立刻摇头:“陛下,战线太长了,云南不是囤重兵的地方。” “兵力越多,压力越大,反而云南会动乱。” “再说了,中间夹着缅甸,不确定因素太多了。” “还有一点,臣虽不知印度什么情况,但若孟加拉有难,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们应该懂吧?” 李侃觉得不妥:“臣觉得,暂时消灭暹罗军阀,再行西扩,不着急的。” 朱祁钰不置可否:“都是小仗,良将就能解决。” “当务之急,还是西拓。” “但有于谦、王越、范广等人都在,东察合台汗国的地盘,大明早晚能一口气吃进去。” “然后继续往西。” “现在难的是移民问题。” “自吏治大改后,朕已经没借口对民间强制移民了。” 朱祁钰摊摊手:“而且,像东北、百越、南洋这些地方,进行肤色融合,朕总觉得心里不妥当。” “京师也有那样孩子,被民间蔑称为杂种。” “杂种这等侮辱性的词汇,朕觉得十分不妥,这是分裂的根源啊。” “大明户籍是随父亲的,只要父亲是汉人,子女就是汉人,女子嫁给了汉人,那么也就是汉人,汉人和汉人之间,没有任何区别!” “老太傅在世时反复规劝过朕,只要会说汉话的就是汉人,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朕打算杀一杀这方面的风气。” “李侃,伱上任后,朕交给你来做!” 李侃倒没想太多,微微凝眉:“陛下的意思是,提高他们的社会地位?” “这样的孩子,多是庶子庶女,在家中本就受气,中枢干涉太多反而会给他们让他们的局面更难过。” 朱祁钰略微沉吟:“先内阁下旨,然后推出法律,并在民间普法,让汉人和汉人团结自爱,不许搞歧视,再适当提高这样孩子的社会地位。” “边疆省份,这样的孩子很多。” “汉女不愿意嫁去边疆,导致边疆男人多,女人少,只能用外夷来填充空白,结果闹出这一出,若时间久了,难道边疆省要脱离大明统治吗?” “李侃,这件事你务必重视起来。” “要知道啊,中枢全靠边疆省份供血呢。” 李侃跪伏在地:“臣必给陛下一个满意的交代。” “但是,臣认为此事的根源,不是孩童间的玩闹,而是三个主要原因:” “其一,是外夷女在大明毫无社会地位,因为她们是奴隶出身,本就被歧视。” “其二,自古便有的嫡庶之争。” “其三,是观念问题,明人观念过于保守,没有跟上新时代,没有体验到大明该有的霸主地位。” 这话说得朱祁钰爱听。 大明是霸主,那就得有霸主的霸气,别小气家家的,包罗万象,才是霸主。 “说来说去,就是女子地位太低的原因。” 朱祁钰哼了一声:“看来朕要提高女子的社会地位了。” 李侃一听,脸色顿时狂变:“陛下,您可不能行激进之法呀,这涉及到所有明人,亘古千年之法呀,不能轻易变啊。” 朱祁钰给他个白眼:“朕是傻的吗?难道还能直接把女人拎出来,推着她们上大街上溜达吗?自然是一点点变啊,此事你不必管了,朕自有办法。” 李侃松了口气。 “朕知你胆大,又爱好打猎,但在中枢为官,性格就得收着了。” 朱祁钰走回御座:“京师没有皇家猎场,朕把猎场放在热河了,你倒是可以参加参加龙抬头运动会,等休沐时骑快马去热河打猎。” “陛下您可饶了臣这老骨头吧。” 李侃笑了起来:“臣也老了,玩不动了,几年都不打猎了。” 说起老,朱祁钰有些悲凉:“多少老臣,离朕而去了,你好好保养着,朝中的老臣不多了。” “对了,朕想建造一座万国城,你怎么看?” “什么万国城?”李侃一愣。 “朕灭了这么多国家,各国王宫里的宝贝,都藏在紫禁城里,朕的宝库都放不下了。” “所以就修建一座万国城,按照世界各国的建筑风格,兴建他们的王宫,把他们的宝贝,放在王宫里。” “朕也不吃独食,朕开放给天下人,花钱就能进来看。” 朱祁钰十分霸气,大有修阿房宫的始皇帝的霸气。 李侃眼睛一翻:“您这是杀人诛心啊。” “哈哈哈!” 朱祁钰大笑:“朕打算建个巨大的万国城,比紫禁城大个几十倍,然后把他们的国宝,都放进去。” 李侃却摇头:“陛下,朝鲜、百越、南洋诸国灭亡不久,遗民尚在,您此举怕是会引起众怒,暂时不宜这样。” “也就朝鲜人还活着呢,其他各国还剩几瓣蒜了?” 朱祁钰觉得这不是问题:“朕让工部算过了,按照朕想的,估计要投入千万块钱。” “这么多钱,够打一场大战了,舍不得啊。” “你说要是有个善人,能给朕出这银子就好了。” 李侃一愣:“哪有那傻子啊?” “这可说不准,万一有人求着朕给朕钱呢。”朱祁钰坏笑。 李侃想了一圈,都没想到有这种傻子。 和李侃聊天很开心,说到了下午,留他用膳,吃完才离开宫中。 出宫的时候,看到精神矍铄的王来入宫。 王来从吉林那苦寒之地回来后,一直在京师荣养,在内阁挂职,偶尔在讲武堂里露面。 “王卿来了,身体如何?” 朱祁钰对这些老臣是极尽呵护,最近在三亚建一座巨大的疗养院,到了冬天把身体不好的老臣送去三亚疗养。 “谢陛下关心,老臣身体好多了。” “你身体好些,朕就放心了。”朱祁钰让人看茶。 “可是地方督抚缺人?老臣身体尚可,还能为陛下奔波。”王来请命。 朱祁钰摆摆手:“您身体好了,就在内阁做事便可,不要奔波了,以后就在内阁里办公吧。” 王来心里一暖,自从胡濙死后,皇帝变化很大。 说今年要送有病的朝臣去三亚过冬。 三亚本就叫崖山,被皇帝改名为三亚的,据说斥资四十万,建造了一座巨大疗养院。 “龚永吉上疏说身体不适,朕想调他回来,您觉得谁能接替他?”朱祁钰问。 龚永吉在对马岛,主要掌握倭国局势,并操纵倭国战局。 “老臣觉得杨守陈合适。”王来略微沉吟道。 “朕也觉得杨守陈合适,朝鲜现在没什么大乱子了,放那么多官员也是浪费。” 朱祁钰道:“但朝鲜汉人不多,朕担心调走人后,朝鲜人心不附,您怎么看?” 王来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陛下是想让朝鲜往吉林移民吧?”王来试探问。 “这是项忠上疏所言,朕觉得不妥,所以请您来参谋参谋。” 朱祁钰道:“还有一点,朕白天和李侃说了,外夷女嫁给汉人后,生下的孩子,长相和咱们略有区别,所以被人辱骂为杂种,朕担心这是分裂的根源。” 一听这话,王来脸色一变:“陛下,东北可有王霸之基啊!” “此地兵精粮足,又地处大海,移民的心有怨怼,怀柔的多是外族,又去了外夷妻妾,本就是祸乱之源。” “有兵有粮,还人心不附。” “此事必须要重视起来。” 他略微沉吟:“陛下,东北六省太广袤了,必须进行拆分。” “不,拆分太明显了,会让人有心人看出来的。” “不如这样,搞地域歧视,让东北六省互相看不惯,彼此恨对方。” “只要六省不是铁板一块,那么这块王霸之基,也就被抽掉了根本。” “朝鲜不行,朝人刚归附十年而已,这些年看似平和,其实也有叛乱,是中枢大军镇压,才勉强不乱的。” “朝鲜不能动,继续驻军治理。” 王来道:“其实最好的办法,让东北空虚,没有那么多人,就没了王霸之基。” “可中枢靠东北供养,这块地方绝不能出问题,还得继续移民。” “最好就在里面搞小团体,让他们人心不和,自然分崩离析。” 这就是战略高手。 为什么四处都是地域黑。 这点其实很容易做,只要中枢多赏吉林,其他五省就会恨吉林。 “怎么彻底控制这块王霸之基呢?”朱祁钰问。 王来苦笑:“距离。” “只要缩短了距离,所有王霸之基,都是中枢羽翼。” “如今有了沥青路,只要多多修通沥青路。” “但还有一个风险巨大的建议,就是毁掉山海关,让关内和关外彻底连通起来。” “可这里面的风险也是巨大的,一旦有野心家控制了东北,京师就危险了。” 不能毁掉山海关,不但不能毁掉,还得加筑。 “现在让六省各自为政,等局势稳定后,进一步拆分,把六省变成十二省,派不同派系的人去管,这样就把王霸之基给拆分了。”王来道。 “王卿,吉林人力缺口巨大呀。” 朱祁钰道:“黑龙江估计也能容纳千万人口,东北急缺人的。” “所以项忠提出用朝人填充吉林,吉林和朝鲜毗邻,朝人不会太多抵触的。” “项忠的意思是,用汉人填充朝鲜,用朝鲜填充吉林。” “和朕用云贵军异曲同工之妙。” 王来却摇头:“朝鲜十几年不打仗了,有什么借口迁居呢?这十几年,朝鲜人生了多少孩子?” “再迁居,就是拖家带口的迁着走,中间会死多少?” “这会形成民怨的,不如不迁。” “中枢现在的移民政策就很好,全是自愿移民,多给好处便是,朝鲜不也一直是鼓励移民嘛。” 王来灵机一动:“陛下,百姓对边疆省十分抗拒,主要因为他们没去过。” “让他们去看看,说不定就爱上了呢。” 旅游业! 朱祁钰一拍大腿:“如今天下道路,一个劫匪都没有,只要发展旅游,让百姓走出家门,全国出去看看。” “再让地方好好接待,多给点好处,让他们看得见摸的着。” “不就能移民了嘛!” 景泰二十一年秋。 中枢下旨,提高天下女子社会地位。 刑部颁布大明女子保护法,出台了高达188条保护详细保护条例。 并直接规定,何为明女,嫁给汉人的就是明女、会说汉话的就是明女、在大明土地上的女子,满足三条任何一条的,就是明女。 只要是明女,就受到法律保护。 大明男女地位平等。 从婚娶开始规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媒妁之言被删除掉,取消天下媒婆,从事过媒婆行业的妇人全部移去黑龙江,严格要求地方不许再出现媒婆,以盈利为目的的媒婆一概流放,以后再出现的,一律杀头。 女子结婚,必须要经过当事女子同意,必须要有婚前一个月恋爱期,在此期间女子可反对结婚,民间绝不许搞歧视、区别对待,一经发现,该家男子强制移民。 结婚前男方下的聘礼,必须由女方带回夫家,此财产由女方支配,男方不得插手,女方家长不许索取。此外,女方家必须给予嫁妆,聘礼、嫁妆皆由女子自由支配,任何人不可插手。 男方在任何情况,都不许和离,出具的和离书一概无效。和离必须由女方提出来,女方自愿签字画押才允许和离,否则一概不许。 鼓励民间女子二嫁,民间不许歧视。 严禁女子在闺阁家中、出嫁后,父兄、丈夫、公叔等人对女子实行暴力,或冷暴力等等,详细规定了几百条可能出现的情况,女子有权去居委会、村委会等地维权,官府必须予以重视。 中枢鼓励女子受教育,鼓励女子读书,并取消“不许女子抛头露面”、“女子无才便是德”等落后规矩,鼓励女子走出家门,自己创造美好生活。 民间书籍、报纸等纸媒,删除一切对女子歧视的论调、言论,必须尊重女子,鼓励女子维权,大明男女平等。 又详细规定了对妾室的保护。 妾室虽不是妻,但一样享受法律保护,决不许被歧视、被另待,更不许殴打、虐待等等,同样享受女子所有权力。 妾室生的子女,女儿可正常嫁人为正妻,任何人不许轻慢,不可歧视;儿子若无家业可分,可报名移民边疆省,去边疆另立门户,家中不许牵绊、反对,要鼓励支持。 千古罕见的大明女子保护法,高达188条,不止保护女子,还保护妾,保护庶女,所有女子,都得到最严厉的保护。 并严格规定了,违反法律后的罪刑,一条比一条严厉。 中枢刊印后,送到天下各县,并会刊印简单版本,争取每户一本,每个女子手里一本。 保护法从景泰二十二年正月初一开始实行。 内阁下了最严厉的圣旨,严令天下人履行女子保护法,不许偷奸耍滑,不许不予履行。 “这岂不阴阳颠倒了?” 京师一家小酒馆里,几个穿着宽袖长袍的文人,目瞪口呆:“中枢糊涂啊!陛下糊涂啊!这不是牝鸡司晨?国将不国?” “男子不许和离,难道她不下蛋,还不让人休了她不成?” “是啊,哪有这么霸道的法令?” “那媒婆更倒霉,不问缘由,全部被抓走移民,并以后不许出现媒婆。” “那么以后嫁娶,可怎么办啊?” 保护法一出,引起天下震荡。 报纸、书刊疯了似的报道,天下文人下场,要向中枢讨要一个说法。 九月十七。 唐皇后颁发懿旨,标题是:姐姐妹妹站起来,树立大明女权。 这下坏菜了,天下文人矛头指向了唐皇后,叱骂皇后干政,骂她牝鸡司晨,德不配位,甚至有人把她形容成了武则天。 各种报纸,骂得极为难听。 “淇儿,你继位后,该怎么办?”朱祁钰正在皇后宫中用膳,唐皇后气得咬牙切齿,一口饭都吃不进去。 朱见淇今年十三岁了,长得玉树临风,他爹娘都那么好看,他也不会太差。 放下筷子,行了一礼:“儿臣定将父皇的国策,延续下去。” “陛下,该把他们都杀了!”唐皇后冤枉死了,皇帝让她下的懿旨,结果被骂成这样。 “杀得过来吗?” 朱祁钰瞥了她一眼:“淇儿,别学你娘,她不会动脑子,你说说该怎么办?” 唐皇后瞪着朱祁钰,谁不会动脑子啊?本宫不动脑子,能当上皇后吗? “他们越骂,越说明戳到他们痛脚了,这政策就越要实行下去。”朱见淇讨好似的给母亲一个笑脸。 朱祁钰满意点头:“能看到这一点,你比你母亲聪明多了。” 怎么还有我的事? 唐皇后瞪着朱祁钰。 朱祁钰当做没看到,认真吃饭:“继续想。” 朱见淇不算惊才绝艳,只能说算聪明,不笨,仅此而已。 终究前身的基因一般,生不出惊才绝艳的儿子。 “父皇是希望他们乱起来,然后好趁机打散了,把他们统统移去东北。” 朱祁钰指着鸡蛋。 朱见淇立刻给他爹剥壳,进献上来。 “奖励你吃了。” “以后做事要多想多看,然后多和你兄弟们商量。” “别防着你弟弟们,他们以后都要就藩去的。” “你不希望他们在外面受了欺负,你再派兵去帮助他们吧?” 从皇子出阁学习后,朱祁钰就开始给儿子们灌输思想,为他们塑造三观。 他可不许那些腐儒给儿子们教成傻子。 “儿臣不会怀疑弟弟们的。”朱见淇也不敢啊,他亲娘生了四个儿子,他是老大,下面三个弟弟。 “朕让你商量,怀疑什么?” “答非所问。” “你大哥极为聪明,凡事多跟他学着点。” 朱祁钰说的是朱见深:“他能在朕的面前晃荡二十多年,安然无恙,本事是极大的。” 这一点,朱见淇可没感受到。 虽然楚王参政议政,其实在朝中没多大存在感,倒是他儿子不少,除此之外,没有优点。 “听你父皇的,你大哥很厉害的。”这一点唐皇后得承认,她很少见到皇帝如此忌惮一个人,对皇帝的眼光,没人能怀疑。 朱见淇吃个鸡蛋,然后认真地将碗里的饭粒儿都吃干净,才行礼退下。 “陛下,您说这事跟臣妾有什么关系?”儿子刚走,唐皇后就河东狮吼了。 “朕前朝还有事。” 朱祁钰溜之大吉,刚站起来,袖子就被拽住了:“朕这就下旨,让把那几个口臭的,全都流放去黑龙江,咋样?” “不咋样!” 唐皇后撇嘴:“您下了圣旨,挨骂的还是我!” 朱祁钰一点点把袖子从她手中拽出来,然后快速走出殿,不管唐皇后在后面怎么啰嗦,他当没听到。 他现在有30个儿子,11个女儿了。 而且,早就当外公了,固安都有三个孩子了。 庞大的儿子团,不好管啊。 刚进养心殿,重臣就等着呢。 “诸卿怎么都来了?耿九畴,你不是养病呢嘛,怎么也来了?”朱祁钰一边说,一边进了养心殿。 “谢陛下挂怀,老臣不得不来呀。” 耿九畴苦笑:“老臣都快被叨扰得耳朵出茧子了。” “哟,还能劳烦动你,面子不小啊。” 朱祁钰让冯孝上茶,然后坐在御座上:“都别站着了,说事吧。” “臣等还是站着吧。”李贤很无奈。 朱祁钰眼珠一动:“为保护法来的吧?要不就跪着说?” 李贤心头一跳:“陛下,臣等是支持您的,只是民间舆论太大了,怕是又要引起波澜。” “什么波澜?移民波澜吗?” “多好啊,正愁边疆省缺人呢?” 朱祁钰嗤笑:“女子被压制几千年了,难道还继续压制吗?好日子都让男人过了,女人呢?生儿育女的机器?都什么年代了,还不该过上好日子吗?” “此事不用议了,朕决心已定。” “厂卫已经准备好了,先抓媒婆,然后就抓居心叵测之徒,过几天好日子,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统统移民。” 李贤立刻跪在地上,朝臣也都跪下。 “陛下,老臣觉得该缓一缓,慢慢来。”李贤劝慰。 “没必要,马上入冬了,现在开始抓,明年开春就移,黑吉都缺人,蒙古、突厥、鞑靼三省更缺人。” “不怕死就去呗。” 朱祁钰道:“这等小事,动摇不了什么,让那些文人骂几个月,风也就过去了。” “你们扪心自问,难道不该对女儿家好一点吗?” “朕还就告诉你们了,朕觉得女子过得太苦了,要催生出女权来,就让固安带头。” “你们都有女儿,朕也有女儿。” “不说别人,固安几个月不回来,朕都想呢,若她受了点委屈,朕恨不得剁了方家全家!” 李贤翻白眼,皇帝又耍无赖了。 “将心比心,谁不希望自己女儿过上好日子?难道去了夫家,就得当牛做马,让人祸害吗?” “非得媳妇熬成婆,然后当了婆婆,继续折磨自己的儿媳妇,形成一个恶性循环?” “难道就不会将心比心吗?” “你们不来,朕还忘了一件事呢!” “内阁再下一道圣旨,严惩恶婆婆,若有女子指认恶婆婆,朕就给她出一口恶气!”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朕宫中有两宫太后,太后何时苛责过儿媳了?楚王也有妻妾了,朕何时苛待过她们了?” “天家尚且如此,普通百姓人家,为何以折磨儿媳为乐?” “这是变态思想!是歪风邪气!” “嫁给你家了,那是你家的福气,若不珍惜,朕就帮天下女子出恶气!好好治一治这歪风邪气!” “还有,民间不许说什么杂种、野种之类的破词儿!” “不管是什么女人,嫁给了汉人,她就是汉女,生的孩子就是汉人,再互相污蔑、撕咬,就都移去边疆。” “务必督促民间孩童上学。” “这些年中枢不停蠲免赋税,朕看民间除了孩子多了,其他什么都没多。” “明年开始,继续蠲免,但这赋税是孩童的上学钱,谁家要是有孩子不上学,就征重税!女孩也得上学!” 姚夔立刻道:“陛下,男女有别,您别好心办了坏事呀。” 确实,女孩若是上学了,大了就嫁不出去了,害了人家一辈子。 “上蒙学可以吧?认几个字可以吧?”朱祁钰道。 朝臣也觉得,用税赋逼迫百姓家孩子上蒙学是可行的,认识几个字。 “再发展简笔画,漫画,对,发展漫画。” “让认识几个字的人,能够通过漫画,来学得有用的知识。” “尤其是女孩,鼓励她们在家中看这些漫画、书籍。” “再鼓励天下庶子,去边疆另立门户!” 说完,朱祁钰冷冷问:“还有什么事?” 显然,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李贤等只能报以苦笑。 “三亚疗养院建好了。” “朝中身体不好的官员,都准备准备,这就出发去三亚过冬,等这边春暖花开了,再回来。” “养几个冬天,身体就好了。” 朱祁钰看着耿九畴:“尤其是你,回家准备准备,立刻出发。” “谢陛下关爱,但老臣应该在京辅佐……” “滚蛋!” 朱祁钰直接摆手:“中枢这么多能臣,显着你了?” “你必须去,给朕好好活着,大事还得你们这些老臣帮朕拿主意呢。” “沥青驰道修得那么好,海船通往各地,路上也不怎么奔波,去三亚过夏,都好好养着。” “冯孝,把朕拟好的名单拿来。” 耿九畴眼含泪花,皇帝是真的做到了极致。 “你们不在中枢,也随时上疏给朕,朕都会看的。” “重要是保重身体,让朕少操点心,比什么都强。” 朱祁钰站起来:“于谦身体前几年也不好,在新益州呆了几年,身体好多了。” “他说的,那边气候养人。” “以后朝臣行轮休制,中枢不忙的时候,就去三亚疗养。” “等百越之地彻底平定了,疗养的地方更多,想去哪就哪建疗养院,朕掏钱建,保证你们住得舒服。” 这话真的暖人心房。 李贤等人磕头谢恩:“也请陛下保重身体。” “朕惯会享受,怎么会亏待自己呢?” 朱祁钰笑道:“等回来的时候,诸卿也不着急赶路,看看沿途的大好河山。” “很多城池,都又扩大了数倍,这些城池重新修缮了地下管道,又是蒯祥等人亲自设计的,仿汉制、唐制、宋制的建筑都有,好好欣赏欣赏,再提笔写下脍炙人口的诗篇,刻在城门上。” “只是可惜了,蒯祥去世了,他也看不到自己的设计稿,被建造成功的时候了。” 蒯祥岁数很大了,他临终前几年,画了上千个设计稿。 但他这一派也传承下来了。 “陛下,听说广西还建了座西洋城?”提及领略大好风光,朝臣也来了兴趣。 “朕还想建万国城呢,一座仿制的西洋城算什么?” 说是西洋城,其实就是仿制的几座建筑而已。 一听万国城,朝臣都牙疼。 皇帝是真是杀人诛心,玩呢? “正好,景泰十七年,朕就让天下各城,按照城池名字,写一首诗,还要从古籍中找出一首对应的诗词来。” “你们去地方看看,看看地方有没有蒙骗朕?” “若诗词写的不好,你们写两首,雕刻上去。” 朱祁钰笑道:“所有新城,都要写诗、写词、写文,还要写成,编进戏文里,传承下去。” “最好让天下人熟记地理,地名张嘴就来。” “那样大明就永远不会丢掉一寸领土了。” 大明疆土太大了,维持如此庞大的疆土,绝非容易的事情。 第二天,中枢下圣旨整饬恶婆婆。 又如重磅炸弹一样,引起轩然大波。 第三天,中枢又一道圣旨,说反对女子保护法的,肯定经常家暴女子,是以反对,这等人应该严查。 结果,民间反对声音息了大半。 又过几天,中枢又下严旨,将此作为吏员升迁的政绩,并直接下任务,抓多少媒婆,抓不到的自己想办法。 民间立刻炸了。 军警出动,厂卫核实,只要有谋利型的媒婆,全部抓起来,流放黑龙江,若有人自杀,全家流放。 北方江河都封冻了,暂时装在监狱里。 人死了,就流放全家。 民间不平的声音此起彼伏,延续到景泰二十二年,民间的声音根本吹不到中枢去。 甚至,如果皇帝不想听,任何人都说不出声来。 然而。 在勾栏瓦舍之中,从业者都对皇帝感激涕零,她们都偷偷给皇帝立了长生牌。 勾栏瓦舍不是青楼,是古代娱乐圈。 皇帝大力发展娱乐行业,并多次下旨不许歧视从业者等等,使得这些年,在勾栏瓦舍的人,把景泰帝拜为祖师爷。 登台之前,都得给景泰帝上三炷香。 女子保护法出来后,最大受益者就是她们,她们抛头露面的,是最受歧视的,在民间没个好声望,挨打受骂都是有的。 但保护法出台之后,这些声音小了很多。 她们有可诉途径了。 青楼女子也是感激皇帝的,虽然皇帝无数次整饬青楼,但整饬之后,皇帝是真给好政策,一项一项的都是保护她们的。 出台女子保护法,上面严格规定了对青楼女子的保护,并鼓励青楼女子从良,不许民间歧视。 反倒是良家女子,觉得这法律是害她们的。 女子地位本就低下,皇帝圣旨一下,她们在闺阁中日子也不好过了,父兄看她们都跟看仇人似的。 毕竟不能拿聘礼钱,还得贴一份嫁妆,摆明了就是赔钱货嘛。 当然了,这事主打的一个民不举官不究,女子不去状告,官府是不管的,但夫家怎么可能放过这便宜事? 中枢为了民间不弃养女婴,又出台了对应政策,按照家中女孩数量,蠲免相应税赋,显然是说,女孩是皇帝养着的。 反正这税赋也不打算收了,但你要是不遵从,那就得收了,若出现弃婴情况,那不好意思,夫妻拆分移民,家中有父母的,同样拆分移民,主打的就是让你们打光棍。 还规定,女子嫁去边疆省,可分两倍男子地等好政策,鼓励女子嫁去边疆省。 反正中枢主打的就是一个偏向。 倒是读书的女子,奔走相告,认为自己抬起头来了,有了聘礼和嫁妆在手,在夫家也能抬起头来了,尤其是严惩恶婆婆政策威慑,她们在夫家的日子也好过了。 对于怀春的少女,简直兴奋炸了,能挑选夫婿啊,挑帅的嫁啊,那种丑八怪让一让吧。 大明女权,在民间悄然形成。 不管天下人什么心思,政策就是政策。 圣旨颁布,就要执行。 媒婆哭爹喊娘,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孽了,莫名其妙就被抓走移民了。 倒是有媒婆破口大骂,结果被诛族了。 住在冰冷的监牢里,媒婆都不敢死,因为她死了,就得移走她儿子女儿全家,赚得是黑心钱,这回得报应了。 黑龙江督抚夏埙上疏,表示不要媒婆。 媒婆又老又没用,到了还得吃闲饭,请求中枢将她们沉海。 “移去鞑靼。”内阁批复。 夏埙得寸进尺:“年轻的我们要。” 隔壁吉林的马文升上疏,黑龙江不要,我们吉林要,负担我们也要,我们粮食多得吃不完。 来人在奏疏中吵起来了。 朱祁钰看完轻轻一笑,置之不理了。 他收到了来自法国皇帝路易十一的亲笔信,这封信跨越了半个地球,辗转半年,送到了朱祁钰手中。 法国皇帝路易十一,于景泰十三年登基,可是一个精明能干的皇帝。 他派来使者,愿意和大明展开大规模贸易,在信中诉说了自己宏图伟业,说大明统治东方,法国统治西方的宏伟远图。 知道大明对白女情有独钟,这次进献了千名美人,给大明皇帝陛下。 法国根本不知道大明要这些白女干什么吧? 朱祁钰嗤笑:“法国还想统治西方?大明已经是天下霸主了好吧?大明一个省,都比你法国大,还想跟朕平起平坐?想多了吧?” 信件的后面,像是下了狠心一样,愿意从大明进一万船货物。 “傻鸟。” 朱祁钰把信件给扔了。 “陛下,法国皇帝也是有诚意的。”谢迁捡起来信件,又放在案几上,这封信是他翻译的。 谢迁在景泰二十一年恩科中,考取状元,比历史早两年入仕。 主要是他爹谢恩,一篇文章让皇帝重用。 他也来到京师读书,又去地方做吏员两年,参与了恩科,拔得头筹,成为状元,这里面估计有皇帝的格外恩许。 “一万船,好大的口气啊。” 朱祁钰嗤笑:“呵呵,大明出口的东西,那是恩赐,还跟朕买,朕不卖他们,他们都得吃屎!” 谢迁翻个白眼:“微臣和法国使者交流,得知法国虽打败了英法战争,但法国亦是欧罗巴强国,比西葡要强很多的。” “你怎么看?”朱祁钰也重视起来,又拿起信看。 “微臣觉得这是试探,试探大明对法国是什么态度。” “毕竟法国现在还无法来大明贸易,坐的是西班牙的船。” “他们是非常想和大明做贸易的。” 谢迁虽年轻,但也展露出了绝顶政治眼光。 朱祁钰仰着头,闭上眼睛,指尖敲击桌面:“咱们也去不了欧罗巴,和法国一样的窘境。” “是呀,所以咱们应该满足法国皇帝的需求,明法联合,才能打破西葡对这条路上的垄断。” 谢迁道:“等咱们掌握了海图,完全可以撇开法国。” “宝船建多少了?”朱祁钰问冯孝。 “回皇爷,宝船一共十九艘了。”冯孝回禀。 “去把楚王宣来。”朱祁钰道。 “奴婢遵旨。” 冯孝打发人去叫。 朱祁钰则和谢迁说:“咱们终究和欧罗巴太远了,若欧罗巴附近,有一个咱们的人,以后和欧罗巴的贸易,也是咱们大明说了算的。” 谢迁明白了,皇帝要封楚王去非洲。 可那的人太黑了吧? 朱见深今年二十四岁了,已经有七个儿子了,万氏给他生了两个儿子,也算是没有遗憾了。 “参见陛下。”朱见深入殿后,叩拜行礼。 “朝政学习得如何了?” 一听这话,朱见深就知道,他要就藩了。 “回陛下,儿臣学得尚可,已经懂得朝堂运作。” “朕问你是为君之道?”朱祁钰没好气道。 “儿臣懂得的。”朱见深是真怕朱祁钰。 “懂得便好。” “宝船造了十九艘,这片海路也基本上摸清了,夜不收也收集了非洲的地理信息、具体情报。” 朱祁钰道:“你就藩的时机来了!” 朱见深神色一喜,等这一天等得很久了。 “这些年,大明开垦新地,积累了大批经验,朕能派给你一批官员,带着家眷跟你走。” “你重新组建中枢。” “然后给你水师五万,陆军十五万,外加给你倭军十万。” “但民众,得你自己想办法招募,现在边疆省都缺人,而跟你走得漂洋过海,你得开出更高的价格,你自己去想办法。” 一听得自己招募移民,朱见深脸色一苦。 犹豫半晌,咬牙道:“陛下,可否再增派十万陆军?” 朱祁钰凝眉:“军中光棍多,你不要妇人,要那些光棍有什么用?” “女子儿臣再想办法,毕竟创建新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朱见深很明白,虽然有大明支持,在非洲彻底站稳脚跟,也得需要十年时间。 好在非洲都是部落,就一个奥斯曼帝国,离他登陆地还远,给了他足够猥琐发育的时间。 “你有这想法很好,再给你十万人,再给你两万倭军,用好了倭军,那些异族都能杀掉。” 冯孝把地图呈上来,朱祁钰指着亚丁湾索马里:“你就在这里上岸,在这里建立统治。” “粮草什么的,朕会给你运上去。” “等一切妥当后,这十九艘宝船以及舰队,都归你所有了。” 谢迁吃惊,皇帝竟舍得这么多宝船? 舰队可以慢慢造,宝船可不容易啊。 “陛下对儿臣仁至义尽,儿臣感激涕零。”朱见深假惺惺哭泣。 “有了宝船,你才能多和大明联络,人口你自己想办法招募,大明对你不设限制。” 朱祁钰道:“楚王,你要永远记住,你是朱家子孙!” “若有一天,国破家亡,你要殉国而死,不能苟且偷生!” “然后派人传信给大明,朕派人给你报仇!” 朱见深立刻想到了亲生父亲,打了一个哆嗦。 然后重重磕头,起誓发愿。 “你先去准备吧,就藩筹备还得几年,这段时间你好好挑选官员,说服他们去跟你就藩。” “朕会给你准备些银子,基本用度等等,帮你在此地打开局面。”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这几年天南海北的走一走,锻炼身体,适应气候,别去了这地方,水土不服,把自己病倒了。” 嘱咐一番,才把朱见深打发走。 朱祁钰背手站在地图前,看着亚丁湾:“这里和奥斯曼帝国还远呢,他们的手伸不到这里来。” “只要楚王掌握了这里,大明的手就能伸进去欧罗巴了!” “看你们这些撮尔小国,和大明怎么比?” 朱见深欢天喜地的回府,开始思索,哪些人能被他拉拢,自然是些不得志的人。 讲武堂开办这些年,有不少人没有崭露头角,只要允诺爵位,这些人肯定愿意为他效力的。 还有各家的庶子,在家里没有什么出头之日,去了他的封地,就能获得重用,这些人也一定愿意去的。 还得请两个老将,帮他打几场,带一带这些人。 他看好梁珤和李震,梁珤做事只看战功,不瞻前顾后;李震善于巴结,自己若邀请他,他肯定不会拒绝。 关键这两个人一水一陆,特别能打。 这两个人,得皇帝亲自允准才行,朱见深觉得皇帝会同意的。 皇帝封他在此,就是让他做欧罗巴的屏障,估计还会有人封在南方的,他感觉是宗室,而不是皇帝的儿子们。 若是宗室最好了,等他称王称霸后,就把他的儿子们,封去那些宗室的地盘上去,一点点吞并了便是。 他匆匆出门,去拜访这几年和他交好的朋友们。 虽然知道朱见深要去继藩,却没想过会封那么远,有好处也有坏处,封得近肯定不自在,随时可能被收回封地,封得远也好,去了就是当皇上。 仁寿宫,孙太后垂垂老矣了。 过了好几天,她才收到楚王要就藩的消息,便把朱见深招来问话,听完之后,气得说不出话来,恼怒朱见深不跟她商量。 “你跑那么远干什么?不是说好倭国的吗?凭什么封那么远?”孙太后急了。 “皇祖母,非洲虽远,却是个极好的地方。” 朱见深对这块是很满意的,去了这块地方就是皇上,不比封去倭国好? “可也太荒凉了。” “皇祖母,婆罗洲也好,但不也荒凉吗?交趾当年什么样?十年之后,也变成了天下富裕之地。” 朱见深笑道:“陛下赐了十九艘宝船,水陆大军四十二万,又有充足的物资、银钱,已经足够孙儿在此地称王称霸了。” 一听这些东西,孙太后稍微放心:“他还算有点良心,可光有男人,没有女人,怎么办?” “这倒不担心,孙儿就藩还得几年了,而中枢不许溺婴之后,民间明显女多男少。” “过几年,只要肯掏钱,就能买一些媳妇过去。” “再说了,这地方挨着奥斯曼帝国,奥斯曼帝国属狗的,天天打架,和他们买些女人便是。” 朱见深年轻能接受新思想。 重点是,这地方天气酷热,明人去了容易晒黑,若中和白女的血统,就不容易晒黑了。 明人骨子里是喜欢浅肤色的,所以色目人才被大元重用。 但孙太后却觉得不得劲:“你口中的白女,哀家看过了,长相如鬼,谁愿意娶她们呀?” “那东北蛮夷之地,是没办法才用她们的。” “你还是想想办法,从大明娶汉女过去吧。” “多带书籍过去,不能断了传承,得说汉话,别学那些鸟语,前几天什么法兰西派个戏班子来,到宫中来唱戏,唱的都是鸟语,听得哀家脑仁儿疼。” 朱见深只能应诺,心里却没多大希望,皇帝派陆军是大方,但多是无处安置的云南军,精锐的南北军是不会动的。 最多,再从各省抽调一些,也就这样了。 皇帝这些年征兵,多征二子,说是征兵,其实就是移民,然后从外面买女人结婚。 导致内地女多男少,弄得女子愁嫁,熬到二十岁大龄剩女无奈嫁去了边疆省。 朱见深得想办法,走的时候带走一批女子。 等等! 今年开始执行的女子保护法,肯定会出现一批二嫁的女子,把这些女子带走就好了。 他想的倒好,问题是这些女子,黑吉还盯着呢。 楚王要就藩,在宗室里也引起热议。 但一听是非洲,大家都没兴致了,谁愿意去那鬼地方啊,那地方的人长得跟鬼一样。 但没过多久,宗人令德王就来问,要不要去这些地方就藩。 一听这话,宗室诸王晕倒了三个。 就知道皇帝没憋好屁,结果被他们猜得准准的,皇帝压根就没打算把他们放在京师里养着,而是送走。 去婆罗洲、去倭国都行,你把我们送去朱见深眼皮子底下干嘛啊? 别看朱见深不显山不露水的,宗王却很清楚,在宫中长大的朱见深,能在朱祁钰眼皮子活了二十多年的家伙,是个多么厉害的角色。 很显然,皇帝的感情是倾向于侄子的,朱祁镇不当宗人令后,就由德王继任,其他王压根就不考虑。 虽然极度不想去,还得去宫中禀报一番,试探试探皇帝的态度。 赵王带头,亲王都来了。 朱祁钰正在处置政务,抬头扫视一眼:“兴师问罪来了?” 噗通! 诸王吓得狂磕头:“臣等是向陛下汇报来了,不敢、不敢兴师问罪。” “兴师问罪也没什么,毕竟你们都是宗室嘛。”朱祁钰皮笑肉不笑。 诸王直接坐蜡,就知道不该来。 (本章完) ------------ 第342章 大明速度,收回巴尔喀什湖 “楚王要去就藩了,你们怎么看?” 皇帝只是平淡的问话,却让他们如雷在耳。 自从诸王害死倭灵王后,皇帝就对他们意见很大。 十年时间过去,他们的俸禄没有恢复,权柄什么都没有,甚至王妃郡主,总被孙太后诏进宫中,百般诘难。 对此皇帝非但不管,还给德王下旨,严格管束宗室。 孙太后对儿子的思念,化作怨恨全都加注在他们身上,宗室日子极为难过。 稍微逾制,就被宫中诘难,而倭灵王的儿子们没一个守规矩的,宫中压根不管,感情规矩就我们守,你们家人不守? 孙太后还严令郡主下嫁给平民,世子娶平民之女,纯属恶心他们。 可楚王、德王他们,却是选秀,甚至还和官宦家族联姻。 倭灵王的女儿皆封公主,全都高嫁。 任谁能说出,倭灵王是皇帝害死的?都得说,皇帝对亲哥哥是真的够意思。 可看看倭灵王女儿嫁的,都是皇帝联姻对象,还不用自己女儿。 “前朝大事,臣等不敢置喙。”赵王小声回禀。 “亲王能参政议政,说。” 赵王左顾右盼一眼,咬牙道:“楚王继藩是好事,臣等自然是支持的。” “这非洲是欧罗巴地图上的名字,他们管自己叫欧洲,这片土地叫非洲,咱们这块叫亚洲。” “朕觉得名字不好听,大明是神州,哪来的什么亚洲?” 朱祁钰道:“知道朕开疆拓土,却迟迟不赐楚地封号吗?就是想将这非洲,变成楚地。” “虽是楚王,封邦建国后,他就是楚皇。” 宗王没想到皇帝这么直接。 朱祁钰放下奏疏,站起来道:“既然分封出去了,只需遵守两件事,其他的,朕都不管。” “一,必须使用大明货币;二,必须是大明年号。” “就这两条,遵守就是大明的藩王,若不遵守,就被群起而攻之。” 诸王一愣,这也不是条件啊? 但过些年,就会发现,大明掌握一个国家的经济命脉,这个国家只会成为大明的附属国。 朱祁钰不担心汉字问题,因为分封的是诸王,带去的臣子都是明朝官员,去的人都是汉人,本地土著都要屠掉的,有什么担心的? 使用年号,证明着天下一统而已。 赵王小声问:“不来朝贡,也不被攻伐?” “朝贡不过虚名罢了,时代变了,朕不图这虚名。” “既然同属一国,自然是要做贸易的,彼此互通有无,彼此做贸易即可。” “其他的都随便,只要不丢了大明的根儿就行。” 朱祁钰笑着道:“朕给封国一百年扩张地盘时间,一百年后,就停止扩张,以当时国界划分为新国领土。” 摆明了就是养蛊。 明人生性爱卷,那就卷死世界,让世界看看,明人的厉害。 诸王议论开了,这样分邦建国,也不是坏事嘛。 “陛下,郡王也能分邦建国吗?” “郡王也能,但是,郡王的地盘在海岛上,不在大陆上。”朱祁钰道。 若郡王也分封,那么土地就不够占了。 他儿子太多了,孙子呢?都得封啊,天下土地就这么点,不够分啊。 一听海岛,郡王立刻不愿意了,荒凉的海岛有什么意思? 不过,有聪明的问:“斯里兰卡也行吗?” “是海岛就分封给郡王,但朕怕你吃不下。” 朱祁钰道:“大明迟早是要进入印度的,在大明之侧,伱觉得日子能好过吗?” “回去好好看看地图,想选择在哪,上疏禀报给朕,若不愿意出去,那就留在京中,一切照旧,就藩与不就藩,并不强迫。” 韩王问:“陛下,臣等分封,也能获得楚王那么多兵吗?” “不能,因为楚王分封的地方毗邻奥斯曼帝国,奥斯曼是一个可以和大明掰腕子的大国,这些兵都未必能挡住奥斯曼,朕估计后面还得派兵过去,除非你们愿意去和奥斯曼掰腕子。” 朱祁钰指了指一片沙漠的中东地区:“你们去这里也可以。” 所有人不停摇头,这地方全是沙漠,谁要啊。 等五十年后,你们就会发现,这地方是他娘的聚宝盆,天下最富的地方,没有之一。 “中枢会根据当地的实力,分配相应的军队。”朱祁钰又说了几句,就打发他们走了。 宗王其实是可以不分封出去的,他儿子这么多,统治世界都够了。 但吃独食,会让人不齿。 反正出去了全凭本事,他比较看好朱见深,朱见深建立一个大统一王朝没什么问题。 千万别用后世眼光看非洲,非洲也是王霸之基,不然为什么乱成那样,细思极恐。 放在汉人手里,再恶劣的生存环境,都能建设成顶级强国,若朱见深统一非洲,朱见深能反攻大明。 大明既然当了这个霸主,就得制衡,制衡一道,大明当了两千年的霸主,还是有心得的。 楚王府。 朱见深近来不停接触勋贵家中的庶子,庶子没机会继承家业,又在讲武堂里学习的,能收拢他们去楚地,他的大楚,就有希望了。 他也不挑举人,专挑秀才,以及大家族中的庶子,有真才实学就行。 皇帝让他全国走一走,就是任由他挑选人才。 在这一点上,皇帝绝对够意思。 孙太后从棺材本里拿出一笔来,赐给朱见深,让他用来招揽人才。 德王岁数也不小了,也到了该继藩的年纪,她想跟皇帝商量商量,把姑射岛赐给德王吧。 “皇太后,姑射岛什么样,让德王自己去看看,若他喜欢,朕就赐给他。” 朱祁钰笑道:“您以为倭国什么宝地呢?天天地震,年年死人,那地方有什么价值?” 孙太后吃了一惊:“地震?可是倭王得罪了上苍?” 朱祁钰翻个白眼:“您让德王去看看,再让德王回来禀报给您吧,德王、秀王他们若喜欢,朕就把倭国拆分,全都赐给他们。” 德王是个贪图享乐的性子,虾夷岛差得要命,他是看不上的。 也不能全都封去非洲,那样朱见深就一家独大了,这几个是没本事的,朱见深收拾起亲弟弟来,跟玩一样。 还得派个有能力的去非洲,制衡朱见深。 朱祁钰得从自己儿子中挑选。 京师春暖花开,吐鲁番又爆发了战争。 满速儿七万战兵,熬过一个冬天后,仅剩四万人,不是死了,而是投奔准噶尔汗国去了。 阿拉木图的日子过得太难,节衣缩食,难以度日,兵卒掉队,都跑了。 尤其景泰二十一年的冬天,是最冷的冬天,畜生死了很多,牧民日子更惨。 开春后,他牟足了劲儿去劫掠哈密。 结果被打得怀疑人生。 于谦亲自坐镇,帐下王越、范广、杨信、寇深、原杰、周玉、陶瑾、神英、房能、范昇等等。 随手一挥,就把满速儿的进攻给打垮了。 满速儿满头是包,退回阿拉木图,部落内很多贵族反水,带着本部西去投靠萨亦德去了。 四万人去的,就回来两万,全都跑了。 随着天气渐暖,大明骑兵再次攻克吐鲁番,一路向西攻打阿拉木图,逼得满速儿再次退去。 阿失就很聪明,因为他知道大明主帅的于谦,老老实实窝着不动。 谁像满速儿那傻鸟,非得去于谦硬碰硬,那不纯傻子嘛,结果被打得满头包,就知道廉颇老矣,还能吃饭。 阿失琢磨着,往西跑算了。 但他不断吃掉满速儿的精锐,兵力大涨,真想和于谦一较高下啊,但想想还是算了。 他退守天山以北,甚至随时放弃准噶尔盆地,退往阿尔泰山以北,把舞台完全交给于谦,让于谦尽情展露军事天赋。 于谦也给力,拿下阿拉木图后。 主力不动,派出多路军队,袭扰满速儿后方,逼着满速儿昼夜不停的疾驰。 满速儿调头攻打明军,明军就不记伤亡的硬碰硬。 显然大明占据天山以南的心,昭然若揭。 准噶尔部不动,满速儿就没有翻盘的能力,而聪明的阿失,等着大明建设天山以北的时候,他们在来抢东西。 反正他们占着最富饶的盆地,对天山以南的大沙漠不感兴趣。 明军从阿拉木图,追击五百里,打到了帖木儿汗国的地盘,逼得满速儿上天无路。 然后派使者去说降满速儿,满速儿还剩下一万多残兵,却不接受归降大明。 于谦派兵劫掠,然后继续追着打。 最后明军打到了江布尔,中途打崩了十几股帖木儿汗国的军队,小的几百人,多的五六千人,都被明军横扫。 范广亲统大军,帐下是周玉、神英、陶瑾、房能四将。 驻扎江布尔一个月,放出军队在沿途城池抢掠,然后满载而归,回到阿拉木图。 帖木儿汗国都看蒙了,这是大明?不是蒙古? 我们都不去你们大明劫掠,你们好意思劫掠我们?我们都穷成什么样了! 你们劫掠就劫掠,杀人干什么啊! 杀人也就杀人,抢女人干什么啊! 最悲催的满速儿,他就剩下三千人,不是明军太凶,而是部族人心不齐,被富贵迷花了眼,逃跑了。 这几个月,甚至经历了十七次刺杀,部族里的人都想杀死他,把他的人头献给大明讨赏。 他不想投奔弟弟,丢不起那个人,就在这里占据一块地盘,慢慢发展吧。 满速儿对自己能力很有信心,结果被大明打得满头包。 也不看看大明是什么神仙阵容。 接下来的日子,他把火气撒在江布尔本地的部落头上,让你们见识见识我满速儿的兵法吧。 八月中旬,范广满载而归回到阿拉木图。 于谦并没有东归。 先在阿拉木图建立统治,驻兵管辖,然后整顿大军,准备北征,打一顿准噶尔,给阿失点教训,才能放心东归。 阿失听说明军来了,立刻北逃,翻越阿尔泰山,这块富饶的牧场我们也不要了。 于谦打了个寂寞,气的够呛。 准噶尔不打,等大明建设的时候,他们再来袭扰,那才是最大的麻烦。 关键大明支撑这样一场大战,耗费无数,再打一场起码得缓两年。 他也不能被准噶尔部牵着鼻子走。 索性,挥师北进,并从大明境内调兵,驻入阿尔泰山,以阿尔泰山为北疆分界线,谨防准噶尔部入侵。 阿失不在乎,大明战线得靠粮道,只要他熬着,把大明的粮道熬断了,大明自然就撤军了。 他根本就不信,东察合台汗国治了一百年治不好的路,大明能修好? 结果,大明中枢调配无数肉罐头运到亦力把里。 又从宁夏调来大批羊群,沿线供给粮草。 别忘了,今天的大明,和二十年前的不一样了,大明漠北有几个省,养的牛羊比你想象中的还多。 而且,为了这场战争,大明准备了很多年了,很多物资堆放在甘肃。 奏疏送到中枢,中枢就下圣旨,让玉门油田囤积的沥青,运去吐鲁番,开始修沥青驰道。 中枢严令,入冬之前,必须竣工,不计奴隶死多少。 北军调来十万步军,修缮城池后,就驻入城池,建立棱堡,保卫地方。 皇帝把于谦都派过去了,哪个部门都不敢给于谦上眼药,只要于谦调,所有东西用最快速度往这边运。 王越亲自统兵北上,翻越阿尔泰山,去追击准噶尔部。 阿失就是不打,就是北逃。 等王越后撤时,他就跑过来撕咬,但王越是接班于谦的帅才,这种场面,难不倒他。 双方在阿尔泰山北麓撕咬。 范广再次率兵西进,沿路劫掠城池、部落,抓捕奴隶,去西域修路。 寇深回到甘肃,从哈密往吐鲁番修路,用最快的速度铺设过去,并且把奴隶、沥青往阿拉木图运,从这边往江布尔铺设。 皇帝看到于谦的上疏后,从各地抽调二百万成熟型奴隶,去西域铺路,这只是第一批,天下奴隶都往西域调,不计后果的修路。 又调于康掌兵,驱使着奴隶和步兵,去驻入城池。 又将京师囤着的大量木材往西域运。 奴隶不够,勒令香港、上海奴隶不许出售,全部运去西域,再调大批官员入西域。 阿尔泰山北面。 阿失有点懵逼,他们驱赶着牛羊,充作军粮,能够在没有军粮补给的地方征战。 可对面的明军呢,也驱赶着成片的牛羊,也全都是骑兵,也他娘的吃牛羊肉。 关键人家的牛羊肉比他们的还好吃,用香料炖出来的羊肉,飘香百里,馋的他们啊,口水止不住啊。 蒙古人都怀疑人生了,你们是来旅游的吧?吃得比我们在家吃得都好,这是打仗好不好啊,尊重点我们行不行啊? 最让人生气的是,明军打仗和他们一模一样,骑兵不下马,驱赶附近部落的人当步军,去攻打人家。 只是不用箭弩了,全装备着火器。 抢掠杀人,比蒙古人还狠。 蒙古人好歹还要留点人当奴隶用,大明是直接杀绝啊,子弹跟不要钱似的打。 阿失手段尽出,却奈何不了王越。 他就不信了,等下雪了明军还能在这?他更不信,大明能在三个月内,建立好防线,把这块刚占领的地区,打造得如铁桶一般。 阿尔泰山以南,大明并没有搞屠杀,而是打开一口口银箱子,花钱雇人修路。 这十年,甘肃一直在囤积木料、石料。 收到消息后,立刻往吐鲁番上运。 吐鲁番本地人收了钱,开始修缮防御,再沿途开始铺路,奴隶来得也快,各地的奴隶全都往这边运。 于谦坐镇亦力把里。 范广驻扎阿拉木图,杨信在天山以南,招降塔里木盆地中间沙漠周围的人,若不听话,那么只能屠了。 但这些地方,都是被奴役几百年的人,对于投降大明,没什么心理压力,直接就降了。 杨信很聪明,没去招惹喀什的叶尔羌汗国。 虽然萨亦德正在西边征战,老巢若是被打了,他们肯定会回来,杨信不想招惹这个强敌。 势力到达天山以南的阿速,昆仑山以北的于阗,就此终止。 然后让人去运物料,大明掏钱,只要运过来,什么都好说。 驱使奴隶和本地人,沿着沙漠修路。 至于朵思都司,也想出来占便宜,和杨信打了十几仗,被杨信打退了,很多万户,都缩回了驻地,不敢出来招惹杨信,杨信也没去报仇,今年没时间,等明年的。 范广回到江布尔后,一边抓一边花钱招。 这回什么人都要,不分男女。 满速儿最倒霉,又被范广给赶跑了,他刚建立起来的根据地,就被范广给夺走了,谁让范广兵多呢。 范广留人驻守江布尔后,又派兵西进,攻克东察合台汗国最西边的城池,塞蓝,并北进收复了巴尔喀什湖。 但他不是为了占据这座城池,单纯的是为了抓人。 并一路往西抓,年轻力壮的都要。 然后骑着马,驱赶着他们回大明。 王越在阿尔泰山外和阿失对峙,杨信整合塔里木盆地里的西域三十六国的地盘,范广则在西边抓人。 于谦坐镇亦力把里,主持建设。 原杰带着奴隶沿着阿尔泰山修建防御工事,设计棱堡多寡,兵力多寡,争取把沿线做成一条动态的长龙,首尾兼顾。 内地,则不停往西域运送奴隶,南面过来的船装着全是物料,全都往甘肃送,不计成本。 中枢下旨,令朵思都司派人过来帮助西域建设。 日子一天天过去。 阿失等着捡大明的便宜,萨亦德正在攻打撒马尔罕,却听说满速儿被打崩了,吓出一身冷汗。 闻听大明在喀什之外筑城,心中恐惧,立刻放弃占地盘,返回喀什。 回来的路上,他闻听了很多大明传说,说大明是恶鬼,四处抓人,又听说明军势力出现在咸海沿岸。 他觉得不可能,帖木儿再烂,也不能让大明穿过他们整个腹地吧? 可回到喀什,收到的消息,把他吓到了。 大明修高了阿速城和于阗城,并沿途建立防御。 最惊讶的是,那种黑色的路,修到了于阗,大批大批的物资,从内地运过来,往沿线城池里装填。 他派兵去看了,真的看到了黑色的路,只是那路远没有哈密的宽,是双行马车道。 “怎么修的这么快?”萨亦德吃惊,派兵去攻打,却被周玉打回来。 不止这里修通了,阿速那边也通了这种路。 萨亦德非常清楚,这片土地的路多么难修,大明凭什么在两个月之内,修通了这样一条天路? 很快,他收到消息,说大明不是修通一条路。 而是很多条。 最远的一条,修到了江布尔。 整个西域,都被大明的路给修通了。 “这是大明速度吗?为什么?”萨亦德根本想不通,东察合台汗国立国二百年了,修路难度多大,他不清楚吗? 大明凭什么用三个月,修通了几条主干线? 那些路多难走,他比谁都清楚,连走路都难,何况是修路了? 萨亦德越想越恐惧,大明能打崩东察合台汗国,又修通这样一条恐怖的天路,绝不是为了占据这里,而是要往西。 咸海! 大明的目标是咸海! 他打算放弃喀什,去撒马尔罕,或者再往西,这里不要了。 他不想落得和满速儿一样的下场。 真正让萨亦德恐惧的是这条路,这条路若是用十年修成,那很正常,可三个月啊,简直是世界奇迹! 萨亦德越接触大明,越觉得恐惧,明军不止强,还狠呢,劫掠起来比他们还狠。 他派兵打了于阗一次,大明就跟狗皮膏药似的,去喀什劫掠。 最可怕的是大明以杀人为乐,抢劫杀人,四处放火,然后跑了。 萨亦德也派兵去杀于阗的人,明军压根就不管,抢呗,于阗有个屁啊,明军的东西,都藏起来了。 萨亦德生气之下,沿途劫掠,把整个塔里木南线的城池外的人畜都给杀了。 明军不但不管,还派兵出来反劫掠喀什,往喀什附近所有城池里扔燃烧弹,扔炸弹。 他们怎么屠大明的城池,明人就怎么屠他们的城池。 最后萨亦德发现问题关键了,大明根本就没移民过来,这些都是东察合台汗国的人啊! 难怪明军不管呢,你杀你自己人,跟我有啥关系啊。 萨亦德哭了。 真正哭的是阿失。 在十月末,西域大雪纷飞的时候,王越撤了,翻过阿尔泰山,返回驻地。 阿失也来攻打,结果发现,打不进去! 大明在沿线设置了一大片关城和堡垒,全是精锐的步军,就算有几路打进去,劫掠一番,也无所谓,反正杀的都是奴隶,冬天养着还花钱,不如送他们一程。 明军钻进了城堡里,享受美人,开始造娃。 阿失急怒之下,冒着大雪攻打西域,人没少杀,东西啥也没抢到,让他恐惧的是,大明用了三个月,把整个西域道路修通了,各个城池装满了物资和军械。 西域穷困,不可能运来充足的粮食。 那就只能苦一苦奴隶了。 物资运完后,大明将所有奴隶赶出城外,让他们自谋生路去,熬过这个冬天的,就自动变成明人,给分地落户娶妻生子。 别看修通了沥青路,运送物资非常不容易,时间紧任务重,运进来的东西太少了,也就够百万人吃的。 而军将不能干巴巴过冬吧,得有娘们伺候吧,不然人家这些功臣,冬天连个暖被窝的都没有,岂不离心离德? 军将和家属,人口就超过一百万了。 其他人,就爱莫能助了。 阿失气得跳脚,天气过于寒冷,只能被迫返回驻地,而过冬的粮食没准备充足,棉衣也不够。 这个冬天比去年还冷,连个温暖的房子都没有。 不少部族逃去阿尔泰山,请求归附大明。 自然无人开关城,谁知道你们是不是耍诈啊,再说了,你们死了不更好? 很多人在山口外哭,哭声震天动地。 哭声这边都能听到。 坐镇亦力把里的于谦微微一叹:“这个冬天过去,准噶尔部怕是要锐减一半啊。” “郡王,这是好事啊。”王越在暖气片上烤手。 他们和底层官兵不一样,他们的房子是特制的,有暖气片,有马桶,煤炭都不缺,吃喝用度都是充足的。 “陛下还想收准噶尔部为己用,如此一来,怕是得罪死了。”于谦叹息。 皇帝担心西域昼夜温差大,他身体受不了,特意给他造了个暖房子,配给他一个医疗团队,严令不许他出房间。 王越轻笑,在于谦手下打仗是真的舒服。 于谦对战局的把握,精细入微,这就是帅才,他王越也希望学到几分。 王越虽年轻,却瘸了条腿,待遇不比于谦差。 “阿失派人进来,看见山里的一幕,简直把他们吓到了,哈哈,这就是大明速度。” 王越也很振奋,他进来的时候也吓到了。 “三个月,跨越东西几千里,南北几千里,建造出如此伟绩,确实是大明速度。” 于谦叹息:“但这背后,可是两千五百万奴隶的血啊。” “为了筹备这场建设,大明提前四年,囤积了海量物料,今年又让天下停摆三个月,玩命往西域运东西。” “中枢运来2500万奴隶,土著也有上百万,死在路上的1600万人。” “大明的家底儿都掏空了,官方这些驯化好的奴隶,都没了。” 于谦看着玻璃窗外,语气低沉:“还有千万奴隶没死呢,却因为没有粮食,把他们赶出了城池,自生自灭。” “这些驯养好的奴隶,非常好用,未来也可能变成明人,如今可惜了。” “这场战争,耗时四年,花费过亿。” “再加上林林总总的花费,估计超过了三个亿。” “若陛下要打十年,也就需要三千万,足够用了,也不用死这么多人了。” “都是因为老夫的罪过呀。” 于谦情绪不高:“还没算这一仗的损失呢,老夫统兵35万,损失超过了十万人啊!这是老夫统兵打仗以来,损失最大的一场仗。” 因为皇帝担心于谦死后,无人接替他做统帅,所以迫不及待地打东察合台汗国,并要用最快速度兵出西域。 可这代价太大了,三个亿啊,2500万成熟奴隶呀,大明的家底儿被掏空了,十年都缓不过来了。 还有十万精锐,因为出去抓人,被人打游击给弄死的,十万人啊,那都是真金白银喂出来的。 这场战争看似轰轰烈烈,背后却是大明的底蕴。 在中枢,阁部重臣也在埋怨皇帝。 “家底儿掏空就掏空了!” “积攒这么多家底儿,不就是为了开疆拓土吗!” 朱祁钰生气道:“朕就问你们,若于谦死了,谁能掌帅印?再打国战,谁能挺身而出?” “奴隶确实损失太多了,这些奴隶都是修路很多年的成熟工人,朕都想把他们变成明人的,确实损失惨重。” “钱花得也多,宁夏、热河的牛羊,都制成罐头,给西域兵卒吃了。” “朕承认,钱确实多。” “这场仗,损失也大,前所未有的大。” “但这仗打得厉害不厉害?” “西域诸国恐惧不恐惧?什么帖木儿汗国,什么金帐汗国,此刻恐惧不恐惧?” “第一战打得这么威风,震慑诸国,朕觉得不亏。” 朱祁钰就嘴硬吧,这几天上火了,嘴长泡了。 那是2500万个成熟工人啊,大明十年积累下来的家底儿,用好了,他们能把路,修到法国去。 能不心疼吗? 倒是想派人去接,但这漫长的路,要双脚走回来的,怎么走啊?活着一千万人啊,起码得派五十万大军去接,大明哪有那么多骑兵?就算有,会冻死多少? 三个亿啊,大明财政一年稳定在六千万,就是五年的财政收入啊。 内帑也不像前几年那么富裕了,没地方薅羊毛了,主要收入,就是灭国的缴获。 这还没算地方损失呢,粮食、肉食损失巨大,毕竟两千多万人,云聚一地,吃喝拉撒都是大问题。 不然怎么能把所有奴隶,甚至本地人都驱赶出城呢,因为没粮,供不起了! 不能走水路,一路全靠沥青路来运输,粮食损失太大了,再加上中枢免农业税,储粮不多的,中枢还得留下一笔粮食赈灾用。 最关键的是,精锐损失了十万人啊,有三万骑兵,也就现在的大明,经得起如此巨大的损失。 “陛下,您对新地有何想法?”李贤打破沉寂,抱怨再多也没用了。 “建省呗,建西域省,他族逼处,故土新归。这不是新省,自古至今,便是我中原之土!” 朱祁钰道:“朕不过是收回来朕的疆土罢了!” “明年扩修沥青驰道,建立城池,原有的建筑风格,统统推平啊,重建!” “蒯祥不是设计了很多城池吗?拿出来去建。” “有些不该存在的东西,就让他永远不存在,朕的意思,你们懂吗?” 李贤躬身:“臣等明白,虽是西域,实则是新省,既然是一张白纸,就任由中枢泼墨,新建的地区,和内地一般无二。” 朱祁钰对教派十分防范,所以这次彻底军管,他也是很满意的。 “城池风格,必须和内地高度一致,名字也要改。” “从内地移过去二百万人。” “以征兵的方式移民。” “放开条件,鼓励女子嫁去西域。” “再让农科院去考察,看看西域适合种植什么?该种植的种植,该保护的保护,再打通多条西域通往内地的道路。” “于谦、范广、王越等都有大功,按照功劳升迁便是。” 朱祁钰没说晋爵,主要是爵位早都封了,一个功劳封两次爵位,就不公平了。 但于谦封无可封了。 “加赐于谦一枚玉符。” 大明第二枚玉符,又赐给于谦了。 这场战争的大胜利,并没有让朝野上下多高兴,损失太大了,占了一块贫瘠的地盘。 还没占青海呢,要是占了青海,估计朝野上下都得哭,那地方更穷,没中枢养着,都吃不上饭。 转眼到了年关。 这个年,百姓却都不太开心,肉食价格涨得太狠了,主要是战争原因,大批猪牛羊被军中采买走了。 肉蛋奶,已经是百姓饭桌上的常见食材了。 尤其是肉,中等人家,基本三天吃一次,以猪肉和羊肉为主,冬天则是以鸡鸭鹅为主。 这肉,可不是平白来的,是需要粮食喂养出来的。 大明开垦东北,东北能提供半个北方的粮食供应,那么,两湖粮仓的粮食,就能喂养家畜了。 畜生对粮食的消耗,远高于人类用度。 还有一个消耗粮食大户,就是酿酒,交趾的粮食,都卖去了贵州,酿酒用的。 大明百姓多爱喝酒,还很挑剔,非粮食酒不喜欢,比如葡萄酒、果酒等等,都不喜欢,就喜欢粮食酒,白酒、啤酒等。 富裕的江南,更是少种粮食多种桑树、橄榄树等等高附加值产品。 这就导致了大明粮产量比景泰十二年,翻了足足三倍,还是不够吃,还是有人在挨饿。 中枢并没有下令,禁止吃肉喝酒,因为长期吃肉蛋奶,保持高营养,青年的身高明显在长高,营养上去了,明人的身高也就上去了。 西域大战,大明在民间大量购粮、购肉,导致肉荒。 粮食没荒,那是因为有印度粮食撑着。 印度诸国,每年饿死的人都超过二百万以上,卖到大明的奴隶超过五百万。 但印度诸国国力不减,因为人家能生啊。 大明也能生,截止到景泰二十二年年底,人口超过了2.7亿。 中枢的新年圣旨,鼓励民间多多生育,并对生十五个以上的家庭,给予税赋大规模蠲免的政策。 虽然今年肉贵酒贵,百姓这个年过得不舒坦。 但这道圣旨,却迎来天下欢庆,多子多福,孩子多是福气啊。 之所以下这道圣旨。 因为景泰二十三年,是开发新益州第十年,新益州第一次给大明输血。 新荆州和新扬州已经开垦出来了,婆罗洲三省也开垦出来了,就剩下马六甲和吕宋两省,还在开垦之中了。 今年开始,新七省就不再是大明的包袱了,基本能够自给自足了,在未来三年内,就能向大明供血。 大明会继续开拓新地,不止大明自己开拓,还要分封诸王出去共同开拓。 以前是一国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占领,现在变成矩阵式占领,速度增快,那么就极度缺人。 百年之内,必须把明人填满天下。 非汉人,就没必要存在了。 “陛下,新七省该撤掉军管,改设督抚,再设十年督抚,也就彻底融入大明了。” 李贤建议道:“朝鲜和新益州该撤督抚了。” “新益州不撤督抚,升刘健为新益州督抚,任期三年,朝鲜撤督抚,恢复常制。” 朱祁钰对项忠寄予厚望:“耿九畴去三亚疗养了,就调项忠入户部,担任户部尚书。” 朝鲜有罗绮、程通等老臣,不会出乱子的。 “新益州若能给大明供血,今年的日子就好过了。” “西面还得继续打。” “准噶尔部在北面虎视眈眈,必须打崩他们。” “喀什还在萨亦德手里,今年必须拿下来,让西域形成闭环。” 对此李贤却持反对态度:“陛下,西域暂时不能动兵了,当以建设为主,萨亦德若是聪明的话,就会放弃喀什。” “大明也需要些时间恢复元气。” “老臣觉得,建设一年,明年或者后年,再行出征。” 朱祁钰凝眉:“大明底子厚,再调些奴隶过去即可,建设交给奴隶办。” “陛下,吃什么啊?都靠内地输血吗?” 李贤又要说去年内地花了多少,路上运输损耗多少云云。 反正就是不能把钱都花在西域,太亏了,这地方一看就不是能赚钱的地方,太亏了。 “朕想问问于谦的想法。” 朱祁钰也松口了:“若于谦认为不宜出征,就把于谦调回来,让他在京师养一养,再开战的时候,再派他去。” 李贤翻个白眼:“陛下,西域之战,其实用不上邢郡王了。” “在江布尔,范广和满速儿交手,满速儿仅三五千人,却能范广打个来回,此人绝对是顶级将才。” 朱祁钰眼馋:“朕若能招降满速儿和萨亦德这对兄弟就好了。” 怎么可能! 这俩人都是野心家,兄弟都不能容,肯为大明效力? 就算效力,您敢用? “陛下,南线有杨信,北线有王越,西线有范广,如此阵容,难道还拿不下几个部落?” 李贤觉得皇帝太重视西面那几个汗国了。 那几个汗国早都衰落了,蒙古人也不复当年之勇了。 “你觉得真够了?”朱祁钰有点拿不定主意。 “够了!” 李贤直言不讳:“甚至,三人派一个在,就足够了,老臣认为范广就足够用了,王越和杨信同时在,纯属浪费。” 朱祁钰眼珠一转:“要不打三缅吧!” “打住!”李贤急了:“陛下,今年休养生息,谁也不打,不打。” “新荆州和新扬州都建成了,只要战线往西推,越过巴塞河就行了。”朱祁钰眼馋土地啊。 “陛下,今年要移民去非洲,为楚王就藩做准备。”李贤是真着急。 “楚王不着急,他还得游说很多人愿意跟他走呢,再说了,他就藩急什么急?” “把王越调南面去,雨季过去就打仗!” “正好,夏天王越在西北打仗,冬天他就去百越打仗。” 完美! 朱祁钰不听李贤劝告了,捂肚子说:“朕没吃饭呢,饿了,李卿,朕就不留你吃饭了,你先去忙吧。” “陛下呀!”李贤气坏了,您就不能听一句劝吗?急什么啊! 巴塞河以西,就是大明嘴边的肥肉,您那么着急吃干什么啊! (本章完) ------------ 第343章 建立信用社会体系,信用大明,朱祁钰教子 大明发动战争,要提前一到两年时间准备, 西面的战争还在继续,北面还在开拓,南面新七省在建设,又要准备百越西部开战。 大明国力,若全部放在战争上,是可以支持两面战场的。 可皇帝摆明了是不能延缓国内建设,黄河治理结束,天下河道还需要治理,灌溉工程也早就提上日程。 驰道建设,工厂发展,发明研发都不能落下。 明人对肉食消耗量大,热河、宁夏的畜牧业极为重要,这是笼络住牧民的定心丸。 别看大明总在草原上搞屠杀,草原上的牧民,归顺的就有七八百万,还有归顺的野人也有三四百万,不控制好这些人,迟早会乱的。 中枢不遗余力推动汉化,并不断采取联姻,抽丁,推广喇嘛教的方式,捆绑教化牧民。 最重要的还是经济手段,把牧民的牛羊卖上高价,让他们日子过得好,不需要抢就能过上好日子。 尽量优先满足他们的生活需求。 允许内地人来漠北,却不允许漠北人南下。 热河到现在也没撤督抚,甚至实行军管,还要持续十几年。 朱祁钰将几个侄女,都嫁给了蒙人。 对云贵异族,他也用同样的方式治理,甚至他还纳了蒙、苗、瑶、彝、壮、臓、朝各族的美人为妃。 拿下西域之后,他还打算纳几个维女做妃子。 四十五岁的朱祁钰,来者不拒,但也不能就自己遭罪呀,太子也该顶上了,楚王也塞了几个。 反正他儿子多,以后都可以为父分担的。 女儿也得联姻用,这样才能民族大融合,彻底变成了汉人、明人。 朱祁钰是真饿了,让人传膳,正吃着呢,朱见淇带着5个弟弟进来,在门口跪下:“儿臣拜见父皇。” 这几个是岁数大的,朱见淇、朱见淞、朱见渝、朱见漭四个同岁,朱见沪、朱见泺和朱见潮三个同岁,都是十三岁,朱见潮近几日病了,没有去学堂。 朱祁钰扫视一圈,朱见淞和朱见渝是孪生兄弟,长得很像,朱见漭最像他,也是他最中意的儿子,朱见潮身体不好。 “吃饭吧。” 六个儿子,小心翼翼围坐一圈,食不言寝不语,他爹吃饭的时候不喜欢说话。 直到朱祁钰放下筷子,他们才大胆地夹菜吃,吃饭很注重吃相。 “今日师父教了什么啊?”朱祁钰问。 这几个年长的,都是胡濙给开的蒙,小的则是于谦给开的蒙,如今给皇子讲学的都是饱学之士,轮流讲学,皇帝心血来潮,还会让翰林院进士给讲一堂课。 甚至,有闲暇时间的重臣,都会给皇子上课,比如在京养病的耿九畴、王来等人,经常给皇子讲学,讲学内容不设限制,回京述职的官员,也会给皇子讲课。 不止文官,勋贵也要定期入宫给皇子讲学,边疆将领回京,也必须担任起皇子老师的职责。 所有皇子学得很杂,君子六艺外,还要学医、学机械、学化学、学农学,甚至纺织也要学,宗录司的经书也要看,还要懂多门语言。 其实,明朝皇子的假期是很充足的,一年放假在一个月左右。 朱祁钰都给取消了,只有除夕晚上可休息,所有皇子和太子一样,太子学什么,他们就学什么,帝王之术也要学。 每日皇帝下早朝后,皇子就要起床,开始一天繁忙的学业,皇子从六岁出阁,一直苦读,直到得到从所有老师手中,拿到评级,最少拿到60%个优,才算完成学业。 朱见淇四兄弟岁数最大,可他们的老师,是满朝最精华的文武百官啊,得到他们的评优,难之又难。 别想作弊,皇帝允许老师们打他们,其中以年富打得最凶,景泰二十一年,年富从地方归来,进入内阁,并担任所有皇子的第一老师,打得朱见淇,让唐皇后咬牙切齿,说早晚要让年富好看。 然而,年富对太子的严格要求,得到皇帝的嘉奖,回宫训斥唐皇后,朕读书时也是这样过来的,书都读不懂,当什么皇帝? 唐皇后派人送一支戒尺给年富,并给所有老师都送一支戒尺去。 年富打得更狠了,老十五回宫喊娘,唐皇后咬牙切齿,还无可奈何,又送去一根戒尺。 朱祁钰完全采用狼性教育,养蛊式教育,朱见淇若不行,当什么大哥? “回父皇,丘师父给儿臣讲了经济论。”朱见淇回禀。 朱祁钰皱眉:“丘濬哪有功夫给你们讲课啊?吏部不忙吗?再说了,给你们讲这么深奥的东西,你们听得懂吗?” 兄弟六个都不敢说话,确实听不懂。 “可是伱们谁缠着丘濬,逼着他给你们讲的呀?”朱祁钰认为丘濬会有分寸感的,毕竟丘濬属于教育大师。 兄弟六个都默默放下饭碗,不敢说话了,朱祁钰对他们的教育是开放式教育,允许孩子听各式学说,不设限制,这就导致百家学说的人,都在拉拢皇子。 “老四,是你的主意吧?”朱祁钰一双眸子,看透人心。 朱见漭吓得跪在地上:“父皇,儿臣只是对经济论感兴趣,不想丘师父就亲自给儿臣讲了。” “少来,你是逼谢迁给你讲,谢迁拗不过你,又觉得你蠢,所以才把他师父搬出来的吧?” 朱见漭露出讨好的笑容:“谁也瞒不住英明神武的父皇。” “丘濬没打你屁股,是给朕面子了,当初朕第一次见丘濬,丘濬就敢顶撞朕,这次没打你们这些蠢货,算给朕面子了。” 朱祁钰指着一道朱见漭最喜欢的菜:“冯孝,赐给丘濬,这情朕呈了。” “奴婢遵旨。”冯孝打发人送去。 朱见漭吞了吞口水,他是皇子,也不是什么好菜都天天吃的,肉倒是常吃,但宫中讲求综合营养,什么都要吃,不许挑食。 皇帝拿筷子自己吃饭,但他们要由太监布菜,太监是根据太医院的方子,给皇子们夹菜。 也就在皇帝的饭桌上,太监们没上来给夹菜。 “西面暂时没有大战了,朕打算在南面开战,扩充新地,你们有何见地?”朱祁钰考校儿子们。 朱见漭转个眼珠,立刻扒拉饭。 朱见淇歪头一看,全都低头吃饭,这是让他当出头鸟啊,这群混蛋弟弟。 只能清了清嗓子:“回父皇,儿臣觉得,现在不是开战的良机。” “西域之战,消耗了太多奴隶、物资,大明需要两年才能回过劲儿来,彻底恢复元气。” “而且,西域占领后还需要大量物资建设,西域水道不通,只能走陆路运输,运输难度大、消耗大,建设消耗是沿江地区的三到四倍,这又是一大笔预算。” “其三,则是东北严重缺人,吉林、黑龙江的潜力摆在那里,只要人口超过三千万,大明就多出一个最顶级的粮仓,大明该主要往东北移民。” “三缅残了一个,只剩下两缅,云南被中枢实控之后,根本就不再是大明对手了。” “占领后,还需要大规模移民,大明本就缺人,三个地方都要人,如何移民啊?” “最后一点,儿臣觉得大明疆土太大了,以中枢的掌控力,掌控不了这么大的疆土。” 一听太子提疆土太大问题,皇子都把脑袋扎得很低。 谁都知道,疆土是皇帝的逆鳞,谁敢说放弃哪片疆土,都会被皇帝臭骂,连李贤、白圭、耿九畴等人都是这个下场。 太子今天是抽哪阵邪风啊?找皇帝不痛快? “朕头一次听说,皇帝嫌疆土太大。” 果然,朱祁钰恼火:“那你当太子干什么?朕封你出去,找个小国当国王多好?” 朱见淇吓得放下碗,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看事情只看利益,却不看背后深层逻辑,朕从小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朱祁钰阴沉着脸问:“你想过没有,于谦死了,谁能应对一场国战?” “东北是烂在锅里的肉,今天吃和十年后吃,有多大区别?” “百姓是吃不饱肚子吗?不就吃不上肉吗?以前也吃不上肉,死了?管他们作甚?” “往西扩张,你真觉得那么容易?帖木儿汗国和金帐汗国确实衰落了,但新崛起的势力有多少?就说那叶尔羌汗国和准噶尔汗国,大明就得避其锋芒!而且,此地运输不畅,大明十分力能打出来一分就不错了。” “万一诸国群起而攻之,谁来指挥几十万大军,打一场国战?” “再说南边扩张,你真觉得两缅那么好打?看没看地形?那地方全是山,老挝投降后,清理了十年还没清理出来呢,还需要多久,谁能说得准?” “再往西,就是印度诸国,你真觉得印度诸国就那么弱?” “哼,这些年学的知识,用哪了?” “看问题不要总看表面,要有长远眼光。” “年富当年平定湖北的时候,把人往大别山里面赶,用了足足两年,才平定了大别山里的土匪,这是战略眼光!” “你虽是胡濙给你开蒙,但你读书后,是于谦手把手教你的,于谦的战略眼光,你就一点都没学来吗?” “大明最精华的人才们,天天教你,把教成商贾了吗?” “就知道看利益得失,不知道从全局看待问题吗?” 朱祁钰真的生气,太子十四岁了,这样的太子,如何执掌如此庞大的疆土,又如何做周天子? 若是一个天下承平的大明,朱见淇是个好材料,起码是个守成之君。 可天下变了。 被朱祁钰一手给改变了,他要让大明做周天子,把所有儿子分封出去,做八百镇诸侯。 周天子就得比其他诸侯更聪明,更有眼光,更会用人,才能保证疆土稳步扩张,扩张得到的土地不会丢掉。 否则,诸侯一定会蚕食大明疆土,用不了多少年,大明就会缩回去,反而世界上出现无数新朝。 那可不是现在的小国能比的了,个个都是强国,谁也不差,周天子就有玩崩的风险。 “儿臣知错了。”朱见淇哭着磕头。 其他五个也跪在地上,低头不敢看发怒的皇帝。 “你不用问丘濬,去问问谢迁,看看谢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的!” 朱祁钰道:“为了你的教育,朕把天下最优秀的人才请来,当你的老师,你的同学也是最优秀的,朕恨不得把天下进士,放在东宫里给你做伴读。” “楚王当太子十几年,东宫一个伴读都没有,出阁读书也没有你这么大的阵容,却如美玉般光彩熠熠,遮挡都遮挡不住。” “朕让你多跟他学,你平时去楚王府找他吗?” “仗着你是朕的亲儿子,就瞧不起楚王是吧?” “朕看啊,你才是最蠢的那个,朕把你保护得太好了,让你不知天高地厚。” 朱见淇瑟瑟发抖,他很少见到父皇如此发怒,从小到大对他说话向来是和颜悦色的,他也自认为聪明又努力,老师都夸他,所以父皇喜欢他。 如今却被皇帝贬得一无是处,难道真连那个废太子都不如吗? “楚王呢?”朱祁钰问冯孝。 “回皇爷,楚王出京了。” 朱祁钰微微凝眉:“让楚王把遇到的困难写下来,送回京中,然后交到东宫去,让太子去解决,看看太子和楚王谁更厉害,这话不许传给楚王,等楚王回京时,再行对比。” “你不是瞧不起楚王吗?朕让你看看,你瞧不起的楚王,是什么样的人物。” 朱见淇还真不信,那个在朝堂上说话都磕磕巴巴的楚王,怎么可能是什么资质美玉呢? “儿臣遵旨!”朱见淇的倔脾气也上来了。 朱祁钰冷哼一声:“问完谢迁,就去年富那领戒尺,让年富好好教你,朕为何急于西征。” 打发脸服心不服的朱见淇,朱祁钰看向其他儿子:“你们觉得太子如何?” 五个儿子打了个哆嗦,若说太子不好,是不是会被认为觊觎太子之位? 虽然知道自己会被分封出去,但谁愿意出去呀,当天朝大皇帝,岂不更威风? “老二,你说。”朱祁钰道。 朱见淞犹豫道:“儿臣觉得大哥可能是读书读傻了,但他对弟弟们都好。” 你们都要分封出去的,当然要对你们好了,这是给朕看的。 “真是读书读傻了。” 朱祁钰跟冯孝说:“去把丘濬请来。” 丘濬是教育名家,他教育的徒弟,个顶个的是大才,其中最显赫的两个,就是谢迁和王鏊,这是一对王炸。 所以,丘濬应该去地方做督抚的,却被他强留在中枢,当皇子的老师,虽然太子不成器,他儿子中还是有厉害的。 把皇子们打发出去。 丘濬进来,景泰二年的进士,已经成为执掌中枢的人物了,他们如今是少壮派。 “你觉得太子怎么样?” 丘濬打了个哆嗦,支支吾吾不敢说。 “朕知道太子是中人之姿,有什么话就说,太子不会嫉恨你的。”朱祁钰直言不讳,他对太子也没那么满意。 丘濬露出个苦瓜脸,你们俩是亲爷俩,现在问我,我说了得罪人的话,等您反过味儿来,还是我的不是。 但皇帝问了,他又不敢不说。 “微臣觉得太子乃璞玉……” 后话没等说出来,丘濬就觉得冷飕飕的,咬牙道:“太子非美材,但好在善于纳谏,从谏如流,堪称大智若愚。” “他也就一个纳谏如流的好处了。” “说得好听是从谏如流,难听点说,是没有主见。” “哼。” 朱祁钰叹了口气:“丘濬,你觉得朕的教育哪里出了问题?是朕太惯着他了吗?” 按说皇帝对皇子的教育那么重视,太子也不可谓不努力,怎么着也不至于皇帝口中的一无是处。 但人怕比呀,老四朱见漭、老八朱见漪、老十四朱见湛、老二十朱见濬太聪明了,把太子比下去了。 尤其是老二十,才多大呀,就聪慧至极,完全是翻版曹冲,他还是太子的亲弟弟,是唐皇后的三儿子。 “陛下,太子殿下今年才十四岁呀,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能做到太子这样,已是天纵奇才了。”丘濬宽慰皇帝。 “哼,你说这话不亏心吗?” “太子和你的徒弟比,不说谢迁和王鏊,就其他人,也比太子强吧?” “太子也是你教的,朕问你,你藏私了吗?” 丘濬露出司马脸,您就非要戳破谎言吗? “说怎么教育!朕不想听废话!”朱祁钰没好气道。 “臣觉得太子可接触具体事务,让太子慢慢磨练。” 丘濬也没什么好办法。 这东西纯天赋啊,他幼年丧父,和兄长丘源一起读书,但他一看就会呀,这有什么办法? 然而,朱祁钰却瞥了他一眼:“让你儿子丘敦入东宫伴读,太子学什么,他就学什么,朕看看是不是太子资质太差。” 这话把丘濬吓到了,匍匐在地:“太子学的是帝王之术,臣子如何能学此道?求陛下开恩!” 丘濬都没辙,他朱祁钰能有什么办法? 倒是年富,抽了朱见淇屁股十下。 年富阴沉着老脸,显然不愿意教导太子。 景泰朝,朝政氛围是非常宽松的,尤其对皇子的教育,皇帝完全交给臣子,让臣子当亲儿子揍。 年富又有金身傍身,又是太子的老师,太子就算再大逆不道,登基后也不敢对年富报复,不然咱就不伺候了,回家养老去。 再说了,太子还没登基呢,他可是皇帝的宠臣。 “可知为师为何打你?”年富声音威严。 “不知道。”朱见淇也悲催,要是知道能挨揍吗? “陛下是站在大略上看待全局的,所以战争要宜早不宜迟,不止将军衰老,兵卒们也在衰老呀,民间甚至生出了厌战情绪。” 年富道:“大明确实开疆拓土到尽头了。” “但陛下要将大明变成周天子,行周法,那么皇子就藩后,自然要拱卫中枢。” 大周设八百阵诸侯,拱卫中枢。 年富看着太子明明能懂,却因为怄气而不愿意懂,顿时心里叹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 太子的根结,在于和弟弟们比较,他不是资质太差,而是一心想把所有弟弟彻底压倒,然后在皇帝面前展现自己。 愚蠢! 年富就一个评价,你都是太子了,还要这些虚名干什么? 弟弟们再优秀,也是要分封出去的,你越这样,越让皇帝不放心。 “在内阁担任一段时间小吏吧,为师在内阁里,不许任何给你走后门,老老实实当小吏,其他课程暂时停下吧。” 年富认为,这是心态问题,让太子沉浸于繁忙的事务,就会抛下这些,展现出自己的天赋来。 太子是不差的,就是把聪明用错了地方。 “学生遵命。”朱见淇在满朝重臣面前,都抬不起头来,都是他的老师。 皇帝也不给他端架子的机会,在老师面前,就得有学生的样子,没有君臣,只有师生。 这就造成了朱见淇心理自卑,对谁都感觉低人一等,而他母亲又在耳边唠叨说他是储君,这就产生了地位落差。 他压根就没体会到当储君的快乐,被弟弟们赶超,被老师叱骂,平时还得维护和弟弟们的关系,心累。 说实话,年富对他还算不错的,在于谦跟前,他得当祖宗似的侍奉着。 于谦就喜欢折磨太子,皇帝折磨他,他就折磨皇帝儿子,很公平。 晚上,朱见淇一瘸一拐走回东宫。 唐皇后却在东宫里等他,听说皇帝在养心殿发怒,责罚了太子,她就炖了参汤给太子补补身体。 却看见太子一瘸一拐进来,她呀的一声站起来,快跑过来,抱着朱见淇:“我的儿啊,谁又打你了?” “年师。”朱见淇疼啊,屁股疼,还要完成下午的学业。 皇帝不许皇子乘坐轿子,让他们在皇宫里面跑步,锻炼身体。 “他怎么又打你!” 唐皇后像个炸毛的母寄:“他是老师,又不是刽子手,没事折磨我儿子干什么?不行,为娘的去找陛下,让陛下给你做主。” 朱见淇挤出一个哭脸:“是父皇让儿子去领罚的。” “你!” 唐皇后被噎的够呛:“你父皇也不能这样折磨你呀,本宫去求太后去,看看她大孙子被打的!” 说着,还抹起了眼泪。 “娘,儿子没事。”朱见淇也苦啊,父皇让说,我就说了,谁知道父皇发这么大火?我也没说错呀。 “还说没事,娘给你上药,年富真是黑了心的,打成这样,还不让你回来上药,逼着你坐几个小时,真是黑了心的,他儿子不争气,就折磨我儿子,老不死的东西!” 唐皇后一边骂,一边扒裤子给儿子上药。 朱见淇都多大了,打死也不让他娘给上药。 “你个混小子,你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长大了我还看不得了?”唐皇后生气,非得亲自上药。 朱见淇眼泪都出来了,我被亲爹欺负,被老师欺负,回来还被亲娘欺负,都什么命啊,淑妃娘娘就从来不这样对老二、老三,庄妃娘娘更不会的。 “算了算了,儿大不由娘,为娘的也不看了。” 唐皇后见儿子真哭了,便让太监给上药,她不许宫娥爬上儿子的床,儿子年纪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万不能被教坏了。 甚至整个东宫,都看不到一个年轻宫女,多是太监和上了年纪的姑姑,各宫皇子都差不多。 “你爹为啥发那么大火?”唐皇后问。 朱见淇把事情经过说了。 “你回答的有问题吗?”唐皇后觉得很完美呀,让她来回答,她也这样回答,这番劝谏是为大明好呀,皇帝为啥发火。 朱见淇忽然一愣,转瞬明白自己像谁了! 老四就得父皇喜爱,老四的娘是庄妃,外太祖父是胡濙,从小就读书,他娘虽是皇后,却没什么才学。 忽然间,他心里开始厌恶这个没知识的老娘。 “你去准备些点心,本宫这就给陛下送去。”唐皇后就想问个明白,自己儿子哪错了。 朱见淇发觉要坏菜,拦着老娘,问题是拦不住啊。 宫门落钥后,唐皇后端着点心来养心殿。 殿里的皇帝正在锻炼,见她进来,收了手势,长吁口气,散去功力,从冯孝手中接过手巾:“皇后来了?” “这几天天气寒,陛下不要赤膊着上身锻炼,容易入寒邪。”唐皇后接过手巾,给皇帝擦拭身上的汗水。 皇帝身材健硕,一身腱子肉,指尖触碰硬邦邦的。 “朕晓得。” 罩上外衫,朱祁钰净了净手,坐在软塌上,看了眼精致糕点:“朕晚上用过膳了,不吃了。” 双手抱头,双腿支起,唐皇后坐过来,压着他的腿。 朱祁钰做仰卧起坐,锻炼腹肌。 又练得一身是汗。 练了半个小时,今天的运动量才算结束,唐皇后给他擦干净,然后让人准备水沐浴。 “陛下,您今儿又针对淇儿了?”进入浴室,唐皇后帮他沐浴。 “为这事来的?”朱祁钰歪头看她。 “老子管儿子天经地义,您也是为了淇儿好。上次您训斥过臣妾后,臣妾可不敢瞎管皇子了。” 唐皇后道:“臣妾听说今儿没翻牌子,所以臣妾才来的。” 三十年夫妻了,什么都懂。 朱祁钰道:“太子找你诉苦了?” “是臣妾逼问的,臣妾不懂,淇儿哪里说错了?”唐皇后也不避讳。 “说得倒是没错。” “但他是太子,未来的皇帝。” “他虽善于纳谏,但也要有自己的主意。” “看待问题,不能只看表面,要站在整个大明的立场上看待问题。” “就说这件事,可知李贤等人为何反对吗?” “因为他是首辅,站在首辅的立场上,皇帝做什么,他都要劝谏的,而且,此时确实不宜发动战争,他说的没错。” “每个人的立场都不一样,所以他们说的话是没错的。” “听不听是皇帝做主的,朕是皇帝,他是未来的皇帝,皇帝是要站在全局看待问题。” 朱祁钰见唐皇后还是没懂,只能直白点说:“他是站在大臣的角度看问题,而不是皇帝角度看,所以错了。” 唐皇后恍然:“陛下的意思是,太子要站在您的立场上看待这件事吗?” “废话,他是未来的皇帝,他站在臣子的角度劝谏朕,是什么意思啊?” 朱祁钰道:“朕发现了,太子是不是像你多一点啊?” “啊?”唐皇后不懂遗传学。 就这一愣一愣的样子,怎么越看越像呢。 面对皇帝质询的眼光,唐皇后急了:“小二十不是这样的,您说小二十聪明得像曹冲。” “老二十那是像朕了!”朱祁钰觉得唐皇后蠢,所以太子才蠢。 “你!”唐皇后气哭了。 朱祁钰越觉得越对:“老十五也不像他那么蠢,看来就太子像你多一点啊。” 唐皇后眼泪真出来了,也不给他洗了,气哼哼出殿。 “唐云燕,回来给朕洗完啊。”轮到朱祁钰着急了。 “你那么能耐,自己洗吧!” 唐皇后传来生气的声音:“摆驾回宫!” 朱祁钰摸摸鼻子,都多大岁数了,还跟个小孩儿似的耍小性子。 但很快,唐皇后又进来了,这要是她走了,不知道便宜哪个狐媚子,今晚都是我的。 “朕洗完了,你回宫吧。”朱祁钰生气道。 “臣妾再给您洗一遍。”唐皇后露出甜甜的笑。 朱祁钰大笑:“太子确实像你,蠢萌蠢萌的。” 唐皇后的脸明显在崩溃,之后几天,她就在太子耳边叨咕,你要是有小二十那么聪明就好了。 把朱见淇搞到怀疑人生,难道我真那么笨吗? 在内阁做事,他确实比别人慢很多,很多人都向他投来怪异的眼神,仿佛在说,这个储君太笨了,大明储君的神秘化正在寸寸碎裂。 朱见淇偷偷哭泣。 转眼到了三月,春暖花开。 “年卿,太子怎么样了?”早朝后,朱祁钰把年富留下来。 “陛下,太子并非庸才,只是过于要强罢了,还请陛下莫要逼得太紧。”年富也很无奈。 朱祁钰送他一个白眼:“兄弟太优秀,不是什么好事啊。” “若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不分封出去的话,老臣非常担心,会重蹈诸子夺嫡的惨剧。” 年富苦笑:“尤其是五皇子(老四),聪颖非常。” “但是陛下,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真正成为大才的,永远不是当年取得第一的那个人。” “怎么讲?”朱祁钰问。 “陛下,微臣是状元吗?满朝公卿,有几个是状元?历届科举,状元都在哪里?” 年富的比较太恰当了。 状元是最出色的那个,真正成材率却是最低的。 原因有很多,归根结底是骄傲。 越聪明的人,越会骄傲,越会钻入牛角尖,越会在摔倒之后爬不起来,这就是天才的新秀墙,趟过去就是绝顶人才,过不去就泯然众人矣。 “老四确实过于优秀了。” 朱祁钰忽然笑了起来:“年卿,你说他让他处处碰壁,他会怎么样?” 有您这样当亲爹的吗? 年富忽然明白,往死里打压太子,就是皇帝干的,皇帝就是把太子打进尘埃里,让他从尘埃里再长出来,那样才能成为一根生命力强盛的野草,而不是温室里的花朵。 只有把心境一次次打碎,再重组再站起来的人,才是强者。 太子明显不是一个超级天才,军政方面都没有多出色,但若让皇帝不停打磨,打磨出一块璀璨美玉,那么太子的未来不可限量。 但这里面就有着巨大的风险,若太子站不起来呢?不想站起来呢?那么他就会成为一块超级废料。 以皇帝的性格,会放弃他吧? 年富又看到皇帝这恶趣味的笑容,就明白了,这是给朱见漭一个争皇位的机会。 “年卿,您觉得他能爬起来吗?”朱祁钰很坏的问。 “微臣不知道,因为微臣不是一个天才式人物,微臣一切都是靠努力得来的。” 年富不敢说呀,能走到这一步的,哪个不是绝顶天才? 只不过,也有很多绝顶天才掉队了。 “那就看看吧。” 朱祁钰很喜欢这种试验。 他需要一个强权式的儿子,继承他的遗志,带领大明永不停止开拓的脚步。 而不是一个躺在功劳簿上,将他辛辛苦苦经营的土地,割让出去的废物。 “东北严重缺人,你怎么看?”朱祁钰道。 年富当过两个地方的督抚,对地方了如指掌,嘿嘿笑道:“陛下,其实您移民,一直都是强制移民,无论是罪犯移民,还是什么办法,都是强制的,没有规律可循的。” “而这,会给百姓造成很不安全感。” “因为谁也不清楚,谁哪天就会被移走了,这种不安全感,让中枢和百姓产生了疏离感。” “中枢完全可以制定一个移民标准。” 朱祁钰没明白:“说人话。” 俩人往养心殿的路上。 年富不急不缓,笑着说:“陛下,您说民心如何?” “趋利避害,捧高踩低,有奶就是娘,贪婪成性。” 朱祁钰直言不讳:“当然,人性有好的一面,比如说小小的善良,一丢丢恻隐之心,但坏的一面更多。” “移民是好事,是坏事?”年富又问。 “废话,对百姓来说,当然是坏事了。”朱祁钰让他快说。 年富捋须而笑:“现如今,远不如古时候民风淳朴,尤其是商业兴隆之后,人心越来越坏。” “景泰八年,微臣刚到湖北时,随便叩开一扇门,讨一口水喝,民间农人还会拿出来自己舍不得吃的东西,招待微臣,微臣给钱都不要。” “去年,景泰二十二年,微臣去蓟州公干,换上了常服,找一家看着生活不错的农户,讨要一碗水喝,您猜怎么着?” “跟微臣要一分钱!” “一碗水而已,怎么能要钱呢?微臣觉得难以理解。” “微臣走了几家,要一分钱的都是良心的,有要一毛钱的,把微臣吓到了都。” “甚至,路上还真有人卖水,就一桶烧开了的水,一瓢一分钱,跟抢钱差不多。” 年富感慨:“这才十五年啊,百姓生活蒸蒸日上,肉眼可见的变好了,可人心,却肉眼可见的变坏了!” “别说和古时候比,和十五年前的人心,都不能比了。” “岳正,去年给微臣写了封信,信里面说,他常服私访,在天津街上吃包子,就碰上了强买强卖的事,一个路人问句糖人多少钱?然后就没买,被卖糖人的抓着,吓唬一顿,逼着人家买了。” “您说说这人心,十五年时间啊,就堕落至此!” 朱祁钰眉头皱紧:“朕怎么不知道?” “陛下,这鸡毛蒜皮的小事,谁会在奏疏里面说呀!” 年富苦笑:“家国大事这么多,日理万机,您也没精力处理这些呀!” 这不过是官员之间互相感慨罢了,没人说这等事惹皇帝不痛快。 正说着呢,进入了养心殿。 冯孝给年富奉茶,年富捧着热茶喝一口,便放在案几上:“所以微臣就想呀,怎么才能规范人心呢?” “商业亨通,带来的有好处,更多的是让人变得贪婪,忘记了经义教导,忘记了老祖宗的文化,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一个人。” “是以臣觉得该用法律,规范人心。” 所以,历朝历代都在重农抑商,因为商人,会让社会正能量彻底败坏掉。 “别绕圈子,说正题。” 朱祁钰有点生气,这商人真是祸乱社会道德的根本,从重商之后,闹出多少幺蛾子了?管吧,影响商业发展,不管吧,又看不过眼。 “臣以为,整个大明,可以实行计分制。” “对天下人的行为,进行计分、评分,年终评分差的,则全部移民边疆,按照分值不同,移民的地方越远,分的土地越少。” 年富道:“中枢可将百姓的衣食住用行,方方面面,全部都纳入计分制。” “任何违反道德的行为,都可能扣分,比如吐痰,比如说谎,比如不义之财,像情节严重的,比如强买强卖的,就即墨家产后,贬为奴隶。” 朱祁钰眼睛一亮,这不是信用社会吗! 一切采用信用制度,采用积分制,积分高的可以享受更多福利待遇,积分低的则予以必要处罚。 古人充满正能量,是不是是法律过于严苛的结果呢? “还是得你年富啊,这个办法好。” 朱祁钰笑道:“但是,谁来评分呢?评分后,谁来监管?地方官员,真的可信吗?” 千万别相信人心,地方官员,掌握评分权,就会以权谋私,真正被抓走的,反而是良善百姓。 “陛下,评分可由每个部门进行不同等级的评分,最后再由一个部门,汇总后,进行公布分值,让百姓自发监督啊,若觉得不合理,可以给一次诉讼的机会。” 年富早就想好了:“但早期,为了移民,不给诉讼机会,只要评分低于设定分的,直接移民。” “民间坑蒙拐骗的事情,多的是。” “只要中枢肯查,就能查出来一大串,东北、西域的人口就足够了。” “而且,中枢建立了一套机制,这一套机制是鼓励百姓从善,人心变善。” “等这套机制深入人心之后,也就知道了被迫移民是什么标准,百姓会按照规定来做,人心自然就好了。” 朱祁钰觉得这个建议好:“这叫建设诚信社会,这个分值就叫信用积分,全社会通行信用制度。” “还是你年富够坏,哈哈哈!” “你这就回去,把你这一套东西写出来,明天早朝上议一议,然后就让各部开始制定,立刻执行。” 移民是大问题,而且人心变坏,也是皇帝不能允许的。 直接害处,就是人心变坏了之后,就会有乱七八糟的想法,皇帝能坐稳位子了吗? 间接害处,就是人心败坏,彼此疏离,导致全社会缺乏向心力,人变得极度自私,缺乏一颗公心。 “微臣遵旨。”年富就知道,皇帝会同意的。 “但边疆都是坏人,可怎么办呢?” 朱祁钰斟酌:“有些人不予移民,比如强见、杀人、抢劫数额大的、故意伤害等罪,一概不放!” “尤其是强见罪、猥亵、凌辱女人等等,一概阉割后,游街三日,再凌迟处死,有家眷的全部同刑,一概阉割、游街、凌迟,没有特赦。” “杀人罪的,杀人偿命,特殊情况可上疏刑部,得到刑部宽恕,若情节恶劣的,诛全家。” “边疆省对所有罪犯移民的,实行三年考验期,若再发错,一律诛杀,三年内不许婚配,不予分地。” “让刑部在边疆省出台新法,对罪犯要进行教育改正,评级良好的,才能予以分地、入籍。” 朱祁钰觉得以前对罪犯移民太仁慈了,所以导致民风越来越坏,甚至民间犯罪率也在增加。 反正犯罪也不死,只是移民边疆而已。 那么谁会做好人呢? 这次从根儿上,改变全社会,让大明在对外开拓的同时,对内也要进行自我教育。 (本章完) ------------ 第344章 大明版Made In China,碎叶,大明的碎叶! 皇帝对女子极力保护,鼓励她们走出家门,参与社会活动之中。 大明的女将军不少,段思娥就封了崇左伯,苗瑶都有女将在军中效力,还有蒙古女将。 太医院还有一批女医官。 朱祁钰打算提拔一批地方女官员,鼓励女子走出家门,和男人一样,享受平等社会权力。 想鼓励女子走出家门,必须给女子最好的保护,让她们享受更高的社会权利,才能改变完全依附男人的生存状态。 树立女权,让明女走出家门,享受社会权利,为大明添砖加瓦。 建立诚信社会,降低犯罪率,实现社会安全。 让商贾在规则下经商,而非肆意生长,严禁形成为了利益而不顾家国的财团。 开海十年了,大明仍不允许商贾之子参加科举。 工匠的地位提升了,医者地位提升了,艺术从业者地位提升了,女子地位也提升了,唯独商贾社会地位没有提升。 俞士悦今年八十四岁了,精力不济,已经难以支撑刑部工作了,本想让轩輗接替他担任刑部尚书,奈何轩輗身体也不好,只能调项文曜回京。 老臣商辂、彭时等也调归中枢,地方几乎没有老臣,都是中年臣子督抚。 “俞卿,身体不好就该去三亚过冬,非在京师熬着干什么?”朱祁钰对老臣态度都还好。 “谢陛下天恩,老臣在京尚能帮衬些,刑部不比以前,年年要出新法,新人进来,搞不清楚,会乱了纲法的。” 俞士悦牙齿都掉没了,说话也慢。 年过八十岁的老臣,上早朝都有座位,他们不是天天上朝,而是有特殊情况,特意宣来。 “劳累俞卿了,商卿是这方面专家,项文曜未回京前,让他帮衬帮衬你。” 朱祁钰看向商辂:“商卿,您近来写的文章朕都看了,多少有些颓丧之气呀,不像是您的风采呀。” 商辂是全才,这也是当年留下他的原因。 商辂笑了两声,躬身道:“老臣也六十岁了,不年轻了,写不出三十岁时那般慷慨激昂的诗句了。” “您的书法,堪称本朝第一。” 朱祁钰也没了当年的锐气:“朕想将您的书法,作为大明刊行的工本字体,供天下人去学,您为何不同意呢?” “陛下,老臣书法虽还尚可,却当不了这第一。” 商辂十分谦逊:“若想通行天下,还是以古人字体更佳,老臣不过拾人牙慧罢了。” “皇子们跟您学字,您觉得谁造诣最高?”朱祁钰问。 商辂略微思忖。 “别在乎朕的面子,直说。”朱祁钰道。 “老臣觉得七皇子的字,是有大出息的。”商辂说的就是老七朱见潮。 “若他给您当关门弟子,您愿意收吗?” 商辂顿时脸色便秘。 朱祁钰哈哈大笑:“商辂啊商辂,你还是那么滑头啊。” “陛下莫怪。”商辂也绷不住了,朱见潮有书法天赋,但为人虚浮,不肯下苦功夫,这样是成不了大家的。 “姚夔,你觉得哪个皇子能学到伱身上的功夫?”朱祁钰又看向姚夔。 姚夔绷着手不想说话。 “彭时,你说。” 彭时蠕了蠕唇,也不说话。 给朱祁钰整乐了:“朕不管啊,你们都是皇子们的师父,他们学不好,丢脸的不止是朕,还有你们所有人。” “是不是朕赐的戒尺不够多?” 朝臣狂翻白眼,这些年打断了多少根啊,哪个朝臣没打算过戒尺的?谁没打过皇子? 问题是皇子不肯努力呀。 人都是这样的,都家财万贯了,为什么要努力? 我们都是皇子了,要什么有什么,凭什么努力? “老臣觉得二十皇子最是聪慧。” 俞士悦慢悠悠开口:“年龄虽小,却展露出惊人的天赋,老臣觉得他最有出息。” 很多朝臣点头,觉得小二十是天纵奇才。 “陛下,十七皇子是懂兵法的,微臣觉得前途不可限量。”李秉也是捡好听的说,要真是个奇才,他早就收为关门弟子了。 “李秉,那你可得倾囊相授啊。” “朕的所有儿子,都是你们的徒弟。” “以后他们虽是去继藩,那也是去其他地方当皇上。” “你们也都是帝师,到时候给你们建庙供奉,也不失为美谈。” 朝臣翻白眼,这帝师也太多了吧? 满朝文武,谁没教过皇子?说没教过的,都不好意思开口。 早朝气氛轻松。 十年来,皇帝就很少动怒了,偶尔和朝臣调笑,朝臣仿佛都不记得当年那个大杀四方的皇帝了。 真正让朝臣舒服的是,皇帝对皇子的严厉管教,完全放权给重臣来管,从不偏袒、偏爱、怨言等等,都是以一国之君的方式,教导皇子,严令朝臣随便打,主打的一个棍棒底下出孝子。 其次,就是皇帝对朝臣身体的关心,到了极致。 听说打算在哈尔滨建立一个夏季避暑疗养院,让朝臣夏天过去避暑。 冯孝在皇帝耳边嘀咕几句,朱祁钰脸上露出笑容:“走,出去看个新鲜儿。” 说着走下御座,朝臣跟在身后,走出奉天殿。 一个太监推着一个由木头和铁制作的奇怪车子,停在奉天殿门口,收到指示后,骑着车子跑动起来。 “这、这是陛下说过的自行车?”李贤吃了一惊。 大明制作出自行车,并不稀奇。 在景泰二十一年,大明就制造出第一个生产钉子的机床,织机也在不停发展,还出现了吹瓶机,用来吹罐头瓶子。 景泰二十二年,江南布商注册了第一台水力机械织布机,此事传到宫中,朱祁钰还赏了一枚铜符出去。 自行车是死飞轮,主要是木头造的,并不抗造,骑几圈估计就会坏。 但是,自行车会改变人们的出行方式,意义更大。 等自行车骑回来,一群老头围着这自行车啧啧称奇:“陛下呀,这要是能量产,骑这东西打仗,微臣能日行四十里!” 李秉立刻看到战争用途。 “这能改变人们出行环境啊,有了这东西,马车就要被淘汰了呀。”李贤道:“未来,还会发展出新的车子,这是出行革新啊。” 丘濬撩开衣服,亲自上去体验一把。 “这衣服不合适,得穿短衣。”丘濬下来后十分兴奋。 大明对奇装异服的接受程度很高。 景泰十七年,第一套西装诞生,比西方早了四百年,所以叫景泰装,但民间普及率不高。 稀奇古怪的衣服,国人爱看个乐呵,但真正让自己穿,都不太乐意。 比如皮鞋、皮包。 华人穿皮鞋,用皮包,可以追溯到三千年前。 但说实话,皮鞋穿着是真难受,远不如大明的靴子穿着舒服,大明的靴子畅销全球。 然而,皮鞋在东北比较流行,因为冷啊。 民间有人发明出丝袜,不知道是抄了西班牙的作业,还是自己研究出来的,反正专利已经注册了。 可销量很惨淡,女子觉得穿着东西不舒服,贵族觉得羞耻,也就不穿了。 做标记,这丝袜是给男人穿的。 其实是厚袜子,商贾换个名字做宣传,注册了专利,用的颜色也恶心,是白色的。 还得等尼龙材质的出现才行,黑色才是王道。 朱祁钰很少用强权催生发明创造,那样是揠苗助长,毕竟大明是摸着石头过河,万一给带歪了呢? 只是,他一直在投资这些创造行业。 并扩大制造业的市场,用市场倒逼发明创造,同时加速市场的卷,只有市场疯狂内卷,才能激发人的聪明才智。 比如说朝鲜开办第一批服装厂,皇帝就在朝鲜投资大量服装厂,逼得服装厂内卷,不断革新,如今朝鲜服装厂,称第二,没人敢说第一,全是卷出来的。 罐头厂市场庞大,大明遍地是罐头厂,什么都能变成罐头,景泰十六年,防腐剂就被发明出来了。 罐头厂越来越卷,食品添加剂也出来了,发展到现在,已经万物皆可罐,什么都能罐头一下,商人为了能赚钱,什么点子都有。 只要能让市场赚到钱,商贾就会疯狂内卷,卷出新技术。 中枢只负责把控大方向,并扩容市场容量即可。 在这方面,大明是专业的。 比如在东南诸国,大明的衣服、食物就挤爆了他们的市场,在印度诸国,传统小农经济,就被大明的商品经济给冲垮了。 大量奴隶、粮食、黄金涌入大明,印度就成为大明货物的倾销地。 最好玩的是,印度给大明生产无数生丝,运回大明,大明编织好衣服后,再卖给他们。 为了这个倾销地,大明和西葡荷意英法六国,打了几百仗。 甚至大明还想把奥斯曼帝国变成产品倾销地,这个不打几场大仗是做不到的,但是,奥斯曼帝国随处可见大明货物。 大量现金回流,又在大明催生出无数新企业。 而沦为产品倾销地的地方,就会越来越穷,但这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三缅,很想买得大明产品,大明就不卖给他们。 他们只能高价从印度诸国去买,或者翻越大山,找乌斯贜去买,乌斯贜冒着杀头的风险卖一点。 只要市场足够大,就会产生工业革命。 只要皇帝不强行按下终止键,大明就会自发完成工业革命,成为世界第一强国。 只说那钟表,大明从景泰十二年引进来,至今发展十一年,已经称霸全球了。 已经有从低端制造业,向高端制造业转型的倾向了,放弃低附加值的东西,比如粮食,去生产高附加值的东西,钟表。 Made In China。 提前六百年出现在全球。 欧罗巴传统表商,被冲死90%,剩下的也只是苦苦支撑而已。 像欧罗巴,钟表企业,也就几百家,但大明有上千家,在国内卷得可怕,就连乡村,钟楼都建遍了。 乌斯贜都遍地是钟楼了。 新省还没打下来,订单都抢没了。 还能怎么卷? 只能出国去卷,卷死欧罗巴的钟表企业,垄断钟表行业。 景泰二十二年,世界第一块腕表诞生,为景泰表,是去年年终,皇帝赐给重臣的第一块腕表。 景泰二十三年,第一块腕表,在法国拍卖,法国皇帝路易十一,以一万个美人的代价,得到了这块腕表,并命名为路易十一。 引起欧罗巴表商的强烈关注,也有将怀表向腕表发展的倾向。 但他们有个疑虑,没有专利呀,他们有点不敢仿制。 大明领土庞大,人口庞大,同样的,内卷也最可怕。 腕表刚出现,民间就出现了上百个腕表品牌。 专利法,早已经细分,在基础上创新,只需要付少额专利费用即可。 若大创新是可以申请第二项专利的,不用付专利费,而是能收取专利费了。 专利法是保护持有者的利益,但不是注册了就永远是你的,其他人进行了重大创新,人家就可以申请专利的。 所以,同类型专利非常多。 大明是实行专利法最严厉的国家,在国外压根没这玩意,随便抄,但是,你别抄大明的。 你抄了,大明的军舰就去打你。 印度一个小国抄了织机,被大明率军攻打了几座城池,赔付了巨额黄金,毁掉所有织机,这才作罢。 而欧罗巴抄了,我打不着你,但我能打着你出海的船支,除非你永远不出欧罗巴。 往返在海上的船支,一概击沉。 逼着其他国家去攻打你,把这个公司老板人头献上,再赔付大明巨额抄袭费用,才算结束。 否则,就耗着呗,大明当海盗那是认真的。 大明的船支,最远只能走到马达加斯加。 没法绕行非洲大陆,通往欧洲,因为现在直布罗陀海峡还没有开凿,没办法从奥斯曼穿过去。 所以明人愿意遵守专利法,有事朝廷是真上啊。 而商贾抄袭专利,那就更好了,直接三族籍没家产,移民边疆,不许从商。 大明商贾,当然自觉遵守专利法了,想绕过专利法,那就得进行重大技术革新。 这么保护专利,就是让人不停发明创造,发明创造出来的东西,就会受到保护,像一座金山永远传承下去。 同样的,也保护创新型专利,这就是鼓励民间去创造去发明,去革新,想绕过专利法,那就革新技术。 工业革命需要的原始积累,大明已经有了。 大量知识储备,大明翻译了世界上所有国家的书籍,给你们十年二十年时间去学。 那么工业化,还不会诞生在大明吗? 朱祁钰等待开花结果的一天。 为了开花结果,中枢每年都会采买大量书籍,拿回来翻译,公开,让人学。 很多已经灭亡的文明书籍,他们国家都没有,却在大明。 比如埃及文明,奥斯曼帝国把书籍、文物全都打包卖给大明,包括木乃伊,然而木乃伊没人要,觉得那东西晦气,反倒是书籍,虽然谁也看不懂,还是愿意买回来储存。 就跟甲骨文一样,这年代人也看不懂,但都被珍藏起来。(甲骨文是光绪时期发现) 朱祁钰对看不懂的古埃及文字不感兴趣,只是对金字塔感兴趣,也搬不回来呀。 他拍了很多宫廷画师去画下来,传到国内,国内很多人去探险,都惊叹于古埃及文化的灿烂。 为了让人学这些知识,在科举考试中,增设一题,常识。 在这些翻译过来的书籍里面,随机挑一题出来考。 分值占比也不小。 永远别低估明人的学习能力,明人学习能力,从骨子里就是世界第一,千古第一,亘古第一,往前推三千年往后推三千年,还是第一,拿麻了。 就学四书五经,有人能考中进士,加上西学,还有人能考中进士,把世界文化都加进去,还会有人能看中的。 这就是民族优越性。 “做的不错,拿回去继续改良。”朱祁钰对自行车寄予厚望,这是工业化的缩影。 现在造出来,那是因为皇帝画了一幅画,想博取泼天富贵而已,这东西距离全民推广,起码还需要二十年。 返回奉天殿,朱祁钰笑道:“诸卿,机械会改变人们生活的。” 李贤也感慨,以前皇帝说,他不信,现在真信了。 “朕有时在想,大明疆域辽阔,真正拉长中枢和地方距离的,是空间吗?” 朱祁钰走上御座:“是语言。” “大明通行汉字,从古至今皆用汉字,从甲骨文至今,六千年了,从未断过。” “再看同样灿烂的古埃及、古巴比伦、古印度,都是因为文字断了,他们的传承也就断了。” “我华夏的汉字,历久弥新,生机勃勃。” “所以,今天大明才如此强盛,疆域如此辽阔,却还在中枢统治之下。” “这也是朕,讨厌夷民的原因,因为他们不懂汉话,听不懂咱们的话,想让他们学会,难之又难,还不如杀了了事。” 朱祁钰稍微沉吟,道:“但是,大明也不是没有隐患。” “方言问题。” “虽然同用汉字,但各地方言不一样,说话的口音不一样,整个河北,就有几种不同的方言。” “就说这京师,说话南腔北调,有些话朕都听不懂。” “虽然雅言是官方语言,但民间充斥着几百上千种方言,诸卿,这是隐患啊。” “朕想革除方言,让孩子们学会雅言。” 朝臣面露难色,这个问题,任何王朝都没法解决,原因很简单,没有电视。 学普通话对着电视学就行,有收音机也行。 朝堂上说话都南腔北调呢,何况民间?朝臣来自各地,说话彼此都不太听得懂,方言很重的。 怎么派人去教? “陛下,此事怕是无解。”白圭苦笑。 “暂时是无解,但还得想想办法,看看怎么能推广雅言。” 朱祁钰道:“还有,选哪里的方言做官方话。” “以前用雅言,但声调并不是特别标准,带着浓郁的口音,朕觉得无法让百姓通用。” “得挑选出一种语言,清晰表达汉语含义,还能让所有人听得懂,字正腔圆,词语达意。” 朱祁钰还是想用普通话。 但是,大明的雅言,和普通话差距特别大,这年代还没找到普通话,甚至朱祁钰自己都不会说了。 那就集合百家之长,创造出普通话。 “陛下此言甚是,文字、语言乃传承大事,丝毫马虎不得。” 李贤十分重视:“老臣觉得可成立一个部门,把天下方言采集回来,然后根据天下方言,创造出一门语言,让天下人去学。” “既然是官方话,那么就要简单易懂,起码说出来,无论说哪种方言的人,都能听懂,这是前提,不然根本没法学。”白圭补充。 朝臣议论一番。 “此事不急,慢慢来便是,用百年时间推广下去,就是好事。”朱祁钰知道,没有电,根本没法彻底推广普通话。 但电力革命是二次工业革命,中间跨度怕是要一百年。 下朝后,朱祁钰背着手往养心殿走,一路思考。 看见几个太监围着个东西,议论纷纷,冯孝立刻过去叱骂他们,他们过来请罪。 一个老太监慢慢走过来:“老臣拜见陛下。” “许彬,你不在司礼监,来这作甚?”朱祁钰也惊叹于许彬是真能活啊,马上九十岁了,还在司礼监里担任秉笔太监。 看来六根不净,是活得短的根源啊,于谦是不是……算了,都那么大岁数了,万一挨一刀,不知道能不能活。 张永退下去后,司礼监由董赐和梁芳共同掌印,因为他们缺乏经验,皇帝就把许彬调到司礼监担任秉笔太监,一干就快十年了。 张永闲置几个月后,率船支下西洋去了。 许彬帮朱祁钰做了大事,所以他可自称臣,叫皇帝为陛下。 “陛下,皇家商行研制出了蒸汽机,老臣看了看,十分惊叹。” 什么? 朱祁钰吓了一跳,蒸汽机模型,在十年前就有人画出来了,但做出来的一直达不到标准。 正说着呢,几个太监搬来一个大东西,就是蒸汽机。 闵节见礼后,开始介绍蒸汽机。 确实是蒸汽机,但不是改变时代的蒸汽机,这是基于古希腊的蒸汽机模型,制造出来的高压锅蒸汽机模型。 你说这东西不是蒸汽机吧,确实是,但你说这东西能用吧?还真想多了。 其实蒸汽机,早在一世纪就提出来了,还做出了雏形,真正改变时代的是一千三百年后的瓦特蒸汽机,在瓦特之前,很多代人前赴后继的改良,最终才成功的。 看着闵节唾沫星子横飞的讲解。 “拿回去继续研究吧。” 闵节心里咯噔一下,知道皇帝不满意,但这不就是蒸汽机吗?哪里不对? “朕不说其他的,这东西一年能造出来几个?”朱祁钰问。 闵节不说话了,他造了两千多个,就这一个成功了,别说应用了。 “你儿子闵珪不错,你要学他,做事脚踏实地,拿回去重做。” 朱祁钰刚抬脚进殿,又转过头来:“你将你所发现的一切,写一篇文章,发布在报纸上,中枢会下旨,让天下人研制这蒸汽机,朕希望快点看到成品。” “冯孝,传旨的时候告诉天下人,能研制出可用于工业的蒸汽机,赐金符。” 冯孝大吃一惊,金符可是免死金牌啊,国朝赐的人不多。 进殿的时候,冯孝小心翼翼问:“皇爷,那蒸汽机,到底有何妙处?” “有了它,大明疆域再翻一倍,也能统治得了。” 冯孝吃惊,但不怀疑。 朱祁钰还说得小呢,蒸汽机诞生后,工业革命就进入了快车道,有他在大明抄作业,能快速进行电力革命。 在西域。 春暖花开,物资再次运送。 封冻了一冬天的城池,也再次打开,无数还活着的人,哭着涌入城池之中。 上冻之前,驱赶出去总共1600万人,加上本地人。 活着熬过一冬天的,最多700万。 于谦下令设粥棚,安抚所有人,并发放户籍,安家落户。 西域明军约五十万,获得的俘虏女人约190万,还有些本地人400万,这些本地人多是孩子。 再加上释放的奴隶,人口才一千多万。 整个冬天,也陆续有物资进来,在路上设粥棚,不然不会只死这点人。 中枢尽力了。 恢复运输后,便集结千万民夫,往这边运输,尽量多多活人。 为了安抚奴隶情绪,于谦宣布奴隶剃头后,会给发放一个女奴做妻子,在西域安家落户。 西域人口本来在两千万左右,只剩下六百万人。 于谦收到圣旨,皇帝竟让他回京静养,把权柄移交王越、范广、杨信三人,他回京静养,等下一次打仗。 于谦都哭笑不得,老夫的身子骨差到这一步了? 他也没辙,下达最后一条命令后,就乘坐马车回京,他的马车是御驾,经过沥青路的时候,所有运输都要终止,给于谦车架让行。 于谦都表示很无语,他想夜间出行,却被医疗团队拒绝,因为夜间温度低,于谦身体出现一点问题都不行。 这是皇帝的严令,整个团队的富贵,都和于谦挂钩。 临行前的命令,就是推平西域式建筑,改建中式建筑,有些特殊的不能推,只能保留。 为了让建筑风格不遗失,中枢派画师将一切画下来,在北京仿制一座城池。 包括文献、宝物等,都要运送入京,甚至带有文字的,都要送入京师。 中枢会翻译成汉字,纪录在华夏历史之中,这些孤本,则会被妥善保存,还会誊抄几份,分别藏在不同地方。 这些都是惯例了,这些年大明占领很多国家,都是这样做的。 要不怎么说,很多国家的文化都断流了,比如印度,但在大明,却能找到印度完整的文化体系。 而这,在现阶段是不予对外公开。 像石碑、石像等宝物,则是妥善保护后,向公众开放,允许百姓花钱参观。 西域不是异国,从汉朝开始,华夏就统治这里,在地理志上,就说华夏的西边尽头是葱岭。 这里也是古传说中的共工、后羿等传说的发生地。 朱祁钰也不像对待异国那样残酷,尤其对文化的保护,极尽小心。 户籍登记,所有人落入汉籍。 新建的城池、道路,都会有很多石碑和庙宇,石碑主要纪念死去的兵卒,庙宇则是纪念将领。 这次兴建的石碑,则纪念了一些冻死的奴隶。 杨信征服的塔里木盆地,中枢会挑出一座城池,会以杨信的名字命名,在市中心,会为他建庙祭祀,等他百年之后,再从他诸子中挑一支出来,在此守庙。 不止他杨信,凡是做出卓越贡献的,都有这个待遇。 普通军将,则会在庙里立碑,碑文写出他们的贡献,以此作为纪念。 这一套已经非常成熟了。 不止武将,文官在当地治理有功的,都会立碑祭祀,并会挑出一条街道,以他的名字命名。 为了增强汉文化,大明还会在征服地,为华夏先贤立碑,比如交趾,唐代诗人王勃曾经去过交趾,大明就会设王勃碑,碑文详细记录王勃的事迹。 汉人在西域留下的足迹太多了,张骞、唐玄奘等等,大明会在新城建庙祭祀。 景泰朝,祀祝文化很兴盛。 很多古人都被翻出来祭祀,祭祀的地方还不是他们的家乡,而是这些新地。 实在找不出来的,就开始编,瞎编乱造,比如李白的足迹踏遍整个东南亚,璀璨的诗篇,是在新益州写出来的,尤其是碎叶收复之后,修建了很多李白诗篇的石碑。 苏轼流放地的海角天涯,也变成了婆罗洲。 秦琼曾经率领大军,征伐过捕鱼儿海,捕鱼儿海就多了一位能祭祀的将领了。 李靖西征,把咸海打了下来。 秦始皇巡游之地,路过了吕宋。 编呗。 汉民族的足迹从华夏之地,忽然扩展到了全世界,不管全世界适不适应,反正我们就是走过的。 民间的膨胀文学,更是发展到了极致。 关羽的儿子关索退到了缅甸,在缅甸当王,张飞的儿子在印度称王。 各种虚构的人物,在文人的笔下,写的跟真的一样。 有的还真被官方录用了。 比如南柯府,南柯就出自一个小故事,南柯一梦的南柯郡,就出现在了交趾。 关索,也真出现在了缅甸,虽然这个人物是虚构出来的,但官方认定有这个人,那么就有。 脑洞大开的也有,商纣王没死,而是逃去了希腊,创造了希腊文明。 埃及金字塔不是埃及人建的,是秦始皇建的。 对此,中枢保持沉默,但很快推出了纣王考据录,准备在巴尔喀什湖建立纣王庙,遥祭纣王。 中枢和民间互动,膨胀文学大行其道。 反正西域,出现了很多华夏古人,山西的百里奚都冒出来了,百里奚能出现在江布尔,这脑洞是真的没谁了! 范广邀请帖木儿汗国官员来观礼,搞得挺轰动。 帖木儿汗国的官员都懵了,你们明人都这么能吹吗? 碑文也不知道谁写的,和张骞的撞车了,百里奚没有辅佐秦孝公,而是出使西域去了,大秦控制西域,是从秦孝公开始的呀。 你在碎叶纪念李白,也就可以了,非得在江布尔纪念百里奚,尴尬不? 没错,碎叶就在热海边上,阿拉木图的南面,就在大明的控制之下。 王越还靠谱点,主要挑西汉的大臣进庙。 没有于谦的压制,三人彻底放飞了。 街道、乡村名字,多用本地古名,城池名字,则是中枢来定,定新名字。 起名局会亲自来考查,然后翻阅古籍,再根据地形定新名字,包括本地的山脉、河流,全都启用新名。 只有街道,延续本地名字,比如亦力把里,主街名就是亦力把里,城池名字就是伊宁。 入城的奴隶,获得户籍时,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这些奴隶,肤色各异,来自哪里的都有,肤色偏黑的就是来自印度的,肤色很白的,就是来自欧罗巴的,肤色中度的就是来自奥斯曼帝国的。 获得户籍第一件事,就是剃掉狗尾巴,穿上汉服。 他们不用经过汉文考核,就能自动变成汉人了。 不过,他们在大明最少的都有五六年了,不太会说,肯定能听懂,听不懂的早死了,基本都会说汉语的。 可忽然听到汉语,下意识的就是打钎:“喳”,脱口而出。 多年养成的条件反射,是无数道鞭子,把他们驯服成了狗,再想变成人,并不容易。 随着新女奴运送过来,他们就分到了人生中第一个妻子。 他们会将自己受过的一切苦难,付诸在妻子身上,一个个像疯牛一样,不知道多少女奴,死在了第一天晚上。 对此,王越三人置之不理,圣旨对他们的辖区进行了详细规划,王越负责准噶尔盆地,杨信负责塔里木盆地,范广负责亦力把里往西。 成为汉人,他们就会和汉人一样,分到房屋、土地、农具等必需品。 然而,西域实行军管。 并不通行内地法律,一切以本地区内部具体情形为准。 对待汉人,搞地区建设就是雇佣制,这些被释放的奴隶,就能和明人一样赚取工钱了。 在工地上,他们还是二等人,他们因为自己的长相而自卑,因为和明人不一样,明人立刻就能分辨出他们来,甚至欺负他们。 他们也不想工作,朝廷发了东西,却不发钱,想糊口就得自己赚钱。 阿尔泰山以北的,准噶尔部。 一个冬天,冻死了十二万人! 阿失就像是发疯的公牛,天气刚解冻,就率领骑兵攻打西域,王越不急不缓,见招拆招,打得阿失没脾气。 军队杀进来也没办法,看跑的够不够快了。 王越对这等小节不看重,被屠城就屠城了,战争中都是在所难免的。 他收到密旨,告诉他,入冬前,他就要调去南方,去拿下两缅。 王越知道,晋升国公的机会来了。 他给皇帝回信,意思是郭登能接替他的职位,建议陈韶担任郭登的副将。 这是送功劳给皇帝的心腹。 陈韶最倒霉,干了这么多年,一场大仗没打,虽然晋了侯爵,却是皇帝念在他劳苦功高的份上赐的,不是靠战争打出来的。 郭登是皇帝的姐夫,回京后,和公主生了两个儿子,晋升国公指日可待。 王越认为,准噶尔部是狐假虎威,阿失已经有退兵的意思了,毕竟范广把帖木儿汗国拦腰斩断,已经让所有人看到帖木儿汗国的软弱了,崩溃就在眼前。 满速儿已经占据咸海边上,大有复兴之势。 准噶尔部若往西开拓,很快就能恢复元气,还能建立一个哈萨克汗国。 金帐汗国也维持不下去了,这里面全是机会啊。 王越却只能叹息,看着巨大的肥肉,却吃不进去,大明的战线到巴尔喀什湖,已经是极限了。 主要原因是气候问题,全是沙漠,没有补给地,从内地运粮食又太难了。 若非大明采用蒙古人的打法,根本就打不了这么远。 也得益于大明恐怖的财力,皇帝愿意在这荒凉之地,投入亿万块钱,完全看不出回报的投入。 以大明的体量,古代战争的距离问题,巴尔喀什湖是开拓的最远地方了。 大明无力进行西征了,哪怕愿意西征,也管不过来的,只要中亚出现强权,这块地盘就会丢掉。 除非大明能改变战争模式,尤其是运输模式,否则这里就是冷兵器王朝的极限了。 哪怕皇帝想分封诸王也无法牢牢控制此地的,因为此地太荒凉,不是王霸之基,在这里也就当一个小国国王,大国崛起就会被吞并。 王越有些叹息,大明的地理环境,和大唐不一样的。 唐初是长期暖冬,乌斯贜地区都绿草茵茵了,整个西域,因为气候原因而变得极为富裕。 现在的大明,明显是寒冬,热河一年冻死牲畜多少? 漠北诸族为什么年年南侵?因为活不下去。 大明控制了草原,每年往草原里搭多少钱?其实还不如放弃草原,维持长城防御更划算。 以前中枢岁入六百万,还有存余,现在财政岁入六千万,完全不够花。 维系整个草原,花的太多了。 别看热河、宁夏汉人多,却肉眼可见的胡化,这些地方人越多,吸血越厉害。 和西域一个道理。 看似打下万里河山,其实是万里包袱,都是没用的废地。 若是不要,陕甘宁就没法安心谋发展,除非继续修长城,把胡虏挡在长城之外。 这是皇帝不想看到的事情,皇帝是放任民间胡化,鼓励出去抢,出去杀。 殖民思想也是这样的,那是胡化思想。 为什么汉人不愿意抢,想和平,因为汉人高人一等,这也是为什么到了现代社会,全世界喊和平呢! 而华夏,在两千年就懂和平最重要。 朱祁钰却是个怪胎,他极力推进大明胡化,脱下衣服去当野人,跟野人抢地盘抢食物吃。 然后把野人屠杀掉,鸠占鹊巢。 这样做,也可以,但世界终究有尽头的,皇帝终究会死的,太子是维持不住如此庞大的疆域的。 再大的江山,终究会崩溃,甚至越大,崩得越快。 而当年把钱花在了为藩国打江山上,等到大明衰落了,这些藩国会疯了似的吃大明的肉。 这和遍地是夷人的世界,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也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和平思想的精髓。 亲兄弟,在利益面前,也会翻脸不认人,成为敌人。 王越幽幽一叹,在他看来,皇帝越折腾,越消耗大明国力,去填补藩国,反过来促使藩国做大,回来撕咬大明。 一枝独秀的文明巅峰,遍地夷人。 一个遍地是文明巅峰,举世皆敌,哪个情况更好过? 这就是大明不许东南夷汉化的原因,也不许中亚诸夷汉化的原因,这叫敝扫自珍,把好东西藏起来,我不给你用,气死你。 王越越往西打,越觉得这地方贫穷落后,大明将文化播撒过来,最终还得放弃,让他们学会了汉文化,然后用汉文化对付大明。 安南不就是吗,大明养的狗,处处咬大明! (本章完) ------------ 第345章 陈嘉猷回国,灯塔广州,女子当家 阿失能四处横跳,仍能保证本部实力,绝非蠢货。 虽然准噶尔部损失惨重,但往北的游牧诸部同样日子不好过,他正好可以吸纳这些散部并入准噶尔部,准噶尔汗国就建立起来了。 阿失停止报复大明,向北收服牧民,壮大自己。 北线压力骤减,王越也将精力放在西域上。 西线的满速儿,也不愿意和范广交战,而是进一步西迁,去当哈萨克部上门女婿去了,顺便吞并哈萨克部。 萨亦德把喀什附近城池的东西全部带走,翻过帕米尔高原,去富饶的中亚去了,主要目的占据费尔干纳盆地。 大明看似得到庞大的疆土,其实全是烂摊子,萨亦德临走前,把沙漠沿线的城池扫荡一遍,损坏沥青路,然后又把富饶的喀什城一把火焚毁,沿途城池全部焚毁后,才迁走。 杨信接手一个超级大烂摊子。 但这不是大明想要的吗? 繁荣的西域,真是好西域吗? 大批大批物资,在官方主持下,流向西域,西域要进入繁重的建设期。 中枢调刘吉、刘珝、尹直三人,共同执掌西域,负责建设。 范广驻扎江布尔,西出的道路没有关闭,大明还有余力西征,甚至也想进入费尔干纳盆地分一杯羹。 他给杨信写了一封信,大意是拿下要塞山口,随时能挥军西进,进入费尔干纳盆地。 中亚最精华的地方,就是费尔干纳盆地,包括整个西域、乌斯贜在内的精华地带,就是费尔干纳盆地。 比四川盆地还大还富饶,掌握了这块盆地,大明西疆才能彻底封口,也是最有用的地方。 范广想拿下这块盆地来获得国公世券。 但难度巨大,帖木儿帝国虽然衰弱,能征善战的将军还是有的,还有个萨亦德,范广和满速儿交战,深知满速儿的厉害,在萨亦德手上,连杨信都吃小亏。 再说了,这块无比富饶的盆地,是兵家必争之地,谁都想得到,你大明凭什么得到? 得先经营西域,有了通畅的道路,才能挥师西进。 而这期间,范广不打算让萨亦德轻易攻占费尔干纳盆地,大明也插一手,打得越乱越好。 杨信也是这样想的,他想凭此功封国公。 西边战火连天。 内地无比祥和,中枢有条不紊的征兵,北人移去东北,南人移去新七省。 西域供给一千多万吃饭都难,暂时不能移民了。 于谦回程时,游览了甘肃,在甘州上船回京,以前荒凉的甘肃,如今十分热闹。 甘肃种植小麦、玉米、地瓜、土豆、药材,是一个贫困省,供养人口高达700万。 街头巷尾全是孩子的笑声。 都是新生儿,这几年吃得饱了,中枢又不停鼓励生育,今年中枢又下令,年轻夫妻生20个孩子免税。 人口还会暴增,甘肃疆域辽阔,西到青海湖,北到吐鲁番,是整个甘肃。 甘肃很多城市诞生了市民阶层,不靠种地,而是靠做生意、工厂里打工的小市民阶层。 虽然在南方很常见,但在西北却很罕见,西北最富庶的省份就是陕西和山西两省,甘肃算穷地方。 于谦询问后才得知,他们把土地租出去了,自己在城里面打工。 据他所知,甘肃没什么大企业,最大的就是军械厂,是景泰二十年建的,为了攻打西域建的。 小厂子倒是有,却容纳不了这么多城市人口吧? 他派学生出去走访,得知甘肃有全国最大的毛纺厂,甘肃人发明了机械毛纺机,借助原材料距离优势,做出供应全国40%的毛衣。 这些年于谦很少参与朝政,现在才知,低估了甘肃人的智慧。 回京后,他把情况汇报给皇帝。 朱祁钰都吃一惊:“朕也不知道,照您看甘肃是富起来了?” “日子好过不少啊,老臣仍记得第一次去甘肃时,那地方穷的呀,衣服破得呀,没法看。” 于谦叹息:“二十多年了,甘肃人终于过上好日子了。” “中枢建设西域的物资,都要经过甘肃转运,这就肥了甘肃,当地小市民,都是去接这些活儿的。” “西域建设几年,甘肃就会繁荣几年。” 繁荣几年后,厂子会留在甘肃,给甘肃打下了工业基础,甘肃未来不可限量。 说了些甘肃人的生活。 朱祁钰脸上带着笑:“百姓过得好,才不会造反,没看这几年,天下各地造反的人变少了吗?” “不能只让朝廷富,权贵富,也得让百姓跟着富,藏富于民,藏富于天下,才是朕要做的事。” “郡王,朕打算进一步解绑大明,鼓励手工业、小商贩的发展,进一步免税,这些才是真正受益于黎民百姓的事。” 于谦却摇摇头:“陛下呀,现在就很好了,中枢只负责矫正大方向,不随便插手地方,就很好了。” “百姓怕的不是走错路,而是怕官府瞎指挥。” “中枢决策是好的,可地方执行人是什么素质?他们能把好政策真正落实吗?” “老臣看是不能的。” “这个冬天,供应西域的粮食,都有人敢伸手,朕看这吏治,还要整顿。” 于谦着实生气。 开春后,运送到西域的粮食,有生虫子的米,摆明了有人动手脚了。 这可是救命粮啊,是支撑前线战争的粮食啊。 朱祁钰脸色阴沉起来:“朕说了一万遍了,都察院、监察司都是吃屎吗?” “让李实、钱溥滚过来!” 于谦还在添火:“军纪司也不咋地,西域的军粮也不对劲,若非老臣看到了,指不定被谁糊弄呢!” 朱祁钰面露凶狠:“朕几年不杀人,忘了朕是什么皇帝了吗?” 很快,白发苍苍的李实和钱溥进来。 看见皇帝脸色不虞,心头咯噔一下,跪伏在地:“拜见陛下。” 朱祁钰不吭声。 过了半晌,朱祁钰才幽幽道:“你们眼中还有朕啊?” “陛下,此言是何意啊?”李实没明白,皇帝这邪火哪来的? 旋即看到端坐的于谦,立刻明白是粮食调包的问题。 “陛下,此事真不怪都察院,去年就有御史禀报的,当时中枢为了加快支援西域速度,压住了御史的谏言。”李实表示自己很清白。 钱溥也立刻道:“监察司也有禀报的。” “那是朕的不对了?”朱祁钰又往门口看了一眼:“陈文呢?” 冯孝翻个白眼,您没说宣陈文啊。 立刻打发人去宣。 陈文进来,看见李实和钱溥跪着,心里纳闷。 “你这天官做得很舒服啊?” 一听这话,陈文就知道是陈米调包的问题,立刻磕头道:“陛下,邢郡王上疏后,吏部就派清吏司的人下去查了,涉事人员已经抓捕了。” “剥皮!” 朱祁钰陡然爆喝:“全家剥皮!” “前线的事也敢耽误?九族都该死!” “京察是怎么查的?” “是不是这满朝堂上都是害群之马啊?” “去年谁负责西北京察的?全部革职!负责甘肃京察的,全部处死!” “中枢负责京察的官员,全都吊起来,抽十鞭子!” “当不好官就给朕滚!不要鸠占鹊巢,当着官不干人事!想赚钱去经商,别来当官!想偷懒就去死,大明不养闲人!不养废物!” “立刻重启京察,再查一遍!” “今年的京察朕来亲自盯着,所有怀疑对象,小到地方的一个最低级的小吏,大到中枢的阁部重臣,查出一个是一个!” “定任务!查不出来,审查的官员就抓起来,鞭死!” 朱祁钰发火:“朕倒要看看,官员里究竟有多少害群之马?” 陈文瑟瑟发抖,十年了,没见过皇帝这般愤怒。 那个支配朝堂恐惧的皇帝又回来了。 “老臣遵旨。”陈文哆嗦。 “还有,无能的官吏,连续三年考核政绩平平的,统统捉拿,鞭死!” “中枢不养闲人!不养废物!” “当官就有当官的样子,拿出真本事来,给大明效力,没真本事抓紧滚蛋,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天下各省,立刻清查!” “先自查,然后中枢再查!营私舞弊的,一概同罪!不管是谁,全都杀!” 朱祁钰面容凶厉:“令厂卫派番子下去查,一个官员一个官员的查!” 于谦觉得皇帝过火了,这么查的话,估计团灭。 他不知何时离开凳子,也跪在地上。 “邢郡王起来。” 朱祁钰收着火:“伱们几个滚出去跪着,别在这碍朕的眼,担不起这个担子,就抓紧滚!担得起,就好好干!” 陈文三人抹了抹额尖的汗水,确定了,皇帝还是那个皇帝。 刚出去,就传来皇帝的吼声:“让军吏司、北镇抚司主事的都给朕滚过来!” “朕对他们优容,他们当朕是病猫吗?” 朱祁钰十分生气:“用陈米糊弄前线军卒,他们吃坏了肚子,谁来开疆拓土?那帮蛀虫吗?” “再去查!那些陈米是从哪流出来的?” “所有涉事人,全部诛九族!剥皮!” “钱溥,滚进来!” 钱溥一哆嗦,立刻进来,跪在大殿:“陛下,微臣在。” “即日起,监察司给朕清查天下军粮数目,还有军械厂也要查,朕倒要看看,什么蛀虫敢动朕的东西!” “抓到一个剥皮一个,挂在当地,永远不许摘下来!” 没有蛀虫那是做梦。 主要是军械厂,如果一查,估计能让天下十几个军械厂停摆。 能揪出几万个硕鼠。 钱溥却知道,这是文官插手进入军方的好机会。 这也是皇帝让文官去查武将的原因,他们会往死里撕咬武将的,如果不咬,皇帝就换一批狗。 “微臣遵旨。”钱溥自然答应。 朱祁钰气冲冲坐在御座上:“朕再不动手,都以为朕残了呢?哼,朕倒要看看,谁是硕鼠!” 于谦却想到另外一层,内帑没钱了。 内帑的钱,供应民间足足十年,有个金山估计也花没了,而且这些年钱是往死里造。 那些大仗看似打得容易,其实是中枢钱粮供得足足的。 估计皇帝迟迟不收朵思都司,就是因为没钱了,那地方太穷了,估计还得砸进去上亿。 “陛下息怒。”于谦给皇帝找个台阶下。 朱祁钰喝了口茶,平复心情:“朕本不想生这些闲气,但地方实在不让朕省心。” “把地图呈上来。” 冯孝太了解皇帝了,皇帝就是缺钱了,所以要杀一批硕鼠,内帑确实钱不多了。 内帑现在的来源,主要来自婆罗洲和吕宋的金矿,开采量20%入内帑,50%入户部,其余则是开采公司赚的钱。 而皇帝花钱,又大手大脚的。 皇家商行也有钱,但皇帝会用这笔钱做投资,鼓励民间搞发明,所以说皇帝是真没什么钱。 国库和银行有钱,但这笔钱不是皇帝说动就动的。 很多项目,朝廷百官都不愿意投,皇帝一意孤行,就得从内帑掏钱,这些年皇帝为什么硬气,就是内帑钱多。 现在少了,得想办法开源啊。 “郡王,莫斯科公国派使者出使大明,这事您知道吧?”朱祁钰站在庞大地图前,用剑指着莫斯科公国的地方。 莫斯科公国现在是开拓期,伊凡三世迎娶了拜占庭末代皇帝侄女索菲娅·帕列奥罗格为后,正在统一罗斯地区的进程中。 “老臣知道,使团是范广迎进来的。”于谦道。 “其国国王伊凡写信给朕,邀请大明瓜分金帐汗国的遗产。”朱祁钰让人把密信拿上来,让于谦看。 于谦看完,眉头紧锁:“这个莫斯科公国好大的野心啊?” “范广所在的地方,就是金帐汗国下面的哈萨克汗国。” “但哈萨克太弱了,被范广欺负,现在被满速儿欺负,准噶尔部也想分一杯羹。” “可以说金帐汗国衰落到了极致。” 朱祁钰笑道:“若论强弱,肯定是新崛起的莫斯科公国更强,衰落的金帐汗国最弱。” “朕想和金帐汗国做贸易,把库存的火器全都卖给他们,让他们去和基辅罗斯诸国去狗咬狗。” “若莫斯科公国再邀请大明,大明就高价卖给他们火器,让他们打去。” “但这样做,大明需要有一支强兵,驻扎在这里,谁不听话就打谁。” 于谦捋着白胡子,咂摸皇帝的话,缓缓道:“他们有什么是大明看得上的吗?” “钱呗。”朱祁钰道。 “若仅仅为了钱,不划算。” 于谦摇头:“若老臣执掌莫斯科公国,不会去撕咬金帐汗国。” “您看地图,金角银边草肚皮,莫斯科公国会往北,一直打到尽头,这样就有了天然后背,就能集中兵力往西或者往东。” “老臣猜测,这个伊凡国王,应该是试探大明的态度,不是真的要瓜分金帐汗国。” “而且,凭他们区区小国,凭什么去瓜分庞大的金帐汗国呢!” 金帐汗国,可是蒙古四大汗国中最大的,虽然叫金帐汗国,其实拆分出来四个大汗国,无数个小汗国。 朱祁钰皱眉:“您的意思,这是试探?” “是试探,这位伊凡国王不简单啊,莫斯科公国怕是要崛起了。”于谦看人很准。 “现在的大明,金帐汗国是吃不下的。” 朱祁钰实话实说:“但这块肥肉,朕不吃心里痒痒,睡不着觉。” “那就让他们往死里乱,乱到一锅粥,过些年朕再直接收入囊中。” 于谦很无语,皇帝对土地太贪婪了。 试探问道:“您是想变成内地,还是分封出去?” “朕还没想好。”朱祁钰避而不谈。 就是想变成内地了? 那疆土太广袤了,东西几万里,南北几万里,怎么管?终究是要分封出去的。 “陛下,您为何看重这个莫斯科国王呢?”于谦问。 这些年,来大明出使的国家很多,但能被皇帝格外看重的很少很少,就连法兰西皇帝,都被皇帝笑话为井底之蛙。 “莫斯科距离大明太近了,所以朕格外重视。”这个解释很牵强。 因为这是恐怖的苏俄啊,不害怕就怪了。 于谦却笑道:“老臣能让这个公国消失。” “您说说。”朱祁钰眼睛发亮。 “如您所说,和金帐汗国贸易,和他们签订和约,划定土地,规定国境线,保证大明不再西进,然后和他们贸易。” “而唯一的要求,就是覆灭这个莫斯科公国,要伊凡国王的头颅,才能签订和约。” “另一边,咱们派使臣去基辅罗斯,表明愿意和他们贸易,但需要两国接壤,让他们往东打,大明往西打。” “如果伊凡国王不上当,就以天子之令下旨,覆灭此国;若伊凡国王愿意和大明贸易,就让他们和金帐汗国狗咬狗。” 于谦是真坏啊。 和约签了也没用,等大明要西进的时候,什么也挡不住。 “明日早朝上议一议。”朱祁钰觉得不错,大明才是天下霸主,想弄死一个小国,不就是抬抬手指头的事嘛。 但基辅罗斯,可不止有一个公国,有很多公国的,莫斯科公国被灭后,还会有新的公国成为霸主,统一罗斯。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想让谁死,谁就得死。 “让四夷馆回信给伊凡,让他进献一万个美人。” 皇帝对引进女人,极为上心。 而在印度。 来到印度十二年的陈嘉猷,足迹遍布整个印度之后,终于决定回国。 他们要带回国的东西,总共有175船,已经运送回国的东西,高达3000船。 以书籍、种子、种畜、药材、佛教物品为主,还有少量的黄金,以及各国、各土人首领的馈赠。 跟着陈嘉猷回国的,有很多印度高僧,他们愿意去大明辩经礼佛。 陈嘉猷随身携带的,都是珍贵的书籍,以及很多文物,这些文物混在粮食里上船。 梁珤亲率水师,驾驶着19艘宝船来接。 陈嘉猷登上宝船时,心里极为唏嘘,他出访印度的时候,大明正在吞并安南,而今,大明已经是印度洋上的霸主。 来往船支,都要经过大明同意。 印度洋也不叫印度洋,而叫大唐洋。 梁珤清楚,皇帝极为重视陈嘉猷返回大明,这些年陈嘉猷在印度,带回来无数印度宝物。 最后一船,则是堪称国宝一级的文物,务必宝船运送,必要的时候,要随时登岸,攻打罗第王朝,带回使者。 这些年,陈嘉猷的团队,高达17000人,其中七千汉兵两千印度兵,八千学者,这里面多是印度人,明人不足千人之数。 这些印度人,都是各行各行的佼佼者,陈嘉猷吸引他们来大明,希望他们为大明效力。 使团不止收购民间的书籍、文物,还会盗墓。 当然了,陈嘉猷从来没盗过墓,使团也从来没有过,但他们会收拿出来的东西,高价收。 十二年时间,陈嘉猷把整个印度都翻了一遍。 罗第国王也觉得大明过分了。 但被陈嘉猷给教训了,很多小国,也被陈嘉猷给打了,消息传到大明,大明还派人击沉印度出航的船支,把印度困在大陆上。 虽然是搞外交,更多的是战争。 大明能源源不断从印度购买粮食,再进行商品倾销,这个过程绝不是谈出来的,而是打出来的。 葬身在印度的明人,就超过七千人,这些年水师源源不断派人上来,大明吃不下印度的疆土,但印度诸国,都被大明揍过一遍。 所以陈嘉猷在印度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印度的书籍,被陈嘉猷一扫而空,并招揽能力卓越的人去大明,尤其印医,被招揽走很多。 宝船在汪洋大海上行驶,陈嘉猷看着波澜壮阔的美景,胸中升起豪壮之气:“这广阔的海洋,都是大明疆土!” “哈哈哈,大明的海洋,可不止这么点!” 梁珤十分自豪:“大明的大唐洋,西起非洲的马达加斯加,东到东南夷诸国,皆是大唐洋的范围内。” “而倭国以东,无限的海洋,那是大明洋,那里的船支永远行驶不到尽头,全是我大明的海上疆土!” “陈大使请看。” “过往的船支,必须悬挂大明龙旗,给大明缴纳赋税,任何不交、少交赋税的船支,我大明皆有权力击沉!” 梁珤神情豪迈:“陛下一句话,就能让正片海洋发生大海啸,就能击沉所有国家的船支。” “以前的万国来朝算什么!” “现在,万国皆要臣服在我大明的脚下!” 陈嘉猷抽抽嘴角,我在印度都听到你的名字,你梁珤就是海洋里的强盗,什么都抢,一点道理都不讲。 可不是整个海洋听你的吗? 万国的船支,都被击沉过,我听说最奇葩的事,因为有一艘船支,经过时,你正在撒尿,把尿吓回去了,你就派兵攻打人家船支,掠夺货品后,把船上的人都杀了。 都说你是海上的魔鬼。 梁珤很喜欢这个称呼,我就叫魔鬼侯,哈哈哈。 穿过马六甲,就进入了大明的内海,马六甲以东全是大明的内海。 途径婆罗洲,进入炎海(南海),因为很多印度学者没坐过船,晕船实在厉害,只能在广州下船,坐江船回京。 使团分成两拨,一拨乘坐海船去天津,带着船上的宝物,从天津回京。 陈嘉猷必须得带着印度学者,从广州下船,他们换了小船,走小船穿过零丁洋。 在零丁洋里,领略了港澳繁华,深圳、珠海、东莞的繁华,一路在广州停泊,所有人下船。 此时天已经黑了,有官员在码头等待使团下船。 “天呐,这就是大明?” 那些印度学者,下船时映入眼帘的是巨型灯塔,这座灯塔全高150米,上面是一个巨大的点火台,里面储存巨量的煤油,昼夜不停燃烧,千里之外,都能看到这座灯塔。 灯塔是用青砖、混凝土堆砌而成的,上面还有一个妈祖娘娘的庙宇,以及一个文天祥庙宇,香火不断。 这座灯塔,是大明最高的灯塔。 灯塔对船支航行有着重要导向作用。 大明开海之后,陆陆续续,在所有沿海城市、大明岛礁,皆要建造灯塔,指引船支回航。 根据工部景泰二十二年底的数据,大明总共有2731座灯塔,最高的150米,最矮的30米,散布在大明岛礁之上。 预计景泰四十年,大明所有岛礁,就都能建成一座灯塔。 陈嘉猷看着那灯塔愣了片刻,然后满脸自豪道:“这就是大明!天下最强大的大明!欢迎你们来到大明!” 负责接待的驿站官员,已经备好了马车。 “前面为什么都是火?是着火了吗?”一个印度学者眺望不远处的番禺县城,十分吃惊。 “这位先生,那不是火,什么我们城市的路灯。” “你会说印度话?”那印度学者十分惊异,他可没说汉语呀。 “当然,我们很多官员都精通多国语言,您看,码头上也有很多路灯,您注意看就知道了。” 印度学者这才注意到,自己脚下是明亮的,抬头一看,整个码头,都悬挂着路灯,照亮这一片地方。 太神奇了,大明真的有钱,蜡烛随便用? 那官员看到陈嘉猷穿着官袍走过来,立刻小跑过来,跪地行礼:“下官番禺县县丞俞经,参见陈大使。” “免礼。”陈嘉猷穿的是新官袍,是梁珤带过来的是,皇帝亲赐的。 “故少傅俞公(俞山),是你什么人?” 陈嘉猷觉得此人长得像俞山。 “正是家祖。”俞经回禀。 “怎么不是驿站的人来接?”陈嘉猷皱眉。 “回大人,布政使大人闻听有很多印度学者入京,这是盛事,就派下官来亲自迎接。” 陈嘉猷知道他不是投机就行,让他安排吧。 “陈大人,您知道什么是不夜城吗?”那个印度学者没搞懂,那跳动着的火焰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陈嘉猷也不知道啊,按理说,晚上应该星斗满天,哪有什么火光,火多贵呀,士族都舍不得用。 可这灯塔,是昼夜不停的燃烧,那得多费蜡烛啊。 入京一定要请奏陛下,大明虽强盛,但也不能这般铺张浪费。 “这位先生,我三言两语也解释不明白,入了番禺,你就知道了。”俞经见惯了老外震惊的模样,并不稀奇。 人全部下船,上了马车。 “这马车怎么一点都不晃荡啊?”别说印度学者懵逼,他陈嘉猷也懵逼啊。 “陈大使,咱们脚下的是沥青路,若非借您回京的光,下官都走不起这沥青路。” 俞经打趣,把沥青路的原委说了一遍。 “十二年没回国了,大明变化竟这么快?”陈嘉猷发现马车也是铁皮车厢,窗子是玻璃窗,里面茶具一应俱全,还有一个恭桶。 “这马车是我能坐的吗?”陈嘉猷担心违制,他可不想奔波十二年才回国,一个违制,被打入十八层地狱。 “大人,这马车不违制的,陛下的御驾比这豪华万倍。” 俞经笑道:“这马车很朴素的,连普通富户家的都不如。” “真的?”陈嘉猷是懵逼的。 “自然,因为来人太多了,下官从其他县城调来的马车,可以说是招待不周。” 这还招待不周呢? “琉璃多贵呀?怎么给马车用呢?”陈嘉猷都不敢碰,担心自己手脏,弄埋汰了,他赔不起。 “大人,您离开大明太久了,大明现在和以前大大不一样了。” 俞经可不敢嘲笑这位。 这位从印度搞回来的好东西很多,他怕是能凭此奇功,直接入阁部担任重臣。 “你跟我说说,大明哪不一样了?”陈嘉猷好奇。 “大人,下官没法说,您还是慢慢看吧,下官若是说呀,一个月都说不完。”俞经仿佛在说,就想看您笑话。 惹得陈嘉猷哈哈大笑。 俞经玩笑后,开始说着大明的变化,一样一样说,陈嘉猷的嘴巴就没合上过,这是我的大明吗? 到了安置的地方,是一座三层小楼。 这是隶属于驿馆的招待所,也叫宾馆,这宾馆是私有的,官方安置在这里,是要付钱的。 主要县和县之间往来,平时不用招待这么多人,也没必要维持这么大的宾馆费用,有一个小招待所就足够应付了。 “这是大明的国都吗?” 印度学者看着装修得金碧辉煌的宾馆,外面有雕塑,有灯光,全都看傻了。 还有人对着小楼叩拜,嘴里喃喃自语,这是神的手笔吗? 俞经有些无语:“这只是我们县城的宾馆而已,你们今晚就住在这里,明天就启程去广州。” “你没骗我?这不是你们的国都?”那学者纠缠不休。 陈嘉猷笑着摆摆手:“骆石永,这怎么可能是大明的国都呢?这只是大明的县城而已,像这样的县城,大明有上万个。” “下官纠正您一下,大明县城一共有17482个。”俞经笑道。 嘶! 所有印度人,全都惊到了,大明这么多这样的县城,真的假的? 更多的是不相信,这样的城市还不是大明的首都? 陈嘉猷失笑,自豪感油然而生。 第二天,有奴隶侍奉他们洗漱,印度学者对这些奴隶是认识的,都是印度人嘛,就是语言不通。 没错,印度没有统一的语言。 “陈大使,我们是要大明的首都吗?”骆石永不停问。 “这里距离京师很远很远,我们要先去广州,做好备案,才能进入大明。” 中午的时候,骆石永想去番禺转一转。 印度学者们只是从使团口中知道大明,这是他们第一次看见使团口中的大明。 “下官这就安排。”俞经道。 俞经是景泰二十年进士,是从吏员一步步升到了县丞,他可没借用祖父的权势,是靠自己一步一步走上来的。 经过昨天交流,陈嘉猷得知俞经的医术和书法造诣惊人。 两人交流之后,赫然发现,俞经竟精通多国医术,俞经的医术是在太医院学的,当时他在宫中当侍卫,那时候学的。 俞经却说,大明精通医术的官员很多。 番禺只是一个县城,却极为繁华,各种商品琳琅满目,把这些印度人都看傻了。 他们心里只生出一个念头,这里一定是大明的都城。 用过午饭后,启程去广州。 抵达广州时,天还没黑,最先映入眼帘的,则是一座琉璃佛塔,仿照南京大报恩寺,建造的一座佛塔,这里面藏着很多经书。 印度人看傻了,很多佛教僧人,对着佛塔叩拜哭泣。 陈嘉猷也懵了,他离开大明的时候,这里还没有佛塔呢! “大人,这座佛塔是景泰十九年开始建造的,耗时三年竣工,耗资300万两,主要来自各界的捐赠。” “捐赠?”陈嘉猷没明白。 “陛下严旨,宫廷不许斥资建造庙观等物,但允许来自社会各界捐赠,对此中枢鼓励支持。” “那这塔是捐赠?这么有钱?”陈嘉猷没明白,花这么多钱建个塔,事后不会被清算? 俞经笑道:“这算什么有钱呀,在广州也就算个普通商人,何况这是很多人共同捐赠的,宫中有太监,朝堂有官员都凑钱了的。” 陈嘉猷想问,皇帝没动心思? 皇帝什么德性,老臣谁不知道啊,没薅羊毛? 沥青路走到尽头,俞经亲自去结算高速费,马上就要进城池了,不能用马车了。 “这是广州城?”陈嘉猷张大了嘴巴,他离开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广州城不小,但没这么大! 就这一面城墙,看都看不到尽头! 印度人都看傻了,他们现在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城大人多! 印度人也多,但不穿衣服的人多,也许是热吧。 而明人,不说穿得多华丽,起码个个衣装整洁,走路昂首挺胸,若遇到熟人会拱手行礼,小声聊天。 城门是巨大的。 能允许八辆马车同时经过。 广州挨着百越之地,遍地都是建筑原材料,扩大城池很容易,而且广州地处海洋沿线,必须是要有城墙的。 城门口有碑文,城门上也是密密麻麻的是字,上面誊写着大明的法律条文,严令所有人遵守。 而城门口的石碑,则是每一条法案实行后,都会在城门口立下石碑,让天下人遵守。 进入城池,城池内和城池外场景截然不同。 城池内,遍地是叫卖声,沿着城墙,是一条巨长的商业街,有栅栏阻拦,两头有出口,里面卖的东西琳琅满目,什么都有。 还有很多女人在里面叫卖,甚至还有个少女,主动过来揽客,大大方方道:“几位大人,我家新进了印度红茶,要不要过来品尝一番?” 陈嘉猷傻傻地看向俞经,这少女怎么能见人呢?她想不想嫁人了? “我们还有公务在身,今日就不去品鉴红茶了,改日再去。”俞经拱拱手。 那少女轻轻一礼,便去邀请其他人。 有个印度人见这少女水灵,偷偷吞了口口水。 那少女忽然看过来,凶巴巴道:“再看姑奶奶,把你狗眼睛抠出来!” 而这少女一嚷嚷,城门楼上有守城官兵快步跑下来:“陈四妹,怎么了?” “他看我!”那少女陈四妹理直气壮道。 俞经立刻过来,解释道:“本官是番禺县丞,此人是印度人,刚来大明,不懂大明的规矩,这些人是要入京拜见陛下的。” 一听是拜见皇帝的,那官兵气势一弱。 陈四妹却不听那些:“他能见陛下,我也能见陛下,要不我就不做生意了,和你们一起入京,去面见陛下,看看陛下是给我做主,还是给你们做主!” 俞经无语,让那个印度人过来,跪下给陈四妹赔礼。 印度人都懵了,你们女人抛头露面还不让人看了?若在我们那块,就不是看了,而是…… “陈姑娘,这事怪我,没让他们看法律条文,就领他们进来了,您看怎么才能高抬贵手。” 俞经姿态放得很低。 陈四妹也见好就收,哼了一声:“以后再敢瞎看,就把他眼珠子抠下来。” “不劳您动手,我就动手。”俞经陪着笑脸。 陈嘉猷都看懵了。 这是大明吗? 俞经可是进士,是县丞啊,怎么对一个女人如此和颜悦色? 最后俞经买了些红茶,此事才算作罢。 “大人您不知道,咱这大明呀,谁都能惹,唯独不能惹女人!”俞经也很憋屈,和陈嘉猷聊天太开心了,把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也没想到印度人这么不守礼呀。 你看看大明人,哪有人盯着个女人看的。 陈嘉猷使团十二年没回国了,看见少女都是低下头的,不敢看人家正脸的,这是礼。 民间百姓也没有人盯着女孩脸看的,多无礼呀。 大明每一座城门上,都详细写着大明法律条文,尤其是保护女子的法律,写的极为严厉。 前两年,还有人在门口念,现在大家都懂法了,也就自己去看了。 “都先出来,看完大明法律条文再进城。”俞经可不想玩心跳了,那位陈四妹真敢上京告御状,皇帝就敢把他们全杀了! 那些印度人更懵逼,对大明的好感瞬间暴跌。 陈嘉猷看完法条,张大嘴巴:“陛下是说,男女平等?” “所以呀,那少女做生意,我们这些大男人是绝不能盯着她看的,这是犯法了,她可以看我们,我们不能看她。” 这一点陈嘉猷不反驳,大明本就有这个礼法,连自己女儿成年后父亲都不能这样看。 “这女子保护法实行一年多了,近来出来女子出门的不少,没看那守城官兵,闻听女子的声音,立刻下来吗?这要是闹到黑冰台那里去,可不管咱们有理没理,直接抓了阉割。” 那印度人一哆嗦,这大明太残暴了。 陈嘉猷脑子嗡嗡响。 “都看完了吗?一定要按照法律要求的做,大明以法治国,一切都是以法条为核心的。” 俞经确认之后,才引领着印度使团进城。 在街上来回行走的女人不少,却没有任何人故意去看她们,甚至主动给她们让出一个空间来。 为了自己的小宝贝,也是疯了。 好在这些出来逛街的,多是成婚的,夫家也是比较开明的,不开明不行啊,法条写的清清楚楚,严惩恶婆婆。 “法条不止城门口有,广州城太大了,分为不同的区,每一个区都一处碑文区域,法条还写在那里。” 陈嘉猷听着俞经讲解,眼珠子瞪得溜圆,这还是我离开大明时的那个大明吗? 广州城实在太大了。 步行去官邸,走了四十分钟,也看不到官邸的影。 “广州城多少人?”陈嘉猷问。 “景泰二十年统计过一次,那时候是470万人,现在估计有600万人了吧。” 俞经苦笑:“广州不是大明人口最多的城市。” “什么?这么多人还不是?”陈嘉猷听到这么多人,第一反应就是造反。 可看着人流不息,车水马龙的,一片祥和繁荣,哪有半分造反的意思。 广州城肉眼可见的治安好。 全国没有一座城市治安不好的,官员都有移民任务,巴不得有小偷小摸的。 而且,朝堂把半大小子都征走了,正是打仗斗殴的年纪,他们走了,治安更好。 “不说全国,广东人口最多的是香港,不算奴隶,人口在630万左右,第二是深圳,人口620万,第三才是广州。” 俞经道:“流动人口根本没法统计的。” 陈嘉猷目瞪口呆:“那全国人口最多的是哪里?” “第一是上海,人口800万,第二是南京,人口770万,第三是杭州750万,第四是苏州720万,第五是常州710万,第六是北京700万。” “这么多人?”陈嘉猷瞪圆眼睛,都不敢相信。 俞经苦笑:“现在百姓日子过得好了,不愿意在田间地头劳作,都愿意做城里人。” “城里人?”陈嘉猷没这个概念。 “是呀,就是不回乡村种地了,就在城里吃饭,买粮食买菜吃。” “怎么可能?都不种粮食了,地岂不荒了?哪有这么多粮食卖给他们呀?难道全靠从印度进口吗?不行不行,我到京师后,一定要奏报给陛下!” 陈嘉猷觉得这不是乱套了吗? 士绅士绅,必须要有地,再有士,耕读传家,耕在读前面,土地多重要啊,种地是天大的事啊,怎么能不种地了呢? “大人,您先别激动。”俞经苦笑着解释。 不是不种地,而是让奴隶种地,他们在城里享受。 “那不都成权贵了吗?大明能养活上亿权贵吗?” “都不种地了,都去当权贵了,那天下不乱套了吗?” “那些种地的岂不要造反吗?” 陈嘉猷反应很大:“此事我必须禀报陛下,请陛下圣裁。” 俞经抽抽嘴角,这就是皇帝一力推动的。 (本章完) ------------ 第346章 没有文集的官员,不配为官;辣妹子和软妹子 广东布政使薛远出府衙迎接,给足了陈嘉猷的牌面。 “见过方伯。”陈嘉猷行礼。 薛远准备了宴席,邀请使团及印度学者入席。 印度学者被带入印度宴会厅,建筑是印度风格,仿照的是科纳克太阳神庙。 可是,印度很多学者对这座神庙了解不多,只是感觉是印度风格建筑,却不知道是哪来的建筑。 主要原因印度历史断层厉害,文化断层厉害,又经历了八百年的乱世,导致这些印度精英,对印度了解并不多。 他们还是从侍者口中得知,仿造的是婆罗门圣庙,目前只仿造了一部分,因为来访大明的印度商人不多,所以只仿造了一部分。 当他们得知,这座神庙的建造成本,出自印度商人时,顿觉扬眉吐气,我们印度也有钱。 广州城,此刻该叫万国城更准确。 各国商人来广州贸易,财部官员就会劝说商人,捐一些钱,建造一座属于你们国家的城市,让你们虽在大明,却能看到家乡,产生归属感。 财部游说天下商人,斥资建设他们国家最有影响力的建筑。 就是这座万国城。 保存原有古城的基础上,广州扩建了几十倍,划分出万国区域,鼓励他们的商贾,斥资在大明搞建筑。 而在省治官邸,又建造一个逍遥城,仿造各国建筑,等比例缩小,建造一间间宴会厅,欢迎各国商贾来明贸易,他们的商贾,就会住在逍遥城里。 当然了,羊毛得出在羊身上,钱你们出,大明帮伱建。 万国城从景泰十六年开始建造,预计景泰三十年竣工,将广州建造成一座真正的万国城。 “商业固然能繁荣,但这是虚假繁荣,百姓不种地,万一哪天爆发了大灾荒,商人能救国吗?” 陈嘉猷语气激烈:“若天下只有广州这样也就罢了,据说人口超过五百万以上的城市,高达十个!” “一旦爆发灾荒,这些城市就是动乱的源泉!” “此事必须呈报给陛下,让陛下下旨,强行赶城市人回乡种地!” 薛远看着激动的陈嘉猷,摇头苦笑:“中枢不是没下过圣旨,甚至还不许百姓入城为民,可百姓兜里有了钱,不想在民间过苦日子了。” “城市里,有药堂有学堂,治病上学,只要花钱,什么都能买到。” “可乡村里呢,有钱也花不出去,关键是孩子,谁不想让孩子读几天书?乡里才有几个先生啊?” “村里人把土地承包出去了,拿着地租子进城当城里人,做点小买卖,活得比农村舒坦。” 薛远表示很无奈。 百姓也是向往好生活的,城市里比乡村日子好过,百姓自然就流动了。 毕竟中枢停发路引,允许百姓流动。 根本管不住百姓从农村流向城市,哪怕米价、油价、菜价涨价,百姓也不肯回乡里去。 “土地承包?那岂不成了地主?”陈嘉猷脸色急变。 薛远摇摇头:“陈大使,你多年不在大明,并不知道,大明不一样了。” “现在大明不怕地主,南北都有太多荒地,就缺人口。” “景泰二十年,中枢下旨,民间没有土地的百姓,强行移民去南北,分土地。” “结果你猜怎么着?很多百姓逃亡,或者蒙骗朝廷说自家有土地。” “就是不愿意移民。” 陈嘉猷直接懵了,看向俞经。 俞经苦笑着点头:“因为百姓不愿意去农村种地,都想过小市民的生活,在城市里,做点小生意,比种地舒坦。” 卧槽! 陈嘉猷都懵逼了。 封建王朝,都会亡于土地兼并。 现在可倒好,中枢为土地太多而发愁,发不出去,这都什么鬼逻辑啊? “不对呀,汉人对土地的眷恋,千古便有,怎么会嫌弃土地多呢?”陈嘉猷表示不解。 “以前是以前,以前眷恋土地,那是因为没土地是要饿肚子的。” “景泰二十二年,全国有一万多家粮店倒闭,因为中枢规定米粮固定售价,不许涨价,经营粮店都亏本。” “现在是在哪都能吃饱肚子,土地当然不重要了。” “而且,百姓会算账的,种地一年到头一家人最多赚个十来两银子,做小商小贩,轻轻松松也赚十来两,有些作坊开工的价钱更高。” “你说说,现在谁还愿意种地?” 听完薛远的话,陈嘉猷觉得啼笑皆非。 皇帝曾经就说过,士绅釜底抽薪之策,就是让土地无限化,再增加人力成本,士绅就不成气候了。 大明本土的土地就足够多了,未开拓的就更多了。 土地无限多,商业发达,工厂林立,那么人力成本自然就提高了,种地这种低附加值的产业,肯定没人愿意去做的。 所以,从景泰二十年开始,中枢强制移民,凡是名下没有土地的,一概移去新地分土地。 不止分给他们的,给他们预留二十个孩子的土地,一起分给他们。 中枢掌握的地太多了,就是人少。 吉林人口超过三千万,黑龙江人口超过了两千万,人口还缺,但算是勉强饱和了。 新七省增加了千万移民,婆罗洲人口突破了五百万,吕宋人口达到了二百万。 “大明,和我离开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陈嘉猷难以置信,这是大明高速发展的十年。 “是呀,根据去年用盐量估算,人口应该超过了三亿。” 薛远满脸愁容道:“人口爆炸性增长,不是好事啊。” “大明以前是人多地少,现在是人多地多,但种地的人却很少。” “去年中枢合议,想从印度引入人口,却被陛下驳斥,因为他认为印度人是劣等民族,没资格拥有大明土地,而且,大明军将开疆拓土,不是给异族创造的,决不允许引入任何异族。” “陛下认为,替代人口种植的方式是机械,今年中枢准备支出一千万,推动农具改革。” 大明推行一道政策,地方就会刻在石碑、木板上,让本地百姓都能看见。 百姓想看懂,就得认字。 这是鼓励百姓认字的好办法,家里贫穷的孩子想识字,也可以去碑林里自己认,只要想,大明有很多认字的渠道。 甚至,若登记的是贫困人口,那么这一家人就是移民对象,移去新地。 这种人口,是官员最喜欢的。 他们会每年两次对民间进行调查,调查后把人移走,这是政绩。 而为了谨防有人逃离移民,景泰二十年开始,强制天下所有适龄孩童,必须进行蒙学教育,男女孩都要进行蒙学教育。 蒙学教育三年,三岁到六岁期间必须去蒙学,男女孩分班。 凡是有子女没有去蒙学的人家,默许为贫困,必须移民去新地。 这一政策,是景泰二十年颁布,从景泰二十一年初开始执行,官方在民间,从县城到乡间,都设了蒙学,每地根据人口数量,设置几所蒙学。 入蒙学则要收取拜师礼和学费。 拜师礼是老师的工资,学费则用来学堂建设,中枢则发放了一笔钱,用来初期学堂建设,后期建设,则由学费来支撑。 中枢发放了很多教学执照,允许民间有德行的人办学,对执照颁发是宁缺毋滥,必须在当地有德行的人,才能办学,并接受所有人监督。 蒙学的教学内容很简单,千字文、百家姓等基础字,数学运算和常识知识。 常识知识包括诗词、物理化学小知识、日常常用的小知识、医学小知识,主打的一个实用。 全国各地的蒙学教育水平完全不一样,特别卷的省份,比如江南,蒙学学的是四书五经,连皇帝都满脸懵。 蒙学之后,则可上社学,社学后可上大学,大学后则是太学。 大明开海十几年了,民间真正穷百姓的几乎没有了,有的都被移去新地分地去了,内地几乎没什么穷人了。 纵然家里孩童多,但供养上蒙学是没问题的。 至于上社学,那就得看孩子资质了,若资质极佳,不用家长掏钱,有多是士绅、商人愿意资助。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大明读书氛围是极佳的,哪怕民间最无知的老农,也知道读书好,读书是出头的唯一途径。 上学,是天大的事。 所以,中枢强制儿童读书,惹得舆论一致赞同,甚至很多士人集资一笔钱,捐赠给地方蒙学,鼓励孩子们读书,各地士绅都在做,商人甚至愿意承包蒙学后期建设费用。 景泰二十一年之后,蒙学里就传来朗朗读书声。 这年头的老师是很有师德的,主要不是什么人都能当老师的,也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当老师的。 老师第一看重的是品德,考核的第一标准就是品德。 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 老师,以自己的职业为荣,中枢优先录用民间那些老顽固、酸秀才,那些顽固不化的人,是最好的老师材料。 还有一层原因,就是老师和学生,是一生绑定的关系,老师对孩子掏心挖肺,孩子不管多大岁数了,对老师也得尊重师道。 有朝一日,这个学生出人头地了,他可不敢不认自己的老师,老师也跟着鸡犬升天。 什么都是相互的,没有不求回报,单方面付出的蠢货,没有。 所以,老师对学生倾囊相授,也没有家长威胁老师,不许打我家孩子,家长只会送上一根戒尺,让老师狠狠打,打死拉倒。 学生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师恩,师恩大于天。 中枢对老师的考核也是极为严格的,宁缺毋滥,宁愿没有,也不能让害群之马把孩子教坏了。 蒙学课本很多,有中枢编著的、有民间学者编著的、还有老师自己写的,没有太多限制,蒙学堂自己可以随机选取,但都大差不差。 教育司颁布的课本,是半卖半送,学生出一个成本价即可。 赚课本钱的人,赚学生钱的才是最黑心的。 而且,课本是可以多人共同使用,或者一个班级买一本,其他人手抄也可。 不会强制收取课本钱,而且不许歧视没有课本的孩子。 只要有一颗向学的心,中枢就是支持鼓励的。 户部每年拨给教育司五百万教育资金,内帑额外补二百万,最多的时候补五百万。 士绅大族也不差这点小钱,士子得知哪个蒙学缺少课本,他们还会去送一些。 大明学习氛围是极好的,民间向学,中枢重学,上下一心,极力推广教育。 社学就和蒙学不一样了。 读社学的,家中条件都是尚可的,他们就强制收取书本费了。 但这个书本费,不是课本的费用,而是把全部书本费放在一起,买各方面的连环画,同学们轮流看。 这些书本,不归学生个人,而等他们上一年级后,这些书本则存放在学校图书馆里,让后面的孩子们免费阅读。 这样发展几十年,每一个学校就都有一座书籍数目可观的图书馆,孩子们就能图书馆里面畅游知识了。 读完社学后,孩子也该十岁左右了,就要面临分科了,在学习四书五经之余,必须选择一门兴趣科目,物理、化学、医术、历史、生物、地理等等科目,选择一门精读,就要开始走科举之路了。 蒙学和社学,就是幼儿园和小学课程,以识文断字、基础运算、明白道理为主。 这套教育,用了两千年了,很成熟很成熟的了。 只是以前这是富人的游戏,现在则是所有孩子必须走的一条路,必须读书。 “读书是最正确的,哪怕家里再穷,也要读书。” 陈嘉猷颇有感触:“我们能有今天,皆是从苦读开始的。” 满朝文武,你随便挑出来一个,哪个不是对四书五经倒背如流的?哪个不能出口成章的?哪个诗词歌赋字没有一绝的? 哪怕是李贤的儿子,也是经过苦读上来的。 看看皇子们,六岁出阁读书,每日学习十个小时以上,风雨无阻,没有一日假期。 哪怕地方最低级的吏员,一个秀才,也是出口成章的。 大明走上仕途只有一条路,就是苦读和战功。 在士大夫圈子里,看不懂典故是被嘲笑的、被歧视的,整个社会,也是以文为尊,没出过文集的官员,都不配当官员。 “陈大使,明日你带着使团在广州城转转,本官做好文牒,然后使团乘坐船支入京。” 陈嘉猷也想看看,广州到底繁华成什么样子。 这顿晚宴,让那些印度学者吃得快吐了。 这是他们吃得最好吃的印餐。 没错,这顿饭是印餐,印度饭,在印度街头是低端,放在广州吃,就显得高大上了。 可能是干净吧。 第二天一早,就有侍者喊他们起床。 还是由俞经领队,参观广州,俞经说,广州一共有四大坊市,昨日入城的那个是一个,还有一个在万国城。 “陈大使,您看那个人,他也是明人?”骆石永看到一个身穿西装的男人,他头发剪短了,绾在礼帽里,还拿着文明杖。 文明杖发明出来,不是用来扒拉屎的吗? 这人戴着白手套拿着文明杖,在广州街头装比。 “那是景泰装,是陛下有一日上早朝时候穿出来的,便风靡天下,只是那手中的棍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俞经苦笑:“中枢不禁奇装异服,有人忘了祖宗,把头发剃了也有可能吧?” 真正让人讶异的是此人的头发。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剃了头发是不孝。 皇帝确实穿着西装,却没有剃头发,也只穿过一次,皇帝确实有异装癖,偶尔就会穿几件怪异服装,民间效仿者极多。 逛街的女子很多,有人会戴面巾,这种多是未出嫁的女子。 出嫁的倒是大方一些。 过往还有僧人、道士、喇嘛,他们几乎低着头走,免得看到女人,影响道心,主要是太勾人了。 真正热闹的是勾栏瓦舍里,各种娱乐项目,应有尽有。 耍传统戏法,耍猴的,说相声的,唱戏的,说书的,弹钢琴的玩乐器的,唱歌的。 还有女子穿着朝鲜服装厂服装走秀的,还有招揽客人青楼的,青楼窗户推开,露出来自天下万国的面庞,千娇百艳。 “这里最热闹的是晚上。”俞经笑道。 “晚上?”骆石永表示不解。 “广州城是不夜城,玩到天亮并不奇怪。” 俞经解释道:“在广州,只要有钱,什么都有。” “你们往角落里面看,那是一家家小赌档。” 一听赌档,陈嘉猷眉毛竖起。 “这种开在明面上的赌档是合法的,里面多是娱乐性质的麻将、扑克、纸牌之类,赌资不能超过五毛钱。” “虽是赌档,其实就是休闲场所。” “景泰十九年,中枢严令,严格限制赌资,这种休闲场所改为麻将馆、棋牌室等娱乐场所,严禁赌博。” “景泰二十年,从南面传来乌香,有人吸食乌香,中枢实行严格禁毒法令,严令天下汉人,不许吸食独品,包括乌香、寒食散等物,一概上瘾性产品,都不许使用。” “所以你们看到的,都是合法的,你们要是想玩,都可以去玩。” 一听是严格控制赌资的娱乐项目,陈嘉猷顿时松了口气:“这些地方可否借贷?” “决不许,只有银行才有借贷的权力,其他地方一概没有,此事在每一座城市、乡村都有石碑记载。” 俞经忽然停下,提醒道:“前面女子比较多,任何人不许无礼直视。” 这是提醒那些印度人。 印度人表示不服,我就看咋的? 前面是一个很长的长廊,长廊上标注着演出信息,门口则有很多年轻女孩,在门口卖票,邀请过往旅客进去观看演出。 印度人都看傻了,怎么多水灵女孩? 有个女子注视到这种眼光,顿觉恶心,快步走过来,对着俞经行了一礼。 俞经立刻道:“姑娘,在下今日不去看演出。” “这位先生,您的侍从盯着我们演员看,这是犯法的,我们是可以报官的。” 俞经又懵了,告诉你们别看了,你们有病吧? 陈嘉猷也觉得很没面子。 现在的戏子,可不是原来人人可欺的了,皇帝赐名文艺工作者,不许民间搞歧视。 尤其女子保护法实行后,恨不得把天下女子捧上天。 主要原因,教坊司正规化后,很多戏子都在军中负责教化过夷民,都是有功的。 所以皇帝高看文艺工作者。 他们也把景泰帝当做这行的祖师爷。 千万别小瞧这些搞演出的,他们有很强大的关系网,很多达官显贵都是他们的粉丝。 而且,他们都在军中表演过,很多军官转业后,都在地方为吏,这些军官是承他们人情的。 “这位姑娘,他们是印度新来的。” “本官是番禺县丞,这位是出使印度的陈嘉猷陈大使。” “我们要入京拜见陛下的,还请您宽宥他们无礼。” 俞经能有什么办法。 这家戏园子来头大得惊人,班主在安南打过仗,去年有个外国人欺负他家的演员,活生生被剁了一只爪子。 事后闹到了按察司去,按察司判无罪释放。 外国人在广州就是二等人,没让你们穿旗服梳辫子就不错了,别说剁一只爪子,杀了都没罪。 皇帝护犊子,从上到下就都护犊子。 “您指出来是谁这么无礼,我让他们给您跪下磕头赔罪。”俞经苦笑。 陈嘉猷的脑袋恨不得塞进裤裆里。 怎么这么丢人呢! 这还是印度精英呢,怎么就这么爱瞎看呢! 那个演员居然听说过陈嘉猷,也不怕人,大大方方过来行礼:“小女子马岚岚,陈大使还记得奴家吗?” 陈嘉猷有些茫然。 “大人贵人多忘事,大人出京之时,是奴家一舞,为大人出使助威。” 陈嘉猷想起来了,离京之时,是从教坊司请来的戏班子,有人唱战歌舞战舞。 “马姑娘不是在教坊司任官?怎么来广州了?”陈嘉猷打量这女子,这女子三十有余,却温婉如玉。 虽然出身不太好,但教坊司可不是以前的,那是正规学戏的地方,都是有教化夷民功劳的。 “陛下鼓励民间艺术发展,奴家就放弃了官身,南下和家夫开了这园子,如今颇为卖座。” “您万里之遥回国,可否赏脸进园,观看我家舞台,我家今天的戏剧十分精彩。” 马岚岚很聪明,她是想借陈嘉猷的名声,壮大自己的戏园子。 广州戏园子成千上万,各种曲调都有,他家虽有靠山,但在广州戏园子中间,并不出类拔萃。 这次攀上陈嘉猷的名声,必然能一炮而红。 陈嘉猷有点不愿意。 “大人,印度使团无礼之事,奴家就此揭过,如何?”马岚岚打发人把剧场清一清,请陈嘉猷进来。 陈嘉猷和俞经对视一眼,都觉得这马岚岚精明。 陈嘉猷使团是有座位的,印度人就站着看吧。 表演的是一场舞台剧。 剧情不错,就是男女搂搂抱抱的,多少有些有伤风化,得知这些男女演员多是夫妻,只能勉强接受,但他还是不愿意看。 这年头思想保守到了极致,互相看一眼,就得定亲结婚。 哪怕皇帝竭力解绑女子身上的束缚,效果是有,但骤然把一座座大山移开,还是不可能的。 用时间一点点改变吧。 马岚岚的夫君全程作陪,他是广西人,出自广西军,退役后在官府挂职,他觉得不爽利,就跑来广州开这个戏班子,不说日进斗金,日子过得不错。 话里话外,对皇帝推崇至极,如果有人对皇帝不敬,他立刻动刀子。 整个广西军、贵州军、云南军都是这样的,因为皇帝给的好处太多了。 要说天下最忠诚皇帝的人,绝对是云贵桂三地。 出了戏园子。 印度人表示不想逛了,因为这条街上的女人实在凶猛,他们担心小命不保。 陈嘉猷却意犹未尽,他继续逛了几个市场,到了黑天又品尝了美食,才乘坐马车回到宾馆。 “广州是真的繁华啊。” 陈嘉猷看到了很多外国人,这些外国人口中都是流利的汉语,因为不会汉语真的会吃亏。 明商是有名的狡诈,可能是关税太高的原因,所以能宰就往死里宰。 只要不会汉语,就被各种勒索、诈骗。 如果外国商人在谈好之后,表示违约,那么就是一套奴隶套餐送给你,船支等一切家当收归内帑。 整个大明海洋内,明商是得到保护的,外夷商贾,缴纳足够商税后才能得到保护,否则是不被保护的,必须得花钱。 明商狡诈,明政府无耻。 就造就了外夷商贾狂学汉话,跟大明做生意,必须得比明人更懂明人,才能做好生意。 大明这么豪横,就一个原因。 外夷离不开大明的产品啊。 大明传统拳头出口产品,是丝绸、瓷器、茶叶、铁锅,新拳头产品是玻璃制品、服装、罐头、香料,尖端出口产品是钟表、船支和军械。 大明是不出口任何机械和书籍的,不然纸张和毛笔,也会是高端出口产品。 奈何皇帝不许出口这些东西,大明的书籍必须处于垄断地位,许进不许出,不许外夷汉化。 而且,大明还不出口原材料,只出口成品,比如说茶叶,都是品牌产品,卖的是品牌,其次才是茶叶。 打响品牌后,把低端产品变成高附加值产品,比如茶叶、丝绸衣服、定制瓷器、香料。 卖的是品牌,卖的是精美,卖的是高端。 而这最开始玩的就是宫中,宫中先卖品牌,后面商贾也跟风似的出口高附加值产品。 大明可以离开世界,但世界离不开大明。 就说那玻璃制品,西夷就造不出来,精美的服装,非常得欧罗巴贵族的喜爱。 西葡的香料群岛早就丢了,香料也掌握在大明手里。 以前是成吨卖,这回是成盒卖,虽然贵,但保证你竖起大拇指说一声好。 还有很多高端产品,比如木雕、宫廷碳、颜料、高端建筑用材,这些东西,也是出口热销品。 西夷商贾还能赚钱,因为他们掌握着穿越非洲大陆进入欧罗巴的商道。 大明没有继续往西探索,因为大明想的是占领探索到的世界。 第二天一早,陈嘉猷离开广州,乘坐船支北上入京。 当船支经过武汉的时候。 所有印度人惊呼:“这一定是大明的京城了,这座城池也太伟大了吧?” 武汉是一座新城,建筑风格和以往沉闷的古建筑不一样,增添了很多俏皮元素。 而且城池占地面积极大,长江将这座新城切割成两半,一座堪称建筑奇迹的长江大桥,横跨武汉南北。 这座长江大桥,用了整整十四年,才建造成功。 这座大桥建造成功,所有沿长江城市,比如南京、扬州、常州都能建造一座跨长江大桥了,现在都在建设。 不止长江,黄河、黑龙江、松花江等长河都在建设大桥。 首先映入陈嘉猷眼帘的是,是川流不息的人。 从船上眺望,这座城池的人实在太多了,武汉没有城墙,城池连着城池,江夏、武昌、汉阳、黄陂、阳逻等县,和武汉完全连为一体。 庞大的城市群,是陈嘉猷完全没见过的。 一排排三层小楼,是武汉的地标式建筑,其他城市根本没有这么多楼房。 大明房地产生意,发祥于武汉。 直到船支抵达京师,通州。 还未到通州,就先看到了一座高耸入云的建筑,是北京新鼓楼,高度足有100米,上面是一个巨型钟楼,是一个巨型的时钟,每隔一个小时就会报时一次,声音之大,能覆盖整个京师。 当巨大的钟声,传来时,船上的印度人惊恐地叩拜。 每一个小时,钟声都不一样,到了晚间,钟声声音还会很小,发生最大音量的时候,一个是起床时间,一个是晚上休息时间。 不是智能的,而是上面有值夜人。 上了岸,陈嘉猷看见既熟悉又陌生的京师,泪水止也止不住,所有使团的人,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十二年啊,才回来啊! 这一路上,多少人埋骨他乡,才回来多少人啊! 谢迁亲自迎接他们入城。 新北京有36扇门,常驻人口高达六百万,已经把附近的通州、石景山、卢沟桥、顺义、怀柔、门头沟、大兴、房山、昌平都吞并进去了,下一步就要吞并蓟州了。 京师实在太大太大了,从最远的房山到紫禁城,乘坐马车都得一天时间。 奈何北京人太多了,还在有人往京师里面挤。 遍地都是园子,小楼很少,因为都是达官显贵,不愿意住得那么拥挤,对小楼也不喜欢。 城市占地面积越大,侵吞的耕地面积就越大。 幸好有东北粮食撑着,不然京师都得吃土。 陈嘉猷从通州下船,乘坐马车走了六个小时,才到紫禁城,因为太堵了。 京师修的都是沥青路,同时行驶八辆马车的沥青路,还是拥堵不堪。 原因很多,沥青路旁边是行人路,行人路上就都是做生意的小商小贩,他们会占道经营,会让本就拥挤的道路更加拥挤。 人越多生意门路越多,自然就越来越挤。 外城宽敞,但都不愿意过去。 印度人都看傻了,这才是大明的京师,京师似乎比广州还要繁华,广州雄伟的是万国城。 而京师雄伟的都是华夏式建筑! 一座座超乎想象的华夏建筑,每一座高度都不是他们敢想象的,还有很多大园子。 从外墙走,就知道一个园子占地多么大。 里面住的都是达官显贵。 老百姓住的也是都四合院,富裕的独门独院,穷困的住大杂院,看见穷人,他们就有骄傲感,而发现穷人穿丝绸,那一丢丢骄傲感就抛到九霄云外了。 最富是京师百姓啊! 这些住大杂院的,不是穷,主要是不愿意走,要是去外城,个个都住四合院,都能买得起小楼房。 内城里生意门路多呀,他们愿意在内城找机会。 陈嘉猷看到无比繁华的京师,也受到了巨大冲击。 在广州他溜达过,见识到了广州之富,以为京师也差不多这样,可京师大大超乎他的预料,京师比他想象中的富得多。 原因很简单,天下百官的家眷都在京师,能不富吗? 谢迁看出陈嘉猷的震惊,笑着说:“陈大使,京师繁华,才说明我大明强大。” “是啊,大明强大,大明强大。”陈嘉猷咀嚼着,竟嚎啕大哭。 是高兴的哭。 看到大明繁荣成这样,他在印度受的苦都是值得的。 谢迁在皇帝身边伺候,很清楚皇帝多么看重陈嘉猷,陈嘉猷对大明也做出了卓越贡献。 就说印度的书籍,对大明医学、数学的发展,都有显著提高。 那些文物就别说了,充实了内帑,又在民间掀起印度热,促使民间有舆论,让朝廷攻克印度。 还有他带回来的这些人才,能丰富各行各业。 一路走进紫禁城。 这些印度人是不能面见皇帝的,他们被安置在一处。 很显然,到了京师,他们受到的待遇直线下降,这些年大明吸纳很多西夷人才,鸿胪寺见怪不怪了,也没有什么特殊待遇,只是让他们等待即可。 陈嘉猷则随着谢迁,去养心殿。 他心中十分迫切,马上就要见到皇帝了,这十二年,这一路上,他有太多话想跟皇帝说了。 进入养心殿,看见正在批阅奏疏的皇帝。 “臣陈嘉猷奉命归来,敢问圣上安!”陈嘉猷恭恭敬敬,三拜九叩行大礼。 朱祁钰放下奏疏,看着皮肤黝黑,声音坚毅的陈嘉猷,脸上露出欣慰之色:“朕安!” “你儿子在国子监,成绩十分优秀。” “朕问过他,他说他想继承你的志向,为大明出使各国。” 一说家人,陈嘉猷泪奔,他一离家就是十二年,他最对不起的就是家人。 “臣谢陛下关怀臣家。”陈嘉猷痛哭。 “你母亲身体也好,朕让太医院随时盯着,你在国外为大明效力,你的家人,朕就要保护得好好的。” 陈嘉猷泪崩。 “好男儿志在四方,哭什么?” “若被家业牵绊,当什么大丈夫!” “起来!” 朱祁钰道:“你在印度做的非常好,朕很满意,大明也很满意。” “等朕拿下印度的时候,就为你建造一座印度最大的庙宇,让印度人世代供奉你。” “死在印度的大明军官,也不必担心,朕早晚派兵拿下那里,让他们世代祭祀我明人。” 朱祁钰把他拉扯起来:“站好了,朕看看你。” 陈嘉猷擦擦眼泪,弓着身体,保持着人臣礼节。 朱祁钰拍拍他的肩膀:“还行,身体还不错,一路从印度回来,有什么感想,跟朕说说。” 他让人上茶,跟着也坐在臣子坐的座位上。 陈嘉猷坐在对面:“陛下,十二年了,微臣回到大明,恍如隔世,大明的一草一木,微臣都不认识了。” 他把一路走来看到的一切,都说了一遍。 “那印度人倒是好瑟,那个陈四妹有点意思,敢嚷嚷着抠了他眼珠子,这是个好女人啊。” 朱祁钰道:“朕就怕女子不肯出家门,但看到有陈四妹这样的辣妹子,朕就欣慰了。” “能先走出家门的,肯定是这些辣妹子,然后才是那些性格软弱的女子。” “朕要继续加大力度,鼓励女子走出家门,创造幸福生活。” 陈嘉猷不懂,为什么要让女子出来? “你说呢?”朱祁钰反问他。 陈嘉猷不懂啊。 “因为劳动力不足呗,大明生活用度的缺口巨大,以前是小农经济,生产出来的产品很少又不耐用。” “随着工厂的普及,百姓开始习惯去商场去买东西,而不是自己去做。” “工厂自然就缺人了。” “不止缺男人,最缺的是女人。” “原因,就是女子心灵手巧,做事情更加细节化,成品率高。” “而且很多工作都适合女子做,比如医者,给孩童开蒙的老师,裁缝绣娘等等,都需要女子的力量。” “所以,朕不遗余力的鼓励女子走出家门,男女平等。” 朱祁钰真诚道:“甚至各行各业,都需要女人的力量,女人心细手巧,男人是比不了的。” 陈嘉猷明白了,可中枢不遗余力的提高女子地位,未来也是祸患。 “怕什么?以后的事,交给后世之君去解决。” “朕现在要做的,就是让女子走出家门,和男子一样,承担社会责任。” “未来,朕还会鼓励女子当官。” 朱祁钰道:“女子有了勇气,才能愿意嫁去边疆省,你不知道,边疆省都娶外夷当媳妇,对明女渴求极了。” “今年移去东北的几百万人,带着媳妇的也就一百多万,有三四百万光棍。” “各国进献来的美人,朕都送去东北,赏赐给将士了。” “内地明女太多,边疆省明女特少,根本没法平衡。” 陈嘉猷明白了。 皇帝提高女子地位的原因,一是工厂需要女工;二就是边疆需要女子移民过去。 中招了,发烧了,不知道是甲流还是新冠,反正发烧了 (本章完) ------------ 第347章 大明有变废为宝、点石成金的能力,为什么要停止开拓? “大明人口超过五百万的城市,北京、武汉、南京、上海、苏州、扬州、常州、广州、深圳、香港十个。” “人口过二百万的城市,沈阳、天津、真定(石家庄)、保定、开封、南阳、济南、青岛、太原、大同、潞州、安邑(运城)、长安、延安、凤翔、南郑、兰州、成都、重庆、长沙、桂林、南宁、驩州、交州、新益、珠海、潮州、厦门、绍兴、湖州、镇江、合肥、江宁、凤阳三十四个城市。” “像哈尔滨、长春、承德、福州等地,都逼近两百万人口,人口不受控制地向城市移动。” 朱祁钰道:“朕也头疼,人口高度集中一个城市,弊端极大。” “不说其他,就是粪便处理,负担都是极大的,像南方诸多城市,下雨之后内涝,每年都会淹死很多人。” “但城市里的人实在太多了,怎么也赶不走。” “以前叫城池,以防御为主,所以叫城池。” “现在城池以坊市为主,只能叫城市了。” “还诞生了市民阶级,他们不从事农业劳动,依靠工厂、经商为生。” “可供应城市的米粮,可是从印度买回来的,中枢又严格控制价格,导致很多粮商罢工,不愿意做粮食生意。” “户部、财部都派人了解过,做粮商确实不赚钱。” “若是米粮价格提高,城市人口压力变大。” “而人口高度向城市集中,导致民间种地的人越来越少,像江南竟出现土地撂荒的罕见情况。” “中枢费劲巴力的去买粮食,国内有土地却不种粮食。” “朕有什么办法?” 朱祁钰深表无奈:“南方不比北方,粮食储存极难,成本自然是高的。” “阁部重臣竟想引入外来人口去种植粮食。” “被朕驳斥了,大明军将流血流汗,不是给外人创造美好生活的!” 听见皇帝抱怨的话,陈嘉猷觉得头大。 好日子才过几年啊,百姓竟堕落成这样了? 主要原因是放开奴隶。 普通百姓家里都养着一到两个男奴,用来种地,小地主家里都有十几个,女奴恨不得凑出一个万国拼盘。 朱祁钰都担心,国内爆发农奴造反,然后反客为主,变成五胡乱华。 国内看似三亿人,估计有一亿奴隶在民间生存,其实是四亿人刨食,汉人比例被稀释降低。 甚至民间还出现了一种情况,偷偷让奴隶生子,然后让奴隶的儿子替代自己的儿子去服兵役。 陈嘉猷咀嚼皇帝的话,这是考校。 回答结果,决定着他的仕途。 “陛下,种地是天大的大事。” “微臣以为有三个原因,让百姓不愿意种地了。” “其一,是奴隶的使用,人皆有惰性,过度依赖农奴,不愿意劳动,贪图享乐,自然人口往城市移动。” “其二,因为大明日子安逸,人皆是短时动物,很少人居安思危,中枢强压米价,导致民间不珍惜米粮。” “其三,陛下对百姓太好了,所以百姓认为可以欺辱中枢,打着歪算盘琢磨着怎么占朝廷便宜,心思用歪了。” 他的见解倒是独特。 朱祁钰面无表情,听他说下去。 “微臣有四策,请陛下细听。” “其一,中枢提升粮价和房价,用房价控制人口,逼人口倒流,粮价、油价、肉价也提升,让百姓生出城市居住不易的念头。” “其二,加强移民,中枢对土地数量严格划分,数量不够的,全部移去新地。” “其三,中枢对农业进行补贴,增收城市居住税,这笔税补贴给农户,让农户收入,略高于商贩、工人收入。” “其四,严格控制民间奴隶数量,开始向民间征奴隶为役,把奴隶累死在民间,快速减少奴隶数量,并提高奴隶售价,让普通人家用不起奴隶。” 这个陈嘉猷,本事没落下啊。 朱祁钰脸上露出满意之色:“接着说。” “微臣以为,人口向城市高度集中,有大坏处,但也有小益处。” “人多力量大,人口集中,就会诞生高度发达的商业,手工业、制造业等密集型工厂,也会降低人力成本。” “而中枢对工厂是大力扶持,您也希望用机械替代人力,进而解决土地撂荒等问题。” “所以,能否找到一个支撑两者的节点?两全其美?” “中枢能否回购一批土地,然后成立垦殖公司,雇佣一批城市劳动力,农忙的时候,就雇佣一批人去皇庄垦殖,农闲的时候也不用开工资,这样一来,一年能节省两到三个月的工资。” “而这些人还是城市人口,城市闲置人口能赚到钱,也解决了土地撂荒问题。” 朱祁钰愈发欣赏他:“你在印度这些年,没浪费时间啊。” “微臣一分一秒不忍浪费,这些年虽看不到大明书籍,却将印度书籍基本看完,是以有些粗浅见解,请陛下勿怪。”陈嘉猷笑道。 “你这个办法很好。” “但是,皇庄这个口子不能开。” “而收购撂荒土地,难免会形成大地主,土地兼并的问题,终究是要考虑的。” “垦殖公司可以试试,让阁部去商议吧。” 朱祁钰笑道:“以你的功劳,可去地方当一任知府,历练几年,再调回中枢。” 大明高官,必须是进士,必须在基层历练,当一任督抚,才能回到中枢进入阁部。 进士的标准从未降低过,虽然开恩科,但恩科卷面更难,录取率更低,对进士这一关是绝对严格把控。 升迁之路是螺旋型的,从地方到中枢,再从中枢派去地方,反复几次,才能当督抚,才能进入内阁七部六寺。 陈嘉猷却跪在地上:“微臣自知不是良臣益辅,也非旷世之才,中枢有李姚之伟才,地方有马韩之雄才,臣不过米粒之珠,唯愿一生在路上,为陛下出使各国。” 朱祁钰凝眉:“使臣这辈子没什么出息。” “虽然伱在印度十二年,为大明鞠躬尽瘁,你却无法凭出使之功,跃居阁部。” “陈嘉猷,你要想清楚啊,要一辈子窝在鸿胪寺吗?” 陈嘉猷咬牙道:“煌煌盛明,怎能没有使臣出使万国?臣愿意终生走在路上,为大明出使,为陛下扬威!” 朱祁钰有几分感动,华夏为何屹立不倒,就是每一代人都会有些傻子,他们为了这个国家,鞠躬尽瘁;为了这个国家,死而后已。 每一个时代都有,会前赴后继的为这个国家,不辞辛劳的付出,甚至会为这片土地而死。 这种赤诚的热爱,才塑造了华夏之魂。 陈嘉猷明明有更好的仕途,凭出使印度十二年之功,可以去地方当四年知府,回到中枢再担任侍郎几年,再派去地方,七十岁之前一定能入阁部为重臣,执掌天下,流芳青史。 可他却选择了一条最没出息的路。 在鸿胪寺一辈子,也当不上寺卿的,因为寺卿是不能出使的,要在朝中效力的。 朱祁钰将他扶起来:“陈卿,你为大明、为朕做的,朕不会忘记。” “朕会让人把你的事迹写下来,在你走过的路上树碑立传,让后人永远铭记你的功业。” “你虽在鸿胪寺,你虽是使臣,却对大明有着重大功绩。” “朕不会忘记,明人不会忘记,后人也不会忘记!” “你是大明英雄!是朕的张骞!” 陈嘉猷感动地哽咽。 他也有私心。 大明根本不缺官员,看看俞经就知道,一个小小的县丞,精通多门语言,精通医术,对大明政策了如指掌。 官员已经不是十二年前的官员了,而他在印度呆了十二年,和大明已经脱轨了,去地方当知府,怕是也会被上下糊弄,当个糊涂知府,半世英明葬送,沦落成笑柄。 而大明却稀缺使臣,边永、潘本愚回国后,执掌鸿胪寺,出使列国已经鲜有机会了。 像他这样有大声望傍身的使臣,更是少之又少。 所以,他要做皇帝的张骞,一生走在路上,最后凭此功列入文庙,这是他的私心。 皇帝大加赏赐后,便让他回去和家人团聚去了。 “把边永宣来。” 很快,边永进来。 大明开海之后,尤其打崩了东南联军之后,真正做到了万国来朝,大唐洋沿途各国,都跑来给大明进贡。 鸿胪寺的工作是极为繁忙的,边永有丰富的外交经验,留在京师处理这些杂务。 皇帝对万国来朝这等虚名不看重,甚至还不要脸的四处勒索,根本就不要天朝上国的帽子。 就要好处,只要好处。 这就让鸿胪寺变得更忙了,以前鸿胪寺就是一个礼节部门,现在变成了勒索部门,皇帝开出的条件,他们极尽脑汁的去要。 然后还要写成成绩单,公布天下,让天下人看到皇帝多么无耻。 皇帝沾沾自喜的说:勒索万国,才让朕有当万国大皇帝的感觉。 “边永,那些印度人你是怎么安置的?” “陛下,微臣还想问您呢。” 边永苦笑:“那些印度人甚是不懂礼仪,微臣让他们在学礼仪,还有人仗着会医术,跟臣索要女人,真是一群野蛮人啊。” “找些印度女奴赏给他们,不许汉女和他们接触。” 大明不是十二年前的大明了。 景泰二十三年,哪怕在犄角旮旯见到一个外国人,百姓都不觉得奇怪了,因为太平常了,哪家富户没个西洋姬。 西洋奴隶也多,很多人家都有。 之前皇帝还想引进世界精英入大明,所以陈嘉猷极力招揽印度精英来大明,但现在嘛,大明不缺这些人才了。 尤其耿九畴等人从三亚回京后,上疏皇帝,务必严控西洋番人在大明生根发芽的风险,谨防他们鸠占鹊巢。 陈嘉猷也提出这个担忧。 了解印度的人都知道,印度的统治者从来都是外族。 如今大明涌入大量外夷,大明极有可能为人做嫁衣,盛唐不就是大量吸收外夷,才爆发了安史之乱? 就算不爆发安史之乱,盛唐也得爆发其他动乱。 所以,朱祁钰一直在强制汉化,并小心翼翼吸引外族并入大明,对兵权更是谨慎又谨慎。 这也是朱祁钰做事绝的原因,不杀光了,他不放心。 也是竭力推进大明是单一民族国家的原因,就是不许产生丁点分裂之心。 “若是有让人悄无声息绝育的办法就好了。”朱祁钰喃喃自语。 边永翻个白眼:“陛下,就算有,人家早晚会知道的,还不怨恨大明?” “你说他们生的孩子,会认为自己是明人吗?”朱祁钰问。 “微臣也不敢说。” 边永表示无奈,人都是慕强的,大明强盛被世界周知之后,就吸引了很多外夷进入大明定居。 说是贸易,其实就是来享受大明福利来了。 谁都想当天国子民,人都是慕强动物啊。 “邢郡王昨日入宫,跟朕说了血统论。” 朱祁钰站起来,背着手走:“如今民间很多混血儿长大了,他们长相和明人确实有区别。” “不知道要几代之后,才能完全变成明人。” “以前是闭关锁国,几百年都等得。” “但现在是完全开海,越来越多外夷进入大明,于谦就担心,他们壮大之后,会诞生新的族群,进而侵吞大明的果实。” “朕苦心造诣做的一切,却给外族做嫁衣,听得朕一身冷汗。” 朱祁钰面露狠色:“边永,你说杀了他们怎么样?” “陛下,此事微臣考虑过,但您说这些年咱们从国外买了多少奴隶呀,人家也没亡国呀。” 边永表示无奈:“杀一批再来一批,杀得完吗?” “尤其世界这么多族群,最好分辨的就是非洲、印度、东南夷,这些人最好分辨,凭多黑就知道了。” “而欧罗巴诸族,咱们根本无法分辨出来他们是哪个民族,只是统一的用西洋代替,其实是非常不准确的。” “甚至,在葱岭以西的诸族,也和咱们长得不一样,但和西洋人长得还不一样。” “咱们杀了这么多年,您就说说,安南人真的杀光了吗?” “老挝?柬埔寨?暹罗?哪个杀光了呀!” 边永叹息:“微臣甚至在想,若是不杀,全都融合并入大明呢?” “可永乐朝就这样做过了,安南不也照样吐出来了吗?” “如今,大明屠了安南、老挝、柬埔寨,反而占据了这些地盘。” “说来也可笑,大明信奉的儒道,竟无法让大明扩张。” 边永长叹一声。 儒家思想是高度集权,高度集权就不允许扩张。 没有儒家,华夏大地就不会永远打不散,同样的有了儒家,就不会快速扩张。 “既然没法杀。” “朕就在想,能否在民间散布恐西的流言。” “让民间和西夷对立,进而阻止他们鸠占鹊巢,摘取大明的胜利果实?” “甚至出台排西法案,让西夷在大明寸步难行。” 根据景泰二十二年的统计,大明有三百万外夷定居。 而民间有上亿奴隶在活动。 这就是社会最不安定的因素。 朝廷能管束明人,因为能用移民、诛杀威胁他们,但对奴隶却无效,我们都是奴隶了,还怕个屁啊。 这些年,奴隶反杀主人的案件屡见不鲜,被处死的奴隶也多。 甚至有大规模屠奴的现象,并对蓄奴进行全方面限制。 民间铁匠铺最火的就是锁链,给奴隶烙上锁链,一辈子也那不下去的锁链。 这只会加剧奴隶和明人的仇恨。 “陛下,您这担忧是不是太远了吧?”边永觉得没必要吧。 因为混血儿刚成年,正是婚配的时候,若是这条法案现在公布,就会剥离混血儿和明人的血缘关系。 这些年,中枢是很保护混血儿的,极力宣传称他们就是汉人。 也正因此这些混血儿是承认自己是汉人的,对皇帝也是很拥护的,民间很多爱国诗歌,都出自他们的口中。 如果排西法案一公布,那么脆弱的平衡就会被打破,杂种这等污蔑性的词汇又会出现在混血儿身上。 这是皇帝决不允许的。 只要父母一方是汉人,那么孩子一定是汉人。 别忘了,明人和蒙瑶壮回彝苗维各族都是不停通婚的,一旦把血统论公之于众,那么这些人会不会立刻反叛? 中枢决不许任何分裂言论出现,防的是外夷,不是自己人! 朱祁钰沉吟:“那些外夷不回自己国家,定居大明干什么?” “边永,你没想过这个问题吗?” “有家不回,在大明当二等人,图什么呢?” 边永一愣:“可能是母国有战乱,来到大明躲避战乱吧?” “有没有一种可能性,是他们的母国早就灭亡了?”朱祁钰道。 犹.钛人:你就直接报我身份证得了。 边永却道:“那不更好?直接并入大明了。” “想得美,朕的大明是明人的乐土,而非野狗的去处!” 朱祁钰可太知道了,大漂亮国就被某钛族控制了,别看人家没国家,却控制世界。 这些人流亡一千多年了,还能完整保存民族。 他们跑来大明,绝对是要在经济方面控制大明,进而实现他们的狗屁复国梦。 他们极善经商,自然会成为很多贵族的座上宾,自然而然的就定居大明了。 但他们为了维护血统,是不和外族通婚的,所以他们很容易就能辨别出来。 边永笑道:“陛下,其实行使排西法案没必要,不就三百万人嘛。” “微臣有一法子。” “中枢可发布法案,不许二等人婚配,不许生子,一旦发现立刻处死,包庇者阉割。” 卧槽!够绝! 朱祁钰竟然乐了:“你这个办法好,在我华夏疆土上,明人是一等人,奴隶、外夷、没有户籍的全是二等人,不许婚配,就不许生子。” “他们不管抱有什么目的,要么离开大明,要么在大明当绝户。” “可他们来容易,想走就不行了。” “再加一条,二等人离岸,每人缴纳一百万离岸税。” 这样就能保证血统的纯粹性了。 “陛下,可单独成立一个部门,专门收二等人的离岸税。”边永更坏。 “允!” 朱祁钰心情大好:“太子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了,朕让地方遴选些秀女进来。” “朕打算从苗瑶彝壮臓蒙回朝索各族都挑一个美人出来,还有一个混血儿,一起嫁给太子。” “皇子这么多,都挑一个,封侧妃。” “你觉得如何?” 边永翻个白眼,我就担心太子的腰子。 “哈哈哈,各有风情,太子有福了。” 老爹受的罪,儿子们也别想逃。 皇帝都喜欢他们的女孩,权贵自然会跟风,民间自然也会求娶他们的女孩。 时间一常,就很自然的通婚了,通婚几代之后,就彻底融入成为汉人了。 边永很清楚,皇子们的正妃是从重臣当中挑的,其中有耿裕的女儿、刘健的女儿、王越的女儿、李瑾的女儿等等。 太子妃主要从这四家当中挑。 似乎皇后看上耿裕的女儿,而耿裕的女儿有点看不上太子,觉得太子太笨,她似乎看上了四皇子朱见漭。 最让边永苦恼的是,他的小女儿也在皇子选妃的序列之中,也早早被接入宫中养着去了。 皇帝似乎更看重年轻人的意见,强扭的瓜不甜,人家不看对眼,爹妈咋撮合都没用,貌合神离的过日子,都不舒坦。 听说后宫嫔妃都和皇帝怄气呢,各宫嫔妃都有儿媳妇人选,而皇帝却让他们自己看,而且主要听从女方的意见。 嫔妃们都疯了,到底谁才是你的亲儿子啊! 正说着呢,王华进来禀报:“陛下,内阁此事不决,请您决断。” 边永立刻退下。 朱祁钰拿起奏疏,微微皱眉,这是范广的上疏,他认为帖木儿汗国正是虚弱的时候,应该趁机进入费尔干纳盆地,撕咬一口肥肉下来。 杨信也认为,现在是好机会。 “李贤怎么认为的?”朱祁钰见上面没有内阁的批复,皱眉问。 “回陛下,首辅难以决策,是以来问您。”王华回禀。 王华和谢迁,是一榜进士,同榜双壁。 内阁更看好王华的试卷,想点他为状元,但皇帝却认为谢迁的试卷更务实,就点了谢迁为状元,王华为榜眼。 谢迁和王华是好基友,历史上王华的状元,是谢迁点的状元,因为王华倒霉,就是考不上,最后走了好友的后门才当上状元。 而王华有个大名鼎鼎的超级牛人儿子,王守仁。 王华不是没才华,单纯的倒霉。 他以秀才身份,在交趾任官三年,得以多考一次举人,是在交趾考的,交趾行的百越卷,所以就考上了。 又在新益州任职三年,就考中了恩科,和谢迁同榜。 如今,都在军机处侍从皇帝身边。 “西域太远了,中枢鞭长莫及,让范广和杨信,根据西域情况,自己决策吧。” 朱祁钰放下奏疏:“可是李贤觉得不妥?” 王华跪在地上:“什么都瞒不住陛下,首辅担心伊国公、建昌侯常年掌兵在外,会生出不该有的念头。” 主要是西域太远了,没有水路沟通。 所以中枢出现了,不要西扩的声音,扩多少以后吐出来多少,徒费银钱。 民间这股舆论的声音更大,都认为停止扩张,经营好现在的土地就好了。 “杨信的女儿和小二十同龄,朕想和杨信做个亲家。” “范昇的女儿和老十五同龄,嫁给老十五吧,做正妃吧。” 朱祁钰明白李贤的意思,就是用皇子联姻,捆绑功勋。 虽然太祖皇帝多次反对,但这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不能不用。 他挑的两个儿子,都是皇后的儿子,都是嫡子,这样足够安抚两位了吧? “陛下圣明。”王华恭维。 “少来。” 朱祁钰笑道:“你和谢迁在一部效力,有没有私下吵嘴的时候?” 王华翻个白眼,您可太八卦了。 不过,在皇帝身边久了,了解皇帝的脾性,皇帝平时是很宽容的。 “微臣不如于乔远矣。”王华谦逊道。 “朕还头一次看见你王德辉这么怂的时候。” 朱祁钰笑道:“你可知,你的殿试试卷,比谢迁更优秀,阁部重臣都更看好你,是朕强点谢迁当状元,你心里作何想法?” 想死! 王华气恼道:“这等家国大事,陛下怎能用来玩笑?” “哈哈哈!” 朱祁钰大笑:“不逗你了,说正事,你对西域怎么看?” 王华正色道:“微臣以为,西域可开发,但不能完全开发。” 就是说,要做好随时丢掉的准备。 把西域作为战略缓冲之地,想法高明。 “西域确实贫瘠。” 朱祁钰陷入沉思,他是想把疆域推到里海去的,因为里海沿线,全是能源。 而且,里海南面是波斯,毗邻中东,能源近在咫尺。 哪怕有一天大明丢了百越之地,也能靠中东能源存活,仍是天朝上国。 可是,西边的地形、气候恶劣,又距离中枢太远了。 就像在西域省,放两个将军,内阁都不放心,担心他们关闭西域要道,起兵叛乱。 若继续往西,凭现在的生产力是做不到的。 沙俄能控制远东,那是因为控制的地方都是严寒烂地,华夏根本就不要的烂地,后来才知道那地方有能源。 而且,有些能源,以技术划分,也得需要两三百年后才能开采。 沙俄确实有几百年国运,运气是真的爆棚。 现在,大明看重的疆域可不一样,都是富饶地区,这些地方一定会引起各方觊觎,常年叛乱,统治几百年再开发,那得用多少钱才够用啊。 以他朱祁钰的强权,尚且无法说服内阁,后世之君呢? “王华,你说巴克尔喀什湖就是大明的西疆了吗?朕还想拿到西海呢。”朱祁钰幽幽问。 王华略微沉吟:“微臣对西域地形了解不多,但西域的贫瘠无法支撑一场动用百万大军的大仗。” “而大明占据西域,必然小仗不断,不停从内地增兵,只会让西域更穷,越穷越乱,周而复始,陷入死循环。” “微臣倒是觉得,走一步看一步,若能一口吞掉费尔干纳盆地,那么大明在西部就有了一块根据地,再行图谋便是。” “倘若吃不下,就请皇子分封出去,占据费尔干纳盆地。” 分封容易,大明实控难啊。 朱祁钰斟酌:“分封出去的皇子,会不会侵吞大明疆土呢?” 这得看后世之君的水平了,水平差,那肯定会被肢解的。 朱祁钰打下再多疆土,后世之君不行,也守不住的。 好在肉是烂在锅里的,都是大明的。 成吉思汗就做了一个很好的表率,蒙古互相打了几百年,最后还有很多国家。 “罢了,不想太多了。” 朱祁钰笑道:“云南进献来的茶叶,尝尝。” “谢陛下。”王华喝了一口,味道和内地产的一般无二。 “十年前朱英就说过,老挝是种茶的好地方。” 朱祁钰也喝一口,口感甘甜:“十几年过去了,老挝的茶园全都可以采摘了,今年的茶价怕是要下降了。” “微臣觉得比云南茶味道更好。”王华道。 “重点是便宜。” 朱祁钰站起来:“老挝那群山环绕之地,遍地是种植园,去年就进入了盛产期,只是运输难而已。” “去年修了很多沥青路,解决了运输难题。” “今年就能把国内的茶价打下来,让全国百姓都能喝上茶。” 王华却道:“陛下,谷贱伤农,茶树要精心养护十年,才能进入盛产期,里面的心血别人不知道。” “正因为茶价高昂,所以茶农赚钱。” “今年茶价下降,茶农是要赔钱的,明年岂不把茶树给砍掉了?” 这是基本经济规律。 朱祁钰笑道:“王华,价格打下来,大明三亿人全都喝茶,会怎么样?” “产量增加一倍,也不够喝。”王华眼睛一亮。 “而且,茶叶是分等级的,越好的越贵,好茶有权贵人家喝,普通茶则进入百姓人家,中端茶叶出口。” “这东西是喝得人越多,越赚钱。” “别忘了,大明的原茶是不出口的。” “出口的是品牌茶。” “中端茶叶,包装成高档品,卖去国外,给国外人喝。” “别说云南、交趾、新益州等地全都种上了茶树,就是整个南洋也种上,照样卖得出去。” “大明人口增长,喝茶的人就越多。” 朱祁钰打算推出茶饮料,收割富户一笔。 王华有些明白了,百越之地的种植园,很多都是皇帝开始种的,后来赏给了有功之臣,中枢很多官员,在百越之地都有茶园。 但皇帝手中还有,这些年也一直在往外赏。 “老挝之地,在老挝人手里,是贫瘠不堪的土地。” “到了大明手里,就是富庶的种植园,漫山遍野的茶园。” “原因是什么?是老挝人懒吗?还是他们笨?” 朱祁钰问王华。 王华道:“是老挝人不掌握灌溉技术,在天灾面前,没有抵抗能力,所以造成了春天旱夏天涝的情况。” “没错,就是技术!” 朱祁钰道:“老挝统治的时候,就算把茶树送给他们,他们也种植不出来!” “在大明手里,就是漫山遍野的种植园,什么都能种出来!” “土地,还是那块土地,气候,还是那个气候!” “因为明人掌握着灌溉技术、种植技术、土壤栽培技术、化肥技术,甚至还掌握着防虫防害的抗灾技术!” “这是华夏人几千年总结出来的经验!” “所以,老挝到了朕的手里,变成了几十万亩茶园,变成了王霸之基!” “十几年时间,大明把漫山遍野的森林全部推平,变成了一个又一个种植园,变成了一块块药田,把生地养熟,把天灾人害不断的恶劣之地,变成了宜居乐土。” “所以朕说,西域在胡人手里,那是一块烂地,可到了大明手里,就可能变成了富饶之都。” “寇深在吐鲁番种了葡萄园,变成葡萄酒基地,吐鲁番葡萄酒,畅销全球!” “范广搞圆葱种植,供应内地人吃圆葱。” “户部官员说西域气候适合种棉花,如果大明在西域种满了棉花,北边边疆省份,还犯愁没有棉衣服穿吗?” 朱祁钰道:“这天下没有什么是贫瘠之土,只是本地人会不会挖掘,会不会开发而已!” “那吉林、黑龙江,十年前是什么乐土吗?” “洪武朝、永乐朝占着都不用,宣德朝直接放弃了,但到了朕的手里,吉林、黑龙江变成了粮食之都。” “上百万亩良田,支撑了整个北方的粮食供应。” “朕为什么能征伐西域,为什么能往里面投入一个亿,就是有黑吉两省给朕兜底。” “朝鲜穷不穷?现在不照样被黑吉供养得白白胖胖,人口超过了千万?” 朱祁钰笑道:“所以内阁想让朕放弃开拓,朕是不同意的。” “哪怕是万里沙漠又如何?只要大明肯经营,那么这块沙漠之地,也能变成宝地。” 王华拜服在地,明白皇帝的开拓之心不会停止。 他也回内阁复命。 李贤叹息一声,他今年也六十五岁了,不再年轻了。 若非皇帝给他配一个庞大的医疗团队,六年前那场重病,他都熬不过去了。 “德辉,可知老夫为何要放弃西域?”李贤对王华极好,甚至有将他收为关门弟子的念头。 “回首辅,下官以为,若完全占据西域,必须完全控制朵思,而朵思贫穷至极,又是半高原地带,实控的话太亏,分封给土司,陛下又不愿意。” “西域投入一个亿,那么朵思就需要两个亿。” “而这么多钱,用在内地,内地会更加繁荣。” 王华了解李贤。 李贤也是一颗公心,他主要是在算算数,觉得哪里合适,就把钱往哪里投入。 “知老夫者德辉也。” 李贤叹了口气:“朵思都司实在太烂了,连一心做唐宗宋祖的太宗皇帝,都不想要那个破地方。” “这些年,阁部进行多次推演,都想不到朵思那地方怎么发展起来。” “朵思都司估计有一百多万人口啊。” “这么多人,怎么养活?又地广人稀,怎么去汉化啊!” 李贤苦笑:“这么一个贫瘠的破地,却需要两个亿啊,如今户部也不宽裕,就连陛下,都对这块地视而不见,你就知道该有多差了。” 没错。 朱祁钰都不想要,真的不想要,太烂了。 不止这块不想要,兴安岭以北的两省,蒙古都司和捕鱼儿海,宁夏以北都不想要的。 真的太穷了。 可这些地方不要,上面就有一把悬在头上的剑,要吧,每年又得往里面砸钱。 中枢富裕的时候,投入一些可以,可终究有一天,大明会走向衰落的,上哪拿钱送给他们呀? 这些地方叛乱起来,绝对够大明喝一壶的。 不是满朝文武是蠢货,而是从秦朝开始就知道,这些地方是烂地,压根就没有王朝要。 后面的鞑清,也只是画地图而已,从来没实控过。 不是没这个能力,而是亏,太亏了。 永乐朝身体力行的做了一把,从那之后就没有王朝干这赔本买卖了。 往南扩张,起码能得到收益,起码能看见回头钱,往这些地方投,就是无底洞,永远是个赔。 下午,常德入宫探望孙太后。 两宫太后近来身体都不好,常德和固安,都时常入宫陪伴两宫太后。 从仁寿宫出来,常德牵着两个孩子来拜见皇帝。 她和郭登成亲后,和郭登生了两个孩子,高龄产子,十分凶险,孙太后甚至下了懿旨,若常德有个三长两短,就让郭登陪葬。 幸好,母子平安,从未过宫的孙太后,亲自去探望常德,据说郭登全程跪着,孙太后压根没给他一点好脸色。 “常德来了?皇太后身体如何?”朱祁钰埋头在看奏疏。 两个孩子有模有样的行礼。 “回陛下,母后身体不见好转。” 朱祁钰放下奏疏,抬起眼眸:“你近来入宫侍疾吧。” “臣妾遵旨。”常德情绪不高,显然孙太后生命快要走到尽头了。 阳武侯薛厦娶了方家女,薛娴则嫁给了欧信的儿子欧镗做续弦,成婚前,还被封了郡主。 “陛下,添儿和十公主玩得很好,臣妾看他俩倒像是一对。”常德很没有安全感。 虽然嫁给了郭登,一双儿女都有了好归宿,这就有操心起了郭登的长子郭添的头上。 “他俩今年才多大呀?” 朱祁钰皱眉:“添儿是朕的亲外甥,你是朕的亲姐姐,郭登是朕的爱将,他的儿子是要继承爵位的,操这么多闲心干什么?” 常德眼泪止不住流。 她很担心,母后死后,她就没用了,皇帝会疏远她,别看皇帝这几年对她不错,那不是亲情,只是利用罢了。 看见她哭,朱祁钰有点心烦,放下笔,走过来拍拍她的头:“多大人了?跑朕这来哭鼻子?让孩子们笑话。” 拉扯着她起来:“入宫好好侍疾,别想太多了。” “姐姐跟弟弟哭鼻子,别人笑话什么?” 常德顺杆上爬,拉住皇帝的胳膊:“陛下,您要西征三缅,夫君想为国效力。” 这才是她的目的,赚个国公回来,她也就安稳了。 朱祁钰并未责怪她干政,而是斟酌道:“南边有王越,这一仗用不着郭登。” “但吕宋的扩张需要一员干将,功劳不大,郭登能看上吗?” 常德面色一苦,显然是看不上的。 郭登是极有能力的,也想单独领兵打一场大仗,凭大功荣封国公。 “楚王要去就藩了。” “郭登娶了你,算是他的亲姑父。” “楚王就藩地并不好打,你要是舍得几年分离之苦,朕可让郭登统兵去非洲,为楚王开疆拓土。” 一听非洲,常德又不开心了。 这一去就是几年,她闺阁寂寞啊。 “北边也没有大仗打,几个小将就能解决了,还有宋杰压阵。” “郭登去了也没有用武之地。” “吕宋的小仗,你还看不上。” “非洲还嫌弃太远。” “你说朕怎么安慰你?” 朱祁钰抽开她的胳膊,坐在椅子上,常德立刻给他倒了杯茶,送到嘴边:“陛下,何时征倭?” “没钱打仗。”朱祁钰表示无奈。 “那就去非洲!”常德咬咬牙:“不挣个国公之位,就不回来!” “你可真舍得啊。”朱祁钰表示无语。 常德竖眉瞪他,朱祁钰大笑。 郭登要去辅佐楚王就藩的消息不胫而走,第二天固安就入宫来,为她夫君求官来了。 固安生了四个孩子,夭折一个,保住了三个,两子一女。 “你那公公近来可还胡闹?”朱祁钰问她。 “父皇,公公不敢了。” 固安想笑,又不敢笑。 方瑛回朝后,举办了一场宴会,号称交国公盛宴,在京城闹得很大,结果把自己搞晕了,丢丑丢大发了,事后被皇帝吊起来抽十鞭子。 最近几年老实了,可能是那次晕厥之后,某些功能废了,不得不消停了。 “他再不老实,朕给你鞭子,你去抽他。” 固安翻个白眼,让她去打公爹,以后日子过不过了? “方涵想去立功,也是好的。” 朱祁钰道:“让他去找郭登吧,随郭登一起出征。” 一听得去求常德,固安面露恨意。 “还恨常德呢?” 朱祁钰笑道:“当年,你姑姑跟你开玩笑呢,就你当真了。” “你这些年也没少和你弟弟们开玩笑,朕说你了吗?” 固安挺不像话的,皇子都在她手上吃过亏。 皇帝确实不管。 这一点上,皇帝是真的一碗水端平,固安怨恨的心理才找到了一丢丢平衡。 “郭登是有真本事的,他不像方瑛,宁愿把真本事带去棺材里,也不教两个亲儿子。” 朱祁钰点拨她:“让方涵拜师郭登,跟着他好好学,日后也有成为一代名将的机会。” “谢父皇指点。”固安立刻去找常德。 朱祁钰看着她的背影,幽幽一叹,现在大明能打仗的人不少,但后继无人啊,希望方涵能抓住机会,不说变成名将,也变成一个将才吧。 还没好…… (本章完) ------------ 第348章 帝制和资本,矛盾体和欢喜冤家 晚膳过后,谈允贤入宫请脉。 朱祁钰就知道她来干什么的,顿觉十分头疼。 请脉之后,朱祁钰直接下逐客令:“朕今天翻了白妃牌子,这个时辰都在乾清宫候着了。” “臣妾就几句话,说完便走。”谈允贤带着笑,她有四子一女,两个儿子到了婚配的年纪,说不着急是假的? 她清楚自己儿子要分封出去的,那么选儿媳,最好从勋贵里面挑,带着出去就藩,也有掌兵的体己人。 可皇帝不是让皇子选,而是要征求皇子和女方的双方同意,才能定下婚事。 儿子们是欢喜了,但当娘的考虑得更长远呀。 “朕不听行吗?”朱祁钰扶额。 谈允贤含笑道:“臣妾就几句话,说完就走,肯定不烦陛下。” “老二看上了李瑾家的闺女,可李瑾是有本事,他儿子却是个酒囊饭袋,臣妾不太看得上。” “反倒是王越家的,端庄大方,是个良配,而且她娘家哥哥多,老二继藩时,也有益助。” 谈允贤没藏着掖着,她就是算计,亲娘为儿子算计,天经地义。 “王氏同意吗?”朱祁钰头疼。 “陛下,自古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由得女人挑选夫婿?羞不羞呀?” 显然就是人家瞧不上老二。 “王氏看上谁了?”朱祁钰问。 谈允贤立刻收了笑:“还未出阁的闺女,怎么能看上这个男人,看上那个男人的?成什么体统?” 朱祁钰见她跟母老虎似的,只能闭目养神。 估计是看上老四了。 耿裕家的也看上老四了,老四这么招女孩喜欢吗?老四像朕的原因啊。 “要不朕把老四宣来,你抽他一顿?”朱祁钰问她。 “打孩子干什么!” 虽不是亲儿子,但谈允贤可不想落个不慈的恶名:“陛下,哪个少女不怀春?小女孩的儿女情长,长大了就忘了。” 这手好双标。 “老二也是这个意思?”朱祁钰问。 “陛下,儿子面皮薄,怎么跟臣妾这当娘的说呀?再说了,您这将儿子当仇人似的养,儿子有什么心事敢您说呀?” 人都双标。 谈允贤支持民间孩子苦读,却希望自己儿子不吃苦有本事,日子还得过的顺遂,这就是当父母的心。 这些唠叨话,朱祁钰都听烦了:“强扭的瓜不甜,没准老二没看上王越家的呢。” “李琏和李瑾兄弟,是朕的左膀右臂,皆是有能耐的,李辅、李鄌确实差了一些,但架不住人家闺女稀罕你儿子呀。” “她稀罕我儿子就得娶她呀?要不就一起纳了,当侧妃。”谈允贤认为不成臂助,不能娶她当正妃。 朱祁钰摇摇头:“侧妃的事再说。” “陛下,就藩之地远在万里之外,等他们成年了,臣妾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谈允贤眼泪涌出来:“难道连找个顺遂的媳妇,臣妾这当娘的都做不到吗?” 就知道得来一哭二闹三上吊。 “正是为了就藩,朕才对皇子不设任何限制,教他们帝王之术。” 朱祁钰道:“再说了,大丈夫志在四方,谁在家守着老娘媳妇过一辈子?” “好了好了,朕想想办法。” 谈允贤却听出皇帝搪塞之意,立刻道:“臣妾一想,以后儿子们天各一方,臣妾的心啊,就揪着疼。” “给他挑媳妇,是他顺心好呀?还是你顺心好呀?”朱祁钰问。 “儿子今年才多大呀?他懂什么好不好的?臣妾这当娘的还能害他们不成?挑的自然都是顶好的,都是为他好的。” 谈允贤急了,也不擦眼泪,凶巴巴站起来:“臣妾侍奉您二十年,难道您就忍心臣妾伤心半辈子?” 朱祁钰想躲,但被谈允贤给拽住了。 “爱妃,朕内急。”朱祁钰能把她怎么样? 快二十年的感情啊,给皇家生了四个儿子一个女儿。 “说完了再去!不急这一会!”谈允贤自知力量不足,干脆拖拽着皇帝胳膊,坐在地上。 朱祁钰哭笑不得:“伱是真心狠啊,为了儿子,不要相公了?” “臣妾准备了白绫,只要您答应,回宫臣妾就自缢,不给您添麻烦。”谈允贤完美诠释一哭二闹三上吊。 “上什么吊,媳妇跟相公拌两句嘴就上吊?哪来的规矩?先起来先起来。”朱祁钰牙疼。 “您不答应,臣妾就不起来,就算闹到前朝去,大不了臣妾豁出去颜面了。” 宫人忍俊不禁,头一次见到谈妃撒泼,没人敢过来拉她起来。 “让朕想想,先松开。”朱祁钰龇牙咧嘴地说:“朕头发痒,你帮朕挠挠。” 谈允贤当听不见,就坠着皇帝。 “朕是哄完了常德,又哄固安,现在还得哄你。” 朱祁钰真的牙疼:“去把老二老三宣来。” “陛下您答应了?”谈允贤眼眸一亮,里面一滴眼泪都没有。 “朕是把他俩叫来揍一顿,他们的娘欺负朕,朕就狠狠打他们一顿,出一口恶气。” 噗通! 谈允贤惊恐地松开皇帝的胳膊,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泪直接出来了:“你个狠心的!他们是你亲儿子呀,你要当着我的面打他们,你就先打死我,再打死他们!让我们娘仨去下面团聚算了!” 她连您都不称了,直接叫你,这是大不敬。 别说皇家,就是大户人家,她都得被打。 但朱祁钰不敢惹啊,千万别和女人讲道理。 朱祁钰只能拉她起来,帮她揉揉屁股:“玩笑话你都没听明白?平时的聪明劲儿哪去了?好了别哭了,朕错了,疼不疼啊?” “那您跟臣妾保证,不打孩子。” 谈允贤害怕啊,皇帝是真打啊,他自己不动手,把孩子送臣子那去,让年富、于谦、耿九畴他们打。 “你不哭,朕就不打,他们当儿子的惹当娘的伤心了,打他们不冤。”朱祁钰吓唬她。 谈允贤立刻把眼泪擦干,一边哽咽一边摇头:“臣妾不哭了,臣妾不哭了,您别打他们。” 朱祁钰发现了,制服后宫泼妇的法宝,就是她们的儿子。 打败魔法的只有魔法。 老二朱见淞、老三朱见渝在文华殿读书,闻听父皇宣诏,快走过来,进养心殿的时候,似乎听见了亲娘的哭声,两个人顿时一哆嗦。 “儿臣参见父皇、母妃!”俩人进殿后磕头。 朱祁钰却不说话。 谈允贤急了,不停给皇帝使眼色,快点让儿子起来呀。 可皇帝就是抻着,她轻咳一声,没用;又拽皇帝衣服一下,没反应。 还逼我哭? 可转念一想,她要是哭,皇帝就得揍她儿子,只能咬着牙忍着,压低声音嘶吼:“陛下!” 朱祁钰仿佛才听见,轻咳一声:“起来吧。” 效果不错,以后常用。 “刚才谈妃跟朕哭诉,是你们惹了你们娘亲不开心了?”朱祁钰冷幽幽道。 两个孩子刚站起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儿臣绝不敢惹母妃不开心,儿臣再不孝顺,也不敢惹怒母妃,求父皇明鉴。” “那你们娘为何哭了?” “看看,眼睛都哭肿了。” “朕和她成亲这么多年,上次这么哭还是生你们的时候呢。” 朱祁钰像模像样的帮谈妃去擦眼泪。 谈允贤直接把他手打开,你再威胁我儿子试试! 俩孩子也懵逼啊,你们两口子打架,把我们扯中间干嘛啊?我俩冤不冤啊! “臣妾何时哭了?陛下净胡说,快起来吧,地上凉,别总跪着。” 谈允贤担心朱祁钰再使幺蛾子,主动走过去,把两个儿子拉起来,让太监搬锦墩过来,让他俩坐下。 还是娘在身边好啊,以前在养心殿,就没坐下过。 朱祁钰抚摸胡须:“这大夏天的地上这么凉,快,给两个皇子拿个烤盆,暖一暖身子。” 谈允贤眼眸竖起,大夏天的你拿火盆烤孩子,哪有你这样当爹的? “哈哈,朕跟两个孩子开个玩笑,爱妃过来坐。” 朱祁钰笑道:“老二,听你娘说,看上李瑾家闺女了?” 朱见淞一哆嗦:“回禀父皇,儿臣没有任何逾礼之处,只是李氏在皇后娘娘宫中侍奉时,儿臣看了一眼,当时大哥、四弟也在。” 好一手出卖,立刻把朱见淇和朱见漭给出卖了,真是好兄弟啊。 “朕何时说你逾礼了?” 朱祁钰笑他做贼心虚:“你是看上她了?” 朱见淞觉得前面是坑,立刻道:“儿臣心思皆在读书上,不敢有读书之外的事情。” 谈允贤投来质问的眼神,虎毒不食子,你比老虎还毒。 “老三,你觉得李家闺女怎么样?”朱祁钰又问朱见渝。 朱见渝又哆嗦一下:“儿臣资质太差,连书都读不好,让父皇、师父们操心,哪里还敢想男女之事。” 这家伙聪明。 “直接说观感,哪有什么男女之事,你一天脑子里乱七八糟想什么呢?”朱祁钰不满。 朱见渝吓得跪在地上:“儿臣知错,求父皇开恩。” “当时儿臣只是看了一眼,只觉得其人端庄有礼,其他便没有什么印象了。” “你二哥看上人家了,你觉得朕该不该成全他呢?”朱祁钰又给他挖坑。 “回父皇,婚配之事乃父母之命,儿臣是兄长的弟弟,哪里敢置喙兄长的婚姻大事呀。” 朱见渝咬住一个理不撒口,就是不踩皇帝的坑。 “可你娘看上了王越家的闺女,你怎么看?”朱祁钰主打的一个祸害儿子。 谈允贤在旁边咬牙切齿,她给贴身侍女使个眼色,去把公主带来,打败魔法的还得魔法。 原主朱见淞却坐着喝茶,嘴里一点味儿都喝不出来,全是苦的。 朱见渝真不想说啊,全是得罪人的话。 一个说不好,亲哥和亲娘都得恨他,他都怀疑,这是他亲爹吗?可想想,亲爹对哪个儿子都这样,那就不用怀疑了,真是亲爹。 “儿臣觉得都好。”朱见渝真不敢说啊。 朱祁钰脸沉下来了:“什么叫都好?实话实说,别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 “回父皇,春川侯、襄城侯皆是父皇良佐,家中女儿皆是聪慧贤良之配,所以儿臣觉得都挺好的。” 谈允贤看儿子为难的样子,都心疼死了。 她恨恨地瞪着皇帝:行,看老娘怎么治你! 对于儿子的教育,后宫是不许干涉的,只要是皇帝要教他们帝王心术,后宫干涉,是也要学吗? 这事太忌讳,所以后宫嫔妃都不敢干涉皇子教育问题。 “这回答够滑头的。” 朱祁钰对这个回答一点不满意:“老二,你这兄弟不实诚啊。” 朱见渝眼泪直接流出来了,您是真坑儿子啊。 朱见淞一琢磨,发现弟弟的回答确实滑头,看似谁都不得罪,其实谁都得罪了。 “你母亲的心思,你怎么看?”朱祁钰又考校老二。 朱见淞却觉得尴尬,跟爹娘说亲事,觉得没法开口。 “回父皇,儿臣才能不显,又要出国就藩,母妃担心儿臣无法做一国君王,所以才要给儿臣选有佐益的婚配。” “但儿臣认为,父皇肯将儿臣分封出去,就不会不管儿臣。” “自然会为儿臣选好班底,没有后顾之忧。” “所以儿臣想选,自己喜欢的。” 这儿子实诚。 就是有点蠢,为什么不说我全都要呢? 你是皇子,未来去当皇帝的,没有三宫六院能行吗? 刚要开口,五公主香河公主到了,香河公主是谈允贤的亲生女儿,从固安开始排,排到了老五,今年才八岁。 香河公主蹦蹦跳跳进来:“女儿参见父皇、母妃。” 皇子一个都没有封号,公主却都有封号,可见皇帝偏心了。 果然,朱祁钰看向谈允贤,谈允贤露出胜利的笑容,我治不了你,让你女儿来治你。 香河公主请安后,蹦蹦跳跳跑过来,扑到亲爹怀里:“爹,抱抱!” 朱祁钰一张老脸直接黑下来:“香河,你都八岁了,有男女之别了,女大避父,不能和父亲过于亲昵了。” 可香河公主已经扑入皇帝怀里了,咯咯咯笑个没完。 朱见淞和朱见渝看见这一幕,发觉我俩都是捡来的,这才是您亲生的吧? “爹,二哥三哥又惹您生气了?”香河坐在亲爹的怀里,趾高气扬地看着两个亲哥哥。 “爹您别气他们,他们太笨,香河已经会背女诫了。” 双胞胎兄弟泪如雨下,我俩三岁就背了,你都八岁了才会,还说俩笨?可他爹笑呵呵的模样,顿觉不香了。 从女儿进殿,谈允贤的脸上就没断过笑。 是嘲笑。 让你折磨我儿子,让你闺女也对付对付你。 朱祁钰眯着眼:“香河,你两个哥哥要婚配了,你想让谁当你嫂子呢?” 顿时,所有人的脸色僵硬住了。 谈允贤真想抽自己一下,没想到皇帝有这招啊! 她这个女儿,可是跟她爹最亲的,看似蠢萌,其实很聪明,这父女俩联合起来,他们娘仨都得趴着。 “香河,快从你父皇身上下来,你父皇累了一天了,别让他抱你了,再说了,女大避父,你都八岁了,不能再和你父皇这般亲昵,成什么体统?” 谈允贤把女儿揪下来,就是让她不许胡说。 “你娘说的对。”朱祁钰见好就收。 香河眼珠一转,立刻明白了,笑呵呵道:“那我给爹捏捏肩膀,爹,他俩这么笨,不如他俩打光棍得了。” 收到来自妹妹的一万点暴击。 朱见淞兄弟俩想死。 谈允贤看着给皇帝捏肩膀,满脸讨好的香河,阴恻恻道:“香河年岁也不小了,该找婆家了。” 香河公主的小手一僵,对亲娘露出讨好的笑容:“娘,女儿给您捏捏。” 谈允贤示威似的看向皇帝。 朱祁钰叹了口气:“去把年富宣来。” 朱见淞和朱见渝哆嗦一下,求助似的看向老娘,您消停点吧,他是真折磨我俩呀。 “陛下,可是有前朝大事?”谈允贤叹息,自己的七寸算是被皇帝捏住了。 “管教管教儿子,几个小子不太听话,让年富进宫好好管教。”朱祁钰道。 您就我俩身份证得了。 “儿子这么听话,管教什么管教?” 谈允贤翻个白眼:“你们快去读书吧,婚配的事我跟你父皇商量,香河,你今天上女书堂了吗?” 香河顿时一哆嗦,宫中有女书堂,所有宫娥都要进去读书。 皇女自然也要去的,在女书堂里也没有尊卑,只有师生。 她因为淘气,没少挨打,但她从不跟父皇、母妃抱怨,因为这是尊师重道。 “呀,女儿的书还没背完,女儿去背了。”香河一溜烟似的跑了。 谈允贤先散了魔法。 朱祁钰也让两个儿子去文华殿学习了。 “爱妃也累了,回宫休息吧。”朱祁钰哼着小调去乾清宫,这一回合势均力敌。 谈允贤磨牙:“陛下,明日臣妾给您送早膳来。” 朱祁钰倒是想顺了老二的心思,但老二是有瑟心没瑟胆,而且,王越家的闺女看上了老四。 正好试试老二和老四的心思。 谈允贤从养心殿回后宫的消息,立刻在后宫内传开了。 正在摩拳擦掌的唐皇后和胡妃,紧紧盯着这边的动静,她俩也准备重拳出击。 翌日下了早朝。 执掌皇家商行的贺知恩在养心殿候着。 “朕想做瓶装饮料。” 现在,玻璃瓶生产技术很娴熟了,他打算先做啤酒,再做茶饮料,现在的技术没法生产出二氧化碳,就没法制作汽水。 朱祁钰将准备好的画,交给贺知恩。 “做出这种啤酒瓶来,将啤酒灌在里面,装成箱子出售,瓶子有押金,要退瓶的,瓶子要回收。” “然后再推出茶饮料,精研几种配方,按照这个方式做,到民间贩卖。” 朱祁钰道:“包括葡萄酒、白酒,都可以用这种瓶装。” “做得高端一些,卖给达官显贵,也做出一些出口,卖去欧罗巴。” 贺知恩一看就懂了。 现在的啤酒,是拿茶缸子去厂子里接的。 “现在遍地是罐头厂,已经没什么利润可言了,皇家商行还有的,全都甩卖掉。” 朱祁钰道:“再凑一笔钱出来,去西域建厂,该开的厂子都办起来。” “奴婢遵旨。”贺知恩不敢含糊。 “账上有多少钱?”朱祁钰问。 “回陛下,账上现钱有7000万,若急用还能收回来四千多万。”贺知恩回禀。 “拿出一笔钱来,去百越投资橡胶厂。” “马蹄铁,其实可以用更软的东西替代,朕觉得橡胶就能用,你带着专家好好研究橡胶的用途。” “预计拿出来两千万,再从民间征集一笔资本,总额五千万。” 贺知恩吃了一惊,拿这么多钱? 但皇帝说是马蹄铁,那是军国大事,可马虎不得的。 “让汪直去,亲自盯着这个研发厂子。” 汪直,从小就在宫中长大,他和覃益是皇帝很看重的两个太监。 “奴婢遵旨!” 贺知恩出殿,丘濬进来。 “丘濬,朕想发行纸钞,你有何看法?” 丘濬一懵:“陛下,好端端的为何要发行宝钞?可是中枢银钱不够用了?” “那倒没有。” 朱祁钰站起来:“说来也怪,大明市场上多出了十几亿两银子,超过三十亿两银子在民间流动,却还没有出现通货膨胀,甚至还有点通货紧缩呢。” “陛下,钱荒不是一年两年的了,而是几百年就钱荒了。” “微臣估计,大明银币超过五十亿的时候,才会正常流通,多余五十亿,才会出现通货膨胀。” 丘濬道:“而随着大明市场规模越来越大,明年可能就要超过五十亿了。” “微臣反而觉得,大明应该发行金币,平衡市场上的银子数量。” 朱祁钰摇头:“不行,没有通货膨胀,就没必要发行金币,金币面值过大,出现在市场上,反而会造成民间恐慌。” “再说了,大明金子储量不足,应该想办法筹集更多的黄金。” “大明还是缺银子呀,所以朕想发行纸币。” 丘濬皱眉:“宝钞让民间对纸币极为不信任,微臣觉得还是不要发行的好。” “你会错意了。” 朱祁钰笑着说:“朕不是在国内发行纸币,而是在国外发行纸币,用纸币和国外进行贸易结算。” 一瞬间,丘濬都懵了。 厉害了我的陛下,去国外收割去了? “大明在海外有两个货物倾销地,一个是印度,一个是南洋。” “朕打算在两地发行纸币,用纸币回收他们手中的银子,加速银子流入大明。” 朱祁钰道:“当然了,朕还是希望这次发行的纸币,不要崩盘,最好能永远发行下去。” “先从国外开始发行,以后国内也就承认了。” 丘濬明白了:“陛下打算怎么发行?” “要借鉴宝钞失败的经验,纸币不能随便印,银行里有多少银子,就发行多少纸币。” 朱祁钰一直在想。 为什么后世从来不直接跟百姓征税?而中枢却越来越富,百姓却越来越穷。 原因就在纸币上。 用了纸币,就得承受贬值,因为纸币的背书不是金银数量,而是和政府信用挂钩的。 这样一来,中枢就能抽水,每一次抽水,就能让纸币大规模贬值,百姓手中的钱越来越不值钱。 所以,根本就不用面对面割韭菜。 直接动一动金融杠杆,百姓几年努力就收上来了。 税还照交呢。 细算一下,百姓先被资本家剥削一遍,又被上面剥削一遍,最后剩下仨瓜俩枣的,天天过傻日子,乐呵呵。 再看看大漂亮怎么收割世界的?只要你用他们的钱,就得被收割,甭管你是谁,都得被割一刀。 朱祁钰琢磨明白后,就觉得必须发行纸币,然后把纸币变成世界货币。 以后就不用去民间征税了,动动杠杆抽水就够了。 也不用发动战争了,只要动一动金融,一个国家就会崩溃,再挑唆周边的国家打仗,一个国家就被耗死了。 可这一点不符合大明的实际情况。 因为大明不是一个岛,看带英和漂亮,都是一个大岛,所以他们能挑起陆地上的战争。 大明却在陆地上,战火随时能烧到本土,随便挑拨,四处放火就不行了。 老祖宗是用朝贡来控制世界,却没有收割。 朱祁钰觉得不是老祖宗太蠢,而是收割不来,朝贡体系是维持边境稳定的,而不是收割世界的。 以现在大明的情况,就是边境不打大明,大明就万幸了。 毕竟周边全是个顶个的穷国,赤脚的不怕穿鞋的,大明的货物,恨不得白送给他们,只要你们别打我就行了。 一场战争的开支,对道路不通的社会损失实在太大了。 打赢了没油水,还惹一身騒。 所以大明不是打不过漠北胡族,而是不想打,打不起。 几百年后就不一样了,世界上各国都有点家底儿了,都穿上鞋了,都不想打仗了,所以就只能被收割。 金融杠杆的通行,是建立在战后一片废墟前提上的,先打服了才能收割,不然人家凭什么让你收割,我还想当老大呢! 对没有家底儿的穷国,最好用军阀的办法,就是发行纸币,把他们的金银骗出来。 见皇帝深思,丘濬不敢打扰。 “南洋诸国太穷了,去印度发行,不用原来的宝钞了,换个样式,换个名字。” 朱祁钰笑道:“宝钞虽被裁撤了,工匠却还在,随时都能再造出来。” “这次样式朕亲自来设计,名字也改一改,叫明元。” “以后外贸,统一用纸币支付。” “各国也可以用明元,和大明做贸易,官方是收取明元的,朕会将明元,定为官方货币。” 丘濬发现了,皇帝变坏了。 如果是做一锤子买卖,那就是花出去就不认账。 认账了,就是要循环收割。 皇帝可没说,民间都认,只是和官方贸易是认账的,那么官方贸易,就可以趁机涨价,让明元贬值。 若想大规模收割万国,那么就让这纸币长时间内不贬值,还升值,让那些地主老财把真金白银都拿出来,统统兑换成明元后。 然后搞一波金融灾难,让明元崩盘。 这就是金融危机! 如果还想用纸币进一步收割世界,那么就救市,让纸币再值钱起来,然后再来金融危机,再救市。 每一次金融危机,都是一场饕餮盛宴。 “此事交给你来办,明元怎么构架,什么时候能够收割最多的钱,你做出一个规划来。” “此事只有朕和你知道,其他人不知道。” “纸币朕来做,方案你出,先不急,把构架做好了,方方面面的因素都考虑进去,再通行。” “这次既然发行,就要发行一个通行万世的纸币,务必做好了。” 丘濬领旨而去。 朱祁钰却在想,金融危机的背后,到底是谁在操盘? 按理说,金银才是货币,因为金银是有限的,人的劳动力也是有限的,如此对应,才是正确的。 可是,用了纸币后,金银在民间也不限量,百姓随时随地都能买到黄金,不觉得奇怪吗? 纸币不是钱,金子才是钱,可金子却能买到,用纸换金子,谁傻吗?莫不是金子里面有鬼? 纸币是纸片子,站在最顶端的人眼里,是没用的纸片子,金子才是钱,怎么可能让你买。 朱祁钰失笑:“纸币,才是收割世界的最好办法。” “有了纸币,收不收税,中枢的钱都是无限的,中枢就永远不会倒闭。” “大明也就永远不会灭亡。” “起码在理论上,王朝的灭亡,是经济原因直接影响的,只要有钱,就有人效命,王朝就不会灭亡。” “而纸币,恰恰能让钱变得无限,只要印,就有多是,而印的多少,是看劳动力贡献了多少经济,贡献的多就多印,贡献的少就少印,但不管多印还是少印,都一定会爆发金融危机。” “金融越危机,就越赚钱,每一次金融危机,都把所有劳动力创造的财富,抽水似的抽走了。” “这些钱的源头去哪了呢?” “不,没有源头,因为没人要纸片子,要的是高附加值商品,是金子。” “所以金融危机时候,硬通货价格就会暴涨。” “其实是有人在囤硬通货,市场上的硬通货减少,可最终这些硬通货是藏起来了?还是二次流入市场上了?为了二次收割?” “发明纸币的人,真是个天才啊。” “但用好纸币的人,才是真的厉害,这东西用不好就跟宝钞一样,用得好,就是美金。” 朱祁钰越想越兴奋:“能用纸币,把别人家的硬通货抢来,只要大明持有足够的硬通货,理论上,大明就能永远存续,几千年都不会灭亡。” “还有一个前提,就是不要被物理消灭,冒出个成吉思汗,带英也得跪。” “岛国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 朱祁钰甚至萌生出,搬去美洲的念头,那里就是一个大岛,两边全是大洋,没有人能打到本土上去? 其实,倭国也有成为带英的潜质,但生活在东亚这个鬼地方,旁边是明清和大漂亮,导致倭国只有被宰割的份。 带英能成带英,那是那个时候大漂亮没发展起来,那边是一片空地,所以带英发展起来了。 这也是大漂亮发展起来后,带英自动变成小弟,最终沦为被收割废了的下场。 北美那块地,真是天选之地,从政治上看,这个天然大岛,就是收割世界最好的地方。 但同样的,不能后院起火,如果变成了几股势力相争,那么这块地就是一个囚笼,一个顶级监牢。 像澳洲就不是,一是不易居;二是距离欧罗巴太远,那地方注定就是个监狱。 除非世界霸主是大明,欧罗巴变成二等人,澳洲就比北美更适合做收割岛国。 “想用金融收割世界,必须得是岛国。” “其实,南宋已经出现了带英的雏形,靠货物收割世界,理论上南宋会一直存在下去。” “结果居然被蒙古给物理消灭了,毫无理由的被消灭了。” “陆地上的国家,真就不能吗?” 貌似不能。 法德厉不厉害,不照样是收割对象吗? 带英和漂亮不是他们厉害,而是他们是岛国,打不上去他们本土,否则一个安南就能干死他们。 除非大明能统一欧亚大陆,把整块大陆变成一个国家。 然而那样的话,这种收割更不存在了,收割谁去呀? “难怪进入金融时代,国土显得一点都不重要了。” “难怪带英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弃本土。” “因为不想太多人,分享胜利果实,这就是财团的想法,他们想的只有钱,没有国家。” “带英根本就不是一个国家,而是被财团支配的大型资本罢了。” “看似日不落,不是王室的日不落,也不是带英百姓的日不落,只是财团的日不落而已。” “而朕是皇帝,是大明的皇帝。” “朕要养着三亿人啊!” “呵呵,难怪进入现代社会,都不喜欢当皇帝了。” “因为谁也不想带着几亿个拖油瓶,当财团多爽啊,天天割韭菜,割完了自己享受。” “他们不要国家,也不管民族,只要钱,谁都收割,所有人在他们眼里都是猪崽儿。” “所以这些财团,拼命的鼓吹什么主啊由啊,就是担心一旦出现皇帝,直接打破了他家的庄园,把他家拉出去全部砍头。” “所以他们对旧制皇帝深恶痛绝。” “所以他们极力构建金融世界,因为他们不敢玩武力,武力就会诞生强权,他们是最恐惧强权的。” “看看他们构架的价值观,都是在保护他们的利益,这和儒家思想创造的价值观完全不一样。” “儒家思想,是忠君报国,维护的是皇帝利益。” “而什么由啊的思想,是维护财团利益的。” “两者必有一战。” 朱祁钰目光一阴:“朕和财团,也会有一战吗?” “朕强行将大明带上了工业化的道路上,工业化必然会诞生大财团,而非原来的地主、士绅,而是大财团。” “儒家先贤,早就料到了两虎相争的一幕,所以极力推行重农抑商,把人捆绑在土地之上。” “儒家维护是皇权统治,大国思想。” “财团,是保护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 “二者不是背道而驰,而是相向而行,最后会猛烈碰撞。” “再看看工业化,会诞生工人阶级,而这些人是依托财团吃饭的,他们就会被财团鼓吹的什么由啊的思想带偏,去追求他们的什么由,自然就成了帝制的敌人。” “城市阶级,本质就是工人阶级,他们都在吃财团的饭。” “而帝制,恰恰是悬在财团头上的剑,皇帝一句话,就能让他们九族皆亡。” “在皇帝眼里,有钱就是原罪。” “所以帝制和资本,必有一战,无法阻止的一战!” “是朕,亲手掘了帝制的根子吗?” 朱祁钰陷入深思。 其实帝制真的落后吗? 并不是的,只是帝制触动了大财团的利益,大财团需要帝制消失,就给帝制冠上一个该死的帽子,所以帝制消失了。 可是,哪国官僚体系,本质不是帝制呢? 只是换个名字而已,其实真正消灭的不是帝制,而是皇帝的绝对统治力而已。 不能让皇帝一句话,就对财团实行輮体消灭。 帝制和财团的本质冲突,就在这里。 其次才是掌控世界之争。 若有一天,大明高度发达,满朝文武,背后都是大财团支撑,那么大明皇帝的存在,就显得非常没必要了。 而皇权经过几百年的腐蚀,当时在位的皇帝极有可能是个傻子,被人泼了一身脏水后,一脚踢进地狱里,就此结束帝制。 朕苦心造诣的一切,就全都消失了。 保存皇权的唯一办法,就是皇帝活得久,太子三十五岁以后登基,可这对皇家来说,是最难的事情。 当皇帝的诱惑实在太多了,只要是人就把持不住,很容易就把自己累死的。 看看宣宗皇帝,在太宗皇帝活着的时候,好圣孙啊,太宗皇帝驾崩后,他变成个顽主。 所以朱祁钰对皇子们,极为苛责,就是磨砺他们的心智,让他们不受诱惑,他会一点点敲碎所有皇子的欲望,让他们变成心硬如铁的机器人。 可是,千古一帝的太祖皇帝,不也想不到有建文帝和太宗皇帝,这对孽孙和逆子吗? 不是太祖皇帝不英明,而是太祖皇帝太喜欢自己的儿孙了,皇帝不能有感情的,对任何人都是一样的,才是真皇帝。 有朝一日,帝制和资本碰撞。 朱祁钰自忖,皇帝绝不是资本的对手。 能否让帝制退而求其次,主动让贤,然后去争当元首呢? 在时代的浪潮下,最后是顺流而下,绝非逆流而上,那是最愚蠢的办法。 可怎么告诉后世之君呢? 朱祁钰觉得自己该写一些东西,让后世儿孙去学去看了。 可是,太祖皇帝编纂了一辈子的大诰,到了太宗皇帝手里,就当擦屁股纸了,谁去学祖宗礼法呀。 他目光放在头上的匾上:“朕若将一个锦囊,放在匾额后面,等有朝一日,后世之君走投无路之时,取下来便会看的。” (本章完) ------------ 第349章 皇帝和太子,天然矛盾体 晚上处理完奏疏,在庭院里溜达的时候,唐皇后提着食盒来了。 “朕前朝还有事。”朱祁钰立刻回养心殿,掌灯看奏疏。 “臣妾陪着您看。”唐皇后往养心殿里走。 “胡闹,后宫不可干政!” “臣妾不看政事,臣妾在寝殿歇息便是。”唐皇后不吃这套,你许诺了谈妃好处,也得给我儿子一样的好处,不然我可不依。 “几点了?太子怎么还没不来请安?冯孝,你去抽他十鞭子!”朱祁钰学会了用魔法。 唐皇后浑身一僵:“太后身体不适,太子去侍疾了。” “老十五呢?” 反正你儿子多,打不着老大,就打老十五。 您是非打儿子不可了? 唐皇后没有女儿,没有魔法,咬牙道:“近来公主甚是不像话,在女书堂里对老师不敬,本宫看都该收拾。” “伱是嫡母,该管教就管教。”朱祁钰不吃这套。 “陛下。” 唐皇后顿时笑靥如花,拉着皇帝往殿里面走:“臣妾跟您说笑呢,公主们功课虽一般,毕竟不用考取进士,读书明理即可,没必要苛责太过,您说是吧?” 朱祁钰哼哼。 “臣妾给您做了您最爱吃的打糕,臣妾亲手做的。”唐皇后让人把食盒打开,捏一块喂皇帝。 朱祁钰咀嚼着说:“味道还行,是老十五惹祸了?求你来说情?” 唐皇后笑容灿烂:“管教皇子是天大的事,臣妾可不敢置喙。” “您和朝廷诸公皆是有大智慧的,管教出来的皇子,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大人物。” “臣妾是最信得过的。” 朱祁钰狐疑地看着她,小嘴跟抹了蜜似的,这是为太子来的。 夫妻俩有说有笑地走进养心殿。 “打糕也吃了,好话你也说了,有什么事跟朕说吧。” 唐皇后嗔怪道:“臣妾和您说几句关心话,就非得有事相求?臣妾和您少年夫妻,成亲三十二年,以前就没关心过您?” 朱祁钰似笑非笑:“那你不说,朕就当没事喽。” 唐皇后翻了个漂亮的白眼:“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陛下。” “少来!” 朱祁钰挣开她的胳膊,直接坐在御座上,真的拿起奏疏来,显然是不想听的。 唐皇后立刻按住朱祁钰的手,一副求求的样子:“臣妾是为太子来的。” “朕就知道,你关心太子多过朕。”朱祁钰吃味道。 唐皇后顿觉无语:“儿子的醋您也吃呀?您对太子这么苛刻,是不是因为吃醋的缘故呀?” “是啊,你们都关心儿子,谁关心朕啊?”朱祁钰似笑非笑。 唐皇后发觉不是开玩笑,正色道:“陛下的衣食住行,臣妾每日都打听着,都记在心里的,您每餐吃了多少饭,每天喝了多少水,运动几次,多长时间,臣妾心知肚明。” “不止臣妾,后宫妹妹们都关心着呢。” “您是臣妾们的天,天公阴晴雨雾,臣妾们都知道的。” “太子才十四岁,按您说的,是最叛逆的时候,臣妾多关心些,也是为了你们父子之间不要生出龃龉,要让他清楚,自己父皇管教他,那是为了他好,不能生出怨恨之意。” 朱祁钰摸摸胡子:“怎么忽然说得这么正经了?” “臣妾这不担心您吃儿子的醋嘛!”唐皇后微微放心,侍奉这样的君主,并不容易。 别看偶尔和皇帝调笑,那得随时关注着皇帝的脸色阴晴,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肆意妄为的,得顺着皇帝心意来,时时刻刻都要谨慎着,不能有一丝怠慢。 毕竟眼前这位,不止是夫君,更是掌控天下的皇帝。 同样的,朱祁钰不止管着天下,还管着后宫呢。 后宫里嫔妃三十多个,谁都不是好对付的,不止女儿家的心思,还有她们背后的政治势力。 这是把双刃剑,用得好,这些政治势力就是他掌控天下的基本盘; 用得不好,就会成为掣肘,甚至会让单一势力做大,成为汉代外戚,后果不堪设想。 朱祁钰笑笑:“说太子吧。” 唐皇后把皇帝拽离御座,坐在御座上,朱祁钰是皇帝,她不敢有丝毫逾越之举。 而坐在普通椅子上,她说的话就是家事,她可以撒娇装傻来糊弄皇帝。 这是规矩。 统治者也是人,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就会产生亲戚关系,亲戚是最难处理的。 而后宫中的嫔妃,最短的跟了他十年了,最长的像唐皇后,跟了他三十多年了。 给他生儿育女,为他操心担心,已经成为亲人了。 然而,站在统治者角度看,后妃、皇子都是利用工具,是分权的工具。 可人就是人,不是无情无欲的神,不可能彻底看透红尘的,他已经够无情的了,但有时候还会被亲人牵绊。 比如现在,他明知道唐皇后的心思,还是离开了御座。 “陛下,臣妾说的您可不许生气。” 唐皇后坐在皇帝对面,笑盈盈道:“太子没看上您挑的几个。” “没看上怎么没早说?” 朱祁钰认为给太子挑的,是能成为太子臂助的,比如耿裕、王越、杨信,人家谈妃看不上,那是认为儿子要分封出去,外岳再有本事,也无法襄助。 她看上的,多是儿子成器的,以后能跟着自己儿子去就藩。 “陛下,您看看您这态度,臣妾都不敢跟您说,何况太子了?”唐皇后给皇帝倒茶。 朱祁钰眼睛一眯:“是他没看上,还是你没看上啊?” 唐皇后端茶杯的手微微一抖。 “哦,朕明白了,因为老二先挑的,你觉得太子是老大,不想捡弟弟的狗剩,是吧?” 唐皇后赶紧摇头:“臣妾绝无此意,真是太子没看上。” “那他看上谁了?”朱祁钰觉得还是唐皇后从中作梗。 “一个小官家的闺女,姓杨,在女书堂里任教,她爹在新益州为官,是举人当官,恩科考中了进士,还在新益州谋职。” 朱祁钰微微错愕,听这口气,不像是皇后从中作梗,倒像是皇后不太同意的样子,这是怎么回事? “姓杨?”朱祁钰歪头问冯孝。 冯孝打发人去问。 “其父叫杨春,臣妾派人打听过了,此人官声不错。”唐皇后开口。 “朕问的是长相?有西施之容貌?把太子迷得五迷三道的?”朱祁钰凝眉。 他想用太子和重臣联姻,嘴上说婚姻自由,但他不打算给太子一点自由。 同样的,他不想让儿子娶一个魅惑至极的女人做太子妃,那是害他。 唐皇后摇摇头:“并非绝色美人,长相只能说中上而已,比不得耿裕家的、王越家的。” 毕竟耿九畴、王越,都是有名的美男子。 他家的女孩朱祁钰都看过了,都是极美的,而且腹有诗书,都是懂事的孩子。 “奇了怪了,长相普通,家世普通,那哪一点吸引了太子?”朱祁钰来了兴趣。 这恰恰说明这个女子极为出色。 唐皇后苦笑:“臣妾特意去看了,此女谈不上极美之资,中人而已。” “但臣妾看了,却觉得甚是逞心。” “她出口成章,在内书堂、女书堂里皆任教习,她仅仅十四岁,和太子同龄。” 冯孝已经把档案送过来了。 “皇爷,奴婢对这位杨先生颇有印象。” “她十二岁入宫,入宫第三个月就在内书堂里任教习。” “太监们交口称赞,都尊称她一声先生。” “尔后就被调入女书堂里任教习。” “而内书堂的太监,有不懂的地方,还会去找她请教。” “她虽是官宦人家女儿,却不曾瞧不起太监,说话和颜悦色,有难题皆细心解答,从不觉得烦闷,也不持才傲物,嫌弃别人蠢笨。” “是以在太监中口碑极好,很多向学的太监,都愿意奉她为师。” “因为口碑太好,景泰二十二年,又把她请回内书堂任教。” “她就身兼两职,两边任教,她教过的宫娥,都说她学问好。” “就连翰林院里的先生,有时也自叹不如,认为自己的学问,不如杨先生。” 听完冯孝说的,朱祁钰皱眉:“宫中出了个女先生,怎么没人禀报给朕呢?” “皇爷,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自然不敢惊动您。”冯孝回禀,这件事确实是小事,朝野上下有才能的人太多了,民间更多,若人人都让皇帝知道,皇帝不得累死啊。 朱祁钰打开卷宗,竟然记录了这个杨先生的诗词。 一个女子,能得称一声先生,比男子难一万倍。 可见其人文学素养。 “这是十四岁女孩写出来的?”朱祁钰震惊不已,这是哪一位大才啊? “回皇爷,这是做不得假的,宫中皆有证人。” 朱祁钰惊讶地看向唐皇后:“你看过了吗?” 唐皇后接过来,顿觉惊艳:“臣妾知道她有本事,却不知有这般本事。” “本以为,被宫中称一句女先生,已经是了不得的了。” “如今看完她的诗作,臣妾顿觉自己空活百岁。” 朱祁钰凝眉:“杨春,成都府新都人。” “皇爷,是景泰二十一年恩科录取的进士。” 冯孝回禀:“杨春是景泰十七年,被征召入新益州为吏的,一步步升上来的。” “太子和她发展到哪一步了?”朱祁钰问。 “发展什么呀?” “太子见人家,如高山仰止,连话都不敢说过呢。” “朝臣给太子布置了那么多功课,太子连见人家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唐皇后表示无奈,多少觉得儿子有点丢人。 他爹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娶了三个了,她和景泰帝就是十三岁成婚的,整整侍奉三十二年。 别看宫娥都在宫中侍奉皇帝,但皇帝的成年儿子,决不允许在宫中乱来。 这一点上,上到太后,下到嫔妃都很清楚,决不许皇子提前破了身子,那会短寿的。 所以各宫侍奉的宫娥,都是以太监和老姑姑为主,皇子走路也不许随便乱看,更不许宫娥勾引皇子,一经发现直接杖毙。 反正这么些年,没发生过这种烂事。 虽然从法理上讲,后宫的宫娥都属于皇帝的待用品,但朱祁钰强征官宦女子入宫,就打破了这一点。 再说了,他只有一个人,应付几万个女子,这是找死吧。 他在女书堂里的教本里也这样告诉宫娥们的,女子有恋爱的权力,有选择婚姻的权力。 他甚至把后宫变成大型相亲现场,放任让她们偷着去瞧瞧那些侍卫,看谁好了,两家有意,他便下旨赐婚。 此事在前朝被口诛笔伐,朱祁钰并不在乎,鼓励宫娥读书,鼓励宫娥相亲。 他坚持认为,自己选择的才是能称心的,也能好好过一辈子。 “单相思啊?丢人!” 朱祁钰撇撇嘴:“这位杨先生才十四岁,才华就如此惊人,未来前途不可限量,调教的好,说不定能成为大明李清照。” “人家找婆家,肯定得找一个同等诗才的相公,能看上太子吗?” 这话把唐皇后气得够呛:“女诗才就不成亲了?” “李清照找的赵明诚就是什么旷世诗才了?” “再说了,淇儿是太子,未来的皇帝,她还挑三拣四的?” 她哆嗦地指着皇帝:“你你你,你气死我了,有你这么说自己儿子的吗?” 然后插着两肋坐在椅子上大喘气。 “岔气儿了?”朱祁钰就随口一说,谁知道唐皇后跳脚了。 “不用你管!” 唐皇后是真生气了:“她再有诗才,让她当太子妃还不愿意啊?我儿自幼习文练武,勤奋苦读,哪点配不上她了?” “我、我不求你,我去求太后,请太后做主!” 朱祁钰把她按住:“这么大火气干什么啊?” “你说话太气人了!凭什么看不上我儿子呀!” 唐皇后瞪着眼睛,又觉得两肋疼:“你拍着良心说,我儿子哪点不优秀?要身高有身高,要模样有模样,习文练武,连先生们都说我儿子未来是个好君王!是个好太子!” 朱祁钰幽幽道:“今年年富打断了几根戒尺啊?” 唐皇后顿时噎住了,支吾道:“都是老四和老五顽皮,他是哥哥,自然要帮着弟弟挨打。” “他俩顽皮,人家功课落下了吗?不顽皮的那个,功课怎么样啊?” “太子厉害,却把年富气得跳脚说不教了,是朕好说歹说,才留住人家教你儿子,这叫未来的好君王?” “于谦一身本事,宁愿带棺材里,都不愿意教他,这叫好太子?” “皇后,别给太子贴金了。” “老夫老妻的,你还跟朕打马虎眼?” 朱祁钰道:“若非是朕的儿子,这个杨氏估计都不会看他一眼的。” “他今年也十四,要是也能写出这样一首诗来。” “别说去提亲,就是让朕给他抢亲,朕都去得!朕给他抢两个,不,抢五个都行!” 唐皇后抬腿就走,不跟他说了。 “爱妃,爱妃。” 朱祁钰又软了,把唐皇后拉回来:“你岔气儿了,要不宣太医来看看?” “您不说话,臣妾就好了。”唐皇后真的生气。 “朕说的都是事实嘛。” 见唐皇后竖眉,朱祁钰立刻道:“忠言逆耳,忠言逆耳。” “我不想听什么忠言,就问问您,您是什么态度?”唐皇后连敬称都不用了,真的被皇帝气跳脚了。 “他要是凭本事追来,朕也没话说,但朕觉得没戏。” 话没说完,唐皇后站起来就要走,有你这样瞧不起自己儿子的吗?那是你亲儿子!是大明未来的皇帝!被一个女人挑三拣四的,成什么体统! 太监将关于杨春的归档调出来,送到养心殿。 “去把皇后请回来。”朱祁钰跟冯孝说。 冯孝顿时露出个苦瓜脸,我? “去去,快去。”朱祁钰估计冯孝去了得挨一顿骂。 冯孝哭丧着脸去的,哭着回来的,被骂惨了,估计皇帝也没少被骂。 唐皇后气哼哼坐在椅子上:“您是看臣妾厌烦了,想直接把臣妾气死是吧?” “别急嘛。” 朱祁钰正在看归档,忽然瞳孔一缩,杨春的长子叫杨廷和!景泰二十一年举人!十二岁的举人! 难怪生出个怪胎来。 杨廷和一家子都是怪胎,杨廷和是大牛人,儿子杨慎除了情商低点外,其他方面都是全才。 杨廷和的弟弟们、儿子们,都有官位。 难怪养出这么个怪胎女儿来。 “朕一直说,支持自由恋爱,夫妻之间两情相悦是最好的。” 说着,朱祁钰拉起她的手:“朕和你风风雨雨三十余年,如今还是相互扶持着往前走,这不就是爱情嘛。” “朕希望太子也有一个真心待他的女人,陪他走完这一辈子。” 提及和皇帝的感情,唐皇后笑开了花,反抓住皇帝的手掌:“臣妾自嫁给陛下开始,一颗心便系在陛下身上。” “时光匆匆,转眼就过去了三十二年,而臣妾和您的感情,从来没变过。” “您说的真好,这就是爱情。” 唐皇后满脸荡漾着幸福的笑容,这个词好,就是爱情。 “就是有个讨厌的小东西,经常夹在你我夫妻之间,总生龃龉。”朱祁钰道。 唐皇后一愣,旋即嗔怪道:“那是咱俩的儿子,是当朝太子,怎么会讨厌呢?” “这件事朕不管。” “让人家姑娘先看看太子,你别用皇后的身份去压人家。” “这人呐想相互扶持一辈子,得真心喜欢才行,若贪慕权势,以后日子过得不痛快。” 朱祁钰道:“人间最难得是真情,看看楚王对那宫女万氏就知道,那是真感情。” “只有真感情,才会历久弥新,时间越长,感情越醇厚。” 唐皇后脸上露出美滋滋之意,我们就是啊,我都人老珠黄了,皇帝也没嫌弃她,不就是爱情嘛。 “臣妾晓得。”唐皇后美滋滋地回宫了。 送走皇后,朱祁钰在想,若太子有杨廷和做小舅子也不错,可此事却超出了他的掌控范围。 当皇帝和开公司很像,开一家公司,雇佣员工,员工真卖命和假卖命是完全两个概念,想让员工真卖命,就得分股份,让员工得到更多的利益才行。 这就是联姻的必要性。 皇帝对皇子的教育,完全放权给臣子,不就是许诺他们未来的利益吗? 等新君继位后,保证他们的既有利益不会动,未来还会有新利益,这样他们才会卖命。 朱祁钰本想用太子妃之位,捆绑朝中重臣,让他们为新政效死力。 他不止捆绑老臣,也在捆绑新臣子,比如白昂、刘健、李东阳、谢迁、杨一清、刘大夏、王鏊、闵珪等人,都是他捆绑的对象。 可太子的婚姻,略微超出控制,还可接受,毕竟太子不可能就娶一个女人。 谁当太子妃,还得他来定。 七月初一,下了大朝会后,于谦入宫拜见。 “邢郡王怎么得闲来了?”朱祁钰笑问。 于谦行礼:“老臣刚从军械厂过来,看了军械厂研制的新枪械,叫燧发枪,打的也不是铅子了,而是子弹。” “老臣看完之后,觉得军中战阵该革新了。” “老臣想亲自训练军阵,总结经验,是以来向您禀报。” 朱祁钰凝眉:“想出京操练?您身体不好,不行,您要是非想练,就在家中招一百兵卒练兵。” “陛下,绝对不行,京中事关您的安危,京师之内,决不许任何人持有枪械,并私练兵卒,任何人都不行!” 于谦态度坚定:“一定要谨慎玄武门之变。” 朱祁钰也就随口一说:“对了,朕在东北修了两座疗养院,你去哈尔滨疗养院避暑,在那边练兵如何?” 于谦回京之后,虽是闲置,其实是在讲武堂里教书,同时还在管着武学,很是繁忙。 “老臣不怕热。” “去避避暑气,对身体好。”朱祁钰笑道。 于谦翻个白眼:“老臣还没到老得不能动弹的份上,老臣去通州,在通州练兵吧。” “大夏天的练什么兵啊,您把兵法写出来,让下面的人去练。” 于谦却摇头:“兵法是从实践中吸取出来的经验,老臣不能胡乱写,要亲自一点一点练兵。” 朱祁钰拗不过他,便答应了他。 “郡王。” 朱祁钰问:“这几天朕在想,大明疆域太大,等太子成年后,可否代朕去执掌边疆?” 于谦略微思考后,立刻否决:“太子若有兵权,就会滋生野心,唐太宗的太子都会造反,老臣觉得还是在中枢的好。” “那边疆谁来代朕执掌?”朱祁钰不信外人,其实家里人更不可信,都姓朱,凭什么我不能当皇帝? “老臣认为,相互挟制即可。” “最广袤的是西北,但西北贫瘠,不是王霸之基,就算掌握了这,也只是一个小国而已。” “而中枢随时可以西出平叛。” “至于东北,东北是一片大平原,无险可守,中枢直管就好。” “最难的是百越之地。” “中间隔着群山峻岭,又是群山环绕的地形,其地又极为富饶,老臣觉得还是分封出去最妥当。” 于谦还是觉得分封。 不管派谁去管,都有造反的可能,只要关闭重要道路,大明就无力平叛。 说来说去,是皇帝把这地方发展得太好了。 到手才十年,就爆发出惊人的潜力,自然会引起野心家的觊觎,现在大明兵强马壮,所以安稳。 可大明有终究衰落的时候,野心家的耐心也终于有耗尽的时候,到时候就是一片硝烟。 还有一种可能性。 就是,只要叛乱足够多,中枢就一定会放弃这块地盘。 而且,别忘了还有惦记这块地的藩王,皇帝的儿子们,会为了分封到这些地方去,鼓动地方造反,让中枢无力平叛,最后得以受封去这些地方继藩。 千万别低估人心。 朱祁钰道:“让朕再考虑考虑。” 拜别后,于谦在第二天启程去通州练兵。 中枢有人散布于谦练兵造反的流言,对此朱祁钰真想骂他傻波,于谦只有一千人,子弹是有数的,拿个头造反啊。 再说了,他造反图啥啊?图刺激啊? 朱祁钰却警醒这股声音,都知监调查得知,声音来自东宫詹事府,这是为太子铺路啊,踩着朕来铺路? 当天晚上,年富入宫和皇帝密议。 商讨的内容没人知道。 胡妃却带着老四朱见漭,来养心殿请罪。 “又闹出什么事了?”朱祁钰表示很无语。 朱见漭自己不敢说,胡贵菊苦笑道:“陛下,臣妾说完,您不许生气。” “朕不生气,就揍他一顿呗,朕生什么气?”朱祁钰没好气道。 胡贵菊翻个白眼:“你自己和你父皇说吧。” “启禀父皇,儿、儿臣在邢郡王府,把李太白的墨宝给污了。”朱见漭小声道。 朱祁钰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李太白是谁?” “李白。”胡贵菊小声说了一句。 猛地,朱祁钰窜起来:“你把李白的存世墨宝给毁了?你个逆子,朕打死你!” 朱见漭结结实实挨了一脚,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胡贵菊也不敢说情。 李白的存世墨宝极少,皇帝得到后,赐给的于谦,这里面不止是墨宝的问题,还有皇帝和于谦的情分在里面。 于谦对这幅墨宝宝贝至极,平时拿出来临摹观摩,都舍不得用手碰,听说他家长孙用手摸了一下,被于谦吊着打三天。 关键此事于谦还不知道呢! 这要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于谦在哪呢?”朱祁钰有点慌。 “回皇爷,在通州练兵呢。”冯孝苦笑道。 “把他送去通州,让于谦发落吧。”朱祁钰心累。 胡贵菊跪在地上:“陛下,漭儿犯下大错,您打他罚他都行,总不能杀了他吧!” 一听杀,朱见漭打了个哆嗦。 他自幼就在于谦家中学习,太知道那幅墨宝对于谦的意义了,所以他污了墨宝之后,立刻逃回宫里找他亲娘,然后来求他爹。 “你这不是淘气,是作死啊。” 朱祁钰生气道:“你知不知道,你污了那幅墨宝,传到民间去,民间那些文人会怎么骂你?” “李白传世珍宝,就那么几件!” “朕都不敢靠近看,生怕呼出一口气,坏了墨宝,你可倒好,给毁了!” “这是李白的墨宝啊,天下文人奉之为圣物的宝贝呀,你可知民间会怎么唾骂你?” “朕让你去跟于谦学习的,不是去拆家的!” 朱祁钰都想掐死这个儿子。 这里面最大的政治问题,不是于谦,而是民间的舆论。 若是藩王,可以不在乎舆论,可若这个藩王,想争太子之位呢?舆论就是非常重要的。 朱见漭撇着嘴哭,他也不是故意的,就是趁着于谦不在家,偷着去看的,怎知倒霉,把墨泼上了。 “你还有脸哭?该哭的是天下文人啊!” 朱祁钰又想踹他,却被冯孝拽住:“皇爷,墨宝已经毁了,总不能把皇子给打杀了吧?” “胡妃,你是读过书的,你看该怎么办?”朱祁钰气哼哼坐下。 “臣妾也不知道。”胡贵菊眼泪飚出来了。 儿子平时淘气,是个不安分的性子,但还算听话,没捅大篓子,这回好了,大篓子来了。 这件事的症结不是于谦,而是天下文人的态度。 别忘了。 皇帝是想给老四一个争皇位的机会的,结果他可倒好,自己给玩没了。 “要不就打死他算了。”朱祁钰无力道。 胡贵菊顿时哭起来,她有三子一女,当属老四最聪明,性子不安分,却最得老师们喜欢,都说他是个成大事的。 再说,这是亲儿子啊。 她哭声越来越大,弄得朱祁钰心烦。 “老四,你就这么看着你娘哭,一点都不心疼?书里学来的孝道呢?让狗吃了!”朱祁钰更生气。 朱见漭浑身一哆嗦,立刻爬过来,磕头:“请母亲止泪,儿臣愿一人做事一人当。” “怎么当啊?”朱祁钰问他。 “以死谢罪。” 胡贵菊满脸惊恐,刚要说话,却被皇帝横了一眼,立刻垂下头,眼泪止不住地流。 “死?多么容易啊。” “眼睛一闭,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但你闯下的祸解决了吗?你是不知道了,却留给活人一个烂摊子,让朕,让你母妃来解决。” “人这一生,最简单的事就是逃避。” “最难的是面对。” 朱祁钰道:“老四,你今年已经十四岁了,算是成年人了,遇到了事该懂得如何面对。” “而不是出了事,就往宫里跑,跟你娘哭鼻子,求你爹帮你擦屁股。” “这是懦夫才做的事情。” “朕让你去面对,去解决这件事。” “明天一早,你去通州,向于谦负荆请罪,也好好想想,该如何堵住这悠悠之口。” 朱见漭本以为他爹会抽死他呢。 却没想到,他爹没打他,而是教导他做人的道理,然后让他去自己解决问题。 不会真要杀了他吧? 他有些惊恐地看向母亲。 “还不快谢谢你父皇。”胡贵菊也松了口气,于谦肯定是不能打死皇子的。 只要不死,怎么着都行。 这皮猴子也该收拾收拾了,不然非得把天捅破了才是。 你也是的,宫里那么多宝贝你不毁了,非得跑去于谦家里,毁人家的东西干嘛?毁自己家的东西,最多被你爹抽几鞭子,唉。 朱祁钰把胡贵菊拉起来:“你以后也是,好好在宫中待着,别被这混小子拿出来当挡箭牌,别听风就是雨,注意着身子。” “臣妾知道了。”胡贵菊坐在椅子上。 朱祁钰扭头横了眼老四:“你娘岁数不小了,经不起你这么折腾了?再折腾你娘,朕就拆了你的骨头,抓紧滚!” “儿臣知错,再也不敢劳烦母亲,儿臣告退。”朱见漭恭恭敬敬磕三个头,才告退。 朱祁钰对胡贵菊说:“没事了,你也别哭了,那混小子鬼主意多着呢,别被他可怜巴巴的样子给骗了。” “陛下,漭儿不这样的。”胡贵菊可不信自己儿子心眼多。 “你呀,是在局中,看不透这个局。” 朱祁钰也不解释了,安慰她几句,便让她回宫歇息了。 等胡妃刚走。 朱祁钰脸色阴沉下来:“冯孝,有人对朕的儿子下手了!” 冯孝立刻跪在地上。 “朕前脚刚和丘濬说,要让老四争一争。” “转头就断了老四的路。” “还用于谦的名头。” “朕说呢,为何忽然传出流言,说于谦造反呢,原来在这等着呢。” 朱祁钰面容森冷:“老四也蠢,毁了李白的墨宝,将把柄主动送上来。” 冯孝神情惊恐:“皇爷,肯定和太子无关,估计是下面的人,自作主张。” 真无关? 朱祁钰眯着眼睛。 “皇爷,皇子们是要分封出去的,太子没必要打压弟弟们,这样只会让自己的名声更差。” “再说了,您只是放出风声,并没有动太子的意思。” “奴婢怀疑这是有心人推动的。” 冯孝帮太子说话? 朱祁钰凝眉道:“为了从龙之功,连朕的亲儿子都敢离间?让许感亲自去查,看看到底是谁干的!” “奴婢遵旨!”冯孝松了口气。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 有人故意制造皇帝和太子的矛盾,让中枢陷入内斗,这样中枢对地方的管控就会大大降低。 这也是为什么大一统王朝,内部就会不停撕咬,不停政斗。 因为所有既得利益者,都想让中枢斗,斗得越厉害,就越看不到地方,最后把国家都能斗没了。 这样最符合他们的利益。 这些年,朱祁钰一直伪装成和善的模样,很少动怒,很少杀人,就是为了新政的推行。 他在极力压制心底的怀疑,极力伪装成圣君。 给大明最宽松的政治环境。 就是想让大明上下快速发展。 有些时候,他明明该排除异己的,可他没有。 朱祁钰目光闪烁,难道还要忍耐吗?把苦心造诣创造的大盛世,一手推翻吗? 这次断绝老四的继位之举。 就是对皇权的挑衅。 皇权的传承,是皇帝说了算的,而不是臣子来左右的,即便左右,也不能用这些阴险招数。 翌日一早,朱见漭出京去通州了。 下了早朝。 朱祁钰把重臣留下来:“截止到今天,全国所有城市,都用沥青路连接起来了。” “朕还从奥斯曼帝国进口了一百万艘船的石油。” “继续修,把城市和乡村也连接起来,一个城市有一条路还不够,最好要有两条路,甚至多条路。” “还有就是堤坝要多建,桥梁多建。” 一边说一边进养心殿。 “你们看看,这是英国国王给朕的亲笔信。” 朱祁钰坐在御座之上:“据朕所知,非洲是欧罗巴的殖民地,楚王想分封过去,必须得和欧罗巴几个国家达成一致。” “朕就给英王写了一封信,你们看到的是回信。” “英王可以支持楚王就藩,但他想要一些好处,尤其是在南洋的好处。” “这些年,西葡来到南洋,发现了这个宝藏,惹得欧罗巴诸国垂涎此地。” “但同样的,也可以用印度的利益,和英王交易。” “印度不止大明垂涎,欧罗巴诸国都垂涎着呢。” “印度是大明产品的倾销地,而印度的粮食和棉花,是大明不可或缺的货物。” “所以朕是反对的。” “但这世上没有不付出就能品尝到的午餐,朕打算让渡些利益,等楚王站稳脚跟后,咱们打回来便是。” 朝臣轮流看完信件。 耿九畴率先开口:“没有英国,也有奥斯曼,印度这块肥肉,不如抛出去,让他们去抢。” “楚王分封的地方,毗邻奥斯曼帝国。” “咱们现在应该是谁也不得罪。” “大明在印度的利益虽大,但还没大到不许任何势力进入的份上。” “但这让渡必须要有一个前提。” 耿九畴走到地图前,指着孟加拉:“咱们占据了这个地方之后,再讨论让渡问题。” 就是说,占据了孟加拉,印度就变成了大明嘴边的肥肉。 大明想吃的时候,挥兵向西,就能吃进来。 不想吃,就和英法、奥斯曼分割这块肥肉,等到某一天大明不想分了,就把他们也顺便吃进去。 (本章完) ------------ 第350章 画王八和外交论,武力征服到外交斡旋 拿下孟加拉,把云南拆分成两个省,通向印度就有了要害之地,然后就放开对印度的限制,吸引化外诸国进入印度,分割利益。 说白了,就是用印度的利益,满足列国野心,让大明势力进入非洲。 这是交换。 姚夔指着斯里兰卡:“这里也重要,控制这里,就能在海路上控制南印度,老臣认为,印度南岸所有岛屿划给斯里兰卡,这样就对南印形成包围状,在这里建国,分封给一藩王。” 朱祁钰眯着眼睛,他儿子们年纪太小,他又不打算将肥沃之地,分封给宗室。 “陛下,皇子虽年幼,但可先派一重臣掌控,待皇子成年后,便可继藩。” 姚夔担心皇帝要实控,立刻道:“这里距离京师几万里,一来一回就得一年时间,而且此地贫瘠,中枢没必要占据。” “姚卿,朕没说要占一个小岛。” 朱祁钰道:“朕在想,哪个皇子适合。” 一听皇帝确定分封,朝臣都松了口气,顿时议论起斯里兰卡的优劣,再商议皇子的性格。 斯里兰卡距离大明很近,又不是王霸之基,放一个守成之主就行。 关键是放一个霸主,只能去南印度半岛上打江山,甚至会威胁大明的缅甸。 毗邻大明的第一圈,要放一群守成之主。 这样就能做到拱卫大明的作用。 第二圈,放一些有能力的藩王,第三圈就放开拓之主,放任他们去打万里江山。 一旦有人调过头来侵吞藩王的领土,那么大明就会派兵平定他们。 年富一锤定音:“老臣觉得七皇子最适合,七皇子能力虽有,但身体瘦弱,分封此地,就近华夏,若有意外,也可回国养病。” “若七皇子嫌弃斯里兰卡太小,从南印度割一块地,合并分封给七皇子便是。” 七皇子就是朱见潮,能力中上,身体不好,放在近点的,万一没儿子,可从其他支脉中过继去一个。 斯里兰卡有两个琼州那么大,着实太小,从南印分割出来一块,也可以。 “你们觉得老七合适吗?”朱祁钰环顾群臣。 主要老七岁数合适,老七今年十三岁,三到五年后就能去继藩,那时候大明估计清理完毕了,刚刚好。 “臣等觉得合适。”朝臣商议一番,才拍板定下来。 “那就老七了,斯里兰卡名字不好听,换个名字,从春秋国名当中挑一个。” 春秋156个国家,历朝历代的王公爵位,都是从这156个字当中选的,甚至元朝以前的国名,也是从这156个字中选。 “鄟国如何?”白圭道。 朱祁钰凝眉:“鄟国?是被鲁国灭亡的那个鄟国吗?” “山东是齐鲁之地,鄟国在齐鲁之地上,这个斯里兰卡距离齐鲁也太远了吧?” 朱祁钰觉得这个字不好,这种生僻字,不太友好。 “那斯里兰卡有生丝,叫缯如何?缯国!”李秉道。 “缯国,夏代少康次子曲烈的封国,亦作鄫国,陛下,册封七皇子为鄫王甚好。”耿九畴道。 主要是寓意好。 “那就封老七鄫王吧,等封国定下来甚好再正式册封。”朱祁钰道。 既然说到了斯里兰卡。 那就得派兵拿下此地,再慢慢经营成汉地,才能封给儿子。 “派一个能将掌兵,今年冬天就发兵灭了斯里兰卡,占据此地。”朱祁钰想先一口吞进去,慢慢屠。 年富却道:“陛下莫急,现在还不是出兵的时候,先吞孟加拉,再吞斯里兰卡。” 朱祁钰凝眉:“朕能等,英王能等吗?” “陛下,英王区区夷王,又和大明跨越万里之遥,如何等不得!” 年富道:“婆罗洲预计要在景泰二十五年,才能清理完毕,还要深度清理吕宋,还要扩大吕宋省的势力范围,可能要在景泰三十年才能彻底结束。” “老臣的意思是,先打三缅,控制缅地,再一点点向西扩张,总不能一口吃一个胖子吧。” 朱祁钰就是着急,恨不得直接在地图上把一座城市给抹去,可打仗是要一点点的打。 “那就再等等吧。” 朱祁钰把信交给年富:“年卿,您给英王写回复吧。” “老臣遵旨。”年富不觉得棘手。 华夏是有地缘优势的,四周没有强敌,不用顾及太多,能够一边搞建设,一边扩张。 说完了信的事。 朱祁钰又道:“诸卿看军报了吗?范广打了败仗。” 范广太贪心了,穿过沙漠,在草原上和金帐汗国野战,结果被人切断了后路,两片沙漠中间的绿洲被切断,导致范广大败。 “范广的目标错了。” “既然是想拿下费尔干纳盆地,就该和杨信合兵一处,极力拿下安延吉。” “而不是去草原上和金帐汗国的骑兵野战。” 耿九畴开口:“如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陷入两难的窘境,这是战略上的失误。” 一直没开口的朱英却道:“未必,如今金帐汗国在内乱,无数野心家崛起,范广想进去分一杯羹,也不算有错。” “一场小败,确实算不得什么。” 耿九畴辩解道:“可你想过没有,大明在西边能部署多少战兵?” “以现在的运力计算,最多能供应二十万大军。” “这是在巴尔喀什湖附近打,能供养这些。” “如果再往西,最多能供养十万兵。” “有限的兵力,应该利益最大化,而不是看见哪里有好处,就去哪里咬!” “这是愚蠢的做法!” “这是西域,不是内地,内地大明能支撑几百万大军的用度,西域不行!” “十万大军,最划算的就是占据安延吉,打下苦盏,收口西域,而不是一味盲目的往西打,去捡所谓的利益。” “就算抢到了利益,大明也守不住、运不回来,抢来有什么用呢?” 耿九畴认为这是战略上的重大失误。 朱英没法辩解,败了就是败了。 “耿尚书说的对。” “但范广是想开辟另一个战场,分担西域建设的压力。” 李秉看得更远:“谈不上战略失败,损失几千人,大明损失得起。” “这不是损失多少的问题!” 耿九畴面容严肃道:“战略上出现失误,不及时扭转过来,以后的失误会越来越大,这不是开玩笑的事情,这里面涉及了巨额物资和兵卒人命的大事。” 朱祁钰凝眉,听着朝臣争论,缓缓开口问:“耿卿觉得该怎么处理?” “扭转战略,放弃向西开拓,转而兵力集中在费尔干纳盆地里,争取拿下盆地,封口西域。” 耿九畴说完,朱英却冷笑道:“费尔干纳遍地是强兵。” “您也说了,大明的运力最多能支持二十万大军。” “而费尔干纳盆地里的大军,何止百万?” “大明进去,就陷入了一个大泥潭,进去容易,出来难。” 耿九畴辩驳道:“那往西就好了?运力更跟不上,除了徒增伤亡外,还有什么好处?” 朱祁钰摆摆手:“先别吵了。” “西域没有统帅,是三将各自为帅,各管一方,范广兵势往西,想攫取更多利益;杨信想进费尔干纳分一杯羹,都是分内事。” “胜败先不论。” “诸卿,谁能告诉朕,究竟该先打费尔干纳盆地?还是往西去征服更广阔的草原?” 这话又引起争论,支持哪方的都有。 “诸卿既然不知道,朕也不知道,那就做一做看看嘛。” “既然是探索未知的事情,付出点牺牲,在所难免的。” 朱祁钰道:“西域还是维持原政策不变,自主决策,中枢不予置喙。” “但要申斥范广,不可再深入险境,拿精锐兵卒生命开玩笑,这些战兵是大明强大的根本,不许随便拿来做实验!” “可在当地征一批仆从军,再征三万索伦兵,一万蒙古都司精骑,再征三万虎尔哈人,合兵七万,支援西域。” 朝臣翻个白眼,您这也太狠了吧? “陛下,索伦精锐不宜征兵过多,征一万就够了,从蒙古都司和虎尔哈人凑齐七万。” 李秉更坏,索伦兵精锐,但人少,得省着点用,关键西域用不上这些精锐。 虎尔哈人打不了硬仗,去消耗掉也无所谓。 蒙古都司蒙人太多了,移过去的汉人太少,需要多多征走兵卒,减少蒙人数量。 蒙古都司不够,就从热河、宁夏征一批补全。 “再勒令朵思都司出兵一万,乌斯贜都司出兵五千。” 羊毛一个别想跑。 朱祁钰阴冷道:“去倭国征一万五千倭兵,凑齐十万,杨信、范广各领一半。” 摆明了,皇帝要用鲜血,染红西出的路。 大明运力是有限,但人多啊!能源源不断的往这边用兵,耗死他们。 “勒令罐头厂,生产一大批铁罐头,保质期在三年以上的,给明军装备上。” 耿九畴牙疼,铁罐头造价极高的。 防腐剂也珍贵,那得用多少啊。 “陛下,要装备多少个?”耿九畴小声问。 “二十万。” 噗! 耿九畴闭上眼睛:“陛下,您看老臣这一身肉,值多少钱?您把老臣卖了吧!” “撂挑子?”朱祁钰不爽。 “陛下呀,您一张嘴就是二十万个铁罐头,您知道造价吗?这一个铁罐头的造价,能买一个倭奴!能买三个印度奴!” “二十万个,咱们买六十万印度奴,杀了放血,把费尔干纳盆地变成血海,好不好啊?” 耿九畴更不爽:“二十万个铁罐头,够几个人吃啊?吃几天啊?” “您直接用尸体把西边堆满了好不好!” 朱祁钰摸了摸胡子:“让罐头厂报价降低点,中枢是大批量采购。” “打住吧您!” 耿九畴道:“就说一个铁盒,出厂成本在三毛钱,肉呢?一盒肉也得三毛钱吧?防腐剂,得三毛钱吧?这就一块钱了!罐头厂成本呢,咱们少算点,也得三毛吧,一块二。” “一个铁罐头,成本就是一块二。” “让罐头厂不赚钱。” “中枢来转运,也不赚钱,不往远的说,就从长安转运到西域,成本别多算,一块五得有吧?” “成本两块七,一盒铁罐头。” “您让他们一顿饭吃三块钱?一条人命也不值三块钱啊!” 朱祁钰蠕了蠕唇,确实有点高。 本地生产的肉罐头,用玻璃瓶的,也得卖两块钱,陶罐的便宜,一块五六,水果罐头便宜,玻璃瓶的一块钱,陶罐的三五毛钱。 要不咋说这东西是逢年过节送礼的首选呢。 别觉得大明贵,大明出口给欧罗巴的,一瓶肉罐头就卖十块钱! 订单一次性就签十年的,先款后货。 供应给欧罗巴诸国皇室的,都是用定制瓷器装的,一瓶就卖二百块,而且供不应求。 这是大明的拳头出口产品。 “当朕没说。”朱祁钰服软了。 耿九畴立刻给皇帝递台阶:“陛下呀,您爱民之心臣等都能理解,可这是奢侈品啊,就说老臣家里,也不能老吃啊,谁家老吃都得吃穷喽。” 似乎皇帝从来不吃。 朝臣忽然发现个问题,皇帝从来不吃罐头,什么罐头都不吃,似乎腌制品皇帝也不吃。 皇帝只吃新鲜的,过季食品碰都不碰。 为什么? “孙卿,此事就交给兵部了,你来拿主意吧,朕不过问了。”朱祁钰看向孙原贞。 孙原贞领旨。 廷议结束,朝臣返回衙门。 朱祁钰也开始看奏疏。 吃饭的时候,冯孝小声道:“皇爷,许公公查到了。” 说着,将一张纸条递上来。 上面是几个名字。 “查实,处死,不要声张了。”朱祁钰昨晚想了很久,决定还是尽量压下来。 “奴婢遵旨。”冯孝领命而去。 朱祁钰眯着眼:“下午把皇子们宣来,朕考校考校功课,不用宣了,朕去文华殿。” 吃完饭,朱祁钰就去文华殿。 此时,刚十二点,皇子们应该在午休,吃饭半小时,午休时间在半个小时左右。 朱祁钰走进文华殿,殿里无人,课桌上整齐地摆放着书本,还算有规矩。 他随手拿起一本来,看看皇子们读得如何? 午休结束,皇子们有说有笑的走进文华殿,却看见他们的父皇站在那里,都吓得打寒噤。 纷纷跪在地上,请安。 老八朱见漪看见老爹正在看他的功课,冷汗从额头流下来了,他今天在纸上画了个小王八。 朱祁钰扫视一眼,十六个皇子跪了一地。 老四去通州请罪去了。 “画得不错嘛。”朱祁钰目光幽幽地看向老八。 老八顿时打了个哆嗦:“儿臣顽皮,求父皇降罪。” “画得很有童趣,降什么罪啊?” 朱祁钰坐在老八的位置上,发现他在坐垫底下,也画了一个小王八:“这么喜欢王八?” 皇子们一片哄笑。 老八想死的心都有了,红着脸回禀:“儿臣没有。” “要不朕赐伱个王八,你照着画?”朱祁钰似笑非笑。 皇子们都快笑喷了。 老八也坏:“父皇,老九也画了!” 老九朱见渚小脸憋得通红:“是八哥在我本上画的,不是我画的!” 老八膝行过来,拿着老九的本子给他爹看:“父皇您看,这是老九画的。” 老九要抢,老八先塞给皇帝,然后快回来,主打的一个同归于尽。 朱祁钰一看,差点笑出来。 老九画的王八,王八壳子上还有个小脸,跟个大蜘蛛似的,可细看这脸怎么像是老八呢! 主要是这个人脸上的痣,和老八脸上的痣一模一样。 朱祁钰更坏,把两幅画举起来:“你们看看,谁画的好?” 皇子们一看,直接笑喷了。 老五朱见沪指着老八:“老九画的是你,哈哈哈!” 老八一眼就看出来了,那张脸黑的,我好心好意教你画画,你却画我?不当人子啊! “八哥,我真没画你,你要相信我。”老九小声道。 这小子蔫坏。 这时,这节课的师父刘大夏进来,看见皇子们嬉笑,登时皱眉,然后跪在地上向皇帝行礼。 皇子们一天上四节课,一节课两个小时,由四个老师轮流给他们讲课,课程是老师们定好的。 偶尔停课一天,是年富、耿九畴、王来等重臣给他们讲课,翰林院的老师们则暂停一天。 见到刘大夏,皇子们都收了笑声,刘大夏成天板着张臭脸,别看他岁数不大,老师的架子却是极大的。 “刘大夏,你说说,这皇子在本子上画王八,该怎么处置啊?”朱祁钰看向刘大夏。 “微臣以为,该打手板十下,以儆效尤。” 刘大夏冷冰冰道:“而在课堂之上嬉笑,再打十下,和父亲嬉笑顽皮,不懂规矩,该再打十下,总计该打三十下!” 皇子们脸都白了。 一个劲儿地给皇帝使眼色,让皇帝求情。 “那就打吧。”朱祁钰也乐得看热闹,就一个乐子人。 “微臣遵旨!” 刘大夏恭敬磕头,然后拿出戒尺,走到皇子跟前。 皇子还跪着呢。 他直接跪在皇子对面,冷冰冰道:“把手拿出来。” “你是皇子的老师,怎么能给学生跪下呢,起来。”朱祁钰更坏,给刘大夏挖坑。 等着皇子翅膀硬了,怎么收拾你。 刘大夏唇角抽动一下,还是咬着牙站起来。 皇子们,包括太子,跪在刘大夏跟前,刘大夏一点都不留手,使劲打他们的手板儿。 除了老八,其他人都觉得冤枉,刘先生处事不公,等我壮之必杀你。 朱祁钰就一个乐子人。 儿子挨打,他还在笑。 打完了手板,刘大夏认真道:“今日耽搁二十分钟,晚下课二十分钟,作业加倍。” 皇子们哀嚎,我们被打了手板,怎么写字啊? 刘大夏不管那些,向皇帝复命。 皇帝也没离开的意思,他直接坐在老师的位置上,开始讲课,讲的是怎么运粮。 这可稀奇,本以为刘大夏会讲一些假大空的理论知识,没想到刘大夏讲的是具体操作。 有运过军粮的人,绝对讲不清楚里面的道道,就说朱祁钰,要不是每天看上千道奏疏,经年累月的积累,他也不懂怎么运粮。 刘大夏讲得条条是道。 皇子们听得也认真,别看刘大夏为人古板,讲课却一点都不古板,引经据典,风趣幽默,从军粮讲到了行军,最后讲到了治国,说到最后劝谏皇子们要珍惜粮食。 朱祁钰却听得明白,刘大夏这是讨官呢。 他不愿意受困中枢,而是想外放为官。 听了一会,朱祁钰就离开了,他没时间听这些小事,进养心殿的时候,叮嘱冯孝,让刘大夏下课后过来。 两点半,刘大夏来到养心殿。 行礼后,见皇帝忙着,便坐在锦墩上,等着皇帝处理公务。 朱祁钰一边看奏疏,一边询问他,刘大夏回答得头头是道。 “你离开中枢,朕舍不得啊。” 朱祁钰合上奏疏,站起来:“有你这样一个严师教导皇子,朕很放心。” 刘大夏却跪在地上,坦然承认:“微臣假借授课,向陛下求官,是微臣有罪!” 今天他要讲的不是运粮,只是看见皇帝在,他就特意展示自己的才华,顺便寻求外放。 “呵,你有上进的心思是好事。” “谁愿意看管一帮蠢笨的孩子啊。” 朱祁钰笑道:“去地方也好,地方也需要你这等能臣,想去哪啊?” “回禀陛下,皇子们皆聪慧向学,绝非蠢笨,微臣作为老师,又有陛下护佑,这是从龙之功啊。” 刘大夏直言不讳:“但微臣却不愿意屈居于凤阁之中。” “陛下一直说,宰相起于州牧,微臣愿意从地方做起,不愿意受皇子师恩,而窃据中枢,惹人笑话。” 敢说这话的人,都是有大才的。 朱祁钰有点欣赏这家伙了:“你这口气比许进还大,当年许进跟朕讨官的时候,直说自己要出将入相。” “好,既然你有此雄心,朕给你个机会,看看你是朕的宰相,还是个胡吹大气的糊涂蛋,挑地方吧!” “微臣愿意去西域。”刘大夏认真道。 “西域可苦啊,治的是夷民,又兵祸不断,你这么瘦弱,能抗住西域的风沙吗?”朱祁钰逗他玩。 “微臣不怕苦,只求陛下给微臣一个展示才华的机会!”刘大夏道。 “北疆在建设,不算太苦,南疆遍地的沙漠,却没什么危险,去西疆吧,在范广麾下。” 朱祁钰给他一个地狱级难度。 刘大夏欣然接受。 这是个聪明人。 皇帝刚处置了詹事府的官员,他就立刻请求外放,摆明了是不想进入漩涡。 是个能臣,成全他吧。 他刚走,冯孝就小声道:“皇爷,都知监查的线索,似乎指向他。” “他不是詹事府的人啊。” 朱祁钰凝眉,刘大夏极为聪明,而且他是坚定的文臣派,绝不会屈服于皇权的,倒也有可能。 “皇爷,未必是詹事府的官员,才会做的。”冯孝道。 朱祁钰冷笑两声:“给他个机会,让范广关照关照他,若立下功绩,就功过相抵吧。” 到了晚间,陈妃领着老八请罪来了。 “老八课余时间画个画,请什么罪啊?”朱祁钰看着陈妃,陈妃是陈献章的女儿。 陈妃松了口气,她先领着老八去秦妃宫中请罪了,谁让这小子把亲弟弟老九供出来了。 秦妃是秦纮的妹妹,老九朱见渚、老十六朱见浙、老二十四朱见汐的母亲。 老八跟受气包似的跪在地上:“儿臣不该在学习时候画画,也不该把弟弟供出来,儿臣知错了。” “没事,以后把王八画得好看点就行了。”朱祁钰道。 老八直接哭了。 他是老八,兄弟们都偷偷叫他王八了。 “陛下,您说什么呢!”陈妃急了,她都能想到,自己儿子要被兄弟们笑话死了。 朱祁钰忍着笑:“朕说的是事实呀,冯孝,金龟做好了吗?” 冯孝都没忍住,笑了。 老八真哭了。 陈妃不知道为啥,也想跟着笑,但亲儿子哭呢,她把儿子拉扯起来:“回去把那王八都烧了,不许再画了!也不许教别人画!” 朱祁钰转过脸去,肩膀一抽一抽的。 “陛下想笑,就转过来大大方方的笑,把您儿子笑话死算了!”陈妃没好气道,我也想笑! 朱祁钰却很无辜的转过身:“朕没笑啊?爱妃,你似乎在笑呀!” “臣妾没有!” 她立刻拉着老八出去。 老八心里受到一万点暴击,亲爹笑也就笑了,亲娘怎么也笑呢? “把金龟赐下去啊。”朱祁钰补了一句,然后笑喷了。 老八打了个趔趄,眼泪更凶了。 陈妃想骂儿子丢人,话到嘴边,嘴角竟弯了起来,我也想笑,快憋不住了! “娘!”老八刚巧抬起头,看见憋笑的亲娘,心态崩了。 “快回宫吧,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陈妃觉得小号练废了,她还有两个儿子呢,抓紧练新号吧。 回宫的路上,看见不少宫娥看她眼神都不对,摆明了老八画王八的事情传开了,更觉面上无光,回去就把老八拾掇一顿。 她可是陈献章的女儿啊,这些年陈献章开宗立派,大有成为当代理学第一人,作为陈献章的外孙,老大没继承到一点文学素养,反而十分顽劣,跟着老四、老五一起,调皮捣蛋。 她心里气苦,揍得更狠了,老八哭了一宿。 七月十八。 陈嘉猷入宫拜见,他即将出使英国。 “可想好了,朕允许你反悔!”朱祁钰看着陈嘉猷问。 “微臣无悔,愿意为陛下出使英国!”陈嘉猷态度坚定。 “你去英国,不像在印度,朕可派兵给你,英国就不行了,你只是使臣,大明的宝船也无法去英国,要做葡萄牙的船去。” “一路上你必然会受到欺辱,还有性命之忧。” “你确定,还要去吗?” 朱祁钰没吓唬他,出使英国乘坐的是葡萄牙的船,大明和葡萄牙那是血仇,使团日子肯定不好过。 陈嘉猷跪伏在地:“微臣不怕苦不怕难,必为陛下带来好消息。” 朱祁钰拍拍他的肩膀:“出使难,路上难,到了英国也难。” “但等大明拿到了海图,就再也不受葡萄牙的气了!” “陈嘉猷,你受气就先忍着,早晚有一天,朕会灭了葡萄牙,给你报仇!” “等不了多久的。” “楚王就藩之地,就在葡萄牙附近,楚王拿下封地,就能对葡萄牙用兵了!” “所以这一路,你暂且忍耐,不要怕花钱,多给葡萄牙些好处,以后连本带利的讨回来便是。” “若事有不对,你可暂时蜗居英国,朕允你暂时不回来。” “最晚后年,明军就会出现在地中海。” 陈嘉猷哽咽谢恩。 又交代几句,陈嘉猷便离宫了,下次回来,不知道要过几年了。 这几年,大明和葡萄牙有战争,也有合作,合作大于战争,毕竟人家掌握着海图,是海上马车夫。 如今这份海图,被天下各国觊觎,欧罗巴诸国,都虎视眈眈,如今英法战争已经结束了,两国很快就会对西葡动兵,逼着他们把海图交出来。 到时候大明就能趁机掌握穿过非洲的海图了。 在此之前,要让朱见深掌握北非,建立楚王宗国,大明的兵力就直接到了地中海,西葡想不交出海图都不行了。 而朱见深又能做中欧贸易的中转站,这可比从奥斯曼中转划算多了。 奥斯曼在中间扒皮,两边赚钱。 不止大明不满,欧罗巴诸国物价奇高,都是奥斯曼导致的,欧罗巴也是极为不满的。 甚至有时候衰落的帖木儿帝国也出来搀和一脚,大明几头受气。 所以,奥斯曼这座大山必须掀开。 耿九畴的计划是,敞开印度,让奥斯曼、欧罗巴诸国进入印度分割利益,共同开发印度。 只要欧罗巴在亚洲的利益足够多,他们就敢和奥斯曼掀桌子了。 大明就能从奥斯曼身上挖肉,楚王的宗国也就建成了。 今年,为了安抚奥斯曼帝国,大明从奥斯曼进口海量石油,就是想用经济利益,捆绑奥斯曼。 让奥斯曼允许楚王继藩。 给楚王挑的是亚丁湾,一小块地盘,就是索马里,那里可不是奥斯曼的领土。 但大明想进去,必须得给奥斯曼足够的好处,奥斯曼才能答应。 鸿胪寺已经组建使团,去奥斯曼谈判了。 “谢迁,你怎么看奥斯曼?”朱祁钰忽然问。 谢迁在随侍,立刻回禀道:“微臣以为,外强中干,疆土过大,民族林立,甚至没有统一的文字、语言,只不过用强权压着而已,强权不在,就会土崩瓦解。” 没错,奥斯曼就像是个贪吃的胖子。 疯狂的蚕食土地。 却忘记了会消化不良。 奥斯曼有点像大秦,用军功阶级,鼓励外扩,一旦停止外扩,立刻就会崩溃。 但又不是大秦,大秦是崩溃得太快,奥斯曼没有崩溃太快,是因为政教合一的体制,让它不会迅速崩溃。 “微臣以为,奥斯曼最恐怖的地方,是蛊惑人心的教派。” 谢迁道:“蒙古帝国为何能无序扩张,跟这种教派有着直接关系,这种教派充满了激进、扩张的学说。” “然而,蒙古帝国也雄极一时,便四分五裂。” “奥斯曼也是同理。”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奥斯曼周围没有强国。” 也不能这么说。 强不强是很主观的看法,大明没有跟他们较量过,无法说出到底是强是弱。 反正奥斯曼在海上不强,大明在海上也不强。 强不强得打到本土去才知道,在西域碰到明军,帖木儿和金帐都认为大明不强,可打到内地再试试! “陛下,微臣以为,显示奥斯曼强大的主要原因,是帖木儿帝国的衰落。” 在一旁的王华开口道:“帖木儿帝国衰落,让奥斯曼变得举世无敌。” “倘若我大明,东面拿下斯里兰卡。” “西面拿下非洲北部。” “大明势力就把奥斯曼夹在中间了。” “倘若国朝能趁着帖木儿帝国衰落之契机,撕下一块肥肉来,那么大明就能在北、东、西三面包围奥斯曼帝国。” “到时候,大明和奥斯曼孰强孰弱,一试便知。” 王华笑道:“微臣认为,还是大明够强。” 朱祁钰抱手环胸,看着地图:“诸卿,大明能掌握世界局势吗?” 谢迁愣神。 “国朝从周朝开始,便叫中国,乃居天下正中之国。” “而今国朝强盛,乃世界霸主。” “可国朝从未干涉过天下诸国内务。” “朕一直想,什么是强国?” “非得是强秦,西出函谷,挥灭六国,才是强国吗?” “朕觉得,软刀子比硬刀子更有用。” “彰显强国,未必只有强军,也需要强大的外交能力,强大的经济实力,强大的政治能力。” 朱祁钰缓缓道:“具备这三条,大明才能左右世界各国的局势,才能成为世界真正的霸主。” 带英为什么是日不落? 不是军事实力强,而是政治手腕高,政治眼光卓越! 他们能站在世界全局的立场上,或进或退,肆无忌惮干涉各国内政,把各国变成一只只下蛋的鸡,他来收取鸡蛋,被收割的诸国还得说一句,谢谢啊。 老美也是延续带英的政治眼光,才吸血全世界的。 大明的外交能力实在是非常烂。 除了威胁就是威胁。 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要不就开打呀,跟平头哥似的。 这样早晚把自己玩死。 带英为什么会玩外交?因为欧罗巴压根就不是个统一国家,就跟先秦时期,外交家晏婴、张仪、苏秦、范雎、蔺相如、毛遂,少吗? 大明小富则安,喜欢关起门来过日子。 这就造成了,战略眼光是天生低一等的,而国家又是大统一,周边全是弱国,压根就不用培养战略眼光。 而造成这种性格的原因,也有外部环境决定的,大明外部没有强敌,从古至今就没有,全是弱鸡,全是小弟,根本不用培养外交能力,内地统一了就无敌了。 带英不一样,他们是一个岛,没有外交家的话,他们就会被困死一个岛上。 还有一点,欧罗巴更像是诸子百家的先秦,在统一的路上,发现了大航海了,历史稍微偏离轨迹,就意外改变了世界格局。 华夏是早了两千年,没有大航海,就直接过渡到了大统一时代,反反复复的封建了两千年,一个轮回接着一个轮回。 欧罗巴晚了两千年,捡着大便宜了,也是皇帝轮流做,霸主轮流当。 “陛下,霸主不就是世界最强,天下人知道,就可以了吗?”谢迁没转过弯来。 春秋五霸,战国七雄,南北朝,强了就强了呀,没怎么样啊? “那这个强,有什么意义呢?” 朱祁钰笑着问他:“怎么彰显一个国家的强大?是土地够大吗?人口够多吗?还是比谁更有钱呢?” 王华怔怔道:“若有国家欺辱大明,大明可派兵灭之。” “然后呢?” 朱祁钰问他:“比方说,大明在这,葡萄牙欺辱大明,咱们怎么去灭了他呢?” 王华没词儿了。 谢迁思考半晌:“陛下的意思是,外交。” 朱祁钰点点头:“是外交。” “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争端,不可能一直用武力解决的。” “春秋战国时候也没有过这样的,强秦一直用武力征服,最后结果是二世而亡,如今整个世界,更不能那样。” “而以往的朝贡体系,也不能用了,不符合这个时代了。” “要用外交。” “大明是世界霸主,就要引导世界,左右世界。” “可怎么左右呢?” “战争,只是一部分,很小的一部分而已。” “最终都要回到谈判桌上去的,外交就成为了最重要的一环,最好在战争没发生的时候,就用外交方式把问题解决了,省得劳民伤财。” “外交,要掌握方式方法,该怎么保证大明的利益,该怎么维持大明霸主的风范,该怎么解决世界事务?” “这都是外交里面的学问。” 看着谢迁和王华发懵,朱祁钰笑道:“简单的说吧,你发了财,还要锦衣夜行吗?你会吗?” 说白了,有钱了不装比,心里难受。 一个国家有钱了,就得四处装比,就得四处占便宜,彰显存在感。 谢迁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名字,外交论! 他和王华对视一眼,都看到了炽热的火焰。 外交。 这是一个新方向,没人想过,用外交方式,解决国际争端,用外交方式,霸主天下。 天下霸主的表现方式,就是管理世界各国。 “现在大明只有一个,未来大明会有无数封国。” “难道封国和封国之间的矛盾,大明不管吗?还是什么都要送到中枢来,让朕一件一件管呢?” “外交这个东西,必须要掌握,要掌握得精!” “这才是大明当霸主的具体表现形式。” 朱祁钰这番话振聋发聩。 谢迁和王华,要去查资料,绞尽脑汁的写一篇外交论,凭这篇文章能陪祀先贤! (本章完) ------------ 第351章 截流印度河,灌溉西域,千古第一大工程 景泰二十三年,九月,谢迁、王华合著的一篇外交论,诞生。 在报纸上惹起滔天热议。 爱国,是个亘古不衰的话题,生活在世界霸主国度的百姓,也热衷于大明如何当好世界霸主,进行了一系列人上人构想。 这篇文章,颇具匠气,有模仿古文之嫌。 但内容发人深省,匠心独运。 尤其谢迁提出了一个“世界共同体”的概念,大明作为世界霸主,理应负担起调节世界矛盾的职责。 鸿胪寺立刻站队,边永、潘本愚等人发表文章,提出新世界新外交的理念。 还有民间学者提出,大明百姓应做天下万民表率,主动参与外交,做好天朝百姓该做的外交事。 谢迁抓住热点,每日发表一篇对外交的看法,详细论述该怎样外交?怎样通过外交,大明掌控世界? 王华则论述了,大明为什么要掌握世界?掌握世界有什么好处? 一篇篇文章发表在报刊上。 从京师热到了江南,热到了交趾,热到了西域、东北。 天南海北的文人,都在论述外交的重要性,如何展开新外交? 王鏊提出,若以陆权论,大明应该占住世界要冲,进而来掌控世界,才能更好的实现有效外交;而以海权论,则要占住海道要冲,控制世界。 他详细论述了,陆权论和海权论,掌控世界的不同方式。 在项忠的基础上,论述了基于主权建立世界要冲,罗列数据比较海权和陆权的好坏。 项忠的海权论,已经出现十几年了,但民间仍然争论不休。 主要原因,大明是陆地国家,建立海权世界,对一辈子没见过大海的士大夫而言,十分陌生,他们更喜欢当陆地霸主。 所以海权论,没法深入人心。 项忠本想靠一篇海权论,陪祀先贤的,结果弄了十几年,理论反复修改,至今没有形成一派学说。 王鏊却在项忠海权基础上,详细论述了海权和陆权的最大不同。 陆权论,那么就必须派兵去控制陆地上的要冲,大明从中枢派兵,最远能到里海,再往西已经不现实了,而越往西诸国越多,所以陆权是行不通的。 然而,海权论则是只要占住几个荒岛,就能组建一条条岛链,把一个国家困在陆地上,借此来控制一个国家。 这样一来,不用爆发无休止的战争,只要控制几座岛屿,就能控制一个国家了。 项忠没论述明白的道理。 被王鏊一针见血的提出来。 建立陆权霸主,难度系数太高了,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而建立海权霸主,那就太简单了,只要控制小岛,就能控制海洋。 这也得有一个前提,就得极力发展海运,让世界各国依托于海运,离不开海运,若都是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海权论也发展不起来。 这就是带英为什么是日不落。 因为他们取巧了,不做陆地上的霸主,转而目光投向海洋,占据岛屿来控制大海。 而鞑清偏偏闭关锁国,所以他们用大炮轰开国门,逼着鞑清向英国商人开放市场。 建立海权霸主的前提,必须得全世界依托海运,用海运线把世界连接起来。 王鏊认为,在海岛上建立基地,要比控制一个国家更容易,也更安全。 大明也可用经商把自己伪装起来,通过商业,和各国建交,让各国走海运贸易,把世界连通起来。 大明可发展海运公司,帮那些小国做贸易,还可提供贷款,用有效资产抵押即可。 若两国交战,大明作为宗主国,可以派人去调停、斡旋,彰显大明宗主国的权威。 大明想做世界霸主,要用军事、政治、外交三管齐下,并用经济捆绑一个国家,才能彻底控制附属国,进而掌控世界。 王鏊将海权论和外交论融为一体,惹得各界赞赏,项忠看完心里酸溜溜的,写了半辈子文章,被王鏊这王八蛋给捡便宜了。 民间学者基于这套学说论述推理,海权论开始深入人心。 朱祁钰在宫中,也在看这篇文章:“连中三元的王鏊,思路还算清晰。” “让经厂,整理关于外交论的报纸,刊印出来,发布天下,让天下人议论议论。” “理不辨不明,海权论辩了十几年了,还要继续辩论。” “把陈选宣来。” 陈选是景泰十一年进士,在新益州任官十年,景泰二十二年调入中枢,担任礼部右侍郎。 他父亲是陈员韬,为福建布政使。 很快,陈选进殿。 “陈选,你父亲亡于任上,乃百官楷模。” “朕希望你能继承你父亲的遗志。” 朱祁钰道:“福建布政使位置空悬,朕想派伱福建,完成你父亲没有完成的事业。” 陈员韬在景泰十七年病故。 陈选在中枢一年多,朱祁钰觉得是个可造之材,就想派他去地方当一任布政使,六十岁有望入阁。 “微臣愿意完成父亲遗志。”陈选没有选择,皇帝既然问了,就是打定主意让他去。 他也知道,上一任布政使因为贪污被抓,吏部推举的三个人,里面就有他。 但内阁觉得陈员韬在福建多年,如今他儿子又去,容易在地方形成势力,就不太同意。 不想皇帝这么有魄力,让他再去福建。 今天的福建可和以前不一样,福建包含宝州府和琉球,而宝州府在十几年的开垦下,已成为世外桃源一样的存在。 琉球又是倭国要冲,和倭国贸易都要经过琉球,琉球自然是极富的。 皇帝又在福建设立军械厂和全国最大的造船厂,福建从东南穷省,一跃成为内地富庶省份。 有宝州的福建,才是完整的福建。 朱祁钰和陈选说了会福建事,才让陈选离开。 白昂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现在的白昂,已经是治水司一把手,全国的河道都归白昂管。 “坐。”朱祁钰对白昂极为满意。 大明治水第一人,绝对是白昂。 经过他手的水道,能绕着地球转十圈,经他手的银子,超过两个亿。 白昂皮肤粗糙,像个田间老农一样,治水司的官员,全都跟他一样,天下的水道,都被他们走了个遍,才一点点设计出图纸,一点点治理,才有了今天河道承平,百姓安居乐业的盛世图景。 在治水过程中,死去的官员超过了一百位,死去的技术人员,高达上千人。 每一个人,都葬在原地,立碑建庙,永远祭祀。 大明砸进去治水的钱,已经超过了两个亿。 目前中枢还在往里面投钱,主要改良各地的灌溉工程,修缮沟渠,架桥修路等等用途,就是让种地更容易,产粮更多。 “刘吉上疏,西域算是承平了,内部应该没什么大战要打了。” “朕想修缮一条从长安通向西域的主河道,方便行船。” 朱祁钰对运力十分不满意。 大明在巴尔喀什湖最多能支撑二十万大军,根本不够塞牙缝的。 他打算用人命叩开中亚的大门。 “陛下,打下西域之后,微臣就考察过了。” 白昂苦笑着摇头:“西域缺一条主河,大明最长的三条河,长江、黄河、黑龙江,西域都不具备。” “而且西北严重缺水。” “微臣倒是想到了一条,从乌斯贜的雅鲁藏布江引一条河,利用地势流进西域,充沛的水资源,就能让西域重新变成绿洲了。” “若水流域足够大,就能人工开凿一条运河,和西域和甘肃连起来。” 白昂提出的是,从雅鲁藏布江开始,勾连狮泉河,连接怒江、澜沧江、金沙江等河流,把高原上的水引下来,惠及陕西、宁夏、甘肃、西域、热河等地区。 朱祁钰凝眉,这个计划白昂不是第一次提出来。 确实有希望实现,就是造价太高了。 治水司给的预算是七个亿,外加一千万奴隶,耗时二十年完成,这样就能把西北彻底盘活。 中枢还真论述过,但因为前景不明,就被否决了。 “白昂,你去过高原吗?” “人在高原上,呼吸都是问题,怎么搞建设?” “七个亿,朕出得起,一千万奴隶,朕也能给你,累死一千万人,朕还能再给你一千万人,奴隶朕有多是。” “可是,你想过没有,荒漠真能变成绿洲吗?” “刘珝上的奏疏朕看了,刘珝说西域之地,不是贫水,而是蒸发量大,会不会引下来的水,流着流着就被蒸发掉了?最后还是流不进西域?” “还有一个巨大的问题,一千万人同时施工,粮食怎么供应?靠人一袋一袋抗上去吗?” “还得需要多少人运粮呢?” “就算排除万难,建成之后,断流了怎么办?你白昂能付得起责任吗?” 朱祁钰不是心疼钱,而是觉得这项工程不靠谱。 过于想当然了。 乌斯贜全是高山,施工难度该多大?就算不计人命往上填,流下来的水真的能流到甘肃吗? 大明需要一条河流,从内地到西域的河流。 只要有一条水源充沛的河流,那么西域就是内地,大明的兵锋能直接打到里海去。 “陛下,若有这一条河流,大明能彻底掌控乌斯贜,甚至贯穿整条澜沧江,整个老挝、柬埔寨、暹罗、缅甸、孟加拉百越之地,也都无法脱离大明!” “这条河不管成功与否,都值得试一试!” “为何中枢不断劝您,将这些土地外藩给皇子,就是知道没有一条主干流,大明的精兵强将没办法及时平叛。” “可如果有这样一条河流,从乌斯贜,通向大唐洋,通向西域,甚至能沟通到咸海上去!” “这一片流域,谁能是大明的对手!” 白昂不满足于做治水司的司正,他想凭借治水,而进入文庙! 朱祁钰何尝不知道? 大明不是不强,而是一身力气无处使。 范广在西边打得这么难,就是运力跟不上,若能派过去一百万大军,能推到欧罗巴去! “陛下,若造价继续下降呢?微臣尽量压缩开支,控制在五亿之内,外加两千万奴隶。” 白昂不甘心道:“两千万奴隶不计生死,微臣有把握在二十年内,开凿出大明第四条长江!” 谁都知道,皇帝垂涎西边的土地,受困于运力,大明的主力无法西出。 如果引出一条水流充沛的河流,运力问题解决,大明就是一个拳头,想打谁就打谁。 还有一点,这条江还要穿过横断山脉,把怒江、澜沧江打通,这样就能从乌斯贜,顺江而下,整个澜沧江流域的疆土,都没必要外封了。 而凭借这条江,大明能控制整个百越之地。 从政治意义上出发,这条江的意义太大了。 朱祁钰能不动心吗? “一铲子一铲子挖,什么时候能把山脉凿通啊?”朱祁钰觉得可以试试。 “陛下,有志者事竟成,一个人不够,咱们就用一百个人,一千人,一万人,再不济用一百万人去挖!” “日夜去挖,不计任何代价的去挖!” 白昂认真道:“微臣计算过,这条大江挖通,西域能增加2亿亩良田,宁夏也会成为一片绿洲,微臣预计能增加3万亩良田。” “而下游,和澜沧江、金沙江连接到一起,还会增加上亿亩良田。” “虽然难度足够大,但微臣有信心,在二十年内开凿成功。” 朱祁钰看向冯孝:“去把朝中重臣都请来。” 白昂知道,皇帝动心了。 其实他也没把握,但仅仅能勾连澜沧江,就一定会让皇帝动心,但真正能让皇帝做决断,还得是西域问题。 西域稀缺一条大江,大明需要一条足够运力的大江,供应物资,西出打仗。 重臣陆续进来,看见白昂一脸兴奋,顿时猜到了几分。 白昂最近疯了似的推销这个计划,希望得到中枢允许。 他的功劳已经足够名垂青史了,还不知足。 果然,李贤听完,眼白上翻:“陛下,您怎么能听他胡说呢?” “我就问你,一座大山,你能凿出一条河道来?” 白昂不敢回答,反对声最大的就是李贤,上次他也说动皇帝了,是李贤一口否决了的。 关键是整个中枢的重臣,没一个答应的,都觉得不靠谱。 但这个计划,他认为不亚于长城对大明的重要性。 只能求助似的看向皇帝。 “用铲子挖。”朱祁钰帮他说。 李贤忍俊不禁:“白昂,你去挖,我看你几年能挖通一座大山?这不净扯淡吗?” “陛下您也是,这等不靠谱的话您也信?” “臣等正在忙碌公事呢,以为发生了不得的大事,才放下公事过来的,结果是这等事。” 李贤生气道:“白昂,这些年你治水有功,足够名垂青史了,难道你想让一世英名,随着这条不现实的大江,一起葬送吗?” 白昂没敢说话,李贤是当朝首辅,又是老资格,关键是他俩不对付。 他又看向皇帝。 朱祁钰轻咳一声:“李卿,朕觉得也还行。” “你们来看。” “雅鲁藏布江,往西,可以连通狮泉河,这条河直接流进印度,在印度叫印度河。” “只要连通雅鲁藏布江和狮泉河,就能从雅鲁藏布江直接通往印度河。” “但是,你们看狮泉河往东,就是塔里木河的四条支线。” “如果咱们把狮泉河和塔里木河彻底打通,乌斯贜的水就能直接流进塔里木河里。” “塔里木河呢,修通和疏勒河与伊犁河。” “这样,从乌斯贜上的水,就能流进西域,西域就会成为富庶繁华之地。” “最重要的是,将疏勒河和黑河连通,再把疏勒河和黄河连到一起,不连也行,流进甘肃就行” “那么,西域、乌斯贜,就能直接通往内地了。” “咱们再看。” “雅鲁藏布江和狮泉河中间的部分,这是印度的恒河,咱们修通了这一段,就能和印度的恒河连通。” “等大明占据印度之后,印度有变,就能从乌斯贜派兵南下平叛。” “当然了,修不修看朕的心情。” “你们继续看。” “雅鲁藏布江和孟加拉的布拉马普特拉河,有一段是可以连接上的,就这个雅鲁藏布江河谷,只要咱们把这一段也连上,整条雅鲁藏布江沿线,就都是大明领土了!” “白昂还说!” “你们看,这是横断山脉,这是秦岭。” “雅鲁藏布江和怒江、澜沧江很近的,只要把这三条水系修通,这三江流域,能逃过大明手掌心吗?” 怒江是缅甸和暹罗的分界线,在下游叫萨尔温江。 澜沧江在下游叫湄公河。 “陛下,老臣等也知道好处。” 李贤苦笑:“按照您规划的,雅鲁藏布江,会成为大明最重要的河流之一。” “但是,现在的技术做不到呀。” 这话让朱祁钰不爽了。 凭什么做不到啊? 大明确实没有高科技,但大明有多是奴隶可以用,工程造价也不是天价,凭什么做不到? “一铲子一铲子挖,挖不通吗?”朱祁钰有点生气了,没人看到这条江的战略重要吗? 掌握了这条江,大明就能西出巴尔喀什湖,把边境推到里海上去。 朝臣便是很无奈。 李秉忽然道:“陛下,西域之地,值得咱们付出这么多吗?” “就说能开凿成功,也需要二十年呀。” “二十年后,西域风云变化成什么样,咱们也不知道,到时候还有现在的好机会吗?” 朱祁钰眯着眼:“那西域省还要不要了?” “百姓只看经济效益,难道中枢也只看经济吗?这个地方的战略位置多么重要,看不出来吗?” “不就有个朵思那块烂地吗?朕收了又怎么样?一年往里面贴一百万两够不够?” 李秉立刻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看样子皇帝是真的被白昂说动了,真的想开凿这样一项工程。 王复道:“陛下,您考虑过蒸发问题吗?” “打个比方说,沟通之后的江完全能够流入西域腹地,但是,西域天气炎热,遍地是戈壁、沙漠,蒸发量巨大。” “会不会流到一半就断流了?” 朱祁钰指着白昂:“你告诉他。” “陛下的意思是,截断狮泉河流向印度的一段,全部流向西域。” 白昂道:“如果印度河的流域还不够,我们就改道流向印度的恒河,让恒河水,流入西域。” 朝臣傻眼了,那印度不得热死啊。 印度富饶之地,就彻底没了,连水都没有,有个屁用啊。 “改道一部分而已,印度还是有水的。”朱祁钰笑道。 大明根本无力占据印度,肯定要分封给儿子们的,儿子们要一块王霸之基干什么?去当个逍遥国王算了。 所以印度水多点少点都无所谓。 “狮泉河的水要是还不够,就把印度河的两个源头,都给截了,让三条水系滋润西域,让西域彻底成为富庶之地。” 朱祁钰笑道:“这里面还有一个好处,治水司入乌斯贜,也能让乌斯贜彻底变成大明疆土,永远离不开大明了。” 谁都看出来了,皇帝是铁了心要改变水道。 先用印度河的水,然后用恒河水,直到足够用为止。 “陛下,这么大的工程,要花多少钱啊?”朱英很无奈地问。 “他说了五个亿。” 白昂脸色一变:“陛下,微臣说的五个亿,不包括您说的这些呀……” “朕不管,五个亿,两千万奴隶,朕出了!”朱祁钰耍无赖了。 白昂可不敢接:“陛下,按照您说的,用三江水来滋润西域,怕是要十个亿啊!” “滚蛋!” 朱祁钰伸出两根手指:“最多六个亿,多一分都没有。” “九个亿,不能再少了,再少就没法在二十年内建成了!”白昂拒绝。 “最多七个亿,再加一分,朕就把你推出去砍了!” 看着皇帝和白昂据理力争。 朝臣都懵了,我们还没同意呢,你们就说上钱了呢? 朱英弱弱问:“陛下,您哪来的七个亿啊?” 要是有,您别放西域了,放内地好不好啊。 “朕没有啊。”朱祁钰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让印度出。” “啊?” 朝臣更懵逼,您把人家印度河给截流了,奴隶人家印度出了,钱还得人家出? “宗主国要做一件大工程,难道世界诸国不表示表示吗?” 朱祁钰很无赖道:“这条江就叫中华江!大明第四条大江!” “你们都什么表情?外交论白看了?” “泱泱世界霸主,要开工一项世界级的工程,难道世界诸国只拍手叫好,欢呼雀跃?一点都不表示?” “你们这脑子当什么天朝重臣啊!回去带孩子算了!” “看看你们这些无知而又愚蠢的眼神,朕都不愿意跟你们说话!” “动动脑子,要是花朕的钱,朕能答应吗?” 朱祁钰摊牌了。 朝臣被骂得狂翻白眼,您要是早这么说,我们也不犟了呀! 有国家出钱,有国家出人,帮我们大明搞建设,这好事谁不愿意啊! 可怎么让人家出钱呢? “陛下,您是让梁珤去抢吧?”王复弱弱道。 “你是不是傻?抢能抢几个钱?” 朱祁钰道:“你们说,这世界上哪个国家最富?” 大明呗! “你们没发现,葡萄牙买东西从来不差钱吗?他们像是有银矿一样,随便花。” 还真发现了,西班牙也不差钱。 这俩国家每次来大明,都是疯狂采购,从福建采购到马六甲,一路买买买。 他们离开了南洋后,还是那么富。 “那你们说谁最富?” “葡萄牙、西班牙。”朝臣回禀。 朱祁钰笑道:“咱们要是打到他们本土上去,逼着他们签和约,赔款一百亿,你们说会怎么样?” 割地赔款? 这玩意不是先秦玩烂的吗?现在还用? 有朝臣明白了,叶盛道:“陛下的意思是,他们赚了再多钱,那也是给咱们大明赚的。” 朱祁钰点头:“只要咱们一战打崩了西葡中的一国,拿到赔款,咱们就能威胁各国,给咱们一笔保护费。” “一百亿有点夸张,收个一个亿,朕觉得有可能。” “一次一个亿,打个七八战,钱不就来了?” “最关键的是,咱们能拿到西葡两国赚钱的秘密,他们的银矿到底在哪?” “朕想要!” 没错,修这条河要用二十年,甚至更久的时间,大明有多是时间去打仗。 反正国家这么多,一个国家一个国家的薅,总能凑齐的。 最关键的是海图和银矿,是大明急缺的。 “陛下的意思是,倾尽全力,襄助楚王就藩?”叶盛清楚,想打到西葡本土去,必须得让朱见深在北非站稳脚跟。 “最晚明年,就让楚王就藩!” “三年内,占据北非!” 朱祁钰道:“之前答应他42万,朕直接派给他一百万大军!横扫北非!” “粮食问题从印度和帖木儿想办法。” “他占住北非,建立根据地,打西葡交给大明,大明来打!” “诸卿,你们说说,这条江能不能修?”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不修也得修了。 白昂极为激动,若是修成了,把西域万里荒漠变成了绿洲,他白昂能凭此功入文庙,陪祀先贤,这一辈子值了。 “治水司开始考察地形,用几年时间准备。” 朱祁钰道:“准备好了之后,朕先垫资,就开始修。” 然而,一直没说话的王竑却开口道:“陛下,老臣看过农业司的报告,上面说西域多是盐碱地。” “西域不是没有水,而是土壤里面多盐,全是盐碱地,所以种不出庄稼来。” “引乌斯贜的水西进,也解决不了盐碱问题,甚至还会加剧盐碱化,使得土地严重退化。” “您预料中的绿洲和良田,未必能够浇灌出来,反而会影响现有的耕地。” 王竑认为没必要为这么个工程,控制西域那块破地。 倒是沟通怒江和澜沧江,他是支持的。 百越之地除了气候恶劣外,其他都好,是个富庶之地。 “王卿,你好好想想,朕开凿这条河的目的。” 朱祁钰道:“良田多少并不重要,有没有,损失多少,朕都不在意。” “朕在意的是战略。” “朕要西出,必须要有足够的运力。” “朕需要有一条如长江那样的大江,让大明的兵卒西出西域,攻掠各国。” “大明想成为世界霸主,疆域仅止于此,是兔子尾巴长不了。” “信不信,朕只要一死,疆域就会缩回去。” “因为控制西域,中枢是赔钱的,百越之地又太远,不如分封出去划算。” “别摇头,朕死了你们就会立刻变脸!” 这一点是证明过的。 太宗皇帝活着的时候,没人敢说放弃交趾,宣宗皇帝继位没几年,就放弃了。 “可有了这样一条江,这些问题还是问题吗?” “别说没有万亩良田,就是把西域土地全部盐碱化,也在所不惜!” “朕要的是一条通往西方的河!” “朕要的是一条通往百越之地的江!” “是战略要道!” “还有,王卿,你不觉得印度太富饶了吗?” “现在印度没有强权,可当朕的皇子们,分封过去的时候,会不会成为下一个霸主呢?” 朱祁钰目光阴沉,走到地图前:“王卿,你来看,印度的地缘优势,和大明的地缘优势,哪个更好?” 若从欧罗巴、非洲、亚洲地形来看,印度得天独厚,占据正中间。 大明呢,太偏了。 就算加上美洲、澳洲,大明也无法成为世界中心的。 而大明想翻越乌斯贜去实控印度,根本不可能的,就算进入现代社会也做不到的,太远太远了。 既然无法实控印度,为什么不把印度变成烂地呢? 印度那么热,没有了充足的水源,就是一片干旱地,印度最大的粮仓旁遮普,就在印度河上。 再截留恒河水,让恒河平原减产。 印度河道都在乌斯贜上,大明随便改,印度就吃屎去吧! 等皇子成年后,把印度拆分成各个封国,再控制住印度的水源,印度就只能永远依附大明。 乌斯贜这块地方,实际效用什么都没有,但却是最重要的战略要地,这里面有整个亚洲最重要的水源,喇嘛教又有控制漠北的钥匙,还有将印度和大明阻隔的天然屏障。 大明能俯攻印度,印度只能仰攻大明,水源又控制在大明手里,他们蹦跶个屁啊。 “是老臣短视了!”王竑跪在地上。 朱祁钰将他扶起来:“王卿,您不是短视,而是没有将自己,视为这个世界的主人!” 说到这里,他环视诸臣:“你们都看到了朕的贪婪,却没看到朕的战略眼光!” “朕将整个世界视为一个整体,又是一个个小个体。” “大明是俯视全世界。” “朕才是这个世界的主人,而你们是代朕执掌这个世界的人。” “谢迁王华提出来的外交论,归根结底说的是眼光,时代变了,你们该站在世界的顶端俯视这个世界。” “而不是将眼光只看在大明一角上!” “朕要将整个世界变成一盘棋,任何国家都是朕手里的棋子。” “要有扶持,要有制衡,才能让世界维持平衡,大明才能当好这个霸主!” “以前大明也是东亚霸主。” “但大明从来没做过霸主该做的事情,所以大明在这个世界上存在感极低!” “那些没良心的附属国,前脚吃了大明的好处,后脚就把大明抛之脑后!” “原因什么?诸卿知道吗?” “因为大明太软!” “没打到他们头上!” “给个屁好处,直接打他们,索要他们的金钱!让他们给大明进贡,给大明服务!把自己当成下等人!” “这才是霸主!” 朱祁钰语气激烈,旋即语气一缓:“但是,战争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这个时候,就要展露政治智慧了!” “用外交的手段,怀柔一个又一个国家,把他们变成大明的狗腿子!” “别把这些国家当成人,把他们看做一座座金山银山,动不动就收割一波。” “但收割,不止打仗一条路,相反,战争是最落入下乘的。” “要用政治智慧,要用外交手段!” “把属于大明的利益,装进兜里,不属于大明的利益,分割开来,雨露均沾。” “慢慢的,让这些国家彻底依附大明,大明对他们进行疯狂渗透,打断他们的脊梁,让他们从心眼里把自己当成奴隶!” “依附的不是仁义礼智信,而是利益。” “别跟他们讲书里的那一套,只讲利益,其次要讲信用。” “但这个信用,是对于大明来讲的,比如说,他们欠大明的钱,那就得讲信用还钱;相反,大明欠他们的钱,我们凭实力欠的,凭什么要还?” “利益,是外交中的最重要一环。” 说到这里,朱祁钰语气一缓:“诸卿,你们都是这世上绝顶聪明人,放眼世界,比你们强的,没有多少。” “只是你们的思想太过于陈旧。” “如今时代变了,大明以前闭关锁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现在不一样了,大明不能只吃饱,要吃好。” “不是朕一个人吃,要让大明三亿百姓跟着吃。” “以前吃土里刨食出来的一点粮食,现在吃的是列国的贡品。” “永远记住,大明是世界霸主,站在世界顶端的人!” “不止朕站在上面,你们,乃至民间百姓,全都站在上面!” “三亿明人,站在上面!” “下面的所有人,皆是为三亿明人服务的奴隶。” 朱祁钰话锋一转:“可是,怎么说服他们为明人服务呢?” “诸卿,是不是需要讲一个故事呢?让他们深信不疑的故事,让他们心甘情愿的把东西掏出来,奉养大明?” “该不该给他们灌输一套当奴隶的思想?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奉养大明?” 朱祁钰笑了起来:“张仪能逞口舌之快,骗来楚王六百里。” “大明需要一万个张仪。” “去列国给朕骗来一万个六百里。” “可以不给地,但钱不能少!” “这叫纵横家!” “朕需要一套全新的理论,不是儒家的仁义礼智信,而是一套强盗思维,把这一套灌输给世界,让世界人将这一套东西奉为准则!” “诸卿,大明是霸主!是这个世界规则的制定者!” “这套规则的制定,关系着三亿百姓的幸福生活;这套规则的制定,关乎着大明在世界的地位,同样关乎着朕这个大皇帝的世界地位!” “朕是不是这世界上的唯一皇帝?是不是天下君王,见到朕都要奉为君父呢?” “就看这套规则了!” 朱祁钰拍拍王竑的后背,走回御座上:“诸卿,改变一下思想吧,该从对内,转变到对外了。” “以前王朝是靠剥削百姓活着。” “现在,朕想靠吸血列国活着,不止朕活得好,朕要让三亿百姓活得都好!” “现在,制定世界规则的权力,朕交给你们了!” “由你们,来制定这世界的规则,制定这个世界的游戏法则!” “朕执掌天下,但代朕宰执天下的人,是你们啊!” 朝臣听得认真,待皇帝说完后,全都跪伏在地:“陛下一语惊醒梦中人,臣等醍醐灌顶。” 大家都是绝顶聪明人。 纵然有人私节有亏,但对大明的热爱,每个人都是一样的。 尤其是制定世界规则,激发了他们的权力欲望,以前是管三亿人,现在要管十亿人,当世界的宰辅,爽不爽? “朕知道诸卿的心,朕都看在眼里的。” 朱祁钰笑道:“只是劝诫诸卿,该改变思维了,大明如此伟大,不该是朕一个人伟大,而是满朝诸卿跟朕一起伟大,整个天下的明人,随朕一起伟大!” “这个世界,本就由大明踩在脚下的,如今只是换个方式而已。” “所以朕对募集改造中华江的钱,很有信心。” 一提这事,朝臣又翻白眼。 您早说不用自己掏钱啊,我们还跟您犟什么啊。 现在是理论阶段,还是要实地考察的,考察之后要层层批复,到时候朝臣就知道这个工程可不可行。 就算施工一半,中枢也完全可以叫停的,到时候剩下的钱,不就又入户部了吗? 正说着呢。 一个太监兴冲冲进来:“皇爷,成功了!” 朱祁钰猛地从御座上站起来:“真成功了?” 太监送上来报告,这是世界上第一次输血成功的实验。 第一次实验是景泰十五年,一百个犯罪该处死的奴隶,分别采血,互相输到对方血管里去。 这项实验耗时八年,经过反复输血,以及一些失血治疗、输血器械等等全套实验。 经过几千个奴隶的反复实验,终于确定输血治疗的新方向,但关于血型判断,还在摸索过程中。 但这绝对是外科手术史上的巨大突破。 朱祁钰看完,便给朝臣看。 朝臣一个个惊异非常,觉得这种实验太惨了,好在用的奴隶也是罪大恶极的。 这项实验还实行了跨人种输血,也需要血型相配,几乎是没有问题的。 “陛下,这实验是从何时开始的?”李贤小声问。 “景泰十二年,但当时是理论阶段,从景泰十五年开始,进入实验阶段。” 朱祁钰并不觉得反人类:“这些奴隶本就该处死,让他们为大明医疗事业奉献,是他们的福气。” “诸卿,这只是实验中的一小部分。” “更多的,你们未来会知道的。” 朝臣顿时不寒而栗,难怪奴隶人数是保密的,只有厂卫知道具体人数,阁部只能约莫出个大概。 肯定还有很多奴隶,在进行秘密实验。 他们都看过印度、希腊医书,其中最震撼的是移植构想,皇帝不会也在实验吧? 那太恐怖了吧! 印度医书还好一点,希腊医书是最反人类的,那里面的很多思想,比青囊经还反人类。 可皇帝似乎一直在做实验,已经做了十几年了! 反复发烧,昨天好了,今天又发烧了,这波太厉害了 (本章完) ------------ 第352章 政策放宽容易,收紧难 朝臣觉得外科手术,有伤天和,人怎么能挖开自己的身体,往血肉里面放东西呢,简直灭绝人伦。 但皇帝却非常支持,不知道养了多少个团队。 景泰十六年的时候,民间反对声音太大,皇帝裁撤了一些部门,然后就彻底转入地下。 很多外科手术医生,碍于社会舆论,不得不改行去学中医,或者去军中当军医。 如今效命的,多是印度、帖木儿、欧罗巴等国人。 他们都被赐予了汉籍,娶了汉女为妻,在京师安家落户。 没有人知道,皇帝到底养了多少这样的医者,毕竟内帑是皇帝的私库,花多少钱,只有皇帝自己知道。 但根据宫人酒后失言,说皇帝最少养了上万个西夷医者,研究外科手术,这个人数还在每年增加。 这输血技术,就用了八年时间,逐步完善的。 好在用的是罪大恶极的奴隶,若用的是大明百姓,估计皇帝得被唾沫星子喷死。 “陛下,输血技术没用啊。” 姚夔开口:“朝中公卿也不出血,民间百姓也治不起,军中倒是有用,可血从何来?” “说来说去,这就是一项没用的技术。” “陛下,老臣劝您不要投钱研究了,此举过于阴毒,自古以来哪有人换血呀?老臣听着,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朝臣的反对声,朱祁钰都习惯了。 “此事容后再议。” 朱祁钰跟他们解释不清楚,等外科手术发展起来了,他们就知道现在投入的资金多么划算。 姚夔无语,就知道皇帝听不进去。 “诸卿,朕在想,提升人口数量,是好事还是坏事?” 中枢的很多政策,都在提高民间人口。 “启禀陛下,老臣觉得,人口提升弊大于利。” 彭时直言不讳:“主要原因是大明抗灾能力太弱了,一旦出现三年大旱,或多年灾荒,庞大的人口数量,就会瞬间覆灭王朝。” “老臣还是认为,人口维持在一个常数比较好。” “根据户部这几年调查显示,老年人寿命延长了三年左右,是日子过得好的缘故。” “明人平均寿命在40岁到45岁之间,如今推到了43到48岁之间。” “这是一个很可怕的现象。” “意味着这三年里,多出几千万人在吃闲饭。” 彭时苦笑:“若人口维持在三亿,大明生活还算富裕,可近几年新生儿是翻倍的上涨,随着中枢利于人口政策颁布,人口更是翻几倍的上涨。” “老臣预估,大明会在景泰三十年,人口达到了恐怖的八亿!” “而这里面,以婴幼儿为主,可能会出现四亿婴幼儿,两亿老人,仅靠两亿青壮年劳动,抗压能力就更弱了,一旦出现天灾人害,那就是易子相食。” 彭时的话,惹得朝臣肃然。 耿九畴接口道:“彭阁老说的没错,但还漏算了一条。” “大明的粮食供应,有一部分是从印度购买来的,一旦断了外贸,大明会立刻打回原样。” “民间肉食量增加,畜牧业是最费粮食的产业。” “富裕人家,粗粮用来喂牲口,贫困人家也能靠粗细搭配,填饱肚子。” “这几年天公作美,年年丰收。” “但北方越来越冷了,粮食歉收情况确实有,因为北方耕地面积广大,不太看得出来,所以没有显现。” “一旦灾年来了,大明运行的生态会立刻崩盘,如血崩一般迅速。” “所以老臣认为,不能再增加人口了。” “不仅不能增加,还要继续往外移。” 耿九畴的话,惹得朝臣全都点头同意。 “现在移民难啊。” 李贤道:“前几年容易,那是因为咱们屠了很多地方,空出来大量田产地产,不用开发就直接能用。” “现在移民,要开垦新地。” “谁愿意去开垦新地呀?就算给充足的农具,最少需要十年时间吧?甚至二十年三十年,一代人就没了!” “愿意走的,已经移走了,剩下的都是不愿意走的,混吃等死的懒汉闲汉。” “但咱们日子过得好啊,那些懒汉闲汉娶不到汉女,也能娶到夷女。” “夷女嫁过来,不止不敢督促丈夫向上,还得任劳任怨,否则就是棍棒伺候。” 李贤冷笑道:“去年,中枢开始强制移民,很多人以死抵抗,打死了多少人?移过去后呢?他们根本就不开垦,而是想方设法的往富裕地方跑。” “大明为了繁荣经济,允许百姓流动。” “可这一流动,就助长了这些别有用心之徒,从新地逃回来,回老家继续混吃等死,这样的蛀虫,各地都有。” “现在是移民越来越难,除非中枢强制。” 商辂立刻否决:“绝不能强制了,天下好不容易承平,百姓过上了安生日子,再强制移民,闹得天怒人怨,可不行了。” “是啊,强制是不行了,现在连征兵移民都不行了。” 李贤苦笑:“这些年,中枢把百姓家中的二儿子都征走了,难道还逼着百姓把老三、老四都贡献出来吗?这不逼着人家造反吗?” “老臣看呐,移民开拓新地,越来越难。” “绝不能再让民间人口增长了。” 彭时接口道:“楚王不是要就藩了吗?稀缺人口,正好,把民间的懒汉闲汉,逃回来的人,统统抓起来,全都送去非洲。” 李贤点点头,觉得此事可行。 朱祁钰听着认真,缓缓道:“有没有这样一条思路?中枢成立一个垦殖公司,雇佣百姓把一块生地开垦熟了,然后再招募移民,过来吃现成的就行。” “陛下,那您打算投入多少呀?” 李贤问:“投入多了,咱们白分土地给百姓,那是亏本的呀,前几年亏本一些可以,为了快速占领新地嘛。” “现在新地,都是边边角角的烂地,垦殖完全亏本,送都送不出去,重点是百姓富裕了,不愿意去新地了。” 这倒是实情。 像蒙古都司、捕鱼儿海省,突厥、鞑靼四个省,冷得能吐血,冬天零下四十度是暖和天,零下五十度正常。 开垦有什么用啊? 好地方都已经开垦出来了,像黑龙江和吉林,都是富饶的黑土地,开垦出几百万亩良田,肯定不缺人呀。 修一条公路,驻兵,派流官过去汉化野人,就可以了。 移民过去负担太重。 “照这么说,暂时是不能搞移民了?”朱祁钰语气低落,百姓太富不是什么好事。 就让百姓勉强吃饱,还吃不太饱,是最好管的。 吃得饱了,日子太好过了,他们就会闹幺蛾子。 十年前强行移民拆分,民间怨言不大,因为太穷了,中枢答应点好政策,就愿意去新地,吃苦耐劳的干,把一块块新地开垦出来。 现在家里吃饱饭了,凭啥走啊?凭啥让我开垦荒地呀?凭什么? “想个办法,推进移民吧。”朱祁钰也无奈。 真没辙。 而且随着工业化的诞生、推进,就会形成虹吸效应,城市化,边疆省人口会越来越少。 所以朱祁钰是希望百姓多生,孩子足够多,当地肯定不够吃呀,只能移民边疆省。 但种植经济靠天吃饭,灾年还多,只要一场饥荒,就把现在看似富庶的百姓打回原形。 说完了事。 朝臣返回府衙办公。 朱祁钰却收到一封军报,说范广手下的西征军思乡情绪严重,不想在西域打仗了,想回家,军中思乡情绪极大。 这是军吏司直接送上来的,上面有歪歪扭扭的名字,是很多军官的亲笔签名。 这件事,朱祁钰必须重视。 他把谢迁、王华宣来。 同时也在思索,这是范广失去了军心?所以底层军官越级禀报? 朱祁钰担心自己和底层彻底失去联系,所以开通了军吏司这条专线,是皇帝和底层军官直接联系的渠道。 皇帝严令,军吏司不许有瞒报,任何瞒报行为,皆被诛族。 这些年禀报上来的次数不多,但每次都是大事。 “陛下,这是大事。” 谢迁无比认真道:“西征军厌战情绪蔓延,对异乡感到恐惧,是以才越级禀报,此事若不重视,微臣担心西征军会就地叛乱。” 王华道:“可能是伊国公战败,看见同袍埋骨异乡,军中出现了强烈的抵抗情绪。” 其实,大明军人很赚钱的。 军功封爵就不说了,官职父死子继,卫所制基本废除了,官兵是征募的。 吃军饷和补贴,吃穿用度全是军中负担。 战场上的缴获,银钱全归个人所有,中枢是不要的,他们只需要走驿站,把钱寄回来就行。 皇帝优待军人,不停提升军人的社会地位,给战陨的军人立碑,安置伤残军人,退役后不止拿到退役金,还会安排到基层工作。 大明军人高达1700万,但上过战场的只有200万,多是以征兵的方式移民。 所以当一名大明军人,是光荣的是富裕的,一年军饷能娶一个媳妇,算上林林总总的补贴,一年娶两个没问题。 “若不重要,军吏司不会上疏给朕的。”朱祁钰道。 军中设有军纪司、军吏司和军事法庭,其中军纪司隶属于军机处,军吏司和军事法庭隶属于兵部。 “你们说,该把军队诏回来吗?”朱祁钰问。 “陛下,微臣以为若诏回这一批,戍边军将都会向中枢哭诉,进而寻求回乡的机会。” 谢迁斟酌着道:“但不诏回来的话,微臣担心西征军会就地造反,大明西进策略恐怕会受到影响。” “不如换个名头,以奖赏西征军立下战功,允准其回家过年的名头。” 朱祁钰觉得也行,只是这军队来回运输,靡费巨大,这是净亏损。 可不调回来也不行。 皇帝这些年包装自己,优待军人,现在军人集体上疏,请求回乡,皇帝若不答应,人设岂不崩塌了? 关键这支西征军中,有很多蒙人、女真人和索伦人,一旦皇帝置之不理,很快就会崩溃。 不止不能不管,还要快,用最快的速度回信。 “如果回家过年的先例一开,驻扎在其他边疆上的军将呢?难道也要一年一轮换吗?” 王华觉得这个名头不行。 朱祁钰摆摆手:“就用这个名头,明年就颁布政策,戍边军将,三年轮值一次,中间允许军将休半个月探亲假,中枢给发一笔探亲补贴。” “陛下,这得多少钱啊?”谢迁脸色直接变了。 这种边疆,指的是蒙古都司、捕鱼儿海、突厥、鞑靼这几个地方,正常是十年轮值,改成三年,靡费巨大。 “不止是花钱的事,万一路上逃了呢?”王华道。 逃兵在任何时代都是很多的。 “想想办法吧,过几年北疆就有人口了,建立卫所就好了。”朱祁钰头疼。 范广军中的西征军有七万人,这要是全回来,再送七万人过去,比打一场大仗花的都多。 孙原贞也听说了集体上疏,快步来到养心殿。 “陛下,此先例不能开,谁戍边没点困难啊?想家就集体上疏,那么还当什么兵?” “有困难就喊苦喊累,当什么兵?” “陛下,您开了这次先例,边疆各省都会有兵卒集体上疏,请求回家。” “中枢把这些人送去,花了多少钱不说了,他们走了,万一边疆胡人造反了怎么办?” “苦?干什么不苦?家有什么可想的,若是真想家,就把他们家人都送去西域,正好当做移民。” 孙原贞气坏了。 若没走军吏司,上疏先送到兵部,他直接给否决了,想家就忍着,当兵吃饷就得打仗,想家就犯法。 “孙卿勿怒。” 朱祁钰苦笑着摆摆手:“戍边确实苦,这次看见同袍埋骨他乡,心理受到冲击,想回来很正常。” “他们敢越过范广,向朕直接哭诉,说明真的苦得不能再苦了。” “中枢也该理解。” “确实,调回来七万人,再调过去七万人,靡费巨大,但这笔钱朕得出啊。” “这些年,朕优待社会各阶级,百姓日子肉眼可见的变好了,军将地位提升了,百官吃好的穿好的也不用藏着掖着了。” “朕经营的是信誉。” “朕可以在世界上没有信誉,但对明人,朕问心无愧,从来都是说到做到,这是朕积累了二十三年的信誉。” “他们想回来,朕宁愿放缓西域开拓的脚步,再慢两年,朕也要将他们带回来。” “以后轮值制度也改一下,三年一轮值,期间给军将半个月年假。” 朱祁钰话刚说完。 孙原贞就跪在地上:“绝对不行啊陛下,去边疆省戍守是苦日子,一旦允许他们回来,路上一定会逃亡。” “大明祥和的社会环境,会受到巨大影响。” “再说了,十年一轮值,军饷是地方的三倍,并给他们在当地娶妻生子,这是最好的政策了。” “还什么年假?皇子都没有年假,他们放什么放?” 孙原贞坚决道:“陛下呀,大明现在银钱宽裕,可以随便挥霍,可十年、二十年之后呢?” “政策是放宽容易,再收紧难啊。” “就说这些年的农业税,大明收上来多少?” “甚至从景泰二十年之后,大明都已经不去民间收税了!” “为什么?收也收不上来了,干脆全都免了算了!” “可是!” “现在有商业撑着,万一有一天,商业崩盘了呢?百姓又不交税,拿什么养着中枢?拿什么养着大军?” 孙原贞泣涕俱下:“陛下爱民,天下皆知。” “可百姓不能这样爱啊!” “他们眼中只有自己的利益,哪有半分家国利益呀?” “现在陛下要是再派人去收税,肯定遍地造反,烽烟四起,您这不是爱民,而是纵民啊!” 朱祁钰凝眉,说的也对,百姓确实没什么良心。 中枢以前是蠲免税赋,到期之后去收,全都在逃税,中枢给的十年好处,都当忘了。 这几年,干脆农业税一分都收不上来了。 也就是朱祁钰,靠收商业税维持中枢,否则大明就覆灭了。 谢迁也跪在地上:“孙尚书此言极是,政策放宽容易,再收紧就难了。” “百姓都是贪心的,日子想一天比一天过好。” “这可能吗?” “不能的,日子是波澜起伏的,哪有天天顺遂的好事呀?” “陛下想让百姓富裕,藏富于民,可这所谓的富裕,到了战时能用得上吗?” “就说移民,现在民间提移民就谈虎色变。” “可他们却不想想,中枢能不收他们的农税,就是因为新地能够支撑生活呀!” “他们根本就不管中枢有多难,只知道跟中枢索取!” “这就是百姓!” “没有人愿意为家国奉献的,他们只惦记着自己的利益,不管中枢的难处。” 谢迁泣然道:“陛下,您为百姓做得太多了,斗米恩升米仇,再多的话,您就不受百姓爱戴,而是被天下人唾弃了!” 朱祁钰都懵了。 劝谏郡王善待百姓,不是你们文臣的职业技能吗? 怎么现在变得劝皇帝暴戾一点,残暴一点吧,发生了什么? 王华也跪在地上:“求陛下不要事事想着百姓,想一想大明吧!” “说得朕好像圣君似的,朕是吗?”朱祁钰觉得自己够残暴的呀,开垦百越、东北,大修驰道,死了两千万奴隶。 民间其乐融融的家庭,被皇帝拆分拆分再拆分,拆去天南海北的移民,家家被皇帝折腾一遍。 闹到了最后,皇帝成千古圣君了? “是!”三人异口同声:“您就是圣君。” “那朕就当真了。” 朱祁钰美滋滋道:“西征军调回来,轮值年限再商议吧,靡费朕出吧。” “圣旨快发出去,告诉西征军,返回江布尔,等待回家,回家过年!” 然而,这道圣旨出去,就被内阁驳回来了。 李贤气呼呼来了,不允许西征军回京,不止不能调回来,还要严厉申斥,把上疏的都给杀了。 朱祁钰好说歹说,把李贤哄走了。 调回来。 圣旨连夜发出去,快速送到王越手中,王越已经准备回京述职,然后就去百越掌兵。 圣旨让他等待,率军回京。 王越第一念头是京中出事了。 最后才知道,是范广手下的西征军集体上疏,向皇帝哭诉要回家,顿时哭笑不得。 西征军受限于运力,离开江布尔的只有七万人,而运到这里的军费,比运到婆罗洲还贵。 七万人来回调动,损失在一百万以上。 皇帝是真舍得呀。 王越第一念头就是把挑事的都杀了。 由他带回去,注定了这些人不会再受重用。 范广收到圣旨都懵了,他在咸海边上呢,虽然知道军将思乡,但没想到他们敢背着自己,集体上疏。 虽然圣旨没有申斥他,但这一定成为他仕途中最大的污点。 而咸海东岸,已经成为明军的基地,从江布尔运到这里的粮食,费用比京师到江布尔还贵,他西征打一年了,初见成效,就被部下背刺了,心中的怒火可想而知。 圣旨严令,放弃现有的一切,立刻回到江布尔,由王越领兵回京。 范广暴跳如雷。 而军中却传出激烈的欢呼声,都没想到,皇帝竟真的管他们了,真的让他们回家过年,终于不用担心死在异乡了。 范广军中,可不止有明人,有很多蒙人和女真人、索伦人,他们背叛起大明来,不会有一点犹豫。 却因为皇帝圣旨传来,一个个泪如雨下,激动地朝着京师方向磕头。 “看来本将确实丢了人心啊。”范广看着咸海,心中唏嘘,再给他两年时间,咸海到江布尔,就都是大明的疆土。 陛下想要里海,他就把里海献给陛下。 奈何呀,得到了圣心,却失了军心。 第二天,明军撤离咸海,回师江布尔。 帖木儿汗国和金帐汗国都懵了,明军这是闹什么幺蛾子? 这一年来,他们没少和明军交战,互有胜负,但不可否认的是,明军火器太强。 他们本想等着明军疲劳之际,偷袭明军的。 谁知明军一路高歌,气势如虹,偶尔有不开眼的偷袭,都被明军打回去了。 别人都看傻了,大明有病吗?为了打到咸海,砸进去多少钱,多少人命啊,说不要就不要了。 沿途只剩下明军的墓碑,明军建造的棱堡,全都放弃,战略性收缩,占住要害地段,谨防其他势力反攻西域就行。 从江布尔打过来,用了七个月,回去只用七天。 王越已经等在这里了。 在江布尔休整一天之后,王越亲自率兵回甘肃,从甘肃上船回京,一路上兵卒喜气洋洋,而快到了京师时,有些军将开始恐惧了。 他们是知道这场西征,花了多少钱的,全部放弃,损失有多大,他们担心回京会被秘密处决。 王越随时注意军心,担心西征军哗变,路上不停安慰他们。 路上有不少本地画舫,在船上唱戏给西征军看,这是皇帝花钱雇的戏班子,让西征军回京路上不至于太寂寞。 船到房山停下来。 西征军上岸的时候,就有圣旨传来,在房山犒赏三日,然后入京,皇帝亲自诏见西征的英雄们。 王越看到圣旨才松了口气,幸好中枢有防备,否则恐惧中的西征军,极有可能在京畿哗变,后果不堪设想。 宴会之前,又传来封赏圣旨,算是勉强压住军心。 这三天,王越全程和军将待在一起,还让牵头上疏的军官做他的亲卫,负责他衣食住行,安他们的人心。 十月初四,西征军从德胜门入京,皇帝亲自露面,嘉奖诸将,并单独诏见了联名上疏的军将,安慰他们一番,才算彻底结束。 当天晚上,王越入宫:“陛下,您可吓死微臣了!” “朕也没辙啊,上疏求到了朕,朕若袖手旁观,七万远征军会就地造反,以后还能派出远征军吗?” 朱祁钰把他扶起来:“靡费虽大,也留有后患,起码军人的心,还在朕这边的。” 说来说去,此事是政治意义偏大,皇帝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亏本。 王越急了:“陛下,微臣担心的是他们入京啊!” “这是七万战兵,以一顶十的好手!” “万一有人作乱,在京师起兵造反,京师怎么办?您怎么办?” “这一路上,微臣不敢睡觉啊,天天做噩梦。” 朱祁钰苦笑:“是朕考虑不周,当时就该到了甘肃后,发放路费,就地解散。” “主要是这七万兵都是骑兵,各族都有,朕担心贸然放归,会贻害地方。” “但朕也想要收服军心,要更深层次的政治效果,让天下军民看看,朕的心里是有他们的。” 朱祁钰一直认为,军中是他的基本盘。 王越觉得皇帝多此一举。 大明百姓日子过得这么舒服,谁还不满? 你去看看西域人过得什么日子!连大明的狗都不如。 “说来说去,是范广忽略了军心。” 王越觉得范广不妥当,明明远征在外,军将思乡,为什么还往西打? 想打,也得安抚军将才行啊。 “怪不得范广,是范广想拿下里海献给朕,朕不是总要西海吗?他就想拿下里海,过年时给朕捷报。” 朱祁钰道:“罢了,这次放弃一些也无妨,过两年西域就回血了,又能再次出征了。” “可别了,大明还是一点点蚕食吧,把西域建设完全了,再西征吧,别再这样了,微臣受不了这刺激。”王越没好气道。 朱祁钰笑了笑。 这七万远征军没有哗变,是阁部和王越共同努力,不停安抚军心,不停赏赐,并派戏班子去唱戏,安抚他们。 皇帝诏见之后,政治效果极为明显,七万战兵的心都在大明。 他们暂时驻扎京营,领赏之后,则返回各省各府,也就真的回家了。 “西域伱怎么看?”朱祁钰问正事。 “回陛下,微臣觉得西域过于荒凉,往西往北都很荒凉,微臣觉得没有开拓的必要了。” 王越实话实说,也是想劝皇帝不要往西了。 远征军就是最好的例子,离家远了,就不想打仗了。 “朕心里有数。” 朱祁钰并不听劝:“年初释奴,又和本地人融合,你觉得这些人会造反吗?” “不会!” 王越道:“陛下,维族人热情好客,没有攻击力,他们本就是被奴役的族群,从来没有称王称霸过,都是可怜人。” “而去年特殊情况,活下来的都是孩子,他们都寄养在明人家庭里,今年都会说了基本汉话。” “其实说汉话也不难,只要不给他们吃饭,他们自然就学会了。” “陛下今年又纳了个维族美人,也算是认可了这块地方的人,也安了他们的心。” “大明实控这里,没有任何难度。” 王越的信心主要来自,这个地方太穷,以前富那是因为丝绸之路,现在丝绸之路断绝,茶马贸易和海上丝绸之路才是主旋律。 朱祁钰确实纳了个小美人,才十一岁,太小了,养在宫里呢。 “但是陛下,想完全控制,得先把朵思拿下来,而朵思之地,穷困潦倒,估计年年都要亏钱的。” 王越和中枢重臣一样的态度,都不太想要这块地盘。 反而百越之地极为富裕,实控是最划算的。 “过几年再拿吧,先派兵上去,强制他们说汉话即可。”朱祁钰也不想要这烂摊子。 “朕本打算让这些军将留在西域,可他们还是思乡啊。” “西域事,中枢再想办法吧。” 说完西域事,朱祁钰把目光放到暹罗:“王越,你恐怕要在百越之地待十年,朕保你一个国公。” 王越微微一愣,若只占据三缅之地,三年就够了。 “陛下想征服印度?”王越觉得不行,太远了,而且人口太多,无处安放。 朱祁钰把占据孟加拉,分封斯里兰卡,以及中华江计划说了一遍。 王越瞪圆眼睛:“陛下,您这是要掘了印度的根子呀!” “胡说,朕只是让西域富起来而已。” “看看这次调兵,靡费之大,若是有一条主流河,疆域推到里海上去,玩一样。” 朱祁钰道:“所以,你去了暹罗,任务是最重的。” “欧信、李震,都归你调遣,朕再给你派个陶鲁、许宁、王信三人,足够你使用了。” “在海上,梁珤、王伟都能帮你。” 王越跪伏在地:“微臣保证让陛下满意。” 和王越聊了很久正事。 说到了私事,朱祁钰苦笑一声:“王越啊,你可生个好女儿啊。” “啊?”王越心头一跳,他也听说了,皇后似乎要点女儿做太子妃,而四皇子那边也有意。 “朕跟你不是外人,跟你说实话吧。” “皇后看重你女儿了,给老大当太子妃,谈妃也看重你女儿了,想当老二的正妃。” “你猜猜,你女儿看上谁了?” 王越狂汗,他这女儿怎么这么不安分呢,同时撩拨三个皇子? “看上老四了!” 朱祁钰苦笑:“先别请罪,听朕说完。” “皇后是一厢情愿,太子看上了杨春的女儿,谈妃也是一厢情愿,老二看上了耿裕的女儿。” 王越松了口气,那女儿嫁给四皇子呗。 “可你猜怎么着?” “皇后和谈妃想全要,老大和老二抢媳妇,都让你女儿当正妃。” “胡妃跑到宫中跟朕哭诉,说老四非你女儿不娶。” “你女儿更狠,非老四不嫁。” “你王越女儿是真有能耐呀,三个皇子三个皇妃围着她转,转就转呗,朕看一乐子,结果都来烦朕,你说朕该怎么办?” 王越可太知道皇帝什么德性了,看乐子绝不嫌事大。 三个皇子,他也很熟悉,都跟过他读书,算是他的徒弟。 这是泼天的富贵呀。 王越一咬牙跪在地上:“微臣有三个女儿!” 朱祁钰懵了,还是你狠啊,三个女儿,当三王正妃?你是真拿自己不当外人啊。 “你小女儿今年几岁呀?让谁等?” “再说了,人家看上的是你大女儿,别说没用的,你给朕出出主意。” 王越是真贪心,太子妃想要,王妃也想当,泼天好处都到你家了? “此乃皇家秘事,微臣不敢置喙。” “少来,你马上就跟朕做亲家了,还什么不敢说呀?说吧!”朱祁钰也头大。 当然是太子妃了!未来的皇后啊! “陛下,那个杨春是谁呀?”王越也不知道这个人啊。 “一个进士。” 朱祁钰说着,把杨氏写的诗给王越看看。 “这是杨春写的?”王越觉得这杨春怎么娘们兮兮的呢,这诗像个女人写的,奇怪。 “杨春女儿写的,看看这杨春女儿资料吧。” 王越看完之后,顿觉震惊,近些年大明净出奇才,这个杨氏,怕是要当大明李清照啊。 他王越极有诗才,女儿也有文采,但没这么逆天。 似乎女儿争不过杨氏。 别忘了,大明有换后的规矩,现在的孙太后,就是因为把宣宗皇帝迷得五迷三道的,就废了胡皇后,改立她为皇后。 二皇子就算了,皇帝四个同龄儿子当中,最有能力的是老四。 太子选不到,就选老四。 关键女儿和老四也看对眼,何不成全女儿呢? “微臣觉得,许配四皇子是上佳之选。”王越道。 果然是王越,权衡利弊之后,选择了老四,看似是支持婚姻自由,主要是杨氏打不动啊。 杨氏确实逆天,就跟太子见一面,就把太子给迷晕了。 最牛的是,这个女人到现在还端着呢,皇后试探她几次,她都不吐口,摆明了没看上太子。 这么清贵的女子,真的把太子给迷疯了,连皇帝都侧目,真是个奇女子啊。 昨天还央求他娘来求皇帝,求皇帝想辙,皇帝告诉他们,我也没辙。 “这亲事可是你定下来的。”朱祁钰道。 王越立刻发现是个坑:“微臣是您的臣子,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微臣哪敢抗拒啊?” “你别耍赖,明明是你跟朕提的,你看上了老四。”朱祁钰可不接他的话。 王越顿时不寒而栗,他立刻想到了唐皇后和谈妃会收拾他! 千万别惹女人!尤其当娘的女人! “陛下,微臣没有!”王越急了。 “冯孝,你是不是听到了?” “是王越亲口说的,他看上了老四,想把大女儿许配给老四。” 朱祁钰很无辜道:“朕是给三个儿子一起求亲,选择权在女方的父亲手中,是你王越选择了老四,可不是朕选择的老四。” 王越气得想站起来:“陛下,您怎么能跟微臣耍赖呢?明明是您设套给微臣!” “你说话要讲证据啊,朕什么时候耍赖了?什么时候设套了?” “养心殿这么伺候的宫人,都可以为朕作证的。” 朱祁钰笑着说:“冯孝,快去延禧宫报喜!” “陛下呀!”王越嚎啕大哭,我冤枉死了我。 “王卿,你这是高兴得哭了?朕也为你高兴啊!”朱祁钰声音很大,憋不住笑。 “您坑死我了!”王越哭得更凶了。 消息传去后宫,直接炸了。 皇后和谈妃气势汹汹来养心殿,找王越讨个说法,我家儿子哪里差了?凭什么许配给老四啊? 胡妃则开开心心地来谢恩。 王越早跑了,他发誓,十年都不回京了,不回了,皇帝太狗了。 朱祁钰心情大好:“老四的婚事算定下来了,你们就一点都不高兴吗?” 唐皇后、胡妃、谈妃坐在一排。 “臣妾为老四开心。”唐皇后咬着牙说。 其实最崩溃的是谈妃,她给老二选的就是王越的家世,家里兄弟能帮衬的多,出去就藩就有最大助力。 谁知道便宜老四了! “臣妾虽为老四开心,但臣妾想知道,淞儿差在哪了?”谈妃咬着牙问。 “不止爱妃你纳闷,朕也想不通啊。” “朕也质问了王越,爱妃你猜王越怎么回答的?” 朱祁钰煞有介事道:“他说,老二文不成武不就,不愿意将女儿嫁给没出息的老二。” “朕当时非常生气,老二哪里差了?不是兄弟四个一起那么差吗?” “就因为老四突出那么一点,就把三个哥哥比下去了?他就优秀了?哪来的道理呀!” 三女脸色直接变了,皇帝这把王越和四个皇子都装进去了,一起骂呢。 但最气的还是王越,他凭什么这样骂皇子啊! “爱妃,你猜王越怎么回答的?” 朱祁钰过来抓住谈允贤的手:“他说了,四个蠢材,肯定得选一个相对聪明点的。” “朕四个儿子,被他骂作蠢材,朕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爱妃呀,朕也难啊!” 三女脸色黑到了极致,我儿子哪里蠢了? 本来挺开心的胡妃,听完之后都想死,不是儿子优秀,只是和三个愚蠢的哥哥比起来,稍好一点。 相当于倒数第二和倒数第一,五十步笑百步。 怎么都感觉吃了一嘴屎。 “本宫非得处置王越家的!”唐皇后气坏了,太子是半君,是你们能笑话的吗? 若天下传出太子是蠢材,太子还怎么当了?太子不要面子吗? “干脆老四也别娶王氏了,换一门亲事!”谈妃拱火。 胡妃对王氏的印象差到了极致。 朱祁钰发觉办坏事了:“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朕已经处置王越了,把他发配百越去了。” “他女儿还是好的,朕看了,甚是喜欢。” “他父亲不是东西,咱们不跟他来往便是,儿媳嫁到咱家来,就是姓朱的,不能给儿媳脸色看才是。” “是不是啊爱妃?” 朱祁钰轻轻拍胡妃的肩膀。 “陛下说的是。”胡妃心不在焉。 “爱妃心善,朕是知道的。” 本宫是心善,但这个王氏入了门,本宫非得好好管教管教才是。 胡妃恨恨地想着。 “好了,王越不是东西,朕都处置过了,诸位爱妃就别气了,气坏身子,心疼你们的还是朕啊。” 朱祁钰笑道:“让钦天监选选日子,定在两年后吧,四个皇子一起大婚,一起操办,更加热闹。” 三女翻个白眼,还不知道您,主要是嫌麻烦,还觉得亏钱。 不信打个赌,您肯定得收礼。 “你们说咱们儿子结婚,是不是该收礼呀?” 朱祁钰摸着胡子:“要是收礼的话,最好拆开结……喂,你们干什么去呀?听朕说完啊,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呢!” “朕要是年轻十岁呀,肯定揍你们一顿,夫君说话呢,你们转头就走,什么家教啊!朕是怎么教你们的呀?” “也就看你们现在儿子们大了,给你们留点颜面,放你们一马。” “冯孝,你说朕说的对不对?” 冯孝掩面叹息,陛下咱要点脸成吗? (本章完) ------------ 第353章 史上最严出口禁令,出许进不许出! 转眼,凛冬将至。 景泰二十三年走入尾声。 年终朝会上,耿九畴亲自做年终总结。 大明实现了全年没有一例饿死的案例,平均每人年消耗油料达到了一两!就是说,大明三亿人,一年内都吃到了一两油。 没有饿死的,又吃到了油,这是特别了不起的成就。 小农经济是永远做不到的事情。 最惊人的是,人均消费一尺棉布。 等于说,大明百姓都能买衣服穿,而不是自己织衣服穿,这是消费观念的升级,也恰恰说明民间百姓兜里有了钱了。 也得益于棉花价格下降。 大明从今年年初,就在西域种植棉花。 西域本就有种植棉花的传统,从西汉时期就种植棉花,并出口给两汉,大明控制西域后,就打算用好西域的地方,大量种植棉花。 而西域种植棉花,自然带动了西域之外的胡部也跟着种植,出口给大明,棉花畅销内地,价格就被打下来了。 除了西域棉花外,大明还在宝州府和吕宋大规模种植棉花。 为了饿死吕宋土人,大明在吕宋不种一粒粮食,逼得土人只能跟野兽抢食物吃。 大明更是疯狂砍伐树木,对土人进行灭绝政策,一个不留,奴隶也不要,女人也不要。 明人吃的,全靠船支运送。 吕宋全是棉花地,移民过去的高价卖棉花,低价买粮食,日子过得非常舒坦。 宝州府则是一边怀柔汉化,一边种植粮食和棉花,对土人是边杀边抚,引导他们下山种植,变成汉民。 今年,宝州府竟出现了盈利,从吃中枢救济粮,到自负盈亏,还小规模盈利。 高明在宝州十二年,功劳巨大。 借着宝州之势,福建也一改原来颓势,种满了桑树,遍地是桑树园,大规模生产生丝,出现了几大生丝巨头。 福建一粒粮食不种,全种桑树,成为大明最大生丝基地。 这得益于两湖粮食供应,给福建十年时间自废武功,放弃了原有的生态模式,转型为桑树种植基地。 才有了今天的福建丝绸,福建茶。 广东和浙江,也有样学样,大规模放弃种植粮食,转而去种植桑树,寻找瓷窑,烧烧瓷。 这一点中枢并不反对,这样的富裕省份,若都牵绊在粮食生产上,着实是浪费了资源。 但中枢最多能支持一个省的改造,所以先浙江后广东,除非两省能一半改一半不改。 皇帝的意思是,广东和浙江,没必要都学福建去种桑树,可以全方位发展嘛,要利用好地域优势,发展高附加值产业。 内地诸省的产业改革,是势在必行的。 中枢是要将低附加值产业,转移去边疆省,比如种植粮食,转移去东北,去婆罗洲、去暹罗,内地做高附加值产业。 这样一来,大明为了肚子问题,永远不敢放弃边疆省。 甚至,皇帝还在打算,边疆省实行单一产业结构,让他们必须依附于内地,才能生存。 哪怕有叛军占据一省,也没有完整的产业链,无法称王称霸。 “今年国库财政收入,超过了9000万!高达9126万!” 耿九畴一句话,震住朝中诸臣。 “财政税收最高的省,是江苏!” “三甲是,江苏、浙江、南直隶,然后是广东、福建、北直隶、交趾、广西、山东和山西。” “排行倒数的,分别是四川、云南、贵州、宁夏、蒙古、突厥、鞑靼。” 四川因为太小了,又地处内陆,还在筹备打仗,若算上重庆省,完整的四川是能排进前十的。 “上缴财税最多的府,是上海府。” “然后是香港府、苏州府、杭州府和驩州府。” “今年收入这么多财税,有一个前提,就是一分农业税都没收。” “内阁已经拟定了旨意,景泰二十四年开始,停收农业税,并对产粮大省、大府、大县进行表彰奖励!” 耿九畴养了几年,身体愈发好转,今年就没去三亚过冬。 朝臣一片热议。 但李贤却愁眉苦脸,中枢收钱越多,他越没安全感,总担心万一断了商税,农业税又收不上来,大明岂不崩盘了? 和他一样担心的人很多,比如姚夔、商辂、彭时、李秉等人。 “诸君请静一静。” 姚夔挺身而出,跪伏在地:“陛下,老臣有谏言。” “姚卿请讲。”朱祁钰猜到姚夔要说什么。 “陛下,老臣说实话,这商税收的老臣啊,心里空落落的,总感觉脚踩不到实处。” 姚夔苦笑:“大明一直都是收农税的国家,商税虽然有,但杯水车薪而已。” “现在中枢要废除农业税,老臣就担心,万一商税收不上来了,日子可怎么过呀?” 入阁的朱英出班行礼:“姚阁老,您有些杞人忧天了,商税怎么会收不上来呢?” “哼,商人什么德性你朱时杰不知道?他们偷税漏税,你能说一定就不存在吗?” 姚夔回身去看李秉:“李尚书,你说说,今年伱处置了多少偷税案?” “1721起,这还是报到中枢的,地方会有多少呢?估计太多了,查不过来的多。”李秉是支持姚夔的。 “听听,一千多起呀!” “还有不知道的更多,甚至中枢都不敢查。” “现在中枢指着那些商人吃饭,商人成为了供养中枢的主力,他们会不会寻求政治地位呢?” “会不会支持谁去当官啊?老臣认为是一定会的,人有了钱就会想权。” “等这些商人支持者跃居中枢,那么中枢是吾等君子说了算?还是商人说了算啊?” “还有,大明仅靠商税,那就是一条腿走路。” “万一腿断了呢?商人觉得在大明没得到足够的利益回报,他们转头就支持别人了呢?” “大明有能力诛杀商贾吗?” “现在世界连通紧密,他们完全可以转移资产逃离大明,世界这么大,大明去哪找几个商贾去呀?” 姚夔这番辩驳,把朱英说得哑口无言。 “姚阁老说的对,大明全靠商税,就是一条腿走路。” 李贤接口:“走路最稳的,是四条腿走路的畜生,人靠两条腿走路,尚且不如畜生跑得快,若单腿走路,走不了几步,就得倒下。” “而随着重商,民间已经被商人之风席卷,我华夏传统美德,已然不在。” 李贤愤然道:“尤其随着中枢愈发重视商贾,那么商贾必然会拿鸡毛当令箭,在民间作威作福,甚至寻求政治地位。” “今年收入这些钱,老臣是欢喜的。” “可眼前,确实一个深渊啊,稍有不慎,就要掉入深渊之中,老臣对未来感到忧愁啊。” 王复、李秉、商辂、彭时、林聪都跪在地上:“臣等皆认为姚阁老。李首辅此言甚是。” 林聪掷地有声道:“老臣说一句僭越的话,陛下在时,尚能镇住商贾,等陛下不在了,谁来震慑商贾?” 跪下来的臣子越来越多。 朱祁钰面沉似水:“诸卿先起来,谁有好办法?” 全都摇了摇头,没什么好办法。 “可否再收农业税?”有朝臣问。 彭时立刻摇头:“农业税杯水车薪,收的最多的时候,也不过一千多万,上哪收九千万去呀?以现在朝廷的开支,一千多万算不得什么,中枢近几年每年开支在五千万以上。” 关键是收不上来了。 免税成了习惯,就成既定事实了。 “微臣倒是有个办法。”余子俊站出来道。 “说!” 余子俊道:“商贾能做大,归根结底是中枢的支持。” “倘若中枢不再支持商贾,转而自己下场,如市舶司一样经商,咱们做垄断生意,赚的肯定更多,自然能制衡民间商贾。” “财政收入也增多了,民间商贾也就无法形成势力,动摇中枢统治。” 国企! 原来这年代就有国企的概念了。 商辂开口:“余侍郎低估了人性贪婪,若推行公办企业,资本为朝廷所有,那么谁会精心为公奉献呢?不止不会给朝廷卖命,还会挖空心思往自己口袋里面装钱,到时候除了亏本就是亏本。” “没错,人不是圣人,尤其是底层百姓没读过圣贤书,心里只有私念,哪有朝廷?” 李贤认真道:“若推行公办企业,必然处处亏本。” “中枢为了扭亏为盈,只能放开官制,让企业的人进来当官,可是,这就乱了吏治。” “大明除了特殊位置,必须是进士才能当官的。” “而考取了进士,谁会去什么企业里管事呢?就算去,他们懂经商吗?还不是外行指导内行,最后搞得一团乱麻?” 李贤把人性看得透彻。 其实两千年前的孔圣人就把人性看透彻了,并教给了学生,整理出了论语。 像朝臣这些家族,也经商,但他们本质是政治家族,政治才是第一位的,经商只是维持政治的一种手段。 他们是最拥护中枢的,因为中枢不在了,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们。 “首辅大人,这是目前看最好的办法。” 余子俊坚持道:“什么办法,都有漏洞,有漏洞补齐便是,再说了,公办企业中枢也没办过,倒是可以试一试。” 朱祁钰轻咳一声:“怎么没办过?皇家商行不是吗?” 朝臣一愣,这不是您的私产吗? 用的都是您的家奴,您有绝对处置权力,盈亏都是归内帑的。 “余子俊提的这点很好,这叫国企,是国家的企业。” 朱祁钰站起来,走下丹墀:“皇家商行就是国企,只是盈亏皆归内帑罢了。” “中枢也有国企的,军械厂、水马驿站、火药厂、铁矿厂、盐场,不都算是国企嘛。” “只是以前中枢不与民争利。” “并没有深入做什么生意,做的都是垄断型生意,比如军械、火药、铁矿等等,这是国之重器,不能落入民间。” 朱祁钰走到余子俊跟前,把他扶起来:“所以由中枢来垄断。” “这些朕做了很多生意,但朕都赏赐下去了,因为朕不想落个与民争利的骂名。” “其实余卿想的很好,通过国企,来平衡民间资本。” “首辅的担心也是对的,人嘛,都是利己动物,贪拿卡要,人之常情,可以理解。” “但不能因噎废食,思维也可以改一改嘛。” “拿市舶司举例,大明可承接对外贸易,就是搞外贸,国内一些垄断产品,对外进行销售。” 这话把朝臣弄傻眼了,军械一直在出口,而这笔钱是一直把在军械厂的,就是在户部的。 随着食盐被打破垄断,朝廷垄断的只有军械,铁是半垄断,允许民间少量销售,不许出口。 火药、硝石、石油等重要物资,是绝对垄断,而这些完全亏损呀,根本没法赚钱。 “陛下,您把老臣弄糊涂了,大明已经放开了全部行业,并不实行垄断呀。”李贤问出所有朝臣想问的问题。 “首辅,你好好想想。”朱祁钰笑着。 “陛下您就别卖关子了。”李贤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呀。 余子俊却道:“陛下指的是专利?可咱们垄断专利,也没法去万国收税呀?” “诸卿,你们想的垄断,是垄断原材料。” 朱祁钰笑着说:“这几年,朕一直在强调品牌,甚至不停在限制原材料出口。” “说白了,原材料是低附加值产品,生产出来的东西,属于中附加值产品,而有品牌的产品,才是高附加值产品。” “这些名词,用丘濬给你们解释解释吗?”朱祁钰让丘濬凑到前面来。 经济论发行十几年了,朝臣都明白了。 “所以说,诸卿一直在想,垄断原材料,比如说垄断盐啊铁呀,这种原材料,是没用的。” “民间的商贾,看似赚钱,其实赚的都是小钱。” “他们根本就不会赚钱!” “李秉,把财部的财报拿来。” 朱祁钰展开奏疏:“看看,今年茶叶出口,达到了恐怖的100万吨!” “关税收入才多少?七百万而已!” “要不朕怎么说,这些商贾脑袋有坑呢!” “丘濬,你给他们解释解释,哪里有坑!” 丘濬也懵逼啊,他是搞经济理论的,但不会做生意呀。 “你呀,还得学。” 朱祁钰笑道:“出口100万吨茶叶,什么概念?” “对万国而言,茶叶是生活必需品,日常不可或缺的!” “而茶叶,只有大明有!” “知道什么概念吗?” “垄断!绝对的垄断!” “而大明茶园有多少?南方诸省,哪个省不种茶?是不是因为种茶太多了,诸卿就不把茶叶当回事了?” “李秉,是不是你说的,想扩大茶叶出口?” 朱祁钰嗤笑:“你是真蠢啊,七百万就迷了你的眼睛了?” “你们怎么不想想呢?你们不重视的东西,在国外是口粮,不可或缺的东西。” “朕这么跟你们说吧。” “这世界上各族,都是吃肉的,常年吃肉,一口青菜不吃,会是什么下场?” “便秘!拉不出去!” 朱祁钰道:“为什么茶叶畅销?因为茶叶能让他们拉出去,不然憋死他们!” 朝臣面面相觑,怎么可能呢? 谁一口青菜不吃啊,净吃肉多恶心啊? “陛下说的没错,蒙古人、西夷都是不吃青菜的。”王复说话。 “所以呀,茶叶是他们的生活必需品。” “宁愿吃屎,他们也得喝茶叶!” “明白了吗?” 朱祁钰道:“明年,大明一斤都不出口。” “通货紧缩,陛下是让世界喝不到茶,而茶叶价格暴涨。” “这样西夷就会憋死,甚至会不惜一切代价,发动茶叶战争。” 王复眼睛亮起:“陛下的意思是,咱们利用西夷的弱点,加茶叶的价格,赚的不止是七百万,而是更多的钱!” 朱祁钰赞赏地看着他:“王复说的对。” “不止不能出口茶,还必须将茶树作为违禁品,一概不许带出境,所有过往船支,必须经过严格检查。” “茶树只有大明才有,茶叶,只有大明产!” “晾他们一年,明年价格涨上去,赚他们七千万!” “觉得太贵了?” “嘿,知道怎么提升产品附加值吗?” “打响品牌,包装精良,不止不让万国觉得贵,还觉得贵得物有所值!” 朱祁钰见朝臣都是懵逼的。 价格翻十倍,怎么物有所值啊? 要是不能物有所值的话,谁也不傻,他们会寻找其他替代品,甚至不惜发动战争,这就没必要了。 做生意,最好用经济手段,没事就打仗,那是疯狗奥斯曼。 “谁去买过菜?”朱祁钰看满殿群臣,竟没一个买过菜的。 “买菜不恰当,勾栏瓦舍都去过吧?” 朱祁钰笑问:“淸倌儿多少钱?花魁多少钱?那些在外面接客的又多少钱?明白了吗?” 皇帝的比喻很不雅,却很恰当。 余子俊反应过来:“陛下的意思是,咱们要打造高端茶品牌,以后不出口低端茶叶了。” “就是高端。” 朱祁钰张开双臂:“看看朕的龙袍,这一身造价一百多万,如果将此物当做一件商品,诸卿觉得贵不贵?” 谁敢比较龙袍啊? “放开胆子说,不比喻龙袍,就当一件普通衣服。” 只能李贤出头:“衣服分谁穿,若普通百姓穿过的,自然不值这个价,而陛下穿过的,万金皆值。” 朱祁钰白了他一眼,净捧臭脚。 “这么比喻吧。” “王羲之的字,论寸比价吧?朕的字呢,若不署名,丢大街上都没人要吧?” “商辂的字,民间是一字难求!” “若是现在有字画商人,在一副字上,署名了商辂的名字,这幅字,就值万金。” 朱祁钰也不知道恰不恰当,反正就是说,有品牌,才能是高端。 朝臣若有所思。 “臣等有点明白陛下的意思了。” 李贤纳闷:“可这和国企有什么关系呀?” “笨啊。” “民间能打造出高端品牌吗?” “能打造出,让万国贵族满意的品牌吗?不能啊!只有中枢亲自下场,斥巨资,整合产业链,才能做成这个品牌。” “一间国企不就形成了吗?” “只要和万国贵族签订订单,国企源源不断供货,民间品牌想占据最高端市场,是需要时间的,而这个期间内,中枢就有了平衡民间资本的国企。” “再想想,王羲之的字,真就是千古第一吗?后世书法家真就比王羲之差多远吗?” “说来说去,不就是吹的吗?众口铄金,就变成了金字招牌!咱们得懂得宣传啊!看看万国喜欢什么,深信不疑什么,咱们就拿这些东西去宣传!” 朱祁钰是手把手的教:“思想也不要局限在茶嘛。” “像香料、棉花、丝绸、毛纺织品,甚至糖、酒、黄油、奶酪都可以打造成品牌的呀。” “只要中枢颁布政策,不许一粒香料流出大明,万国贵族都吃不到香料,咱们做个精美包装,再讲个动听的故事,价格不就上去了,再卖给他们。” “别忘了,这世界上的产品,都出在大明。” “缺了大明,世界都得死。” “所有高端品牌,中枢都完全可以进行垄断的经营。” 丘濬提出疑问:“陛下,是只许国企出口?不许私企出口吗?” “当然都允许了,只是不允许原材料出口,不许没有品牌的商品出口,其他都是允许的。” 若限制民间资本,会减少财政收入,这是朱祁钰不允许的。 “那怎么打造什么高端品牌呀?高端肯定更贵,民间品牌更便宜,咱们没有竞争力呀?”丘濬无语。 “定价权在谁手上?”朱祁钰问他。 “中枢。”丘濬道。 “对产品进行严格分级,提高定价权。” 朱祁钰见丘濬没明白,问他:“丘濬,朕问你,伺候你的家丁,能喝出来茶好赖吗?” 丘濬一愣,摇了摇头。 别说家丁了,就是满朝公卿,有多少人喝不出来?不就是一个附庸风雅吗? 顿时,恍然大悟:“风雅,万国贵族讲的也是风雅,是一个颜面,只要高端产品,给足了他们颜面,就能卖得贵。” “他们还得谢谢咱们。” 看看那些古茶树,为什么价格高得吓人,不就是和风雅沾边了嘛?真的好喝,但有几个人能喝明白的? 说来说去,就是利用人性弱点赚钱嘛。 朱祁钰笑了起来,走回御座上去:“所以,既然要建国企,就不要去做那些低端产品,要做就做高附加值,高精尖的产品。” “只有高精尖,才会在短期内赚最多的钱。” “同样的,国内企业,一时半会赶超不上来,那么大明就有充足的时间,寻找其他三条腿,使得四条腿平衡。” 朝臣若有所思,按照皇帝的思路,是要进行各行各业产业整合,进而形成一个个小品牌。 这是一个繁荣家族的机会。 家族完全可以趁机出手,收购一批小企业,组建品牌企业。 “诸卿似乎还忘记了,这世界上消费能力最强的地方。” 朱祁钰指了指脚下的土地:“就是大明。” “像满朝公卿,皆是大明最有能力的消费群体,甚至你们家的仆人,都是中产阶级。” “你们消费的,难道和百姓是一样的吗?百姓吃黑糖,你们也吃黑糖吗?” “就说朕,今年宫中开支在700万,哪一样用的不是最好的?” “这些最好的东西,不就是最好的品牌吗?” 大明消费升级,百姓已经开始购买棉布,有钱的开始买现成的服装了,中产阶层肯定进一步升级,肯定要用最好的产品。 可这个最好,是无法具体划分的,自然要诞生品牌,不同级别的品牌。 “朕本来也想说,今天一起说了吧。” “景泰二十四年起,严格控制,玉米、土豆、地瓜、木薯、山药、辣椒、柿子、圆葱、香料、茶叶等等大明特产农作物的出口,尤其是种子,一粒不许带出大明!” “包括大明培育出来的水稻、小麦、甘蔗、橄榄树、棕榈树、油菜、猪种、绵羊种、肉牛种和耕牛种等等,一切都包含。” “以及民间的一切发明,尤其关于农业的发明,尤其是化肥,一概不许带出大明。” “还有书籍、专利!一个字都不许流出去!” “今日起,专利局改用密码本,秘密誊写专利,并放在特定位置,由不同人随机书写,互相不许知道具体内容,内部人员若流出去一条,立刻诛九族!” 朱祁钰严厉道:“大明可以卖成品,但不能卖原料,更不允许卖种子!” “一经发现,诛十族!满门凌迟!挫骨扬灰!” “从景泰二十四年开始,通过马六甲的商船,任何船支都必须经过详细检查,马六甲外的船支,不许出境!” 朝臣跪伏在地:“臣等遵旨!” “立刻昭告天下。” “尤其是茶树、蚕种、瓷器烧制方法、大明改良的种子、酿酒秘法、纺织秘法、畜类、石油的冶炼之法、铁矿的开采法、坎儿井的制造法、大明研发的机械等等、事关国运之物,一概不许出境。” “其次是书籍,未经中枢允许,不许任何人带书籍出境!出境的明人,未经允许,不许誊写书籍内容!” “然后是医学、机械、化学,一概研究结果,全部编写密码本,统一储存,决不许向任何人透露半分,更严禁带离出境。” “从现在开始,大明实行全行业垄断,任何行业,都要进行世界性垄断。” “大明只许出口成品,比如钟表、比如香料。” “可令商贾去了解各国的口味,制造出不同的香料包,卖给他们,严禁泄露配方!” “农业司改良种子的秘法,设为特级国家机密,全部编写密码本,严禁带出国。” “说到配方。” “景泰二十四年开始,务必保证全国百姓,配方的严密性,各行各行的配方,都要进行严格保护。” “任何配方,都必须予以最严厉的保护,不许出售配方,尤其不许带离任何配方出境。” “这个配方,包括食品配方,药品配方,肥料配方、木料配方等等,所有配方,都不许带离出境。” “从景泰二十四年开始,保护地方土特产,打造地方品牌,并严格不许土特产种子、配方出境,鼓励支持地方土特产销售出去。” “大明境内的一切,未经官方允许的,都不许带离出境,只可卖成品,任何原材料,都不许出境!” “民间一切,必须去注册专利,配方可以不向专利局公开全部,但要注册公司和专利,专利局必须用密码本誊写,多人轮换誊写,谁也不知道秘方。” “从景泰二十四年开始,国内任何文物,不许流出境外!” “所谓文物,包括诗词字画,名胜古迹,瓷陶古物,甚至古人用过的桌椅板凳,全在文物序列之中,可以国内交易,但不许带出国。” “并加速国外文物,流入国内的速度!” “当代的文人的墨宝,制造出来的宝贝,比如说商辂的字,景德镇烧制的精品瓷器,以后也是值钱的东西,也不许流出国。” “还有,民间的诗词歌赋,戏本,歌曲、舞台剧、乐器、舞蹈等文艺瑰宝,一概不许流出境。” “景泰二十四年开始,大明要实行最严厉的保护法。” “大明境内的一切,都要保护,不许出境。” “而国外的一切,要加速带回国,该收藏的收藏,该学习的学习,该推广的推广,该种植的种植,朕都支持。” 朝臣懵懵的,您是貔貅,只进不出是吧? 大明一切不许出境,国外的一切都往里面进,还要疯狂进,疯狂学。 李贤苦笑:“陛下,您保护种子、原材料、书籍老臣能理解,可这文物,出不出国有什么用啊?” 文物这东西,肯定是买的越多,越值钱。 最可气的是,连民间的戏本都保护?闲的吧?那玩意有啥用啊? 朱祁钰冷笑,你是不知道,LV都抄唐朝的包包呢,资本家什么干不出来? “朕还真就告诉你了,大明的水,朕都要保护!” 朱祁钰道:“朕都不许大明的水流出国!” 朝臣都懵逼了,不至于吧? 从古至今的朝贡体系,都是大明有好的东西,会赐给番邦,这就是很多原产自华夏的东西,摇身一变,变成了他们的东西。 比如坎儿井,石油开采设备,棕榈树,椰子树,圆葱、钟表等等太多了。 最后发现都不是华夏的,再细查,发现都是华夏的。 “大明的诗词,外夷能看懂吗?鸡同鸭讲,有什么意义?” 朱祁钰问:“他们有欣赏美的能力吗?” “西夷的文物在大明,是不是被欣赏了?这才是这些文物存在的必要嘛,得有懂欣赏的人。” “别以为这些东西不重要,朕告诉你们,这些东西非常重要,一首诗词,有没有教会人的人生道理?” “他们若因为读完了这首诗,而幡然醒悟,变成了亚历山大那样的人物,率兵来攻打大秦,你们恐惧不恐惧?” 可问题是很多诗词,是西夷的呀! 您从印度、帖木儿、奥斯曼、欧罗巴买了多少船的书籍,有多少诗歌、文章、音乐是翻译过来的? 您却限制出境,有您这样干的吗? 那是人家的东西呀! “朕不管,在大明的就是大明的!” “印度文字、巴比伦文字、阿拉伯文字、埃及文字,都是大明的!” “不行吗?” 朱祁钰耍无赖了:“朕会,他们会吗?” “印度现在连一本像样的书都没有了,他们还要什么传承?给朕算了!” “阿拉伯都灭国了,他们的文字有个屁用了!朕现在不嫌弃那些东西,已经算给他们面子的了!” “还有那个波斯,波斯都被帖木儿占据一百多年了,朕都不知道!” “波斯文化,归大明了,有异议吗?” “都是朕花钱买的,帖木儿把他们国家的一切书籍都卖给朕了,甚至波斯的很多建筑,只有大明才有。” 朱祁钰坏笑:“他们自己不珍视自己的文化,把文明搞断绝了,跟朕有什么关系?” 波斯和阿拉伯的建筑,大明仿一座,推倒一座。 有的甚至把东西搬来大明,把原建筑直接推倒。 帖木儿和奥斯曼没异议的,只要大明给钱,他们才不管波斯和阿拉伯文明什么样呢,那也不是他们的国家,他们是外族入侵的呀! 就像蒙古,丢了华夏,一点都不心疼,回漠北照样活得不错。 甚至帖木儿以停战为名,把波斯的一切都拿出来送给大明了,只求大明别打了。 “他们想来寻根溯源,只能来找朕。” 朱祁钰猛然凌厉道:“这就是国破的下场,连文明都要断绝!” “你们也想国破家亡吗?” “也想华夏五千年文明断绝吗?” 朝臣打了个激灵,全都跪伏在地:“臣等不敢。” “华夏自黄帝起,便生活在这里,创造了无比灿烂的文明,才有了我们现在这些炎黄子孙!” “华夏也曾被胡虏占据,是太祖皇帝,重塑汉人衣冠!” “这种切身的剧痛,朕懂!” “朕不希望再重蹈覆辙了!” “所以,朕不许任何危害大明的可能性发生。” “文化,决不许出口一丝一毫。” 朱祁钰认真道:“大明要对现有书籍,进行最高程度的垄断,不许任何人带离出境,出去的文人,不许默写!” “臣等遵旨!”朝臣跪伏在地。 李贤若有所思,皇帝对文化垄断,恐怕是针对西域外诸国的,这是断绝朝臣想汉化外夷的心思。 皇帝是铁了心要灭了人家,把明人移过去,分封出去的。 禁令是必须实行的。 朱祁钰想了很久了,这次忽然提出了做高端茶叶,那就必须要垄断茶树。 茶树的种植园暂时不能西扩了,因为离开了马六甲,大明没法完全控制。 毕竟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 要先将现有的茶园品牌打出去,以后再西扩,他们也只能吃低端,高端市场早就被内地垄断了。 一番议论之后,耿九畴继续作报告。 大明新增耕地几百万亩,主要是黑龙江开垦出来了。 黑龙江也只是沿海部分有价值,过了三江平原,价值就越来越低了,倒是库页岛发现了石油。 是库页岛土著说的,他们祖先见过石油。 大明派人去找了,找了几年也没找到,所以推测可能是有,但开采难度太高,以现在的技术难以开采。 黑龙江人口达到了1400万,主要是怀柔了几十万虎尔哈人,又释放些有功奴隶,再加上不停送女奴过去。 虾夷岛建了大明最大的海鱼罐头厂,因为虾夷岛是世界上海鱼最多的地方之一,自从并入黑龙江版图后,就吸引了不少商人来投资。 尤其倭灵王葬在这里之后,皇家商行也在这里投资,德王也过来投资,虾夷岛的罐头厂就被发展起来。 虾夷岛已经成了黑龙江富庶地区。 吉林人口超过2700万。 这一年中,有200万汉女嫁去了吉林,这个人数还在激增。 主要是移过去的都是家中老二,给爹娘写信,他们爹娘知道他们在吉林过得好,媳妇就好张罗了。 内地日子赶不上东北,男方出的彩礼多,陆续就有汉女嫁到了那边。 突厥人口过万,鞑靼人口9000人。 蒙古都司人口超过了二十万,捕鱼儿海怀柔的土人也超过万人。 这些蛮荒之地,派人管着就够了。 内地和东北交流频繁。 带火了运输业,开通了一艘艘游船,常年往返于内地和东北。 从景泰十二年开始,中枢就极力把沈阳打造成佛教圣地,从印度带回来的东西,多藏在沈阳,沈阳成为世界上寺庙最多的城市。 经过十年发展,沈阳成了名副其实的佛都,很多苦行僧到沈阳朝圣。 辽宁本就富饶,有了铁厂和佛都之后,再加上地处交通要道,五省通衢之地,富上加富。 景泰二十三年,辽宁人口突破了2700万,东北经济第一。 同样的,朝鲜靠着海峡优势,成为东北六省经济第二,人口也超过了千万。 从一个彻彻底底的穷省,变成了内地强省。 当初收复的时候,朝臣皆认为这么穷,要太有什么用? 现在没人说朝鲜穷,耐寒水稻和玉米的种植,让朝鲜已能自给自足。 外加服装厂成熟的产业链,凭借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四面靠海,已经承接订制订单。 今年的朝鲜,一千万人,竟没有人饿死。 东北人口快要过亿了。 户部预估,景泰二十四年年底,大明人口可能要超过四亿。 耿九畴足足说了两个半小时,说得口干舌燥,终于说完了,户部一年的成绩喜人。 然后是兵部、礼部、刑部依次作报告。 最后轮到财部李秉。 “今年在银行总流水,超过了一百亿!” “而截止到微臣写奏疏的时候,银行存款,高达7亿!” “各地银行,运行状况良好。” “没有拖欠、亏本、中饱私囊的情况发生。” “财部发布的彩票,今年总营收是170万,这笔钱,全部用在修路之上,监察司已经清查过了,微臣也亲自过目,全都用在了实处。” 一听彩票营收这么多,朝臣都震惊了。 财部有三项收入,是不计入户部财政的,银行收入,彩票收入和举办赛事收入。 这三样都是财部自负盈亏。 彩票收入,是必须投入到基建的,不许拿来乱花,也不许投入其他地方,等以后基建完毕,就用做社会福利机构,比如图书馆、公共厕所等。 “今年,一共举办了12场大赛,72场小赛,基本收支平衡,没有亏本。” 赛事有体育,有文会,其中文会居多。 办了十几年了,第一次没亏损。 以前这笔亏损都是内帑撑着的,盈利则归财部。 财部催缴的税费,则是要交到户部国库里的,财部只是负责催缴,他们真正的收入来源,是银行收入。 “办大赛以后是要赚钱的。” 朱祁钰给冯孝使个眼色,很快有太监端出来一个托盘,托盘上是一个球体。 “陛下,这像是足球?”李秉看出来了。 这足球是用猪肚和橡胶做的。 皇家商行割了橡胶树,就研发出来手搓胶皮,用手一点点做出来的,就为了做这个足球。 虽然技术还不行,起码世界上第一个足球出现了,篮球和排球也快了。 皇帝喜欢,发展肯定快。 “没错,就是足球,以前的足球又硬又不耐玩,这种新足球就不一样了,李卿你试试。” 李秉还真拍了几下,发现弹力不错,也很软。 “以后用这个当足球,是不是能吸引更多人来玩啊?再办几年,不止不会亏损,还会赚大钱。”朱祁钰笑问。 李秉称是。 朝臣都试试足球,毕竟男人都有一颗足球心。 “陛下,这是什么材料做的?老臣从来没见过?”李贤竟踢了两脚。 朱祁钰无语:“您都多大岁数了,别闪着老腰。” “这是橡胶树做的。” 李贤大吃一惊,中枢一直反对种植橡胶树,因为这橡胶树没什么用啊,谁知这东西能做足球? 可中枢种了很多,都用来做足球? 他把足球捡起来,摸着材质,若有所思。 “看着,这橡胶用途大着呢,比石油还大。” 朱祁钰不再剧透了:“李秉,接着说。” (本章完) ------------ 第354章 太子,你娘和杨氏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李秉详细介绍催税情况,派人下去查税的具体情况。 君臣听得认真。 财部催缴税款,高达三千万,这就是财部设置的意义,收税和财政分离,谨防一部独大。 而收税官,必由财部官员、御史、监察史、番子,联合执法。 工部尚书马昂开始汇报工部一年的业绩。 沥青路从成都入臓,从甘肃也在往朵思修路,两条沥青路,会成为控制乌斯贜都司和朵思都司的重要通道。 同时,从热河延伸出去的沥青路,也修到蒙古都司省治库伦。 乌斯贜的沥青路,预计用二十年完工,朵思公路预计十年内完工,蒙古都司预计三年内完工。 水路工程,也一直没停下。 勾连水道之后,就要炸毁礁石,疏通航道,并多多架桥修路,在民间增设大面积灌溉工程。 在西北缺水的地方,大肆挖掘坎儿井,解决百姓用水问题。 南方总有大涝的城市,则兴建地下水利,做好渗水工作。 并对于经常地震、泥石流地区的百姓,进行迁移,移民去边疆省,并做好防范工作。 工部于景泰二十一年,因工部库房被雷劈而着火,损失了很多名贵物料,所以发明了避雷针,现在已经用在了木制大殿上,并进入千家万户。 工部一年成绩喜人。 朱祁钰听着不停点头:“继续兴建,大明没有一块地是废地,户部和内帑,每年拿出固定额度出来,并阶梯型上涨,完成基础建设,改善民生。” “种树不能停止,尤其占据了西域之后,更要大规模种树。” “其次是旱涝问题,要多多鼓励民间发明技术、改良古技术,用于当代,利在千秋。” “虫害问题,是亘古至今的大难题。” 说到这里,朱祁钰微微停顿,站起来:“朕告诉诸卿一个好消息,徐珵发明了农药。” “这农药,不是从古至今一直用的那种,而是和化肥一样,效果更厉害,也能批量生产的。” 景泰十七年,化肥问世。 效果是好,但成本太高了,别说农户用不起,就是官宦人家也用不起,这几年一直在降低成本,效果显著。 “趁着过年,徐珵拿着农药,向朕报喜。” 朱祁钰让冯孝将奏疏给李贤看看。 农药可是亘古难题,农药学也是一直在发展,在景泰十七年,大明成立农药局,开始投入资金,招募能人系统研究农药。 经过六年时间,大明第一款农药诞生。 “朕打算赐名叫有贞牌农药,纪念徐有贞。” 朱祁钰语气振奋:“徐珵有推广玉米之功,发明化肥之功,研制耐寒稻种之功,有发明农药之功!” “景泰朝,第二个直接入文庙的,就是徐珵!” “他虽是太监,虽有过错,但功大于过!” “待他死后,当配享太庙,陪祀先贤,陪祀先圣殿!” 从无到有是最难的。 踏出第一步,用不了几年,农药就会批量制造出来,再过些年,就能推广进入民间了。 因为大明是允许私有制的,有利可图,商贾就会入场投资。 就像化肥,全国研制六年,推广速度越来越快,价格已经直线暴跌了,但还不是百姓能用得起的。 朱祁钰本人就投了二十几家研制厂子,都在搞化肥研发。 农药也是这样,最晚二十年,就能飞入百姓家了。 所以,朱祁钰要对大明进行严格保护,所有成果都不许外流。 后世瓷器烧制秘法,本来只有华夏会,但在开放后,倭国考察团来内地考察,想方设法弄来瓷器灰,没过两年,瓷器就从倭国大面积烧制,然后世界上都会烧制陶瓷了。 很多秘密,都是在不经意间泄露的。 华夏从古至今有多少配方流出去了? 洗发水、肥皂、黄油、奶酪、高压锅、身份证、皮鞋、皮包、西瓜霜、护肤品等等很多配方,流出去后,人家改头换面,回来高价骗华夏的钱,赚钱无可厚非,最后这些东西凭什么都变成他们的了? 最后华夏就剩下四大发明?可笑不?华夏近六千年历史,传承从未断绝过,怎么可能只有四项发明呢? 李贤心里不太是滋味,他和徐珵关系最好,徐珵命运坎坷,策划了夺门之变,最后侥幸没死,变成了太监。 这些年,他是同情徐珵的,谁知道徐珵竟做出这番功业,然后进入文庙? 他李贤能入吗? 李贤估摸着文庙里的人物,觉得够呛。 景泰朝,现在只有两个活着进入文武庙的,于谦和徐珵。 其他人死后想入都难。 “说回来。” “修路不能停止,办学更要深入推广,文武人才,朝中都稀缺。” “大明疆域这么大,需要的人才太多了。” “陈文。” 朱祁钰看向陈文:“这几年基层情况特殊,招募了一些秀才、举人入朝为官。” “但大明西扩的脚步,已经停滞下来了。” “从明年开始,将不从民间招募秀才,统一使用进士,若急需用人,才可征召举人,这是特殊情况。” 陈文躬身领旨,他早就上疏,请求中枢不再征召秀才和举人,这让很多人挖空心思去地方为吏,不再参加科举。 实行了十五年的征召制度,也彻底落下帷幕。 过几年,还会清退一些没能力的秀才和举人。 “明年,对乌斯贜多派流官,沥青路修到哪里,哪里就实控。” 朱祁钰略微停顿:“边永,开春后,你亲自出使乌斯贜,和那些喇嘛谈,只要肯彻底归附大明,建立乌斯贜行省,朕愿意损失些利益,但官制和兵权,必须掌握在朕手里。” “再传旨韩雍,扩大四川省,从朵思和乌斯贜割地,建立新四川。” 李贤凝眉:“陛下,是不是太早了?” “韩雍在川练兵快十年了,不停在攀登高原,气候也该适应了,再说了,中华江明年就要开始测算,一旦开建,新四川就是最大的基地,不容有失。” 朱祁钰道:“等边永谈完之后,就划归新辖区,乌斯贜没有问题,朵思那穷地方,肯定也没问题。” “再从内地迁些人过去,新四川也就建成了。” “但要告诉韩雍,他不许入臓,不能上高原,给朕看紧了,他就坐镇成都就行。” 朱祁钰可不允许韩雍死了,这是未来的帅才,又是文武全才,绝不能损失在小小的乌斯贜上。 谁都看得出来,朱祁钰建造中华江,势在必行。 大明西北缺一条大江,正因为没有这条大江,大明才受困于地形,疆域无法西推。 倘若人工创造出一条大江,从乌斯贜流经西域,汇入里海,那么沿江的疆域,就都是大明的。 “耿九畴,户部存银多少钱?”朱祁钰问。 耿九畴躬身道:“回禀陛下,户部存银1.7亿。” 朱祁钰觉得不多,这些年,大钱花的都是内帑,户部攒了些家底儿。 “正好拿出来一些,成立几个国企。” 耿九畴一副守财奴的样子:“老臣思量好了,准备拿出来一千万,成立十几家国企。” 朝臣一听,这个钱是能接受的,再多不行。 “你就这么抠儿?” 朱祁钰没好气道:“拿出来五千万,各行各业,都要成立国企。” 噗通! 耿九畴直接跪在地上:“陛下呀,您杀了老臣吧!” 不止他,朝臣都跪在地上:“请陛下诛杀臣等!” 投资五千万?玩呢? 朱祁钰翻个白眼:“先起来,冯孝,把东西呈上来。” 冯孝拍拍手,几个太监端着托盘鱼贯进入。 “本来这是赐给诸卿的奖励,诸卿逼朕,朕只能提前揭晓了。” 朱祁钰走下台阶,揭开第一个托盘的红布,上面摆着三块腕表,而这表带不是钢的,而是皮带。 朱祁钰拿起来一块:“看见没,这是鳄鱼皮。” 说着,撸起李贤的袖子,把他的腕表摘下来,然后给他带上:“感觉怎么样?” “有些轻,不太厚重。”李贤还是喜欢沉甸甸的感觉。 “冬天戴钢带表,难不难受?” 朱祁钰问:“可戴皮带表就不一样了,不冻手,还轻便。” “别小瞧这皮带,这不牛皮,而是鳄鱼皮,婆罗洲进献的。” “婆罗洲沿海边遍地是鳄鱼,项忠督抚婆罗洲,送了些鳄鱼肉过来,可那肉难吃至极,而皮却是好东西,朕就让人做了这鳄鱼皮的表带。” 这块腕表上的品牌,是北京。 大明腕表一共有五个最大的品牌,景泰、北京、上海、郁金香和万国。 郁金香原产地就是华夏!产自乌斯贜,传到了印度,又传回了大唐。 朱祁钰打开第二个托盘。 一排多色肥皂,香气扑鼻。 “这是香皂,经过十几年的改良,能够变成不同的颜色,只要用上更好的包装盒,是不是一个大品牌?” 朱祁钰打开第三个托盘,托盘上是用瓷器装着的洗发水。 古法洗发水,是用皂荚、无患子、侧柏叶熬制成汁。 有的还用橄榄皂,橄榄油熬制的。 “看见颜色了吗?黏糊糊的,过来试一试!” 朱祁钰让人往手上放一点,泡沫很多,还有诱人的果味香气,关键颜色是乳白色的,而不是绿呼呼脏兮兮的。 “这就是皇家商行研发的新洗发水,名字还没赐。” 说着,又打开第四个托盘。 是鳄鱼皮钱包,肯定不如钱袋好看,但挂在身上坠得慌。 大明的服装,早就出现了内兜,把钱装在钱包里,再装在内兜里,或者干脆背一个皮包。 “真丑。”白圭嘟囔一句。 朱祁钰看过去:“哪里丑了?” “陛下,这跟茹毛饮血似的,还用皮子做衣服,两千年前华夏就不用了。” 白圭适应不了:“您再看看这造型,多丑呀,也不适用啊,几个银币放在里面,哪有钱袋方便?” “你不喜欢就闭嘴!” 朱祁钰看向朝臣:“伱们觉得呢?” “陛下,恕老臣直言,真的丑。”姚夔觉得腕表还好说,香皂、洗发水是日常之物,可这钱包是什么鬼? 两千年前汉人就不用这东西了! “用着!” 朱祁钰生气,哪里丑了? 钱包的诞生,和纸币有直接关系,谁银币放在钱包里呀?还跟审美有直接关系,明人真的受不了这种审美。 然后打开第五个托盘。 朝臣一看,不是钱包就行。 这是一个摆钟,通过钟摆摆动来计时。 第六个托盘,是一块布。 “这是什么?” 李贤拿起来看看,轻轻一扯:“这不是棉布呀?也不是丝绸,这是什么?” 朝臣都过来看。 摆钟去年就出现了,皇帝拿出来只是时间精准而已,但这块布,没见过呀。 “这是石油做出来的。” “什么?”朝臣满脸不可信。 “陛下,您别逗了,石油是黑的,这东西是白的,怎么能是石油做出来的呢?” 马昂使劲拽这块布,还是撕不碎,让王复帮忙,两个人合力,才撕碎了这块布。 “这是神布啊!”李贤目瞪口呆,又把两条捡起来,让马昂和王复再撕一次,却发现很难撕断。 大明的衣服,很不耐穿,即便是棉布衣服,造价高不耐穿,民间贫穷的百姓,上地干活的时候,都把衣服脱了放在地头,舍不得穿。 “这不是神布,这是炼油厂工人偶然发现的,石油经过一番冶炼后,能够挤出和生丝一样的丝,然后编织成衣服。” “其实在景泰二十一年,就发现了。” “但织成这块布,却用了将近三年时间。” 朱祁钰让人把撕碎的布捡起来,拿在手里:“诸卿试验过了,这种布,比棉布还要耐穿。” “还有一点,这东西防水。” “甚至还能制成防弹衣。” 轰! 整个大殿轰然炸裂。 李贤急叫一声:“拿水来!” 水珠沾在布上,没有被吸进去,而是滚落下来。 防水? 重臣嘴巴有点干:“陛下,这是国之重器啊!” “防水布,能用来盖粮食,南方天气炎热,粮食本就不易储存,有了防水布,就能盖农作物了。” “还能制成防水衣,下雨就不用穿斗笠了。” “还有,军中装备一件防水衣,就能在暴雨之中正常行军。” “防弹衣就更重要了。” “呈上来!” 太监覃益端着托盘快跑进来,他体型魁梧,身量极高,若不穿着太监服饰,都看不出来他是太监。 他将防弹衣打开,跪在地上:“皇爷,奴婢愿意一试。” “不用人试,穿在草人身上,打一枪便知道了。” 太监们去准备。 朝臣引发了一片热议。 “陛下,天下石油,必须掌握在大明手里。”李贤声音在颤抖。 耿九畴直接跪在地上:“户部愿倾注所有,支持陛下开疆拓土!控制石油!” 白圭道:“库页岛,库页岛上有,咱们想办法开采。” “先不急,是大明的,就跑不了。” 太监禀报说准备好了,朱祁钰领着去看。 覃益亲自举枪试射。 打一枪,往前移一米,再开枪。 每一枪都要经过记录。 很快记录呈了上来,这果然是防弹衣啊,子弹在三米之内,都没有打穿防弹衣。 废话,里面还有一层钢板呢。 “陛下,这是神器啊。” 这东西普及在军中有点费劲,但给主将穿上,绝对可行。 枪械准头太差,都是盲射。 “走,接着看看。” 走进大殿,朱祁钰掀开第七个托盘,是一盒盒成药。 “这些古方成药,完全可以开药厂,批量生产,然后打出品牌,全世界贩卖。” “太医院整理出来一千多个方子,制出来127种成药,治疗常见病。” “朕打算都设立品牌,然后销往世界,但配方绝密,必须只掌握在大明。” 说完,打开第九个托盘上的红布。 是一瓶瓶酒,有白酒、红酒、果酒、啤酒,还有饮料! 关键这东西是用玻璃瓶灌装的,塞个木塞子,有的则是用铁盖子。 “陛下,这是?”耿九畴拿着白酒晃荡晃荡,能看见晶莹剔透的酒液。 这并不稀奇,从玻璃盛行后,就有人做了玻璃瓶灌装白酒。 但灌装啤酒少见,因为玻璃成本高。 白酒商标是北京二锅头。 朱祁钰一起把后面几个托盘上的红布,都打开。 同样的一瓶酒,商标却不一样,是用不同文字写的,有希腊字母的CHINA BEIJING。 翻译过去的各国文字,这是打算出口呀? “这个,是朕琢磨的茶饮料。” 朱祁钰让人取来杯子:“打开尝尝。” 反正他是不喝。 “买了这饮料,就不用在家泡茶喝了。” “啤酒灌装后,能更好的保存麦芽香味,还能保存气儿。” 朱祁钰走上御座:“朕给诸卿看这些!” “就是想说,追加投资!” “各行各业,高端品牌,能就有十个八个的吗?就朕展示的,就有多少?” “涉及到衣食住用行各行各业,什么不能成为品牌呢?” “投入五千万,不算多。” “世界这么大,需求这么大!品牌少了能行吗?” “诸卿看到的这些,都是皇家商行生产出来的,都是朕的企业。” “朕向你们透露一句吧,今年皇家商行营收是2.7个亿,净盈利是7000万。” 嘶! 朝臣倒吸一口冷气。 皇家商行涉及各行各业,投资巨大,一年就盈利7000万,难怪皇帝不差钱呢。 那么,皇家商行总值是多少?恐怕要超过十个亿。 这还是很多厂子,赏赐给朝臣了呢。 “若按照朕说的,做成这些厂子,一年最少赚两个亿,低于这个数,都察院、监察司你们就直接去查贪腐吧,一抓一个准。” 朝臣又炸开了,有这么多钱,不比收税强? 可他们忘记了,世界上消费人群是有数的,增加了品牌,就要挤掉一个品牌,此消彼长的。 但市场过于广大,朱祁钰觉得民间商贾推进速度太慢了,做事畏手畏脚,而凭借皇家商行,又没有垄断的能力。 所以,他就想发展国企,让中枢一起努力,把品牌做起来。 至于日后国企做崩盘,那是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行解决便是,起码现在摊子撑起来了。 “陛下,五千万,户部愿意投!” 耿九畴滴血啊:“但是,石油做出的衣服,必须国家垄断,不许任何私人制造!” “这是自然的。” 朱祁钰笑道:“不瞒爱卿说,这项技术在朕手里,是皇家商行下属的一个炼油厂工人发现的。” “朕已经提拔他了,并建设了化纤厂,他去当厂长,专门搞生产、研发这项技术。” “这个厂子,朕可以交给中枢,但朕要分一成利。” 耿九畴不停摇头:“陛下,化纤厂的成本,中枢愿意出,但不能让利给陛下。” “陛下有专利,可以吃专利钱。” 王复也帮腔:“陛下,这是国之重器,并非微臣不相信陛下,而是人心难测,您的皇家商行虽然赚钱,但人员驳杂,万一泄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李贤、林聪等人也据理力争。 朱祁钰觉得拿不到利润,便退一步:“朕一分钱不要,全都转给中枢,但以后关于化纤的所有专利,必须属于朕!” 那怎么能行呢? 耿九畴坚决不同意,只愿意给建厂成本和专利费。 “那朕可亏大了,专利移交给中枢,朕还不能继续研究,又不能收一成利,太亏了。” 朱祁钰眼珠一转:“这样吧,朕派人协助研究化纤,专利归朕,其他的朕都不要。” 争论了半天,最后还是遂了皇帝心愿。 但皇帝要出500万,注资化纤厂。 朱祁钰略微犹豫便答应了,朝臣觉得亏大了,皇帝肯定肯出更多钱。 “全世界高端市场,中枢一家品牌吃不下,朕会单独成立公司,和中枢共进退,开拓高端市场。” 朱祁钰得了便宜还卖乖,朝臣还表示无奈。 “诸卿,地方布政使给朕上疏。” 朱祁钰又道:“认为中枢富裕,地方穷困,想留一笔钱,用作地方资金,省着钱运来运去的。” 财政的钱,是都要押解进入京师的,存放在户部仓库里,随支随用,地方支取,也得经过层层审批后再给发。 “老臣觉得没必要,如今又不用来回运银子,走银行的账就行了。” 李贤道:“地方有需要,禀报中枢,中枢自然会批的,若有急用,也是特例特行。” “但把钱放在地方,老臣觉得不妥。” 很多朝臣支持李贤。 朱英开口道:“陛下,微臣觉得地方少留一些也可以,比如说一省收上来赋税七百万,留个十万二十万放在地方应急是可以的。” “但太多就不行了。” “其实想鼓励地方工厂发展,不是中枢发力就够的,也需要地方官府给予支持。” “想得到地方官府支持,就得给予好处。” “这个钱,是应该分润给地方官府一些的,让地方开支充裕,占些好处,这样才能用心支持企业发展。” 马昂冷笑两声:“那不是贪腐吗?” 也不能说是贪腐,是政绩的一部分。 但留一点,是能调动地方积极性的,一点不留,地方确实没什么活力。 “少留一点吧。”朱祁钰决定给个几万,作为地方应急资金。 讨论了整整一天。 腊月二十九也就过去了。 下了朝,朱祁钰道:“明日宫娥休息,后日初一太监休息,都累了一年了,该给的赏赐都要给。” 在宫里伺候的,不能只发钱。 这些年皇家商行研制出了新玩意,皇帝都会要一批,年节时赏赐给宫中,这才是心意。 “养济堂那边也不能短缺了用度,该给的就给。” 现在养济堂养了47万孤儿,女子高达33万,大的已经十几岁了,她们也不吃白饭,一边学习,一边做活,一边照顾小的孩子。 逢年过节的,宫中都有赏赐送过去。 优秀的会被诏到宫中来,皇帝亲自见她们。 颜色好的,则会被选入宫中做宫娥。 男孩则是一边学习,一边入工厂做工,养活养济院,这是报恩。 进入养心殿。 太子守在门口:“儿臣参见父皇。” 朱祁钰应了一声,便进入大殿,太子跟在身后。 “什么事?说吧?” 朱见淇跟便秘似的,朱祁钰就知道他想什么了。 他转过身,把朱见淇吓了一跳,尔后拍拍他的肩膀:“你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想要什么,便去拿什么,难道这还用朕来教吗?” 朱见淇像个受气包似的站在那:“父皇,这不一样。” “哪不一样?” “喜欢个女人而已,喜欢就自己去追求。” “追求不上,说明自己没本事,跑到你爹这里求帮忙,不要脸了?” 朱祁钰没好气地训斥他:“明天就过年了,你别拿着你的烦心事,去烦你娘,把心思用在读书上。” 朱见淇吓得跪在地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哪有您说那么简单呀,真去说话,那不是登徒子吗?男女大防,怎么能说话呢?师父都是这么教的。 “你呀。” 朱祁钰不想明天年夜饭上添堵,到时候皇后一哭,闹心的还是他,无奈道:“冯孝,去把杨氏宣来。” 皇帝宣个宫娥,还需要理由吗? 同理,太子看上一个宫娥,还用理由吗? 偏偏在景泰朝,太子也没戏。 “回来。” 朱祁钰也觉得直接叫过来不太好,便换个法子:“把所有宫娥,都召集起来,去坤宁宫,朕有话要说。” “奴婢遵旨。”冯孝立刻去了。 朱祁钰考校朱见淇的功课,朱见淇还算用功,回答得很妥帖,就是有点呆。 冯孝过来禀报,说召集起来了。 “走吧。”朱祁钰乘坐御辇,朱见淇在下面走。 坤宁宫广场前,拥挤着全是人,见到御辇,全都跪伏在地,山呼万岁。 “都起来吧。” 台阶上,准备好了御座,一左一右,皇帝坐在左侧,皇后行礼后才坐下,太子则站在身侧。 唐皇后讶异地看向儿子,皇帝这是闹哪出啊? 太子也表示不知道。 “诸位,朕召集尔等来,是有几句话想跟诸位说说。” 朱祁钰道:“诸位都是高门贵女,是朕的肱骨的女儿,来宫中伺候,并非为了折磨你们,而是朕要亲自教导你们。” “年后,岁数合适的,也就要出宫了。” “你们从入宫开始,就在女书堂里学习,书堂里的教本,皆是朕亲自编纂的。” “你们算得上是朕的学生。” “熟悉朕的都知道,朕从不歧视女子,甚至一直在强调,男女平等,男子享受的一切,女子应该同等的享受。” “在宫中读书这些年,应该领略到了朕这番话的深意了吧?” 宫娥们脸色各异,有的兴奋,有的激动,有的则认为说说有什么用?地位还是这样。 “但朕知道。” “朕虽是皇帝,但力量却很小,甚至杯水车薪,无法撼动几千年的世俗观念。” “所以,趁着要过年了,朕和你们说说心里话。” 朱祁钰站起来:“你们,是朕播撒到民间的种子!” “朕一个人做不到。” “但若有一万个人,一百万个人,共同努力,朕相信是能做到的!” “而你们,就是千千万万个追求平等的女人!” “等你们出宫嫁人后,就要去追求属于你们女子的权力,朕给你们撑腰,宫中就是你们的娘家!” “谁敢欺负你们,朕帮你们报仇!” “你们不止在宫中服侍过贵人,更是朕的学生,是朕的门生!” “你们和国子监、讲武堂的学生一样,都是天子门生,你们还不一样,你们是朕亲自教导出来的!是朕撒播在民间的种子!” 宫娥们激动地跪在地上,山呼万岁。 “起来!” “朕希望,你们回家后,把朕交给你们的知识,交给你们的孩子,让你们的儿子们不再歧视女子,女儿们懂得追求属于自己的权力!” “同样的,将朕的思想传播到民间去,让天下所有女子站起来!” “朕更希望,你们当中有人站出来,去军中为将,去朝中为官,来为天下女子遮风挡雨!” “来证实朕说的男女平等,不是一句空谈!” “女儿哪里不如男?” 宫娥们跪伏在地,山呼万岁,有的在哭,有的呆,有的则痴痴地看着皇帝。 坐在旁边的唐皇后眼中闪烁着泪光,她也站起来,高声道:“本宫,亦是女子,深知女子之苦,本宫也是尔等的后盾!” 宫娥们嚎啕大哭。 太子颇有感触,主要是他最喜欢的女人竟然也在哭,把他的心给哭碎了,其他人他没看到。 “都起来!” “平等和自由!” “女子也该享有和男子一样的平等和自由!” “你们也有择婿的权力,有恋爱、婚姻的自由;也有从事自己喜欢职业的权力,绝非要留在家中伺候婆母,带孩子侍奉夫君,你们不是奴隶,你们是人!你们也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一生!” “朕不希望,女子一辈子成为男子的附庸,没有自己的人生,没有自己的一切!这是悲哀!” “朕缔造的盛世,不是给男子的盛世,而是给所有明人,男子女子一样的盛世!” 朱祁钰语气微微一沉:“年后要出宫嫁人的,谨记朕说过的所有话,宫中的教本也带回家去,多多研读,将朕的精神传给你们的孩子,好好教育你们的孩子,让他们延续你们未完成的事业,完成朕和你们共同的事业!” “还在宫中伺候的,切忌要多多去女书堂读书,你们都是朕的儿女,朕不会害你们的。” “好了,朕的话说完了。” “明天除夕,你们休息一天,初一再上值,散了吧。” 宫娥们却跪在地上,迟迟不肯走,不停磕头高呼万岁。 朱祁钰看到了力量,等万万千千这样的女子走去民间,她们就是最大的掀翻世俗的力量。 女子,必须走向前台,男女平等,绝不是空话! 唐皇后满脸泪痕:“陛下,您说的都是真的吗?” “什么?” “女子也能享受和男子一样的自由和平等?”唐皇后哭着问。 “能!” “女权运动,是朕掀起的,就像一把火,以后会越烧越旺。” 朱祁钰帮她擦眼泪:“也许咱们看不到那一天,但一定会有那一天的。” 说着,看向痴痴的朱见淇:“太子!” “儿臣在。” 朱见淇打了个哆嗦:“儿臣一定会继续父皇做的事情,一定会继续提高女子社会地位的。” “眼珠子跟着走了?”朱祁钰瞧他那没出息的样子。 唐皇后也觉得没脸。 外面冷,便进了坤宁宫。 朱见淇想问,您也没把杨氏留下呀。 “你是不是傻?朕给了你表现的机会,你也不表现呀?当时杨氏哭得稀里哗啦的,你为什么不说几句话呢?” 朱见淇傻傻地看着亲爹:“您也没让儿臣说呀!” 朱祁钰抽他脑袋一下:“什么都得让朕说?一点眼力见都没有?滚一边去。” 朱见淇冤枉啊,全程都是您在说,我哪有说话的份呀? “您就别打孩子了。”唐皇后也觉得儿子不擅长抓住机会,多好的表现机会呀。 朱见淇跪着,也不敢说话,像受气包。 “陛下,您就帮帮他吧。”唐皇后看着心疼。 “朕不是帮了吗?” 在唐皇后伺候下,朱祁钰喝了口参茶,然后躺在软垫上,唐皇后帮他脱鞋,把脚放在腿上,轻轻按脚心。 “哪里帮了?”唐皇后不解。 “事成了。”朱祁钰发现了,朱见淇又呆又蠢,就是像她。 “啊?” 唐皇后错愕之后:“您的意思是,她会为了女权运动,而嫁给太子?” “反正不会喜欢他,你看看这呆傻样儿,也就你喜欢他。”朱祁钰表示无语。 朱见淇受到一万点暴击。 唐皇后则翻白眼:“只要成了就好,感情慢慢培养,臣妾当年嫁给您时,也不知道您是谁,不也过了半辈子嘛。” “哦,朕像他那么蠢吗?” 朱祁钰对这个比喻十分不满:“再说了,那杨氏能写出那样的诗篇,是简单人吗?朕看你们娘俩是真像,脑子都不好。” “陛下!”唐皇后呲牙了。 “爱妃,忠言逆耳。”朱祁钰把脚从她腿上收回来。 “臣妾不想听忠言!”唐皇后却拽着他的腿,瞪着他。 要不是儿子在这,她就直接扑上去,打这个没良心的。 “好好好,那朕就说两句实话……” “臣妾不想听实话!” 朱祁钰表示无奈:“那朕回养心殿吧!” 唐皇后眼泪直接出来了:“没您这样欺负人的。” 朱见淇叹息一声,他爹就这样,他也习惯了。 “老大,跟朕说说,你到底喜欢杨氏哪儿啊?”朱祁钰实在八卦。 唐皇后也竖起耳朵,眼睛弯起,促狭盎然。 朱见淇社死了。 他越社死,朱祁钰越想知道,现在唐皇后也觉得这种感觉很好。 “爹,我能不说吗?” 朱见淇没有把爹娘当成朋友的习惯,关键是他爹知道后,肯定扯张大嘴巴,让满朝文武都知道,然后就传遍整个京师,再然后传遍了整个大明,之后就是世界。 “你不让你爹知道,你爹怎么帮你呢?”朱祁钰笑呵呵问。 我不想用你帮了。 朱见淇求助似的看向亲娘,亲娘却满脸八卦之火。 有你们这样的爹娘吗?求求了,做个人吧! “就是觉得她很好。”朱见淇扭扭捏捏道。 “那你还觉得谁好?”朱祁钰问。 “没了。” “噢!”朱祁钰拖个尾音。 朱见淇彻底社死了。 唐皇后觉得扒儿子的八卦挺好玩的,偷偷捅了捅皇帝,继续问呀。 “你想知道自己问呗。”朱祁钰直接把她卖了。 唐皇后磨牙。 “好好好,爱妃莫急,朕问。” 朱祁钰问:“太子,你觉得杨氏和你娘比,谁漂亮?” 唐皇后眼睛一亮,好问题呀。 朱见淇求助似的看向亲娘,别玩了,成吗? “自然是我娘漂亮。” 这个回答让唐皇后很满意:“儿子,如果娘和杨氏同时掉进水里,你会先救谁?” 噗! 朱祁钰先笑喷了。 朱见淇保准凉凉了。 “救娘您!”朱见淇磕头。 虽然有点强迫的意思,唐皇后还是很满意的,自己儿子还算孝顺。 这个问题,在古代很常见的,因为娶媳妇进来,第一是开枝散叶,第二就是孝顺公婆。 必须选择他娘,就算问儿媳,儿媳也不敢选自己,否则死的一定是她。 “照这么说,你也没多喜欢杨氏呀,要不算了吧?”朱祁钰又添把火。 唐皇后又看向朱见淇:“太子,是吗?” 称呼直接变了。 父皇您别玩了,行吗? 朱见淇老泪纵横:“儿子婚姻大事,但求父亲、母亲做主,儿子知错了。” 看着他窘迫的样子,朱祁钰很没良心地笑了。 唐皇后也忍俊不禁。 原来逗儿子这么好玩啊,难怪皇帝天天逗儿子玩。 “爱妃,给太子挑一个黑妞咋样?” 朱祁钰笑盈盈道:“非洲来的黑妞,一看就是好生养的,嫁给太子咋样?” 唐皇后笑喷了:“臣妾觉得也行。” 朱见淇就是想死,没你们这样当爹娘的。 “老大,这是你让朕和皇后决定的。” “那朕就给你挑一个黑妞,去挑那种黢黑黢黑的,手心都是黑的那种。” “个子还得高,最好比你还高的。” “最好还胖,这样的好生养。” 唐皇后笑喷了:“陛下您说的不是大猩猩吗?哈哈哈!” 看见朱见淇生无可恋的眼神,她强忍住不笑:“太子,你觉得陛下给你挑的媳妇,咋样?” “儿臣想死。”朱见淇摊牌了,我怎么有这样的爹娘啊?闲的没事,收拾儿子玩。 “哈哈哈!” 帝后笑作一团,而伺候的宫人也忍俊不禁,都憋着笑,还怕被太子看见,被太子嫉恨。 但太子为人温和,没见过他跟谁生过气。 毕竟被皇帝天天揉搓,性子想不好都难。 (本章完) ------------ 第355章 景泰二十五年,老臣凋零,是天罚吗? 过了年,就是景泰二十四年了。 大明翻开崭新一页。 境内实行最严厉的全行业保护法。 朱祁钰把朱仪和方瑛请来,于谦去三亚疗养去了,勋贵中在京的他俩爵位最高。 方瑛自从废了之后,人变得十分萎靡,苍老了许多。 朱仪倒是在督抚江西之后,得到了皇帝的重用,这些年镇抚南京、中都,并镇抚云南,颇有功劳,世券也拿回来了。 皇帝也不跟他怄气了,连朱永都升了爵位,如今都是抚宁侯了,他从老挝调任后,协助项忠,镇抚婆罗洲。 本来黔国公沐琮也在京师,年前被派出去镇抚沈阳。 “朕诏你们来,是有要事交代。” 朱祁钰放下奏疏,示意他们坐下,笑道:“勋贵强不强,不看当代,而看后代。” “不说诞生千古名将,起码要懂得将兵,要会打仗的。” “而这几年多位伯爵、侯爵死后,他们的儿子继承爵位后,朕发现一无是处,根本没有他们爹的本事。” “所以呀,朕要建立一所学校,让勋贵族人全都进去学习,然后进行严格考核制度,考核不成功的,不许袭爵!” 方瑛和朱仪对视一眼,都觉不妙。 “老臣不看好此举。” 方瑛慢吞吞道:“勋贵勋贵,是连成一片的,您让谁来主持考核呢?” “就说老臣吧,老臣家中儿子什么德性,您最清楚了。” “让老臣主持考核,肯定让儿子过关呀?亲戚子侄、军中关系又是一大片,您说让谁不袭爵?那是断人香火的大事,老臣敢拦吗?” “老臣不考虑自己,也得考虑维护这层关系吧?” “这学校办不办,老臣觉得没用。” 方瑛说完,朱仪也赞同道:“微臣也觉得没用,勋贵和文官不一样,勋贵是一个整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得罪谁,都不行,都沾亲带故的。” “陛下,您是想让勋贵子嗣变得更好,臣等老臣都了解,可这人呐,是龙是虫,是天生的,教不得的。” “就说我家那儿子,是您亲手教导的吧?” “如今在军中,不照样不成器吗?” 朱仪深表无奈:“您说说,这些年,微臣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您也没少打他,可有用吗?” “甚至,您打了他,他回家跟微臣沾沾自喜,说您是爱他,所以打他,在宫中没被您打过的,出去都没面子。” “您瞧瞧,这样的人能教出来吗?” “微臣劝您呀,别操这心,没用。” 朱仪很光棍,不光棍也不行啊,他儿子朱辅和朱轸都不成器。 这还都是皇帝亲自教导的呢。 讲武堂上了,皇子的学堂也跟着念了,以为是武不成吧,咱们习文,皇帝让他们去国子监读书。 结果国子监祭酒哭着送回来的,还登门成国公府,劝成国公打死两个不孝子。 朱仪是真想打死他俩呀,皇帝甚至让他俩去皇家商行经商,结果他俩捅个大窟窿,没少赔钱。 倒是女儿争气,长女嫁给了沐琮,次女嫁给了李东阳,三女阳武侯薛厦。 朱仪儿子不行,女儿个个优秀,也是奇怪。 “陛下要是打死他家两个,把我家那个也打死吧。”方瑛气得直哼哼。 但方毅肯定比朱辅和朱轸强。 方毅起码能吃得了从军的苦,打仗水平不咋地,起码能跟着行军,这俩货去都不敢去。 “办不成?”朱祁钰也觉得棘手。 勋贵的儿子不会打仗,以文代武是早晚的事。 毕竟文官靠本事考上来的,勋贵是以血脉维系,肯定不如文官。 “办不成。”两个人都摇头。 朱祁钰叹了口气:“父亲英雄儿狗熊,怕是勋贵都能看到。” “微臣也愁啊。” 朱仪苦笑:“微臣跟您说句实话,若按照您的办法办学,让微臣来主持,为了爵位传承,微臣就算昧着良心,也得吹儿子优秀呀。” “名声好吹出去,用钱砸就行。” “万一国朝有战事,您派他掌兵,结果却打崩了呢?” “远的有赵括,近的有李景隆。” “那不止是一家的事情啊,那是整个国家的大事啊。” “微臣是知道您是为后代好的,不是要夺爵削爵,只是想让他们成才,可别人不理解您的苦心呀。” “再说了,勋贵里的,都是亲戚,能不睁一眼闭一眼吗?” 方瑛表示赞同。 别说勋贵了,就是勋将,都是盘根错节的关系,在军中没点关系,根本统率不了兵。 “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老臣说句实话。” “其实五万人的统帅没那么讲究,只要伱能指挥得动下面,只要你别瞎指挥。” “战争不说胜,也不会大败。” “怕的就是外行指导内行,那些在家里不成器的,被包装成了什么千古名将,然后被朝廷派去了边关打仗。” “一场仗就露馅了,损兵折将,前线大败。” “但他们不怕的,只要把消息提前传回来,家里在朝中使钱,这件事就能不了了之。” “陛下,若军中集体想瞒着您,您是什么都发现不了的。” 方瑛认真道:“为何要瞒着您呢,因为要考核呀,今天帮了他,明天他才帮我呀,这种裙带关系,越考核越乱,越会欺上瞒下。” “若这种考核真的推行下去,不出一百年,大明必亡。” 这话就严重极了。 原因方瑛也解释了,能不灭亡吗? “你们能和朕说实话,朕很欣慰的。” 朱祁钰表示赞同:“朕的初衷不是限制袭爵,而是让勋贵成器,起码每一代都有人来当勋贵的领头人!” “新一代的,朕看好的是陶鲁、范昇、许宁、周玉、宋诚、毛荣和毛海(毛忠侄子),没了。” “其他人的儿子呢?就凭这几个人,怎么支撑起庞大的勋贵呀?” “你们说说,朕能不着急吗?” “前几年朕看珠晖不错,他在朕身边养了十年,让他去跟随其父身边历练,结果呢,打个野人都打不明白,若不是他爹朱永给兜底儿,命都没了。” “你俩儿子就别说了,狗屁不是!” “朕能不心急吗?你们是朕的肱骨啊,太子以后要仰仗着你们的儿子,给他掌兵权呢!” “没有勋贵掌兵权,让谁去掌啊?” 方瑛和朱仪老脸通红。 “想想办法吧。”朱祁钰表示心累。 “陛下,老臣倒是有一策。” 方瑛缓缓道:“老臣这一代人,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是从基层锻炼起来的。” “而下一代人,从小就含着金钥匙出生,想让他们创业,难之又难,守业也费劲,但溜鸡斗狗、招惹是非都是第一名。” “不如把他们丢进军中去,和朱晖一样去历练,不用让他们掌兵,让他们懂得怎么打仗就行。” “也算是历练。” 朱祁钰看向朱仪,问他的想法。 “微臣觉得可以。”朱仪道。 朱祁钰略微思考:“明日,朕设下饮宴,诏在京勋贵,一起来议一议,若可以的话,就丢去婆罗洲历练。” “婆罗洲没什么危险,有天天有小仗打。” “再从诸卿家族中遴选一批有能力,有野心的,送去王越军中,随王越平三缅。” 这件事就定下来。 勋贵不强,早晚被文官吞噬。 文官完全替代武官,绝对不行的。 因为武官是世家,从小就懂兵法,文官是半路出家,对兵法是一知半解,完全靠人命堆经验,这种路子太平年月可以,一旦到了乱世,没人给你时间刷经验的。 但若有能力显著的文官,朱祁钰是乐意让他们掌兵的,比如项忠、韩雍、寇深、原杰、王伟、王来等等,都在掌兵啊。 “去把年富请来。” 朱祁钰背负双手,在殿里溜达。 过了一会,年富进来,行礼后,侧立一侧,不敢打扰皇帝思考。 “年卿,腊月二十九朝会上,您欲言又止,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朕说呀?” 朱祁钰笑道:“是不是对国企有异议呀?” “真是什么都瞒不住陛下。” 年富叹了口气:“这几天老臣在写一篇思辨文章,准备发表在报刊上,让天下人讨论讨论。” “老臣总觉得这国企呀,经营者只会往自己口袋里装钱,中枢赚不到多少钱。” “再说了,中枢若是下场经商,那么就是朝臣下场吞并民间资本的饕餮盛宴。” “老臣觉得,国企做不起来,反倒中枢官员,全都赚得盆满钵满。” 年富是真不怕得罪人。 因为李贤身体不好,明年就要去三亚养病,首辅位置空悬,而姚夔年纪太大了,这几年身体也不好。 耿九畴也身体不好,户部尚且难以支撑的。 而白圭,又是皇帝老丈人,是没法当首辅的。 首辅的位置,就是他年富的。 除非功劳更大的韩雍回朝,否则他年富稳稳当当的当首辅,执掌中枢。 “年卿,您能和朕说这些,朕很欣慰。” 朱祁钰早就考虑过了。 其实,国企是个诱饵,这是一场大鱼吃小鱼的游戏,官员们去吃民间的小鱼,最后皇帝出手,吃掉他们,壮大自己。 别忘了,若中枢能年入两亿,那还要皇帝干什么? 利益太大了就是罪。 “朕也在想,在不收购民间产业的情况下,建立新品牌新产业链,是成立国企的一条路。” 这样一来,国企就要几年才能建立成功的。 中枢重臣一定不会选这条路的。 “听朕说完。” 朱祁钰摆摆手:“关于公司,大明是最先进的,同时大明遍地是小品牌,大品牌几乎没有。” “所以,走捷径就是整合资源,进行垄断。” “但这种整合,是收购,收购就要连人带设备一起进来,那么人员构成就复杂了。” “中枢重臣又向来厌商,对商业了解并不多,自然就会被人忽悠,跟着瞎走,最后资产血亏,一分钱都赚不上来。” “经验,总要花钱买来的嘛。” 朱祁钰笑道:“所以呀,朕说了,只能用五千万本金,要做几十个乃至上百个大品牌,你觉得钱够吗?” “所以,经商也要一点点来,吸纳一批懂得做生意的人入朝为官,朕打算再立一院,叫商企院,来执掌国企。” “从底层慢慢做,不要怕慢。” “您说的饕餮盛宴,也就不存在了。” 年富明白了,皇帝早就防着这一手呢,等等,皇帝不是防着贪污,而是在等着人贪污,他好大鱼吃小鱼。 看看他成立的品牌,就是想吸纳进来更多的品牌,然后形成合力,成立更大的品牌。 “陛下的意思,老臣明白了。”这是年富的投石问路。 皇帝听进去了,就说明等李贤退下去,就由他顶上来。 “年卿,保重身体啊。” 朱祁钰其实希望年富不要去当这个首辅,年富今年七十九岁了,明年就是八十,比李贤岁数还大。 这几年他身体也不好,但这老头太犟,非要当首辅。 首辅太累了,天下大事,都需要首辅拍板,可见首辅的工作量。 “老臣一生得幸遇到明主,让老臣一展才华,老臣虽死无憾!”年富跪伏在地,老目含泪。 景泰十五年,年富背部生疮,是皇帝派的贴身御医守在身边,把他从鬼门关里救回来了。 他能在湖北打一场震古绝伦的大仗,又能凭督抚之位跃居中枢,都是源自皇帝的绝对信任。 皇帝让他掌兵,给他当政的机会,绝对堪称明主了。 而死前,他只有最后一个梦想,执掌中枢,宰执天下。 皇帝成全他了。 “你是朕的心腹,是朕最重要的重臣啊。” “大明有今天,是你,是胡濙、是于谦、是王越、是韩雍等等无数人,共同努力换来的。” 朱祁钰把他扶起来:“朕要去昆仑山封禅,把你的名字,你们的名字,全都镌刻在昆仑山上,把你们所有人的功绩,立碑树传,让后人铭记!” 年富痛哭。 送走年富,朱祁钰心里着急,这一代老臣快落幕了。 而后面却没有人能顶上来。 尤其是军中,新生代人才凋零,最出色的就是陶鲁,陶鲁同样有弱点,朱祁钰不看好陶鲁为帅的。 二月初七。 朱见深回京,入宫拜见。 皇帝把重臣都诏来,直言不讳道:“楚王,朕给你一百万大军,务必在三年内,拿下北非,建立楚国。” 朱见深一听这么多兵,神色刚喜,就暗淡下去:“陛下,北非之地属于奥斯曼帝国。” “奥斯曼帝国雄踞一方,如今正是兵精将凶之时,儿臣没有把握打败他们。” “儿臣以为楚国建立,起码需要十年。” 这就是选朱见深的原因,没有见到利益就胡吹大气,而是冷静分析。 这才是成大事的人。 “没错,按照正常来说,楚国从无到有,二十年都是少的。” “可现在局势不一样了。” “大明愿意放开印度利益,换取奥斯曼帝国的让步。” “而你占据北非,大明和欧罗巴的贸易,你就是中转站,你该知道,这里面有多大的利润。” 奥斯曼这个中转商,经常脑抽,干点不是人的事。 而这几年,大明垄断印度贸易,让帖木儿和奥斯曼十分不爽,两国就会扮演海盗,打击大明商船。 朱见深却不太高兴,这笔钱一直都是奥斯曼赚的,由他来赚,必然和会奥斯曼帝国撕破脸。 皇帝这是让他去挡枪,挡着欧罗巴和奥斯曼帝国。 这也是分封他在此地的原因。 “一百万大军,朕会派郭登为你执掌。” 一听郭登,朱见深眼睛一亮:“陛下,能否再派一员骑将,儿臣以为陶瑾、神英做事妥帖,能否派给儿臣?” “不能。” 朱祁钰直接否决:“西北离不开他们,周玺和刘宁派给你,这两个都是名将种子,你用好了,必能成功。” “还有,第一拨你不必去,朕会派郭登先去打下根据地,然后你再登陆。” “朕会给你备好军械、农具、种子,然后一批批人往上运。” “但你要注意,大明的军械、种子、农具都是秘密,不允许外泄,只要你楚国可以用,一旦外泄被朕得知,朕就削了你的王位!” 朱见深吓了一跳,跪伏在地,连说不敢。 他也是懵的,军械保护好了可以,其他东西有什么用啊? 又交代一些,便让朱见深退下了。 “王越战线已经向西了,捷报应该也快传过来了,然后就是吞并三缅和孟加拉。” 朱祁钰道:“调王信入斯里兰卡,为老七建立封国。” 又说了些国内的事情。 果然,四月份就送来捷报,王越已经拿下暹罗全境,并在进攻阿瓦的路上,阿瓦和麓川遣使来投降。 王越索要一百万奴隶,双方还在谈。 三缅战争几乎没有任何悬念,毕竟阿瓦和勃固打了四十年,早就打干了国库。 边永入臓商谈,分大块地给四川。 并进行改土归流。 而喇嘛的意思是要将黄教作为国教,遭到中枢拒绝,只允许喇嘛教传教,大明没有国教。 无非是多让渡些利益而已,若不识好歹,韩雍会教他做人的。 韩雍已经枕戈待旦,随时杀上雪山。 九月十七,传来好消息,乌斯贜愿意撤都司,改为乌斯贜行省,并将雅鲁藏布江为划分,东面划给四川,西边是乌斯贜。 边永又和朵思都司商谈,以巴颜克拉山为界,南边归四川,北面归朵思。 朵思都司遣使归附,愿意撤都司变为省。 朵思太穷了,中枢是真不想要啊。 最终决定,撤朵思都司,改为青海省,简称雍。 大明版图彻底定型,西到咸海,东到白令海峡,北到北冰洋,南到马六甲。 囊括乌斯贜、青海、西域、甘肃、宁夏、山西、陕西、蒙古、捕鱼儿海、热河、北直隶、河北、辽宁、朝鲜、吉林、黑龙江、突厥、鞑靼、河南、山东、江苏、安徽、浙江、南直隶、江西、福建、广东、广西、交趾、湖南、湖北、贵州、云南、四川、重庆、新益州、新荆州、新扬州、新兖州、新徐州、新青州、马六甲、吕宋,汴直隶。 三京四十省。 十月份,郭登率军十万,三万农户,两千工匠,五百医者,乘坐宝船,浩浩荡荡跨海去非洲。 王伟率海军护送。 转眼到了景泰二十五年,七月。 十六岁的太子,终于得偿所愿,迎娶杨氏为太子妃。 四个儿子一起大婚。 老二朱见淞迎娶了耿裕女儿,老三朱见渝迎娶了刘健女儿,老四朱见漭迎娶了王越女儿。 年富得偿所愿,当上了首辅。 韩雍和项忠却要回朝了,韩雍扩充了四川版图,督抚婆罗洲六年的项忠,也功成身退。 剩下的事情交给继任者即可。 婆罗洲三省,已经算是初步清理完毕。 人口也超过了千万。 但对富庶的婆罗洲而言,千万人口远远填充不满。 中枢撤婆罗洲总督,设三个督抚,管理地方。 在吕宋的宋伟,却中了野人毒箭,死在吕宋,皇帝封他碧瑶伯,追封碧瑶侯。 皇帝再次下旨,杀绝吕宋,一个喘气的都不留。 宋伟意外去世,让皇帝十分痛心,亲自写祭词悼念宋伟,并严令天下将领注意安全。 朱永升吕宋督抚。 皇子大婚后,就要出宫去王府单住了。 养心殿里,朱祁钰正看着奏疏,忽然抬头问:“太子。” “儿臣在。” 养心殿内多了四张桌子,四个皇子,各坐一张桌子,在看司礼监处理好的政务。 “这是项忠的奏疏,你怎么看?” 冯孝代呈,冯孝也五十岁了,衰老了,他侍奉皇帝快三十年了,皇帝恩许他不用多行礼。 项忠还没到京师呢,就为手下人请命封官请愿。 朱见淇十六岁了,六岁出阁学习,从大婚后,才能亲政,和皇帝一起处置政务。 这是朱祁钰给他的权力。 但这个权力,是所有皇子都有的。 等皇子心智成熟,皇帝就要教导他们帝王心术了。 朱见淇微微皱眉:“儿臣以为,这个项忠有私心。” “怎么讲?” 朱见淇看完,交给老二看,依次传递。 “这都是他手下的封官许愿,心里没有朝廷,只有他们的小团体,中枢若答应他们,婆罗洲岂不是项忠的婆罗洲吗?” 项忠在婆罗洲六年,把婆罗洲清洗完毕,但同样的,也把婆罗洲经营得如铁桶一般。 御史都说项忠有谋反之意。 监察司更是一天一道奏疏,请中枢调回项忠,打散他的小团体。 而项忠,在回京的路上,却还在为手下人请愿升官。 司礼监董赐是怎么批的? 同意! “董赐简直是乱批!” 朱见淇十分生气,他认为项忠心里根本就没有国家,只有自己的利益,这样的人再有才华,也不能重用。 不是不能重用,而是立刻杀死。 “老二,怎么看?”朱祁钰看向朱见淞。 “儿臣以为太子说的是,项忠这篇奏疏,多少带着几分怨气,显然是不愿回京,更愿意在婆罗洲,经营自己的小天地,摆明了有造反之心。”朱见淞这话杀人诛心。 朱见渝也认为这样。 “老四呢?” 三兄弟都看向老四。 朱见漭抓抓头发:“儿臣和三个哥哥看法不一样,项忠敢直言请愿封官,恰恰说明他没有野心。” 朱祁钰哼了一声:“你没觉得,这是对中枢的试探吗?” “父皇的意思是,项忠这是试探中枢,一旦中枢不同意,他会立刻架船返回婆罗洲?” 朱见淇脸色一变:“那这样的乱臣贼子,更不能留了!” 朱祁钰对这四兄弟都有些失望。 “父皇,您有不同看法?”朱见漭善于讨他爹欢心。 “朕问问你们,什么是野心啊?什么人才有野心啊?” 朱祁钰自问自答:“有本事的人都有野心。” “人有了权势,就想要更多的权势,有了兵权,就想当皇帝,这是人之常情。” “没有野心的,反而是垃圾,不堪重用的人。” “而做皇帝,不要怕臣子有野心,只要制服他的野心就可以了。” 朱祁钰给伺候笔墨的太监使个眼色:“写,允项忠所奏,但都察院上疏项忠贪腐巨款,朕虽不信但人言可畏,立刻捉拿项忠入京,五司会审,还项忠一个清白。” “不就解决了?” 朱祁钰看向四个儿子:“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复杂。” “有野心的人就杀?就是乱臣贼子?” “你们没有野心吗?敢说自己没惦记过这个位子?” 四个儿子面如土色。 “难道都杀了?那用的都是庸臣,国朝早就灭了!” “要用臣子的才,而不是德。” “这世上哪有什么德才兼备的人,朱见淇,朕问你,你是吗?” “推己及人,你都不是,凭什么要求别人是道德君子呢?” 朱见淇懵懵地说:“可师父是这样教的。” “他教你就信?” “动动脑子,做事先想想自己,自己站在这个立场上,会做出什么选择?” “项忠有野心很正常,他这么大功劳,该有野心,也该狂傲,也该试探中枢!” “但不能凭借一封试探的奏疏,就杀了他,那是愚蠢的做法。” 朱祁钰笑道:“你是未来的皇帝,你们也都是封国里的皇帝,要记住,要相信臣子,但同时又不能被臣子蒙蔽。” “父皇,那项忠会审出什么结果来?”朱见淞问。 “审?不过一个下马威而已,告诉他,他的小心思朕看到了,就够了。” “有什么可审的?贪了就贪了,想过当皇帝就想过了,能怎么样?只要他有本事,就要用!” “别因为点风吹草动,就耿耿于怀,这不是皇帝该做的事。” 朱祁钰笑道:“在大明想当乱臣贼子,没那么简单,别看婆罗洲远在海外,朕一道圣旨,就能杀死任何人,包括项忠。” 没有人知道,皇帝在每个省埋了多少钉子。 而这,只有朱祁钰能做到,等太子登基,就做不到了。 但没到最后一步,朱祁钰绝不会做。 “做皇帝呀,要懂得装糊涂,和臣子心照不宣就好了。” “你们真觉得,现在这些人畜无害的老臣,年轻的时候就多么听话吗?” 朱祁钰嗤笑:“人人都有野心,用好了就是名臣,用不好你就是亡国之君。” “这张椅子不好坐。” “透出风去,老七还没王妃,朕看中了项忠的孙女,到了年纪就完婚。” “这叫施恩。” “打了巴掌就得给人家甜枣,不然人家凭什么给你卖命?因为你姓朱?还是你脸大呀?” 朱祁钰笑道:“记着,当皇帝就是切蛋糕,管臣子就是利益交还。” “他想要什么,你们能给什么,才能做好这个皇帝。” “当然,你们要有绝对权柄,才能像朕这样。” “若没有,就苟住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才能活下去。” “有时候活着,比任何事都重要。” 朱祁钰教导儿子们。 “儿臣等受教。”四个儿子跪在地上。 “这回明白司礼监是怎么批的了吧?董赐,是朕的肱骨啊。”朱祁钰笑着坐回了御座。 皇帝先加了婆罗洲官员的官位,又惩治了项忠,随后又要招项忠孙女为老七王妃。 这是敲打项忠,让他老老实实的,别动不该有的念头。 不信你现在回婆罗洲试试,看看他们愿不愿意跟你造反? 同时,也在告诉项忠,你的功劳朕都记着呢,朕能给你的,绝对比你造反得到的更多,不如咱俩继续合作,你项忠意下如何? 皇子们若有所思。 “想有绝对权力,就得坐得住板凳。” “臣子们坐八个小时,你就要坐十个小时,甚至更多。” “若连这点毅力都没有,这把椅子是坐不住的。” 朱祁钰让他们继续看奏疏。 晚上回东宫的时候,朱见淇和太子妃说:“今日父皇和我说了很多以前听不得的大事,我这心里,跟翻江倒海似的。” 他想跟杨氏诉说,但杨氏却不敢听。 她刚嫁过来,若因这点事得罪了公婆,等待她的就是死亡。 她和其他王妃不一样,她是小官家的女儿,没有那么大的靠山。 “殿下您饿了吧?臣妾准备了您爱吃的。”杨氏离开主殿。 朱见淇却郁闷,连一个诉说的人都没有。 以前把杨氏当做白月光,可娶回家就觉得不香了,相见不如怀念,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他想了想,还是明日去请教老师吧。 翌日,早朝。 四个皇子站在丹墀中间,他们先上丹墀后,要先对老师们行礼,朝臣们叩拜皇帝,他们则站一边去。 朱祁钰却沉着脸,心情不太好。 “陛下,老臣之前就说过了,您答应军中一次,以后各军都会闹,今天闹饷,明天要回家,以后就没个安生日子了。” 孙原贞率先开口。 这不,乌斯贜驻军闹了起来,说高原气候受不了,嚷嚷着要回家,或者加钱。 韩雍刚启程回京,他们就闹幺蛾子。 “气候恶劣,可以理解,给多加一项高原补贴。” 朱祁钰生气的不是这个,而是韩雍刚离开四川,底下军将就闹,摆明了是怕韩雍,不怕中枢。 这是韩家军? 嚷嚷着让韩雍回去? 这是要坑死韩雍啊,把韩雍困死在雪山上? “陛下,此风不能涨啊!” 孙原贞急声道:“不如让韩雍回去,处置了这些人,再行回京。” 朱祁钰却看着孙原贞,韩雍回来,是要做兵部尚书的,他孙原贞都九十一了。 兵部有三个侍郎,就是因为孙原贞几乎不能主事。 如今在朝堂上说韩雍的不是,看来还是想霸着兵部尚书的位子呀。 都能理解,人嘛,都是官迷。 看看年富,八十一了,当上首辅之后,精神头居然更好了呢。 “就别折腾韩雍了,先加钱,安抚兵卒便是,在高原上确实苦。” 朱祁钰道:“这几年白昂和彭宜上了雪山,都说上不来气,确实难啊。” 正讨论着呢,有太监快跑进来。 “皇爷,太傅府里传来噩耗!” 太傅就是李贤。 猛地,朱祁钰站起来:“太医院不是说,李贤身体见好转吗?怎么要没了?” “摆驾,去太傅府!” “快!” 胡濙在世时,就说李贤能支撑朝局,这十几年,都是李贤支撑着朝局,所以大明才进入高速发展期。 这几年,李贤身体不好,也就不再理事。 但他依旧是大明的定海神针。 一帮老臣,虽然不太理事,但却对大明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他们人老成精,对局势有着精准的把控,总能给皇帝最好的建议。 一众臣子,全都随驾去李贤府中。 上下跪了一地,在痛哭。 内堂里,李贤却跟好人一样,看见皇帝竟笑了:“陛下您来了?” 这是回光返照! “首辅,朕来了。”朱祁钰扫了眼李璋,想到之前让李璋折磨李贤的一幕,觉得很有趣,但如今物是人非了。 “陛下。”李贤看着皇帝在笑。 朱祁钰坐在床边,抓住他的手:“朕离不开您啊,这些年,您一直是朕的肱骨啊,为朕出谋划策,为大明遮风挡雨。” “老臣也舍不得陛下您呀。” 李贤还在笑:“但先帝在召唤老臣,让老臣去那边伺候了。” “大明的发展,老臣一点都不担心了。” “您指的这条路,比大明固守百年的路更好,可惜老臣看不到结局了。” “老臣也看不到昆仑山封禅的时候了。” 李贤看着皇帝就是笑:“老臣临死前,想最后劝谏陛下一件事,望您允准。” “朕听,朕准。” 曾经的李贤,何尝不是现在的项忠,同样是难以驯服。 可朱祁钰用了十八年,终于将这个人驯服了。 可刚驯服没几年,他却要撒手人寰了。 “陛下博闻强记,是知道安史之乱的。” “盛唐之盛是玄宗,败也是玄宗。” “老臣请陛下谨记,万勿学唐玄宗,将权柄付于佞臣杨国忠之手。” “如今朝堂上,有年富、项忠、韩雍、耿九畴、白圭、王复之才,可暂时稳定朝堂。” “但其人年纪都大了。” “老臣以为,未来稳定中枢的,是刘健、谢迁、李东阳刘大夏之人。” “您要用好这些人。” “切忌,不要做唐玄宗,大明是所有人的心血。” “臣等虽然曾经极力拒绝大明走这条路,但陛下您一意孤行,臣等便奋力前行,为了大明,付出一切。” “陛下,这里面是所有人的心血啊,陛下,您万万不能毁了,不能毁了!” 李贤嚎啕大哭。 哭着哭着,便没了生息。 朱祁钰慢慢闭上了眼睛,充满了悲伤:“朕听到了,首辅,您的话,朕永远记得。” 听闻李贤断气音讯,外面哭声大作。 李璋也跪伏在地,嚎啕大哭。 “你父亲,是朕的肱骨,是大明的贤臣,是大明的英雄。” “但天妒英才啊。” “为什么那些碌碌无为的人,却能活着呢?朕的肱骨,为什么都要离朕而去了呢?” 朱祁钰声音悲戚:“李璋,你要做一个像你父亲一样的人,这是朕对你的期许。” “微臣遵旨!”李璋磕头。 他慢慢走出房间。 朝臣都拥簇在外面,朱祁钰叹息一声:“加封太傅为太师,一品柱国,华盖殿大学士,为李贤立庙祭祀,诸卿,挑个好谥号吧。” 李贤死讯传到房山,正在搞农药研究的徐珵,闻讯吐了口血,不治而亡。 徐珵一死,农科院前途未卜。 缠绵病榻的王来,也传来讣告。 “一朝损失三位重臣,痛煞朕也!” 朱祁钰心情极为糟糕:“朕还承诺过他们,要带他们去昆仑山封禅的呀,为什么不等等呢?朵思已经归附了呀!” “请陛下保重龙体。”朝臣劝谏皇帝。 王来的死,是预料之中的,可李贤和徐珵,死得是一个意外。 “明日早朝停了,朕没心情。”朱祁钰心情低落,大明能取得今天这样的成绩,和诸臣的努力息息相关。 这些老臣,更是景泰朝的定海神针。 皇帝经常冒出来稀奇古怪的想法,这些老臣能劝谏皇帝,偶尔又能出谋划策,给皇帝擦屁股。 可老臣一个又一个离去,让皇帝心情低落。 太子亲自来接项忠,而项忠压根就不是囚犯,一身戎装,活脱一个将军,这让太子对他的印象极差。 到了冬天,缠绵病榻的吴太后终于熬不住了,撒手人寰。 皇帝服丧三日,全民服丧。 这期间又传来许彬病逝的消息,许彬差一点就九十岁了,还是没熬过去这个冬天。 他也是身子骨不好,经不起奔波,所以就在京中养病,死在京师,也算可以了。 但司礼监却缺了一个人老成精的家伙。 项忠入阁,韩雍当兵部尚书。 到了十二月。 忽然有太监来禀报,说首辅年富在内阁吐血了。 朱祁钰一惊,立刻去内阁。 太医院正在抢救,而年富看见皇帝的身影,摆了摆手,示意不要治了,而是伸手去抓皇帝。 “年卿,朕在这里。” 四个皇子也跪在地上,年富是他们的老师,是他们人生道路上最重要的老师之一。 朱祁钰抓住他的手,满手都是血渍。 “老臣不、不能伴着您继续往前走了。” “能得明君恩遇,又位极人臣,老臣死而无憾。” “只是老臣有一件事放心不下。” 年富声音颤抖,他使劲攥着皇帝的手:“陛下,大明蒸蒸日上,但背地里汹涌非常,看似繁花似锦,实则烈火烹油。” “您,一定不能放纵天性,谨防唐玄宗之后患。” “陛下,大明有今天是您的杰作,您不能亲手将他毁了!” “陛下!” 年富吊着这口气,不停呼唤皇帝。 “朕知道,朕不做唐玄宗,不做!”朱祁钰眼泪在打转,又一个老臣撒手人寰了。 也是第二个劝他不要做唐玄宗的。 任谁都看得出来,大明在快速变好,就像盛唐一样,达到了极致,然而却断崖式跌落神坛。 所以李贤、年富死前,心心念念的就是不要做唐玄宗。 王来临死前也留了封信,也是劝谏皇帝,谨守基业,切勿自骄自满。 “陛下,东北传来噩耗。” 没过几天,就传来朝鲜督抚罗绮病逝的消息。 朱祁钰心情压抑,为什么这么多重臣,离朕而去了呢? 又有太监进来。 “又有谁死了吗?”朱祁钰心情不佳。 “回皇爷,连公公病逝了。” “连仲?”朱祁钰纳闷,连仲一直在治水司效力,身体一直很好,还跟着上高原了呢,怎么忽然就死了呢? “听说连公公闻听太后薨逝,就、就故去了!” 朱祁钰闭上眼睛,十分绝望。 连仲在治水司多年,功劳赫赫,他身体也很好,却因为和吴太后主仆情深,便去了。 “这是上天在惩罚大明吗?这么多老臣,一年之内,陆续而亡,大明的未来在哪里呢?” 朱祁钰喃喃自语。 (本章完) ------------ 第356章 皇帝教子,招揽天下精英入大明可不可行? 李贤去世后,姚夔升任首辅。 可姚夔近来身体也不好,王竑升任次辅,王复、林聪、叶盛、朱英、岳正、吕原、彭时次之。 九人组建内阁,从景泰十三年开始,阁臣就在增加,因为疆域扩大,中枢过于繁忙,必须要增加阁臣人数。 景泰二十六年,孙原贞卧床不起,韩雍任兵部尚书。 朱祁钰颇为闷闷不乐,近来朝臣都在告病,俞士悦病笃,死前拉着皇帝的手,告诫他不要再开疆拓土了,经营好现有领土,已经极为不易了。 老臣落幕,而青壮派却担不起这副担子。 大明和以前不一样了,大明需要开放派,也需要保守派,同时使力,维持朝政平衡。 开疆拓土后,疆域无限广大,朝中事务繁忙了三倍,尤其是边疆省,哪天没有事? 这就需要几个老臣商议,妥善解决。 地方事情看似小,一旦处置不妥当,就会引发连串反应,逼停中枢上马的新项目。 让朱祁钰这急性子来批奏疏,估计早就把地方杀得血流成河了。 可李贤、年富在位这几年,将地方琐事处理得井井有条,从来不给中枢添麻烦,这是他们的能力。 大事处理起来容易,小事处理起来最难。 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才真的让人头疼。 李贤、年富、徐珵、俞士悦、王来、罗绮、连仲等人的丧事,办得极尽哀荣,朱祁钰勒令地方,给有功之臣修庙,并迁一支庶脉,去给他们守庙。 能赏赐的皇帝都赐了,他们的儿孙也妥善安置,这是给活人看的,跟着皇帝干,保你们世代富贵昌盛。 “调项忠任刑部尚书,并参与内阁事务。” 这是对项忠的恩遇。 说明皇帝谅解了他的小心思。 项忠入宫谢恩,哭得稀里哗啦,他很清楚,若非李贤、年富死亡,皇帝不会轻飘飘放过他的。 忽然死了这么多位重臣,中枢不能大动干戈,所以他活了。 “太子,怎么看项忠?”待项忠离去,朱祁钰问朱见淇。 “回父皇,儿臣认为不可再让此人领兵。” 朱见淇对项忠印象非常差,他亲自去接项忠,结果项忠并未给他足够的尊重,这是藐视君威。 “那你觉得再有战事,谁能领兵呢?”朱祁钰问。 “儿臣以为,韩雍可以。” 和项忠相比,朱见淇对韩雍印象极好,因为韩雍把他当储君对待,项忠则把他平等对待。 朱祁钰嗤笑:“你以为韩雍是个什么好东西?他那犟脾气上来,能气死伱,你给他十万大军,他敢私自再征两万,倔脾气上来,别说朕了,于谦都拉不回来。” 朱见淇懵了,韩雍还敢这样? “就说这次吧,朕让他平臓,先以谈判为先,他韩雍是怎么做的?” “乌斯贜那边拒绝改土归流,韩雍带兵杀了上去,屠了多少城,你知道吗?” 朱祁钰嗤笑:“你觉得是朕让他屠的?这就是韩雍,好用,但不听话。” 朱见淇蠕了蠕唇:“父皇,那韩雍也是乱臣贼子啊!” “你要是以这个观点论,那谁都是乱臣贼子。” “可知刚死的李贤,当初做过什么吗?” “朕为之悲伤的徐珵、罗绮、许彬,是什么人吗?” 朱祁钰嗤笑:“你最敬重的于谦,是你看着的那般人畜无害吗?” “不要用你的眼睛看,眼睛有时候会骗人的。” “什么忠臣?什么乱臣贼子?都是狗屁的话,记住了,你有绝对权柄,所有人都是忠臣,你没有,就都是乱臣贼子。” “不要看人,看他们做的事,对你、对大明有没有利处,有,他们就是忠臣,没有,就该杀!” 朱祁钰继续拿起奏疏,忽然抬起头来:“这天下事,都在奏疏里,你不看,就什么都不知道。” 朱见淇没学过人心险恶,因为后宫环境很祥和,弟弟们也没和他抢过太子之位,没给他绝对压力,所以他就是一朵温室花朵,喜欢把事情往好处想。 同时,又带着纨绔的必然习性,做事凭心,因为项忠没有绝对尊重他,他就厌恶项忠;韩雍装假,给他三分薄面,他就喜欢死了韩雍。 再看看年富的死,他并没有太多悲伤。 因为这些老臣,见过他最不堪的一面,他希望这些老臣快点死,这样他就能做神圣无上的皇太子了。 朱祁钰看在眼里,并未点破。 他没把太子教得过于极端,因为等太子继位的时候,大明要进入和平发展期,他要在生命尽头,给大明疆域画上一个句号,然后进入发展期。 所以,一个宽仁的继任者,更适合未来的大明,从他之后,大明不需要一个强权君主,只需要继承家业,做个守成之主就够了。 至于性情是否凉薄,他死后也看不到了,随他吧。 “看看这个。” 冯孝代传,太子先看,依次去看。 朱见淇微微凝眉:“这乌斯贜喇嘛也太贪心了吧?刚刚归附,就要求建造一百座喇嘛庙?嘴上答应不将黄教列为国教,实际行动却很诚实。” “老二,你怎么看?”朱祁钰看向朱见淞。 “儿臣觉得可以答应。” 朱见淞笑道:“乌斯贜刚刚归附,大明要给他们归属感,也是一个承诺,他们肯将臓区放开,已经是最大的诚意了。” “喇嘛待之以诚,咱们自然也要待之以诚。” “给他们一些甜头。” 朱祁钰看向老四,老四同意老二的话。 “老二说的没错,要待之以诚。” 朱祁钰笑问:“可你想过没有,这次中枢答应了一百座,明年会不会要一千座呢?” “再说了,若朕建了喇嘛庙,那么清真寺要不要建?道观要不要建?佛寺要不要建?还有教堂,需不需要建呢?” 朱见淞皱眉:“可若不答应,乌斯贜刚刚归附,估计会有反复,而且中枢已经决定建中华江了,明年就会有第一批勘测队上去,他们会不会使绊子?” “老二,你想的太复杂了。” “处置朝政,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朱祁钰笑道:“中枢定的政策好不好,其实无所谓的,又没人反对,好不好,都是中枢自己说了算的。” “吹嘘好,那就是千古盛事,谁来反驳呀?老百姓有意见,也得忍着。” “朕再告诉你们一个秘密,乌斯贜不是真心归附的,而是被韩雍吓怕了。” “你们看到的奏疏,是假的。” 朱祁钰使个眼色,让冯孝把厂卫的监视情报送过来。 “你们真以为那些喇嘛是什么圣人?肯将万里河山拱手相让?” “那是杀出来的!” “为什么韩雍刚走,就有戍边军官叫苦连天呢?” “为什么韩雍刚走,中枢就有人谏言要把韩雍调回去呢?” “为什么韩雍刚走,乌斯贜的喇嘛就敢跟中枢讨价还价了呢?” 朱祁钰站起来:“因为韩雍杀得太狠了,把他们杀怕了。” “所以他们改走其他路子,贿赂孙原贞,帮他们说话,孙原贞都快死了,却脸都不要了。” 兄弟四个惊诧地看着他们的爹。 “父皇,孙原贞不是您的心腹吗?这些年在兵部兢兢业业,而他儿子孙可法,都封了爵位了,怎么能这样?”朱见渝有点傻。 “是呀父皇,孙原贞缠绵病榻,儿臣看您忧心忡忡,他怎么能收喇嘛的钱,办坏大明的事呢?”朱见漭觉得世界观受到了冲击。 朱祁钰停下脚步,回身看向他们,指了指太阳穴:“动动脑子。” “这就是父皇的用人之道?只用才,不用德?”朱见淇十分震惊,原来这些老臣,也都是蝇营狗苟,一肚子坏水。 老而不死是为贼,哪有好对付的? 你们看到人畜无害,那是因为被驯服了。 “没错。” “朕从不用人的德,也不用人的忠,朕只看人的才能。” “哪怕是曹操、王莽,在朕手里,朕也敢用!” 朱祁钰道:“所以,孙原贞收了钱,帮他们说话,朕就当做不知道,因为朕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坏了君臣三十年的感情。” “老四,你是想问,为什么要写一封假奏疏?” “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要说。” “婆罗洲一年消失多少人,你们知道吗?” “朕只是下旨,杀绝吕宋而已,其他地方,你们看到朕下旨了吗?可你们去这些新地就会发现,遍地都是明人。” “土人呢?你们猜猜去哪了?” “有些话不要说,你们当皇帝后,君威不重,不要像朕一样口无遮拦,要少说多做,要么不做,做就做绝了。” 朱祁钰又说回来:“而乌斯贜不一样,中华江项目上马,仅靠奴隶是无法适应高原气候的,朕需要本地人为朕效力。” “所以,有些东西不能说。” “你们看韩雍人畜无害,可你们真要去乌斯贜和朵思,就会知道,韩雍是个魔头。” “可这影响朕用他吗?” “甚至韩雍那倔脾气,对中枢的话从来当放屁,他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朕申斥过他吗?” “只要他能打赢战争,他就是正确,朕就算不爽,也得忍着。” 朱祁钰笑道:“让你们多读书,不是让你们照着书上的去做,几千年的书了,你照着做就是傻子。” “而要明白书里的道理,借古喻今,人生道理从古至今都是不变的,为人处世的道理也是不变的,最重要的是,要汲取书里的智慧。” “就说朕御极二十六年,你们问问冯孝,朕有一刻不看书吗?” “你们只有比臣子读书读得多、见识足够广,才能压制他们,让他们不得不为你们卖命。” “这就是御下之道。” 哪有那么多耍心眼的事,和训狗是一样的,就是看谁更强,人能把狗掀翻,压制狗,狗就把你当主人,若不能,你就是铲屎官。 “现在知道楚王的厉害了吧?” “朕对楚王向来是不搭不理的,他十二岁才出阁读书,师父也只是随机挑的,教得也不上心。” “可他在非洲,是怎么驾驭郭登的?” “郭登那老小子,傻乎乎地给侄子卖力,却不知道他侄子压根就没把他当姑父看,而是当一头黄牛对待。” “架不住郭登蠢呀,乐意为人卖命,这就是御下之道。” 朱祁钰笑道:“楚王在京时,朕就让你们和他好好学。” “现在明白,朕为什么把他封去北非了吧?朕这些儿子里,只有他,能扛住欧罗巴诸国的攻伐,在北非立国。” 郭登登陆索马里后,就打服了本地人,种植粮食,并不断往上运人。 去年冬天,朱见深先走的,如今登陆索马里的已经有22万大军了,后续还在运人、运粮食。 但并不顺利,主要是疾病横生,很多人病死了。 朱见漭有点不服气:“父皇,儿子也能为大明挡住欧罗巴!” “再过几年,你再看看楚王的本事。” 朱祁钰懒得犟嘴,那是一块生地啊,如今竟移过去22万人,朱见深从来没掌过军,却能在异国他乡,将这些人梳理得板板正正的,这不是本事吗? 朱祁钰自问他是做不到的。 人心难制,离开了大明,谁不想称王称霸? 凭什么天下就是你姓朱的? 但朱见深却能驾驭郭登,也能驾驭22万大军,说明什么?说明朱见深有帅才! 他在京师三十来年,从来没展露过。 问题是他跟谁学的呢? 难道是返祖了?像太祖、太宗? “父皇,乌斯贜请愿的事,怎么批?”太子问。 “批十座,各大城市建一座,再从乌斯贜抽调一万喇嘛出来,再派来两千佛兵待用。” 提及佛兵,朱祁钰很满意:“这佛兵呀,真的厉害,比佛教的武僧要厉害,他们荤素不忌,提刀砍人是一把好手,武僧就忌讳颇多了,但都得用。” “父皇是在抽丁?”太子问。 “常规操作了,就算朕不说,兵部也会加上这一条的。” 朱祁钰解释道:“抽丁,不能只消耗,也要给相应的赏赐,看看军中,苗彝瑶壮蒙有多少人封爵了?” “这是好处,出来打仗,就得给人家好处,把人家当成一家人,好好处,人家才能把咱们当成一家人。” “再令乌斯贜进献一个美人,做你的侧妃。” 朱祁钰转手就把太子卖了。 “爹呀,儿子不要行吗?” 朱见淇当然知道臓区美人的,宫中就有一个,还怀着身孕的,都不知道他爹是怎么下嘴的。 “嫌丑?你这审美也得改一改了,做天朝大皇帝,收万国美人入后宫,这才是当皇帝的乐趣。” 朱祁钰冷笑:“老四,你这么不安分,朕给你挑个蒙古姑娘吧,让她挥舞着马鞭,抽抽你。” 正吃瓜的老四,眼珠子一突,赶紧摇头:“我不要啊爹。” 一天轮着鞭子的牧羊女,谁受得了啊?生气就抽他,到时候他爹来乐子,指不定还告诉儿媳妇,使劲抽呢。 想想就直哆嗦。 “那你想要谁?”朱祁钰问他。 “维族的。”老四支支吾吾道。 这审美,绝了。 朱祁钰摸着下巴:“让蒙古和西域各进献一个,都给老四当侧妃。” 为了消除族群的差异,朱祁钰也是疯了。 他后宫里,各族美人都有,在辛勤工作下,都怀有身孕,等皇子成年后,就让他们回自己的老家转一圈,让各族看一看,皇帝说的华夏是一家,没有骗人。 太子也要这样做。 以后各地域美人都要进献一个,省着厚此薄彼。 但皇帝难啊,腰子累啊。 “爹,儿子想要苗族的。”太子是真受不了那些有膻臭味的姑娘。 “你没的选。” 朱祁钰道:“记着,只有皇室不停和他们联姻,民间才会将他们视为一族同胞。” “而你的审美也得改一改,各族美人有不同的风情,你得懂得欣赏美,人人都有美的地方,得学会欣赏,你若只盯着一个人丑的地方,日子还过不过了?” “你们的娘,就一点缺点没有吗?” 四兄弟立刻低下头,这话若传到亲娘耳朵里,肯定给他们一顿狠收拾。 “皇帝就不过日子了?过日子过的是人,过的是个苦中作乐。” 朱祁钰淡淡道:“若皇帝贪图一味欢愉,那么这天下就管不好了,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当天晚上,唐皇后、谈妃、胡妃气汹汹而来。 “臣妾哪里让陛下苦了?” 唐皇后阴阳怪气道:“臣妾敢让您受一丁点苦吗?您是皇帝,臣妾不过一介老妇人,年老色衰了。” “皇后,您抱怨这些干嘛,人家皇帝心里苦着呢,嫌咱们这几个老妖婆碍事,趁早死了,给年轻的让路。” 谈妃阴恻恻道:“咱们哪有小姑娘嘴甜呀?又会哄得陛下开心,又不会让陛下觉得苦。” “臣妾早就说了不进宫,进宫侍奉您十八年,结果落得一个苦字,还跟孩子诉苦。” 胡妃怪异道:“您既然觉得苦,就赐臣妾一道白绫,臣妾直接去了,何必让您受苦呢!” 朱祁钰满脸绝望,这几个是更年期发作了吧? 动不动就跑到养心殿来发一顿牢骚。 他能说什么?皇帝也是人,也得过日子,当年他们争宠,差点把皇位弄崩了,他现在不也得当忘了吗? 过日子阴沉着脸,苦的是自己,后宫里遍地是怨妇,苦的还是他。 “看看,陛下这苦瓜脸,您还是赐臣妾一杯鸩酒,让臣妾去了算了。”唐皇后跪在地上。 谈妃和胡妃,第一次同心协力,全都跪在地上:“也赐臣妾一杯吧。” “朕和儿子们玩笑,你们也当真啊?”朱祁钰头疼。 “看看您的苦瓜脸,臣妾就知道您是真的。”唐皇后句句扎肺管子。 朱祁钰挤出一抹笑容。 “您这笑得比哭还难看呢!”谈妃主打的一个火上浇油。 “那朕给你们哭一个?” “臣妾们可不敢让您哭,您的眼泪只有朝中重臣才配有,以前有太后在宫中镇着,您还好点,如今太后仙逝,可没有人给臣妾们撑腰了。” 胡妃更狠:“说不定哪天,看见臣妾厌烦了,就把臣妾幽禁在宫中,让臣妾看着那空寂的房梁地板,了却余生。” “朕真的想哭。”朱祁钰崩溃了,这是哄不好了? “您可别哭,您一颗眼泪疙瘩掉下来,臣妾就万死莫赎!”谈妃就在加油。 朱祁钰从软塌上下来:“你们是真插朕的肺管子啊!皇子们呢?招过来,让他们娘打一顿,都出出气。” 唐皇后立刻炸了:“你凭什么打我儿子?” “这几个小子通风报信,和朕不是一条心,朕对叛徒向来是零容忍,觉得还是打死了便是。” “陛下,臣妾知错了!”唐皇后眼泪飚出来。 最怕的就是她,她儿子是太子啊。 万一闹着闹着,把太子位给闹没了,可亏死了。 “冯孝,去叫!”朱祁钰非得惩治这几个娘们不可。 唐皇后嚎啕大哭:“你打死我儿子,就先打死我吧!你这个狠心的,就拿儿子吓唬我,我我我,不活了!” 皇后撒泼了。 “我们给您生儿育女,为皇家开枝散叶,侍奉君王,侍奉婆母,样样不差,临老了老了,却被夫君嫌弃,夫君要逼死我们啊!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谈妃和胡妃也跟着哭,你有魔法,我们有哭闹大法。 “不叫了不叫了,朕错了,成不?” 朱祁钰深表无奈:“你们都快当奶奶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的呢?一点风吹草动,就得跟朕闹,让朕来哄,好了好了,朕知错了,你们都起来吧。” “您每次都要把臣妾弄哭才甘心,你个狠心的。”唐皇后快哭没气儿了。 “多哭哭,对心情好。”朱祁钰也爱玩。 我信你个鬼。 朱祁钰把三个女人拉扯起来,然后又躺在塌上:“谁嘴这么碎?泄露朝政?” 三女脸色一变。 “陛下变脸是真快呀,刚才还说您错了,转头就怨上儿子了。”谈妃作势就要哭。 “朕不问了。” 你们不说,朕有多是办法知道。 “今年老五、老六、老七大婚,按照常例即可。” 人选已经定了,老五朱见沪娶韩雍孙女,老六朱见泺娶朱英孙女,老七朱见潮娶项忠孙女。 大婚之后,也要入养心殿学习。 朱祁钰对教皇子帝王心术,十分重视,同时还让皇子学习如何掌兵,现在韩雍、项忠在京师,他们就是最好的老师。 春来夏去,到了景泰二十六年年底。 皇帝询问了蒸汽机技术,可封闭性气缸还是无法生产出来,这让皇帝心急。 十二月早朝之上。 “诸卿,朕近来在想,大明发展过于缓慢,是否该招一批外夷精英进入大明?” 之前有犹太人入境,被皇帝用各种办法,强行驱逐了二百万,剩下的,都是愿意和明人联姻的。 主要是女人不许带走呀,强行留下,配给明人了。 走的都是男人。 “印度精英吗?” 姚夔冷笑:“那些印度精英,满脑子都是女人,来大明几年了,也没做出什么显著成绩?” “这几年处死了多少?” “陛下,明人是世界上最优秀的,哪里还有什么外夷,比明人更加优秀呢?” 那些印度精英实在不像话。 关键没有拿得出手成绩,还天天谋求政治地位,居然还把印度教给引进来了。 去年中枢对他们进行分级考核制,考核不成功的,一概诛杀,不问缘由。 要的是精英,不要废物。 朱祁钰摆摆手:“朕的意思是,机械、化学方面,大明确实不如欧罗巴。” “朕想吸引一批精英进来,落户大明,为朕效力。” “欧罗巴有几百年的技术积累,大明虽然在极力敢追,但速度太慢了。” “干脆吸引一批人才进来。” 王竑却开口道:“陛下怎知吸引进来的,一定是人才?而不是骗子呢?” 朝中重臣皆认为技术不如文化重要,文化不如血统重要。 引进来这些人,为了让他们变成明人,肯定要许以婚配,两国联姻,就会造成一些混血儿。 民间混血儿是很多的,舆论也比较大,对混血儿是比较歧视的。 皇帝近来纳了一个混血儿,就是为了消弭民间舆论,让民间将这些人视为明人,决不许歧视。 如果继续吸引人才进来,难保大明血统不会被混淆? 问题是,大明从景泰二十四年,开始实行严格保护制度,而这些新人进来,他们会忘记自己的母国吗? 他们会不会做间谍?把大明的东西,窃取回国? 他们的孩子,到底是明人?还是他们国人? “诸卿有没有意识到,近几年技术发展变慢了?” “造船、军械、机械、钟表、化肥、农药,涉及各行各业的技术,都发展进入瓶颈了。” “这和大明实行保护法有关系,欧罗巴诸国也防备大明,不肯将书籍卖给大明,反而从奥斯曼买来的书籍,像是篡改过的,都不太对。” “而欧罗巴这些技术,必须承认,比咱们先进,毕竟他们有几百年的积累,又是如春秋战国一样,诸国林立,各国赛着研究。” “楚王传来的消息,英国已经从英法战争中恢复了元气,正在寻求扩大非洲殖民地,法国也在扩大非洲殖民地。” “现在是奥斯曼横在中间,一旦奥斯曼被大明联合诸国击败,欧罗巴的势力,就会横跨奥斯曼,来到大明。” “所以,朕着急啊。” 朝臣认真思索,大明各项技术,都进入了瓶颈期。 想快速解决难题,就得引入欧罗巴人才,为大明效力。 “陛下,老臣觉得够用了呀。” 王复行礼道:“做任何事都会遇到瓶颈期,遇到了就慢慢克服便是,而现在的技术,对大明而言,完全够用了。” “技术难题,若都不自己克服,什么都指望着中枢,指望着您操心。” “那么这些厂子直接关停便是。” “老臣觉得,引进些西夷人才,这些人的技术方式和咱们的未必一样,说不定还会推倒重来,不如自己来克服。”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王复这番话,得到了重臣的高度认同。 “太子,你怎么看?”朱祁钰沉吟。 “回陛下,儿臣认为王阁老的话有道理,但也有问题。” “地方确实不能事事求中枢,中枢也管不过来,也不会管。” “但机械是朝廷要务。” “楚王已经控制了索马里地区,建立了楚王国,而今对奥斯曼磨刀霍霍,奥斯曼已经逐渐切断了和大明贸易。” “失去奥斯曼这个中转站,大明和欧罗巴等于断了联系。” “而近几年,中枢和皇室,都成立了很多大品牌,每年生产出大量高端订单,光凭国内是吃不下的。” “而随着机械行业进入瓶颈,人工成本增加,那么民间就会有大批工厂倒闭关门,而指望着工厂吃饭的市民阶层,就会失业,没了饭碗。” “这些年大明承平,是因为人人有工作,人人有饭吃。” “可一旦失去了外贸订单,民间会出现大量失业人群,大明有十九个城市,人口达到了五百万!” “这个数字多可怕,本宫就不说了,您们心里都明白。” “而工厂想自救,要么是提高效率,要么是扩大市场订单,后者几乎不可能了。” “大明人口5.7亿,婴幼儿占据两亿大多,未来潜力大,现在成年消费人口却很少。” “而和奥斯曼开战,大明就只剩下印度、帖木儿和金帐汗国几个市场了,这些国家吃不下这么多订单。” “只能考虑提高效率一条路了,只能研发机械,用机械替代人工,降低劳动成本、生产成本,把价格打下来,让工厂里的工业品,进入千家万户,让百姓吃得起。” “诸位请想一想,大明近六亿人口,多么庞大的市场,只要价格降低,仅凭咱们自己,就能吃进去这么多订单。” “虽然利润降低了,但也保住了就业,大明起码不会乱。” 朱见淇洋洋洒洒,说了一堆。 诸卿轻轻点头,太子长进了,懂得站在全局看问题了。 其实,这是大明第一次经济危机,大明开放十五年,遇到了经济危机。 “所以陛下提出,攻克技术壁垒,光靠咱们自己不行,得引进技术人才。” 朱见淇认真道:“所以这一点,本宫是支持的。” “王阁老,您说的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如果引进了技术人才,肯定要放在国企的,怎么会放在民间私企呢?” “私企想学,只能跟在国企屁股后面,绞尽脑汁的去挖人、去偷师。” “而这期间,咱们扩大了消费人群,同时又学到了新技术,等民间泛滥的时候,国企又能革新新技术了,何乐不为?” “至于您担心的长相问题。” “您大可不必担心,现在的年轻人,对新鲜事物接受程度很高的,就像本宫,并不觉得混血儿长得多丑,反而觉得挺好看的。” 朱见淇纯属胡说了,他的混血儿侧妃,到现在都没怀上呢。 这年代的审美,就是鹅蛋脸,皮肤白皙,温润如玉,最看重的是性格,其次才是长相。 接受不了后世的审美。 王复看着侃侃而谈的太子,脸上露出笑容,他可没少教太子啊。 今天的太子,真的长大了。 “太子之言有道理。” “但是,欧罗巴和大明几乎切断了联系,如何吸引人才来大明呢?” “还有,人家的人才,为什么要来大明呢?” 王复问他:“咱们拿什么优势,吸引人家来?横跨大洋几万里,漂洋过海来大明,图什么呢?” “欧罗巴诸国,并不知道大明强大。” 朱见淇认真道:“只要咱们在欧罗巴眼皮子底下打一仗,他们就知道了,东方有一个极为厉害的天朝,是世界霸主。” “人都是慕强的,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才,自愿进入大明的。” 太子十八岁了,近两年见识、手腕突飞猛进,虽然谈不上是什么治世明君,起码也算勉强合格了。 最重要的是,他能延续朱祁钰的理念。 朝臣看着太子,脸上露出满意之色,他们亲手教导出来的太子,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大明交到他的手上,未来前途一片光明。 “王卿,您怎么看太子这番话?”朱祁钰看向王复。 “回陛下,太子殿下这番话如暮鼓晨钟,让老臣汗颜。”王复表示满意。 “王卿太惯着他了,您的眼光,能就看到这点吗?” 朱祁钰笑道:“哼,太子的话,不过纸上谈兵、夸夸其谈而已,您不戳破他,是给他保留颜面啊。” 朱见淇一愣,我说的这么好,亲爹还不满意? “请父皇指教。”朱见淇不服气。 朱祁钰就喜欢他又菜又爱玩,笑着说:“你所说的一切,都建立在大明在欧罗巴打胜仗的前提下。” “项忠,你来告诉他。” “大明能在欧罗巴打胜仗吗?” 项忠出班行礼:“回禀陛下,若交给微臣来打,微臣没这个把握。” “原因很多,但根本原因是,距离太远。” “大明横跨万里去打仗,而对方是在家门口打仗,差别巨大,而且欧罗巴并非都是弱国,要打就得打强的,微臣认为没有把握。” 朱见淇不服气:“背后不是有楚王支持吗?” “楚王尚需大明支持,而兵卒打仗,还要结合地形、天气、局势来具体操作。” 项忠不客气道:“微臣觉得没戏。” 项忠是聪明人。 自从上次试探皇帝之后,就开始和太子划分界限,仿佛他是皇帝的孤臣,只有皇帝才能用他。 这是让皇帝安心,他绝对不会和太子联合,发动玄武门之变的。 朱见淇看向韩雍。 韩雍轻咳一声:“微臣也觉得没戏。” 韩雍对太子,也是若即若离,他虽是文官,其实是武将,皇帝把他当帅才培养。 他和项忠、王越,是未来接替于谦的人。 “听见了吧?朝中能打仗的人,都告诉你没戏。” “所以你说的一切,根本不成立。” 朱祁钰道:“太子,打仗不是想当然,尤其横跨万里打仗,绝不能一拍脑袋就定下的。” “看看王越平定三缅,多么容易的战争啊,准备十年,打了三年,到现在还没有定论。” “这是在家门口打仗,三路齐出,王越掌兵,尚且不能速胜。” “何况万里之遥,在人家家门口打仗呢,这里面变数太多了。” 朝臣点头同意,皇帝最优秀的一点,就是对自己定位十分清晰,他很少做出出格的决策。 “现在大明最重要的是,稳定楚王宗国,让楚王顺利建国。” “其次就是合作,咱们和欧罗巴没有深仇大恨,引进精英,为国朝效力,以后问题以后说。” “至于打仗,朕劝你们先息了这个念头。” “必须得楚王彻底立足,打败奥斯曼之后,再考虑其他战争。” “之前中枢定为三年便可开战。” “现在看是莽撞了,非洲最难的是疾病啊,本以为冬天登陆,咱们的人会适应气候。” “结果到了夏天,该得病的还是得病,尤其是疟疾,根本无解。” “大明移上去四十万人,死了足足十万啊!” “都是大明好男儿,都是开疆拓土的功臣,一场病就大面积大面积的死,朕看着奏报都心疼。” “若能有四十万大军,楚王的宗国早就立起来了。” 朱祁钰表示无奈:“郭登也得了场重病,差点就没熬过来,幸好有欧罗巴商人进献一种树皮,救了郭登的命。” “要不是得到了这种树皮,现在大明还无法在非洲生存呢。” “估计人都撤回来了。” 这种树皮,就是奎宁! 从南美金鸡纳树上取的树皮,辗转进入欧罗巴,但欧罗巴也没人重视这东西。 是明人大规模疟疾之后,朱见深发布悬赏令,才有葡萄牙商人进献神药。 郭登是吃上了,很多官兵没吃上,就死在了非洲。 大明官兵都是喝开水吃熟食,甚至不敢进入深山老林里去,备足了蚊虫药物,结果还是大规模得疟疾。 非洲实在是不毛之地。 “第一株金鸡纳树,已经送到了中枢,正在宝州府试种。” “也许,这就是攻克疟疾的克星。” 朱祁钰道:“朕看呀,最少还需要两年时间,才能开拓出理想的根据地,再和奥斯曼一战。” “朕当初以为派去百万大军,能平推奥斯曼呢。” “结果,一场疟疾,送走了十万大军啊!” 朝臣也唏嘘。 大明当初制定政策的时候,就是高屋建瓴,不了解非洲情况,就随便制定。 结果打脸了。 移民计划也被迫终止,只能等待那边开发出来后,再一点点移人过去,人不能太多,因为那地方不宜居住。 非洲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非常不适合种植庄稼。 好在派去的是朱见深,换一个人,可能都打道回府了,想换一块封地了。 “陛下,非洲毕竟离大明太远了,一来一回危险不说,需要一两年时间。” 姚夔道:“中枢当时制定的政策,是根据三宝太监下西洋时的资料,以及梁珤带回来的资料判断的。” “和事实有些偏差在所难免。” “楚王和郭侯能排除万难,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这几年,大明的防蚊药突飞猛进,尤其融合了泰医、柬医、安医精华之后,对治疗热病,有着显著提高。” “只要中枢支持楚王,楚王就能在这块地方生存下去。” 因为占了很多热带地区,对于防蚊防虫,医者有了清晰认识,医者又集百家之长,研制出很多药方,非常有效。 朝臣也是这样认为的。 “既然知道了打仗暂时不能,只能以金钱收买了。” 朱祁钰笑道:“这几年,很多高端产品,打入欧罗巴市场,很多欧夷认为大明有钱。” “朕还读过一本西夷写的游记,说东方遍地是黄金。” “那么就鼓励他们来淘金嘛。” “来了就别走了。” “和奥斯曼毕竟还没开战呢,奥斯曼这些年也没少卖人给咱们,他们是有钱赚就行。” “陈嘉猷还在履欧,出使诸国。” “这样吧,朕写几封亲笔信,交给各国王室,邀请他们派使者来访问大明,商谈合作之事。” 来一把,景泰版万国来朝。 可朝臣却觉得,皇帝像是在打坏主意。 “陛下,您这是要搞万国来朝?”姚夔小心翼翼问。 “来什么朝?你能打过人家还是怎么着?这不是城下之盟就不错了!” 一想到得花钱,朱祁钰心情就不好:“朕这是花钱,吸引精英为大明效力。” 姚夔翻个白眼,那您也别冲我,是您非要花钱的。 “陈嘉猷使团出使三年多了,怎么还没有个音信?”耿九畴提问。 “可能遇到难处了吧。” 陈嘉猷使团高达两千人,乘坐葡萄牙的船支去的欧罗巴,带足礼物,访问欧罗巴所有国家。 此时,陈嘉猷正在出使意大利,在米兰和一个叫达芬奇的画师,谈天说地,想邀请达芬奇来大明。 但达芬奇刚到米兰,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并不愿意离开米兰公国。 陈嘉猷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个忧国忧民的形象,而且博学多才,是罕见的全才,数学、医学、地理、物理、生物、工程、水利、军事等等,都有涉及,这样一个全才,却蜗居于画室之中,惊天才能得不到施展,陈嘉猷为他惋惜。 但他还在极力劝说,邀请达芬奇去大明看一看,承诺他明皇一定会重用他,让他担任高官。 达芬奇还是拒绝。 他从陈嘉猷口中了解的大明,是一个野心勃勃,蛮横无理的君主形象,他不愿意为这样的君主效力。 当然了,他接触过很多商人,从他们口中了解到一个无比富庶的大明。 如今米兰街头,遍地都是大明商品。 他们用的玻璃,戴的手表,昂贵的茶叶,价格让人望而止步的瓷器,还有很多枪械,甚至他爱喝的罐装啤酒,据说也是来自大明。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一身景泰装,竟也出自大明,这是他米兰公爵赏赐给他的最昂贵的礼物,据说是大明皇帝穿戴的东西。 他非常喜欢,每天这样穿着,让自己像一个绅士。 这个神秘而又强大的大明。 在米兰有很多关于他们的传说,说他们是神创造的民族,所以才创造出这么多实用的东西,以及好吃的牛排,好用的筷子和叉子。 酒馆里经常有人抱怨,自己的国家公爵多么骄奢淫逸,再看看远在东方的大明,神秘而又伟大。 达芬奇吃了一口美味的牛排,据说这是大明宫廷传出来的吃法,在欧罗巴很流行。 喝一口高档的红酒,这红酒也是大明的。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喝的冒牌酒,但他觉得很美味,大明的很多东西,都吸引着他。 酒馆里都在讨论大明,听说大明是没有黑夜的,晚上全是灯光,听着仿佛是幻觉。 但陈嘉猷告诉他是真的。 大明人均百万人口的城市,多达几十个,都是一座座不夜城,在米兰昂贵的商品,在大明都是白菜价。 欧罗巴遍地都是大明风,很多东西都是仿制大明的。 甚至,有很多身穿长袍的米兰人,显然他们向往那个神秘而又强大的大明。 达芬奇听着酒桌上的抱怨话,他对米兰公爵的骄奢淫逸生活表示很不满,但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画师,无力改变现状。 很多人想去大明淘金,可大明实在太远了。 回想起陈嘉猷的招揽,达芬奇稍微一丁点动心,转瞬又熄灭了这个念头,他不想放弃现在的生活。 他只一个画师,该研究自己的画技,而不是其他没用的东西。 喝完了啤酒,达芬奇幽幽一叹。 当他付钱的时候,打开大明生产的钱包,这是陈嘉猷送给他的礼物。 酒馆老板看见他钱包里的银币,贪婪地想用明元付账。 遭到了他的拒绝。 这是陈嘉猷送他的明元,一共有五枚,不止他喜欢,整个欧罗巴都喜欢鸣冤。 明元,背后是一条龙,是大明的国旗,正面是景泰,一元字样。 简单大气。 用料真金白银。 这些年和大明贸易,很多国家都在用明元,主要是明元十分精良,不缺斤少两。 大明在铸钱方面谈不上多先进,重点是信誉,不缺斤少两,没有假币,因为假币铸造成本,和真币是一样的。 可惜的是,米兰这样的小国,是很难见到明元的。 他钱包里装着明元,是彰显身份的象征。 而没走出多远,忽然眼前一黑,头顶剧痛,他看见一个穿皮鞋的家伙,在他倒下的时候,抢走了他的钱包。 “该死的!” 达芬奇知道自己露富了,肯定是那个酒馆老板,贪图这几个明元,支使人抢劫他。 他意识最后一刻,闪烁着打晕他的人穿着的皮鞋,是大明生产的皮鞋,该死的大明,真的糟糕透了…… (本章完) ------------ 第357章 陈嘉猷遍访欧罗巴,朱见深兵打奥斯曼 西历1475年,明景泰二十六年。 米兰大街只能用脏乱差来形容,弥漫着臭味,蟑螂、老鼠遍地都是,而屎阵星罗棋布,遍布着街道每一个角落。 欧罗巴没有厕所,只能遍地排泄,走在街上,总能看见人在脱裤子,蹲地上就开始。 还收排泄税。 达芬奇躺在街上,被路人洗劫,只剩下一条底裤,像是流浪儿似的,当他被两个壮汉掳进巷子里,打算深入交流的时候。 达芬奇才惊醒过来,赶跑了侵犯者,才保住最后一道尊严。 但他却坐在地上大哭。 人心怎么变成了这样? 他印象中的米兰,是天堂一样的国度,虽然贵族骄奢淫逸,但民间还是善良的,人们对美好生活是向往的。 怎么变成了小偷、强盗、和特殊爱好者? 虽然他也是这方面爱好者,但他不喜欢守。 哭累了,他从衣架上偷一件衣服,返回了自己住所,处理伤口之后,他把今天发生的事情,画了一幅画。 但画作中对自己进行美化,把自己描述成救世主一样的人物,感化了几个小偷。 几天没有出门,专心画一幅画。 直到公爵大人让他给贵妇作画,他看见贵妇一身绫罗绸缎,臃肿的身材撑着把雨伞,把东方美毁得干干净净。 米兰在意大利靴子筒处,挨着瑞士和法国,是大明出口的重要一站,尤其米兰贵族穷奢极欲,大明和他们签订大量订单,专门给他们定制货品。 所以在米兰宫廷里,随处可见大明的商品,贵妇人身上佩戴的黄金镶钻宝石项链,是大明弄玉轩专门为米兰公爵定制的。 弄玉轩是大明国企,建于景泰二十四年,做高端珠宝,专门为世界贵族提供高端定制服务。 还有贵妇头上的王冠,手上的戒指、手链,腰上的宝石皮带,钻石皮靴,都是弄玉轩高端定制的产品。 做工一流,款式新颖,重点是符合贵妇的心意。 唯一的缺点就是造价奇高。 就这一套珠宝,价值70万银币,但要用黄金结算。 但别以为米兰公爵是傻子,就这一套珠宝,在欧罗巴转手,就能翻一倍,他存在手里,佩戴次数越多越值钱。 因为定制产品,是独一无二的,弄玉轩也不许再生产第二套,这是签订合同的。 所以,今日招来达芬奇作画,就是为这套珠宝做广告。 这一套珠宝,弄玉轩也就赚个20万,来回需要船队护送,经过奥斯曼,奥斯曼收走了10%的手续费。 弄玉轩想打响口碑,就得有奇高的收藏价值,所以赚的少,弄玉轩也不能弄虚作假,口碑最重要。 达芬奇认真作画,内心唏嘘。 大明真的太会做生意了,米兰工匠也能做出这样的珠宝,却入不了贵人的眼界,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大明给高端定制,他们就趋之若鹜。 而且,整个欧罗巴贵族,都在眼馋米兰公爵这套珠宝,有很多王室出高价购买。 想到和陈嘉猷相识的日子,他嘴角微微翘起,那段时光开心愉悦。 他和陈嘉猷谈论了很久但丁的神曲,大明使臣,竟对意大利诗人但丁的诗歌,有着十分深刻的见解。 他甚至说,明人有专门研究但丁诗歌的诗会。 最可笑的是,诗歌诞生地,意大利都没有几个人学过了吧? 他以为陈嘉猷是大明最博学的人,陈嘉猷却莞尔一笑,说他只是一个普通进士,大明像他这样的进士,有几百万人,比他强的有几十万,他在大明当个知府都很难,而大明有几百个知府。 他认为是吹嘘,可当他一次次被大明商品震惊之后,又对那个神秘文明,产生了巨大兴趣,真的想漂洋过海地去看一看。 现在欧罗巴出现很多关于大明游记的著作,因为销量好,作家们就批量制造,把大明描述成一个富得流油的宝地,引起了很多欧罗巴人的兴趣。 当然了,这并不排除是大明干的。 可惜,陈嘉猷已经离开意大利,前往东欧访问了。 陈嘉猷告诉他,一年之后,他会返回米兰,到时候会再次邀请他,若考虑好,便可随使团一起去大明。 大明是一个开放的国度,倘若你不喜欢大明,大明会派船送你离开。 在那里,一切都是自由的,只要你有才华,皇帝就会提拔伱,让你在有用的位置上发光发热,实现你的理想。 你不用担心大明没有你的位置,大明的庞大,是整个欧罗巴的两倍,你小小的米兰,不过是大明一个小乡村罢了。 这让他不敢相信。 接下来很长时间内,他都在为贵妇人作画,对这套珠宝也有全新认识。 打造这套珠宝的是波斯人,那个波斯人也在弄玉轩效力。 听说大明有两个顶级珠宝锻造商,一家是弄玉轩,一家叫云水斋,后者是皇帝的产业。 弄玉轩走平价路线,云水斋则走最高端的路线,定制费用是最贵的,而且不接小单。 至今欧罗巴没有云水斋的商品问世。 大明皇帝像伟大的成吉思汗,胸襟宽广,对人才使用不拘一格,很多波斯、犹太商人,都在为皇帝效力。 他并不知道,犹太人被大明驱逐了,男人被赶走了,女人被强制留下,嫁给了明人。 至于他们还怎么保持族群的纯洁性,皇帝是不知道了,反正连女孩都给留下了。 而犹太人积攒了千年的财宝,被大明皇帝收走了大半,他们如丧家之犬一般,离开了大明,前往了印度。 反正他们习惯了流浪。 也习惯了鸠占鹊巢。 而陈嘉猷,带着礼物,长途跋涉,访问欧罗巴每一个国家,国家无论大小,他都送上礼物,进行友好洽谈。 终点是立陶宛王国,这是东欧最大的国家了,访问过基辅之后,他就要返回了。 因为大明和奥斯曼关系愈发冰冷,他担心再不回去,奥斯曼会关闭航路,让他无法返回地中海。 船队从黑海回航,走伊斯坦布尔到爱琴海,穿过奥斯曼帝国,回到罗马,拜访教宗之后,二次来到米兰。 邀请达芬奇前往大明。 而大明舰队之上,有各国使者,以及各国一些愿意去东方的人才,其次是各国进献给大明的礼物。 今天已经是景泰二十七年七月份了。 陈嘉猷为了方便在欧罗巴行动,他一共三次朝拜教皇,并请教皇去大明传教。 这才在欧罗巴得以顺利通行,罗马教皇对陈嘉猷印象极好,陈嘉猷还皈依了主。 一路上,他一边访问,邀请各国来大明,并和大明通商,同时招揽人才。 天文数学文学,医学绘画音乐,各方面人才他都要。 但他对达芬奇依旧念念不忘,达芬奇是他印象中,最厉害的一个人才,也是唯一一个心动的大才。 所以,他不惜耽搁行程,二次来到米兰,二顾茅庐。 达芬奇再次见到陈嘉猷,十分唏嘘,这一年内,大明商品在米兰明显减少,因为大明和奥斯曼交恶,奥斯曼关闭了中转通道,不许大明商品进入欧罗巴。 米兰上下,对奥斯曼霸道行为极为不满。 他察觉到战争正在靠近。 而大明使团能顺利通过交恶的奥斯曼帝国,让他对陈嘉猷的本事刮目相看。 陈嘉猷出京的时候,就知道皇帝不会允许奥斯曼垄断中西贸易,而楚王会分封在北非,就是为了打通中西贸易。 所以他早就做好了准备,他刚到的时候,就收买了很多奥斯曼高官,所以使团能顺利通行。 “这场战争,大明准备了十年,不会败的。”陈嘉猷和达芬奇谈起了这场战争,充满自信。 “达,等这一战之后,你就会看到大明的实力。” “大明打仗,从来没败过。” “当年凶威赫赫的瓦剌鞑靼,比奥斯曼帝国难缠十倍,照样被英明的皇帝陛下打败了。” “而奥斯曼帝国,不过是当年被我们大唐击败的突厥后代建立的国家。” “突厥,是我们汉人的手下败将!” 陈嘉猷对这场战争有着巨大自信,因为大明不能败,不允许失败。 “达,我知道你不愿意离开你的家乡。” “可大明势力进入北非之后,就掌握了东西交流的要道,如此一来,你想什么时候回来,就能回来。” “我可以保证,你在大明能得到重用。” “你想带去的人,我都可以给你带走,并且让他们担任官职,你的家人,能在大明享受更好的生活。” 陈嘉猷发出诚挚的邀请:“我从立陶宛回到米兰,就是为了你,不然此刻我已经在葡萄牙里斯本了。” “有我引荐,你可以直接见到天朝陛下,陛下胸襟之宽广,是你前所未见的。” “大明的一切,都是你不敢想象的。” “你看到米兰的大明商品,不过冰山一角,甚至不客气地告诉你,那都是我们不稀罕吃的,不稀罕用的,大明的商品在国内的才是最好的。” “我只能给你最后一天时间考虑,如果你不愿意,我就要返回大明了。” 陈嘉猷是真心希望达芬奇能跟他返回大明。 来的时候,使团五千人,回去的时候,高达1.7万人,有近三千各国人才,愿意去大明效力。 其他人是各国使团,带着礼物和护军出使大明。 “不用考虑了,我跟你去大明看一看,倘若我不习惯大明,请允许我自由离开。”达芬奇被陈嘉猷的诚恳打动了,也确实想去更大的帝国,谋求更多的权力。 船队启航,前往葡萄牙里斯本。 见到葡萄牙王室时,他才知道,大明和奥斯曼的战争已经打响了,主战场是开罗。 陈嘉猷心头一紧,但听说神圣罗马、西班牙、法国和英国都参战了,五国联军,出兵百万,攻打奥斯曼帝国。 甚至,葡萄牙和意大利、荷兰、匈牙利王国准备随时参战,分割奥斯曼帝国。 这个挡着所有人财路的奥斯曼,实在让人讨厌。 近一年来,大明产品进不来欧罗巴,导致欧罗巴各种商品价格暴涨,各国王室也都在亏损。 他们在大明的利益也跟着受损,尤其是奴隶业、船舶业,受损最大。 这一刻陈嘉猷归心似箭,想立刻去开罗参战。 但他很清楚,他是使臣,重点要将使团带回国,而不是贸然去参战。 使团出重金,雇佣葡萄牙舰队,护送使团抵达马达加斯加,然后便由大明水师护送。 进入大唐洋,就是家了。 葡萄牙不敢耍花样的,你敢耍花样,大明就敢玩死你,除非你永远不要东方利益了。 而随着奥斯曼帝国和大明交恶,葡萄牙赚翻了呀,他们掌握着大明的贸易。 他们是最不希望战争结束的。 此刻。 朱见深亲自掌兵,郭登为副帅,周玺和刘宁为大将,统率32万明军,血战开罗。 最可恶的是,英法四国联军,在等摘桃子,根本就不去攻打奥斯曼本土,而是在开罗城外看热闹。 朱见深面容冷酷,这是他第一次掌重兵,打的还是横跨亚欧非大帝国,他却一点都不慌,大不了败了就回国,然后换一块封地。 郭登在非洲近四年,熟悉了奥斯曼帝国的战斗方式,还专门买了一批奥斯曼帝国的战俘,对奥斯曼充满怨恨的人,充作仆从军。 大明打仗,就是蒙古人那一套。 明人胜在火器犀利,燃烧弹跟不要钱似的往城里扔,然后肆无忌惮的屠杀。 可这一套,在边疆管用。 打开罗不管用的,开罗是建在沙漠上的城市,这里也不是奥斯曼本土,是埃及的地盘。 埃及被奥斯曼给灭了,还卖了很多奴隶给大明呢,除了金字塔太大没卖成,其他的都打包卖给大明了。 奥斯曼也不管本地人口伤亡,他们干脆也撤出城池来,组建仆从军,和大明搞野战。 用的是和大明一样的打法,反正这些人也是我们的奴隶。 大明反而打不过了。 郭登在开罗僵持91天,不得不退出开罗,沿途放火,保存退路,跋涉上百公里沙漠,才在港口登船,退回吉布提。 四国联军见明军撤了,他们也想撤。 奥斯曼是平头哥啊,岂能容忍这些国家看热闹,立刻派兵攻打四国联军,四国联军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和奥斯曼帝国纠缠,并不断派人传信,请明军参战。 朱见深和郭登商量,这里毕竟是欧罗巴的地盘,若言而无信,以后也没法立足,得往长远看。 只能咬着牙北上,加入战团。 明军先败,又跨越上千里的二次参战,坐船登陆,穿越沙漠,军力疲惫,导致伤亡惨重。 朱见深咬着牙,用人命填。 鏖战37天,终于击溃了奥斯曼军队,开罗城易手。 而四国见到战事胜利,立刻抢占埃及地盘,不肯去追击奥斯曼,而明军无力再追。 “都是一群蠢猪!” 朱见深暴跳如雷:“本王怎么和这么一群蠢猪联合呢!打蛇不死反受其害!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吗?” “就盯着眼前这点狗屁利益,都是沙漠,要这破地盘有个屁用啊!” 朱见深气坏了。 也不看看地图,大明可以返回红海,奥斯曼翻越不了红海的,因为苏伊士运河没开通。 而地中海就不一样了,奥斯曼能随便攻打沿岸诸国。 郭登脸色阴沉得难看:“咱们的大军顶不住了,有几路建制都打崩了,若非赏赐足够,早就崩盘了。” “何况,若咱们损失太大,欧罗巴诸国肯定会啃噬咱们的地盘。” “这群鼠目寸光的废物!” 朱见深咬牙道:“咱们撤!” “撤?” 郭登坚决摇头:“开罗是咱们辛辛苦苦打下来的,这块算绿洲,在这建都都行。” “绝对不能撤走,一旦撤走,底下军将还怎么带?兄弟们的血在这里流干了,两场大仗,死伤6万人啊!” 郭登虎目含泪:“都是大明好男儿,以一当十的英雄啊!” “六万啊!老子没打过这种窝囊仗!六万人啊!” “不能撤,撤走了,对不起兄弟们!” 这场仗,耗时四个月,打得多难,他太清楚了。 打到后期,补给运不上来,靠吃挂面、肉干顶了十天,憋死了多少好汉! “本王想放弃吗?” 朱见深语气悲凉:“可若不放弃,咱们能守住吗?已经死了六万人了,不能再有损失了!” “走,把利益让给其他国家,让他们顶着奥斯曼帝国的反击。” “咱们先休养生息,等养好了,再回来把开罗夺回来!兄弟们的血不会白流的!” 郭登快六十了,打了一辈子仗,这场仗打得最窝火,若非联军迟迟不下场,又逼着大明二次出兵,不可能损失这么多的。 甚至打到后期,若诸国给大明一点补给,明军也不会惨成这样,喝水都是问题。 关键这一仗的战果,都是明军打下来的,他们就站在那里等着摘桃子,这群垃圾! 但朱见深说的对,若明军钉死在开罗,那么就是奥斯曼帝国的靶子,所有怒火都由大明承担。 返回红海,奥斯曼反而没有办法,因为对岸也是沙漠,在沙漠里行军危险啊,但也不是不能克服。 关键是,开战之前,大明就干掉了红海上的奥斯曼舰队,烧掉了阿拉伯的港口。 重修需要时间的,奥斯曼恰恰没时间。 所以,撤回去,把主战场让给欧罗巴诸国,让他们尝尝奥斯曼的子弹。 “撤吧!”郭登抹了把眼泪:“把兄弟们都带上,回吉州(吉布提)!” 明军取得了大胜,却一个个心情低落,从开罗撤兵。 好处没有,反而死了六万人,军心动摇。 返回吉布提,吉布提上,立下英雄碑,埋葬此战的六万人,朱见深跪在墓前,向战士们忏悔。 算是挽救了军心。 果然,明军一撤,四国联军在开罗就打起来了,都想占据开罗,都想占好处,不想付出。 一直观察等待机会的意大利最先出兵,抢占开罗。 开罗反而成了磨肉机。 都在抢,都想要。 大明之所以退得这么远,因为都是沙漠,都是废地,要了也没用,占据了吉布提,就占据了整个海湾,架船随时能北上,夺走开罗。 朱见深下令,各军休整,吸纳新兵入伍。 今年是景泰二十八年了,大明总共送上来107万人,各行各业人都有,医者最多,但楚王宗国总人口却只有84万人,其他人都因为不适应气候去世了。 中枢给楚宗国一年二百万军费,在亚丁湾上建立了军械厂,让楚宗国军械自给自足。 如今各行各业都已经建立起来了。 整个红海、亚丁湾沿线,都能看到明人的生活轨迹,这里和国内几乎没有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明女少,也就二十万左右。 倒是白女很多,约莫有近百万白女,都是从各国买来的。 朱见深的家人还没送过来。 因为不安全,他想等长子长大了一些再过来,他的长子叫朱佑樘,是皇帝亲自起的名字,并点名他是楚太子。 如今在京师和皇子一起读书,只是可惜,朱佑樘不是他最爱的万氏生的。 万氏虽他的侧妃,皇帝钦封的,倒是怀孕了,只是第一胎孩子没保住。 他离京的时候,万氏又怀上了,收到了书信,是个儿子,排行老四。 他也有四个儿子了。 其实,他不接来还有一层因素,就是在京师做人质,让皇帝放心,对他更有利。 皇帝放心,才能对他的王国源源不断支持。 他侍奉皇帝这么多年,太了解皇帝的性格了,皇帝要的是利益,和奥斯曼交恶,因为奥斯曼太贪婪了。 所以扶持他朱见深,让他在这里建楚宗国。 朱见深也得投桃报李,让皇帝安心,让皇帝教导他的儿子,让楚宗国不会脱离大明。 果然,如朱见深所料,奥斯曼帝国不堪受辱,立刻派兵夺回开罗,和诸国血战。 几败俱伤,整个开罗附近几十公里内,打成一片废墟。 最终奥斯曼惨胜,损失巨大,毛也没捞到。 诸国联军刚撤,大明转头又来了,击溃了奥斯曼帝国兵卒,再次占据开罗。 然后,明军没有建设开罗,而是撒出去骑兵,沿着尼罗河,四处抢掠,四处焚城。 等奥斯曼帝国再卷土重来的时候,整个尼罗河沿岸,上千万难民,嗷嗷待哺。 明军则撤回吉布提了。 奥斯曼远征吉布提,又不现实,这个时候苏伊士运河没开通,穿越沙漠根本不可能的。 奥斯曼只能气炸了肺了。 然后将怒火撒去意大利,因为意大利距离他最近,又是他最垂涎的地方,干脆吞了意大利。 朱见深派出使臣,联络地中海诸国,再次举起联军,攻打奥斯曼,这次朱见深许以重利。 与此同时。 陈嘉猷此刻正停靠在马六甲。 离开大明五年,走的时候,马六甲省还不对外开放,如今马六甲遍地是明人,和内地一模一样。 就是有些人皮肤很白,眼珠发蓝,像是混血儿,但他们都说着汉话,对人骄傲的说自己是明人。 “看见了吗,这里是大明的马六甲省。” 陈嘉猷向诸国使臣介绍:“这里距离京师,有上万里。” 使臣们都不惊讶了,离开马达加斯加后,入目的就都是大明船支,陈嘉猷说,整个大唐洋,都是大明的海疆。 他指着岸上的领土,说着大明的哪个省。 抵达马六甲,船队休整三天,更换新船,然后启程。 “这里是大明的交趾,对岸是大明的婆罗洲。” “大明的婆罗洲,有77万平方公里,比你们的神圣罗马帝国还要大。” “而这,这是大明三个省而已。” “像这样的省,大明有四十个。” 陈嘉猷充满了骄傲,指着这片海洋:“这是大明的内海,以前叫南海,陛下改名为炎海,因为明人是炎黄子孙,东边有黄海。” “那个岛是琼州府,大明的一个府,比你们的王国还要大。” “如此广阔的大海,都是大明的内海,比你们的地中海大得多,大明有四大内海,渤海、黄海、东海和炎海。” “我们不在广州登陆,我们去天津,直接入京师。” “大明之大,一个人终其一生,也永远走不完大明的全部疆土的。” “大明从北到南一万五千里,从西到东,有五千里。” 陈嘉猷神情激动,阔别五年,他能感受到大明比以前更加繁华了,来往船支密集。 进入炎海后,一路向北。 “看见了吗?咱们走的都是大明内海,沿途都是大明的土地!” 进入黄海。 “对面是大明的朝鲜,这边是江苏,在往北是山东。” “对面是倭国,是大明的属国,虽是国,其实也是大明的一个省。” “咱们在渤海下船,直接去北直隶。” 景泰二十八年,十月。 陈嘉猷率领船队在天津下船。 虽然到了冬季,天津港却更加繁忙,因为很多出港捕鱼的海船要回航,还有一些南北运送的船支,要运完最后一班货。 “这里就是大明吗?” 达芬奇刚上岸,入目的是高耸入云的鼓楼。 然后就是无比雄伟的天津城。 他清晰的记得,从陈嘉猷所说的大明疆土开始,到达登陆足足47天,按照船速就能计算出大明的海洋距离。 真的要惊叹于大明的大。 沿途上的补给岛屿,都插着龙旗,可见是大明在实控。 他上过几个小岛,面积和米兰差不多,但十分荒凉,很显然大明并不注重建设。 然而,在天津登陆后,入目的却都是人。 巨大的码头,一眼望不到头,全是繁忙的码头工人,无数货物,在码头上装运。 这一瞬间,就能感受到大明的强大。 使团会在天津休整三日,然后乘坐马车入京。 这些欧罗巴使臣并不像印度人那样土包子,但走在沥青路上,还是无比震惊。 陈嘉猷告诉他们:“大明四十个省,都通了这种路,这叫沥青路,是大明最先发现的。” “大明的每一个省,比你们的帝国还要大,你们看到的天津,只是一个城市而已,在大明这叫县城。” “一个府,会由十几个县城组成。” 京师和天津,已经快接上了,沿途都是叫卖声,遍地都是做生意的,繁华到了极致。 甚至还能看见很对女子在街上往来。 马车从天津直达京师,吃饭时候才停靠,在食肆吃饭,让使团自己点菜。 然后极尽歌舞,体会到了明女的热情,休整后再行上路。 他们并不知道,伺候他们的都是印度女和倭女。 从天津到京师,足足走了十二天,沿途美景欣赏很多。 达芬奇却只看到了极致的繁华。 没法用语言形容的繁华,而食肆里,也不是都大呼小叫的抱怨声,有的在谈论生意,有的在谈论诗词,不时传来阵阵笑声。 他还和一些文人搭话,他们竟然也都读过都欧罗巴著作,还读得很深,很多人都能背诵几句诗歌。 只是奇怪的是,他们说的作者,和他知道的不一样。 十月二十七。 浩荡的使团,终于抵达京师。 庞大的京师,让所有人望而却步,罗马教宗的人跪伏在地,嘴里念念有词。 别说使团了,陈嘉猷也吃了一惊,这京师似乎比他离开的时候,扩大了好多。 甚至,整个京畿,都是城市,依路而建。 京师已经不是一座城池了,而是一个庞大的城市,遍布整个京畿,人口超过了七百万,却不是大明第一城,也就排第五。 “这是大明的京师吗?” 神圣罗马帝国的使者都懵逼了,哪怕是他们的书籍中,最伟大的也是罗马。 可罗马和如今的北京比起来,差得太多太多了。 这是他们见过最雄伟的城市。 而最大的印象,就是大。 然后是干净,没有遍地是臭味,遍地是屎。 从入京之后,乘坐马车,足足三个小时,才抵达紫禁城。 他们知道,这是大明皇帝办公、居住的地方,站在紫禁城脚下,恢弘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被皇城压迫得喘不上气来。 鸿胪寺官员,安置使团的住所。 钦天监会挑选吉时,入宫朝见。 而陈嘉猷,则在洗漱之后,入宫拜见皇帝。 穿过熟悉的宫中甬道,陈嘉猷是既欣喜又骄傲,还带着一丝丝紧张,近乡情怯,还原到极致。 皇帝在养心殿门口等待:“回来了?” “陛下!”陈嘉猷瞬间泪崩,扑倒在台阶之上,泪如雨下。 “起来,进殿说!” 朱祁钰推开房门,把他搀扶起来:“五年多了,你终于回来了!” “朕收到梁珤的消息,就盼着啊,终于把你盼回来了。” 进了大殿,陈嘉猷看到十几个身影,像学校似的,都有一张自己的桌子。 “都是朕的儿子们。” 朱祁钰指着陈嘉猷:“他就是出使五年的陈嘉猷,你们还有印象吗?” “儿臣等没有印象。”皇子们倒是实诚。 如今皇帝有十七个成年儿子,都在养心殿里处置政务,几个大的,已经帮皇帝分担政务了。 皇帝今年五十岁了,精力不如以前,所以就逐渐放权,只抓大事,小事则交给皇子们处置。 这样他就能轻松很多,像乌龟一样苟着,活着。 “嗯,这是有大功的人啊。” 朱祁钰坐到软塌上:“坐,给朕说说这些年的所见所闻。” 陈嘉猷却献上一本书来:“这是微臣写的游记,是微臣一路所见所闻,请陛下圣览。” “太子,收起来,等闲下来你给朕念。” 陈嘉猷以为皇帝有眼疾呢,小心翼翼打量眼皇帝,发现皇帝和五年前,几乎没什么变化,并没有看到衰老之态。 “朕年纪大了,太医院说朕不宜过度劳累。” “再说了,儿子们都长大了,也该为朕分担政务了。” “学政务,只听是学不会的,还是要付诸实践,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朱祁钰不是不贪权,而是想长久的霸权。 那就得学会放下。 小事交给皇子们处置,他乐得清闲,大事掌握在手里,权柄不会减少的。 孙太后在景泰二十七年薨逝了,近两年唐皇后身体也不好,倒是谈妃身体最好。 这都是谈妃劝他的,告诉他如何养生,秘诀就是放下。 皇帝也试着放下。 “你说达芬奇?”朱祁钰凝眉,这家伙不是画鸡蛋那个吗?大明不缺画家! “陛下,微臣认为达芬奇是个全才,军政机械医术无所不通,是百年难遇的奇才,是以微臣耽搁行程,二次前往米兰,就是为了招揽他。” “祖宗保佑,让微臣招揽了达芬奇。” “微臣请您见一见他,他一定会给您巨大的惊喜的,但有才能的人都有怪癖,请您以武侯的礼节诏见他。” 陈嘉猷言辞恳切。 “诸葛武侯的礼节?让陛下三顾茅庐?” 朱见淇开口:“陈大人,您这也太玄了吧?这个西夷,难道比得上诸葛亮?” “太子,你这藐视外夷的心思,该改一改了。” 朱祁钰开口:“你也读过欧罗巴历史,亚历山大攻打大秦的历史,你也读过了,怎么还在质疑欧罗巴呢?” “再说了,朝中多少欧罗巴人在大明效力?他们才能如何,你不清楚吗?” “你呀,不要轻视天下英雄,坐井观天要不得。” “父皇教训的是。”朱见淇有点不服气。 朱祁钰看向陈嘉猷:“能得你如此看重,此人必是大才,你的眼光,朕信得过。” “你从印度带回来的精英,得有一千人,是真的能人。” “你能慧眼识珠,朕非常信得过你。” 陈嘉猷就知道,只要他举荐,皇帝一定会重用的。 他再看了眼太子。 若太子执政,大明就不会有这般盛况了,幸哉,陛下尚且康健,他还能在余生再次出使欧罗巴。 若太子继位,怕是又要回去原来的轨迹了,唉。 “老四,你亲自去拜见达芬奇。” 朱见漭看了眼太子,乐呵呵接了圣旨。 “陈卿,照你这么说,欧罗巴必成大明心腹之患啊。”听陈嘉猷说完,朱祁钰叹息道。 “陛下,微臣绝不敢危言耸听。” “欧罗巴诸国,看似国小,其实能人遍布民间。” “只要换上一个强权君主,欧罗巴诸国就会爆发出恐怖的爆发力。” 陈嘉猷认真道:“微臣探索过原因,这是欧罗巴几百年的技术积累,导致民间充满活力。” “只是,如今执政的是顽固的贵族阶级,就像是秦朝的旧贵族,他们掌权,最终导致大秦二世而亡。” “而大汉如此辉煌,和大秦积淀的根基有直接关系。” “所以,微臣认为,欧罗巴处于胡亥执政阶段,一旦爆发起义,那么就会诞生强汉。” “大明不得不防。” 这番说辞和朱祁钰猜测的差不多。 工业革命,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欧罗巴三百年的技术积累,产生的巨大爆发力而已。 然后诞生了工业革命,文艺复兴,然后就是二次工业革命。 缺的是临门一脚,缺的是原始积累,所以工业革命会推着欧罗巴诸国去抢占殖民地,完成原始积累。 大明开海十七年,原始积累要比欧罗巴更雄厚。 却没诞生工业革命,甚至工业发展愈发缓慢,进入瓶颈,就是缺了技术积累,严重稀缺技术人才。 所以,朱祁钰在景泰二十六年,就提出招揽西夷人才入大明的计划。 可被奥斯曼给打断了。 奥斯曼和大明交恶,逼着大明和他打一仗,朱见深是能有能力的,朱祁钰有把握最终打赢奥斯曼。 但这个过程,恐怕要几年时间。 着急也没用。 这次陈嘉猷带回来这些人才,对大明是良好的补充。 “把你的分析,写成奏疏,明日早朝呈上来,让诸卿议一议。” 正说着呢。 有太监匆匆来报:“皇爷,耿尚书去世了。” 朱祁钰微微一滞,耿九畴有风眩之病,和曹操一个病,这几年就经常犯病,犯病的时候几天睡不了觉,活着不如死了。 外科医者建议开颅手术,耿九畴疼痛难忍的时候,同意,好了就反悔了。 朱祁钰不许拿重臣试验。 这种手术必须在无菌情况下做的,大明没这个条件。 “去了也好,省着受这头疾之苦。” 朱祁钰叹息,去年龚永吉、毛胜、毛忠相继故去,今年张固、许贵、轩輗也没了,如今耿九畴也去了,朝中老臣真的没几个了。 最可悲的是轩輗,轩輗本该入阁部的,奈何身体太差了,只是挂任尚书,没有精力真正担任尚书,缠绵病榻十余年,终于还是去了。 “加授耿九畴为太傅,华盖殿大学士,一品柱国,令地方耿九畴任官过的地方,立庙祭祀,书写他的功绩,让后人铭记,京师挑一条街道来,以耿九畴的名字命名。” 朱祁钰心情悲戚:“调项忠任户部尚书,调马瑾任刑部尚书。” “皇爷,大理寺寺卿也病重,是不是也……”冯孝提醒。 周瑄这几年身体就非常差了,早就不能担任大理寺寺卿了,但皇帝念及他的功劳,不忍让他归乡养老,就设了五个少卿,分担大理寺职务。 “调张敷华回京,担任大理寺寺卿。” 本想调马文升回京的,可婆罗洲总有叛乱,去年就把马文升调去婆罗洲做总督。 “陈卿,朕今日没心情谈了。” “追随朕的老臣,一个又一个的弃朕而去,朕这心里难受啊。” 朱祁钰悲伤道:“以前那些老臣,一个又一个,都没了呀。” “朕每日早朝,都能看见有人请假没来,再过几年,就都是新人了。” “请陛下节哀。”陈嘉猷劝谏。 “请父皇节哀。”儿子们跪在地上。 朱祁钰摆摆手:“都去吧,让朕一个人坐坐。” 他也不年轻了,五十岁了! 跟着他一起建功立业的老臣子们,都不在了,他有些担心,也许自己一闭上眼睛,明天也睁不开了。 要发展医术,要快! 悲伤是假,怕死是真…… (本章完) ------------ 第358章 白话运动,新大陆和奥运会 朱见漭三顾茅庐,和达芬奇相谈甚欢。 两人互相考证,彼此试探。 朱见漭发现达芬奇确实是大才,但实操如何,还不知道。 达芬奇则惊叹于朱见漭的博学,文学、机械、化学、历法、绘画、音乐、骑射无所不通,难道这个人是皇位继承人? 他似乎也没发现,朱见漭是纸上谈兵。 “达芬奇,我父皇十分看重你,若你愿意为宫廷画师,便可在宫中任职,若想从政,可从基层做起。” “商王殿下,我的绘画道路还有很长很长,暂时不想考虑其他。”主要是达芬奇不想从基层开始做。 景泰二十七年,十七个成年皇子全部封王,统封为郡王。 老四为商王,未来要分封到商地去。 至于商地在哪,朱见漭也是懵逼的。 “只是,这几日我游览了大明博物馆,画作少有西方画作,我担心我的画,难以入皇帝陛下的眼。” 朱见漭笑道:“不会的,在宫中侍奉的画师,来自万国,你家乡的画师说不定也有,大明包罗万象,只要是好东西,就会有人欣赏。” 大明西化十几年了,已经融合了西方审美。 反正他们比较喜欢露的,和大明的仕女图有一拼,当启蒙读物看就好了。 至于艺术价值,这年代还没这个词儿,看得就是一个本能。 华夏古画,这东西欣赏起来难度太高了,不是学问大拿都欣赏不明白,画里暗藏玄机。 而西方画,主打的一个简单粗暴,一个小玄机就能让后人惊叹死了,原来还能这样设计?这就是神画啊! 反正主打的一个没文化,也比较符合没文化的审美,一群没文化的在叹服,硬吹上了神坛。 再看华夏画就不一样了,那叫美,讲求的是意境,是志向,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美。 太高级了,没学问的欣赏不来。 “真的?”达芬奇有些震惊。 “当然了,大明对万国人才,都是十分包容的,在大明效力的,有十几万外夷人才,遍布大明各行各业,他们也都是明人了。” 朱见漭纯属胡说八道,确实有这些人在给大明效力,但他们可不是明人,而是二等人,比奴隶高一等罢了。 皇帝压根没放开户籍,也不能这么说,大明对女人是很宽容的,愿意嫁入大明的女子,是举双手欢迎。 像达芬奇这样有能力的,大明也会给颁发户籍。 不是阿猫阿狗都能入明籍的,要的是人才,是精英。 “过几日本宫领伱去见见,你就知道了。” 朱见漭告诉他:“陛下喜欢名山大川,因为政务繁忙,就派画师出去,将名山大川、民间景象画下来,再送到宫中。” “宫中这样的画作,多达几万幅。” 达芬奇无比震惊,但也知道大明广阔,但几万幅也太夸张了吧? “这才走了几个省而已,陛下十分不满,准备征召十万画师,用二十年时间,把大明一山一水,全都画下来。” 嘶! 达芬奇震惊住了,十万画师,米兰都未必有这么多人吧? “所以陛下向列国征召画师,让各国画师来大明,为陛下效力。”朱见漭带着小骄傲,那是我爹,我爹就是牛鼻。 朱见漭并不知道,皇帝不是穷奢极欲。 而是要绘制山水图,刊印天下,让天下人都能看到大明的名山大川,一草一木,人文自然。 他和达芬奇混熟了,不然怎么摸清楚达芬奇的底细呀? 若真是人才,最好拐到他的封国去。 这几日皇帝心情不好,朱见漭不敢触皇帝霉头,每日在养心殿里伺候,也是战战兢兢的。 所有人都以为皇帝是心哀重臣病故。 只有朱祁钰自己知道,他是单纯的怕死。 十二月初十。 大朝会上,欧罗巴使臣入朝拜见。 倒是有个国家出乎预料,希腊使臣竟然也来了,希腊不是被奥斯曼给灭国了吗? 陈嘉猷解释才知道,希腊还剩下屁大点地方,还苟延残喘呢。 这就有点不好意思了。 大明买来很多希腊奴隶,女奴的主要来源,就是希腊。 这要是看见他们的故乡人,在大明扎着辫子,穿着旗服,见着人就得跪下叫一声“喳”,不知道什么感觉。 希腊使臣送来的是书籍,是苏格拉底的真迹,他们实在没钱可送,知道大明皇帝喜欢书籍,就投其所好吧。 朱祁钰很喜欢,所以语气宽和:“朕很喜欢希腊哲学家苏格拉底和柏拉图,荷马史诗朕也读过。” “而奥斯曼野蛮残暴,将如此一个文明灿烂的国度给消灭掉,人神共弃。” “朕希望希腊能够复国。” 希腊使臣不远万里来到大明,就是希望得到大明的帮助。 因为大明占据了红海,正在和奥斯曼帝国交战,战果似乎不错。所以他们才不惜激怒奥斯曼帝国,万里迢迢出使大明。 可他们怎么没想想呢,大明为什么要帮助你呢?长得好看啊?还是单纯脸大? 他们的女奴真不好看,真的。 “请陛下助希腊复国!”希腊使臣用蹩脚的汉语道。 其他国家使臣都在思忖大明皇帝的心思,他们来大明,是寻求商业合作的,最重要的是授权。 大明对品牌把控太严了,他们希望能够进来分一杯羹。 有钱大家一起赚嘛。 其次就是想得到大明的专利许可,毕竟大明死死捏着专利,一切按照大明的专利法办事,逼着各国同意,各国苦明久矣。 虽然他们私下里会偷偷盗版,但千万别让大明知道,大明知道的后果,就是劫掠他们的商船。 “朕的大军就在红海。” “帮助希腊复国,是可以的。” “但在商言商,希腊能给大明什么好处呢?” 一听明朝皇帝答应,希腊使臣是什么都答应,圣山都答应挪来大明。 大明要一堆土有个屁用? 再说了,那圣山早就在奥斯曼手里呢,拿别人的东西糊弄朕? “朕对希腊的领土,没有半分垂涎之意。” 朱祁钰笑道:“朕倒是有一个提议,若使臣答应,朕便派大军帮希腊复国!” 希腊使臣什么都答应。 “即日起,希腊废除文字,一概启用汉字,用汉文化治国,并销毁一切关于原文字记载。” “希腊王降为郡王,为我大明藩属国。” “永远为大明效力。” 这是什么条件啊? 废除希腊文,还要焚毁一切文化,启用明文,用汉文化治国? 这是什么脑残想法啊? 希腊使臣呆呆地看着皇帝:“陛下的意思是,所有希腊人,必须说汉话?” “自然,既是大明藩属国,就要说汉话习汉文。” 朱祁钰笑道:“此事也不是你一个使臣能决定的,你回去和你们国王商量商量吧。” “但朕不喜欢欺骗,奥斯曼帝国能灭了希腊,大明一样能!” 希腊使臣脸色一变,他就想着表面答应,反正大明远在万里,根本不知道,可一听威胁这话,顿时消停了。 礼部尚书白圭却忍俊不禁,他太了解皇帝了。 皇帝就喜欢瞎许诺,等你们把文化烧了,开始学汉文之后,就会发现皇帝开始抵赖了,说不定还会出使奥斯曼,把你们给卖了。 皇帝纯粹是无聊想玩,尤其喜欢看这些古国,把自己的文化焚烧掉的样子。 而其他诸国使臣却心里不是滋味,大明的手伸得也太长了。都进地中海了,你还真当自己是世界霸主啊? “诸君不远万里出使大明,朕心甚慰!” 朱祁钰雄武地站起来:“大赏!” 使臣谢恩。 然后就是鸿胪寺官员,负责一个个谈。 他们进献上来的东西,皇帝压根就不看,看不上,他垂涎欧罗巴的是精英人才。 使臣去外殿详谈,陈嘉猷从欧罗巴招揽来的人才,依次入殿,拜见皇帝。 朱祁钰只是露个脸,然后就回养心殿了。 鸿胪寺会根据每个人的特点,安排工作的,鸿胪寺已经做的很熟练了。 万国来朝的大盛事,大明办得却特别草率,关键大明不是一次办得这么草率了。 皇帝不喜欢铺张浪费,更不喜欢排场。 有这排场的开销,打他们一顿好不好? 所以,这种万国来朝,就是走一个流程,重点诏见的会特殊诏见,是由大臣来做,皇帝不管。 重点是礼物给人家备足了,毕竟要合作的嘛,礼物送的多少,完全看签订的订单量。 最后四舍五入,放在订单折扣里算了,然后私下里给使臣一些好处,拉拢他们为大明说话。 这一套财部玩得贼溜。 商讨的时候,还会诏来皇商和国企,亲自下场和他们谈,反正使臣肯定赚得盆满钵满,来了一次还想再来。 所以呀,大明搞那些摆场根本就没用,人家要利益,你大明给了,就算让他们吃屎,也得说大明好。 陈嘉猷跟着御辇,进了养心殿。 “陈卿,你写的游记朕都看了,朕让人润色一番,就刊印天下,让天下人看看真正的欧罗巴。” 朱祁钰喝了口热茶,坐在御座上:“朕打算从欧罗巴引进一批各色人才,入大明效力,你有没有办法?” 皇帝喜欢文艺戏曲,民间戏曲高速发展,钢琴、吉他等乐器,民间会的人很多,这两年又进入一些欧罗巴搞音乐的,大明音乐发展快速。 景泰十九年,中枢统一规定,乐谱统一使用五线谱,放弃古乐谱。 各种乐器演奏,并不稀奇,今天万国来朝的国宴上,就有钢琴和小提琴独奏。 而钢琴和小提琴,是景泰十三年宫中做出来的,但并不完善,十几年来一直在发展完善,到了今年几乎就是现代钢琴和小提琴了。 吉他是从西班牙传来的,据说是古世纪埃及的产物。 大明也有几把埃及古吉他,反正硬说是大明的,也没毛病,反正埃及早就灭国了。 本来估计能剩点人,等朱见深打完仗之后,能活下来的都是命大的,埃及肯定是没了,灿烂的古文化,只能在大明寻找根源了。 钢琴、小提琴、吉他等等乐器,都出自大明,没毛病啊。 听说东北为了吸引游客来,正在建造金字塔,这回埃及连金字塔都没了。 这几年为了加快移民速度,让百姓去边疆看看,就带动了旅游业。 东北是一片新土,没什么特色,吉林督抚李匡就一拍脑袋,把埃及的金字塔一比一挪过来,顺便建一个欧罗巴风情城。 反正弄个四不像,埃及的、波斯、西域的、帖木儿的、欧罗巴的各国建筑,大杂烩的建在一起。 但这人好奇呀,都想去看看。 黑龙江督抚赵辅发现了商机,就照着欧罗巴的城池建,游客来看看,说不定就愿意移民了。 顺便还能靠旅游,增加财富。 东北遍地都在建欧式城堡,吸引内地游客。 为了弄的像,李匡上疏皇帝,请求皇帝把埃及国宝,都运到吉林来,尤其是木乃伊,都运到吉林来。 赵辅不甘示弱,也上疏皇帝,请求将希腊的国宝,运到黑龙江来,以后黑龙江就是希腊。 效果非常不错,有很多家庭爱上了东北讨好型市格,选择移民东北,在东北分地落户。 旅游业,竟意外成为东北支柱产业。 宁夏也缺人啊,发现还真有内地人去东北玩完,自愿移民到了东北,原杰一拍脑袋,我宁夏建印度城。 但被皇帝叫停了,让各地挑几个城市改建或新建可以,你把整个省都变成他们的建筑,那是大明的地盘,还是他们的? 掌蒙古都司的王恕,还想建波斯城呢。 但都不允许大规模建,建造一两个特色城市的允许的。 景泰二十八年,帖木儿亡国了,取而代之是的叶尔羌汗国、萨法维帝国和布哈拉汗国,三国鼎立。 有点像三家分晋的意思。 萨法维也可叫波斯第三帝国,占据的是波斯。 反正三国还在打,帖木儿确实是亡国了,但还有实力,反正中亚一锅粥。 波斯确实复国了,但他们的根儿没了,他们国家的东西,都被打包卖给了大明,帖木儿卖给大明大量女人,都是波斯女人。 波斯第三帝国虽然是帝国,其实就是个小卡拉米,要人没人,要啥没啥,被灭了一次,文化都搞断层了,波斯语都忘记了。 反正美人在大明非常受欢迎,至于丑的也有用处,当粗使丫鬟呗,累活有多是。 大明涌入上亿奴隶,女奴高达三千万以上,青楼迎来了大爆发,以前青楼讲究,现在青楼是遍地开花,一条街恨不得开十家,反正买一批女奴就能开。 就是苦了大明男人了,一天天太累了。 大明现在除了机械、化学、生物之外,各行各业发展突飞猛进。 尤其是文学,皇帝重视,民间便爆发出恐怖的活力。 但民间出现了白话运动。 像京剧、昆曲,实在太高贵了,没文化根本听不懂,简直是筛选听众,反而接地气的相声、小品、评书,大众更加喜欢。 民间出现了去文言,用白话的运动,愈演愈烈。 说来说去,就是京剧太曲高和寡,二人转才是百姓乐意看的,因为看得懂。 戏本也从文言,往白话方面发展,书籍的质量直线暴跌,本来一本书几万字就是长篇了,现在诞生了二十万字的。 白话、水文,常态化,而市场反响特别好,因为百姓能看得懂。 像以前写的那些戏本,好是好,老百姓看不懂,自然就没法欣赏,只有全国一小撮人,才能看懂。 而景泰二十八年,大明人口超过了八亿,8.2亿。 文化水平高的,能听懂昆曲的,也就两三百万人。 其余的都是滥竽充数,听的一个高雅罢了,根本就听不懂里面的典故。 反而,白话,白话戏本,在民间得到了巨大反响,口语化,逐渐充斥在书籍之中。 这里面也有技术原因,印刷水平直线提升,印刷价格降低,造纸术提升,纸张成本降低,不用省着纸用了,想写什么就写吧。 景泰二十八年,年中,皇帝下旨,令天下奏疏尽量口语化。 用实际行动,支持白话运动。 白话运动,还有一层深层次原因,是西方文化涌入大明,像荷马史诗,完全是白话文嘛。 文人圈子普遍认为这本史诗水平太烂,不值一提。 但是,这史诗在民间反响很好,因为百姓能看得懂,像苏格拉底的著作,有学问的不屑一顾,民间却趋之若鹜。 这就是白话运动必然要发展的。 大明人口基数太大,让他们都学文言,太强人所难了,老师严重不够。 口语化就不一样了,遍地都是老师,认字就能当老师。 一篇古文,你全认识,但你全看不懂,连一起读你读不明不白。 一本现代书,认字就能读下来,基本能明白。 哪个好? 甚至,一篇古文,一个人用一辈子都未必能读透,这是古人的大智慧,筛选能力太强。 那是给顶级聪明人看的,小白就退下吧,这叫文化高贵。 所以,停用古文,采用白话,势在必行。 随着白话文推行,民间著作就更多了,以前就多,因为当官的多,有文化的多,但白话文推行,认字就能写书了,写书门槛大大降低,著作自然大爆炸了。 皇帝又喜欢文学、艺术,民间想讨得皇帝喜欢的人太多了,自然拼命研究。 还有一点,市场需求庞大。 八亿人口啊,就算有三亿成年人,都是需要精神生活的,他们能听懂看懂的东西,就是最好的。 市场倒推白话运动,文化开始新一轮大变革。 文学发展最迅猛,其次就是医学。 景泰二十七年,大明完成了第一次手术,手术对象是一头猪。 中医发展更是恐怖,尤其医学纳入科举的一科,几乎个个秀才都会医术,皇帝重视,民间就重视。 皇帝喜欢,民间就都喜欢。 大明医者前所未有的充足,送到非洲的医者,就有三万人,其中包括外科手术医生两千人。 唯一可惜的是,机械、化学遇到了巨大瓶颈,这东西得靠几代人慢慢积累技术,不能一蹴而就。 大明发展千好万好,就是工业革命推不动。 缺乏技术积累,所以皇帝要引进大批技术人才,强制推动工业革命。 “陛下,微臣觉得很难。” 陈嘉猷听边永说的,知道了皇帝的想法:“欧罗巴并非穷困,虽然贵族愚蠢,但还是有施展才华机会的。” “大明距离欧罗巴太远了。” “微臣这次好说歹说,带回来的人才还是不多的。” “除非欧罗巴动乱,大明又要和他们接壤,咱们才能接收一批难民。” “不然没办法的。” 陈嘉猷实话实说:“陛下,您实行的保护法,已经让欧罗巴诸国不满了,他们认为大明在欺骗他们,所以也对大明禁止出口,甚至不许大明商品进入欧罗巴。” “微臣觉得,实在没必要实行这么严酷的禁令。” “谁都不是傻子,咱们得给人家好处,人家才愿意和咱们合作嘛。” 朱祁钰哼了一声:“这道理朕也知道,可你知道吗?葡萄牙商人,试图窃取茶树吗?法国派女间谍,来大明骗取瓷器配方吗?” “还有,那教宗以传教为名,偷偷画大明的地形图。” “你说他们要干什么?” “甚至有人进专利局偷取专利秘密,民间的更多,还用朕说吗?” 陈嘉猷惊恐跪伏在地。 “此事你不了解,不必多言。” 朱祁钰冷冷道:“你只说,有没有办法?” 陈嘉猷额头上冷汗闪烁,从欧罗巴回来后,他有些托大了,忘记了自己面对的是掌生杀大权的皇帝。 “微臣可以想办法。” 陈嘉猷的回答让朱祁钰满意:“过了年,你再出使一次,为朕招揽人才,只要是人才,他们想要什么就给什么。” “微臣遵旨。”陈嘉猷磕头。 “今日的晚宴朕就不去了,让太子替朕好好招待诸国使臣。”朱祁钰打发陈嘉猷出去。 他想办的事,必须办成。 转眼就要过年了。 景泰二十八年,就要过去。 民间关于白话运动,发展得如火如荼。 人口激增,婴幼儿市场庞大,关于婴幼儿的产业诞生崛起。 商业并没有因为机械发展停滞,而出现停滞,因为大明人口太多了,只要价格降下去,就会有大量消费人口。 朝廷岁入1.3亿,再创新高。 因为和奥斯曼交战,出口萎靡,帖木儿帝国崩溃,印度局势不稳,出口严重停滞。 仅靠内销,就做出这样好成绩。 而中枢实际收入,高达2.3亿,其中1亿是国企上交的成绩单。 中枢绝对阔绰了。 但内帑,赚的比中枢还多,皇室企业,仅一年,就盈利1.6亿,算上皇家商行,总盈利在2.3亿左右。 不过,内帑开销巨大。 皇帝不停投资,各行各业,不等吃完红利,就加速更新迭代,尤其是机械、化学、医学方面,皇帝投资额不停提升。 今年,有人窃取皇家资本,被诛了九族。 皇帝生气之下,下达死命令,再无法突破技术,统统阉割,突破了技术,大大奖赏,要什么都给。 中枢的日子却好过太多了,项忠接手过来的是一个富裕家底。 他上任后,丘濬调入担任左侍郎,两个人合力,把国家家底儿看住了。 他俩比耿九畴还抠呢,想方设法抠内帑的钱。 像西域、百越打仗,都靠内帑支撑。 中华江已经动工了,预计投资七个亿,由户部承担,计划工期二十五年。 奴隶钱由内帑出,皇帝若着急,就多多花钱买奴隶。 今年国际市场上奴隶价格暴跌,因为帖木儿崩盘后,各国交战,战俘都卖给了大明。 印度也爆发了战争,奴隶是应有尽有。 皇帝不打算省钱,打算投入三千万奴隶,一定要把这条江修好,越快越好。 但白昂认为,最快也需要十五年,主要是运粮上去困难,人越多粮食消耗越大,粮食是最大的问题。 正好,入臓的沥青路,也必须完全铺设成功,为了运粮。 民间基础建设也在搞。 教育投资不停扩大,水利工程也在搞。 今年年底,婆罗洲、吕宋彻底清理完毕,正式向全体国民开放,并加大移民人数。 西域也正式建设完毕,城池修建完毕,道路通到各县。 没了这几个大包袱,中枢就能全心全意为分封诸王做努力了。 接下来的重点,就是把诸王分封出去。 “诸卿,朕收到一个好消息,郭懋发现新大陆了!” 朱祁钰心情不错,发现的就是大洋洲。 “距离婆罗洲不远,真的发现了一个新大陆。” “这是郭懋绘制的地图,还不准确,但确定是一块很大很大的陆地。” 冯孝将地图呈上来。 是大洋洲西岸的地图,他已经建立了据点,明旗招展。 朝臣一片热议,竟然真的有新大陆。 “陛下,那葡萄牙的白银,就来自这里吗?”叶盛眼珠子发蓝。 “那朕不知道了。” 朱祁钰却知道,这里不适合居住,看似是天选之地,实际上是一块彻头彻尾的烂地。 严重缺水,极端天气多,无法大量种植农作物,就无法扩大人口数量。 自然灾害频发,物种又没有天敌,遍地都是毒物。 完全没经过开发。 这破地方开发出来,以现在的生产力来算,起码需要二三百年。 所以这地方纯粹是个监狱。 “郭懋说此地气候,与大明相反。” “按照钦天监测算出来的历法,说明这里应该过了赤道,是南半球,气候和大明是相反的。” “初步探测,只有一些野人,没有强大部落,这是一块纯粹的新地。” “朕将此地命名为商!” “商王,朕会将你分封在这里!” 老四不管心情如何,先谢恩。 “但凭你一人,是占据不了如此庞大的大陆的。” “老二,朕打算把你封在西面,老四去东北,老三去东南,你们兄弟三人,分治一块大陆,意下如何?” “放心,你们的疆土,肯定都是大的,这块大陆,估计比内地还要大。” 他打算把大洋洲分成三个部分,由三个年长的儿子去管。 再分封一个去新几内亚,一个去新西兰,大洋洲也就分开了。 以后大洋洲就有五个国家。 “儿臣等遵命!” “诸卿先别议了,等郭懋拿到整个新大陆的地图,再行商议,也得商议移去多少人呀。” 大洋洲本就不是霸主地位,他本想将老四封去北美,可老四年纪越来越大了,有了不该有的念头,必须得分封出去,不然太子也会不爽。 只能封去大洋洲了,可惜,大洋洲不是王霸之基,老四这一身才华可惜了。 北美就考虑其他儿子,现在看小二十有这个能力。 “朕要说两件事。” “诸卿,大明还是钱荒,银子严重不足。” “帖木儿内乱,朕卖军械给叶尔羌三国,但赚的是黄金,没有银子。” “婆罗洲和吕宋都有银矿,却难以支撑大明的日常用度。” “财部有报告,这些年大明发售了60亿银币。” “按理说,应该通货膨胀了,怎么还这么穷呢?” “银币去哪了?” 朱祁钰实在想不通,大明国内产生严重钱荒,出现了诡异的以物易物,甚至银行都没现银。 “陛下,您说银币去哪了?” 叶盛苦笑道:“咱们的银币太精良了,世界很多国家,都在用咱们的银币。” “微臣计算过,仅景泰二十八年,流出银币高达6000万。” “因为咱们的银币,精美实在,假币贩子按照咱们这样做,都是亏本的。” “明元在世界上,是硬通货。” “各国商贾,都在囤积明元,微臣估计呀,大明钱荒,和他们囤钱有直接关系。” 叶盛的话,项忠、丘濬是支持的。 朱祁钰微微凝眉:“可有办法,让明元回流?” “怕是没有。” 叶盛苦笑:“要么是降低明元压制成本,要么就发行纸币。” 其实,中枢压制银币是有赚头的,赚头很小罢了,刚好够运输成本。 发行纸币肯定不行,因为外商不肯要纸币,大明也用过宝钞跟他们交易,他们不愿意呀。 “陛下,可发行金币。”丘濬提议。 朱祁钰摇头:“黄金要大量储存,朕不打算花出去。” 他手里的黄金数量,非常多。 这是准备用金本位发行纸币用的,不能花掉。 “那就只能加大银矿开采,继续压制银币。”叶盛道。 现在是大量现银流入大明,银币流出大明。 银币变成世界货币,却没好处,大明没法用杠杆收割世界,反而成了货币工厂,大明天天压币,却赚不到任何好处。 “新大陆肯定有银矿!” 朱祁钰一拍脑袋,只有大明才是贫矿国家,毕竟被开采了五千年,早就没了。 “陛下,婆罗洲也有银矿,但开采需要过程呀。” 叶盛表示无奈:“现在就出现银荒,明年会更严重,而随着大明人口不断增加,银荒会越来越严重。” “那你说咋办?” “加大面值,推出金币。”叶盛坚持。 丘濬开口道:“陛下,微臣虽不知道您为何要疯狂囤黄金,但您要知道,黄金也会贬值的。” “如今生产力越来越高,技术不停革新。” “很多以前无法开采的金银矿,都会开采出来,等市场上黄金多了之后,您手里的黄金自然就不值钱了。” “而您现在拿出来流入市场,市场上的银荒得到解决,您手里的黄金还会得到相应的升值。” 丘濬的话,惹得朝臣赞同。 朱祁钰翻个白眼:“朕千方百计弄回来的黄金,现在投入市场,岂不又流出大明了?那朕当初非要搜刮黄金干嘛?” “陛下,钱出国门不是坏事,反而说明市场在流动。” “流动的市场,才能带来活力,能让您手里的黄金更加值钱。” “等您手中没钱的时候,您就可以正大光明发动一场黄金战争,把掠夺黄金的国家打到吐出来。” 这不是带英打鞑清吗? 鞑清只进不出,带英气炸了,就教鞑清做人了。 等于说,鞑清给欧罗巴当了两百年免费工厂,毛都没捞到,最后还得赔人家几亿两,等于说前后四百年免费给人家打工。 “陛下,丘侍郎此言有理。” 项忠开口:“大明已经出现了危机,若再出现银荒,必然会引起民间恐慌,加剧金融危机。” “微臣的意思是,您先把黄金拿出来,提高面值,解决钱荒问题。” “倘若黄金快速流出国门,微臣愿意亲自掌兵,将您的黄金夺回来,并让其双倍奉还!” 韩雍、李秉全都赞同。 “姚夔,您看呢?”朱祁钰得让首辅承诺。 一旦他的钱亏了,必须不惜一切发动战争。 “老臣支持陛下。”姚夔承诺。 “罢了,就依诸卿的意思,朕将内帑里的黄金,高价兑换白银,并放开黄金管制,推出金币。” 叶盛好奇问:“陛下,您有多少黄金呀?” 朱祁钰伸出五根手指头。 叶盛微微皱眉:“不能这点吧?叶尔羌三国,印度都从您手中买走大量军械,您还卖给了莫斯科公国一大笔,收的都是黄金,才五万两?” 朱祁钰冷笑两声:“朕是慈善家吗?再看看。” “五十万两?”那可是五万斤,25吨? “120吨。” 噗通! 朝臣全都给跪了,皇帝怎么这么有钱啊! “陛下,您开玩笑呢吧?哪来这么多黄金啊?”叶盛还想问,皇帝这么多黄金藏哪了? 一定藏在宫里了! “做生意赚的,朕的云水斋可不收银子,只收黄金的,朕的茶叶、瓷器,都收的是黄金,朕的高端品牌,都是只收黄金,不像你们这些蠢材。” “还有军械,朕经手的都不收白银,只收黄金。” “朕做了十几年了,这点钱多吗?” 还不多啊! 朝臣都知道皇帝有钱,但不知道这么有钱啊! 难怪皇帝这几年不说抄家的事了呢,原来是太富了,根本看不上那些商人的仨瓜俩枣的。 “陛下,您还问钱去哪了?” 叶盛有点生气:“都换成黄金,进您口袋了!” “看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朱祁钰嗤笑:“你可知英国王室有多少钱啊?” “最少这个数。”朱祁钰伸出三根手指头。 “300吨?”朝臣瞪圆了眼睛,姚夔睁开眼眸:“去打他!” 靠,这老头吓朕一跳。 王复也跳起来:“开战,为了黄金也得开战!” “行了,收起你们你们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吧。” 朱祁钰嘲笑他们:“印度的罗第王朝,从朕这里买走的军械,就支付30吨黄金。” “你说说他还有多少?” “帖木儿帝国,你们都瞧不起那个,给朕42吨。” “你们说吧,想打谁?朕立刻下旨,咱们就开战,抢他娘的。” 朝臣都镇住了。 这些他们瞧不上的国家,怎么这么有钱呀? 这几年,大明灭了的国家,黄金都有很多,只不过现在还没出现在市面上罢了。 姚夔敲击着拐杖:“您怎么没早跟老臣说呢?” “说有什么用啊?” “老爱卿,地形所限,咱们去不了啊,看看朱见深在开罗打得多难啊,若换在开封,看看朕怎么灭了奥斯曼!” 朱祁钰无奈道:“太远了,打不到。” “除非咱们机械发展起来,能够缩短距离,能够让咱们的士兵登陆,否则,没戏。” “冯孝,把厂卫收集的统计表给诸位看看。” “让他们自己琢磨琢磨。” “以后有这方面的情报,拿到朝堂上来,让朝臣们开开眼,知道知道这世界上有多少黄金!” 朱祁钰笑道:“这钱呢,朕出了,但是,朕有权发动一场战争,任何战争,只要朕想,就要打!任何人不许劝,还必须给朕打赢!” 为了黄金,也得折腰啊。 朝臣跪伏在地:“臣等支持陛下。” 但怎么觉得上钩了呢? 朱祁钰也无奈,这么多黄金,他也舍不得,但这是借,以后是要还的。 “朕要说第二件事。” “足球、篮球、排球、橄榄球、棒球都发展出来了。” “联赛也办起来了。” “但规模很小呀,也无法实现更大规模的盈利。” “朕的意思是,景泰三十年,办一场国际运动会,就叫大明运动会,简称明运会。” “正好欧罗巴使臣都在京师,让他们参加龙抬头运动会,看看咱们的项目,让他们回去就练。” “景泰三十年,来大明参加盛会。” “朕会邀请世界所有国家,来大明参加运动会,以后要不停的办下去,不止要在大明办,去世界各地办。” “所有国家都要来参会,世界各国人民都要参加!” 朝臣有点懵圈,皇帝不是个吃亏性子呀。 “既然要办,就得组建一个组织协会,让所有参加国,交一笔会费。” “这几年彩票卖得越来越差了。” “运动会办起来,正好可以发展彩票,不止大明发行,要全世界发行,薅世界的羊毛。” 原来您在这等着呢。 只有彩票吗? 不可能呀,人都好赌,这是往赌方面引啊。 那可是大钱。 “奥斯曼阻隔了大明通往欧罗巴的贸易道路,大明也得想想别的办法,度过这场金融危机啊。” 朱祁钰笑道:“运动会,就是一个契机。” 朝臣若有所思。 运动行业想发展起来,必然和赌沾边,不然谁看一群肌肉棒子撕逼啊,看几场也看够了。 “陛下,若有国家不识趣,不愿意参加呢?”韩雍问。 “做事嘛,就得给人家利益,若给了好处,他们还不愿意参加,那么就是跟大明不过去喽!” “这样的国家,存在干什么呢?” 朱祁钰冷哼:“派出使臣,合纵连横,灭了这个国家!朕愿意出高价,购买他们国家的奴隶!然后全都杀了放血!” 第一届不会顺利,但打一仗之后,第二届就会全民参加了,那些小国都会参加。 大明就能通过彩票,收割世界羊毛了。 “运动会四年一届。” “再办足球世界杯,篮球世界杯,排球世界杯,也都四年一届,争取年年都有赛事。” “这样一来,钱就有的赚了。” 场地什么的太容易了。 要那么好干什么?场馆建得再漂亮,不赚钱有个屁用? “罗马斗兽场效果也不错,也一起办,野兽不有多是嘛。” 叶盛却道:“陛下,斗兽太危险了,会死人的。” “叶卿,人怕的是穷,而不是死。” “只要给的钱足够多,明人不愿意干,自然有别的国家人愿意干。” “赛事办得是热闹,管他是谁下场呢,生意能赚钱就行。” “此事交给皇家商行吧,交给你们,你们非得给朕办砸了。” “还有,坐庄的是朕,这件事不许传出去。” “赚到的钱,用于中华江建设。” 朱祁钰加了一句,算说了句人话。 (本章完) ------------ 第359章 文化根源大挪移,世界的都是大明的 “朕对明人的保护,已可谓无微不至了。” “但是,是人就要竞争,大明也要参与世界竞争中去,朕需要的是人才!各行各业的人才!” “斗兽、斗牛危险?做什么不危险?” “穷才是最危险的!” 朱祁钰道:“朕不想做太祖皇帝,朕要做成吉思汗,列国人才,皆为朕所用!” “纵然想保护明人,但明人自己不争气,朕怎么保护他们?” “蓝足排也是一样的,明人自己不争气,打得不好看不卖座,那么朕就从万国吸引人才来。” “朕不会做什么保护机制,一群废物,不配有保护!” 皇帝信奉狼性文化,优胜劣汰。 这几年,橡胶行业大爆发,应用于各行各业,轮胎、胶皮、防滑手柄、橡胶手套、马蹄铁等等,三大球的比赛用球几乎和后世差不多了。 比赛年年办,民间也兴起了蓝足排娱乐活动。 但一直都是中枢掏钱,办大赛,基层赛事,则是由商人承办,都是小规模的。 从景泰二十七年开始,皇帝牵头,募资成立了三大球联赛公司,各省组建一支球队,互相比赛。 募资成立了蓝足排三个公司,筹建场馆,卖票办球赛。 因为建设场馆费用高昂,所以皇帝出大头,先把场馆建起来,用来办球赛、摔跤赛、演出场所等等。 初期投资大,收入全靠后期。 从景泰二十七年开始,各省动工修建一个场馆,因此还兴起了建筑设计行业,皇帝想将每一个球馆建成当地地标式建筑,就需要设计团队。 建筑理念,就得从万国建筑理念中吸取,中式的要有,西式的也不能缺,反正都是大明的。 场馆有皇帝牵头,地方资本是愿意跟投的,反正若有人投资,皇帝就不搀和,反正他也看不上这点小钱。 三京的场馆建设是最快的,都是皇帝和权贵直接投资,钱到位,建设也得快,有钱的地方建设的都快。 所以,今天皇帝提出来,要多办比赛,不要浪费场地。 尤其是刺激的。 马球、斗兽、斗牛、拳击、摔跤这种刺激的,才能吸引人来看。 相声专场也有地方办了,大不了用喇叭喊着说,钢琴、小提琴、古筝演出,也有地方了。 皇帝筹办联赛,但参与不深,他主要是想看热闹。 重点是搞菠菜捞钱。 “陛下,我明人最能吃苦耐劳,只要能赚到钱,明人是比任何人都要强的。”王复有这个信心。 未必,搞运动还是黑棒子厉害,但他们脑袋不好使,非得融合人种之后,才是巅峰。 “诸卿,大明是全面发展,各行各业都要飞速发展。” 朱祁钰语气一缓:“任何行业,朕都支持,朕可不是口头上支持,是真的掏钱支持。” “从景泰二十七年开始,朕就投资建设场馆,大力推行联赛。” “是朕乐意看热闹吗?” “不是。” “朕这是给天下百姓,寻找些乐子,别总一门心思的想当官,当个民间乐子人,比当官舒坦。” “娱乐嘛,就得让全民参与,谁都能玩,全民参与。” 娱乐行业高度发达,一定程度能平衡百姓对朝廷的矛盾。 朝臣却翻白眼,您就是乐意看。 您乐意看篮球和足球,全国八亿百姓都知道。 “对了,诸卿要是也想弄个联赛玩,或者买一支球队玩,朕也是支持的,朕打算买一个,足球队叫北京皇家队,篮球队叫北京赤狐队。” “今年,朕打算在全国,兴建一千座篮球场和一千座足球场。” “体育人才得从基层培养。” 大明地方有多是,建设场馆能花几个钱,就是球贵。 “朕赐下一千个篮球,一千个足球。” 朱祁钰舍得的:“也就十万块而已。” “但不能就朕自己大方吧?让商贾们,也凑一凑,也捐一些球场,让百姓都玩一玩嘛,独乐不如众乐。” “全民运动,全民体育,才是朕乐意看到的。” 就知道您不会自己吃亏。 其实建一个篮球场真不贵,就两个篮架的事,划一块土地,立两个篮架,抹一块水泥地。 足球场也不贵,足球场还要加一个跑道,同样不贵呀。 室内的肯定贵,但现在的大明,室内花钱的体育馆肯定没人玩,室外的多好,免费玩的人又多。 “老臣觉得可以。” 姚夔哼了一声:“达则兼济天下,商人赚了钱,就该顾念家乡,为家乡建设出一份力,天经地义。” “陛下出了这些球场,中枢也不含糊,老臣觉得,中枢也出资一万块,一样建一百个球场。” 项忠快瞪死这老头了,不掏你的钱,你充什么大爷! “还是姚卿大方,看看你项忠,伱当户部尚书几年啊,怎么变成守财奴了呢!” 朱祁钰笑道:“户部不用建篮球和足球场了,建排球场。” “陛下,户部的家不好当啊。”项忠又来诉苦。 朱祁钰赶紧打住:“等有了合适的尚书人选,朕就换个人,成不?” 项忠是不愿意当大明的家。 他愿意当首辅。 姚夔岁数太大了,他几乎不上早朝,只上大朝会,而且支撑不了四五个小时。 首辅之位,竞争最激烈的是王文、王竑、朱英和他项忠。 王复因为没有地方当督抚的经验,所以应该当不上首辅,皇帝离不开王复,所以耽搁了王复去督抚地方的机会,估计等姚夔去了,王复就要去地方了。 只是王文和王竑,此二人功劳极大,又是皇帝最重要的心腹,当初姚夔捡漏,因为王文没回京。 如今姚夔不行了,应该是王文继任。 而王文岁数也不小了,当上首辅,估计也当不了几年。 他等得起。 其实皇帝是想让王文当这个户部尚书的,奈何王文喜欢吏部,就在吏部和陈文制衡。 陈文近两年身体不好,今年冬天又去了三亚疗养,所以是由王文秉政。 皇帝倒是雨露均沾,都让当当首辅。 “话说回来,朕搞联赛,就是要繁荣民间体育行业。” “还要办明运会,让世界来参加。” “既然要搞联赛,就不止三大球,棒球、台球、摔跤、拳击、马球、武术都能搞联赛嘛。” “建了场地,就不能闲着。” “现在,民间百姓兜里有钱,愿意为娱乐付费,那么就得听从百姓的民声,为百姓做事。” 哪个百姓想玩三大球了? 朝臣翻白眼,就是您想玩,觉得在宫中无聊,不喜欢听戏,所以搞体育,娱乐自己。 天下人都知道,您不喜欢听戏,喜欢看舞台剧。 这两年写了很多狗血剧本,拿出来让人演。 “今年财政收入再上新高。” “这是好事,但同样的,也说明民间商业高度发达。” 朱祁钰话锋一转:“方才姚卿说的好啊,达则兼济天下,如今民间富户极多,朕觉得应该为家乡做一份贡献了。” 朝臣微微一愣,皇帝又搞什么幺蛾子? “朕打算,从景泰三十年开始,民间推行六年教育,所有适龄儿童,必须读满六年书!” “朕知道,很多家庭供不起这些孩子读书。” “这不就让商贾出钱嘛,民间大商贾每年拿出利润的20%,放在当地教育行业,用作教育支出。” “六年教育,家庭出三年教育支出,后三年,则全部由教育支出来供应。” “无论男孩女孩,必须读满六年书,并拿到结业证。” “尤其是女孩,必须读书。” 朝臣一听,这是好事啊。 教育的国家的根本大计,而中枢能出的教育支出并不多,而且主要用作科举支出,基层教育支出是分润不了多少的。 有商贾掏钱办教育,再好不过。 “陛下,商贾性贪婪,未必愿意支持国家大计吧?”王竑阴恻恻开口。 王竑外号王砍头。 李贤死后,本该由他继任首辅的,但姚夔功劳太大了,大明沥青路遍布全国,可以说姚夔是最大的功劳。 所以,姚夔当首辅,他有意见也得忍着。 这几年,他也想明白了,皇帝是想让所有重臣都当一遍首辅,他也有机会,只要熬死了王文,他就能当。 虽不是首辅,但他也当了太傅。 即便满朝太傅有点多,但每一个太傅,都有足够功劳的。 景泰朝的官位,是最难升的,含金量是最高的。 “谁也不愿意白拿钱。” 朱祁钰笑道:“既然掏了这笔钱,就得给些好处,比如贩奴证,发一张,让他们从别的地方补回来。” 贩奴证根本就没用,民间贩奴行业野蛮生长。 甚至,里面有把明人当奴隶混着卖的,官府也不太管,实在没法管,除非都是白人奴隶,能分辨出来。 若混着东南夷、印度奴隶,根本看不出来。 “再给点优惠政策,学校里把他们的事迹挂在墙上,让学生们记得便是。” “中枢再给发一张奖状,表彰他们。” “倘若有商人,不愿意为国家大事效力,甚至阻碍全民教育。” “那么就别怪朕心狠了。” “任何人,敢阻止民族教育根本大计的,一概诛族!” 杀几个,就老实了。 大明什么都不缺,尤其不缺人。 “陛下,那这六年是读社学吗?”王竑又问。 “读社学,把社学分为一到六个年级。” “君子六艺,德智体美,全面发展。” “教本要多多编写,让学校自选,各行各业,都要编入教本之中,让孩子们了解大明,认识大明。” 实际上,现代教育培养的是工人。 朱祁钰真看不上死记硬背的应试教育,最没用的东西。 应试教育开始于成化,大成于现代。 成化之前的进士,可不是应试教育。 “陛下,还不学经义吗?”朝臣觉得诧异。 社学的教本,五花八门,涉及数学、物理、化学、机械、生物、医学、人文、历史、道德、常识、地理、美术、音乐、艺术什么都有,就是没有经义。 朱祁钰翻个白眼:“你让他们读经义?谁来教啊?就基层那些先生,能教明白吗?” 朝臣顿时不吭声了。 “一个四五岁的孩子,你让他们怎么学经义?六年级念完,才十几岁,再读经义一点都不晚。” 朱祁钰笑道:“除非教育司能批量制造出经义大才,放到民间去,教导孩子们早早读经义。” “否则呀,没戏。” “再说了,读经义是为了什么?真是明白其中道理吗?哼!” “不就是想当官嘛!” “若民间四亿孩子,都想当官,全都读经义,你们觉得会发生什么?” 朝臣打了个哆嗦,造反! 遍地都会造反! 读经义就是为了当官,实在当不上,只能想办法造反喽,没条件创造条件。 “所以呀,要培养孩子们,各行各业的兴趣,不要总想着当官,当官没什么好的!最好不要当这个东西!” 朱祁钰说话很违心:“各行各业,都是为人民服务,都是为了创造美好生活,没有差别的。” 朝臣全都跪在地上:“陛下圣明啊!” 废话,在朝的都是政治家族,民间新人上不来,便宜的是他们,他们的子孙就能永远当官了。 “所以呀,等着孩子们心智成熟之后,再读经义,十一二岁,读经义,若有从政的兴趣,朕是欢迎的。” “就算是碰壁了,从不了政,也能靠读过的书,过好这一辈子。” 朱祁钰笑道:“朕为了民间发展,可是操碎了心啊。” “所以呀,教本要多多编纂。” 挑破了其中道理。 中枢编纂教本,就会夹杂私心,鼓励孩子们去搞理化生,别学政史地,那玩意学会了太危险。 大明的机械人才,不就来了嘛。 可等某一天,朝廷风向变了,皇帝想诏用什么人才,还不是皇帝一句话的事情吗? “民间孩子太多了,现有的社学远远不够。” “要多多增加社学数量,扩大现有社学规模,并从民间遴选出更多的老师。” 说到这里,朱祁钰笑道:“朕这些年,收养了百万孩子,已经有二十几万长大了。” “读书的很多,去民间当一个老师,绰绰有余。” “尤其很多女孩,去当老师是最好的。” “等景泰三十年,扩大社学规模之后,朕就将这些老师,派下去,哪里缺老师就去哪里当老师。” 当初皇帝就说了,收养孤儿,就是为了教育和医疗。 时间过得真快呀,距离景泰十年,已经过去十九年了,后天就是景泰二十九年了。 “规模较大的社学,要有球场,要有球,让孩子们课余时间打球玩。” “还要养一匹马,让孩子们会骑马。” “一旦有一天,受征召上战场,不至于什么都不会。” “这些费用,都从地方教育资金里出。” 就是本地商人出。 “当然了,出教育资金的商人,是本地的大商人,年盈利在100万以上的,小商人没几两肉,大商人赚的太多了,这也是平衡之道。” “若地方年盈利100万以上的商人较少,那么就适当调低标准。” “若有人故意控制盈利规模,或逃避缴纳教育资金的,不要杀,贬为奴隶,去乌斯贜挖山去,家产充公。” “李秉,你来负责。” 李秉做事周到,肯定不让那些商人钻空子。 “教育是国家的根本啊。” “民间孩童数量激增,首要保证儿童医生的数量,其次要保证儿童必需品的供应,然后就是社学的质量和数量。” “即日起,社学改为小学。” “民间各村,必须最少有一个小学,数量不限,鼓励民间大户人家,出资办学。” “争取让所有孩子,人人都能上学,是必须上学!” 这一点朝臣上下都非常支持。 “明年开始,内帑出一千万,中枢出一千万,用作教育资金。” 朱祁钰道:“学生用的教本,最好人手一套。” “最好每个小学都有乐器教室、绘画教室、机械教室、实验教室。” “要有大操场,用作体育运动、练习骑马。” “必须要有图书馆,课外读物最少有一千本,少的就让富户捐,简单的经义,必须放在图书馆里。” “并严格限制,报纸上的不良信息,进入校园。” “像乌斯贜、青海刚刚并入大明不久的省份,要扩大社学数量,让孩子们说汉话,不许再说臓文和蒙文。” 朝臣又增加很多建议。 “朕觉得,最重要的是提升口才。” 朱祁钰认真道:“你一肚子本事,却说不出来,有什么用?” “陈嘉猷带来的西夷,朝廷刚安置了工作,他们就如鱼得水,原因是什么?” “会吹牛!” “他们有多大本事朕不知道,但吹牛个顶个的厉害!” “这就是口才!” 王复哼了一声:“那种华而不实的人,要他们有什么用?陛下若让天下孩子变成那般,那岂不遍地是骗子?” “朕没说是都要会吹牛,而是会表达,勇于表达、善于表达。” “明人是什么性格?内敛、踏实、勤劳。” “再看看西夷,他们是开放、会吹牛,嘴上功夫了得,落到实处能有十中一二就不错了。” “但给人的观感却是,他们很全能,什么都会。” 朱祁钰道:“所以,朕希望孩子们,会表达,但不能过于浮夸,像欧罗巴人就浮夸,这一点不可学。” 朝臣琢磨着皇帝这番话。 “陛下所言甚是。” 边永出班:“微臣安置欧罗巴人才的时候,他们吹得天花乱坠,结果落到实处,真的不行。” “但咱们的工人被他们唬得一愣一愣的。” “然后顺着人家的思维走。” “这点是优点,同样也是巨大的缺点,华而不实,成不了大事。” 朱祁钰却认为,老实人最吃亏。 不会表达的人处处吃亏。 但是,那是人家的体制决定的,他们什么都要需要用嘴说,而不是应试教育,就造就口才好,华而不实。 这年代还算内敛的,越发展越能吹牛,其实满肚子是屎,狗屁不是。 “升教育司为教育部……” 话没说完,就遭到群臣的反对,一旦变成八部,行政成本直线提升,教育司已经够用了,不用再多一部了。 问题是教育变部,农业是不是要变部啊?商业司呢?垦殖司呢? “罢了。” 朱祁钰息了这个念头:“兵部下设陆军司和海军司,这一点没异议吧?” 韩雍表示没意见。 议论一番后,马昂忽然笑着问:“陛下,您觉得中国画和西洋画,哪个更好?” “若朕看,自然是咱们的画寓意更深。” “但西洋画更加易懂,民间百姓更喜欢。” 朱祁钰笑着拿出一本奏疏:“这是李匡给朕上的密奏。” “西洋画在民间快速发展,李匡认为名字不合时宜,该改名为东北画。” “毕竟东北是一块新地嘛,历史短暂,除了辽金,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 “就得人造历史嘛。” “他就想着,把西洋画变成东北画。” “给东北创造出一条源远流长的历史,让生活在东北的人知道,他们的祖先就是汉人,曾经创造出灿烂的历史来。” 李匡的奏疏在朝臣中传阅,李匡更贪心,要把西洋画的一切都吞进去,起源彻底改了。 若有人不信?那就让所有孩子们玩命学,把东北画发扬光大,过个几百年,不信也不行了。 重点是,皇帝手里有一些西洋名画,只要赐给东北,那么就有源头了。 “朕以前没发现,这李匡是个营销天才啊。” “以前朕还觉得他只会打仗。” “没想到,在东北几年,把东北旅游做起来了,现在开始给东北创造历史了。” 朱祁钰摸着下巴。 其实东北六省发展很快,人口突破了1.3亿,但李匡和赵辅都不知足,六省养活三亿人不成问题。 “陛下。” 姚夔晃晃悠悠站起来:“其实第一个提出这个想法的,不是李匡,而是陶成。” “陶成想把贵州打造成音乐之都,想把钢琴、小提琴、吉他都贵州的起源地。” “贵州百姓本就能歌善舞,有乐器加持,如虎添翼。” 陶成也是侯爵了,他在贵州十几年了,当督抚也有几年了,可以说是稳定贵州的基石。 “陶成不是武将吗?武将也读书了?”朱祁钰诧异。 姚夔翻个白眼:“武将怎么不能读书呢?老臣当时就觉得陶成这个提议好,结果李匡要建金字塔,还要把吉他的起源地定在吉林,这就让老臣头疼了。” “那就把钢琴和小提琴放在贵州。” 朱祁钰笑道:“李匡和陶成的提议好啊。” “大明抢回来这么多东西,自然要化夷为汉,看看这些年大明从各地书籍里,翻译出来多少舶来词?” “词汇量法丰富是好事,好东西自然越多越好。” “朕还打算再颁布一本景泰词典呢。” 景泰十三年,改《字汇》,为景泰字典,用字母和偏旁部首来查询。 景泰十九年,颁布景泰词典。 景泰二十年,又颁布景泰辞海。 景泰二十五年,又颁布景泰大辞海,这是古今第一部最完整的辞海,通篇两百万字。 秀才以下用字典就够用了,想考进士,就得钻研景泰辞海,想研究文学,就得研究景泰大辞海。 现在就是说字母是大明的,都没人跟大明犟。 希腊的一切,现在都是大明的,希腊都没意见。 “陛下,可是景泰大辞海有瑕疵?”王复皱眉问。 景泰大辞海,汇编了所有翻译过来的舶来词、舶来句,又增加了几千条成语、歇后语,还有名人名言。 总结成语,从景泰八年就开始了,皇帝觉得成语太少,又从古文当中开始总结,耗时十六年,新总结出来7200条成语。 “朕觉得词汇量不够呀,近来又得到了很多新书籍,翻译过来一些词汇,都要汇编进入辞海的。” 朱祁钰笑道:“以后十年增补一次辞海,成语总结不要停止脚步,古人典故那么多,得让后人都知道。” “舶来词,好的也要列入成语当中,典故就编呗,要发挥想象力嘛。” “好的东西,就要不停吸纳进来,这才是汉文化的本质。” “华夏最不缺的就是历史,五千年的历史源远流长,什么东西不能塞进去?没有就往先人头上安,反正都是自己的祖宗,越优秀越好。” 话说回来。 “从即日起,西洋画改名为东北画,西洋乐器改为西南乐器。” “中枢珍藏的西洋名画,在哈尔滨建一座博物馆,珍藏起来,博物馆开放给世人,让人来欣赏,东北祖先的瑰宝。” 朱祁钰主打的一个不要脸。 朝臣觉得有点牵强了,大明还有很多西夷在效力呢,让他们怎么看? 跪着看! “陶成这个提议也好,乐器之都。” “每个省份,都要有自己的特色,甚至,每个府,每个县,是不是都要有自己的特色呢?” “让各地布政使想一想,当地有什么特色?汇总上来,在城门上雕刻出来,让世人记住。” “对了,朕明年会派十万画师,把大明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全都给朕画下来。” “朕会从所有画作中,挑选出一幅来,当做各省的特色,列入教本之中,让天下人看看,大明的壮丽山河。” 朱祁钰笑道:“然后,朕要建一个美术馆,将所有画列于墙壁之上,让世人进来参观。” 办一个美术展,收钱的。 王复微微一愣:“免费的?” “你傻呀!十万画师车旅费多少钱?你想让朕亏死呀?一座美术馆,又得花多少钱建成?能不收费吗?” 就知道您没这么好心! 王复觉得就是皇帝处处提钱,搞得天下人都想搞钱,仁义礼智信都给忘没了! 不过大明现在是真有钱啊。 “诸卿,美术馆其实各地都可以办。” 朱祁钰发现了商机:“大明传世画作这么多,又从西夷买回来那么多,束之高阁,是不是太浪费了?” “陛下呀,那些名画一旦展览,万一磕碰损坏,毁掉了画作可怎么好啊?” 王复急了:“再说了,这世上高雅的人有几个?能看懂的有几个?” “您也说了,民间更喜欢西洋画,看不懂中国画,他们来不就图个热闹,还不如去看那些没文化的三俗画呢!” 朝臣跟着吵起来了。 都说这些东西,是给高雅的人看的,普通人看不懂也没资格看,就像京剧,在他们眼里都是垃圾,在普通人眼里那也太高大上了。 审美存在着巨大的差距,这东西不皓首穷经的读书,根本弥补不来。 “朕就随口一说,您别着急啊。”朱祁钰笑道。 我能不急吗? 我不反对,您肯定得办,您为了钱,什么干不出来呀? “用玻璃罩罩上,让人隔着玻璃看,怎么样?”朱祁钰问。 王复不停摇头:“名画传到现在不容易,任何损失都是无法承受的。” “您非要办画展,民间画师遍地都是。” “让他们画一幅假的,放在美术馆里,随便看,反正都看不懂,附庸风雅之徒罢了。” 朱祁钰翘起大拇指:“还得看王卿,这样一来,钱收了,名画不损失,好办法。” 王复翻个白眼,您可当个人吧。 “传世古董,也能走这个路子呀。” 朱祁钰眼睛一亮:“诸卿,不如朕出面,纠集民间商贾,开一个博物馆,收门票赚钱呀!” “陛下,合着您一分钱都不想出?”王复算服了。 “朕的钱得用在国家大事上呢,再说了,办美术馆收门票,多久才能收回成本呀,你傻不傻。” 朝臣都无语了。 您办联赛修建场馆,知道民间怎么骂您吗? 您不愿意做长线投资,人家商人就愿意呀?您把刀架人家脖子上,逼着人家掏钱,真没您这样做生意。 “这是好办法呀!” 朱祁钰属于是既想发展,又舍不得花钱。 “其实不亏损的,只是投资回报时间长。” 朱祁钰弹个响指:“光凭富户不行,他们没有名画传世物件,得让民间的收藏家出面,白圭,你往哪藏呢?就属你爱搞收藏,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你来牵头。” 白圭欲哭无泪,陛下呀,我可是您的老丈人啊,您就不能盼我点好吗? 我这一出面,半辈子积攒的颜面都没了。 “放心,朕也出一笔钱。”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朱祁钰心情不错:“明天就过年了,景泰二十八年就要过去了。” “老规矩,该有的赏赐都有。” “今年还有一个惊喜,朕就先不告诉诸卿了,明日晚上,你们便知道了。” “下朝!” 皇帝卖个关子,朝臣彼此对视一眼,猜不透皇帝要赏赐什么好东西。 这些年,皇帝赏的除夕宴,年年出乎预料,菜样年年火遍大江南北。 每年宫中都会给一些特殊赏赐,这些赏赐也都会爆火。 有的明明很丑,却还是火遍国内外,比如钱包,朝臣都不用,但民间年轻人却喜欢用。 比如景泰装,国内不太火,国外火爆了,还叫西装,要不要个脸。 刚到晚间。 胡妃抹着眼泪进来,朱祁钰就知道,她会来的。 “陛下呀,臣妾舍不得儿子继藩啊。” 胡妃哭泣:“臣妾知道,大明皇子都要去继藩的,可能否等臣妾百年之后,再去继藩啊。” 她今年也不年轻啊,最近身体也不好,当年生产的时候,作下了病根。 朱祁钰帮她擦眼泪:“儿子成年了,该有自己一片天地了,朕把他分封出去,是让他去做皇帝的。” “若一直守着中枢,他最多当个逍遥王爷,没什么大出息的。” “孩子长大了,心也野了,咱们管不住的。” “陛下!”胡妃痛哭。 大明皇子继藩,是太祖时便定下的规矩,无人能破。 “臣妾知道是好事,但这心呀,就是放不下。” 胡妃哭个没完:“您说的新大陆,是不是人迹罕至的原始状态呀?儿子去了,能适应环境吗?会不会生病啊!” “爱妃,他是朕的儿子,是大明的皇子,他该做全民表率的。” “朕的儿子都不去开拓新大陆,难道就让百姓家的儿子去吗?” “朕的儿子是儿子,百姓家的儿子就不是儿子吗?” “没错,朕有私心,朕也舍不得自己儿子去当个垦荒者,朕会让人开拓出一块来,再让他去的。” 其实,朱祁钰不太想把老四封去澳大利亚。 那地方最大的天敌是环境,随便封几个没什么出息的皇子去,也能站稳脚跟。 他其实想把老四封去莫斯科,去当东欧皇帝。 再看看局势吧。 胡妃刚走,其他几个皇子的母妃也来哭诉,朱祁钰挨个安抚。 除夕夜里。 一辆辆马车出现在重臣的家门口,一道道菜式送入正堂之中。 现在的马车,轮毂改用铁加胶皮车胎的了,而不是原来的木头轮毂了。 但重臣更关心的是皇帝的惊喜。 一辆巨型马车之上,推下一辆自行车。 自行车最大的难题是链条,轴承可不是难题,因为从秦朝时候就有轴承了,到了现在,非常成熟了。 现代的很多东西,秦朝时候就有了,比如钳子、锅刷、高压锅等等,秦朝就有,只是这些东西被西夷包装一遍,又卖回大明而已。 难的是链条,足足用了三年时间,才攻克了链条难题。 又用一年时间组装,这辆自行车才算彻底成型。 但这是手搓自行车,完全靠工人一个零件一个零件搓出来的。 景泰二十八年十月份的时候,试行成功,然后皇帝命令秘密制造一百台,就有了除夕宴上的特殊礼物。 朝臣都见过自行车,但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这些年内帑一直在投钱,但效果寥寥,没想到厚积薄发,竟真造出来了。 姚夔这老头还骑上去,试着骑一圈。 把他儿子吓尿了,这万一出个好歹,皇帝能打死他。 韩雍最狠,饭也不吃了,骑着自行车在街上转了一圈,惹得一片侧目。 初一入宫谢恩的时候。 朝臣赖在养心殿不走,跟皇帝聊了半个小时自行车。 皇帝赐名日不落牌自行车。 年后就要批量制造,争取在三年内,在市场上普及。 皇帝赐下自行车的事,在民间惹起热议,无数资本进入自行车市场,骄阳、繁星等品牌迅速崛起。 废话,都是国企。 这段时间,达芬奇在北京城溜达,对北京城的印象是繁华、太大、人多。 正月是大明最热闹的时候,但今年却远不如往年热闹,因为中枢不许在城区内燃放烟花爆竹、放灯等事,而是划定了区域,去那里放。 去年元宵,发生了大火灾,烧死百人。 所以中枢严令,城市里不许燃放烟花,想放就去城外指定地点,今年在城外建了公园,让他们去那里放灯、放花去。 但在达芬奇看来,这已经足够热闹了,遍地都是叫卖声,治安极好,晚上也可以随便出门。 街上也没有欺行霸市,欺负人的人,就是会挨宰,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中枢也管不了。 给他最大的印象,明人素质太高了,没有地痞流氓、流浪汉、酒鬼,说话都客客气气的。 朱见漭翻个白眼,那样的人都被移走了,你可不看不到了? 现在吉林、黑龙江都不要那样人了,他们都得去蒙古都司和捕鱼儿海,那地方太冷了,能活下来一半都不错了。 治安当然好了。 朱见漭淘气,小时候经常出宫玩,如今他住王府,自然是哪有热闹往哪去,当个吃瓜乐子人。 今天城门口一家老店开分店,开业酬宾,人满为患,他跟老七一起凑热闹,达芬奇自然也跟着去。 “老七,你看那个是谁?”朱见漭坐在窗口,眼神尖,透过玻璃窗看到了熟人。 朱见潮还在秃噜面条,闻言抬起头,大惊失色:“张敷华?坏了坏了,他怎么回京了?” “肯定是父皇诏回京的。” 朱见漭脸色有点发白:“他不会冲着咱们兄弟来的吧?” 张敷华,绝对是皇子们的童年噩梦。 当时皇子们淘气,年富撂挑子,皇帝没辙,就把张敷华诏回来,皇子们那一套,张敷华早就玩腻了,他小时候也是这样过来的,最了解皇子们的心思,办法很简单,就得抽! 所以,当初皇帝怎么抽他的,他就怎么抽皇帝儿子。 “不会吧!” 朱见潮都快哭了:“我都要就藩了,父皇……爹还不放过我?” “不行,我得去求母妃,我要去就藩!” 达芬奇都点懵,到底什么人,能把两个皇子吓成这样? 这个张敷华有点小帅,看着挺平和的,虽然他脸盲,分不清东方人什么样子,但他觉得,这个张敷华是个好人啊。 “他是好人?”朱见漭眼珠子都凸出来了:“你眼睛什么时候瞎的?坏了,他来了,他来了!” 张敷华眼睛更好使,也看见了两个正在吃面的皇子。 笑眯眯地走过来。 “哟,这不是朱四郎、朱七郎吗?” 张敷华很不客气地坐下来:“小二,来碗面,来半个鸭子,一碗酱菜,一壶黄酒。” 朱见漭赶紧说:“你爹等你呢,你还在这吃饭?” “皇帝不差饿兵,吃完了饭再去也不迟,没事的。”张敷华和皇帝熟,他从小就被皇帝打到大的。 “那你自己吃的自己付钱啊,我们兄弟没钱。”朱见漭想换一桌。 “连老师都不认了?一顿饭还不请老师吃?” 小二上菜,张敷华不客气的吃口面,再来口蒜:“地道,还是那个味儿。” 达芬奇第一次见到如此自来熟的人。 “为师几年不回京了,你俩跟为师说说,京中有什么趣事呀?”张敷华却暗暗打量达芬奇,他就是为他来的。 “张敷华你要点脸,你教我们什么了,就以老师自称?”朱见潮受不了这窝囊气。 这王八蛋除了揍他们就揍他们,他每次回京述职,都会找机会揍他们一顿。 “哟?翅膀硬了,不认为师了?” 张敷华放下筷子:“成,晚上我就去请旨,揍你一顿。” 朱见潮脸都黑了,张敷华真去,他爹会真准啊,估计还会来围观,一边嗑瓜子一边说使劲打。 “您吃您吃。”朱见漭不敢触他霉头,关键这小子阴啊,听说当年他连爹都敢骗,被金忠吊着打。 “说说。” 张敷华惯会享受,一边吃面,一边听故事,偶尔点评两句,切中要害。 朱见漭乐意跟他聊,达芬奇也加入聊天群,四人说说笑笑。 “唉,现在青楼堕落成这样了?太没意思了。” 张敷华拍拍肚子:“这酒不好喝,像是工厂进的,没有原来的味道了,烤鸭味道没变,但和我小时候吃的比也差多了,估计后厨换师傅了。” “是啊,去年我想去逗个闷子,结果那老鸨子拽着我就往楼上走,哎呦喂,这也太无趣了呀。”朱见潮说嗨了。 朱见漭傻傻地看着他:“你去青楼了?” “没没没。”朱见潮赶紧摇头说没有,像个乖宝宝似的低着头。 “你小子也不太不讲究了,有这好事不想着你哥我?”朱见漭生气了,他这么大还没逛过呢,关键他娘管得紧,现在被媳妇管着,实在没机会。 张敷华一拍他肩膀:“怕什么,改天我带你去。” 又说笑了一会。 时候不早了,张敷华要入宫请安了。 朱见漭和朱见潮也得回王府了,不然家里娘们又叨叨没完了,达芬奇也买了宅子。 从欧罗巴来的人,量才而用,安置在合适的岗位上。 达芬奇则担任宫廷画师,以及皇帝的秘书。 秘书不是高大上职位,皇帝秘书千千万万,没见过皇帝的秘书很多,达芬奇就是其中之一。 张敷华走进养心殿,向皇帝请安。 “回来了。”朱祁钰刚处置完了奏疏,活动活动,也该歇息了。 “微臣中午就到了,路上看见商王和鄫王殿下了,他俩太热情了,非拉着微臣吃一顿饭,这才耽搁了。”张敷华也不瞒着。 “他俩请你吃饭?是你讹诈他俩吧?”朱祁钰没好气道。 张敷华嘿嘿而笑。 “你在地方为官也这么没流儿吗?”朱祁钰无语。 “微臣只是在您面前没溜儿,在地方向来都是一本正经的,下属都很惧怕微臣。” “信你个鬼。” 朱祁钰无奈道:“你爹张洪是个君子,怎么你这么混账呢?都快四十了,也没个人样。” “嘿嘿,微臣这不是您养大的嘛。” “你的意思是像朕?”朱祁钰抬手就抽他。 张敷华闭着眼睛还不敢躲,一副让你抽但你抽太狠的样子,把朱祁钰气笑了:“都快四十的人了,有点正形吧,朕还能管教你几年?” “微臣谢陛下不打之恩。”张敷华卖个乖。 “滚蛋。” 朱祁钰没好气道:“你爹看到你这样,都得骂朕,把你教成这副鬼样子。” “不过,你在地方做的不错,这是朕最欣慰的地方。” “你虽性格跳脱,但做事老实。” “谢陛下夸赞。”张敷华和刘健同榜,刘健不停被表彰,甚至民间说他是第二个李贤,这让张敷华不服气,就赛着和刘健牟劲儿。 朱祁钰坐在软垫上:“说说吧,你不会无缘无故和老四吃饭的,到底为了什么?” “什么都瞒不住陛下。” “微臣收到陈嘉猷的书信,说那个叫达芬奇的外夷,是了不得的大才。” “在城门口,想找个饭馆吃饭的时候,就看见商王殿下。” “民间都说商王殿下和达芬奇关系最好,是以微臣就猜测那外夷就是达芬奇,所以试探一番。” 张敷华正色道:“微臣也认为,这个达芬奇是有才华的,只是才华上限在哪,暂时还不知道。” 朱祁钰皱眉道:“有大才?可怎么用呢?若能领兵,能让他单领一支军队吗?治政,朕能放心让他执政朝堂吗?他终究是外人啊。” 有兴趣的可以看看古董视频,会发现现在用的东西,古代都有,中国古代的工具,比现在牛鼻多了,实用方面中国永远第一,国外搞不实用的东西确实比咱们厉害 (本章完) ------------ 第360章 大明疆域止步于此,打不了一场国战了 景泰二十九年,龙抬头。 大明一共建了两个体育场,一个在上林苑,是皇家私人体育场,叫上林苑体育场。 另一个叫金鳌玉蝀体育场,链接内外城护城河的桥,叫金鳌玉蝀,临桥而建,所以叫桥的名字,简称金玉体育场。 这地方是皇帝特批的,征求多方同意后,才将这块寸土寸金的地方,做体育场用途的。 今年龙抬头运动会,就在金玉体育场里办。 欧罗巴各国使臣都邀请参加。 为了赶工期,春节无休,正月十七竣工,蒯祥亲自去给剪的彩。 二月初二,早上祭祀、春耕活动结束,圣驾便驾临金玉体育场,朱祁钰透过玻璃,神情振奋:“蒯祥设计的,果然是最好的!” 蒯祥今年八十一岁了,很少亲自到工地指挥了,而是在家画设计图。 皇帝说,蒯祥之后再无蒯祥,想让他将一身最精湛的技术画出来,让后人按照他的图来造。 这句话让蒯祥晚年像驴转磨一样为皇帝卖命。 而这座金玉体育场,完全出在蒯祥的手。 这两年,他一共设计了十七座体育馆的图,付诸实践的有三座,其余的就要封存起来,以后再用。 因为各地风格不一样,皇帝要建各地的地标建筑,充满当地风格的地标,比如福建,就要根据福建土楼为原本,设计出一座体育场来。 皇帝很喜欢各省当地的特色建筑,比如苗疆苗寨,湘西吊脚楼,实在没特色的,就去西方抄,总能抄出来一个。 踏入体育场,朱祁钰神情振奋:“朕就说过,蒯祥之后再无蒯祥,这个体育场朕一看就喜欢,若蒯祥西去,谁能接他的班啊?” 朝臣不喜欢上林苑体育场,那座体育场是皇帝亲自设计的,现代风格,但和古建筑一比,就是渣渣。 现代风格简约大气,造价低;古建筑美观复杂,造价高。 但还是古建筑拿得出手,也贵啊。 上林苑体育场,耗资7万,这座金玉体育场,耗资却高达31万。 请蒯祥出手,怎么会便宜? 反正钱是公司出,跟皇帝有什么关系?那就满足自己的喜好呗。 上林苑是内帑出钱,皇帝就能省则省,工部设计的都超过十万,他就亲自操刀,设计一个大众体育馆,没什么突出的,主打一个省钱,但雕塑多,反正宫中雕塑师多。 “谢陛下夸赞,工部尚有多人,能接老臣的班。”蒯祥颤颤巍巍的,这老头是真能活。 原时空活到八十四,朱祁钰这些年没少折腾他,他屁事没有,活得健康,看样子能过九十。 经他手画下来的建筑,大的有上百座,小的有上千座。 这些都是皇命,让他画下来后,封存,以后有财力的时候就建,尤其是万国园林,其中的中式建筑,全都他来。 “老爱卿,这门口总放石狮子,是不是过时了?” 朱祁钰笑着问:“使团中不泛有雕塑大师,在宫廷供职的万国雕塑大师遍地都是,不如搞一些雕塑,摆放在门前。” “陛下,石狮子不可轻易挪动,这是镇宅驱邪避凶的,绝不能动。”在这一点上,蒯祥态度坚定。 但又不敢扫了皇帝的幸。 “陛下若是喜欢雕塑,可在场馆内陈列一些雕塑。”他性子软,主要是被皇帝磋磨的,不敢反抗。 “冯孝,记着了,让雕塑师过来做一些雕塑。” “既然是中式建筑,就做一些古样式的,山海经里多的是,实在不行,就把古代名臣名将名家搬出来几位。” 朱祁钰大步走上了观众席,体育场是露天的,场地很大,看台上能容纳两万人,但坐在后面,只能看见前面的头。 这年代又没有音响,搞演唱会纯属扯淡了。 但现在的演唱会也有,跟相声似的,在茶馆里唱,唱什么的都有,弹吉他唱摇滚的估计也有,朱祁钰不知道。 之所以设计容纳这么多人,是皇帝特意为之。 皇帝想作为点兵场来用,献俘礼什么的,重点就是想大,大看着宽敞。 完全浪费,这么大的体育场卖票能力真的很低,死忠粉丝都是赌狗。 这种大赛在大明也属于是叫好不叫座,免费看,蜂拥而上,付费看,拜拜了您嘞。 远远干不过相声、戏剧、舞台剧,都干不过评书,那玩意便宜呀,一分钱随便喝茶,能听一天。 这种大赛,一场就三分,换场就清人。 再说了,跑步有啥好看的。 换成篮球、足球、拳击就刺激了,尤其是拳击,拳拳到肉,场场见血,小规模的拳场,场场爆满。 这几年橡胶行业发展起来,篮球和足球发展,大型赛事才有看头,但不是打球,是拳击的变种。 在场上也是场场见血,在场上合理合法的打架,主办方也没办法,不刺激实在不卖票。 民间小球场很多,职业打篮球的人不少,但活着打十年的没有,都是几年就打残疾了,这玩意太危险,医疗技术跟不上去,赚的就是卖命钱。 任何时代都一样,让老爷们掏钱,就得刺激。 若不是皇帝撑着,民间多少小球队早就解散了,他们辛辛苦苦打一年,都没有青楼里一个娘们赚得多。 所以,皇帝要办职业,搞联赛,给球员开固定工资加提成,给他们赚钱的机会,不然这行业肯定衰落下去了。 若明人不愿意打联赛,那就让奴隶上,白人死绝了就让黑人顶上,反正全世界都得绕着皇帝转。 民间体育的热情,远不如文学。 但军中喜欢,像方瑛,就是资深球迷,皇帝办联赛,他第一个冒头,愿意投资建球队的。 但气人的是,他喜欢马球,不喜欢蓝足排,他反而嫌弃血腥,不够优雅,还是马球优雅。 这金玉体育场,方瑛就占投资大头,他看完成本造价,差点脑溢血。 方瑛办马球联赛,民间支持率极高,很多勋贵世家都愿意投一笔,办马球联赛。 但说到蓝足排,都是给皇帝面子,稍微投点,让他们多重视,没戏。 文臣就别提了,不好那个。 这运动会上,本该最受欢迎的三大球,却在大明遭到冷遇,也就朱祁钰看得有滋有味。 大明最受欢迎的永远是马球。 马球一开赛,看台上的观众都炸了,这些各家的勋贵,国子监的监生,讲武堂学生,一个个蹦起来看。 运动会来参加的,都是权贵,放普通人进来,万一行刺皇帝怎么办? 方瑛跑到最前面,扶着栏杆吆喝,因为支持不同的队,和沐琮差点干起来。 朱祁钰表示难以理解,马球哪有篮足好看啊? 今年大明要办很多联赛,马球是规模最大的,然后是蓝足排,棒球,马术、摔跤、拳击、武术,都要办起来。 武术也不是表演赛,也是拳拳到肉的打。 别小瞧大明武术家们,都不是花架子,因为花架子早就被当地观众给打死了,杀出来的都是精英,主打的一个八角笼决战。 各家高手,按照流派,分成很多小类,进入八角笼中决战。 近几年最厉害的还是泰拳,打得也激烈,皇帝爱看。 跆拳道最垃圾,打得太假,被皇帝取缔了,让他们发明能打死人的武术,打不死人就别玩了。 武术也是,不是杀人术就别练了,没个鸟用。 千万别以为国术里没有杀人术,反而国术里全是杀人术,以前官方禁止,不让教,现在官方让教,武馆遍地,学的人也多。 拳击在民间,是除马球外,最受欢迎的。 地主老爷都喜欢看拳击,看多了就手痒,自己不敢上,就驯养奴隶,去奴隶市场买好苗子,从小驯养,然后放到八角笼里,跟斗蛐蛐一样的道理,斗蛐蛐哪有斗人爽啊。 奴隶也愿意从事这个行业,因为吃得好,等打出名气,有一定机会脱离奴籍,进入明籍。 皇帝向来是爱才的,对于有能力的人,是允许变成明人的。 所以民间出现一些黑棒子,说汉话穿汉衣有明籍的。 皇帝重武,民间遍地是拳馆,以前学的人多,想靠学拳闻达于诸侯,结果参加两次拳赛后,还是老老实实回去种地吧。 打拳是真会打死人的,而且那些奴隶下场,是真玩命打。 民间练武成风,是皇帝乐意看到的,这些武者都是好兵,随时能征召上战场。 办联赛想赚钱,就得爽。 所以皇帝才说,明人自己不争气,就让别人来干,自己不要饭碗,有人愿意端着。 那些使臣一边看一边记录,各个项目,他们都要带回国去,然后挑人,上大明来练,参加明年的夏季运动会。 放心,这么好玩的事,各国权贵都不会放过的,让这些运动员在大明学完,回去给他们表演玩。 全世界权贵一个鸟样,不把底层当人看。 小项目,像长跑、铅球、标枪、射击什么的,朱祁钰没兴趣,滑雪什么的他也不爱看。 他就喜欢看篮球足球和拳击,马球还可以。 “陛下,今年这也太臭了!” 方瑛走上看台,抱怨道:“没有去年精彩,就打一场,要不改成五局三胜,不,七局四胜,越多越好!” “你办马球联赛,想打几场就打几场。”朱祁钰道。 “不刺激呀。” 方瑛双手插袖,坐在皇帝脚下:“大赛事上来的都是精英,联赛是把这些精英打散了进各个队打,这种高手过招才有意思。” “是呀陛下,要不明年改一下制度吧,最少打三场,三百场都不嫌多。”沐琮也是个马球迷。 他在南京镇守几年,把南京马球联赛办起来了。 “项目这么多,就一天时间,哪里玩得过来呀。”朱祁钰摇头。 沐琮嘿嘿笑道:“延长时间呗,多办几天,多热闹呀,好不容易组队组起来的,就玩一天太浪费了。” “微臣有个好主意。” 朱祁钰让他说。 “陛下和朝中重臣都忙,就参加第一天,接下来几天,咱们卖票,把钱赚回来,还能多热闹几天。”沐琮笑道。 “黔国公人虽不着调,但这办法好。”方瑛这天天在家养老,看见女人还刺挠,不如出来看马球,起码不会猝死啊。 朱祁钰微微沉吟:“这几年,办运动会,朕没少花钱啊,就说这场,朕就花了十几万。” “但只收门票,能收几个钱啊?” “这些选手看见门票钱,不得嚷嚷着涨钱呀?不然他们不好好打比赛,买票的不得骂娘啊?” “一来二去,口碑没了。” 现在一张大赛门票才三分钱,能卖多少还不好说。 “陛下,办一个月!” 沐琮道:“这场地能容纳两万人,能卖五千张票,就是1500,一个月就是五万块钱。” “民间热闹了,内帑还能回本。” 朱祁钰斟酌也可以,不然这场地都建了,什么时候能回本啊? “再说了,只要咱们赛事持续办,票价肯定能涨,说不定哪天就涨三毛了,办一个月就营收五十万了!” 沐琮是个会做生意的。 “行,依你说的办。”朱祁钰对这点小钱看不上。 沐琮就等皇帝答应呢,毕竟京师就两个场地,一个是皇帝私人的,这个是皇帝牵头建的,都得皇帝拍板。 回去的路上,老四问:“父皇,您为什么要建这么大的体育场呀?就算票全卖了,后面的人也看不到比赛呀。” “太子,你知道吗?”朱祁钰一个人坐着无聊,就把四个大儿子诏进来聊天。 “父皇应该是为了办世界运动会做准备的,彰显我大明国力。”朱见淇道。 朱祁钰点点头:“确实有这方面考虑,但伱觉得这体育场还能做什么?” “点兵场!”朱见淇立刻想到。 “没错,一旦再有大型战事,朕就可在体育场内,诏见将士们,或者功臣献俘,都需要大面积的地方。” 朱祁钰道:“所以,朕明知道建那么大没用,还是要往大了建。” “父皇英明。” “老四,你对达芬奇怎么看?”朱祁钰问。 “回父皇,儿臣觉得达芬奇是有才华的。”朱见漭藏个心眼,他想把达芬奇带去自己封地,为他效力。 “张敷华跟朕说,请朕大用达芬奇。” 朱见漭脸色一变,就知道张敷华没憋着好屁,果然,他那天就是在打达芬奇的主意。 “可朕没想好,该怎么用他,你们有什么意见?”朱祁钰环视四个儿子。 朱见淇率先道:“父皇是担心他外夷的身份,咱们养不熟他?” “儿臣反而觉得,外夷最好。” “他在大明内没有靠山,能依靠的只有父皇您。” “而近几年大明看似发展迅速,其实阶级却在加速固化,朝臣已经形成了政治家族,封闭了下层上升的通道。” “这个时候,若父皇手中有一只泥鳅,说不定会奇效。” 朱见淇真的长大了。 看事情更深远。 没错,大明上下通道正在关闭,就说自行车,皇帝做出来,民间商贾估计喝不到什么汤,都让权贵给分了。 这就是穷人越穷,富人越富,读书无用,学习无用。 这是分配的大问题,当代不会出事,等过个几十年,大明得毁在分配上。 太子想用达芬奇这样的外夷,来平衡朝中势力。 但他是把自己代入了朱祁钰,朱祁钰根本不用这么麻烦,想换谁换了便是。 “大哥说的有道理,但儿臣观察过达芬奇,此人持才傲物,一直在宫廷作画,显然不愿意从基层做起,这和大明国策相悖。” 朱见淞道:“此人自幼不读圣贤书,不懂大明官场道理,反而儿臣觉得,贸然让此人登上高位,反而害了他。” 老二的见解也突飞猛进。 朱祁钰看向老三。 朱见渝性子偏弱,但在皇帝身边历练五年,也有了独立见解:“二哥,害与不害,非上位者想的事情,上位者看的是何人能用,而非一点点教他如何为上位者所用,你这是代入了下位者思维。” “所以,儿臣认为,应该先驯服达芬奇,达芬奇在大明没有根基,咱们就将他父母亲人都接来,再给他娶一房媳妇,生下儿子有了牵绊之后,再用他。” “现在说那些,都为时尚早。” 朱见漭没有开口,因为他想说的,三个哥哥都说完了。 朱祁钰不动声色:“算是朕没白教你们,但你们还没说,朕该不该用?” “该!” 三人异口同声。 朱见淇道:“我大明富有四海,乃天朝上国,说整个世界围着大明转,也不为过。” “世界就如东周列国,我大明乃中心之国,父皇您是周天子。” “列国豪强,为中枢效力,乃理所应当,我大明用人,更该不拘一格,只要是人才,咱们就用,方显大国雄风。” 朱见漭心里酸涩,他想留着自己用呢,看来是保不住了。 “父皇,大明虽说着重视人才。” “其实从未千金买马骨。” “这些年,跃居朝堂的,都是我明人。” “外夷,尚无一人在我大明当县令以上的官员,伯爵倒是有几个,但都是倭国人,算是明人范畴,却尚无西夷荣升爵位。” 朱见淞道:“儿臣认为,重用达芬奇,也是千金买马骨。” “甚至,达芬奇的名字都不用改,大明也有姓达的,叫达芬奇和明人名字没有区别。” “大明这次重用达芬奇,未来就会有成千上万个达芬奇,为大明所用。” 朱祁钰微微点头:“那就用用他。” 想用,就得先磨练。 得让他知道苦头,先苦后甜,才叫施恩,不把他打进泥里,怎么知道荣耀来之不易呢? 回到宫中,朱祁钰连夜处置奏疏。 其实,是他十七个儿子在处置奏章,然后把重要事情念给他听,他躺着迷糊睡觉呢。 他儿子多,这几年又添了六个,已经有36个儿子,19个女儿了。 随着岁数变大,他更加开始克制欲望,保护身体,保护眼睛,每日太阳下山后,他是一个字都不看,专门让人念。 儿子们年轻,眼睛扛造。 大明都有近视眼镜了,老九就戴上眼镜了,被皇帝一顿臭骂,谁让你不保护好眼睛的,结果大半夜的还让他看奏疏,转述给他爹听。 朱祁钰请脉的次数,也从每日一次,变成了早中晚三次,最后还需要谈妃诊脉最后一次。 一共四次,日日用药膳。 谈妃说皇帝的身板,打太子跟玩一样,壮得像头牛,但皇帝还装的弱不禁风似的,一点凉不敢受,夏天也喝热茶。 反倒有一年夏天嫌热,想把头发剃了,也不肯吃一口冰的,圣贤书里教的都忘了,就剩下惜命了。 时间到了,谈妃进殿请脉。 看见皇子们一个个打着哈欠,见到她都跪下行礼。 她轻轻点头,便进了内堂,看见皇帝正躺在软塌上,闭着眼睛。 “陛下。”谈妃以为皇帝睡着了呢。 “爱妃来了?” 朱祁钰睁开眼睛:“朕打个盹,今日开运动会,耽搁了处置朝政时间,今晚怕是一个通宵呀。” “陛下日理万机,甚是辛苦。” 谈妃跪在地上,给皇帝请脉。 “是啊,朕这皇帝当得是真苦啊,这世上没有比朕再苦的皇帝了。” 外面的皇子们直抽嘴角,是您苦还是我们苦啊? 这万机都是我们给您处理的,然后我们一点好都沾不到!您是最会抢功的,天下人都称赞您是明君,我们都是您最蠢的儿子们。 谈妃伺候皇帝半辈子了,太了解皇帝这促狭鬼了。 诊脉之后,认真记录下脉案。 太监还要抄写三份,一份归档,一份送到太医院去,由太医勘合,另一份则是送到宫中女医局去,由女医再勘合一遍。 皇帝的脉案,是最重要的事情。 “老二,去吩咐尚食局,给你娘做一份羹来。” “臣妾不饿。”谈妃坐在软塌边儿上。 朱祁钰没吭声。 就知道是您饿了,您自己不好意思开口,打着我的名头去要羹,这些年宫中就传闻,谈妃贪吃。 这事还没法劝,皇帝没说自己吃呀。 “爱妃,朕想在哈尔滨修一座行宫,以后朕就去哈尔滨避暑,你觉得怎么样?”朱祁钰不怕冷,嫌热。 也不能说不怕冷,殿里暖气往死里烧,热得跟火龙似的。 “修建行宫,又是一笔款子,臣妾觉得还是谨慎些好。”谈妃不怕热,怕冷。 皇帝要是去避暑,肯定带着后宫啊。 “无妨,修个行宫,也就一百来万,朕出得起。”朱祁钰不想建避暑山庄,他想建雅典娜的神庙。 希腊的都是大明的,希腊都快汉化了,神庙拆下来,移大明来。 “您又在打什么坏主意?您可别打着臣妾的名头,臣妾怕被人戳脊梁骨。”谈允贤是怕了皇帝了。 “朕哪是那人啊。” 正说着呢,尚食局太监送来一碗肉羹。 谈允贤生闷气地接过来,等着太监退下后,一勺一勺喂皇帝吃。 老八刚要进来禀报大事,看见这一幕,掉头就走。 “回来!” 朱祁钰把羹吞进去:“朕可没吃啊,是给谈妃试试冷热,你可别出去瞎说。” “儿臣什么都没看见。”老八朱见渚嘿嘿傻笑,他娘是秦妃,是秦纮的妹妹。 “何事?” 谈妃把肉羹放在桌子上,看着窗棂生闷气,又我吃的是吧? “启禀父皇。” “刘吉上疏来报,说准噶尔汗国,有意翻过阿尔泰山,进攻大明。”朱见渚道。 朱祁钰凝眉:“王越、李瑾刚走,北疆就不消停。” “李瑾在哪?” “回父皇,李瑾在蒙古都司,担任总兵。”朱见渚回禀。 准噶尔汗国,占据了阿尔泰山以北,以及哈萨克斯坦一部分,而满速儿则反噬哈萨克部,雄踞哈萨克,建立了哈萨克汗国。 如今中亚,乱成一锅粥。 帖木儿崩溃后,形成了布拉哈、萨法维、叶尔羌三个汗国,北面则是哈萨克汗国和准噶尔汗国。 五国争霸,还有正在分裂的金帐汗国,还有大明,中亚简直是一锅粥。 但大明最近偃旗息鼓,正在不停扶植各大汗国,主要做生意,不再吞地盘。 范广和杨信,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两个是一边做生意,一边抢劫。 但中亚离不开大明啊,大明的火器太强了,茶叶是他们根本离不开的东西,贸易捏在大明手里,被偶尔欺负一下,也就忍了。 “你怎么看?”朱祁钰考校老八。 朱见渚微微思索:“儿臣认为,准噶尔汗国威胁不到大明腹地,就算北疆打烂了,大明还能再建设一个北疆出来。” “反而,这北疆是一个诱饵。” “咱们想打准噶尔汗国,他们散布在阿尔泰山之外,咱们兵到他们就逃了,根本抓不到影子。” “与其在草原上漫无目的的找他们,不如等着他们进咱们的口袋来。” 老八够狠的啊,这是要吃了准噶尔部。 那北疆就需要李瑾坐镇,换别人吃不下准噶尔部。 朱祁钰斟酌:“吞了准噶尔部,有什么好处呢?” “父皇,中亚大乱,西域接收了不少人口,去年西域人口超过了两千万,就是这些人。” “您一直担心接受外夷,会让西域疆土不稳。” “正好,借用这个机会,把这些人除掉!” 朱见渚心狠手辣:“当初中枢接收他们的时候,主要担心他们去投降别的部落,增强别人的实力。” “大明现在不需要外夷,国内人口激增,今年可能就会突破十亿大关。” “这些外夷,存在就毫无意义了。” “再者,吞掉准噶尔汗国,能得到准噶尔骑兵,据儿臣所知,准噶尔有精兵五十万余,若吞进来十万,大明的骑兵势力更强一步。” 吞并准噶尔最大的好处,就是骑兵。 可西域养不起这些骑兵啊,安置到内地又容易反叛,那就拉到战场消耗掉。 “明日放到朝堂上讨论吧。” 朱祁钰拿不定主意。 翌日早朝上,讨论得十分激烈。 主流看法就是不需要骑兵,打烂一个地方容易,建设起来难,御敌于外,才是最好的。 “陛下,微臣觉得可以吞。” 李秉认真道:“请您来看,这里是额尔齐斯河,这条河是西域第二大河,仅次于伊犁河。” “这条河途径哈萨克汗国、白帐汗国,汇流鄂毕河后,汇入北冰洋。” “大明若掌握了这条河,以这条河为界河,往东的全归大明,也不再往西一步,守住现有疆土即可。” 李秉不希望大明去里海,不可控因素太多了。 就算现在打下来,以后也守不住。 而鄂毕河往西,到乌拉尔山,是一个平原,是西西伯利亚平原,无险可守,就拿到额尔齐斯河和鄂毕河东岸,就够了。 至于北面,都是冻土,没什么价值。 大明只是划入地图里,压根就没人上去,金帐汗国也是划入地图里了,也没人上去。 精华就是阿尔泰山内外,这是一片宝地。 世界上最大的铁矿,就是这一带。 西西伯利亚平原也是宝地,但想占据,就得占据乌拉尔山,这里离大明太远了,西域又不是能够立足的地方,驻兵防守西域就很难了,再去防乌拉尔山,现在的生产力做不到。 “这里,是乌拉尔山,微臣觉得,鄂毕河和乌拉尔山中间地带,适合作为缓冲带。” “陛下可分封几位皇子,在此地建国,拱卫大明西疆。” “您心心念念的里海,老臣觉得可派一有能力的皇子,掌管里海,把里海变成内海。” 李秉的意思,就是不要往西打了。 项忠第一个反对:“李尚书,你挑的地方,都是烂地,这额尔齐斯河,发源于阿尔泰山,一路往北流,全是荒凉的烂地。” “若咱们不要这些烂地,反而疆域往西推,里海周围,全是石油。” “这才是最富饶的地方。” “为什么不要?” “反而本官认为,阿尔泰山以北,大明都不要,封给一个皇子,以阿尔泰山为分界线,封国拱卫北疆,咱们往西推到里海。” “甚至,北面的哈萨克汗国,也可分封给皇子,巴卡尔喀什湖咱们也不要了,甚至伊犁河谷也可放弃一些。” “只要葱岭以西,和费尔干纳盆地,再把疆域推到里海,其他地方,都分封给皇子。” 项忠的话,让朝臣狂翻白眼。 你这是把精华地带都吞进来,让皇子们喝西北风去? 正因为荒凉,大明才好占。 像费尔干纳盆地,这些年杨信打了多少仗,吞进来多点地盘啊?这地方是肥肉,所有人都盯着呢。 像鄂毕河沿岸,全是烂地,大明占了也没人抢。 这就是俄国,领土那么大,还那么弱的原因,因为都是烂地,精华地盘太少了。 当初老苏就该放弃西伯利亚,而占住中亚五国,当然了,这种富饶地方,老苏崩盘了肯定会独立的。 朱祁钰认真思考。 李秉的提议,是占住能守住的疆土。 项忠则是不停投钱,往死里守,能守一天是一天。这期间把好东西往国内运,做好随时放弃的准备。 李秉又道:“陛下,您可能不知道,中亚虽富饶,但极度缺水。” “水资源,掌握在额尔齐斯河上。” “咱们在额尔齐斯河的源头,只要咱们控制住上游,中亚就永远在大明手里。” 没错,后世中亚不缺水,是老苏修建了运河,把额尔齐斯河改道了。 现在中亚和西域一样,特别缺水。 富饶也是相对而言的,和江南比,那就是块烂地,和东北都比不了,和青海、蒙古比,那肯定富饶啊。 “所以微臣提议,咱们占住额尔齐斯河和鄂毕河,这世界上什么都能买,唯独水买不来!” “咱们占据最多的水,并占据上游,若日后皇子封国起了反心,咱们就断了水源!” 李秉想得通透。 这一点项忠没意见,但他最是贪心,想全占。 “李卿,守住鄂毕河,就让大明西疆封口吗?”朱祁钰对中亚野心越来越小,原因很多,迫于无奈吧。 当然也有客观原因,后世中亚发展不起来,不是没原因的。 就算放在大明,也难以发展起来,地理环境太差了。 大明开海近二十年,沿海省份全都富了,内陆省份奋起直追也追不起来,像西域这种地方想发展起来,没个一百年都够呛。 最重要的是,于谦老了。 打不了一场国战了。 想完全占住中亚,没个十年是不可能的,这期间需要于谦一直坐镇,他今年八十了,怎么打啊? 想彻底征服中亚,不调百万大军是不行的,而统帅百万大军的能力,除了于谦,朱祁钰想不到别人。 “陛下,石油啊!”项忠急了。 “朕知道,好处都知道。” “但项卿,你能统帅百万大军,打赢一场国战吗?打完之后,还能守住吗?” “于谦八十了,他身体一直不好。” “除非他能活到一百岁,朕才能把疆域推到里海去。” “朕也没办法呀,除非朝野中出现一个能压住军中诸将,统帅百万大军的帅才,否则呀,只能分封出去了。” 分封出去不用这么大规模,因为一点点吞食地盘,一个国家一个国家建起来,等着联军起来,这些国家为了封国不丢,也得玩命啊。 重点是,能守住。 大明从西域一来一回,时间多少?等从中枢派兵去,估计西域都丢了。 项忠想说自己行,但他连李秉都压制不住,能压住军中那群骄兵悍将吗? 若于谦来统兵,像范广、王越、杨信、郭登、李瑾、李震、欧信、方瑛、沐琮、朱仪、朱永、项忠、李秉、韩雍、梁珤、陈韶、陶成、宋杰等等名将,都能在他麾下卖命,没有怨言。 换个人,能统帅这些人吗? 没有这些人统兵,能统帅得了百万大军吗? 难道让皇帝亲征吗? 朱祁钰才不去呢,太子大势已成,他离开京师,容易被直接篡位,再说了,他多大岁数了?还去折腾? “项卿啊,朕之前就说过,要打就要快。” “中枢却总说西域运力有限,无法支持西征。” “让朕等,等!等!” “现在于谦都八十了,打不了一场大战了,没有他,谁能统帅满朝骄兵悍将啊?就说你项忠,放在李秉麾下,你甘心吗?” 朱祁钰叹了口气:“你们彼此都不服谁,一起共事,一定出事的。” “朝中有帅才,但统帅不了百万大军。” “真要打国战,朕一定是将大明全部精兵强将都拿出来,朝中能征善战的将军,一百多位!” “都说说,谁能统帅这批人?” “朕之前就说,不怕损失,用人命摞,也要把中亚的大门给朕敲开!” “中枢是畏首畏尾,总说以后有机会,以后有机会!” “现在谁来告诉朕,哪来的机会?” 朱祁钰着实生气,前几年于谦身体尚好的时候,若不在乎牺牲,疆域一路西推,推到里海是没有问题的。 只要有于谦坐镇,谁也翻不起风浪来,都得老老实实趴着。 这么多精兵强将,还打不通去里海的道路? 现在于谦八十了,奔波都不行了,怎么全副精神的打仗? 除非让皇帝亲征,才能统帅得了这批人。 “王越南征几年了?为何迟迟没有战果,是兵不行,还是将不行啊?” “不就是争功嘛!” “李震、欧信互相不服,也不服王越管教,陶鲁、王信也觉得自己功劳足够大,不愿居于人下。” “不然怎么连个孟加拉都打不下来呢。” 朱祁钰冷哼:“说来说去,就是人心不和,互相不服。” 朝臣不敢说话。 事实也是这样,项忠、李秉、韩雍三人,都彼此不服,都觉得我功劳更大。 欧信和李震争功,都闹到中枢来了。 以王越的能力,早就应该打完了,迟迟打不下来,就是明军内讧严重。 换做于谦来打,就不会有这种情况了。 于谦能镇住所有人。 “所以呀,大明在西疆很难再有突破了。” 朱祁钰十分懊恼:“但并不意味着大明要放弃西面的疆域,朕的儿子们,要分封过去。” “该打的仗还是要打,该移民还得移,只是变成封国而已。” 毗邻大明的封国,要挑没出息的皇子封。 一来是保护,二来是保证他们不会蚕食大明疆土。 “陛下圣明。”项忠退下。 李秉也不敢多言。 皇帝说的对,于谦没了,没人统帅这些骄兵悍将了,只能各自为战,大明也无力打一场国战了。 “说回大明吧。” “国内人口八个亿,自行车就需要八亿辆,现在一辆自行车成本价是120块,售价是500块。” “利润少说200块。” “世界上呢?有多少人能消费得起自行车?” “这是多大的市场啊!前景无比广阔,一片蓝海。” 一说自行车,朝臣都热议起来。 这东西军用民用价值极高,关键大明道路平坦,天然具备自行车行驶的道路环境。 “朕为了打开自行车销量,才办了这场全球运动会。” 朝臣翻白眼,您就是为了自己热闹。 “外夷看到自行车,肯定会多下订单的。” “而现在自行车品牌只有三个,工厂规模也不大,这远远无法满足市场规模。” “朕打算竞标,完成工业化流水线式生产。” “快速普及市场。” 其实,对资本而言,快速市场普及,无法利润最大化,普及越慢,赚得越多。 皇帝考虑的却是政治问题居多。 缩短距离,是国之大事。 “陛下,您的意思是,再开一家国企?”王复可不想白给民间资本好处。 “说实话,自行车是第一个创造难,模仿却容易。” 朱祁钰道:“朕也不打算藏着掖着,鼓励民间资本从业,增加民间就业机会,是朕的初衷。” “但朕这些年投巨资研发,并不容易,朕也需要一笔回笼资金。” 自行车普及,黄包车应运而生,手推车、三轮车也该出现了。 这一块市场庞大。 皇帝以及国企是吃不下这么庞大的蛋糕的。 那么就分割出去。 让自行车快速普及,又能快速抢占其他市场,先吃第一口,然后把资金投入更重要的蒸汽机当中去。 “陛下,这不划算吧。”王文觉得很亏。 “王尚书。” 太子开口:“这自行车市场庞大不假,但容易仿制,技术含量不高。” “陛下的意思是,放手让皇子们参与营销,做一次生意。” 没错,皇帝要历练皇子。 让皇子们设身处地地做一次生意,看看能赚多少钱,也培养这方面的爱好。 朝臣翻白眼,您是把皇子当牲口使吧? 皇帝决心已定,就是要快速推广,少赚点也认了。 这个项目,太子主抓。 皇子们亲自下场经商,引起民间热议,骂声居多,有的老夫子甚至绝食自杀,留遗言说大明没救了。 但自行车推广并不顺利,相反黄包车、三轮车,销售最好。 毕竟这年代人节省惯了,让他们掏几百块买一辆自行车,纯属蛋疼,反倒黄包车、三轮车是能赚钱的,价格又不贵,自然愿意买了。 事后,朝臣居然佩服皇帝的先见之明。 广阔市场都是皇帝吹出来的,自行车推广到市场上去,叫好不叫座,看得人多买的人少。 皇帝呢,却提前收回了成本,把成本转移给了下层经销商,他赚得盆满钵满,自行车销售好赖,跟他都没关系了。 李秉咂舌:“皇上这次,估计赚了几千万,若再卖不出去,明年就得有几十个巨商破产……” (本章完) ------------ 第361章 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要说 自行车虽好,让百姓接受是需要时间的,皇帝是先吃一口肉,回笼巨额资金后离场。 就跟盖房子当头包开发商一样。 不管这楼盘赚多少,头包肯定没少赚,还不用承担风险,赚钱离场。 这几年,京师百姓越来越多,居住环境愈发拥挤,房地产行业也随之发展起来。 皇帝牵头,建了很多楼房,减少人口过多,对土地的过度浪费。 现在的技术,也就修四层楼房比较合理。 可百姓不买账啊,住惯了四合院,谁愿意住鸽子笼啊,地产公司就开始宣传,住楼房是上等人云云。 全方位宣传之后,百姓就信了,却没发现,上等人还住四合院。 当然了,想让百姓住楼,中枢也得下达相应的政策,所有的生活情境,都和政策息息相关。 中枢下旨,城市停止扩张,不予发放房照。 同时,对私搭滥建进行强制拆除,并对一些好地段,进行强制回迁楼房改造工程。 并下旨,现有房照,二十年内不许过户,现有房子内不许加盖,加盖算违建,限期拆除。 一系列政策之下,房地产自然就发展起来了。 想买房子,只能买楼房。 皇帝唯一良心的是,房价控制得很好,比四合院便宜一些,毕竟是楼房,没有土地证的,卖得贵也没人买啊。 因为是京师,每一处小区,都是严格规划的,都要经过工部审批,若坏了风水,工部尚书也得死。 皇帝对大城市规划,是极为上心的。 不止要做好当代规划,要有长远眼光,做好未来百年规划。 打个比方说,建一个四层小区,就要做好未来技术达到,二次改造成高层的土地面积,还要合理规划出商业区、学校区,交通问题等等。 不能盲目扩建,为了钱盲目瞎建,最后是拆了建建了拆,处处透发着不合理。 不止京师,全国所有大城市,都不许乱建,要经过工部严格审查后,进行批复,才能建设。 就是动动脑子的事,多跑几步道,百年内就不用大动。 在这一点上,蒯祥做得就特别好,马昂执掌工部,就擅长从一看到十,他甚至对京师每个商业区,都进行了严格规划,尽量达到合理,分布均匀。 楼房诞生,自然出现了物业和供热,饱受诟病的产业,必然是抱着权贵,一起诞生的。 皇帝可以叫停,但被送了笔封口费,就当没看见。 为了节省用地,中枢下旨划分了几个大片小区,并不再批四合院,对一些大杂院进行拆除,甚至一些达官显贵的园子,也予以拆除,废弃的、置业很久没有开工的全部收回。 全国大城市,人口在一百万以上的城市,都执行一样的政策,停止批地,建设楼房,停止城市野蛮扩张。 百姓不满意没关系,只要把住楼捧上神坛,后面的傻子就会跟进购买。 再给房子加上金融属性,房子就会卖疯。 这一点真不是朱祁钰想的,是丘濬的好学生,王鏊想的。 大明房市可以说波澜不兴,主要是皇帝不想赚这个钱,原因很简单,现在该搞技术,赚外国的钱,没工夫赚这点小钱。 可随着奥斯曼帝国和大明交恶,开罗血战之后。 大明对欧贸易进入下坡路。 想维持财政报表,只能着眼于国内,恰好,国内新生儿数量暴增,这些都是未来的人口红利。 只要稍微鼓吹,丈母娘要房子,没房子找不到媳妇。 房价就会飙升。 有钱的未雨绸缪,没钱的玩命赚钱,给儿子娶媳妇买房子,房子自然就卖爆了。 王鏊的计划是用十年,培育房地产市场,把财政收入做到十个亿。 对欧贸易暴跌,中亚战乱,大明商品国内滞销,大明陷入第一次金融危机。 那么缓解危机的最佳方式,就是房地产。 别看后世人对房子深恶痛绝,但只要给房子加上金融属性,所有人都得说一句真香。 房地产来钱是快,但有一个现实问题。 搞科研的一个月赚三十块,地产商一个月赚三亿,换谁谁会心理平衡? 王鏊提出的策略是,中枢在背后撑腰,用地皮收走70%,再对地产商收重税,顺便制造出民间富豪榜,把这些人排进去,为中枢暴富当挡箭牌。 说白了,就是扶起来一批白手套,把他们当工具人。 让他们为中枢赚钱,还帮着中枢挨骂。 至于白手套以后和中枢掰手腕,那是以后的事,眼巴前的危机,就能靠房地产解决。 所以,从景泰二十六年的金融危机,到今天景泰二十九年。 金融危机并没有影响民间正常生活,财政收入逐年走高。 就是房地产的功劳。 房地产吸纳了市场上多余的货币,接收了民间剩余劳动力,像一个蓄水池一样,把民间的钱吸进来。 而转型房地产也简单,用技术代替房地产,作为新支柱产业。 当初李贤就提出,大明要四条腿走路。 各项技术,就是一条大粗腿。 房地产做第二条腿,二者相互转化,能维持基本平衡。 不得不承认,王鏊成功了,他将丘濬的经济论,付诸于实践,取得成功。 但他今年却上疏皇帝,认为内循环,只会让大明回到闭关锁国时候,需要重新恢复世界和平,恢复外循环。 朱见深不在北非立国,大明就无法恢复对欧贸易。 因为大明通往非洲的路,掌握在西葡手里,这两个国家,绝不允许大明商船,踢开他们,进入欧洲的。 除非大明把他们灭国,否则一路上全是绊子。 而合作,话语权掌握在这两个国家手里,他们把大明商品定价极高,欧罗巴贵族都消费不起,何况普通百姓了? 所以这些年,大明宁愿和奥斯曼合作,走一段陆运,也不肯完全和西葡合作。 大明现在两条路,要么捏着鼻子和西葡合作,定价权拱手相让。 要么内循环,等待国内人口暴增,过十年之后再享受人口红利。 脱离世界之后,大明发展明显陷入停滞状态,主要原因市场变小了,消费能力降级,厂商不肯继续投入创新,反而开始陆续存钱,准备把工厂脱手。 这点无可厚非,经商是为了赚钱,又不是为国效力。 今年年初,皇帝就下旨,减免商税,并扩大投资规模,中枢真金白银拿出来,投资那些有潜力的公司。 说白了,就是公司少赚的部分,皇帝掏了,有支持不下去的公司,皇帝兜底,支持技术型企业发展。 而技术型企业,恰恰是最耗钱的,基本都有皇帝的股份,否则一般人真烧不起这个钱。 王鏊预计,这场危机,要等恢复对欧贸易,才能彻底过去。 景泰二十七年,王鏊又献计皇帝,允许民间散户入股企业,就是搞股票,让散户进来投资。 景泰二十八年时,中枢先出台了股权法,然后就办起了股市,吸引民间资本进入企业,支持企业发展,进一步扩大就业,稳定财政收入。 没错,大明已经开始玩股票了。 近几年看,玩得还不错,房地产和股市,为金融危机兜底。 但王鏊仍认为,危机只是藏在水下,推到了未来,终究还会爆发的,解决的办法,就是扩大市场,发展对欧、对中亚贸易,让市场繁荣,消耗掉大量剩余商品。 可朱见深那边始终没传来捷报。 倒是皇帝正在诏重臣在养心殿议事。 “打仗可还行?” 朱祁钰道:“既然是生产过剩,就打仗,各行各业也就刺激起来了。” “陛下,中亚乱成一锅粥,这个时候不是大明入场的好时机啊。”李秉道。 “马六甲对面的柔佛,吕宋对面的爪哇,这些地方,朕觉得可以占领。” “大明不实控了,分封出去。” “用战争养国内经济。” 这一点朝臣没意见。 房地产和股市,终究是内循环的一部分,无法支撑大明庞大的经济体量。 走出去是最重要的一步。 而开动战争机器,就能消耗掉民间的产能剩余,同时移走百姓,减轻地方压力。 虽说不一定能恢复繁荣吧,起码是一条解决之道。 “等王越拿下孟加拉,兵锋往西,继续打!” 朱祁钰面露无奈:“人抓来当奴隶,把印度占了,都分封出去。” “大明经济遇阻,要么恢复对欧贸易,要么只能开疆拓土,用新土来消耗掉国内的剩余产能。” 但朝臣都不太支持。 大明打仗,是亏损的,因为对占领区实行清理计划,这是没办法殖民的。 最好的办法是,留着人,当奴隶用,榨取他们的劳动价值,为大明创造财富。 可皇子们却认为,当地人慵懒,当奴隶都不好用,最好是清理干净了,留一小部分当奴隶可以。 商议了一个多小时,没议出一个结果来。 反倒是晚间,于谦入宫,和皇帝密谈很久。 大明决定开辟两个战场,继续往南开拓新土,王越占领孟加拉后,继续往西。 调李瑾坐镇阿尔泰山,准备吃下准噶尔部。 大明休养生息多年,又要发动战车,用战争来缓解危机。 三月初一,诸国使团启程回欧罗巴禀报,陈嘉猷再次出使,带着大明礼物,再次访问列国。 景泰二十九年九月,在伏尔加河游牧的土尔扈特部东归,他们穿行万里,回到西域,向天可汗乞降。 李瑾亲自接待,安置在北疆,并改一府为土尔扈特府,让他们安心为大明效力。 这个小插曲,直接造成准噶尔部北逃。 准噶尔部本来想打秋风,结果大明得到三十万牧民,最少能编出三万骑兵,准噶尔部担心折戟沉沙,干脆逃走。 这让李瑾十分不满,对土尔扈特部也不冷不热的。 甚至想放任土尔扈特部劫掠北疆,他好一鼓作气,灭了这一部,用此功来获封国公。 李瑾对额尔齐斯河没有感觉,觉得这条河沿岸太穷了,几百万平方公里的疆土,都不如江苏一个府富。 全是黄沙草原,什么都没有。 他是不认可李秉的意见,占领这些没用的废地,远不如疆域推到里海去,那里是真的富饶啊。 准噶尔部撤走后,李瑾对土尔扈特部也不客气,抽丁五万,编练十五万骑兵。 大雪落下前一刻,率兵出关,去准噶尔部大抢一顿。 土尔扈特部密奏送到中枢。 “金帐汗国崩溃近在眼前。” 朱祁钰认真道:“说来说去,蒙古人亦属华夏人,和咱们同根同源,朕又是草原上的天可汗。” “朕觉得,可以招揽一批要东归的蒙古人,回到祖国的怀抱。” 朝臣翻白眼,您这天可汗是自封的好吧? 但大明确实强。 土尔扈特部东归,就是最好的证据,范广在咸海沿岸打出了威风,大明经常西出,劫掠草原,打出了赫赫威名。 所以土尔扈特部,才不愿意受准噶尔部招揽,而是归降了大明。 别忘了,土尔扈特部,和准噶尔部同根同源,都是瓦剌四部中的一脉,土木堡之变,才过去三十年啊。 他们是在也先死亡后,就离开了草原,一路往西去,臣服了金帐汗国,在伏尔加河流域放牧。 在金帐汗国,也有不小的实力,这次东归,是金帐汗国濒临崩溃,他们又是外来的,担心被其他大部落吞并,所以提前逃走,返回大明。 毕竟他们离开大明才二十几年,老一辈人对大明印象是很好的,这些年,丝绸之路恢复后,他们也和大明贸易,偶尔能听到家乡的消息。 所以,土尔扈特部先联络了大明,得到答案后,立刻东归,臣服于大明。 “陛下此言有理,蒙古和咱们,确实同根同源。” 韩雍认真道:“我大明越来越强盛,也不怕进来一些居心叵测之徒。” “而蒙古人愿意回归大明怀抱,大明就有源源不断的骑兵。” “关键的是,咱们想要这些地盘,就得需要向导,这些是天然向导。” 朝臣点点头。 项忠冷哼一声:“诸君,你们想的太美好了吧?” “这些人是虎狼之辈,背刺大明,更是一把好手。” “中枢真敢把这些人放出去吗?” “我的意思是,收服可以,但最好把他们丢去战场上消耗掉,丢去非洲战场上去。” “收服他们,就是不让他们并入其他蒙古部族,壮大他们的实力而已。” “汉人天下,终究是我汉人的天下。” 这话让朱祁钰不爽了:“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要说。” “今年朝鲜出现了第一个进士,乌斯贜出现了第一个举人,这说明汉化是很成功的。” “项卿,过几年,中枢就有蒙人、朝人、臓人、苗人、回人、维人入朝为官了,朕的后宫里,哪族人没有?你难道还要戴着有色眼镜看人吗?” “都是华夏人,和你我都是一样的。” 项忠赶紧磕个头:“是微臣失言了。” 他执掌朝鲜四年,太知道皇帝的政策了,皇帝是不许朝人互相通婚的,在朝鲜抽丁抽得特别狠。 东北开发,更是优先从朝鲜移民。 收复朝鲜二十年了,纯种朝人,一个都没有了! 皇帝看似对朝鲜宽和,那是以前朝鲜恭顺,积累下来的福报。即便这样,朝人却一个都没有了,全是汉人。 孙可法在朝鲜,把朝鲜贵族杀绝了。 中枢知道吗? 都以为皇帝是善人呢!列国都杀了,唯独放过了朝鲜! 大错特错! 只要不是汉人的,皇帝都没放过! 看看倭国,封爵的倭将,超过二十个,中枢发出去的圣旨,对倭将是百般表彰,皇帝对倭将是百般喜爱。 可倭将有一个生出儿子的吗? 大明在倭国,最少征了百万大军,现在活着的,还有多少? 官方数字是征了170万人,存活的50万,封爵的24个,最高的是侯爵。 但真正去看看吧,存活的倭军不超过20万。 还要继续开拓呢,还得从倭国征兵。 倭国是周边,唯一一个没被大明入侵的国家,也是唯一一个,大明最友好的国家。 基本上大明有什么,就赏赐给倭国什么。 倭国是皇帝的亲儿子,国人都觉得皇帝对倭国太好了,多少明将心中嫉妒? 可倭国为大明流了多少血?谁清楚? 皇帝只施恩,却不说倭国为大明做出过多少贡献,因为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要说! 倭国最后只会流干最后一滴血,然后被皇帝一脚踢开,占了他们的地盘,把剩下的人屠掉,他们在天之灵还得对皇帝说一句谢谢呢! 这才是皇帝! 再说一句不好听的,琉球归附大明多少年了? 琉球王早就病逝了,他儿子至今连个爵位都没有,皇帝早就把他们给忘了。 琉球三十六姓,还有谁活着呢? 琉球是项忠亲自说降的,琉球王直接被封了侯爵,但他不知道的是,他的爵位,没被录入,就是说中枢的爵位名单里,没有他。 皇帝压根就没有封他爵位,只有一道圣旨,没有铁券的爵位,谁认啊?圣旨都没内阁盖印,这东西毫无法律效应。 琉球原百姓,要么被征走了,要么被杀了。 现在琉球百姓,都是福建人! 这些谁知道? 老挝王也是归附的,也封了世袭侯爵,到现在朝野上下可能都忘记了老挝王吧。 他的家族,在湖南刨食呢,完全是湖南农民。 爵位?中枢压根就不承认。 至于百越诸国,还能找到土著了吗?找不到了! 倭军为什么损失这么大,就是屠杀屠的,深山老林的野人都不放过,都给宰了。 所以,百越、婆罗洲、吕宋十年不许人踏入。 为什么? 遍地是血,敢让谁去看? 剩余的倭军,都变成了疯子,一群屠夫,所以皇帝要向南开拓,因为这些屠夫是定时炸弹,不用他们就会爆炸。 而这些,皇帝是永远不会说的,也不会出现在档案里。 “项卿。” 朱祁钰没好气道:“这是朝会,说话好过过脑子,史官是要记录的。” “微臣知错。”项忠又磕头。 “韩卿的建议很好,都是华夏人,大明疆土如此广阔,难道连自家人都安置不下吗?” 朱祁钰笑道:“就按照韩卿说的,派人出使金帐汗国,游说那些有心回归的部落,说服他们回归祖国。” “挑蒙古使臣去,他们都是一家人,说话比咱们说话更管用。” 此事就定下来。 下了朝,项忠入养心殿拜见。 “陛下,您真的要用西边的蒙古人啊?”项忠觉得这些人不可靠。 “白给的当然用了,伱的办法也不错。” “用完了就消耗掉嘛,战争要打很久的,人少了不够用。” “再说了,非洲缺人啊,打完了奥斯曼,还得打西葡呢!” 朱祁钰笑着说:“他们来臣服咱们,其他汗国的实力就变弱了,大明征服他们的时候,就简单多了。” 就知道您的鬼心思。 “项卿,你没发现,西征最好用的是蒙古人吗?” 朱祁钰道:“范广、杨信手下的蒙古人,英勇善战,只要咱们不强制改变他们的信仰,他们就会为咱们效力。” “范广能称霸咸海,靠的就是肯吃苦的蒙人。” “朕的意思是,金帐汗国崩溃,咱们要抢占先机,尽量多招揽蒙古部族回归祖地,再驱使他们为咱们所用。” “朕和太子计算过了,想把疆域推到奥斯曼去,最少需要二百万战兵,全是精兵。” 项忠微微凝眉:“陛下,您这二百万兵,不是一次的,而是几十年时间的,其实以西域的运力,支撑一场三十万大军的战争,就很大了。” 他的意思是,难度不大。 朱祁钰微微颔首:“朕不年轻了,儿子们封国的事,必须要考虑了。” “若朕没了,太子未必能担起来这个担子。” “而且,太子也会有儿子的,他也想把自己儿子分封出去,可就未必会照顾弟弟们了。” 孙子和儿子,终究隔一层,朱祁钰更想让自己儿子分封出去。 他来称宗做祖,而不是让孙子们开拓,他们只会记住自己的爹,爷爷会记得几分呢? 朱见淇也怪异,成亲五年了,女儿生了六个,一个儿子没有,老四都有三个儿子了。 诸多成年皇子中,只有他一个人没儿子。 还不是他的问题,因为他能生女儿啊。 “陛下的意思是,明年就往西开拓?”项忠觉得现在不是入主中亚的良机。 “还要等待机会,说来说去,楚王是这盘棋当中的棋眼,他那边活了,朕手里的牌才好打。” 在非洲,开罗。 明军第五次攻占开罗,也是第五次将尼罗河沿岸烧成废墟。 奥斯曼被明军三次击败,场场大败,战俘超过了十万。 郭登提议,杀了震慑奥斯曼。 却被朱见深拦住,他派人去奥斯曼,和奥斯曼谈判。 两国是一边打一边谈。 第四次开罗战役,大明第四次打败奥斯曼。 奥斯曼明显疲软,因为连年战败,他对各国的统治已经摇摇欲坠,甚至小小的希腊,都敢造反了。 大明四处煽动被征服国家造反奥斯曼,奥斯曼搞得头大。 奥斯曼大帝穆罕默德二世气得病重,临终前,他告诉自己的儿子,修好大明,镇压国内叛乱。 恰逢第六次明奥战争,大明连续取得第四次大胜,穆罕默德二世闻言就含恨而终。 朱见深气死了奥斯曼皇帝,也是大功一件。 巴耶塞特二世忍着恨意,愿意和大明谈判。 这一场战争的败,主要是明军偷袭开罗,奥斯曼帝国的勇士仓促组织起来,才产生的大败。 第三次战争和第四次战争,中间间隔仅一个月。 明军又是远征,应该是身体力疲,无力远征才是,结果明军不止来了,比之前更强。 彻底打崩了七万奥斯曼勇士,杀死一万多,俘获三万多,明军取得了罕见大胜。 朱见深的条件很简单,奥斯曼在非洲的利益,全部归属大明。 巴耶塞特觉得大明野心太大了。 本想纠集欧罗巴诸国,联合起来对付大明,结果举目四望,发现都是奥斯曼的敌人。 关键奥斯曼现在的国际环境非常烂,邻国奥地利、意大利都有撕下一块肉的野心,虚弱的帖木儿终于灭亡了,取而代之的是萨法维帝国。 三个大国围着奥斯曼,都对奥斯曼虎视眈眈。 如今大明又在欧罗巴四处点火,整个欧罗巴将奥斯曼视为共同的敌人。 明奥战争,奥斯曼四连败,让世界看到奥斯曼的败相。 谁都想撕下来一块肉。 可他们也不动动脑子,大明因为在红海,烧了开罗就逃进红海里,奥斯曼的红海舰队又被干掉了,奥斯曼大军每次来,都一拳打在棉花上,压根就抓不到大明的影子。 不信让大明和奥斯曼,摆明车马,光明正大打一仗,看看谁强。 谈判持续四个月。 双方终于做出协定,奥斯曼在非洲的利益,大明需要花一百万银币购买,两国无条件释放战俘,恢复外交关系。 一百万,买奥斯曼全部非洲利益,这买卖也太香了。 但大明使臣还骂娘呢,我们战胜了,凭什么还花钱买? 明奥战争,历时四年半,大明终于取得艰难获胜。 中枢从答应的100万战兵,增加到了160万,还有十万蒙古骑兵,3万索伦人,才四次击败奥斯曼。 这也是第三次战争和第四次战争间隙如此短的原因,因为不是一拨人,第四次派来的是,从新到非洲的索伦人,一战打崩了奥斯曼。 就是把奥斯曼最精锐的军队派来,索伦人也能教他们做人。 大明总军费,高达1200万。 当然了,这里面包含移民费用,工厂建设费用等等费用。 但这个数字,仍旧让中枢极为不满,这么多钱,还打不赢,朝堂上都骂楚王是废物呢。 “报捷,报捷!” 郭登止不住眼泪:“胜了,四年半,17万健儿埋骨非洲,终于胜了!” 胜利之后,朱见深发布的第一条命令,就是开凿运河,打通红海和地中海的要道,这样一来,大明商船就不用绕行非洲,直接经过楚国,就能进入地中海了。 这是皇帝要求的,只要打通运河,大明就能源源不断派兵去欧罗巴,就能支持朱见深占据北非了。 朱见深也能看到,打通运河之后,他的楚国会是多么重要。 亚欧中转站。 只要他关闭运河,藏在地中海里,大明就拿他没办法,或者他如果得罪了欧洲诸国,他就关闭运河,躲在红海里,欧洲也拿他没办法。 这是一块王霸之基啊。 同时,打通运河后,他就能直接架船,拿下北非富饶的突尼斯、摩洛哥等地。 重点是摩洛哥,那是地中海出海要道,以前掌握在西班牙手里,他来了,就要掌握在我朱见深手里。 开凿运河也很简单,遍地都是埃及难民,用呗。 这些难民,都是拜大明所赐。 朱见深却毫无心理负担,因为大明就是这样打仗的,他都算仁慈的,当初按照郭登的策略,都该屠了。 “王上,明奥战争胜利,下官也要回朝了。”郭登有些舍不得朱见深。 此时才知道,皇帝的眼光多么敏锐。 明奥六次战争,起最大作用的不是他郭登,而是朱见深,他明明年纪不大,却稳如老狗,对战争局势精准把控。 尤其最后一战,大明完全可以在第五战中暴露索伦人这大杀器,朱见深却没有,第五战很难才赢,明军焚烧开罗后,又撤离了开罗。 等到奥斯曼重新占领开罗后。 明军悄然出现在开罗城外,发动了第六战,用的全是精锐蒙古人和索伦人,直接把奥斯曼打得叫爸爸。 “那就麻烦郭侯入宫,代本王向陛下问安。” “本王家眷暂时不要接来了。” “等王宫建好,一切都安置好了,再行接来。” 朱见深要开凿运河,必然要和埃及土著做斗争,家室接过来不方便安置。 而且,儿子们跟着皇帝学习,比他自己教导要强。 他是非常舍不得郭登的,但他肯定留不住郭登,他这楚国新建,太烂了,郭登肯定想回京享福去。 而且,郭登回国就会荣封国公,谁愿意在这鸟不拉屎的非洲呆着呀? 当天晚上,他设宴款待郭登,两人惺惺相惜。 郭登会乘坐宝船回国。 这至关重要的一战,他郭登封国公是必然的,可他可能永远都无法再来非洲了,要是年轻几岁该多好呀,他还能再看一看自己奋斗过的地方。 倒是刘宁、周玺,朱见深不打算放走,这边确实需要人。 等这边重建完毕,再送回大明。 朱见深想捆绑这两个人,虽然难度极大,他还想试一试。 景泰三十年,四月,郭登到达天津。 捷报先他一步,送到了京师。 朝中神情振奋,虽然砸了海量的银子,却得到想要的战果,楚宗国算是彻底立起来了。 郭登荣封营国公,刘宁、周玺等十几个将领,荣封伯爵。 “这条运河,事关重要。” “楚王给的工期是二十年,朕觉得太长了,缩短五到七年,把埃及人统统累死了也无所谓。” “朕要快!” 朱祁钰面露阴狠:“有了这条运河,大明的商品,就能直接送进地中海,西葡还想跟朕掰腕子?” “等缓两年,朕就送过去五十万大军,灭了一国!” “让他们见识见识,我大明的实力!” 郭登苦笑:“陛下,楚王用六次战争,打败了奥斯曼,已经震慑了欧罗巴,欧罗巴上下已经出现了恐明风气。” “主要原因是您驱逐的那些犹太人。” “他们回到欧罗巴后,各种宣传恐明思想。” “尤其我大明打败了奥斯曼,奥斯曼也在散布这种思想,导致欧罗巴上下对我大明开始警惕起来。” “您要是再灭了一国,怕是生意没得做了。” 郭登不担心明军的战斗力。 只要大明推上去五十万精锐,别说灭了西葡一国,就是灭了两国,都没问题。 “明人还是少!” “若有三十亿!” “朕直接灭了欧罗巴!还做个屁生意!让他们都去死!” 朱祁钰生气:“郭登,你猜猜今年人口多少了?” “八亿?” “九亿五千万!” 朱祁钰笑道:“这还是今年增速放缓了呢,不然稳超十亿。” “等现在的孩子们长大,大明人口可能一年翻一倍。” “项忠计算过了,若按照这个增速,会在二十年后,人口达到三十亿!” “别这个脸色嘛,大明又发现了新大陆,还有更多的世界在探索中。” “别说三十亿人,一百亿也放得下。” 朱祁钰笑容可掬:“项忠跟朕说,不用着急,大明人口涨起来,就不用靠欧罗巴了。” 郭登却觉得,这是炸弹啊。 人这么多,怎么管?以前有人煽动造反,一个村几百个人跟从,这要是一个村几万人,全跟着造反,大明还过不过了? “常德等你等急了,来催几次了。” “你先回去,陪陪家人。” “等过几天朕再诏你,把整场战争经过讲一讲。” 郭登谢恩后出宫。 回家的时候,刚好看到牌匾更换,显然皇帝早就做好了准备,营国公,因为他的曾祖父郭英,被赠为营国公,所以他才被封为营国公,这是重振门庭。 对于朱见深挽留他在非洲,他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国公,已经是勋贵顶级了,留在非洲,难道还能让他当王爷不成? 他也不敢当啊。 他家世代功臣,皇帝心腹,侍奉皇帝三十年了,难道又去侍奉一个孩子? 再说了,他的家在京师,他还有两个亲儿子呢。 常德等在门口,看见他快步迎上来:“陛下没难为你吧?” “怎么说?”郭登一愣。 常德松了口气:“咱家灿儿,把陛下珍爱的花瓶给碎了。” “什么?”郭登老脸一黑:“我说陛下看我眼神都不对呢,他进宫干什么去呀?” “商王那混球呀,成天领着咱家两个崽子瞎疯,我都怀疑是商王干的,赖我儿子头上。” 常德一边帮他脱外衣,一边说:“皇子之中,他是最混蛋的,第二混蛋的就是小二十。” “前几天我进宫,他居然藏在我车里出宫,被我抓着一顿抽,事后他报复咱家炳儿,真是个小混蛋。” 郭登听着眼皮子抽抽。 皇帝儿子不省心,怎么把他儿子也带坏了呢? “以后别让他们进宫玩了。”郭登不爽。 “你以为是我愿意让他们进宫呀?” “是陛下,觉得勋贵家孩子不好管,就让他们去文华殿,和皇子们一起读书。” “结果可倒好,这些混球,搞在一起还有好事?陛下真是失算了。” “听说上个月,固安家的小崽子在文华殿里放声高歌,被皇帝逮着了,皇帝让他唱一下午,所有贵公子陪唱。” “闹得可大了,民间都说方涵家的儿子是个纨绔。” 说到这里,常德脸上带着笑:“咱家的还算省心的,楚王家的朱佑樘,那也是个孩子王,小二十都被他捉弄了呢。” “陛下就由着他们胡闹?”郭登有点无语。 “今年要办全世界运动会呢,陛下没工夫搭理他们,等着陛下得空了,看看怎么捉弄他们吧。” 常德忍俊不禁:“当年老四多能跳,连我这个皇姑都不放在眼里,看看现在老四多老实。” 老四小时候最皮,郭登在京的时候,老四入府拜师,用胶水把他袖子粘桌子上了,当时他轮着教鞭给老四一顿胖揍。 现在好了,自己儿子也人憎狗嫌了。 这些王八蛋都像谁呢?他们的爹都是顶级人才,怎么儿子都是顶级混蛋呢? “把灿儿和炳儿叫来,老夫亲自管一管他们。”郭登生气。 而在宫中。 文华殿里也是哭爹喊娘的。 一个半大小子被吊着抽,这是神英的儿子神周。 这家伙也不是个好东西,从小就纨绔,十岁就会强抢妇女了,那女人也是个横的,抓着神周一顿胖揍。 神周也因为此事,名满京师。 今年十二岁,和勋贵一起,在文华殿里学习,皇帝的儿子、孙子、外孙、宗室里的,几百个孩子,都在文华殿里学习。 看见这些纨绔,老师一个个头大。 好在皇帝就定下一条,不听话就打,不爽也打,想打就打,随便打,打死拉倒。 这不,神周惨嚎半个小时了,越嚎越挨揍。 神周挨揍,底下一片嘲笑声。 倒是有一个孩子,不看这些热闹,认认真真读书,他叫陶审之,是陶瑾的儿子,他是为数不多让老师满意的。 陶审之原名陶辅,得知他好学,皇帝赐名审之。 他和神周同岁,却比神周强百倍。 皇帝为了勋贵子弟的教育,操碎了心,放在身边教导,长大了在身边当侍卫,全都当做心腹来培养。 非洲刚报捷。 王越也献上捷报,大明占据了孟加拉全境,和斯里兰卡。 目前还在清理之中。 朱祁钰看完捷报,龙颜大悦,封王越缅国公,欧信、李震等将领也大加赏赐,多人晋封伯爵。 同时,拆分三人组合,各领一支大军,攻占印度。 调宋诚、陶成、神英、陶瑾、范昇、于冕、柳承宽各领军队入印,朱永去攻掠巨港,沐琮领兵去打爪哇,陶鲁领兵去打苏拉威。 大明西进无路,那么就拿下印度,以及南边所有岛屿,加快分封皇子的步伐。 收到捷报,老七继藩也要提上日程了。 斯里兰卡会成为大明攻掠南印的跳板,军械厂会设在这里,大明也会先移过去一批人。 印度也要为中华江提供充足的奴隶。 而郭懋对澳大利亚也完成了初步探索,也在移民上新地。 “老七,有信心当好鄫王吗?”朱祁钰看着这个不太关注的儿子。 “回禀父皇,鄫地在大明旁边,一旦有难,儿臣可随时向大明求援,所以儿臣不怕。”朱见潮认真道。 “不能总想着求援大明。” “更多的要考虑,如何强大自己,分封过去,地盘不是一成不变的,你要做好独立承担风雨的准备。” 朱祁钰认真道:“你们也是,到了封国,就没有人给你们遮风挡雨了,你们恰恰要为别人遮风挡雨了。” “这个皇帝不好当的,你们当上的时候就知道了。” “老九,吕宋南部岛屿都清理出来了,你和老七一起分封过去。” “老四。” 朱祁钰看向自己最看好的儿子:“新大陆已经探索出个大概了,朕现在给你一个选择。” “你是想去新大陆,当五王之一,还是想去做东欧皇帝!” 说着,朱祁钰走到世界地图前,指着目前的莫斯科公国:“这里,是东欧,金帐汗国,就在这里。” “里海是这个世界上最富饶的地区,没有之一,因为遍地是石油,又是东西方的枢纽,最富饶的地方。” “但也有弊端,当东欧皇帝,就不会有海洋。” “你永远都没有一个不冻港做出海口。” “不是朕限制你西进,而是背后没有朕支持你,你打不过西欧那些国家,奥斯曼强不强,不也就欺负欺负阿拉伯吗?” “而你去新地,考虑的就是生存,活下来,就好了。” 朱见漭没想到,他爹竟给他一个选择。 可两个地方,都不是他满意的地方。 东欧,不是什么富饶的地方,反而是大明和欧罗巴的缓冲带,当这中转商绝对不好干。 关键他爹老而不死,他想侵吞大明领土,得等他爹死了之后。 西欧肯定不好打,没大明当靠山,打赢了也吞不进去领土。 而新地就别说了,郭懋送上来的奏疏,他都看了,新地绝对是个烂到极致的地方,从无到有建设是最难的,也是最无聊的。 没有天敌,恰恰最大的天敌是寂寞。 “儿臣想去东欧!”朱见漭做出选择。 “想好了?”朱祁钰眯着眼睛:“此事事关重大,你最好回去思考一段时间,再来告诉朕。” “儿臣想好了,儿臣愿意去东欧,当东欧皇帝,做西欧和大明的缓冲带!”朱见漭跪在地上。 朱祁钰把他扶起来:“你是朕的旭烈兀啊!” “那明年分封的一批,就不包括你,等中亚局势平稳,朕就帮你拿下来你的封国!” 朱见漭是他成年儿子中最优秀的一个,比朱见淇更优秀。 他去东欧,说不定真能取得更好的效果。 “谢父皇!” 皇子们看着老四,有羡慕,也有担忧,有的人则松了口气。 朱见漭是优秀,但整个亚欧大陆上的帝国没有明显弱的,最弱的就是印度。 大明已经开始攻伐印度了。 按照朱祁钰的规划,让他的所有儿子,去世界上做皇帝,用汉人,替代本地土著。 他登基三十年,用三十年时间先让大明强大,再富起来,然后就要踏上扩张的道路。 他计划用三十年时间,完成所有儿子的分封。 整个天下就都姓汉。 “既然老四不去,新地叫商地就不好了,改叫周地,老二,朕封你为周王,老三为成王,你二人去开垦新大陆。” “还有三个名额,若谁想去,就跟朕说。” “若你俩不想去新大陆,想去别的地方,也跟朕说。” “朕给你们几天思考时间。” 朱祁钰没把话说死。 给儿子们一个选择机会,看看他们的理想。 (本章完) ------------ 第362章 皇子封国,朕教皇子们用皇权,朱见深莽斗欧罗巴群雄 橡胶车轮的出现,改变了明人的出行方式。 单轱辘推车、三轮车、手推车,广泛应用于工业生产。 其实,橡胶车轮在景泰二十八年的时候就出现了,橡胶加石油作为原材料,生产出来的橡胶轮胎,先用于马车轮胎之上。 人力车的普及,笨重的马车在市井逐渐淘汰,出行则被黄包车代替,方便又舒服,关键是便宜。 而车夫穿着长袍不方便工作,就开始穿景泰装,满街黄包车夫穿着西装拉客。 皇帝虽想发动头发革命,朝野上下无一人支持,有民间老顽固骂皇帝大不孝。 但有些苦力成天累得不行,头发长难打理,又特别热,趁着头发运动的风潮,干脆剃光了,留个毛寸,虽然被骂得很惨,但这股风潮已经兴起,苦力最先剃头,跟着的就是走街串巷的生意人。 民间思潮爆炸,有很多特立独行的年轻人,率先把长发剃了,引领潮流。 所以,景泰三十年,走在京师街上,发现有人梳着毛寸,不用怀疑他是和尚,他也是明人。 剃头和不剃头之争,也在民间甚嚣尘上,皇帝倒是说出一句话来,孝与不孝,不看头发。 这话引起轩然大波,无数民间文人指责皇帝大不孝,还指出他对嫡母不孝等证据。 皇帝当然潜水了,一言不发了,不知是默认,还是懒得吵架,主要是朝中老臣把他拉住了,不让他下场。 有皇帝支持,短发越来越流行。 短发就要配纹身,不然显不出自己独特来。 一时间,短发配纹身,成为一段潮流。 皇帝赞成短发,但讨厌纹身,将其斥为野蛮人,朝廷官员、宫中侍卫、厂卫番子等等吃公家饭的,严禁纹身。 纹身,从两千年前就有了,勾践就是剪发纹身,是纹身界的扛把子,宋朝是纹身爆发期。 但本朝太祖,对纹身极为讨厌,有纹身者流放充军,这才没了纹身。 朱祁钰同样讨厌纹身。 随着民间思潮开放,女子可抛头露面,也引起很多腌臜事,近几年女子出轨率飙升,几乎每个县衙每天都能接到这种案子。 里面真真假假,有的是妇人看别的男人一眼,她家爷们就怀疑老婆出轨了。 有的是真出轨了。 人性嘛,只要放开管制,什么鸟没有啊。 景泰二十九年,中枢颁布政策,经官府查实女子出轨,可将此女吸入青楼从业,若男子诬告,则男子流放捕鱼儿海,夫妻和离,家产俱归女方。 这才减少了官府行政负担。 对这种事,朱祁钰不太爱管,皇帝管天管地,还管人家拉屎放屁了? 以前是家丑不可外扬,所以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内部消化了,报不到中枢来。 如今思潮开放,牛鬼蛇神都冒出来了。 人性就这样,谁头上没点颜色啊,凑合过着得了。 皇帝不管,民间出现了歌颂爱情的文章,以前的爱情是孔雀东南飞那种家长里短的,也有洛神赋那种暗恋含蓄的,现在的爱情,主打一个浪漫。 后人都说华夏人不懂浪漫,那是华夏人思绪内敛,书写爱情的诗词,历朝历代有多是,这就是中国式浪漫。 而歌颂爱情的文章,最火的是出自太子妃杨氏的手笔。 太子火出圈,靠的是太子妃。 杨氏的诗词火爆之后,在报纸上呼吁,给女子起名字,不要叫朱杨氏这样的,女子也该有自己的名字。 她还呼吁有学识的女子,联名写一本名字手册,让民间没学问的百姓,按照这本书来起名。 这件事得到了皇帝的支持。 皇帝直接下旨,翰林院拟定十万个好听的男女名字,刊印成书,颁发全国,让全国人按照书里的名字起名。 不然民间都是张二、张三这样的序列排名,女子干脆没名字,大丫、二丫。 大明毕竟是天朝上国,上国百姓怎么能没名字呢? 不止要有名字,名字还要好听。 尤其士绅家族,不许再起两字名,毫无特色,要起充满大明特色的名字,并且,名字平平无奇的,一概不录用秀才,逼着民间进行改名风潮。 皇帝鼓励民间用三字名字,二十二年了! 作用是有,但不大。 这次干脆搞一次人名运动,从上到下,进行改名,新生儿要取大气好听的名字,不止要好听,更好有学问。 鉴于民间学问有限,中枢给你们起。 太子妃牵头闺阁女子,拟定一本女名录,也随之刊印。 民间不少文人愿意凑这热闹,也跟着刊印书籍。 白话运动和人名运动,在民间激烈碰撞,开始改变底层人民的思想。 白话文,能让读几年书的孩子,就能看懂报纸,让文章真的进入千家万户,进入十亿百姓的心里。 名字,是每个人第一张脸。 这个人名,是带着人一辈子的。 景泰三十年六月,中枢又加一把火,颁布万家姓,收录大明仍在使用的姓氏,13000个,而从古至今使用过的姓氏,高达两万。 大明重新编纂使用过的姓氏,以及归化的各族的新姓氏,颁布天下。 让民间百姓知道,大明的姓氏多么多,历史源远流长。 随之,中枢有颁布万家名,大明第一本姓名工具书,全篇收录5万个男名,5万个女名。 紧接着,民间陆续随印了十几本,都是民间文人自发刊印的。 经过统计,人名估计有50万个。 翰林院预计在景泰三年后,再推出重修本,将现存的起名书籍整理编纂,成为大明最全起名工具书,预计编入200万个人名。 中枢刊印的书籍,是存放进入图书馆的,允许任何人借阅、抄录,定期还回来即可。 景泰十一年,大明还办了大明书店,全国办了六万多家大明书店。 直到景泰二十九年,才第一年实现收支平衡,今年皇帝就打算卖掉,摊子铺开了,他也不打算继续往里面砸钱了。 大明书店其实并不赔钱,大城市好地段的还赚钱,但国企嘛,员工多积极性少,只开会不办事,都是通病。 这些年,皇帝不停稀释自己的股份,直到景泰三十年,皇帝彻底甩锅出去。 书店生意,皇帝是不打算碰了。 费力不讨好,还不赚钱。 前几年想脱手都没人要。 现在可是纸媒的黄金时代,民间图书巨头几百个,都赚得盆满钵满,唯独皇帝的大明书店,赔得底裤都没了。 去年皇帝还诏图书巨头入宫询问生意经,把那几个货吓尿裤子了,最后被逼着高位接盘。 皇帝甩手退场。 干了二十年,不赚不赔,真他娘的气人。 他把书店管理者给剥皮了,这口气才算勉强咽进去。 倒是董赐来求情,说书店本就利润不高,您又为了就业,吸纳过多剩余劳动力,他们本就出工不出力,您还继续吸纳劳动力进来,自然就更不赚钱了。 再说了,书店要小而精,开的越多漏洞越大,越开不下去。 皇帝的摊子铺得太大了,赔本在所难免,和高层管理者关系真不大。 这就是皇帝经商的局限性。 最可笑的是,大明书店刚换了老板,立刻扭亏为盈,皇帝铺的摊子结结实实,连房产都是自家的,只要换一波管理者就能立刻盈利。 朱祁钰也得认栽。 经此之后,他也在思考,什么是商人? 商人就是赚一笔就提桶跑路,他们不管业界生态,进场就开始薅羊毛,薅完就撤,给行业剩下一地鸡毛。 皇帝经营书店,是想经营几百年,是想给百姓提供便捷的。 这和商人初心就相悖。 想经商,就别要良心,别管什么百姓喜乐,他们都是韭菜,你好好割就行了,谁管韭菜想什么? 所以,书店在皇帝手里不赚钱,在商人手里就特赚钱。 立即,皇帝下旨。 出台经商法规,摒弃任何钻空子的可能性,对于薅羊毛、投机取巧的商人,一概诛杀。 商人用经商手段嘲笑皇帝,皇帝就用政治手段,一竿子打死。 至于什么叫投机取巧? 皇帝没给下具体文件,反正财部查的时候,认为你投机取巧,那伱就投机取巧。 颁布执照年限,严格要求商人合法合规经营,严格按照年限经营,对于赚巧钱、拉投资后套现离场等不义行为,严格打击。 说白了一句话,把一个人捆绑在一个行业里。 皇帝不许你动,你动了就犯罪,就该杀。 并颁布史上最严格的离岸法,在国内有产业、有家小的人,一概不许离境,一旦资产离境,立刻诛族。 民间商贾一片哭嚎。 这二十年来,经商环境极度宽容,皇帝支持商贾,商贾赚的盆满钵满。 忽然之间,皇帝下达最严禁令。 稍加了解才知道,是那几个图书巨头惹恼了皇帝,大明书店在皇帝手里一直亏损,换主之后就盈利了。 皇帝大怒,才颁布了法案。 民间的巨头商人此刻杀了他们的心思都有了,你们沙比啊,没事招惹皇帝干什么啊? 收购了大明书店,你们蔫吧赚钱得了,等几年再盈利不行啊?不能让皇帝心情好点? 非得把大环境给毁了才甘心啊? 你们不想活,别带着几百万商人一起死啊! 这几年,确实有人转移资产,逃离大明。 大明打通世界之后,他们知道海外还有富庶国家,赚一大笔后就提桶跑路,去欧洲享福去。 但随着离岸法实行后,谁也逃不走了。 别以为你逃了,皇帝就没招了,那是皇帝不愿意理你。 如果皇帝想整你,就会给列国下圣旨,让列国把这人送回来,你看看有没有国家敢不送的! 你敢不送,皇帝就敢打劫你们国家的商船,逼着你们送。 现在,随着朱见深拿下开罗之后,大明又打通了去欧罗巴的道路,逼急了皇帝,皇帝直接派大军去欧洲找! 换做别的皇帝估计不会做,岁数大的商人太了解景泰帝了,他屠几次商人了?哪个商人敢放个屁? 景泰帝什么都干得出来,逼急了他,他能把全国商人灭了!再次禁商! 法令颁布之后,图书巨头跪在宫外,跪了三天三夜,跪死了一个。 最后也没得到皇帝诏见,还每人挨了一百鞭子,赶出宫去。 紧接着,就传来这些商人自杀的消息。 他们那点小钱,皇帝看不上。 旋即,爆出来特大消息,整个皇家商行停工停产,接受审查。锦衣卫、东厂联合执法,五法司进行监督执法,肃清皇家商行。 皇帝认为,皇家商行的人不可靠,执掌皇家商行二十年的贺知恩被罢黜,所有高层都被清查。 景泰三十年夏天,过得却凉凉快快的。 保持和善的中枢,忽然露出了爪牙,中枢大肆搜捕,民间开始大肆抓人。 一只只硕鼠被抓出来,抄家灭族。 皇子们被吓到了。 他们一直以为父皇人畜无害,治理国家靠的是宽仁,所以君臣相怡,大明蒸蒸日上。 现在才知道,根本就不是。 皇帝残暴本性暴露。 皇帝根本就不在乎商人死活,说得难听点,明天皇帝宣布禁商,把所有商人诛杀,看看会不会动摇皇帝的位子? 等他杀完,他再鼓励经商,民间又是一大片韭菜。 谁敢挑战皇帝的权威,只有死路一条! 皇帝这些年不杀人,不代表他不会杀人,只是他懒得杀而已。 “皇儿,你莫要小瞧你父皇。” 胡妃身体不太好,这些年汤药不断,她看着长子,眉目伤悲:“也就这些年,年纪大了,才嘻嘻哈哈没个正形。” “当年你曾外祖父在的时候,尚且不敢和皇帝说笑。” “可知为何?” 胡妃咳嗽几声,朱见漭帮她抚平后背,胡妃摆摆手:“这皇位,是陛下一刀一枪杀出来的。” “他虽不是开国之君,但威势不下于任何开国之君。” “因为他杀的人,不比开国之君少!” 朱见漭瞪大了眼睛。 他记事的时候,就几乎没看见过他爹杀人,他一直认为,皇帝就是这样的,像个老小孩。 “皇儿啊,你太小瞧你父皇了。” “你父皇亲手杀的人,比你想象中的更多。” 胡妃话没说完,又咳嗽起来。 朱见漭一边帮她拍后背,一边问:“父皇还亲手杀过人?” “哼,他亲手掏人的心肺,杀人比刽子手还利落,当时的朝野上下,谁不畏惧如虎?” 胡妃冷冰冰道:“大明从土木堡之变后,就进入了低谷。” “当时财政岁入六百万,遍地是窟窿,入不敷出!” “是陛下,带着大明开创今天盛世的。” “你猜走到今天,靠的是什么?” “杀人!” “不止杀朝臣,天下商贾,他杀了多少?没钱就找商贾筹措,然后找士绅借,谁敢不给他钱?” “哼,给了他钱都未必能保住命呢。” 胡妃慢慢站起来:“不然,你说为何大明早些年移民那么顺利?为何皇帝一句话,民间就跑断腿?” “你就没想过,中间原因吗?” 朱见漭有点傻,他爹那么和善的一个人,早年竟是个刽子手? “陛下杀得天下人发憷。” “所以才事事顺利。” “你去问问那些老人吧,他们都不敢想。” 胡妃冷笑道:“所以,今天这点小事,算不得什么,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骗你父皇。” “漭儿,为娘和你说这些,是因为你要去继藩了。” “你选一个最难的地方。” “为娘担心你呀,你虽然聪明,但还是太天真,不懂人性,驭人之道虽得你父皇精髓,但你父皇毕竟是承嗣大统得到皇位的,而你是要做开国君主的。” “你父皇的驭人之术,未必适合你。” 朱见漭微微一怔,他知道母亲出身不凡,又深得父皇喜爱,但他一直以为是因为颜值。 现在才知道,母亲的见识,不比父皇差。 父皇也说过,他的驭人之道,不适合开国之君,朱见漭想做开国之君,得去学太祖皇帝。 所以他想让老四当于谦的关门弟子,从于谦身上学领兵统下之道。 “娘,您有什么奇策?” 胡妃看着儿子耍宝,拍了他一下:“娘一个深宫妇人,没有什么奇策,若有,娘早就教你了。” “娘和你爹商量过,你去新大陆就藩,最大的危险就是环境,无非是寂寞一些,并没有什么危险。” “所以娘也算放心。” “可你爹忽然给你一个选择,你傻乎乎的想去东欧做皇帝,娘虽欣慰你的野心,但东欧皇帝不好做啊。” “你将是大明抵挡西欧列国最重要的一环。” “而陆路运输什么样子,你也知道,大明很难给你最多支援的。” 胡妃苦笑:“所以,娘只能去求叔叔,请你舅公胡豅,请他帮你去稳定局势。” “舅公?” 老四眼神又暗淡下去:“舅公应该入阁了,他应该岂会为孩儿奔波?” 胡豅是皇帝最看好的人,如今也是青壮派的代表人物。 他如今在吕宋掌兵,并向南开拓。 “娘舍出去这张老脸,是能说服你舅公的。”胡妃和胡豅年龄相差不大,两个人一起长大的,感情深厚。 “娘一点都不老。”朱见漭讨他娘喜欢。 胡妃看着一表人才的儿子,悲从中来。 “娘,儿子还要过几年才能去就藩呢,尚能承欢膝下。”朱见漭看不得他娘哭。 他娘对他是真的掏心挖肺,他离开京师去就藩,最舍不得的就是他娘。 “儿啊。” “你要学你父皇。” “这次事情,是你父皇故意挑起来,展示给你们看的,这才叫皇权。” “每一步,你都要看得精细看得透彻,哪里不懂就去问你父皇。” 朱见漭微微一愣:“是父皇故意的?” 胡妃点点头:“你们要去就藩了,你父皇担心你们学了一身本事,却不会使用,这是给你们示范,让你们看看皇权是怎么用的。” 朱见漭忽然觉得他爹不是那个看笑话的老小孩,更像是一个将武功练到化境的绝世高手。 母子俩聊了很久。 各宫都在皇子们聊,让皇子们看看,他们的父皇是怎么展现皇权的。 晚间胡妃煮了汤,亲自送过来。 朱祁钰坐在养心殿里,眼神闪烁。 “生气伤身,您要注意些身体。”胡妃拿出参汤,先试试冷热,然后一勺一勺喂皇帝吃。 “朕还不饿呢。”朱祁钰嘴上说,还是在吃。 “陛下因为皇家商行的事生气?” 朱祁钰应了一声:“肉烂在锅里,什么时候吃都一样,只是有人萌生了离境的念头,想出去做个富家翁。” “朕打算给列国下旨,不许接收大明移民。” “楚王打下来一片江山,主要是打通了大明和欧罗巴的新通道,欧罗巴诸国恐明而已,不敢和大明硬碰硬。” “只是这样一来,欧罗巴诸国肯定会更加恐明,然后玩命发展技术,会不会让他们过早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呢?” 朱祁钰想的很多。 一碗汤吃完,胡妃给他擦擦嘴。 “你身体也不好,不要亲自熬汤了。”朱祁钰拍拍她的手背。 胡妃笑了起来:“陛下喜欢吃,臣妾熬的时候心情也是愉悦的。” 朱祁钰也笑了笑:“跟老四说了?” 胡妃点点头:“陛下,臣妾知道,现在不是动皇家商行的好机会,但您却动了,就是想给孩子们展示皇权的用法。” 朱祁钰应了一声:“他们还太嫩啊,朕二十岁继位的时候,也是满脸懵的。” “用了十几年时间,才会用了皇权。” “而这有个前提,就是朝中重臣一边教朕,一边牵绊着朕。” “他们去就藩,地方上没有重臣团团围绕,需要他们自己打造班底,所以朕还是担心的。” 朱祁钰其实想派一位重臣,帮他们梳理朝政。 过几年再调回来。 但又担心儿子们不愿意,觉得中枢管得太多了,而重臣肯定不愿意去那鬼地方坐镇的,所以里面矛盾很多。 朱祁钰还需要斟酌。 皇权的妙用,不是放出去,而是怎么收回来。 不知道儿子们能学会几成。 这个夏天一点都不好过,涉及皇家商行的投资的,都要被厂卫查一遍。 查出来很多问题。 中枢决定,对国企也查一遍,结果一查,很多国企员工大规模跑路,逃离大明。 里面有多少问题,不言而喻。 阁部决定,进行自上而下的严格审查。 这是朝中重臣,教一教皇子们,未来的阁部该如何处置朝政。 皇子们的班底,都是皇帝一点点给挑的,他们也在旁边看,一边看一边学。 皇帝还是决定,派一个重臣去跟着,等到皇子们成熟,便回到中枢,未来也不派人去了。 眨眼间,景泰三十年就要过去。 年中时马文升被调入澳大利亚,负责管移民和清理野人,从发现新大陆之后,陆续移上去十几万人。 整个景泰三十年,总共移上澳大利亚本岛的有七十万人,北面新几内亚和东边的新西兰,都已经发现了。 两个岛又各自移了十几万人上去。 合计移上去一百万人。 本岛澳大利亚,一分为三,分封给三王,新几内亚和新西兰,各封一王。 五王已经选定了,老二朱见沪、老三朱见渝、老五朱见沪、老八朱见漪、老九朱见渚。 老六朱见泺去马六甲对面的苏门答剌岛,老十朱见涞去爪哇,老十一朱见浒去棉兰老岛,老十二朱见泗去苏拉威。 还有一些星罗棋布的小岛,则封给宗室里诸王。 比如东帝汶附近的小岛很多,合并封给朱祁镇的儿子德王,澳大利亚附近有很多小岛,封给宗室。 年后,去澳大利亚继藩的藩王,就要继藩了。 大明会源源不断给支持,支持期限是三十年,三十年后,封国就要自给自足了。 同时,中枢会派重臣去封国坐镇,教导国君如何做好王上。 老七也一起就藩,斯里兰卡已经清理完毕了,还给他南印一部分,省着只做一个岛国国主。 今年春节,是朱祁钰家族最全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全家在一起吃饭了。 朱祁钰令画师,画了一些全家福,各宫送一份,就藩的皇子也带走一份。 皇帝不要求他们来朝,只希望他们能好好做好封地里的皇帝,过好自家日子。 大明和属国联络永远不断,明人可随意穿梭诸国,不设门槛。宗国内的税收一律归封国,大明不收任何。 皇帝做到这一步,已经是千古难有了。 至于各封国内实行什么制度,他就不操心了,让他们去封国内,根据自己的治政经验,自己推行吧。 只是书籍,要全部带上。 但各宫哭声不断。 年长的几个,除了老四外,第一拨就藩。 其他的陆续就藩。 朱祁钰心里也不太痛快,主要是为他批复奏疏的人少了,这几个大的,都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 能力什么样不好说,肯定好用。 一口气封走十个,儿子多也不抗封啊。 作为父亲,岂能一点感情都没有? 年后,就定下就藩日子,六月十七,吉,宜出行。 万国运动会,实在没意趣,全是大明赢,皇帝让他们回家好好练,明年也挣个金牌回去。 转眼就到了六月。 五个年长皇子,拜别皇帝,踏上了自己的封国。 太子这几日心情也不好,怎么说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临行前他哭了一场,告诉弟弟们,有困难就写信,大明能帮的,一定不会含糊。 这是太子应该承诺的,作为大哥,有帮助弟弟的义务。 皇帝年龄越来越大了,皇子们能指望的是大哥,而不是父皇了。再说了,四个同岁皇子,都没跟他争太子位,他该偷着笑吧。 皇帝划定,帮助藩国三十年。 派重臣坐镇十年,期间政绩,算在大明政绩内。 五个皇子去就藩,家眷暂时放在大明,主要是封地太危险,孩子太小,带过去担心出问题。 皇帝给他们配备了充足的医生,船队带最多的是书籍。 他们是继藩,不是去当野人。 大明有的,藩国也都有。 朱祁钰看着镜中的自己:“儿子们都出去就藩了,朕真的老了吗?” 整整一天,他没有处置奏疏,枯坐很久,睡了一觉。 当父亲的心里,终究是不舍的。 但大明皇子封国,是从太祖皇帝起就立下的规矩。 同行的还有德王,以及一些封在小岛上的宗室。 老四拜别兄弟们,就去于谦府中拜师,请求于谦收他做衣钵传人,他愿意沉心学习。 于谦本就看好老四,自然是有求必应。 重点是他越来越老了,不知道今天闭上眼睛,明天会不会睁开了,他也想为大明尽最后一份力。 而在欧罗巴。 陈嘉猷周游列国之后,得知列国恐明情绪严重,皆认为大明野心太大了。 因为大明侵入了他们的货品倾销地,印度。 印度对大明毫无抵抗之力。 又因为大量奴隶卖入大明,导致印度劳动力不足,军队人数短缺,被大明打得稀里哗啦。 但这次大明没屠城,而是大肆抓捕奴隶,修缮道路,并往乌斯贜上运。 一些印度政客跑到了萨法维帝国,游说萨法维帝国参与反明,还有一些漂洋过海来到了欧罗巴,上蹿下跳,散播恐明理论。 随着奥斯曼帝国被打败。 大明货物再次倾销于欧罗巴,海量的金银被大明赚走,这让欧罗巴王室对大明十分不满。 以前就是,大明用瓷器、丝绸、茶叶,赚走了欧罗巴的财富,现在赚得更厉害。 对于欧罗巴本国产品,他们会进行收购,实在收购不来的,就联合大明品牌,对该产业进行精准打击,最终实现市场垄断。 欧罗巴贵族虽然赚钱,但有识之士,已经开始呼吁支持民族产品,支持国货。 但这样的人,往往会遭到报纸上的攻击。 报纸上把明人宣传成上帝第一批造的人,所以是最优秀的,欧罗巴是上帝第二批造的人,和大明一样,都是上帝的产物,其他人则是上帝睡觉后,从泥里蹦出来的人,是不该存在的。 这些报纸把持着欧罗巴的舆论风向,因为这些报纸的东家,都是明商。 鼓吹明人,贬低欧罗巴无处不在。 看看,这建筑是仿制大明的;那个杯子是大明制造的,他们的杯子又美观质量又好,法国造的都是垃圾;我们的房子采购的瓷砖是大明造的…… 整个欧洲,散布着明人是人上人的思想。 关键这种思想,无孔不入的深入民间,很多人开始主动自我矮化,认为自己生下来就犯罪了,这世界上最完美的人是明人。 有很多做生意的明人在欧罗巴做生意,他们标榜自己是绅士,是贵族中的贵族,是上等人。 欧罗巴也是上帝创造的,但是略低于明人的二等人,所以他们天生就不够绅士,不是贵族。 看看大明创造精美的产品,这些东西,若不是上帝赐予,明人是怎么会的? 这种风潮,席卷欧罗巴。 随着运河工程的开凿,这种思潮越来越厉害。 若以前,明奥战争没爆发之前,这种思潮只会让欧罗巴权贵向往大明,那个遍地是黄金的大明。 现在,明奥战争大明以大胜收场,犹太人、奥斯曼人、印度人长袖善舞,恐明理论大爆发。 还有英国佬从中使坏,荷兰人想和大明共同开凿运河,而遭到朱见深的拒绝后。 两种思潮发生巨大碰撞,正在改变着欧罗巴人。 但是,开凿运河之后,欧罗巴的风向变了。 那些鼓吹明人的报纸被停刊,报社老板被打死,取而代之的是恐明思想渲染整个欧罗巴。 甚至欧罗巴出现了一种文学,幻想欧罗巴出现一个亚历山大、成吉思汗一样的伟大人物,东征大明,把大明打出屎来。 这种文学,受众极广,一经出现,就席卷了各大报刊。 被称之为YY文学。 欧罗巴权贵反而认为,这种文学,能增长本国人对大明的自信心,鼓励文学发展。 遍地粗制滥造的YY文学,正在洗脑欧罗巴,这是不是天生自我矮化? 而这期间,刘宁拿下突尼斯,定都突尼斯。 改突尼斯为郢都,郢京。 楚国效仿大明,实行两京制,朱见深在突尼斯定为西京,在此建立行宫,他常年住在这里。 开罗则定为开京、东京,也设行宫。 楚宗国作为大明和欧罗巴最重要的中转站,对于欧罗巴所有消息,了如指掌。 得知YY文学在欧罗巴盛行,他知道机会来了。 立刻派出使臣,对意大利下达通牒,要求意大利,停止散播对大明不利的言论。 说白了,突尼斯和意大利的靴子尖西西可里,正对着。 朱见深没点想法,那就不是朱见深了。 皇帝把朱见深放在这里,不是和欧罗巴合作的,而是挤压欧罗巴的政治环境,把他们堵死在逼仄空间里。 所以,朱见深直接剑指意大利。 刘宁兵锋向西,把撒哈拉沙漠北边的绿洲,地中海南岸的地盘,全都收入囊中。 但到直布罗陀海峡的时候,就遭到了西班牙警告。 西班牙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控制这条海峡。 甚至英国佬也出来当搅屎棍子,进一步宣传恐明思想,甚至威胁朱见深,英国要和楚国宣战。 朱见深只能忍下,当务之急是开通运河。 只要明军能源源不断派进地中海来,他楚国就会屹立不倒。 而英国、西班牙、葡萄牙见楚国软弱,就顺杆往上爬,要求和楚国一起开通运河,各方占有一定股份。 朱见深本来不答应的。 英国却勾引朱见深,愿意将撒丁岛割让给朱见深。 大明的心思,他们太清楚了,不就是想进入欧洲,在欧洲得到一个据点,方便更好的贸易嘛。 英国佬也坏,拿别人的东西,送给大明,他从中捞好处。 这可让西班牙跳脚了。 撒丁岛是西班牙的! 没错,这个岛现在不是意大利的,这也是个王国,但这个王国有点惨,一直被殖民,现在被西班牙霸占着。 西班牙想送英伦三岛给朱见深。 朱见深直接拒绝了,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谁要啊。 英国佬听完脸都绿了。 最后商议来商议去的,他们决定把那不勒斯王国给卖了,就是西西可里岛,意大利的靴子尖。 只要大明愿意共享运河,那么就将西西可里岛,无偿送给大明。 朱见深对非洲可是又恨又爱。 北非好是好,在地中海南岸,气候宜人,又和世界上最富的地方接壤,没事抢一波都够活了。 但一个撒哈拉沙漠,让他彻底没脾气了。 他来北非继藩,不是来看沙子的,而是要建立大楚帝国的,谁知道,狗屁沙漠,把他的野心给也熄灭了。 他倒没怀疑过皇帝,因为这沙漠他就藩的时候就知道,可根据情报,沙漠没那么大啊。 他来了才知道,根本就走不出去啊! 他帝国梦泡汤了。 要么往北,从欧洲撕下一块肉来,要么往南,去占领中非。 当然是往北啊。 中非不适合农作物播种啊,他可不想苦哈哈种地去,那跟皇帝换块封地好不好?那破地方还是留给其他王吧。 干脆,往北扩张,进军欧洲。 学奥斯曼。 整个欧罗巴最大的软柿子有两个,几个王国组成的意大利,和已经灭国了的希腊。 这俩软柿子,要是能撕下一块肉来,大帝国不是梦。 北非根据地不会放下,那么就撕咬意大利,把意大利变成楚宗国,以后的大楚帝国。 而这,需要皇帝的支持。 他特意给皇帝写信,皇帝回信告诉他,兵锋往北,横扫意大利,建立大楚帝国。 没错,这路子是皇帝给他挑的。 放心干吧少年,朕在后面做你坚定的后盾。 一番机锋后,四国签订协议,明英西葡四国成立开罗运河公司,大明占股40%,其他三国,各占20%。 作为回报,将西西可里岛割让给大明。 谁也没问人家那不勒斯王国同不同意,就跟当初奥斯曼帝国把北非割让给大明一样,根本就没问人家北非人民同不同意! 有了三国协助,奴隶自然就多了,开凿速度也加快了。 但是。 协议刚签,西班牙就闹幺蛾子了。 西班牙认为,运河开凿尺寸不宜过大,严格控制船支高度,维护地中海和平。 就是防着的大明宝船。 不让宝船进入地中海。 在这一点上,三国共同进退,并且使用60%股权,具有绝对话语权,直接拍板通过。 朱见深懵了,你们这么做生意是吧? 当即,撕毁协约。 做出攻打撒丁岛的架势,和西班牙舰队在地中海上对峙。 奥斯曼和匈牙利在吃瓜。 最后是法国出面调节,但要运河10%股权,这让朱见深十分不爽,你们真当我明人是软柿子呀? 刘宁率军,作势攻打直布罗陀海峡。 大有和西班牙火并之意,大不了我朱见深缩回红海去。 英国开始看戏了,葡萄牙也事不关己,都希望大明和西班牙开战,到时候他们捡便宜。 直布罗陀海峡实在太重要了。 那是欧洲诸国出海的通道。 唯独英国不需要。 但英国也想通过控制这条海峡,遏制欧洲诸国的野心。 朱见深也不傻,这条海峡动不得,一旦动了,大明就是众矢之的。 他就是吓唬西班牙,让西班牙低头。 只要拿下西班牙20%股份,他就有了绝对话语权,运河必须大规模开凿,必须让宝船通行。 西班牙是不敢赌的。 西班牙占着这条海峡,本就引起欧罗巴诸国的强烈不满,都认为应该共用这条海峡。 一旦大明真的打,估计整个欧罗巴都会支持大明。 没错,朱见深这段时间,接见了很多国家使臣,都支持大明开战。 朱见深可不想当出头鸟。 他就是威胁西班牙而已。 他从小就宫廷里,太知道这里面的水多深了,打死他也不敢去碰直布罗陀海峡啊。 对峙四十天后,西班牙服软,和大明签订秘密协议,大明势力,不能越过科尔马,两国以此划分边境。 科尔马距离直布罗陀海峡还有很远,这是担心大明突袭海峡。 这是谈判许久的结果,刚开始西班牙是想把大明限制在阿尔及尔,但朱见深坚决反对,最终才定在科尔马。 相对应的,西班牙同意在运河上,支持大明立场, 协议签订。 明军撤走,这让欧罗巴上下一片唏嘘,大呼错过了好机会。 朱见深拿回了运河决定权,再次和英国、葡萄牙商议,为了给两国施压,朱见深拿出5%股份送给法国。 最终英葡两国让步。 运河公司从四国联盟,变成了五国联盟。 朱见深第一次见识到了欧罗巴政客的水平,就是一群不讲道义的王八蛋。 他也不怕,只要运河开通,宝船送过来,他真的谁都不惧。 五国联动,运河开凿进程加快,预计五年内开凿成功。 这个时候,陈嘉猷送信给朱见深,告诉朱见深,欧罗巴恐明思想严重,让他做好准备。 其实,欧罗巴是很排外的。 对于长着东方面孔的明人,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是很讨厌的。 这种排外,从古至今就有,当年突厥离开大唐,跑到这里来,就是因为被严重排外,才不得不放弃了原来长相,变成了现在的土耳其长相。 但至今土耳其也从未融入过欧洲。 欧罗巴把他们叫成杂种。 奥斯曼这么强,欧罗巴上下不也不屑一顾嘛,他们很讲血统论的,肤色论也很有说服力。 朱见深看完,更迫切地要打开运河,运河开通,让你们欧罗巴上下换血,看看是我大明强大,还是你欧罗巴诸国连在一起强大! 看得出来,陈嘉猷这次招揽贤才计划,并不顺利。 朱见深手上倒是有一些埃及、北非的人才,他犹豫一下,决定装船送去大明。 原因很多。 重点是,他是外裔人,想保证血统纯洁性,就要谨防外族血脉侵入他们的族群。 明人在这里人还少,若娶了当地人,那么后人就会变成混血。 久而久之,明人的血统会越来越少。 可以适当混,绝不能大规模混。 他要借着送贤才入大明的机会,请求皇帝,送来一百万女人,男人要源源不断的送过来。 以他现有的国土面积,能容纳三百万到五百万人。 这里不是本土,维持血统纯洁性,就得从国内送人过来。 他先给陈嘉猷写了封回信。 然后组织人才,送回大明。 朱见深认为,外藩和大明,要经常交流,才能学到大明本土的先进技术,才能在国际竞争中保持不败地位。 藩国不能脱离大明,那样用不了几代,要么被本地同化,要么就被赶尽杀绝。 这一点他极有远见。 他虽不是皇帝亲生的,却是皇帝养大的,这份情,要一直维系住。 至于太子,他也不担心,因为当年的太子之位,是他主动让的,这份大人情,朱见淇是不会忘记的。 有了两代君主的感情,他有把握在北非立足,依靠国内不断联系,他就能夯实楚国基础。 等他百年之后,楚国就是大楚帝国了。 他的孙子,就不用装孙子了,是真真正正的皇上。 念及至此,他干劲十足。 他又要给皇帝写一封信,告诉皇帝运河开凿情况,以及他和西班牙几国对峙的过程等等,他要事无巨细的禀报给皇帝,并征求皇帝的意见,求皇帝给他派来几个大将,最好派来一个重臣,帮他稳定朝局。 这一点,他也是深思熟虑的。 框架是最难建的,他招揽了很多基层人才,但高层人才却稀缺,从大明引进是最好的。 因为藩国和本土是不分离的。 甚至,他往前走,都是皇帝给他指示的,让他建立大楚帝国,也是皇帝同意的,甚至还让他登基称帝。 只要和大明永远保持良好国际关系,那么楚国就永远是大明的藩属国,大明和大楚,就永远是朋友。 这一点,朱见深是最佩服皇帝的,皇帝是真的不看重那些虚名。 可请重臣来坐镇,他却没把握,因为中枢也缺重臣,尤其那种一锤定音的重臣,皇帝可舍不得放来非洲。 他得想个办法,最好从少壮派当中选一个,他们在地方也就当督抚,来楚国,却能当内阁首辅。 待个几年,再回中枢任职,完美。 他笔走龙蛇,将发生的一切,意见等等,事无巨细地写出来,送去中枢,请圣目阅览。 (本章完) ------------ 第363章 纵横捭阖,吞下意大利,变成大楚帝国 陈嘉猷收到朱见深的信,叹了口气。 “楚王野心太大了,意大利是面条军,但他能在欧罗巴屹立不倒,靠的是罗马教皇。” “楚王若敢侵吞意大利本土,罗马教皇就会教他做人的。” “就算有陛下支持,他也无法全吞意大利。” “除非,楚王愿意皈依基督,并改头换面,变成和欧罗巴一样的面孔,否则他根本无法在欧罗巴立足的。” “楚王是被英国佬算计了。” 陈嘉猷在欧罗巴八年,太了解这块土地了。 饶是世界霸主,大明,在欧罗巴贵族的言语之中,仍是十分轻蔑的,他们只知道大明商品廉价好用,一度把明人视为野蛮人。 最傲慢的就是神圣罗马帝国和匈牙利帝国。 他们扬言大明是卑劣的种族,甚至一度要和大明宣战。 若非楚王六战奥斯曼,生生从奥斯曼身上割下一块肉来,对大明的印象还不会改观。 说来说去,这些人高高在上惯了。 他们对大明的直观印象,就是商品廉价、明人愚昧,现在又加一条,野蛮人。 廉价、愚昧、野蛮。 是欧罗巴人对大明的普遍印象。 从景泰二十九年,陈嘉猷再次履欧,便在欧罗巴开办了许多报社,充当鼓吹大明的喉舌。 到今年两年了,恐明和媚明风潮激撞。 印度、萨法维、奥斯曼、犹太诸多人长袖善舞,散播恐明理论,而不在欧洲大陆上的英国佬,更是不停煽风点火。 恐明风潮疯狂席卷欧罗巴。 但这种恐明,无非是恐惧野蛮人罢了,就如他们最恨的维京人一般,那是一群只知道抢掠的野蛮人罢了。 即便陈嘉猷想扭转大明口碑,也无济于事。 因为喉舌被杀,媚明思潮被压制,他暂时也没辙。 幸好,皇帝在去年举办了全球运动会,那些去过大明的贵族、运动员描绘出一个繁荣大明,算是稍微扭转了大明在欧罗巴的口碑。 说来说去,朱见深是被英国佬当枪使了。 不,准确的说是西班牙。 现在的欧罗巴霸主是西班牙,西班牙想侵吞意大利领土,所以把西西可里岛送给朱见深,表面是好处,其实是个大雷。 等着教宗震怒,朱见深怕是没好下场。 交好教宗,又得信教,和大明国策背道而驰,这个问题近乎无解。 此刻,他正在法国,游说路易十一,让法国进一步开放市场,和大明深度捆绑。 大明愿意襄助路易十一,统一法国。 但这一点无法打动路易十一,他最头疼的问题是,儿子问题,他生了很多孩子,但只活了一个。 女儿也是残废,家族十分扭曲。 他希望得到大明皇帝的支持,支持他的儿子顺利继位。 以前路易十一不会想到大明,但现在朱见深和法国隔海相望,朱见深用绝对实力,震慑欧罗巴,让他愿意和大明合作。 其实,他搞不清楚朱见深和大明皇帝的关系,也搞不清楚周天子分封制,以为朱见深只是一个大明公国,所以他私下里接触过朱见深,朱见深却拒绝谈判,让他去找陈嘉猷去谈。 这次运河事件,朱见深虽然给了法国好处,但却不愿意进行国与国之间的谈判。 原因很简单,朱见深没有和法国皇帝掰腕子的实力。 那么就让皇帝和他掰腕子,他在中间占便宜。 而且,大明和法国交恶,他还可以偷偷和法国建交,也算留个突破口,不至于彻底撕破脸。 这是出京时,他和皇帝密谈,得出的结论。 恶人大明来做,好处宗国收着。 路易十一的请求,陈嘉猷心里盘算,也在和使团商量,但都觉得此事太大,必须征求中枢意见。 反正路易十一也不急,给陈嘉猷时间。 大明想和法国深度捆绑,也是为了朱见深能够在欧罗巴立足,朱见深无法南扩,只能兵锋往北,面条军是最好对付的。 几天之后,朱见深就收到了陈嘉猷的来信。 此时,楚国正在建造两京,也在开通运河,大兴土木。 大明重臣陈泰,千里迢迢,带着蒯祥的设计图来到非洲,帮助朱见深建城。 也带来皇帝的密旨。 密旨先勉励朱见深一番,告诉他家里都好,然后帮他分析局势,叮嘱他千万别上英国佬的当。 想捏住英国佬,就要捏住荷兰。 现在的荷兰,极具野心,他们肯定不服西葡垄断东方贸易,所以要联合荷兰,与荷兰交好,制衡西葡的同时,遏制英国野心。 运河是个大炸弹,楚国现在实力不强,最好分出去,让各家沾利,但开罗必须要牢牢占据,等楚国发展起来,就独霸运河,掌控东西方贸易咽喉。 红海,在未来会无比重要,掌控红海,就掌控了世界。 密旨里反复叮嘱朱见深,地中海的地盘可以放弃,红海一定要牢牢掌握住。 运河要在三年内开凿完毕,不要管死多少人,要快速打通运河。严格控制血统,国内会源源不断送人过来,决不许混淆血统。 末尾,皇帝告诉他,奥斯曼看似张牙舞爪,在欧罗巴其实是外人,他早晚会被清出去的,楚国和他一样,都是外人,所以要交好奥斯曼,把运河利益分给奥斯曼一些。 通篇洋洋散散几万字,用的是白话文。 将欧罗巴局势分析得通透。 中枢还会不遗余力给他支持,这次派来重臣陈泰,帮他组建中枢,皇宫可按照紫禁城样式仿造,他虽是王,实则是皇。 还让他从基层提拔人才,为己所用,大明会再送一些进士、举人、秀才过来,让他建立科举制度。 重点是血统,大明过来,不是被同化的,而是要同化他们的,要分清矛盾主次,利用各国矛盾,辗转腾挪。 尤其要和教宗交好,罗马是教宗中心,也是欧罗巴中心,控制罗马,就捏住了欧罗巴的蛋蛋,这是楚国能从藩国变成帝国的根本,皇帝让他警记。 朱见深心中感动。 六次战争,中枢砸进去1200万,根本不可能回本的,可皇帝毅然决然的支持他。 这次更是送上来大量物资、商品、粮食,还有大批机械,让他建立工厂,组建一个国家需要的东西。 还有大量货币,让民间正常流通。 更是派来重臣,帮他组建中枢。 和密旨一起的,还有一封家书,是他的王后、万侧妃等人写的家书,最后一篇则是他的长子朱佑樘给他写的信。 他信里绝口不提他在宫里惹了多少祸,只说皇爷爷对他如何如何好。 但家书里都告诉他了,他大儿子朱佑樘多么淘气,眼泪簌簌而下,他想家了。 他先见了皇帝给他派来的重臣。 陈泰领头,还有几个熟人,李贤的儿子李璋,宋伟的儿子宋咨,毛忠的孙子毛铠等等,都算不错的贤才。 可见皇帝是真心为他组建中枢,而非往楚国里埋钉子。 想想也不可能,密旨里写的清楚,他们只在楚国四年,然后就要回国了。 看看这些人的表情就知道,真的嫌弃这简陋的藩国,朱见深根本留不住他们。 举办一场宴会。 席间说起了正事,陈泰建议,立刻派人交好奥斯曼。 奥斯曼老皇帝被气死,新皇帝巴耶塞特也是个枭雄,一番商议后,就答应了和大明合作,但要在开罗运河上占到利益。 一番磋商后,奥斯曼愿意出三十万奴隶,保证运河在两年内竣工,大明让给奥斯曼10%股份。 这让运河公司其他四国十分不满。 但朱见深早就派人去打招呼了,说大明皇帝的意思,要求快速打通运河,不然他这个楚王也当不下去了。 言下之意,有问题你们就去和大明皇帝去谈,我就一个跑腿的,你们别为难我。 大明在运河的股份变成了25%,仍是大股东。 这条运河,也变成了六国运河。 有了奥斯曼加入,开凿速度进一步加快。 周玺踏上西西可里岛,准备收入囊中,可那不勒斯不愿意,周玺就等着他们不愿意呢。 直接驱使强兵攻打,直接强占,不予投降的直接屠杀。 大明在欧罗巴的舆论本就不好。 这一屠杀,顿时引起欧罗巴上下的唾骂,把野蛮人给坐实了。 教皇更是直接下旨,让野蛮的明人停止脚步,周玺可不傻,他出自讲武堂,是于谦的亲传学生,更是皇帝极为看好的年轻小将。 他对政治的敏感度还是很高的。 当教宗派人来传旨,他立刻停止攻伐的脚步,这乖巧的态度,让教宗还算满意,还想让他皈依基督。 周玺是坚定是保皇党,皇帝什么都不信,他也不信。 但他亲娘,是坚定的佛教徒。 所以他心里是偏向于佛教的。 基督在大明也有传播,信仰的人也不少,但无法挑战佛教在大明的统治地位,即便是道教,也得委屈的位列第二。 第三的是黄教,第四是伊教,第五是基教。 但五教再大,也大不过儒教。 儒教改造宗教起来,比什么都厉害,基督也得被迫进行改变,不然严重水土不服。 而这远在万里之遥的教宗还不知道,等他们知道,肯定要对大明宣战的。 所以周玺是拒绝的,这让教宗不满了。 教皇想让大明上下全部信仰基教,在景泰十三年的时候,他们就派人和大明皇帝明谈了,结果大明皇帝断然拒绝,还和教宗打了一仗。 教宗还号召十字军东征,当然了,东征没成,但教宗和大明关系确实不怎么好,后来是大明主动交好,双方才有缓和。 当教皇的圣旨传来,朱见深就不得不感叹皇帝的先见之明,皇帝让他暂时屈居于教宗之下,信仰基教。 果然,朱见深皈依基教之后,这场野蛮的战争直接变成正义的战争,那不勒斯乐意不乐意教皇不知道,反正教皇是乐意的。 西西可里岛划给楚国,教皇一锤定音。 欧罗巴诸国遣使庆贺,但态度玩味。 反噬立刻就来了。 教皇让楚国用基教为国教,所有楚国人,必须信仰基教。 朱见深麻爪了,皇帝没告诉他后面该怎么做啊。 教宗能一道圣旨把邪恶的战争,变成圣战,同样能用另一句话,把大明势力逐出西西可里岛。 朱见深请陈泰来商议。 可陈泰是建造好手,他如今做工部左侍郎,督抚地方手腕根本就不行。 也没什么好办法。 反而李璋坏笑道:“咱们先答应他们,那不勒斯那么大,咱们直接拿下来,和罗马做邻居。” “反正咱们明人这么多,全部改信是需要时间的。” “先占了好处,然后各种搪塞过去。” “反正咱们在欧罗巴,也是众矢之的,债多不压身,地盘占得越大,对咱们越有利。” “只要运河开通,别说罗马发动圣战,就是整个欧罗巴都来打咱们,咱们也不怕啊!” “大不了从中枢调来百万大军,横扫欧罗巴!” “至于原住民,统统卖回大明,赚一笔小钱。” 李璋这个主意,不是一般的坏。 其实人家罗马教宗肯定不怕楚国反悔,因为人家能发动圣战,十字军东征,干死你丫的。 可他没想过,大明可不是奥斯曼那种色厉内荏的西亚病夫。 朱见深却觉得不行。 楚国需要信誉,领土占得太多,反而没什么用处,应该一点点夯实基础,再考虑扩张领土。 宋咨却道:“王上,咱们和他们长得不一样,就算领土再少,那也是众矢之的。” “至于信誉,那是建立在大炮射程之内的。” “只要咱们够强,就有信誉。” “反之,信誉一文不值。” 这话是皇帝说的。 皇帝这些年,在列国一点信誉都没有,但不妨碍他和世界做生意,因为伱不做生意,皇帝就会用大炮轰开你的国门,逼着你做生意。 逐渐的世界都习惯了大明的霸道,甚至明皇对路易十一给他一封平等的信件十分不满,为此没少难为法国船支,法国皇帝不也得受着嘛。 朱见深看向陈泰,陈泰赞同宋咨的话。 “那就这么办!”朱见深也豁出去了,先抢地盘,然后把人当猪仔一样卖去大明。 大明不是想要一些精英吗,都卖过去,让大明慢慢甄选。 但有个前提,得等运河开通。 朱见深等得起,他占领西西可里岛,要一点点怀柔呢。 他先答应教宗的条件,然后把明人运上来,把原住民贬为二等人,并挑选有一技之长的人,经过考验后变成明人,没有的一概贬为奴隶,去挖运河去。 那不勒斯虽然软,但还是派兵和大明交战,争夺西西可里岛。 但这种战争,对大明来说,就是小孩子过家家,刘宁亲自指挥,十战十捷,打得那不勒斯叫爸爸。 那不勒斯去求自己曾经的主子西班牙。 西班牙对大明统治西西可里极为不满,不是大明搞屠杀,而是这块地,是他们垂涎已久的。 奈何朱见深用大量订单堵住西班牙的嘴。 再说了,当时的四国协定,西班牙是签字了的,现在反悔,多少有点说不过去了。 西班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初是想坑朱见深来着,结果朱见深软饭硬吃,硬给吃进去了,所以西班牙反悔了。 现在楚国背后有罗马教皇撑腰。 朱见深会来事,给罗马教皇送了大批日常用品,教宗上下对楚国交口称道,尤其是茶叶,解决了他们与生俱来的便秘难题。 只是他们认为,应该先建教堂,后建王宫。 朱见深咬着牙,又征召了十万奴隶,一起建! 大楚有多是奴隶! 这还往大明卖呢。 朱见深从未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反而他见过的奥斯曼皇帝、法国皇帝、西班牙皇帝,在他面前都低人一等。 朱见深比朱祁钰还高,净身高178,穿鞋超过一米八,传统帅哥长相,除了有点口吃毛病,文治武功,样样不差。 哪国皇帝比他高?那些皇帝,比他矮一头! 要说肤色,朱见深是标准的白皮肤,温润如玉,体格不胖不瘦,确实不如欧洲人白,但也没有欧洲人那股臭味啊。 再说了,欧洲人长得好听点是棱角分明,实际上鼻子都扎挺,帅哥美女确实有,但得混血,不混血的纯种人实在是丑。 朱见深是皇家血统,父母都是顶级美颜,他长得绝对不差,不管东西审美差别,都得承认朱见深有皇气。 再说血统,大明皇帝的血统,绝对是世界上最高贵的血统,能比一比的也就成吉思汗的黄金家族,欧洲那些国家,哪国皇帝血统比姓朱的尊贵? 朱见深不但不自卑,还极致自傲。 在他眼里,欧罗巴是他的手下败将,奥斯曼那么厉害,在他手里败了四次,那不勒斯是正经的欧洲人吧,十战十败。 宋咨说的对,信誉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内。 不敢说通杀吧,起码他有把握守住现有的疆土。 朱见深划定大楚疆域,地中海南岸,全是他的,外加西西可里岛,未来要占据意大利全境。 现在,他重点京营突尼斯、西西可里岛和开罗三个地方。 皇帝想将亚丁湾的索马里,封给他的亲弟弟朱见泽,也是征求他的同意。 他在非洲打开局面,宗室里都想来非洲躺平。 朱见深还在犹豫,亚丁湾是他的龙兴之地,他不太想和别人分享,但是,他现在的精力都在北非,无暇管理亚丁湾。 现在亚丁湾是手下代管,这可不安稳,谁知道他会不会生出野心,称王称霸? 所以皇帝要加快分封速度。 朱见深最大的难题,就是隔着大沙漠,庞大的沙漠,让他无法管理对面。 最终他还是同意,将朱见泽分封过来。 朱祁镇只剩下他们三个儿子了,老三朱见湜早夭,老四朱见淳在几年前病逝了,没有儿子,老五朱见澍在今年病逝,也没有儿子。 所以皇帝把朱见泽分封过来,也是让他照顾照顾亲弟弟。 还有一层因素,就是让他别打亲弟弟封国的主意,让他一路往北,不要回头向南。 当然了,法统上,朱见深是朱祁钰的儿子,这一点自始至终都没变过。 所以朱见深的儿子们,是养在宫中的,和皇孙一起养着,德王、崇王就没这个好命了,他们儿子只和宗室孩子一起玩,和皇孙反而不熟。 亲兄弟也得明算账。 整个撒哈拉沙漠,法理都在楚国,这是楚国的战略纵深,绝对不能丢。崇王占的是索马里、埃塞俄比亚这块地盘。 朱见深抛开其他念头,专心攻掠意大利的地盘。 横在眼前的难题,一个是罗马教宗,一个是西班牙,西班牙自称地中海霸主,现在大明横空出世,让西班牙的绝对统治受到了挑战。 最关键的是,楚国占据了突尼斯和西西可里岛,就把地中海拦腰截断,西葡法诸国想去西地中海,必须要经过楚国点头。 这就让欧罗巴列国难受了。 英国佬的战略眼光着实是技高一筹。 悄无声息,就把楚国推到了众矢之的。 朱见深占据西西可里岛后,还想垂涎陆地上的领土,那么就把整个地中海拦腰截断了,这是所有欧洲国家绝不答应的事。 拿下西西可里岛后,朱见深才知道,自己触犯了众怒。 以前运河不开,他得罪的是西地中海国家,这回运河开了,两边国家都得罪了。 “英国佬是真阴险啊!”朱见深咬牙切齿。 明知道是个坑,他也得跳。 截断地中海是爽,却要承受众怒。 朱见深眼珠一转,提出公海理论,将突尼斯海峡中间的小岛,列为公海,欧罗巴诸国共管。 任何国家的船支,都可以随意经过。 他还派出使臣,游说欧罗巴各国,愿意签订自由贸易协定,大楚绝不干涉任何国家船支通航。 好说歹说,又放弃了一些利益。 才算安抚住欧罗巴诸国。 从此之后,朱见深对英国佬高度警惕,开始散布欧罗巴搅屎棍英国的谣言。 久而久之搅屎棍的名头,给英国坐实了。 朱见深更坏,提出重新划定欧罗巴疆域,把英国踢出欧罗巴,认为英国是孤悬在外的岛国,不算欧罗巴成员。 这可得到了法国的大力支持,认为英国是化外蛮夷,应该和维京人并列,把他剔除欧罗巴。 英国气疯了,直接出使大明,请大明皇帝换一个藩王。 朱见深一边给英国上眼药。 一边疯狂讨好教宗。 恨不得在楚国领土上,一步建一个教堂。 然后图穷匕见,想要那不勒斯全部疆土,寻求教皇的舆论支持。 朱见深可低估了教皇。 这时代的欧罗巴,教皇的话语权超级大,说是骑在皇帝头上的皇帝,都不为过。 朱见深这点小动作,人家早看透了,教皇只要好处,却不肯答应朱见深吞并那不勒斯。 废话,朱见深愿意装孙子又肯给好处,这么好的凯子,谁不吊着?能让你上位?你上位了上哪找下一个舔狗去? 教皇也低估了朱见深。 朱见深这边刚打好招呼,那边就打着教皇的旗号,直接北征,主打的一个南辕北辙。 关键是,朱见深手下的人马,不信基教,教宗也号令不动啊。 只能不停抗议。 朱见深两耳不闻窗外事,亲自领兵,周玺、刘宁、宋咨、毛铠四将齐出,仅用三个月,就踏平了那不勒斯公国。 疆域直接推到了罗马边上去。 对于大明不守信用,让教皇十分生气,直接下令让朱见深回去。 朱见深也听话,纵兵抢了半个月,直接退回西西可里岛。 又给教皇送上一批好处,教宗上下对朱见深是又喜欢又讨厌,尤其对朱见深手下的人,恨之入骨,不听教皇命令啊。 在一个月后,朱见深第二次北征,仅用一个月,就再次征服了那不勒斯公国,再次抢了半个月,又回去了。 景泰三十一年,朱见深三次北征那不勒斯。 掳掠人口近百万,男子全部装船卖去大明,女子留下,给明军做妾。 教皇严令朱见深不许再征伐那不勒斯。 那不勒斯彻底残了。 文艺复兴的发源地,现在变成了人间炼狱。 大明烧杀掳掠,然后就撤,反复三次,活着的能有几个? “野蛮人,野蛮人!” 各国皇室都在念叨着,神圣罗马帝国想发动南征,吞下那不勒斯,顺便驱赶大明这只臭虫。 遭到了境内各公国的反对。 神圣罗马帝国其实就剩个空壳子了,皇权衰弱,分裂成各个公国、侯国、自由领。 看似疆域无比庞大,其实靠过去的光环过日子罢了。 陈嘉猷二次出使,给神圣罗马帝国皇室的礼品,远不如几个势力更大的公国,甚至小小的自由领,陈嘉猷都去拜访了。 所以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室,对大明十分不满,犹太人宣传恐明言论,他第一个支持。 陈嘉猷也不理他,反而和境内很多公国交好,比如奥地利、捷克。 那不勒斯是有病乱投医,自然答应了。 但两国并不接壤啊。 要借道几个公国,都遭到反对,欧罗巴也有假道灭虢的故事。 神圣罗马帝国只能自己生闷气啊。 景泰三十二年春,朱见深实行第四次北征,再次对那不勒斯的一切进行无情摧毁。 打完就抢,抢完就跑。 这是大明的一贯作风。 休整一个月后,发动第五次北征,这一次那不勒斯全然不抵抗,躺平了,你愿意怎么就怎么抢吧,别杀我就行了。 这次拿下那不勒斯之后,朱见深没有撤兵。 而是派出使臣,试探各国对大明占据那不勒斯的态度。 大明商品,在欧罗巴倾销。 运河开凿也如火如荼。 楚国又展示出强大的军事实力。 诸多因素加在一起,列国竟保持出奇的沉默。 在那不勒斯驻扎两个月后,朱见深决定撤兵。 然后停止攻打那不勒斯。 这是朱见深聪明之处,列国沉默,意味着反对,那不勒斯是弱,但诸国态度最重要,他们不允许大明占,大明就不占。 接下来一段日子,朱见深多征奴隶,近乎把本地的夷人全都组织起来,玩命开凿运河。 开罗运河里,有近二百万人饿着肚子玩命干。 每日死的不计其数。 开凿一年多了,每天都有造反的,但都被平定下来了,大明陈兵二十万,做监工。 楚国这么豪横,靠的是从大明运来的粮食支撑。 崇王已经继藩了,他占据亚丁湾,玩命种植粮食,送给楚王,为开凿运河出一份力。 列国更加恐惧,大明根本不将奴隶当成人使。 死在运河上的尸体,堆积成山。 明人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还在疯狂抓人,往运河上运,听说楚国境内的土著,基本上都抓光了,剩下的都钻进沙漠里了。 可见大明开凿运河的决心。 朱见深还在催促各国,加派人手上运河。 英国佬长袖善舞,散布恐明理论,开始打出口号,运河是欧罗巴的运河,欧罗巴诸国该团结起来,一致对外。 主要是大明和荷兰接触,让英国跳脚。 看地图就知道,荷兰和比利时,是英国的两个蛋蛋,是最重要的邻国。 现在比利时被西班牙统治。 本来荷兰正在挑战西班牙的统治,结果西葡把大明放进来,像泥鳅冲进鲫鱼群,给欧罗巴找另一个靶子。 大明做的不错。 英国佬四处散布恐明理论,背后支持的就是西班牙。 英国佬也不是吃素的,用海峡摆了大明一道,转头又把西班牙给卖了。 这边纵横捭阖。 朱见深却跟消失了一样,玩命开凿运河,并请中枢加快移民速度,如今楚国有三百万人左右,男女比例1:2,女子奇缺。 崇国人更少,才四十几万,男女比例1:3。 朱见深计算过,两国能容纳五百万左右,然后就可以自己繁衍后代了。 奥斯曼已经从之前的战败中缓过劲儿来了。 他眼光往西,本想把爪子伸进楚国,但看楚国打那不勒斯,让他生出退意。 关键是大明还在往这边运人、运东西。 说明大明的野心,远不止于此。 巴耶塞特派人出使楚国,愿意支持楚国在那不勒斯的立场,但需要楚国支持奥斯曼拿下亚得里亚海东岸。 两国可实行联盟。 朱见深婉拒,奥斯曼本就不招待见,大明也不招待见,两个讨厌的人在一起,那是引人群起而攻之呢。 等着奥斯曼开战,他就发动第六次北征。 他最清楚,那不勒斯不强,被他杀得也好统治,难得是欧罗巴列国的态度,以及罗马教宗的态度。 到时候,说不定要和奥斯曼再打一场,来纳投名状。 朱见深盘算着。 巴耶塞特也不是傻子,朱见深拒绝,他就知道朱见深想捡便宜,他干脆不动手,让大明继续当靶子。 但他觉得,两个讨厌的人在一起,才能均摊奥斯曼的火力,所以不停和朱见深接触,实现明奥联盟。 朱见深现在把存在感弄得特别低,大楚在欧罗巴的影响力仿佛消失了。 但开凿运河的速度,是肉眼可见的加快。 “继续加快速度,冬天也不停工!运河开通成功后,所有人获得明籍!”朱见深下达圣旨。 可那些奴隶可不愿意当什么明人。 所以积极性很低。 大明没别的好办法,就是靠杀,吓唬奴隶。 开凿运河的同时,也在寻找矿产,尤其是铁矿和银矿,是楚国必须要有的,不能完全依赖大明。 要是有石油就更好了。 倒是找到了一座小型金矿,小型铁矿有,但开采量不大,这是楚国能自给自足的根源。 朱见深极为重视,不停请示中枢,请国内派来矿产专家。 皇帝派来几个团队,都在民间寻找。 朱见深也培养自己的探矿团队,但当务之急是开通运河,这样大明就能源源不断派兵过来。 大明有的东西,也能更快运进来,他的楚国羽翼才能丰满。 他在欧洲势单力孤,崇王封国又远,除了粮食供应外,军事上无法帮助他。 宗室封国就别说了,他们国内还处理不好呢,怎么来帮他? 转眼到了景泰三十三年。 英国竟说服了神圣罗马帝国和匈牙利帝国,两国出兵,协助那不勒斯防御大明再次入侵。 好玩的是,奥斯曼忽然发动了战争,入侵亚得里亚海东岸诸国,引起欧罗巴震荡。 恶心的是,匈牙利的兵刚穿过亚得里亚海,就被阻断了回国的道路。 明军舰队出现在亚得里亚海上,和匈牙利海军打了一场海战,击退了匈牙利海军,尔后奥斯曼海军出来捡便宜,把匈牙利海军打得叫爸爸。 撤走的时候,遭到神圣罗马帝国的背刺,匈牙利海军全军覆没。 神圣罗马帝国的王公,趁机攻打匈牙利帝国。 奥斯曼也参战,撕咬奥斯曼帝国。 英国闻听消息后,立刻夹起尾巴做人,若非西班牙不肯开放直布罗陀海峡,大明海军就去炮轰英国本土,把英国佬吓得够呛,立刻和西班牙进行深度捆绑,不再唆使荷兰起来反抗西班牙了。 与此同时,大明兵进那不勒斯,将那不勒斯王公,进行了凌迟。 并将肢体,分别送给了英国、神圣罗马帝国和匈牙利帝国。 朱见深宣布,那不勒斯并入楚国。 尔后兵锋向北,越过罗马,进攻佛罗伦萨。 教皇出面,叫停朱见深北进。 朱见深却和教宗谈判,那不勒斯必须并入楚国,楚国可将都城迁到罗马来,做欧罗巴大陆上的国家。 教宗都懵逼了,我好心调停你,你却惦记我家? 自然坚决反对。 而大明继续深入,兵分两路连续攻克米兰、威尼斯,把意大利全境吞进去。 奥斯曼更加强势,直接攻克了几个公国,占据亚得里亚海东岸,和大明平分亚得里亚海。 西班牙出面调停,朱见深却不听,翻越大山,攻打神圣罗马帝国。 朱见深也鬼精,知道这些地盘自己吃不下,他们就专挑好的抢,往突尼斯搬。 奥斯曼得到亚得里亚海东岸,还不满足,兵势向北,攻打匈牙利帝国,要将匈牙利帝国一口吞进去。 谁都看得出来,大明和奥斯曼穿一条裤子。 而奥斯曼的威胁,绝对比大明大得多。 要是摆不平奥斯曼帝国,匈牙利帝国没了,下一个倒霉的就是神圣罗马帝国,大明和奥斯曼均分神圣罗马帝国,也就法兰西能获利,其他国家连汤都喝不到。 西班牙发现得不到利益,立刻牵头,举行欧罗巴诸国会议。 邀请大明、奥斯曼进行和谈。 地点设在西班牙马翁岛上。 大明如今也是欧罗巴国家之一了,准确的讲是大楚。 朱见深不见兔子不撒鹰,他要意大利全境,但欧罗巴诸国只承认西西可里岛,其他地方都不是大楚领土。 为了促成谈判。 运河工程暂时停建,以此来威胁大明,朱见深却不吃这套,没有你们,我照样能建。 他下旨,四国停建,大明和奥斯曼不停。 他们不干,大明自己干。 朱见深还在吞并神圣罗马帝国的领土,恰恰大明这一仗,让列国发现了这个老牌帝国的虚弱。 在路易十一眼里,法军要比明军强一些的,若让法国来攻打神圣罗马帝国,能吞进去一半领土。 英国佬也看出了老牌帝国的虚弱,以及教宗对欧罗巴的管控变弱。 换做以前,教宗一句话,各国都得停手。 现在不行了,十字军东征的时代过去了。 尤其西班牙引进大明这只泥鳅之后,教宗对欧罗巴的控制直线暴跌,因为有三百万人口是不信基督的,他们随时能掀翻整个教宗。 这是最恐怖的。 以前是遍地信徒,所以教宗的号召力,无与伦比,比各国皇室要强得多,只要教宗下旨,列国乖乖听话。 现在有三百万个不信主的混蛋,他们能随便破坏教宗的规则。 关键教宗不敢得罪朱见深。 这一年多,教宗和大楚合作很好,朱见深是允许基化的,朱见深也算听教宗的话,不然也不会促成这次和谈。 倘若真激怒了朱见深,朱见深拆毁了教堂,发兵攻打教宗,他们才真的要哭。 英国佬盘算着,英国真的能占到便宜,教宗统治欧罗巴衰弱,是大英的机会,尤其是神圣罗马帝国的虚弱,更说明古罗马时代过去了,该新霸主粉墨登场了。 他瞧了眼西班牙,这个磨刀霍霍的新霸主,眼前的局面,就是西班牙一力促成的。 教宗衰弱,神圣罗马帝国和匈牙利帝国的衰弱,得利的是西班牙啊。 那大英能获得多少利益呢? 这场谈判,让朱见深看到了列国的虚弱。 欧罗巴诸国看似强大,其实彼此制衡,互相发展不起来,他若能趁机吞进去更多领土,纵然会成为众矢之的,但便宜占了。 以后肯定没这么好的机会了。 他也琢磨明白了,他是被西班牙当成枪使了,西班牙想让教宗影响力暴跌,想让老牌帝国衰弱,所以引入了大明。 这次马翁和谈,他必须拿到最大的利益。 神圣罗马帝国的虚弱,恐怕马上就要落幕了,他们里面的几个公国,可不是软柿子。 还有地中海霸主西班牙,海上马车夫葡萄牙,跃跃欲试的荷兰,以及号称陆地皇帝的法国。 这么多强国环伺,意大利又没有战略纵深,一旦群起而攻之,他必败无疑。 所以意大利是面条军,不是没原因的,一个半岛,毫无战略纵深,除了把自己搞得太弱外,根本保不住这块地盘。 朱见深却不满足于这块破岛,他是见过大世面的,大明疆土那么庞大,他虽有北非那么大领土,但以后重心要放在欧洲,必须得有足够的战略纵深,让他在以后的战争中,立于不败之地。 朱见深盘算着,这可能是自己唯一一次,能在欧罗巴撕下一块肥肉的机会。 意大利必须不能吐出来,还得再吞进去一块。 还要打到神圣罗马帝国的皇都去,不计代价的拿下来,这是他最大的谈判资本。 其实还有一点隐形福利,就是罗马教宗。 教宗就在罗马。 就在意大利。 意大利面条军是最弱的,为什么能一直存在,就是教皇保护国,没有教皇,他们连屎都吃不上。 朱见深看到了这条福利,他必须把教宗牢牢控制在手心。 反正他也不信基教。 也不会基化。 教宗对他的控制力以及反噬,聊有胜无,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别人打他,他就用教宗来挡,然后他还不信,气死教宗上下,还扯虎皮,逼得欧罗巴上下都不敢打他,让他快乐的做一个欧罗巴魔头。 (本章完) ------------ 第364章 马翁和谈,感动大明杰出人物,过度基建 马翁和谈。 大明使臣和欧罗巴诸国刀光剑影,谋求更多利益。 英国佬试图长袖善舞,却遭到大明无视,在大明眼里,谈判对象是西班牙,英国你一边凉快去。 那年十八,站着如喽啰。 唱出了英国的心声,英国佬发出沉闷的嘶吼声,加快圈地运动,积累原始资本,我们大英帝国要雄起! 大明使臣纵横捭阖。 奥斯曼在吞下了巴尔干半岛这个火药桶后,也要寻求国际支持,可他可没大明的命。 欧罗巴列国需要大明商品,却不需要中亚病夫。 尤其对奥斯曼吞下巴尔干半岛十分不满,别看奥斯曼胃口够大,但巴尔干那么多民族,也够中亚病夫喝一壶的了。 奥斯曼不在乎,虱子多不怕痒。 奥斯曼雄踞亚欧非三大洲,大世面见多了,境内民族更多,不照样老老实实的?大不了卖去大明。 反正大明批量收购。 其实这年代民族意识还没彻底觉醒。 但随着大明大杀特杀,这种思潮已经开始觉醒了,奈何大明狠啊,动不动就搞灭绝。 尤其在意大利,所有犹太裔的,一个活口不留。 因为这些王八蛋,不停散播恐明思想。 惹得朱见深跳脚,干脆弄死。 犹太人又开始长袖善舞,激发世界的民族意识,一起反明。 所以,奥斯曼占据了这地方,现在也有点有苦说不出。 楚宗国拿下那不勒斯后,嘴上说是抓人去运河,其实是装船卖去大明。 楚国大军打到哪里,金银财宝抢完了,就开始抢人,往船上装,从开罗转运入红海,运去大明。 奥斯曼这些年,卖去大明的白人,估计上千万,反正人这东西,天天都生,源源不断的韭菜。 明奥的主要贸易,就是人。 法国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不断扩张边境,也向大明批量卖人,赚得盆满钵满。 以前英国没搭上东风,现在琢磨着,想把爱尔兰人,卖去大明,他们好占有爱尔兰。 没错,英伦三岛,距离统一还有三百多年,合并爱尔兰是1801年的事。 奥斯曼的做法,给英国启迪。 大明是这种玩法的资深玩家,军队损失大一些而已,但没有后顾之忧。 坏处很明显,国际上恐明情绪严重,民族意识逐渐觉醒,反明思潮开始迸发。 但大明不在乎啊,挡枪的是楚国啊。 谈判还在持续,战争也没停止。 瑞士领土被攻占,大明兵锋继续向北。 瑞士是神圣罗马帝国的一部分,和德国同根同源,坐落在阿尔卑斯山里。 明军翻越了阿尔卑斯山,进入德国平原里。 但明军遭到第一拨最强抵抗,奥地利对明军进行游击战,明军损失很大。 同时,后勤出现了问题,毕竟刚拿下意大利,又翻越了绵延的阿尔卑斯山,后勤快断了。 朱见深却不下令停止进攻,反而联络法国,愿意和法国组建联军,共同分肉神圣罗马帝国。 但法国可不是傻子,路易十一虽然想寻求大明支持,却知道,朱见深是外人,和他合作没好处。 但他也想从神圣罗马帝国手里割一块肉,所以裹挟大势,威逼神圣罗马帝国。 其实是双方谈判,两边占便宜。 若神圣罗马帝国给的好处足够多,他就反咬大明一口,反之亦然。 朱见深清楚,楚国的兵卒,翻越大山就是极限了,无法再往北推了,最好是稳固阿尔卑斯山南部的疆域。 关键罗马教宗真的生气了,认为朱见深狼子野心。 若非朱见深不断送礼,买通教宗各个阶层,恐怕已经发动十字军南征了,他朱见深要被赶出欧罗巴了。 教皇邀请朱见深,去罗马谈判。 朱见深可不敢露面,他敢露面,教宗就敢让他消失,别低估这些人的下限。 他给谈判团下旨,加快谈判进度。 马翁岛上,大明使团被迫让步,愿意放弃撒丁岛的控制权。 没错,朱见深狮子大开口,不止要撒丁岛,还要科西嘉岛,至于科西嘉岛上的原住民怎么想的,朱见深没想过,反正他就是要。 西班牙倒是得了英国佬的点拨,要楚国北非领土,把阿尔卑斯山以南意大利的领土,全部归楚国。 这样一来,楚国只是欧罗巴一个面条军罢了,无险可守,没有战略纵深,永远只是岛国。 却遭到大明的严厉拒绝。 北非领土,是楚国固有领土,永远不可割让,否则楚国只能请宗主国大明,来和西班牙讲道理了。 这一点西班牙是真的恐惧。 关键整个大唐洋,掌握在大明手里,西班牙赚钱的渠道,都在大明,一旦和大明交恶,西班牙别说挑战葡萄牙了,本国贸易都要萎靡不振,那些资本家不敢干西班牙皇帝,但肯定敢干死他们这些使臣,开罪不起啊。 就因为楚国有大明撑腰,西班牙才愿意和大明谈判。 西班牙退而求其次,要突尼斯往西的全部领土。 至于意大利本土,西班牙是乐意送给大明的,进了欧罗巴这艘船,你想下船就得听老大的,不然没你好果子吃。 最关键的是,西班牙发现,楚国对付教宗有一套,他希望楚国再接再厉,最好把教宗干死。 他好宣布发动十字军东征,干死楚国,顺便灭了大明。 至于撒丁岛和科西嘉岛,也不是非要不可,送给楚国也无所谓,但这一点,英国佬很有发言权。 认为占住了这两个岛,就能随时威胁楚国本土,楚国随时笼罩在战争阴影中。 这两个岛,一定不给楚国。 这边算盘打得啪啪响,朱见深也头疼。 西班牙的意思,太明显了,但这个套还得上,关键西班牙给的够多呀。 这边紧锣密鼓的谈判。 法国忽然东征,攻打神圣罗马帝国。 而这,却让朱见深十分警醒,这种进攻,可能是真的打神圣罗马帝国,也可能是打大明! 明军主力在阿尔卑斯山里扫荡奥地利军,吃了几次游击战的亏,大军陷入泥潭,无力扩张。 朱见深立刻和西班牙达成协议,突尼斯以西,不包括突尼斯,北非疆土划归西班牙。 阿尔卑斯山以南,不包括瑞士和摩纳哥,归大明,大明要声明对科西嘉岛和撒丁岛没有野心。 大明停止屠杀,停止劫掠,并对本国人视为同胞,不许贩卖去大明,并给原住民提供住所、餐食等等。 具体条件多达十几条,显得很苛刻。 但大明毫不犹豫答应,用北非最精华的领土,换来了意大利这破地方。 朱见深觉得不亏,起码突尼斯还在手,红海也掌握在大明手里。 这可不是西班牙仁慈,而是让楚国继续当靶子。 突尼斯、西西可里加意大利,把地中海拦腰截断,红海的开罗运河,是打通东西方的要道。 这都是招人恨的东西。 楚国越占,越是众矢之的。 和约刚签订,大明立刻从阿尔卑斯撤军,缩回山脉以南。 刚撤走,刘宁就传来消息,法国真的是冲大明来的,幸好撤得快,否则得伤筋动骨。 朱见深大骂法国不要脸。 他和神圣罗马帝国蛇鼠一窝,居然想吞了大楚,顺便吃掉意大利,真是够阴险的。 可法国立刻向楚国传来声明,要求大明出兵,因为双方签订了同盟。 朱见深明知道被路易十一给玩了,还得咬着牙去解释,意大利这破地方,毫无战略纵深,他又丢了北非一大块疆土,战略纵深更小了。 又和法国接壤,现阶段不能得罪法国。 路易十一不爽,就可以攻打意大利,他朱见深是里外不是人。 朱见深醒悟,自己被坑了。 只能多花利益,安抚法国。 奥斯曼见楚国大出血,也跟着叱责楚国背叛盟友的行为。 意大利这鬼地方,就跑不了背叛盟友的宿命了。 朱见深也不慌,西班牙得了这么大的好处,他不出面顶雷,谁去顶?老子被西班牙坑惨了。 西班牙也给力,不知道用什么好处,打发了法国和奥斯曼这两个吸血鬼。 倒是葡萄牙不爽了,我才是欧洲霸主,凭什么好处伱占了? 但葡萄牙的地形实在有意思,说他们是欧罗巴列国吧,也是,但欧罗巴各国什么事,跟葡萄牙都没关系,存在感还不如英国高呢。 因为他不靠地中海,和直布罗陀海峡还不挨着,位置实在尴尬。 西班牙对朱见深咬牙切齿。 葡萄牙的不满,明显是楚国挑起来的嘛,都是千年的狐狸,便宜真不好占。 朱见深搞定了各国,还得搞定教宗,不然他待不消停。 别看朱见深得到了意大利本土,其实这块地方一点都不好。 这是块地震带,中间是山,四周是平原,自然资源啥也没有,不宜居还无法发展。 这块破地,朱见深拿到了都后悔。 本来各国只同意他拿下那不勒斯,朱见深是坚决不同意的,他必须拿下阿尔卑斯山南麓的平原,这一块是能种地的,不然他宁愿只要一个岛,也不要意大利这破地。 北非的领土可比这破地强多了,不然西班牙为什么愿意换? 欧罗巴诸国搞定不了教宗。 朱见深却能,因为楚国有几百万人,不是信仰基教的,教宗难道不想基化他们?想的话,咱们合作吧。 为此,朱见深付出了巨多从大明带来的宝物,经过几个月艰难谈判,终于说动教宗。 这块地盘,以后就不叫意大利了,就叫楚国。 意大利就去死吧。 至于北非领土,朱见深是不甘心的,但他现在能力有限,吃不进去那么多。 只有等运河开凿成功,大明势力源源不断进来,他才能拿回北非地盘。 搞定了这边,也得搞定大明中枢。 皇帝喜欢优秀人才,意大利别的不多,就文艺人多,搞没用的他们一个顶八个。 古迹也多,朱见深全部拆除装船,等着运河开通,一起运回大明。 文艺复兴肯定没了。 意大利都没了,文艺复兴更不可能发生。 因为朱见深是个很严肃的人,他和朱祁钰不一样,朱祁钰是鼓励大明全面发展,他是传统人,讨厌那些无病呻吟的诗句,他只喜欢实务。 皇帝喜欢就送大明去吧,这边好好做个欧罗巴强国,快点把科举建起来,民间百姓必须全部读书。 那些意大利式的建筑,统统拆除,变成中式建筑,那些乱七八糟的书也不能看了,必须变成正统朝的大明。 至于景泰朝的新潮,统统去死吧,我朱见深是大楚皇帝,大楚我说了算! 不止大楚要这样做,附近的国家也得闭关锁国,没事别瞎溜达,多读读经义,少看那些少儿不宜的书籍,这帮好瑟鬼!必须得束缚他们的本性,太恶心了! 朱见深决定改造欧洲,从大楚开始。 挑一些聪明的白人,阉割成太监,送进宫里伺候着。 从今日起,他也不打着大明旗号了,而是改为大楚。 大楚的国旗也升起来。 大楚,和大明不一样,大明是兼容并蓄,大楚是闭关锁国! 把什么天性统统装进瓶子里,不许拿出来!谁敢拿出来,就剁了谁! 尤其是头发! 必须变成大明衣冠,披头散发的像个野人似的,真是难看,短发就更不行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么能剪短头发呢! 对了,这里不敬父母,反而更敬神灵,这是万万不行的,统统都要改。 朱见深的野心,在这一刻迸发出来。 景泰三十四年春,开罗运河开凿成功,第一艘船支通过,十九艘宝船从红海行驶到可可西里,镇住了欧罗巴诸国。 大量原住民被驱赶上船,意大利的一切,全部装船,送给皇帝。 意大利式建筑,朱见深看见就头疼,这次干脆全部拆除,拆不了就统统烧掉,建成中式建筑,他喜欢园子,全都建成园子。 不止他,所有大明人,都看不惯这种没文化的建筑,这些建筑,汉朝时候就不用了,还得宫殿住着舒服。 本来建都突尼斯,宫殿都建一半了,结果战争匆匆,只能迁都罗马。 问题是,罗马这地方,是教宗的老巢。 又是欧罗巴诸国的圣地。 他一个大明人,在罗马建都,多少有些众矢之的的意思。 重点是,他讨厌被教宗捆绑。 最关键的是,罗马缺乏战略纵深,以前意大利面条建都在此没毛病,人家都这么面了,谁还好意思欺负他呀? 大楚不一样,大楚的强大,让诸国胆寒。 从占据意大利后这一年多,朱见深就和诸国打了个遍,小摩擦就不说了,大型战争也不少。 胜负都有,但大楚绝对是个不好对付的。 欧罗巴诸国对这个外人,是很警惕很讨厌的,陈嘉猷的信件,不止一次提到,大楚锋芒毕露,该低调的时候要低调。 其实,朱见深是想定都米兰的。 这地方四周环山,修建关隘,有充足的战略纵深,还能跳出教宗对大楚的控制。 但教宗却坚持让大楚定都罗马。 朱见深也犯愁。 他写了密奏,请皇帝出谋划策。 运载着大量欧罗巴人的宝船,穿行红海,进入大唐洋,浩浩荡荡回国。 而宝船进入大明,已经是景泰三十五年了。 大明更是千变万化。 景泰三十三年,大明探险家穿过了白令海峡,抵达美洲,发现了新大陆。 白令海峡,就是第一个发现这条海鲜的人叫白令。 消息传回中枢,皇帝就派水师三万,登陆美洲,到现在还没传回来消息。 景泰三十四年,石油科研院发现了塑料。 如今尚在塑料实验之中。 同年,大明第一个蒸汽机,试行成功,但还无法量产,正在研发量产工序。 民间化学家提出元素论,化学元素,成为景泰三十四年热词。 大明经厂出版化学全论,通篇五百万字,搜罗民间所有关于化学的著作,整合而成。 化学应用在农业中,大明化肥首次量产成功,但价格还虚高,还有下降的空间。 农药行业得到巨大突破。 景泰三十四年,是化学爆发的一年,化学成果应用实践,在民间引起巨大反响。 景泰三十五年,大明人口突破20亿。 中枢下旨,加快移民速度,主要目的地是印度和澳大利亚,强制民间庶子、庶女外藩。 年初,物理汇编刊印,全文超过千万字。 白话文运动取得重大成功,民间掀起新文化运动,去除古文的繁重,启用新文字,书写方式也提出变革。 新文化运动,旨在教化万民,想改竖体字为横向书写。 工厂提出机械变革,用机械替代人力。 第一枚成品镇痛药制成,起名去痛片。 中枢颁布禁毒法案,严禁毒品。 宝船回到大明,传来楚王占据意大利的喜讯。 朱祁钰诏重臣入宫商议。 首辅是王竑。 姚夔在景泰三十一年病故,王文继任首辅,在今年年初病故,便由王竑担任首辅,王复为次辅。 马文升、余子俊、王恕、尹直、李侃、李匡全部入阁。 “朕就说过,楚王是有本事的。”朱祁钰对朱见深鸠占鹊巢,十分开心。 “但意大利没有战略纵深,能依靠的就是教皇,可以说是欧罗巴最弱的一个国家。” 朱祁钰看向马文升:“你对欧罗巴深有研究,怎么看?” “陛下说的是,意大利这块地方没有战略纵深。” “是坏处,也是好处。” “只要兵强马壮,就可以翻越阿尔卑斯山,拿下北面的疆土。” 马文升回禀道。 余子俊却冷笑道:“欧罗巴小国星罗棋布,哪有你想的那么容易?” “咱们本就是外人,若得到更多的领土,就是众矢之的。” “反而不该寻求欧罗巴的战略纵深,而是经营北非。” 他认为,北非比意大利更重要。 “余阁老说的对。” 韩雍开口:“北非的沙漠,才是真的战略纵深,大不了就钻进沙漠里,传承永远不会断。” “王都无论设在哪,意大利这地方,都没有价值。” “只要守住北非,楚王就能随便招惹欧罗巴诸国,大不了退回北非去。” 项忠没跟他呛嘴,点头同意:“陈泰没有战略眼光,情有可原。” “无论罗马,还是米兰,都不是好的定都地方。” “意大利,其实就是朝鲜。” “大明以前不稀罕吃他,所以能保持独立,后来大明想吃,他们是逃不掉的。” “意大利甚至比朝鲜还烂,这地方跟倭国差不多,常年地震、火山喷发。” “而意大利和突尼斯连起来,横断地中海,这是众矢之的啊。” “如今运河开通,楚王又霸占着红海。” “这都是让人眼红的地方。” 项忠斟酌道:“楚王过于贪图领土,其实中了西班牙的圈套。” “两个重担,楚王都承担不起。” “最关键的是,意大利不是种田的宝地,北非却是种田好地,被西班牙抢走了。” “本质是,不让楚国人口发展起来,咱们运人越多,越容易让楚国崩盘,弊端巨大。” “没法自给自足的国家,是没有前途的。” 项忠一针见血:“北非太广袤了,整个地中海沿岸,四千米啊,长条形的国家,首尾不相顾,是没好下场的。” “楚王得意忘形,怕是要吃大亏。” 听完项忠的话,朝臣都点点头。 朱祁钰凝眉:“可不占据北非,凭借意大利,几百万人都养不起,还有个教皇等着要饭吃呢。” “教宗和以前的佛道一样,都是吸在百姓身上喝血的。” “陛下,贪多嚼不烂啊。” 李秉出声:“摆在楚王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放弃意大利,意大利什么都没有,放弃不心疼。” “要么放弃红海,这红海是大明通往欧罗巴的要道,绝对不能放弃。” 摆明了就是放弃意大利。 项忠同意李秉的意见。 朱祁钰皱眉:“意大利确实不是什么好地方,但他是地中海的中心啊,还有罗马教皇这张牌,放弃太可惜了。” “有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罗马教皇在别人手里,是大雷,在朱见深手里,反而是挡箭牌。 有教皇在,意大利没有战略纵深,也很少挨揍,就算挨揍,也能保住国祚不灭。 真到战时,朱见深完全可以把教宗顶在前面,看看对方敢不敢开枪。 李秉苦笑:“陛下,出头的椽子先烂,楚王太着急了,不该打这么一仗的……” “是朕让打的。”朱祁钰道。 李秉翻个白眼:“那您怎么没跟臣等商量呀。” “朕也想投石问路嘛。” “那就放弃意大利!”李秉坚决道。 朱祁钰斟酌,若放弃意大利的话,守住开罗,可开罗粮食供应不足呀。 还是法国好啊,欧洲最好的地都在法国吧。 “怕是难放弃了。” 余子俊苦笑:“西班牙就想让楚国当活靶子,楚王就算想走,西班牙不会同意的。” “再说了,人都移上去了,怎么走啊?” “楚国放弃北非,是最烂的一步棋。” “北非在手,直布罗陀海峡就被威胁,西班牙就得听楚王的,可现在突尼斯往西都归了西班牙,西班牙实力暴涨。” “除非大明肯出兵,远征西班牙!” 余子俊的话,让朝臣立刻变色。 吕原跪伏在地:“万万不可远征!” “陛下,如今大规模移民,搞得民间怨声载道。” “一旦再发动百万人远征,怕是会引起民间暴动。” “再说了,这是楚国的事情,大明能帮一手,已经恩重如山了,若处处相帮,其他藩国怎么想?” 没错。 景泰三十一年,打崩了印度之后。 皇帝把印度划分成五块,分封给五王。 又把中亚拆分成两块,分封给两王,西西伯利亚和哈萨克一部分分封给一王。 从景泰三十三年开始,范广、杨信西征,如今兵锋已经到达里海了。 皇子们这些年,陆陆续续继藩。 移民速度不停在加快,截止到今年,大洋洲人口超过一千万,非洲人口超过一千万。 今年强移所有庶子、庶女,速度要快几倍。 因为发现了美洲,未来美洲要移过去几亿人的。 大明人口爆炸,国内快卷死了。 百姓明显有返贫的趋势。 有战争的原因,也有人口太多,供养不起的原因。 唯一让皇帝欣慰的是,六年教育还能推行,预计景泰四十年起,推行九年教育。 仅一个移民,就搞得大明焦头烂额了。 再搞一场远征,朝臣害怕兵卒道上造反,问题是大明没有远征的经验,百万大军派出去,不好收回来啊。 “吕卿不必劝,朕明白。” 朱祁钰这皇帝呀,这两年口碑暴跌,民间都在骂,因为移民太凶了,近这五年,从大明移走的就超过了三千万。 还在不停征兵呢,天天打仗。 民间怨声载道很正常。 朝臣松了口气。 皇帝对楚王,非常偏爱,谁也不知道还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陈泰是建筑人才,他开通运河在行,让他辅佐一国国君,确实难为他了。” 朱祁钰道:“派刘大夏过去。” “合纵连横,是刘大夏拿手好戏,调陈泰回来。” “那依诸卿的意思是,放弃意大利?若实在无法放弃呢?” 项忠道:“放弃红海,中枢再分封一王过去,掌控红海。” “这怕是会引起楚王不满啊。” 朱祁钰不想和朱见深交恶,灵光一闪:“把楚太子派过去怎么样?” 朱佑樘是他一手调教的。 今年十四岁,刚刚大婚,已经在养心殿帮他处置政务了,是个能干的。 “老臣担心楚王没有您这般心胸。”项忠实话实说。 皇帝是真的放权。 现在的太子,虽是太子,其实是副皇帝,和洪武朝的懿文太子有一拼。 甚至,皇帝的所有儿子,成年后在养心殿里帮他处置朝政。 说皇帝贪权吧,又懂得放权,说他完全放权吧,大事还得经过他同意,他算是把皇权玩明白了。 最关键的是,皇帝总以自己年老为借口,经常偷懒。 没错,皇帝已经开始偷懒了,早朝偶尔就会不去,由太子代理早朝。 可皇帝五十七岁了,根本不像快六十岁的人了,更像是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景泰帝,已经是大明在位最长的皇帝了。 太祖皇帝在位才三十一年。 这些年,就没听说过皇帝有什么病,但皇帝天天药不离口,每日请脉五次,又加了一次。 反观太子,太子完全没有皇帝这般心胸,对权力死死攥着,甚至不愿意还给他的父皇。 “他若不愿意,朕就封楚太子其他王位,让他儿子继承楚王王位。” “父子同心,才能在异国他乡打下一片江山来。” “若连亲父子都相疑,那还做什么大事?是不是啊?太子?” 朱祁钰敲打朱见淇。 朱见淇跪在地上,连连称是。 他当副皇帝后,权力欲望膨胀,已经开始盼着老爹快点死了。 朱祁钰忽然懂了,为什么很多皇帝到了晚年,就想换太子呢,典型的杨坚,临死换了太子。 太子野心太大了,他也生出换太子的念头了。 可他自断臂膀,把儿子分封出去了,想换也没人选。 对了,老四还在身边呢。 过几年才能分封出去,要不要换一个呢。 朝臣忽然噤声,太子的心思昭然若揭,朝野上下却无人敢支持他,别忘了,皇帝是什么性子? “朕不疑你,你也不要疑朕,这父子还能当下去。” 朱祁钰让他站起来。 因为唐皇后病逝了,父子中间没有缓冲带,关系大不如以前。 这番话,把朱见淇的腿都吓软了,别以为他是副皇帝,平时咋咋呼呼的,他爹一句话,就能让他进地狱。 他娘没了,没个亲近人在皇帝耳边说自己的好了,所以皇帝对他愈发疏离。 “这件事就这么办了。” “让楚王在米兰定都,等以后清除了教宗,就迁都去罗马。” “楚太子在养心殿伺候两年,然后就去红海,当楚宗国的副王。” 朱祁钰又道:“今年国庆过去了。” “明年,是大明建立117年。” “朕打算推出117位,对大明贡献最大的文臣武将,就叫感动大明117位杰出人物。” 朝臣一愣,旋即热议起来。 只是觉得感动大明名字不好听。 但这是实打实的好处。 “这些年,朝野重臣去世的太多了,朕想为他们正名,让后世子孙看到他们的功绩。” “所以呀,这117位杰出人物,要精挑细选。” “公布后,在全国各地刊刻成碑文,永远祭祀。” 这事谁听谁不迷糊啊? 永远祭祀,永远铭记,这不就是名垂青史嘛。 朝臣一片热议。 朱见淇小心打量着他爹,才明白,他那点拉拢人心的手段,和他爹比起来差的太远了。 明年是建国117年,就是117位杰出人物。 等120年呢,是不是还要推出三位? 要是年年办,岂不越来越多? 当官的,本世富贵已经到手了,求的不就是身后名嘛。 他爹直接把身后名送上来,谁不为他效力? “陛下,有些犯了错的臣子,是否列入名单?”马文升问。 “自然要列的,只要是有功绩的,就要列入,像张玉、张辅,虽然儿孙不争气,但他们的功劳是实打实的。” 摆明了就是说,太祖皇帝干死的那些功臣,该列的也得列。 为他们平反便是。 “再议出一个感动华夏1000位杰出人物来。” “皇帝不在序列中,文臣武将,甚至诗人画家工匠,都可列入其中。” “人数若是实在太多了,就适当放宽数量,多一些也可以。” 朱祁钰这手收买人心玩的好。 说白了,皇帝要捏住臣子的身后名,你是贤臣还是佞臣,是朕说了算的。 这就谨防重臣和太子走得近。 别被太子管几天迷魂汤,就想着从龙之功,朕还没死呢,他只是太子。 敢稍微一动,让你命没了不说,身后名也没了。 朝臣都是人精,悄悄瞟了眼太子。 这才是皇帝本色。 皇帝霸权,众所周知。 这几年虽然放权,但放小事,大事抓得很紧,甚至奏疏他也一直在看。 太子那点小聪明,皇帝全都看在眼里。 朱见淇更加恐惧。 这几年皇帝生儿子数量变少,但宫里又添了些孩子,如今皇帝有39个儿子,24个女儿。 若非今年夭折了两个儿子,儿子数量就突破40了。 他的太子位很不稳当。 因为到现在,他生了17个女儿,存活下来9个,却没有一个儿子! 他今年27岁了呀! 所以他着急,弟弟们都有儿子,就他没有,这种威胁让他愈发恐惧,朝野上下对他将信将疑,也是因为他没有儿子。 就跟司马师一样,没有儿子的司马师,死了就死了,连个怀念的人都没有。 回到东宫,朱见淇愈发恐惧。 今日这番话,反而老四不想去继藩了,他不想去当东欧皇帝,反而想当大明皇帝。 只是,他爹这样,怎么看都是长寿相,57岁的皇帝,节制一辈子了,老了该放飞自我了,杨坚、李世民不都是浪死的嘛。 可朱祁钰越老越能苟,对女人的欲望更是下降到了极致。 这几年产量暴跌,跟他诏见嫔妃的频率息息相关,他已经从半个月一次,推到了一个月一次。 运动量也在下降,极力保护自己,按照谈妃说的,皇帝只要不动怒,起码活到八十。 想到他爹还能活二十年,老四头皮发麻,他又想去继藩了,他可不想五十多岁登基,刚登基就去世。 去年,皇后薨逝,今年他娘胡妃也去世了,林妃身体也不好,缠绵病榻,也快了。 都五十多岁了,算是寿终正寝。 反倒谈妃,越老越精神。 也不怪朱见漭有野心,能左右皇帝的后宫嫔妃,陆续死亡,后宫皇后位空悬,皇帝想换太子,只要把他们去世的母妃扶正就行。 太子看似羽翼丰满,其实什么都没有。 皇帝可不是太祖皇帝,眼巴巴等着懿文太子造反,皇帝反而把儿子们当成工具用。 说有感情吧,唐皇后侍奉皇帝四十多年,去世时候,皇帝连看都不想去看,只说相见不如怀念。 胡妃去世时,皇帝也不去看。 只是宫中有传言称,皇帝在养心殿哭了,仅此而已。 所以皇子们传言,皇帝修成了老妖怪,斩断七情六欲。 此时,朱祁钰在养心殿里假寐。 冯孝已经老态龙钟了,本来不叫他侍奉了,可他不愿意,坚持在养心殿里侍奉。 和冯孝相比,皇帝是真的没怎么变。 也难怪,朱祁钰不愿意上早朝,因为不愿意早起,睡早觉对皮肤好,但朝政不能没人处理。 太子做副皇帝,皇子、皇孙们负责处置。 大事白天来养心殿商议。 这就造成了,早朝再次名存实亡,从景泰八年开始,到景泰三十三年,一直不曾辍朝的皇帝,终于放下了勤政帽子,开始偷懒了。 朝野上下当时还庆祝来着。 皇帝对天下管得太严了,大家都不舒坦。 结果,皇帝让太子和弟弟们,加上年长的皇孙,几十个人一起处置朝政,大臣还没好日子过。 朕不上早朝,不代表你们不上,老老实实当打工人吧。 皇帝还把责任踢到皇子头上,处置不好,就处罚皇子,责任到人,有奖有罚,很公平。 “冯孝,你觉得楚太子能制衡楚王吗?”朱祁钰其实也在犹豫,朱佑樘太嫩了。 “奴婢觉得不能呀。” 冯孝实话实说:“楚王就藩之后,展露出来的才华,着实恐怖,楚太子是没经过风雨的温室花朵,成不了大器的。” 没错,朱佑樘确实被忽悠瘸了。 虽然现在的朱佑樘是他一手调教的,可人的基因就决定了这个孩子的上限。 就跟他的儿子们,基因不是灵魂的,而是原主的,造成了他的儿子们多是庸碌之辈。 “也好,朕没有分割楚国的意思。”朱祁钰叹息。 这几年。 民间自行车高度普及,得益于百姓收入提高,自行车价格适当下调。 大街上全是行驶的自行车。 大明的街道,明显多了很多,街道过度宽敞,显得路人寥寥,原因就是基建过度。 过度基建。 因为皇帝把基建作为政绩考核的一部分,各地官员,就挖空心思搞基建,搞经济。 像云南,通往内地的道路,前些年就一条。 但这几年,一共开凿出几十条,通往贵州、乌斯贜、四川、重庆、缅甸、交趾都有四五条路。 每天都在修路,疯狂修路。 很多路,修完了都没人走,还在维护,还在修。 云南这种省份,修路是正确的。 可浙江,修得四通八达,还在修,一个村都恨不得修出一百条路来。 反正政绩看这个,就修呗。 灌溉工程,也是重点考核项目。 现在,恨不得一亩地就修一个井,因为这是政绩呀。 甚至治水司提出三峡大坝工程。 却遭到中枢叫停,严格不通过,弊端太大了,耗资巨大,除了长江顺利通航外,几乎没别的好处。 驰道、沥青路、城市街道、桥梁、公厕、垃圾箱、路灯、学校、图书馆等都是基建工程。 现在全都泛滥。 都察院已经上疏很多次了,中枢还在讨论,皇帝觉得过度基建不是坏事,起码方便百姓了。 重点是,不搞基建,干什么啊? 人口暴增,这些人都是定时炸弹,中枢不搞点工程出来,让这些人能吃一口饭,压着他们别造反。 所以,明知道过度基建,也得搞。 但得保证,民间的路使用一百年,偷工减料的一概杀,拆了建建了拆就纯属傻叉行为了。 今年基建就要暂时停下,因为要大规模移民,澳大利亚已经开垦得差不多了,预计能移过去五千万到一个亿。 爪哇、苏拉威、棉兰、苏门答剌等地,也能吸纳三千万以上的人口。 印度放个一个亿没什么问题。 非洲放一个亿。 这样,人口就能减到16亿了。 等美洲开始移民,移过去三个亿。 其实人口维持在20亿是个很合适的数字,毕竟大明实在太大了,富饶地方很多,等生产力提高,人口规模能在30亿左右。 按照这个节奏发现下去,百年之后,五大洲,遍地是明人,明人规模在80亿。 其他人种两个亿。 这是朱祁钰的构想,他一直在这样做。 所以,大规模移民,现在他们骂皇帝,等百年之后,他们的后人就会感激皇帝,怀念景泰帝了。 人都想当乘凉的后人,不愿意当栽树的前人。 人之常情。 (本章完) ------------ 第365章 大明房地产爆发,外国月亮比国内圆 景泰三十四年,国企清查落幕。 国企再次扬帆起航,中枢又增加几个国企品牌。 贵州茅台、五粮液、汾酒、西凤酒、二锅头、老白干六个白酒品牌,以及青岛、哈尔滨、雪花、燕京、乌苏五个罐装啤酒品牌,以及吐鲁番、阿尔卑斯、长城、拉菲四个红酒品牌。 又成立十几个贡茶品牌,形成品牌矩阵,全方位发力。 这几年,白酒生意很赚钱,像西凤、习酒、牛栏山、剑南春都是老牌子,在民间有不小的影响力。 但在外贸上遇阻,欧亚诸国百姓对白酒不感冒,除了蒙古人,没人爱喝白酒。 倒是果酒、啤酒比较畅销,但利润太薄,容易被模仿。 皇帝的意思是,打造高端白酒品牌,赋予白酒金融属性,成为硬通货。 所以,清理国企之后,大明合并了所有白酒品牌,创立大明酒业集团,下辖六个白酒品牌。 西凤酒并非国企全资,而是合资,这个牌子有两千多年历史了,原名柳酒,中枢改名为西凤,干脆国企控股,联合本地一些老师傅,成立合资厂。 为了最大程度整合民间白酒产业,中枢对现存三十多家酒厂,进行全面注资,占有一定股份。 共同推出高端御酒,一共三十多个品牌的高端酒。 这种酒,会作为运动会、万国来朝的官方招待酒,皇帝会直接和各国皇帝对接,直销这种高端酒。 为了噱头,不对民间销售。 其实是变相饥饿营销,把价钱吵起来后,再在国内销售。 由老二十朱见濬亲自操盘,策划高端营销。 茶品牌也是同理,中枢对民间现存所有茶品牌进行一轮注资,然后推出绝对高端茶品,垄断世界高端市场。 王复手舞足蹈和皇帝说,描绘宏伟蓝图。 朱祁钰却不屑一顾:“大明喜欢的,亚欧诸国未必喜欢,朕看你们的心思,该放在葡萄酒上。” 可葡萄酒在欧罗巴泛滥,欧罗巴还想出口给大明呢。 “王卿,你费力这么多也没用,欧罗巴不喜欢白酒。” 朱祁钰是看过答案的:“你倒是可以反向营销,在国内吹嘘在国外卖的多好,法国皇帝多么爱喝,然后卖给国内的贵族,最好起个外国名字,听着有逼格,地主老财就爱这一套。” 皇帝的打击,浇不灭王复的野心。 趁着楚国宝船回航,大明又要派出三十艘宝船,随楚太子朱佑樘一起,又派使臣,访问欧罗巴诸国。 借此良机,打响高端品牌。 王复虽然想两面开花,但皇帝的意见,他也得重视,注册一个离岸公司,反薅国内地主老财的羊毛也不错。 大楚酒业集团成立,是中枢全资子公司。 罗马酒厂成立,注册罗马白酒商标,整个白酒都用意大利文,装的还是二锅头,准备卖个天价。 仅注册品牌不够,需要口碑和名气,得营销,就说法国皇帝御用酒,不,法国皇帝逼格不够,罗马教皇御用酒,罗马牌白酒。 这波营销十分低劣。 但效果非常好,从京师产,从京师发货,就借用一个外国商标,竟然卖过了五粮液。 大明第一酒,五粮液。 这品牌还是朱祁镇给打响的呢,但五粮液确实比茅台精良,会包装会营销,稳压茅台一头。 二十几年了,销量一直遥遥领先。 结果,被罗马牌白酒给干了,多少有点一败涂地的意思。 王复发现地主老财太好骗了。 举一反三,注册罗马茶叶,阿尔卑斯棒棒糖,法兰西奶糖等等洋鬼子品牌,全部卖出天价,狂赚一笔。 不管中枢怎么藏,时间久了也藏不住的。 很快就被商人扒皮,所谓的罗马食品集团,注册地是在罗马,但产地却是北京! 我们买的都是北京产的,和大白兔一个公司,一样的奶糖,大白兔一分钱七块,法兰西奶糖一块钱一块!伱还买不到!还得说一句谢谢啊! 问题是,韭菜们不信啊。 还骂报纸是无良媒体,胡说八道,法兰西奶糖和大白兔明明不是一个味道,阿尔卑斯里面有法兰西皇帝不洗澡的臭味! 王复发现特别赚钱,就全方位反薅国内。 并加大报纸宣传,挖空心思想写宣传语,层出不穷的广告,全用外文,汉字越少,那帮蠢货越信。 各国抄完了,把埃及文魔改一下,也搬出来炒作,一准卖得爆炸。 景泰三十五年年终,罗马集团交出一份漂亮的答卷。 全年营收17亿,净利润高达1.2个亿,预计利润可达到5亿! 这个数字,直接让内阁沸腾。 大明酒业集团,苦哈哈搞出口,搞高端,一年到头一分钱没赚,亏进去两千多万。 你一个山寨品牌,用的都是国内库存,换个包装纸,直接卖了这么多。 换谁心里能平衡? 问题是,那些都是库存啊,以前卖不出去的东西,保质期都快过了,换一张包装纸,卖得飞起,有口皆碑的好。 皇帝只说了一句国外的月亮比国内圆,倒没说太多。 反倒重臣都在思考,民间很富啊,怎么能想办法,把民间的钱,收归中枢呢? 景泰三十六年初,二十几个外资大集团成立。 报纸上铺天盖地打广告。 一时间,“外国货”充斥整个大明。 民间资本也在跟进,整个景泰三十六年,外资公司注册超过一千家,主要地是澳大利亚。 老百姓压根不知道澳大利亚是哪,反正字儿多,肯定牛鼻。 却不知道,那是大明的新地,就换个洋名而已,最好玩的是,澳大利亚语,是瞎划拉出来的,连写的人都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但民间居然有人在研究澳大利亚语。 产品就别说了,沾上外文名字,就卖到爆炸。 买买买! 一场“外资”的饕餮盛宴,在大明上演。 王复兴冲冲进入养心殿,告诉皇帝,今年财政收入,可能会超过3亿! 国企收入,可能达到20亿! 朱祁钰以前真没看出来,王复是个营销天才,老二十也不错。 一场外资盛宴,第一顿肉吃得满嘴油,而这口汤估计能喝十几年,等孩子们长大了,还能收割孩子们一批情怀,赚大了。 就是二十年后,这些集团的口碑血崩。 崩就崩呗,谁让你们蠢比了。 随着中枢发行金币,大明盘子里的现金,已经超过了200亿,甚至更多。 中枢在非洲发现了黄金矿,但开采的黄金,是要还给皇帝的,还要支付利息。 这里面的黄金,皇帝也在占股。 王复和皇帝密谈很久。 “王卿,要记住一点,进入中枢的钱,要花出去,钱要流动起来才是钱。” 朱祁钰认真道:“实在没地方花,就投资基建,让钱回到老百姓口袋里。” “反复流通,钱就会升值。” 王复却面色发苦:“陛下呀,您说得简单,可基建搞了二十多年,还有什么没搞的呀?路都修遍了,桥是不该建的也建了,学校是盖了一座又一座,就算是未来有十亿孩子上学,也够用了呀。” 没错,民间过度基建,是皇帝支持的。 现在就该出现新技术,比如蒸汽机,带动全行业大变革,才能拉动第二次消费。 问题是蒸汽机研制出来了,但无法量产。 电,在景泰三十年的时候就出现了,有人提出了电的理论,皇帝还投进去不少钱,到现在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 各行各业,都进入瓶颈。 这些年,中枢从欧罗巴引进十几万各方面人才,但技术这东西,就是缓慢的。 难道只能投资房地产? 房地产是最好的蓄水池,让资金进行新一轮流动。 以前朱祁钰最讨厌房地产,可走到这一步,才发现吹大房地产泡沫,未尝不是一条路。 “藩国基建呢?”朱祁钰忽然想到了,大明是两条腿走路,本土之外,还有无数藩国呢。 王复却不看好藩国基建:“容易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没错,藩国距离大明太远,基建回本周期最少二十年,现在投资了,以后万一巨亏,这些钱就流入藩国了,得不偿失。 “那就发展房地产。” 朱祁钰拍板。 国内房价开始涨价,各地出现了炒房团,从京师开始炒,把房价炒得越来越高。 房价越涨,自然就带上了金融属性。 聪明人开始入场了。 但房地产真正赚的是傻子的钱,最先入场的人反而赚不到他们的钱,赚的是最后一个接盘人的钱。 击鼓传花,传到最后一个人手上就接盘。 但聪明人,也容易被现实迷住双眼,然后变成最后接盘者。 跳出圈子的人,要么是清醒者,要么是知道政策走向的人权贵。 基建回报率低,皇帝本不想发展房地产,因为房地产意味着城镇化。 关键是,银行巨额资金就躺在银行呢,如果财政收入继续躺着,那么大明就是一潭死水了,逼着拿房地产充当蓄水池。 皇帝的本意是当蓄水池,房价轻轻涨,把中枢的钱放进去就行了。 可房地产一旦发展,皇帝也无法叫停。 而这,就意味着得罪了权贵阶层。 因为最先进场的是他们,这不割我们呢嘛! 他们还能给皇帝卖命了吗? 所以朱祁钰按下房地产启动键,一切就脱离他的掌控了,房价一路飙升,仅仅一年,就翻了一倍。 整个景泰三十六年,整个大明爆发出前所未见的繁荣,炽烈繁花。 高端奢侈品,消费量激增。 以前明人是精打细算,现在是花钱大手大脚,甚至逐渐兴起了贷款风潮,花明天的钱,享受今天。 民间各行各业肉眼可见的极致繁荣,所有人洋溢着笑脸,仿佛手里的银币,不是钱了一样。 人也变得得意志满,说话变得极为张狂。 一切都是因为房子涨价! 房子涨价了,未来前途一片光明,甚至,有的人找到了发财的捷径,炒房! 买卖一套房子,比你辛苦赚十年都要强,那谁还会钻研一项技术了?整个社会陷入极度浮华之中。 最关键的是,他们口袋里没钱啊,这是虚浮主义,是假想主义,一切的繁荣是吹出来的,是臆想出来的! 可是,一个虚无的泡沫,把所有人罩住了,大明彻底变了。 这种极致的繁华,把中枢重臣都吓到了。 皇帝数次下旨,倡导民间简朴等良好风气,但都把皇帝的话当放屁,房子这么值钱了,我还会缺钱? 下馆子成了今年最热的词汇。 以前大家忙了一年到头,也舍不得去饭店吃一顿饭,现在,随随便便就下馆子,家里不爱吃就去饭店吃,家里做的不好吃就去饭店吃,甚至出现了“为什么不天天在饭店吃?”这样的风潮! 整个大明躁动起来了。 二十亿人的躁动。 整个社会进入极端不平衡的发展阶段,不是人和人的不平衡,而是思想不平衡,思想跟不上快发展的节奏,儒家思想遭到了质疑。 少有的清醒者,被骂为老顽固,跟不上时代的老废物。 同时,给移民增加了巨大难度,因为大明实在太幸福了,谁愿意去那苦哈哈地方受苦去呀? 移民从好说好商量,变成了强制。 按照户籍人数出丁。 快、富、狂,成为景泰三十六年的主基调。 即便皇帝呼吁,中枢下旨,也挡不住这种风气,反而民间出现了皇帝落伍的声音,该让太子登基。 大明进入所谓的“快”发展时代。 甚至,一度皇帝想按下房地产休止符,却被中枢群臣劝阻,因为成绩单太漂亮了。 景泰三十六年,财政收入飙升到5亿,国企总收入高达37亿,皇家商行总收入超过30亿。 民间财富,整体翻了一倍。 大资本不知道翻了多少倍,这是大明建国以来,从未见过的一幕。 就算皇帝想按下休止符,恐怕也很难了,因为房地产的发展完全背离皇帝的发展轨道,根本无法叫停。 年末时,皇帝忽然下旨,强令拥有百万资产的资本,拿出20%注资技术行业。 内阁上下是反对的,却被皇帝都骂了一顿,让他们滚出去跪着。 朱见淇很久没见到他爹如此震怒了。 大明明明发展这么好,皇帝为什么要生气呢? 现在正是快发展的良机,应该加快房地产的扩张速度,而不是投入什么狗屁技术。 财政收入5亿啊,景泰八年时候才600万两啊,这是翻了多少倍啊!皇帝为什么还要生气呢? 朝臣也没明白。 倒是三缅总督丘濬上疏,言明房地产对各行各业的毁灭性伤害,甚至对民风的毁灭性打击。 他建议,按下房价休止符,去杠杆去房价金融属性。 他却遭到了诸多资本群起而攻之,大骂丘濬不懂装懂,有的还扒出丘濬的私生活不检点、儿子科举舞弊等等问题。 民间吵得热闹,宫中也挺热闹。 “陛下,按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最多三年,财政收入就能过十亿!” 王复语气激动:“十亿呀,那是以前几百年也看不到的钱啊。” 朝臣看在钱的份儿上,不愿意去看这件事的弊端,而是极力鼓吹房地产的未来前景。 “陛下,就算您强按休止符,等太子登基,难道太子还能不做吗?”王竑一针见血。 皇帝你能压住天下资本,背离天下人的人心做事。 可太子能吗? 他有这个资本吗?他能不被如此巨大的利益蛊惑吗? 朱祁钰心乱:“王卿,别人见利起早,您难道也看不透彻吗?” 王竑今年七十了,是老资格了。 算得上朝中的定海神针,和商辂、彭时,并成为中枢三老,是皇帝最倚重是三个人。 “陛下呀,看得透彻又如何?” 王竑苦笑:“这是真金白银啊,谁不喜欢?以前中枢瞻前顾后,说来说去不就是差钱吗?” “您忘了,前些年为了钱发了多少次火。” “当时还担心农业税停收,中枢该如何发展呢。” “现在财政收入这么多,难道还有比这更重要的吗?” 有钱,就有一切。 朱祁钰看向商辂。 商辂苦笑一声:“陛下的担心,老臣明白,无非是虚假繁荣,是泡沫。” “其实百姓兜里并没有钱,但他们却被高涨的房价迷惑住了,愿意掏出兜里的钱,拿出来花。” “而且,随着房地产爆发,各行各业的发展更显颓势。” “所以您担心,一旦房地产暴雷,大明就会被崩得四分五裂。” 商辂看得透彻。 皇帝其实很讨厌这种没技术含量的发展,房地产是最没用的东西。 “可陛下,您总说工业化,工业化的资本从何而来呀?” “大明没有去野蛮殖民,缺乏巨额原始积累。” “根本无法推动工业化。” 商辂不愧是大牛,半路出家,对经济看得这么透彻。 “还有,银行这些年,存了多少银子呀?” “完全存在银行,给银行造成了极大的行政负担。” “如今信贷行业发达,使得银行里躺着的钱,也流入了市场,再次撑大了大明的资金盘子。” “有房地产推动,老百姓手里的钱,也被二次投到市场上,进行多次流通。” “中枢的原始积累,有了;民间资本积累,也有了,老百姓呢,靠着房产,也富了起来。” “最关键的是,西边不是发现了海量的金矿、银矿嘛?陛下已经派出百艘宝船去西边,把金银运回国。” “只要有了源源不断的资金流入,钱加上劳动,就是价值。” “老臣反而觉得,不慌。” 彭时接口道:“陛下,随着大明高度繁荣,无数外资涌入大明,国内市场上涌进来大批资金。” “房地产这么发展,还有点通货紧缩呢。” “陛下既然有防患于未然的心思,那么就设立严格监管,尤其对房地产市场,以及炒房团、民间资本的监管。” “只要监管得力,就算出事,也是小规模出事,整体大盘不会崩的。” “最关键是,有了房地产,大明的资产能在国内顺利流通,撑大资金盘。” “同时,也给中枢提供了源源不断的资金。” “这笔钱是投基建、教育、行业投资,都没有问题的。” “除此之外,房地产能带动相关联产业的快速发展,形成大规模产业链,促进大明经济高速发展。” 中枢三老发言了,这三个是皇帝很重视的老人,他们说话,皇帝基本上都会听。 “你们啊,真是被钱迷住了眼睛。” 朱祁钰却不被忽悠:“朕只问你们,给房价附上金融价值,这是场击鼓传花的游戏,房子可以无限盖,这个盘子是无限的,而人,准确地讲能买得起房的人是有限的。” “今天不崩盘,十年、二十年后也会崩盘。” “朕问你们,到时候如何解决?” 等于说,给太子埋一个大雷。 朱见淇是既希望又不愿意,十分矛盾。 彭时不敢说推卸责任的话,斟酌一番,便道:“老臣反而觉得,不会崩盘。” “您说的,土地是无限的,房子也是无限盖的。” “但您说错了一点,人也是无限的。” “现如今,大明人口二十亿,而大明富有世界,未来人口巅峰,会在80亿左右。” “您想想,八十亿人啊,需要多少房子?” “房子旧了需不需要换新?小了,需不需要换?” “而且,80亿人是更新换代,又会造出来80亿人,人口数量基本恒定,但大明的领土,却是有限的。” 彭时一语惊醒梦中人。 朱祁钰是按照后世眼光看的,可现实却是,大明拥有五个洲,天下人都是明人。 而本土,是所有人眷恋的故乡。 他们未来会不会来大明买房?就算不会,中枢可不可以打一波故乡情怀,吸引他们回国买房? 就是说,这场游戏,能玩三十年,乃至五十年。 等到时候,把小城市放弃,保证大城市房价不崩就行了,大不了就房地产硬着陆,直接斩断所有触角,踢出去几个顶雷。 而现在的利益,却是实打实的。 王复说的对,财政收入这么多钱,历史之最,有了钱什么事不能办? 还有一点,他强令房地产资金进入技术行业,也是在为大明安排后路,只要不是只玩房地产,大明就不会崩盘。 再做好一个准备,就是房地产开发,中枢必须占据大头,70%不够,要占到80%到90%。 同时要设定离岸法,任何大明有产业的人,都不许离岸。 “诸位爱卿说的有道理。” 朱祁钰摸着下巴:“既然房地产这么好玩,朕倒可以再加一把火。” 什么?还能玩新花招? 朱祁钰诡谲地笑起来:“银子,是实打实的钱,再贬值也是实物,无法加杠杆,不加杠杆的房地产,终究瘸了一条腿。” “发行纸币,能让房地产行业,繁荣到了极致。” 朝臣一愣,旋即思考起这件事的可行性。 真的行。 宝钞,其实是银本位卯定的,随之发展到金本位,到了政府信用背书。 玩到极致的是后者,随便加杠杆,开动印钞机就行。 大明现在这么玩,会直接玩崩。 但只要国内资本庞大,把明元做成世界货币,崩盘就让世界各国顶雷,大明安然无恙。 “老臣觉得可行。”王竑道。 “等着看看从新地运回来多少银子吧。” 朱祁钰知道,房地产才刚兴起,如今只是在大城市赚一笔,未来会烧到大明的每一个角落。 等从美洲运回来大量银子,他再考虑发行纸币。 美洲遍地是白银,根本就不值钱。 去年传信回来,朱祁钰直接派了一百艘宝船,外加二十万移民,十万奴隶矿工,去新地开采白银。 现阶段不用自己去挖,和印第安人交易就行,那些野人,随便打发点东西,他们就当个宝一样。 若不给,就派兵去抢。 景泰三十七年初,西北传来喜讯,范广击垮了哈萨克汗国,满速儿自尽身亡。 老二十封地在那,准备准备,明年就去继藩了。 他被封魏王,做大明的第一道屏障。 再说朱佑樘。 随着三十艘宝船,耗时大半年时间,抵达罗马,拜见了亲爹,这次家眷全都从大明带来了。 同行的还有刘大夏。 陈泰负责把紫禁城修建完毕,就返回大明了。 朱见深对儿子有些陌生,毕竟他离家的时候,这小子还在皇宫里调皮捣蛋呢,如今已经玉树临风,是个成年人了。 王妃也是皇帝亲自挑的,和朱佑樘两情相悦。 在这点上,朱见深相信皇帝的眼光,皇帝给他挑的王妃,就是极好的,又愿意成全他和万氏,还抬了万氏的门第,她祖上三代都得到了敕封。 只是皇帝想让朱佑樘来管运河,这让他不满。 他可不像皇帝那样放权。 也不想学,他要做独一无二的君王。 但皇帝密旨里写的明白,朱佑樘是钦定的楚太子,未来是要继承你的大楚帝国的。 让他提早掌权,对你的楚国有利。 再说了,地中海这么大,凭你一个人是管不住的,最好再培养两个儿子,分封出去几块,做大明式藩王就行。 皇帝对地中海局势,进行了深层次剖析。 认为地中海不是善地,西班牙不怀好意,成心拿你朱见深当靶子使。 西班牙其实非常有战略眼光,在东欧用奥斯曼当靶子,西欧则用你当靶子,他好居于中间,获利最大。 朱见深读得很认真,这上面不止有皇帝的分析,还有朝中重臣的信件,为他出谋划策。 这次朱佑樘率领的宝船,装的都是机械、书籍、技术型人才,让楚国得以快速夯实根基,才能完成欧罗巴争霸。 当然了,信中皇帝委婉的透露,最好放弃意大利之地,掌握北非,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朱见深放下信件,心中唏嘘:“我何尝不知道,意大利是个大坑,可这个坑进来了,就出不去了。” 西班牙不许大楚离开。 法兰西觉得大楚这个邻居好,能帮助他们挡住教宗的圣旨,还能充当神圣罗马帝国的搅屎棍。 奥斯曼更支持大楚占据意大利了,天然靶子,他能放弃吗? 至于葡萄牙和英国,存在感确实不高,没啥发言权,但都不希望大楚离开。 这样一来,朱见深想走都走不了了。 只能咬着牙,在米兰建都,修建紫禁城,修建关隘,要害地带驻军。 神圣罗马帝国内乱了,奥地利、波西米亚(捷克)和波兰寻求独立,此时狗脑子打出来了。 法兰西趁机吞并了瑞士。 奥斯曼和匈牙利打出狗脑子了,匈牙利那边也在崩溃中,这几年欧罗巴诸国进行了三次和谈,调停奥斯曼和匈牙利。 这个期间,德意志再次崛起,亲手终结了神圣罗马帝国的国运,德意志正式立国。 神圣罗马帝国彻底崩溃。 这个帝国本是德意志建立的,最后却毁在德意志手上,神圣罗马帝国分裂为德意志王国、波兰王国、奥地利王国、波西米亚王国。 可资本主义萌芽并没有从意大利传去德意志。 因为意大利的资本主义萌芽,被朱见深一手给打断了,然后人都被卖回大明了,至于还能不能有萌芽,看命吧。 反正朱见深喜欢正统朝的大明,他建立防御之后,就要闭关锁国了。 只要德国和法国老实,他就懒得搭理这两个货,老老实实移民搞建设。 景泰三十七年,米兰紫禁城,耗时三年,主建筑修建完毕。 朱见深邀请列国皇室来参观他的宫殿。 那些皇室看见如此规模庞大的宫殿,都看傻了,都是一样的皇帝,凭什么你住得这么奢华? 路易十一决定建造凡尔赛宫! 要建一座缩小版大明宫,作为他游玩建筑。 德国皇帝决定建造柏林宫,也要仿造一座小紫禁城,彰显德意志皇帝的伟大。 欧罗巴霸主西班牙果断不能忍,邀请大明工匠,在阿尔罕布拉宫基础上,增建一座大明宫,价钱好说。 华夏风顿时吹去了西欧。 连奥斯曼也觉得自己宫殿简陋,虽然托普卡帕宫很大,但很粗糙,也该修建一座规模巨大的宫殿了。 朱见深却告诉他们,大楚同时建造三个宫殿,米兰是最晚的一座,郢都(突尼斯)、开罗都建造了一座。 这可把欧罗巴皇帝酸够呛。 你一个暴发户,却有三座宫殿,让不让人活了? 德皇本想用神圣罗马帝国的宫殿对付对付用,被朱见深一刺激,决定建一座全世界最大的宫殿。 法国也不甘示弱,凡尔赛宫又扩大一倍,发誓要建造全世界最大的宫殿。 西班牙不能让世界最大的阿尔罕布拉宫,被别人抢走了第一,干脆增扩一倍,世界霸主的面子不能丢。 朱见深看好戏。 紫禁城确实不大,但这没算上紫禁城外围建筑呢,要是算上,估计能和阿尔罕布拉宫差不多大。 那就再建个圆明园,比大,你们肯定比不过我,你要是再比,我就建万国城。 欧罗巴陷入建宫殿内卷之中。 最尴尬的是英国和葡萄牙好不好,你们考虑过我们的感受吗? 关键朱见深还在散播,把英国踢出欧罗巴,划入非洲,各国都是乐子人,乐意看大楚和大英撕咬。 英国最操蛋,他们明明给西班牙挡枪,结果西班牙看他们笑话,不当人子。 所以,英国和葡萄牙交好,联合荷兰,试图挑战西班牙的霸主地位。 西班牙维持霸主地位,靠的是无敌舰队。 只要击垮了无敌舰队,西班牙就要退出历史舞台了。 最想掀翻西班牙的,绝对是葡萄牙和荷兰。 但凭三国之力,远远不够,最好把大楚拉上,这个好靶子,得用好。 英王捏着鼻子派出使臣,接触大楚。 朱见深对科西嘉岛和撒丁岛是有巨大野心的。 没有这两个岛,他睡不安稳。 英国佬就拿着这两个岛,和大楚谈判。 朱见深没立刻答应,而是和刘大夏、陈泰商量。 刘大夏嗤笑两声:“英国佬就是根搅屎棍,他们孤悬在外,不煽风点火,他们就毫无存在感。” “只要欧罗巴大陆和平,英国就得死。” “两个小破岛,还不够让大明出手。” “要摩纳哥,彻底掌握整条山脉要道,如此一来,大楚北疆防线,就没有漏洞了。” 陈泰却问:“为什么不要北非?” 刘大夏翻个白眼,这位确实不适合搞政治。 你要北非,葡萄牙和荷兰要什么?难道要西班牙本土吗?西班牙不得玩命啊,利益之争,玩命就没意思了,谁愿意和一个霸主式国家耗尽元气呢? 大楚现在是守势,做好防守,潜心发展,才是硬道理。 地盘太多,不是什么好事。 最终,四方达成协议,大楚得到科西嘉岛、撒丁岛和摩纳哥,北非土地,由三国支配,直布罗陀海峡则有四国共管。 摩纳哥是个山里的小国,很小很小的,隶属于法国。 等战争胜利,新霸主自然会和法国谈判的,大不了让渡一些西班牙利益给法国,反正他们两国接壤。 约定好时间。 四国联军,攻打西班牙无敌舰队。 西班牙虽然防着葡萄牙,却没防备大楚,他认为大楚没有在欧罗巴站稳脚跟,不敢挑战他霸主地位。 却不想朱见深一身反骨,抱上新霸主的大腿。 西班牙立刻请求法国支援。 法国装聋作哑,也讨厌头上坐着西班牙这个太上皇。 战争不出预料,无敌舰队战败,败得很惨,葡萄牙不收俘虏,击沉了70%战舰。 西班牙立刻衰落。 不得不拿出土地,和四国联盟议和。 新霸主葡萄牙刚上位,立刻翻脸不认人,不肯将摩纳哥和科西嘉岛交给大楚,只愿意把撒丁岛交给大楚。 朱见深可不是吃亏的性子。 他派兵去抢占直布罗陀海峡。 同时和西班牙交好,愿意借船给西班牙,支持西班牙控制直布罗陀海峡。 其实,从葡萄牙坚决下杀手的时候,朱见深就该猜到,葡萄牙要耍赖了,他还是高估了欧罗巴诸国的信誉。 因为无敌舰队被击垮,葡萄牙联合英荷,就是最强海军了。 除非大明能纠集法奥,组建三国海军。 但奥斯曼在这边没有利益,法国也被葡萄牙买通了,一个大楚,他葡萄牙不放在眼里。 朱见深借船给西班牙,着实让葡萄牙没想到。 大楚开了两家造船厂,海军实力虽弱,但船多,毕竟搞运输做生意嘛。 西班牙无敌舰队沉没,国内水手很多,只要有充足的战舰,就能立刻回血。 三国在直布罗陀海峡打了一场海战。 大楚吃亏。 朱见深不在乎这点损失,刘大夏亲自出使法国,和法国谈条件。 路易十一不是想寻求大明帮助嘛,刘大夏送上门来,很快就和路易十一达成协定,法国出兵从比斯开湾,攻打葡萄牙本土。 葡萄牙立刻露出败相,只能和大楚谈判。 英国佬更坏,这次彻底倒向了法国,联合出兵,攻打葡萄牙本土,并试图击沉葡萄牙海军。 荷兰也不甘示弱,和英国组建联军,一起干葡萄牙。 葡萄牙顿时成为众矢之的。 霸主刚当几天,立刻走向衰落。 景泰三十八年六月,葡萄牙投降,在巴利阿里展开和谈,阿拉贡王国担心诸国趁机吞并了他们的王国。 最终和谈结果是,赔偿明、法十万银币,赔偿西班牙15万,赔偿英国、荷兰各3万。 撒丁岛和科西嘉岛划归大楚,大楚用10银币,从法兰西购买摩纳哥。 大楚签订,不再对外扩张协议。 朱见深想寻求占领马耳他,却被严厉拒绝,不许大楚再扩张一步,否则就是和欧罗巴诸国为敌。 朱见深无奈,只能签订不扩张条约。 当天晚上,西班牙就对阿拉贡动兵了,吞并了巴利阿里群岛。 大明挑头,不满西班牙吞并新领土,要求西班牙放弃吞并阿拉贡王国,归还领土。 你不让我扩张,我也不让你扩张,咱俩谁也别想好。 果然,西班牙引起国际势力的敌视。 大楚则收回借给西班牙的所有战舰。 这下西班牙沙比了。 他前脚坑了大楚,后脚大楚不借船给他,他的无敌舰队没了呀,还占着欧罗巴最大的利益,又擅自做主,吞并了阿拉贡王国。 果然,葡萄牙挑头,攻打西班牙。 战火再次点燃。 葡、英、荷、法、楚五国联军,攻占西班牙本土。 西班牙直接被吓尿了。 战火烧到了阿尔汉布拉宫,西班牙被迫签下城下之盟,将直布罗陀海峡拿出来共管,但北非领土,仍属于西班牙。 这引起了英法仇视,法国要求割让一部分北非殖民地给法国,葡萄牙也趁机回血。 荷兰则对殖民地不感兴趣,他们要西班牙通往东方的海图,海上马车夫要崛起了。 战争连打带谈,到了景泰三十九年,六国签订协议。 直布罗陀海峡,由六国共管,西班牙占大头。 北非殖民地,则有西班牙和法国平分。 海图交给荷兰。 赔偿英国和楚国10万银币。 这场仗,大楚是最亏的,明明出力最多,却获得最少,两次还都是领袖级别的。 但新霸主法国发话了,大楚不爽也得憋着。 英国也够惨的,两次战争都是急先锋,结果没获得殖民地,海峡共管,对他好处也不大。 所以,两个出力不讨好的国家,开始走到了一起。 楚英进行全方位合作。 而最落寞的两个霸主国家,西葡则走上了去美洲殖民的道路,他们卖掉了去东方的海图。 却将目光转向新地,欧罗巴对面的美洲。 等发展起来,再找法国抢回地中海霸主的头衔。 (本章完) ------------ 第366章 魏王、商王继藩,工资越涨越郁闷 地中海战争落幕。 大楚进入休养生息期,和英国勾勾搭搭。 互通有无,深入合作。 欧罗巴新霸主,法国则沉浸在获得巨大殖民地的喜悦之中,但是,法国着实命运多舛,景泰三十九年年底,路易十一病重。 查理八世今年才13岁。 根本当不起欧罗巴霸主的头衔。 他的姐姐让娜,是个残疾人,为了权力,和叔叔奥尔良公爵路易结婚,大有成为法兰西女皇的趋势。 她却低估了枕边人,路易就是路易十二。 随着路易十一病重,欧罗巴大陆再起风云,想挑战法兰西霸主的不知凡几,近的有西班牙、葡萄牙、荷兰,远的有德意志和奥斯曼。 路易十一请求大明履行承诺。 刘大夏亲自出使巴黎,探望病重的法兰西皇帝,一番密谈之后,大明愿意帮助查理八世稳固皇位。 至于答应了大明什么条件,外人无从得知。 大楚本来蠢蠢欲动的,随着刘大夏回来,便潜龙在渊,不再理会欧罗巴风云。 和大楚最好的英国,自然不停派人打探消息。 朱见深讳莫如深,倒是和法国进行了多项合作,尤其有一万个人悄悄上船,驶入大明。 而西葡,放眼新大陆,已经派出大量船支去新大陆贸易。 英国和荷兰倒是想分一杯羹,却遭到西葡联合拒绝,并对海图讳莫如深,决不许任何人觊觎。 倒是东欧热闹起来了。 奥斯曼吞并了巴尔干半岛后,在诸国擅动下,造反不断,让奥斯曼十分头大。 巴耶塞特认为,使坏的肯定是大楚。 因为大楚最近在招揽能工巧匠,运往大明,规模比以前更大,国内很多人,都被高薪蛊惑,愿意去大明。 但景泰三十八年,巴耶塞特不允许奥斯曼人离境。 其实,各国都不是傻子,自然不许人才流失,但大明给的多,又只是聘请,契约到期就可以回国,还上下送礼,不少在欧罗巴不得志的人,都去了大明。 但这个数量,是各国严密控制的。 奥斯曼太绝了,明令不许,大明自然得收拾他了。 所以,奥斯曼刚吞并的领土,全都不稳,甚至希腊也在谋求独立,还得到了大明的大力支持。 希腊上下,正在努力汉化。 保加利亚也有样学样,寻求大明的支持,也打算去保化,全盘汉化,可他们并没有拿出打动皇帝的东西,皇帝不允许他们汉化,保加利亚很委屈。 恰恰在景泰三十八年,二十皇子魏王朱见濬继藩于哈萨克,改秋明为安邑,建都于安,别名大梁。 之所以定都在秋明这鬼地方,因为在这里发现了油田,但现有技术很难大规模开采。 至于储油多少,探矿队也表示不清楚,但肯定这里有油。 探矿队发现秋明附近,很多地方,应该都有油田的存在,但开采难度大,储量不明。 是皇帝直接画个圈,让魏王建都在此。 魏国的疆域,东到鄂毕河,西到乌拉尔山,南到咸海和里海北岸,等于西西伯利亚和部分哈萨克斯坦,加一部分土库曼斯坦。 疆域辽阔,但在朱见濬眼里,都是烂地,最富饶的地方,是里海沿岸的土地。 在出京之前,他爹却告诉他,这里面全是石油,你以后躺着石油上当皇帝就够了。 朱见濬也实行两京制,在里海岸边,定一个南京。 作为大明西陲最重要的屏障藩国,可以最大程度吸血大明,距离大明又近,只要中华江开辟成功,一条大河,出现在两国,运力扩大几百倍,魏国当好屏障,好处有多是。 就在今年,帖木儿帝国最后一支势力,在三国联军绞杀之下,投降大明,战争彻底结束。 这场战争也有意思,叶尔羌、萨法维、布拉哈三国血战帖木儿帝国,最后得到大便宜的竟是大明。 帖木儿残部三十万人,向大明投降,受大明保护。 然后,范广把帖木儿残部安置在咸海岸边,支持其复国,这可把布拉哈气坏了。 布拉哈是乌兹别克族建立的汗国,算是摆脱蒙古统治了。 但范广坏呀,就放在你家门口,盯着打你。 近十年来,杨信统兵,拿下了半个费尔干纳盆地,和叶尔羌汗国反复抢夺安延吉。 叶尔羌汗国的重心在撒马尔罕,被杨信磨得,快要放弃盆地了。 战争打了十年,中亚最富饶的盆地,打成了一片废墟。 让叶尔羌接手这个烂摊子,是不愿意的,解决这个烂摊子的,只有大明。 尤其帖木儿残部归顺大明,安置在咸海之后,叶尔羌汗国萨亦德也恐慌啊,他们是跟帖木儿有血仇的。 以前还有满速儿的哈萨克汗国依仗,分担大明压力。 现在,满速儿兵败自杀,哈萨克广袤的牧场,被大明夺走了,分封给了魏王。 这个魏王也不是个好惹的,刚继藩,就带兵打了西伯利亚汗国一顿,打得西伯利亚汗国翻越乌拉尔山跑了。 甚至,准噶尔汗国,也被魏王收拾一顿。 足见大明魏王的本事。 金帐汗国在景泰三十三年就崩溃了,分裂成了哈萨克汗国、喀山汗国、克里米亚汗国、阿斯特拉罕汗国、西伯利亚汗国、诺盖汗国,还有一些小势力。 而随着大明经营中亚十几年,已经打垮了哈萨克汗国和西伯利亚汗国。 甚至,在景泰三十七年,金帐汗国的本部,大规模投降大明。 因为大明打出了回家的口号,招揽蒙人、维人回家。 很多蒙人,带着部落返回大明。 预计有一百多万蒙人回到了大明,据说并没有被区别对待,近几年,中亚越来越乱,回大明的蒙人、维人越来越多。 甚至,满速儿临死前,还被招降过,奈何他是不居于人下的性子,不肯低头,所以自杀,他的本部,多是投降了大明。 随着金帐汗国、帖木儿汗国崩溃,蒙古对天下的统治,步入了尾声,大明是重要推手。 很多蒙人,开始“怀念”家乡。 尤其大明打出回家的口号,招揽蒙人回家,蜂拥者如云。 萨亦德派出使臣,和范广谈判,愿意让出费尔干纳盆地,但需要大明的军械支持。 他打出蒙人的旗号,声称叶尔羌汗国和大明是一家人,应该对付的是布哈拉、萨法维,甚至在印度崛起的新王朝,那才是共同敌人。 范广清楚,杨信对费尔干纳盆地势在必得,那是他封国公的垫脚石。 但他更清楚,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谈判桌上永远得不到。 要等安延吉战争结果。 这边慢慢谈,吊着叶尔羌,战场上要加大进攻力度。 叶尔羌也是同理。 萨亦德绝对是天下最顶级的军事天才,甚至于谦和他比,都要差一筹。 可他只有一个人,他身边人都是渣渣,若是有几个范广、杨信这样的顶级名将,早就成大事了。 他败就败在,除了他本人之外,没有顶级名将支持,国政还是一片混乱。 大明确实没有顶级名帅,但顶级名将多啊。 果然,景泰三十九年年终,明军占领安延吉,兵锋向西,连战连捷,在大雪飘扬之时,兵围苦盏。 拿下苦盏,费尔干纳盆地就封口了。 叶尔羌汗国只有两个地方囤重兵,一个是安延吉,一个是苦盏,两地都是苦战。 就一个安延吉,杨信打了六年,才彻底攻克。 苦盏若是继续守城,怕是还得十来年的光景。 范广加大谈判力度。 在景泰四十年七月,明叶达成协定,双方以苦盏为界,大明支援叶尔羌汗国5万支火枪,100万枚子弹,以及200辆自行车,大明愿意出资100万,和叶尔羌汗国展开合作,帮助叶尔羌建立经济体系。 苦盏拿下,大明西疆封口,大明将不再向西开拓,西疆以鄂毕河、巴尔喀什湖、苦盏为界,不再向西开拓。 但南面要招揽大山里的人,基本是怀柔、抽丁的老路子。 这些山脉,对大明来说,只是战略屏障而已,要不要都没意思,若有皇子愿意要,就直接封出去。 皇子也不要这鬼地方,这地方资源没有,屁事一堆。 捷报传到中枢,杨信荣封费国公。 调范广回京,杨信接任范广,掌咸海总督。 范广十分舍不得战场,但他快八十了,皇帝几年前就想调他回京,颐养天年,可他总说,西疆不平,他不愿养老。 如今杨信拿下了费尔干纳盆地,西疆彻底封口,以后的战争都是小打小闹的。 有杨信、李瑾配合,无忧了。 范广恋恋不舍战场上的一草一木,但他知道,自己战争生涯落幕了,壮士死在床榻之上,着实是一种遗憾。 他次子范炅,在景泰四十年时候就病逝了,他能活到八十,绝对是皇帝的医疗团队出力,否则他早就死了。 范广没有立刻回京,而是乘车和朱见濬会面,千里迢迢见魏王一眼,交代很多话。 无非是重用李瑾,用好了李瑾,封国无忧。 一定要小心叶尔羌汗国,萨亦德的军事天赋是顶级的,这个时代,很少有人是他对手。 但是,叶尔羌汗国都靠萨亦德撑着,只要萨亦德死了,叶尔羌汗国就会崩溃。 伱还年轻,只要活过萨亦德,那么叶尔羌汗国的遗产,都会是你的。 乌拉尔山是天然屏障,守好屏障,汗国就不会崩溃,西疆还有大明支持,准噶尔部崛起不了了,现在地盘虽不好,但撒马尔罕是精华之地,等叶尔羌汗国倒下,就都是你的领土了。 朱见濬十分感动。 这老将辛苦坐车两个月,就是为了叮嘱他。 “父皇为什么有这么多能臣武将?他们为什么会心甘情愿的为大明效力?我为什么没有呢!” 朱见濬可叹人才太少了。 问出了和他爹当年一样的问题。 李瑾也不是他能请动的,这位可是他爹的铁杆心腹,比范广还要忠心,不会离开大明的。 随着明叶签订和约,魏国的疆域也算稳定了。 但还有一个被打残的西伯利亚汗国呢,朱见濬满不在乎。 景泰四十二年,商王朱见漭继藩。 皇帝给他派出最强阵容,韩雍亲自挂帅,赵辅为副帅,王信、周玉、李杲、宋诚、毛荣、毛海等重将,杨一清任巡按使,太监秦成任监军。 这绝对是最强阵容。 这里面成就最低的却是毛荣、毛海,前者是毛胜的长子,继任南宁侯,后者是毛忠的侄子,凭一己之力,获封虎林伯。 尤其是毛海,是青壮派的代表,皇帝极为喜爱他。 众所周知,朱见漭继藩难度,超过所有藩王,东欧到现在还没一块地盘呢,朱见漭只能缩在叶卡捷琳堡,等待时机。 韩雍的意思是,招抚准噶尔部,利用准噶尔骑兵,攻打喀山汗国。 皇帝大手一挥,从蒙人中征十万骑兵,令魏国、西域准备充足粮草,西征喀山。 韩雍在中枢多年不展露头角了,都忘记这位是怎么上位的。 开年第一战,就是李瑾、杨信,合兵五十万,攻打准噶尔部,击杀阿失,招降其部,得牧民20多万,得兵3万。 准噶尔汗国消亡,顺手灭了残败的西伯利亚汗国。 然后,翻越了乌拉尔山,给喀山汗国致命一击,喀山汗国还沉浸在打败莫斯科公国的喜悦之中呢。 压根就没把大明放在眼里。 韩雍直接教他做人。 分兵多路,攻城略地。 喀山汗国被大明打蒙了,不是大明太强,而是喀山刚刚独立,内政还没梳理明白呢,就跟个小强似的四处打,打了一圈,熬干了国内财政。 导致明军所到之处,箪食瓢饮欢迎明军。 这次大明没有搞屠杀。 而是要一战打崩喀山汗国。 莫斯科公国闻听喀山败了,立刻派兵东进,跟着大明抢地盘。 克里米亚汗国和阿斯特拉罕汗国也跟着抢便宜。 结果,刚崛起不足十年的喀山汗国,被四大国夹击,于景泰四十二年九月,明军攻克王都,喀山灭国。 朱见漭从小就跟着于谦学兵法,韩雍也没少教他,他一直觉得韩雍这老头华而不实呢。 结果这一战,彻底把他打蒙了。 韩雍这么牛? 一年半,从乌拉尔山,推到了喀山,灭了一个汗国? 这回彻底服了,于谦故去之后,能接任于谦的,怕是这位老帅呀,朱见漭眼馋啊,要是能把这位留在商国该多好呀。 韩雍却没有继续用兵,反而派出使臣,和诸国接触,愿意让渡一些利益。 景泰四十二年十一月,商国建都于喀山,但疆域并不大,喀山以西的领土,商国啥也没捞到。 克、阿两国得到了巨大利益,反而莫斯科公国,所得寥寥。 商国派出使臣,合纵连横,愿意和莫斯科公国深度捆绑,共同向西扩张。 朱见漭懂韩雍的意思,大明的运力达到极限了,不可能再往西一步了。 甚至,东面的领土,都难以巩固。 他们是进来的外人,虽然这里的人,习惯了被蹂躏,但架不住东欧诸国盯着他呢。 果然,朱见漭皇位没坐稳,支持朱见漭的势力,就要求开始分肉了。 甚至,还煽动地方叛乱,威胁朱见漭。 韩雍带来27万明军,大部队还在后面,皇帝预计会送过来100万大军,人口会移过来上亿。 那么东欧可养不起这些人。 韩雍没有立刻搞屠杀,而是积攒粮草,对金银珠宝反而不太看重,粮草、肉食多多收集。 对于叛乱,则是睁一眼闭一眼,能安抚的则尽量安抚,安抚不了的,就打拉锯战。 景泰四十三年,韩雍忽然亮起屠刀。 开始清理国内反抗势力,当然了,谁反抗可就是商国说了算的了。 给韩雍这么大底气的原因,是大明征17万倭兵送抵乌拉尔山,倭军从东杀到西。 中枢又强制移民170万,从内地穿过西域,走到了这里。 大明和商国,是有沥青路连接的,但过了乌拉尔山就没有了,全靠人腿走,从大明到这里,足足一年多时间。 随着移民大军的还有30万大军,负责看押移民。 所以韩雍不怕其他三国来占便宜,对喀山以东,进行了深度清理。 仅仅一年,17万倭军死了12万,皇帝又一招手,再征20万送过来,这些禽兽,白天杀人,晚上夜夜笙歌。 汉人看着都羡慕。 但这种好事,还是交给倭军吧。 这种消息,是瞒不住的,大明也没准备瞒着。 果然引起东欧诸国的恐惧,但在景泰四十三年七月,商国和莫斯科联军,攻打克里米亚汗国。 朱见漭亲自领兵,这位于谦的嫡传弟子,一战成名。 先后攻克一百多座城池,杀得克里米亚汗国乞降,但命运无常,莫斯科公国忽然反水,背刺大商,朱见漭大败,丢掉了三万多尸体,退回国境内。 随后,朱见漭亲率44万大军,攻打莫斯科公国,景泰四十四年,兵围莫斯科。 莫斯科上下无比恐惧。 而朱见漭派兵开始大肆屠城,大有杀光最后一个人的意思,也激起斯拉夫人的激烈反抗。 这让莫斯科公国更加恐惧了。 兵围首都,并不恐惧,关键是大明搞屠杀啊,他们的武器先进,杀人的办法特别多。 以前朱见漭是收着用。 莫斯科公国背刺,让朱见漭气得吐血,直接开始大搞屠杀,被朱见漭攻克的城池,连只鸡都没有。 斯拉夫人少啊,这样杀下去,还能剩几颗种子了? 莫斯科公国请求和谈。 朱见漭却不谈。 却被赵辅阻拦,赵辅认为该谈谈,该打打。 同时,他跟朱见漭说:“你是一国之主,不该如此鲁莽行事的,军事要向政治看齐,你不能因为一时之气,就要灭了一个国家,这是愚蠢的想法。” 赵辅也算是朱见漭的师父。 朱见漭行了一礼。 他确实被莫斯科公国背刺给气坏了,这跟他生长环境有关系,从小到大过得太顺了。 除了他爹收拾他外,都对他不错。 和太子不一样,朝臣上下都说他最类父。 没受过挫折的人,点火就着。 幸好,有韩雍、赵辅这样的老臣子,帮他稳定朝局,由着他性子来的同时,也告诫他该如何做一国之主。 皇帝给每一个皇子配一个老臣,就是给他们兜底儿。 若没有韩雍、赵辅、杨一清、秦成这样的人顶级将领,一场大败,就能让军心动摇,哪来的再打一仗?怎么可能包围莫斯科? 醒悟后的朱见漭,立刻转变思维,不是要灭绝莫斯科,而是获得更多的好处。 他在克里米亚汗国损失的,必须全由莫斯科赔偿。 一边谈判,一边屠杀。 效果极佳。 最终莫斯科割让十座城,克里米亚割让伏尔加河上游地区,算是损失惨重。 但大明却得罪了东欧几个汗国,也让他们开始报团取暖。 朱见漭不在乎,当务之急是移民,用明人替代土著。 果然。 战争结束后,韩雍训斥了朱见漭一顿,做皇帝就要会忍,你为陛下处置朝政多年,难道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也不怪朱见漭懵逼,大明就没忍过呀。 商国不一样,商国刚立国一年多,国民200万,都带着火呢,也没恢复生产,全靠大明供血,地狱开局。 若非韩雍、赵辅等人为他稳定朝局,他这仗无论胜败,商国都会崩盘。 消息传到大明,已是景泰四十四年初了。 皇帝倒是不太在乎,因为皇帝的精力,放在蒸汽机上。 大明第一辆火车,正在紧急试行中。 用蒸汽机做动力,做一辆火车是皇帝在景泰三十年时提出来的,但蒸汽机发展缓慢。 从开始仿制欧洲的蒸汽机,到量产已经三十二年了! 皇帝斥资一个多亿,从欧罗巴招揽相关外夷人才,高达20万,意大利奴隶中,有近百万人,在大明服务。 蒸汽机总从业者,多达70万人。 耗时三十二年,终于从无到有,完成量产。 在一条简单铁轨前,一匹马拉着四轮火车,煤炭燃烧产生的蒸汽,蒸汽转变成机械能和动能,和马一起发力,拉动马车。 “卸了马试试!”朱祁钰前所未有的紧张。 没有马拉动,只靠蒸汽,推动车辆。 确实动了。 但无法走直路,操控有问题,但是能走的。 “动了就好,动了就好。”朱祁钰十分激动,大明迈出这一大步,用不了几年,火车就能改变天地了! “朕要注资二十家火车厂,给朕研制火车,研制成功的,朕赏赐一个亿!火车厂股份全归你们!” “三年!” “三年后,朕要看到,火车能在这轨道上跑,保证不出事故,朕要把轨道铺到大明的每一个角落去!” 朱祁钰眼神炽烈:“三年后,是景泰四十七年,朕要看到成果!” “缺什么,朕给什么!” “若三年后,做不到,统统处死!” 本来还挺开心的,听到皇帝最后一句话,所有人双腿一软,吓得跪在地上。 “朕没开玩笑,就三年,做到了,什么都赏你们!” “别说这火车厂的股份,就是你们想当官,朕也允了!” “若做不到,别怪朕心狠!” 朱祁钰等不起了。 他今年66岁了! 他不敢保证,自己能活几年。 景泰四十年的时候,于谦就病故了,最近商辂、王竑、彭时、朱英、王复身体都不好。 谁也不知道,还能活几年了。 虽然朝中精英很多,但封国越来越多,都要派人去帮封国组建中枢,稳定朝政的。 朱祁钰坐上御辇,摆驾回宫。 太子在景泰三十九年,才诞下长子,接下来几年,生了两个儿子,若非如此,老四也不会出去继藩。 皇帝不止一次动了换太子的念头。 好在太子生下儿子,不然他肯定要换太子的。 从老四继藩之后,朱见淇也抖起来了,朝野上下没有威胁了,只等他老爹一死,他就能顺利继位了。 “你是盼着朕死啊!”刚进养心殿,皇帝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 朱见淇惶惶磕头:“儿臣绝不敢有任何不孝的念头,绝对不敢!” 没有他娘斡旋,他和皇帝的关系愈发疏远。 他也知道,朱见漭愿意去就藩,主要是他爹太能活了,他们都未必能活过他爹。 朱见淇也有这个担心。 66岁的皇帝,虽然老了,但中气十足,平时没病没灾,补药一把一把吃,还自学了中医。 陪伴皇帝一生的太监,王诚在景泰二十七年的时候就死了,张永在景泰三十九年病逝,金忠在景泰四十年病逝,冯孝也在去年,景泰四十三年死了,许感今年死的。 如今贴身侍奉皇帝的太监叫汪直。 宫中的老嫔妃,除了谈妃其他都陆续病逝了,去年景泰四十三年,一年就死了7个嫔妃。 人活七十古来稀。 皇帝是屁事没有,但开始自学中医了,经常和谈妃探索医理,还诏武当山道士,学习养生之道。 再看看朝野重臣,活到八十岁的很多,九十岁的不是没有。 朱见淇都担心,自己要步入仁宗皇帝的后尘,仁宗好歹当十个月呢,可悲的是懿文太子。 皇帝对他,可远远不如太祖皇帝对懿文太子。 如果朱见淇死在前面,肯定会从国外诏老四回来继位,根本不会扶持所谓的太孙,建文什么下场,皇帝会忘吗? 关键爷俩感情没到这。 朱祁钰虽不防着儿子,但儿子的野心让他讨厌,他喜欢老二十,不止老二十聪慧,主要是老二十孝顺,没有野心,起码野心不写在脸上。 废话。 他虽是嫡子,但排名二十,怎么越过十九个哥哥继承皇位?当然没野心了! 我呢? 我从小就是太子,当了二十多年太子了,兄弟们一个个都比我优秀,谁考虑过我怎么想的? 这些年谁不笑话我,我不能生儿子,命里是绝户? 可真是我不能生吗? 是太子妃不能生! 是陛下您不许我生庶子,更不会允许庶子承嗣大统,您是点名让太子妃杨氏生,她生不出来,赖我吗? 您是庶子继位,却不让我长子是庶子,可真是笑话啊。 问题是,杨廷和深得皇帝的心,皇帝不许换太子妃,所以他儿子迟迟生不出来! 朱见淇心中悲催,但从他娘死了之后,就再无一个人愿意听他倾诉心事了。 “嘴上不敢,心里却盼着。” 朱祁钰冷哼:“不然三缅叛乱,为何没有呈报给朕啊?” “陛下,儿臣今天早晨才知道消息,您上午都没在宫中,儿臣本想等您回来再禀报。”朱见淇大呼冤枉。 “收收你那点小心思吧。” 朱祁钰冷笑:“三缅叛乱,对你有利,所以你拖着,让造反越来越大,你好去统兵,用军功证明自己,是吧?” “儿臣确实有这个心思,但也不敢不禀报您呀!”朱见淇心中郁闷。 他爹脾气古怪。 说来说去,就是讨厌他,他喜欢有才能的儿子,比如老四、老二十、老三十一。 他也不喜欢他爹。 从小到大,他爹就喜欢看他笑话,不止自己捉弄他,放任满朝文武捉弄他。 满朝文武都知道太子除了脾气好外,一无是处,甚至民间也是这样认为的。 英明神武的景泰帝,却生了一个蠢猪一样的儿子。 是民间百姓都知道的笑话。 朱见淇自认这个太子当得不错,政务处置多年,几乎没有错漏之处,虽不说绝对好脾气吧,平时也是乐呵呵的。 他承认,自己是装的好脾气,换做谁被压制三十年,也会疯的! 新臣子都夸赞他是仁宗在世。 可是,那些进士并不知道,仁宗,庙号仁宗,可一点都不宽仁啊,这位是个狠辣的主儿。 “三十一,你对三缅叛乱怎么看?”朱祁钰看向朱见漠。 朱见漠今年才21岁,母妃是壮人,广西人,因为朱见漠十分聪明,他母妃也被皇帝宠爱,在宫中,能和谈妃分庭抗礼。 朱见漠偷瞄了大哥一眼,一板一眼道:“儿臣认为,三缅之乱的根源,在于印度,印度有王朝强势崛起,所以祸乱我大明边境,只要灭了印度王朝,三缅自然就恢复平静了。” 这是个将才,培养好了,是个名将苗子。 朱祁钰点点头:“太子,你想统兵刷军功,朕给你这次机会,但你要注意一点,不要学老四,空有一身本事却不会用,因地制宜,比你看多少兵法都有用。” “谢陛下恩赏!”朱见淇还是很开心的。 有了军功,他这太子之位也算稳定了,重点是,能离开老爹远点,过几天舒坦日子。 “地图呈上来。” “这块,是新发现的大陆,面积极为广袤,比大明还要大。” “遍地都是金银资源,是个天选之地。” “朕打算把你分封过去。” 美洲早就发现了,这些年,美洲大量白银涌入大明,大明市场资金超过了500亿。 全是大明从北美运回来的银子。 这两年更是加大了运回来的数量,大明通往美洲的航道,也有好几条了,主要是从倭国途经夏威夷去美洲,这条路是最安全的。 夏威夷是景泰四十一年的时候发现的,虽是战略要冲,但皇子们都不愿意去就藩,因为太小了。 这种岛国,基本都是分封给宗室的。 皇子们,都想要大块陆地,想当霸主。 “儿臣愿意!” 朱见漠自然是愿意的,大明陆续派上去百万人了,老二十七和老二十八都分封上去了。 但皇帝却需要一个开拓之主,真正占据这块宝地。 其实,加拿大是一块彻头彻尾的烂地,等于西伯利亚冻土,他们人口都集中在五大湖。 别看加拿大土地面积大,其实这就是个渣渣。 让三十一去,肯定不去这块破地,而是去和墨西哥土著打交道,分封在加州、德州是比较好的地方。 至于美洲这天选之地,只要皇子足够多,就永远只是一个大岛,成不了霸主的大岛。 当然了,就算有一天成为霸主,那也是明人,也是他朱祁钰的子孙,也得敬着他朱祁钰。 大明起码有沦为附庸的希望,不至于被玩死。 这几年,大明房地产发展如火如荼。 房地产发展,相关联行业,工资奖金疯涨,也带动了全大明的消费,给市场带来一波利好。 尤其是房地产野蛮扩张阶段,钱真的不是钱。 带动整个社会浮躁风气,都敞开了消费。 自然而然的,消费规模巨大,市场就极度繁荣。 工资年年翻倍。 景泰十五年的时候,一个普通工人,工资仅10块钱,景泰三十年时,工资涨到了22块。 但物价几乎是没有涨的。 这期间,百姓都把口袋里的钱,投资了未来,就是孩子。 中枢疯狂鼓励生育,甚至提出生20个,就予以免税。 孩子爆炸式增长。 短短几年,人口就突破了20亿。 百姓过得喜乐,家家都很知足,穷人乍富,自然就知足了。 到了景泰三十九年,工资仅有25块,仅仅涨了三块,百姓日子过得很舒坦,两个人上班,50块钱,能养活十口人,衣食无忧。 结果,景泰四十年,工资直接翻倍,涨到了50块,这一次物价却涨了两倍。 景泰四十一年,工资再次翻倍,涨到了125块,物价却在去年基础上翻了两倍。 以前一家收入50块,养活十口人。 景泰四十一年,工资翻了几倍,俩人收入250块,却养不活十口人了。 原因很多,主要原因是基本生活需求的改变。 以前是吃饱,现在是吃好;以前是在家吃,现在是下馆子;以前是舍不得买,现在是贷款买。 因为繁荣,生活水准直线飙升。 最可预见的是,自行车刚推行的时候,民间购买者寥寥,到了景泰四十一年,几乎人手一辆自行车。 是人手一辆! 大明投入市场的自行车,高达22亿! 这个数字多可怕,一岁孩子,都有一辆自行车。 自行车的价格,可是涨了的呀,从最初的五百块,涨到了七百多。 就算工资再涨,一辆自行车,也够一个人三年的工资了,绝对是高端奢侈品的。 可家家都买。 高端奢侈品消费,国内市场达到了10亿规模,而在景泰三十八年的时候,高端奢侈品消费规模仅仅6000万。 因为那个时候,高端奢侈品只有权贵人家才消费,景泰四十一年时,却是千家万户在消费。 到了景泰四十二年,人均工资三级跳,达到了210元,这一年物价没有再涨,反倒是房价翻倍了。 连带着的,景泰四十三年,人均工资飙升到了500块! 房价开始按尺算了,园子里的土地,都是用尺计算的,京师最贵的园子,售价过亿。 国内消费市场规模,达到了恐怖的100亿,高端奢侈品消费市场,超过30亿大关。 而极端繁荣之下,却是工厂主抱怨招工难,工人也抱怨生活苦。 工资从10块钱,翻了50倍,生活却变苦了! 归根结底,是追求的东西不一样了,以前是追求吃饱肚子,现在是追求有车有房,要大房子,要自行车。 抱怨声最大的是农民。 农民是最苦的,本该是最先富起来的人,却成了工业革命里的炮灰。 中枢虽不收农业税,但贫富差距却肉眼可见的拉大。 景泰四十三年,皇帝下旨,给农民给予一部分种地补贴,而这个补贴额由工厂主承担。 本地工业赚得多,给本地农民补得就越多。 这就让工厂主怨声载道,很多家工厂想直接倒闭。 而这时,蒸汽机量产的消息传了出来。 用机械替代人工,会成为接下来几年的主基调,而这样一来,就会产生大批劳动者失业。 对于失业者,中枢也有安排,可移民去新地,新地缺少劳动者,工资不高,但钱实呀。 最恐怖的还是财政收入。 景泰四十三年,中枢财政收入达到了恐怖的12亿! 国企总收入高达70亿! 根据计算,皇家商行和皇室投资的行业,总盈利超过了百亿。 这说明了什么? 市场总额才500亿,回到中枢手上这么多钱! 说明了,中枢进行全行业垄断,除了国企和皇企外,其他企业都没发展起来,或者说在新一轮经济浪潮中掉队了。 被房地产玩的,把所有人玩迷茫了,看不清未来的路在哪。 这就直接导致了,中枢和皇企进行全方位垄断,这是个非常严重的问题,景泰三十八年的时候,国企和皇企,只占市场份额的十分之一呀,现在变成了市场总额的一半,非常可怕。 中枢收上来的钱越多,越无力消化,只能被迫投入房地产之中,房地产就愈发繁荣。 房地产越繁荣,百姓生活越惨。 甚至,大明诞生了第一个抑郁症患者,有史以来第一个。 景泰四十四年初,皇帝调整了政策,勒令房地产有序发展,有些小城市,不宜炒房。 皇帝开始保护小城市,打算逆城市化。 这些年,老百姓都愿意进城买房,因为是赚钱呀,尤其是全国近百个大城市,都是最好的买房对象,买了不但不亏还能赚。 就保护小城市这道政策,遭到了中枢、银行、民间的激烈反对。 皇帝看似人间清醒,却逆全体民众的心愿。 你想遏制小城市房子,你得问问小城市老百姓同不同意! 都看到房地产利好呢,小城市人看见大城市人靠着一套房子,实现一个个小目标,他们就不眼馋吗? 眼馋疯了,都盼着政策稍微倾斜点,来到我家乡,我也过过富翁的瘾。 结果皇帝一道政策,干翻了所有人的暴富梦。 这是什么意思? 不让我们发财呗! 小城市百姓恨死了皇帝,都扎小人骂皇帝,越来越昏…… 那我们就去大城市买房! 谁也按捺不住我们暴富的心。 果然,大城市房子销售量激增。 这道政策从景泰四十四年一月颁布,三月取消,改为有效遏制房价增长,保证百姓幸福生活。 问题是,百姓的幸福,就是房价涨啊。 谁管明天崩不崩啊。 反正明天崩了,我就骂皇帝。 新政策取消之后,大城市房产销量下滑,出现了一小波跌价潮,但耐不住投资客騒动的心,他们很快就跟进购买,房价又涨回去了。 真正让中枢恐惧的是。 香港成为大明第一座过千万人口的城市! 排名前十的,人口最少的苏州,人口达到了九百万。 大明是养不起这么多工人的。 还出现了一种可怕的风潮,是农忙时种地,农闲时出来打工的农民工。 土地是要精耕细作的,整个过程都是需要人力,一点点弄的,所以大明粮食产量才高。 现在出现了农民工,导致土地里不上心,而是跑来城市里打工。 又抢了本地劳动力的饭碗。 导致失业的人增多,民间粮食产量上不去,一系列恶性循环。 皇帝甚至想下旨,不许农民出来打工,把农民绑在土地上,却遭到中枢的反对。 原因很简单,种地真的不赚钱,你再捆绑农民,农民非放下锄头造反不可。 说来说去,都是机械惹的祸。 如果没有这么多机械,多少人都需要的,就算农民全进城,城市工厂也能负担得起。 问题是机械替代了人工,造出失业潮,然后民工进城,抢了他们的饭碗,失业的人更多了。 得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失业问题,必须极为重视。 恰恰也难倒了中枢一群老学究,以前是吃不饱肚子犯愁,现在改为找不到工作犯愁了。 他们也纳闷了,能吃饱饭就知足了呗,闹什么闹啊。 可人嘛,都是向往美好生活的,都想有钱。 皇帝也没辙,工业化是必然趋势,淘汰是必然机制。 “干脆让他们回去种地算了。”王复提出一个最不负责任的看法。 “他们要是肯去种地,就不会来城市打工了。” 朱祁钰没好气道:“种地不愿意,移民也不愿意,去年移民商国,都是绑着去的!” “难道今年,还要把失业者,都绑去新土?” 这倒是一个法子。 大明不需要这些淘汰工人,但新地需要呀。 难的是,这些人拖家带口的,习惯了大明生活,不愿意去新地,移民也是麻烦,坐船还好些,男女能分开,不至于闹出太多恶心事。 可要是去东欧,押一群女的走,在大明境内估计都得出事。 肯定不行。 火车! 等火车修通之后就好了,可就算是三年后运行,铺设轨道通往东欧,没有二十年是做不到的。 眼前问题还解决不了。 “诸卿,能否创造出新行业?” 这是唯一的办法,诞生新行业,消化失业人群,就是给他们换个工作。 那就得动动脑子了。 现在大明有什么行业,缺什么行业? 其实,大明失业率暴增,原因还有一个,就是当年狂生孩子那一代人长大了,他们成为市场上主要劳动力。 大明主要劳动力,高达6亿! 就算现代社会,也消化不了这么多劳动力吧? 得想个办法,消化掉市场剩余劳动力。 (本章完) ------------ 第367章 中华江开通,铁路开建,保守的大楚 农业和工业、商业是天然的冤家,所以古代社会重农抑商,一以贯之。 房价和通胀,如影随形。 高房价,就意味着高通胀。 社会出现了农业与工商矛盾,有产和无产的矛盾,工农矛盾,城市与乡村的矛盾,矛盾积压,原来越繁重。 社会发展越快,反而通胀越厉害。 因为国内陷入了内销死循环,炒房死循环。 不是大明缺乏市场活力,而是人的惰性在发挥作用,大批工厂主转而投资房地产,社会大规模资金,进入房地产,导致大明出现高通胀。 自然而然的,就出现了失业率高的难题。 景泰四十四年,中枢颁布,给房地产降温,房地产资金有效流通进入工业,全面促进工业发展。 中枢斥资3个亿,对工业进行全方位扶持。 又拿出来3亿,对农业进行全方位扶持,鼓励农民发展副业,而不是进城当民工。 说来说去,就是让农民别抢城里人饭碗。 直接影响,移民力度加强,百姓家中庶子、庶女,一概移去新地,对城市中现存过剩劳动力,给予移民补贴,移去新地创业。 尤其是被市场淘汰的工人,必须去新地工作。 并鼓励民间资本,去新地投资。 皇企斥资10亿,投资周国、商国、魏国等藩国。 走出去,不止是走向欧亚,而是走向新地,大明新土数万里,都是旧工业淘汰最好的接盘侠。 随着蒸汽机在工厂中推行,老机器则陆续向新地转移,向不发达地区转移。 为了扩大就业,中枢预计放出来10万金币、100亿银币,繁荣市场。 这钱还真不多。 因为大明广袤,占据四大洲,南美刚刚发现,总计人口在22亿上下,市场上600亿货币,够,但不充裕,还没到通货膨胀的时候。 关键明元是世界货币,是世界上的硬通货。 各国都在少量使用明元,各国皇室、王公手上都有小部分明元,这东西购买力太强了。 但大明在北美占据矿产后,未来几年,会源源不断往国内运银子。 就是说,未来几年,银行都会持续放水。 刺激市场,减少失业率。 景泰四十四年,一种叫塑料的东西,出现在大明,便宜、便捷、耐用等优质性能,瞬间成为工厂的新宠,旋即风靡全国。 中枢领头,大批资金进入塑料行业。 景泰四十四年年末,皇爵牌的蒸汽机车,在人工的操纵下,完成第一次试行,试行成功。 景泰四十五年七月,大明牌蒸汽机车,时速达到8公里,试行成功。 得到皇帝的表彰,皇帝拍板,皇家商行在大明蒸汽车的股份,均分给所有科研人员,由科研人员共同持股。 景泰四十五年,十一月,沈阳牌火车厂革新了锅炉,优化了温度升高对锅炉的影响,并改变了对废热的有效利用方式。 景泰四十五年,十二月末,天津火车厂改革了滚动轴承,对车轮进行了革新,对火车进行一百多次提速测试。 景泰四十六年正月,17家火车厂,向皇帝献国庆礼,一辆由17个厂联合制造的火车头,在德胜门前,成功完成试运行,太子亲自乘坐列车,时速达到了11公里。 重臣也跟着乘坐,感叹发展之快。 皇帝大手一挥,对17厂进行大规模表彰,厂长赐银符,余众合赐铜符,将中枢的股份,全部赐给有功之人,并对17厂进行新一轮注资。 景泰四十六年二月初,皇帝斥资20亿,建立大明铁路局,统筹火车厂,开始修铁路。 “二十年,朕给你们二十年时间,大明的铁路,要修到每一个角落去!” 朱祁钰心情振奋:“大明不是投资项目少吗?这回投资项目来了,都是大型投资!” “工部给朕算了,大明想修通全部铁路,需要500亿以上的资金!” “还有属国呢!” “预计可能超过2000亿的项目规模!” “而回报率,二十年回本,一辆火车的寿命在40年到60年左右,等于说,二十年净赚。” “以前大规模投资项目,只有沥青路,现在加了个房地产。” “铁路来了,中枢的热钱,放进铁路来,房地产已经够热的了,不要再往里面添火了。” “房地产降温,不是一句空话。” 房地产发展如火如荼的十年,民间市场规模,已经达到了恐怖的1200亿。 老三十一继藩之后,发现了几个大型矿藏,源源不断往国内运银子,这就导致了,大规模投资,进入房地产,房地产也堵住了。 现在小城市的房价,都被炒起来了。 拿河南鹤壁来举例,景泰三十八年时,城市里的千尺大宅子,售价200块。 景泰四十六年,鹤壁同样地段、面积的宅子,售价12万,你还买不到。 景泰三十八年时,鹤壁一个工人普通工资10块,景泰四十六年,工人工资达到了1050块。 而房价呢,楼房一尺700块,一百尺的房子,售价7万,一个普通工人,一年不吃不喝也得六年能买得起。 但别忘了,房价是涨的。 这样的房子,去年才6万,一年就涨了一万块。 而这样一个楼房,根本满足不了一家人的生活需求,大家都独门独院惯了,谁愿意住鸽子笼? 住楼不是高大上的事,反而穷人才住楼呢。 有钱人都住大宅子。 至于别墅,和宅子一比,就是渣渣,别墅就是一个独门独院的破房子,宅子是有山有水有景,讲究的是一个雅。 但是,宅子早就不批了。 中枢严旨,任何人不许盖宅子,导致了,现有的宅子翻倍似的涨,还有价无市。 所以,一家人只能挤在楼房里,一百尺看着挺大,十几口之家根本住不下。 这年代还孝心,爹妈必须得单住一间房,孩子们男女分开住,父母反而没房间住了。 虽然楼房便宜,但不适用。 买的太大吧,又觉得浪费,还要攒钱买宅子呢,所以多是蜗居,对付着住。 现在全是六层楼房。 开发商的黑心,任何年代都是一样的,什么公摊面积、以次充好、偷工减料层出不穷,这几年满门抄斩的开发商也不少,还是我行我素,物业问题、漏水问题、隔音问题、垃圾清理问题,年年都闹。 想想也能理解,中枢对地产商压制太狠了,他们只能靠旁门左道赚钱。 只要没传到皇帝耳朵里,基本都算有惊无险,但传到皇帝耳朵里,那死的就不是一个人了。 住着鸽子笼的人,都盼望着有一套大宅子。 但中枢最绝,农村也不许翻盖房屋,更不许扩建、改建,一概不许,为了促进买房,也是绝了。 等城里房子卖不出去了,再拆农村房子,薅最后一波羊毛。 房地产,是中枢储存巨额资金的好去处。 但对百姓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 随着铁路开建。 中枢大批资本,逐渐撤离房地产,转向投资基建。 但不能立刻撤,不能大规模撤,那样房地产就会一地鸡毛,要有序撤离,慢慢撤离,还要保证房价稳步提升的基础上,慢慢撤出资金。 大明本就是基建狂魔,沥青路修了一条又一条,不说村村通路,镇与镇肯定是沥青路相连。 修桥、改善耕地、增加灌溉、储水攻城,年年都在做。 因为房地产发展,大明逐渐减少基建工程,转而投资房地产和教育,尤其是教育。 大明在景泰四十一年,就推行九年义务教育。 房地产繁荣,也有好事,就是教育繁荣,家庭富裕了,也愿意支持子女教育。 皇帝对房地产商人越打压,他们就想方设法从别的地方赚钱回来,皇帝让他们往教育行业投资,他们就办补习班,往死了卷孩子们,导致出来一堆书呆子、做题家。 铁路成为大明下一个新风口。 皇帝先投20亿,中枢跟投20亿,各家火车厂,以技术入股,又吸引民间一部分资本,凑足100亿。 14条大干线铁路宣布开工。 工部规划出来的主干线,勾连大明主要省份。 各地铁路,再吸引地方资本入股,毕竟仅凭中枢来修,不可能同时上马这么多项目。 作为大明新风口,民间资本是乐意跟投的。 但怎么保证股东权益,是民间资本担心的,然而,他们把话递到中枢,却遭到皇帝的嘲笑,你们不愿意投,朕都投了。 然后,民间屁话没了。 铁路摆明了是闭着眼睛赚钱的项目,不上车的都是傻子。 那7家研发铁轨的工厂,开始设计路线,预计景泰四十七年夏天开工,边铺边测试。 这期间,17家火车厂还要不停测试火车的安全性,尤其是风雨雪天的运行情况,要确保在不耽搁工期的情况下,完成测试。 铺设铁轨期间,量产火车,两不耽误。 皇帝大手一挥,吸引一百家优质企业,进入火车行业,世界市场这么庞大,光凭24家企业,是吃不下去这么大份额的。 这是第一拨招商,后续还会招商。 招进来的商人,基本是参与铁路投资的。 这就释放出一个信号,参与铁路投资,才能参与火车投资。 大明市场无比庞大,虽然这几年出生人口下降,但人口也达到了25亿,若每个人每天坐火车,会产生多么恐怖的效益? 仅凭这一百多家公司,也吃不进去这么庞大的份额。 还有藩国市场呢,欧洲市场呢! 皇帝预计,要招2000家实力强劲的企业。 不是皇帝投不起,也不是不想吃独食,主要是朱祁钰年纪大了,他不想等他闭上眼睛的时候,大明铁路还没遍布全国。 再说了,铁路蛋糕这么大,他一口吞进去,就会造成官僚化,技术停滞不前。 反而吸引进来大批量民企,国企、皇企都不占据主导权,能维持创新力。 这个工程太大,由李东阳亲自盯着。 王竑在景泰四十四年时病逝,朱英继任首辅,王复还是次辅,这让王复有点郁闷。 这铁路攻城,是接下来二十年最重要的工程。 王复本想争这个主持之功的。 奈何皇帝却说,他年纪太大了,不易奔波,机会交给年轻人吧。 主要是,王复的上限就到这了,未来是刘健、李东阳、谢迁、刘大夏、王守仁、杨廷和的了。 李东阳在景泰四十五年时入阁。 当年那个小崽子,已经成为朝堂上的中流砥柱了。 朱祁钰感慨自己真的老了。 69了,他终于感受到老了的滋味,睡眠减少,忘性变大,也开始懒惰了,有的时候反应还迟钝。 虽然他在极力装明白,但老了就是老了。 去年,常德病逝,今年,他的长女固安也去世了。 他有27个女儿,41个儿子。 算上死去的朱见济和寿康,就是70个孩子,但其实还有14个夭折了的,准确的讲有84个孩子。 在皇帝中,也算名列前茅了。 他是大明皇帝中,在位最长的一个,留下的东西很多,景泰灯、景泰布、景泰瓷、景泰历、景泰大典、景泰万国志、景泰子午线、景泰地图、景泰辞海等等,这些创世纪一样的东西,足够吹一万年了。 从景泰十三年开始,增补永乐大典。 于景泰四十六年刊印,颁布天下,景泰增补版永乐大典。 中枢一度想修订景泰大典。 却被皇帝拒绝了,认为不能抢先祖的功劳,就写修订本就够了。 朱祁钰对政务,进一步放权。 基本不参与早朝了,朱见淇成为名副其实的副皇帝,除了大事不能拍板外,其他的都由他拍板决策。 就连大朝会,皇帝也不怎么露面。 所以,朝臣们有要事,就会跑到养心殿,和皇帝密谈,这使得养心殿,逐渐取代了奉天殿,成为决策大事的地方。 太子看似权柄极大,其实完全依托于皇帝。 皇帝不点头,他仍旧不起作用。 这次铁路局,本该由太子来做,但皇帝却没有给太子镀金身的意思,而是将功劳抢过来,这还是景泰朝,功劳都是朕的。 太子除了忍耐之外,没有任何办法。 甚至,他爹从六十五岁之后,就当起了和尚,后宫嫔妃一概不见,伺候他的都是老人。 其实就是防备太子,害死皇帝。 七十岁之后,皇帝更是深居简出,连后宫都不进了,只在乾清宫、养心殿、奉天殿三个地方活动,其他地方一概不去。 皇帝防备太子的心,朝野上下看得明白。 皇帝差点就说了,只要朕死了,就是太子害的。 父子关系差到这一步,朝臣唏嘘。 无形之中,太子的名声越来越差,不孝,是最大的问题。 一个不孝顺的太子,如何当的好天下表率,上一个背负不孝恶名的是杨广,杨广把大隋带哪去了? 民间甚至有将商王迎回来继位的声音。 商王在东欧做得有声有色,近年来,大规模移民主要是东欧和美洲,甚至皇帝将所有收养的孤儿,三百多万女人,全部送去了东欧。 商王在东欧创业,能力强又孝顺,让他来继承皇位,肯定比太子强。 朱见淇闻言差点吐血。 景泰四十六年,七月。 乌斯贜传来喜讯,中华江,预计十月完全开通,献礼万寿节! 中华江计划从景泰二十三年开始,至今整整23年,这个计划的推出者,白昂却在景泰四十年时,因为严重缺氧死在高原上。 治水司十万官员,死在高原上的多达4万6千人。 中枢总投资额达到11亿。 奴隶规模,用到了2400万人。 总工程23年。 朱祁钰唇角抽动,嘴里牙齿活动,没剩下几颗完整的牙了,神情极为激动:“去把阁部重臣都请来。” 他详细询问报捷的官员,又翻阅治水司呈上来的捷报。 很快,阁部重臣闻讯赶到。 “陛下,中华江预计水量能涵盖整个西北。” “若这条大江通航,再连通伊犁河、锡尔河,就能注入咸海了。” 王复嘿嘿笑道:“咸海水量暴增,再修一条河,通往里海。” “大明虽不在中亚,但中亚各国,却要永远笼罩在大明的阴影之下!” “中华江,西北第一条大江!” 朱祁钰轻轻点头,走到地图前:“大明在西域打仗,畏手畏脚,就是因为运力跟不上!” “移民更是,这都多少年了,才移过去多少人?” “就是因为得走路移民。” “只要大江开通,河运取代陆运,咱们就能源源不断往那边运兵,费尔干纳盆地,这几年不是连年造反吗!” “等着大江开通!” “朕看看谁敢造反!” “异族就是异族,以前是运力不够,紧着藩国移民,移过去少量的人,等大江开通,朕就让他们见识见识,大明真正的实力!” “再从倭国,征20万倭军!” “派去费尔干纳盆地,给朕屠了!” 朱祁钰眼神凶厉。 杨信拿下费尔干纳盆地,坐镇咸海,但这几年造反就没消停过,根本就没法建设,刚建设完就被毁了。 本来中亚最富饶的地区,如今成了最烂的地方。 还有,南面帕米尔高原里的部落也不老实,都想抢大明一波,等大江开通,让他们看看,大明有多强! “只要运力跟得上,咱们直接派兵一百万,陈兵边境!” 朱英冷笑:“顺手将那几个汗国给灭了。” “还有萨法维,我朝皇子继藩,他们百般刁难,正好,派兵把这个狗屁汗国给灭了!” 波斯被皇帝分成两份,分封给二十四皇子朱见汐和二十六皇子朱见滁。 两个皇子早在景泰三十七年就去继藩了,奈何只是占了几个沿海小城而已,尚且没有藩国。 本想等商王和魏王联合拿下里海北部,他再派兵,从海路进攻萨法维,拿下里海南部区域。 现在看,战机出现了。 “陛下,现在说那些还为时尚早。” 商辂指着地图:“您觉得,连通疏勒河和黑河更重要,将整个西域和青海,濡养成绿洲。” “疏勒河和伊犁河都是重中之重,优先疏勒河用水。” 朱祁钰表示同意。 九月,乌斯贜。 这一片净土,在最近二十多年来,遭到了巨大的破坏。 两千多万奴隶在上面生存。 每天产生海量的垃圾,这年代还没有专业垃圾处理技术,全都随便扔,严重污染了乌斯贜的生态环境。 而真正的垃圾源,是人。 大明总共投入乌斯贜奴隶2400万人,各种原因死亡超过了1000万,这些尸体都是被匆匆掩埋,造成了严重的是环境负担。 一片天然净土的美丽环境,却成为一处处垃圾场,让人唏嘘。 仅凭环境自我消化,恐怕百年都无法改变。 别忘了,这里是诸国水源的源头,长江、黄河水都起源于此。 景泰三十八年,四川百姓出现了怪病,景泰四十年发现,长江流域的百姓,都生了这种怪病,只是症状轻重不同而已。 近万名医生开始寻找疾病的源头,一步步登上了高原。 发现长江源头,遭到了严重破坏。 所以,景泰四十一年,中枢提出,严格保护乌斯贜自然环境,但为时已晚,破坏已经形成了,破坏只需要一年,保护却需要一百年。 而工程进度不能停。 这种保护,只是喊喊口号罢了。 中枢斥资1000万,处理高原上的垃圾,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建立焚化炉,直接烧掉。 可这样一来,会造成更恶劣的环境影响。 经过反复合议,决定在远离水源,不宜居地区进行掩埋,尤其是那些无人区,进行垃圾掩埋。 就是放弃那些荒凉地区,重点保护河源、水源、人类居住区环境。 好在没有不可降解的塑料袋等等垃圾,不然更加麻烦。 主要是尸体产生的毒素。 只要将尸体挪去无人区,下游用水情况就能得到缓解。 景泰四十六年,九月。 一声轰天震地的巨响,雅鲁藏布江和狮泉河勾连路段被掘开,巨大的水量,和狮泉河汇聚在一起,浩荡汹涌的冲向了下游。 流过汛期之后,再次挖通狮泉河与叶尔羌河、和田河两条支流的阻隔部分。 巨大的水量,冲过两条支流,汇入塔里木河。 按照正常流向,塔里木河会回旋流入车尔臣河。 但是。 治水司对塔里木河进行了改向,将塔里木河和孔雀河汇入到一起,车尔臣河要第二段汇入的,先汇入孔雀河。 中间修了巨大的人工河道。 孔雀河的终点是罗布泊,在这一段的治水司官员,紧张地等着河流汇入。 所有河流流向,都是经过缜密计算的。 孔雀河,只是这项巨大工程的一段。 连通孔雀河,目的两个,一个是个疏勒河注水,一个是连通开都河。 而开都河和伊犁河,距离很短,这是勾连伊犁河的最重要一环。 为了给伊犁河和疏勒河同时注水,治水司对狮泉河进行了大规模改道,将本该流入印度的大河,转向流入内疆。 孔雀河得到了庞大的注水量。 注满罗布泊。 但这不是治水司的目的。 罗布泊,只是一个蓄水湖而已,孔雀河注定要和疏勒河相连。 但仅凭孔雀河,是无法支撑疏勒河流域的。 所以,治水司官员,又挖通了一条更长的人工河。 将塔里木河和车尔臣河汇聚,加大车尔臣河的流域,助力车尔臣河流向罗布泊。 让罗布泊形成一个中转型蓄水池。 塔里木河、车尔臣河、孔雀河,三条河,给疏勒河注水。 治水司担心水量仍旧不够。 特意改道了几条臓区小河流,转向汇入塔里木河,再修低了通往孔雀河的河床,让孔雀河源源不断给疏勒河注水。 疏勒河,流经敦煌、瓜州、玉门,但因为水量越来越少,到嘉峪关就干涸了。 有了塔里木河和孔雀河的注水,让疏勒河能够直接连通弱水。 内地和西域,就有了一条大江。 甚至,治水司提出,如果疏勒河流域不够,就改道额尔齐斯河,让额尔齐斯河翻越阿尔泰山,给疏勒河持续注水。 这项提议,打动了皇帝。 皇帝可不管中亚渴不渴,反正大明需要一条大河,最好能直接贯通鄂毕河,这样一来,整条大河,就是大明西疆的天然屏障。 另一边。 就是开都河,连通伊犁河河段。 因为中枢提出,优先疏勒河用水,所以开都河与伊犁河河段,要等疏勒河注水完毕后。 再行开凿最后一段。 足足等了一个月,疏勒河顺利连接弱水,这边才开凿开都河和伊犁河河段。 伊犁河得到扩容,伊犁河最终流入巴尔喀什湖。 但是,费尔干纳盆地已经成为大明领土。 伊犁河要负担两个工作,一是给伊塞克湖注水,连通伊塞克湖和塔里木河的最后一公里,让塔里木河和伊塞克湖相连,并和伊犁河相连,塔里木河和伊犁河,同时给伊塞克湖注水。 第二个,就是巴尔喀什湖分流给楚河。 帮助楚河汇入锡尔河。 最终流入咸海。 整个中华江,主干流才算彻底做完。 全线的河名,统称为中华江,流域面积,要超过长江,作用要比黄河还要大。 整个沿线的百姓,都被迁移走了,本该迁去费尔干纳盆地,但盆地里天天暴乱,只能迁去魏国。 景泰四十六年十二月,乌斯贜向中枢报捷,中华江建设完成! 和计划基本相同。 经过注水的疏勒河,全线能够行驶大型船支,又扩大了弱水流域,全程行驶大船。 大明的运力,就能从国内,直接运到咸海。 整个流域,都在大明掌握之内。 中华江,也成为大明第三江。 大明拥有八条大江,长江、黄河、中华江、黑龙江、叶尼塞河、勒拿河、鄂毕河、澜沧江,全是大江大河。 治水司又提出,引额尔齐斯河的水,注入疏勒河,加大疏勒河流域,也方便大明的船支,通往鄂毕河。 进而彻底掌握鄂毕河。 主要是额尔齐斯河要给甘肃进一步注水,让甘肃和青海的河道扩大,让中枢能派更多的大船进入中亚。 这条决议,皇帝立刻通过,工期预计三年。 而这次活下来的1400万奴隶,因为立下功劳,转为二等人,给予一部分工钱,改名为大明工程队。 二等人就有娶妻权力了,这是修通中华江的奖励,未来说不定能变成明人了。 随着中华江建设完毕,乌斯贜全线通了沥青路。 大明已经不是流官控制了,而是一切都由中枢指派,乌斯贜已经从宣慰司,变成大明腹地。 截止到景泰四十三年,大明所有省份,都通了沥青路,如今正在修通往藩国的沥青路。 主要是印度、中亚的路。 而在西欧。 东欧剧变,给西欧各国敲响了警钟。 大明商王,打败了克里米亚汗国和莫斯科公国,如今两个汗国,对大商俯首称臣。 这直接威胁到了奥斯曼东进的道路。 奥斯曼疯狂散布恐明消息。 大楚肯定收到了影响了,但并不大。 这几年,朱见深一直在巩固根据地,整个意大利,正在进行民族替换。 到了景泰四十四年,整个意大利,已经找不到原住民了,全是汉人衣冠的明人。 他们比大明更加保守。 不许人披头散发,不许人剪短头发,不许穿奇装异服,甚至景泰装也被打入奇装异服的行列。 礼数,比大明更重。 机械、化学之学,被斥为末端之学,甚至基教之学,也被士大夫列为禁书,不许阅读。 这引起了罗马教宗的极为不满。 从朱见深占据意大利之后,就不建教堂了,还修了几座佛寺,这大大刺激到了罗马教宗。 教皇甚至要举行一次十字军南征。 对此,朱见深全当放屁,继续修建寺庙和道观,儒教香火遍地,佛道会儒教融合,才有了今日的地位。 明人信封的是儒教,而非其他教。 欧罗巴列国也乐得看笑话,反正神圣罗马帝国都倒了,谁都知道,教皇那一套,是稳固统治的,谁也不想头上坐着一个太上皇。 当初引进大楚,就是西班牙的战略眼光。 现在看,是最正确的事情。 同样的,有教皇遏制大楚,大楚在欧罗巴永远是外人,他们就是天然靶子。 朱见深呢,痛并快乐着。 他对自己的国家,进行深层次改造。 尤其从国内,吸引上万顽固派,对大楚进行大手术。 刘大夏看在眼里,只能唏嘘。 他很明白楚王的意思,楚地在群狼环伺的欧罗巴,终究是外人,倘若不保持文化独立性,他们很快就会被同化的。 汉文化之所以强。 强就强在,永远无法被同化。 后世西化三百多年了,终究还是汉文化占据了上风。 看看世界上任何一种文化,都被同化了,只有汉文化,经久不衰,越被同化越去粗取精,越厉害。 所以,大楚为了保证独立性,就强制国民,灌输严苛的儒家思想。 不止如此,朱见深还对法国进行了反向输出。 法国新皇查理八世,是在大明扶持下,顺利登基,得以继承富饶的法兰西。 欧罗巴霸主的头衔,已经移回了西班牙头上。 这几年,西班牙从新地搞回来特别多的钱,导致西班牙高度通胀,不得不将钱卖给大明。 自然而然的,西班牙就暴富了,重新组建了无敌舰队,再次成为欧罗巴霸主。 但北非殖民地,终究还在法国手上。 而这些土地,正在被大楚蚕食。 大楚人口达到了620万,中枢还在派人过来,意大利这块破地装不下太多人,那么只能往北非移民,进行软殖民。 法国自顾不暇,虽然查理八世有两个强势的姐姐,一个娶了姐姐的怪叔叔,他自然选择和大楚站在一起。 朱见深很清楚,等到查理八世长大,他就会翻脸不认人。 但到时候,大楚也能顺理成章拿回北非殖民地。 那可是大楚的固有疆土。 他儿子朱佑樘,掌握着开罗,把开罗经营得无比富庶,尼罗河流域,也再次繁茂起来。 他的弟弟崇王,在红海下游,也过得十分富庶。 兄弟叔侄三人配合默契。 奈何崇王不是称王称霸的个性,这些年一直经营自己的土地,扩张很慢。 倒是景泰三十八年,分封过来的十八皇子朱见滨、二十一皇子朱见涛、二十二皇子朱见溚、二十三皇子朱见津,分别分封在南非、东非、西非、中非。 十九皇子朱见汭在景泰三十年,就分封到了马达加斯加岛上了。 如今,非洲四王,都在跑马占地。 就是崇王最慢,甚至有占着运河,吃饱喝足就够了的意思。 朱见深派人和弟弟谈过了,崇王就是不争不抢的性子,到了今天,他的地盘已经和随王朱见涛接壤了。 朱见涛的随国,已经成为非洲腰部大国了。 倒是崇王和随王交好,随王害怕楚王,所以罢兵不战,转而和崇王交好。 至于非洲大陆上的岛国,占据的都是宗室诸王,不管他们乐不乐意,反正皇帝就是小气。 大岛也是给儿子留着的。 小岛,才分封给宗室诸王。 主要是之前宗室诸王挑肥拣瘦,不愿意去非洲,而是垂涎国内的婆罗洲,让皇帝厌恶,直接分封岛屿,当岛主去吧。 但皇帝规定,各岛国为藩国不征之国。 各大藩国,要给予一定财力支持,说白了就是养着,不许攻打。 对于躺平的人来说,绝对是好去处。 朱见深年龄也大了,他不敢奢望自己有皇帝那么长寿,担心随时会死。 而北非疆域又拿不回来。 朱佑樘是有本事的,楚国交给朱佑樘,一定能拿回北非。 但是,他得给自己其他儿子考虑呀,他有八个儿子,若能把儿子们分封出去,在北非当小国国王,依赖于楚国,倒也不错。 朱佑樘是坚决反对。 他认为,藩国会让大楚进入无休止的战争中来,认为大楚本就该是大一统王朝。 地中海再大又如何?只要有船支,就能抵达各地。 他并不知道,大明的蒸汽机已经研发成功,已经装在船上和火车上了。 这番话,让朱见深的其他儿子们,恨死了这个大哥。 朱佑樘也无所谓。 他对朱见深没感情,他是皇帝养大的,权谋也是皇帝一手教的,他是皇帝钦定的楚太子,朱见深可不敢换了他。 大楚现在确实厉害,但同样得罪不起大明。 别忘了,非洲有七个藩王,不是他朱见深一家独大的。 朱见深将目光瞄向西非。 西非太大了,仅凭朱见溚,是无法完全占据的,倒是可以把他儿子们分封去西非,去做真的藩王。 朱佑樘还是不同意。 朱佑樘从小和朱见溚一起长大,知道这位叔叔是个草包,皇爷爷把他分封到西非,其实是让他爹庇护他。 等他朱佑樘登基后,稳定欧罗巴疆土后,他就会对西非动兵,西非太大,他二十二叔吃不进去,他帮忙吃进去一些。 朱见深对朱佑樘很生气。 甚至给皇帝写信,想废了朱佑樘。 信刚刚送走,他就听说,商王在东欧搅得天翻地覆,顿时佩服这位,这位在宫中就是有本事的。 到了东欧,如鱼得水。 不过看到皇帝给他配备的阵容,朱见深酸了。 若给他也配备这个阵容,他能推到北冰洋去,维京人算个屁啊。 但他清楚,东欧副本的难度,绝对是藩王中之最,其次是魏王,第三才是他楚王。 这段时间,他也在看地图,换做他来打,估计做不到老四那样,老四是实打实的打崩了两个汗国。 随着皇帝给支持,老四不停侵吞莫斯科领土。 打定主意去莫斯科当皇帝去。 看见老四雄心万丈,朱见深目光往下看,楚国连北非领土都拿不回来,还被法国当成殖民地呢。 他不能等了,他年纪越来越大,若等朱佑樘继位,他的其他儿子们估计没有好下场。 必须先收回北非,图谋西非,把儿子们分封出去。 景泰四十五年,朱见深悄然收复阿尔及尔。 遭到法国警告,法国扬言要和大楚断交,但朱见深铁了心要收复领土,不顾法国劝告,鲸吞科尔马,收复大楚在北非的固有领土。 并强行驱逐法国人,声称该地区是大楚固有领土,作为友好国家,法国应该归还大楚合法领土。 这可把法国小皇帝气炸了肺了。 还等着长大了再反戈一击呢,谁想到朱见深直接背刺法国,大楚不讲信用不是一次两次了。 小皇帝立刻联络西班牙,请求老大出面,制裁楚国。 (本章完) ------------ 第368章 联军侵西,火烧阿尔罕布拉宫 法国小皇帝查理八世寻求西班牙主持公道。 大楚则要挟教宗,出面为大楚主持正义。 因为北非是大楚固有领土,大楚收回固有领土,不需要外国势力干涉,也不容许外国势力干涉,这是大楚内政。 可北非都是黑人,大明是黄种人,摆明了不是一个种群,哪来的固有领土? 朱见深却公示北非的一些中式建筑,乃是大楚一力兴建。 上面的汉字,说明这里曾是大楚领土,而且很多城池的名字,都是汉名,说是楚地,无可指摘。 还言明,不许任何人分裂楚国,对于分裂楚国的国家,散播不当言论的国家,予以断交处罚。 西班牙拿出大楚签订的条约。 条约明确写着,大楚不可寻求扩张,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大楚却坚持说,收回本国疆土,不算扩张,因为北非势力是大明皇帝划定的,是大楚的封国,天子金口玉言,不信你们去问大明皇帝去! 这纯属耍无赖了,谁敢去问大明皇帝去呀。 就算问了,人家肯定向着自己儿子啊,难道向着外人? 西班牙使臣据理力争的时候。 西班牙行驶在大唐洋的船支,遭到了“海盗”侵袭,损失几百万的货品,损失严重。 消息传回西班牙王都,西班牙再傻也知道怎么回事。 一怒之下,西班牙和法国秘密接触,又联合葡萄牙、荷兰、德国、奥地利,试图组建联军。 法国小皇帝却不太敢和大楚撕破脸。 因为他的帝位,是大明支持的。 而大楚皇帝朱见深,却是大明皇帝的儿子,熟亲熟远,还用问吗。 葡萄牙也不愿意进入泥潭,他和大楚不接壤,也没有利益冲突,而得罪大楚,就会得罪大明,大唐洋就无法通航,西班牙就是例子。 倒是德意志对组建联军跃跃欲试,因为大楚和他们接壤,欧罗巴土地就这么点,谁多吃一口,谁就要少吃一口。 奥地利却担心德意志假道灭虢,借道奥地利的时候,趁机吞并奥地利,他和大楚也是邻国,也希望从大楚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而这时,西班牙拿出教皇的圣旨。 教皇被大楚威胁,要发动十字军南征,解救教皇。 但这都什么年代了,教皇的神统治,已经落下帷幕了,准确地讲,现在的教皇,就是汉献帝刘协。 是欧罗巴的一面旗帜,需要的时候就拿出来甩一甩,没用的时候就丢去擦屁股。 教皇也好玩,玩上了衣带诏,估计刘协看到,都得说一句OUT了。 不过,效果还是有的,德意志和奥地利决定参加联军,说动了荷兰。 西班牙、法国、德意志、奥地利、荷兰组建五国联军,共同伐楚。 葡萄牙置身事外。 而五国联军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到朱见深耳朵里。 大楚在北非攻城略地很顺利,收到消息后,朱见深不得不调回主力,但放弃北非又不甘心。 他立刻封老二朱佑极为寿王,老三朱佑杬为兴王,将阿尔及利亚一分为二,分别改为寿国和兴国。 之所以迫不及待分封老二、老三,因为老二朱佑极和老三朱佑杬,是他最喜欢的万妃生的,也是他最喜欢的两个儿子。 这两个儿子也是皇帝给他养到了十岁,言传身教,但不妨碍他看他们顺眼,爱屋及乌。 极这个字,是他亲自想出来的,可见是爱极了这个孩子。 杬虽不是他想的,但是他亲自挑的。 所以,他不想让这两个儿子,屈居于朱佑樘之下,朱佑樘不像他朱见深,反而更像他亲祖父朱祁镇。 看似宽仁,实则无情。 御下有术,治家无方。 他担心朱佑樘继位后,会对他的七个儿子下手,所以干脆,把摩洛哥拆分成五个封国,把其他儿子都分封出去。 如此一来,大楚虽打了一仗,但疆域却没有继续扩张,在北非又扶持几个势力,关键时刻能帮大楚说话。 欧罗巴上下估计也能搪塞过去,最多楚国再让渡一点利益。 至于朱佑樘反不反对,跟他没关系,只要给两个儿子足够的军事实力,再求大明皇帝下一道圣旨,叫兴国和寿国,列为楚国的不征之国,那么这两个儿子就无忧了。 他们安全了,摩洛哥的五个儿子,更加安全了。 其实,真正吸引朱见深的,根本不是北非疆土,那是盘里的肉,他最想得到的是马耳他和伊拉克利翁岛。 这两个地方,是通往开罗的要冲。 马耳他他一直都想要,欧罗巴上下都不许他得到。 后者隶属于希腊,现在在奥斯曼手中。 这个岛,能够威胁大楚通往开罗的船支,又是奥斯曼的战略前沿。 说服雅典将这个岛卖给大楚没问题,关键这座岛的实际占有者奥斯曼,不会答应的。 除非楚国、商国夹击奥斯曼,逼得奥斯曼吐出这个岛。 朱见深发动战争,就是彰显一下存在感,只要打赢,或者打和,他就能说动诸国,围攻奥斯曼。 至于败了也不怕,求大明出手,切断东西贸易,看看欧罗巴能撑几天。 可是,万没想到,玩砸了。 景泰四十六年,沉寂几年的西欧,爆发了大战争。 大楚对轰五国联军。 必然落入下风啊,被差点打残了。 朱见深匆匆寻求捷克、奥斯曼帮助,用捷克制衡奥地利,请奥斯曼下场,就是把水搅浑。 奥斯曼却对大楚没好印象。 东欧商国的强势,让奥斯曼感受到了被挑衅。 尤其是,景泰四十六年,皇二十四子隋王朱见汐,连同皇二十六子伊王朱见滁,率军十万,攻打萨法维汗国。 刚刚平静下来的中亚,再次爆发了战争。 同时,叶尔羌汗国联合布哈拉汗国,兵锋向南,攻打萨法维汗国。 驻军西印的皇十五子许王朱见浙挥军向西。 五路夹攻萨法维汗国。 萨法维汗国战败是一定的了。 巴耶塞特二世很清楚,大明对土地的垂涎,昭然若揭,他们不会停止侵吞脚步的。 他们就是曾经的蒙古人。 不,他们比蒙古人更恐怖。 蒙古人没有那么多人口,据说大明人口达到了25亿! 这是什么概念! 奥斯曼全国人口,才两千万,本族人口就更少了,都经不起大明一场屠杀! 蒙古打仗是强,但他们人少,只能被迫和本地人融合,虽是统治者,其实是一样的人。 但大明可不一样。 他们拥有灿烂的文化,拥有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工艺,拥有这个世上最聪明的头脑! 他们善于一切,对,所有一切,仿佛是神创造的民族。 而他们最擅长的是生育! 明人如此生育,国内根本维持不住庞大的人口规模,只能靠不停移民,缓解国内压力,而这个世界上粮食是有数的,明人多吃一口,就得有一个人挨饿。 所以大明从不采用融合之法。 他们用最残酷的方式,抹杀一个又一个民族。 然后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过来和你们做朋友,甚至,他们还会推倒原有的一切,创造属于他的历史,仿佛这片土地两千年前就属于大明一样。 偏偏他的历史,能找出这样的证据来,两千年,大明就有灿烂的周文化。 目前主流历史学家认为,人类的起源在大明。 文化的起源在大明。 所以,他们拿出历史,摆出证据,证明这里就是华夏古人的足迹,真正致命一击的是,蒙古! 蒙古的法统,在中亚整个都是管用的,而蒙古,恰恰脱胎于华夏,连蒙古的统治者都承认,华夏是他们的家。 也由不得他们不承认,所有不承认的,都遭到了无情屠杀,剩下的都要感慨家的温暖。 中亚很多小国,自称是周人后裔,请求大明放下屠刀吧。 可大明是怎么做的? 很多地区,至今都是禁区。 这让奥斯曼感到恐惧,大明距离他们越来越近了,只要拿下萨法维,大明就和奥斯曼接壤了。 北面,还有一个更加有野心的商王。 如今正在收拾苟延残喘的莫斯科公国,等着莫斯科公国灭亡,他们的兵锋就会进入里海。 一个里海,不可能让他们停下脚步的。 下一步就是黑海,然后是地中海! 醒醒吧,欧罗巴! 我们现在才是大敌当前! 巴耶塞特宣传恐明思想,却遭到大明的惩罚,从景泰四十五年开始,大明对奥斯曼进行禁售。 大明所有藩国,不许和奥斯曼贸易。 全方位封锁奥斯曼通往大唐洋的船支,奥斯曼这个东欧霸主当的是真窝囊。 西欧不带他们一起玩,瞧不起这个野蛮人。 以前野蛮人还能靠武力,吓唬西欧蛮子。 现在大楚这条泥鳅进入西欧,直接分隔了地中海,甚至隔绝了奥斯曼和西欧的海上联系。 奥斯曼这个蛮子想欺负人家,都没法欺负。 奥斯曼宣传恐明思想,大楚则宣传野蛮人思想,认为野蛮人才是欧罗巴诸国的心腹大患。 不止一次,要举行反奥斯曼联盟。 而今,大楚被五国联军收拾,倒是想起奥斯曼这个难兄难弟了,想的美。 奥斯曼直接拒绝楚国联盟。 并宣布加入五国联盟,分割楚国。 却遭到西班牙的嘲笑,认为奥斯曼想进来摘桃子,想的美。 再说了,只要大楚吐出北非地盘,再赔偿一大笔钱,全民皈依基教,战争也就结束了。 至于奥斯曼,你一个笑话,有资格进入人族谈判?伱还是去当猴子吧! 朱见深在乾清宫里反复踱步。 米兰紫禁城,比北京紫禁城规模更大,至于违制问题,这图纸是皇帝送来的,工匠也是皇帝送来的,你说违没违制? “王上,现在没有奥斯曼这个强援,捷克随时都有可能反水。” 刘大夏道:“欧罗巴诸国不可信。” “咱们可寻求非洲诸封国,让他们派兵襄助。” 朱见深其实不想对弟弟们低头。 皇帝把非洲叫做楚地,他是楚王,就是这块地上的老大,若这次请求他们帮助,以后摆不起大哥派头了。 刘大夏也知道朱见深怎么想的,叹了口气:“那就做好撤出意大利的准备。” “不至于。” 朱见深摇头道:“战争没到那步……您是想,抢直布罗陀海峡?” 他被刘大夏的狠辣吓到了。 放弃意大利,抢占直布罗陀海峡,然后派兵登陆西班牙,把西班牙打得稀巴烂。 就是用意大利换取西班牙,换家战术,看看西班牙敢不敢换! “咱们的人,在意大利生活十几年了,已经习惯了这里,如何撤走?”朱见深道。 刘大夏却摸着胡子不说话。 人不撤走,死了就死了。 反正国内有多是人,随时都能运过来。 大明25亿人,死几百万死得起,西班牙才有几百万人?看看能不能死得起!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朱见深脑子有点懵,换家,对大楚有什么好处? 好处大了去了! 抢占了直布罗陀海峡,占领西班牙,那么就用意大利换西班牙,用大楚的一块领土,换一个欧罗巴霸主,富得流油的霸主啊,实在太划算了。 可这样做,欧罗巴以后会同仇敌忾,对付他大楚吧。 大楚怕是无法在欧罗巴立足了,只能回到北非。 北非他是打算分封给儿子了的。 难道去经营小小的开罗?他看不上那片全是沙漠的烂地,要是没有运河,他早就放弃了。 “还有别的办法吗?”朱见深犹豫,却隐隐有些期待。 “上策是乞降。” 刘大夏苦笑:“大楚给欧罗巴带来的压力太大了,近十五年欧罗巴战争,大楚全部是参与者。” “现在,大明诸多藩国在世界上抢地盘,您说欧罗巴诸国就没点想法吗?一定有的。” “尤其是商国,打崩了莫斯科公国,甚至打出东欧皇帝的旗帜。” “咱们终究是外人啊。” “如果能趁机缓和大楚和欧罗巴诸国的矛盾,咱们还能继续苟几年,只要苟住了,有附属国和楚国接壤,咱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就是说,又来个靶子。 “乞降?” 朱见深苦笑:“您可知,一旦乞降,之前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可这会减轻欧罗巴对大楚的警惕之心。” “大楚越虚弱,诸国越放心。” “意大利是怎么存活下来的,就是软弱无能啊。” “咱们这块地方太烂了,没有战略纵深,一旦法德联军,攻克了阿尔卑斯山脉,米兰就在兵锋之下。” “城池修得再坚固也没用。” “关键是,咱们在欧罗巴势单力孤。” “现在奥斯曼都不跟咱们玩了,得把奥斯曼拖下水,让奥斯曼当欧罗巴的靶子,咱们趁机占便宜,才是最好的。” 刘大夏把局势看得特别透彻。 “孤不想乞降,说中策!”朱见深用了孤,说明自己很生气。 就差一点,他就能从大明封国,变成大楚了。 如果能干翻西班牙,他说不定就能得到皇帝的恩许,让他升格为楚皇。 别低估皇帝的胸襟,朱见深是清清楚楚的知道,皇帝不在乎这些称号,在乎的是,土地上的肉,要烂在明人这口锅里。 刘大夏叹息一口气:“中策微臣已经说了。” “下策呢?”朱见深没耐心。 “下策就是,假装谈判,背地里接触英国,说动葡萄牙,策反荷兰……但这样会……” 后话没等他说完,朱见深就摆摆手:“孤就决定这样做!” 刘大夏看着野心勃勃的朱见深,终究化作叹息。 这样的话,大楚会连年战乱的。 欧罗巴会用同样的办法,去除掉大楚这颗脓包,到时候倒霉的还是自己。 可朱见深听不进去了。 他已经派出使臣,寻求和谈。 五国联军立刻心花怒放,原来大楚这几年堕落了,军备不修,军势不强。 意大利遗民想寻求复国。 西班牙却不想做这种好人,他想从大楚得到更多的利益,直接开价1000万战争赔款,吐出所有不属于大楚的领土,全民皈依基教。 这三条都是大楚无法接受的。 朱见深压根没打算接受,偷偷和英国接触,想把英国和葡萄牙拉入战场里来。 这几年,英国和大楚关系极好,几乎穿一条裤子。 英国借着大楚的东风,提前几百年合并了爱尔兰,无数爱尔兰人被装船卖去了大明。 本来爱尔兰人在英国也是奴隶一样的存在。 他们去大明,说不定日子比历史上更好。 但好归好,军事方面可不是一句好,就能直接出兵的。 英国的条件是,允许英国进入新地(北美),跑马圈地。 西葡带回来的消息,大明正在往北美移民,移民规模巨大,所以英国也想上车。 问题是,英国没有海图,去不了啊。 北美的海图,只掌握在西班牙、葡萄牙和大明手里,荷兰正在走这一条路。 最好玩的是,西葡两国从北美挖的银子,都贱卖给大明。 以钱卖钱,他们干脆运明元回国,西葡两国富得流油,各国都喝不着一口汤,心里都憋着火呢。 这条件真答应不了。 移民北美,是大明和夏国的事情,和楚国没有关系。 朱见深还问过皇帝,皇帝对这件事讳莫如深,不允许其他封国往北美移民。 当时朱见深还以为,国内人口压力巨大,后来才知道,这块地方全是银子! 他也垂涎啊,但没有海图啊。 此时,他有点明白了,当年继藩的时候,皇帝把大明有的一切,都打包送给他,唯独不给他压币厂的技术。 还说封国要统一用明元,不许单设货币。 显然就是防备藩国掌握了压币技术,占据了北美这块地盘,开始摆脱大明统治。 说来说去,皇帝还是不希望出现新皇。 朱见深让英国换个条件。 英国其实不想挑战西班牙霸主地位的。 他刚刚合并爱尔兰,国内一堆烂事。 但大楚又是大英最好合作伙伴,重点是大楚有钱,从他身上挖出点好处来,大英是乐意做的。 双方又换个条件,大楚支援英国2万台缝纫机。 没看错,初代缝纫机在景泰四十一年时候研制成功,皇帝赏赐了封国几台,允许他们仿制。 英国一口气要2万台,楚国也没有。 但英国却愿意把荷兰拖下水,背刺西班牙,一切按照刘大夏的构想发生。 几天谈判之后,英国负责把葡萄牙和荷兰拖下水,组建五国联军,反杀西班牙。 景泰四十七年,楚西谈判陷入僵局。 荷兰舰队背刺西班牙。 大楚宣布,组建楚、英、荷、葡、捷五国联军,然后五国派兵登陆西班牙本土。 西班牙倒了血霉了。 本来是帮助法国平事,结果法国屁事没有,他的本土被炮轰。 刘大夏出使法国,和法国小皇帝密谈一天,法国宣布加入五国联军,尔后德意志宣布倒戈联军,见势不妙的奥地利宣布倒戈。 本来轰轰烈烈的五国联军,变成了八国联军侵西。 西班牙倒血霉了。 被狂轰乱炸。 阿尔罕布拉宫,第二次被围。 炮弹轰开了一面墙壁。 西班牙吐血投降。 好好的带头大哥给小弟平事,谁知道小弟不靠谱,倒戈对头,背刺大哥,把大哥的皇宫都给干倒了。 法国小皇帝却不接受西班牙投降,派兵攻打宫殿。 朱见深坏呀,撺掇法国小皇帝放火,他给提供一千枚燃烧弹,保管把世界上最大的宫殿给烧了。 法国小皇帝头脑一热,做出了让西班牙百姓恼恨一万年的决定,烧毁阿尔罕布拉宫。 建成于13世纪的宫殿,存在200年后,被一把大火,彻底烧掉。 据说大火烧了三个月。 西班牙无数珍宝,葬身火海。 但也有人说,八国联军派兵进去抢掠了一个月,连宫殿里的金漆都被刮走了。 在宫殿中侍奉的三万宫女,被蹂躏至死。 大火之后,只剩下断壁残垣。 附近的居民,无一人存活。 至于究竟发生了什么,西班牙官方讳莫如深,得便宜的诸国,也不肯公之于众。 这桩千古悬案,就此落下帷幕。 倒是在一百年后,楚国修建了一座仿阿尔罕布拉宫,里面存放了上万件珍宝,引起轩然大波。 经此一战,欧罗巴霸主西班牙,彻底落下帷幕。 储存在宫殿里的海图,被一把火烧光。 西班牙所有海船,被八国分割,富得流油的西班牙,成为八国的赚钱对象。 战争持续一年半,战火烧遍西班牙每个角落,被焚毁的大城市超过十个,战争中被蹂躏的妇人,超过百万,被屠杀的平民超过百万。 曾经无比繁华的西班牙,一战被打回了解放前。 最富的西班牙,一夜之间沦为穷鬼。 还伴随着无数人的惨死,这是西班牙有史以来,最大的被侵略。 西班牙在哭泣。 王室寻求和约,遭到联军拒绝,大楚发明了慰军营,将西班牙抓到的女人充进来,美其名曰是表演歌舞,安抚军心。 至于外人信不信,那就不知道了。 反正联军过三十万人,在西班牙一遍又一遍的寻宝,好东西往国内搬运。 景泰四十八年,九国在葡萄牙里斯本进行和谈,作为被瓜分的国家,西班牙新国王只是吉祥物而已。 老国王已经被干死了。 大楚想的招,据说做了一个炮烙和虿盆,让老国王表演牵羊礼,西班牙王室颜面尽失,所有女眷沦为玩物。 那场面,啧啧啧,各国皇室至今怀念。 称霸欧罗巴百年的霸主,终于沦为列国的玩物,永远也无法称霸了。 倒是葡萄牙,野心暴增,想托管西班牙。 说来说去,就是要融为一体。 他们两个可不是一个国家分裂的,虽然都叫什么牙,却是两个民族,西班牙是卡斯蒂利亚人,葡萄牙是葡萄牙人。 他想托管,纯属异想天开。 荷兰第一个反对,六国没有同意的,西班牙必须保持独立,战争不能破坏欧罗巴现有格局。 这是朱见深的原话。 法国和德国是非常支持的,因为他们俩才是欧罗巴真正霸主,这几年衰弱,前者是因为百年英法战争,耗光了元气,后者是被神圣罗马帝国拖累。 现在,都独立了,自然是你方唱罢我登场,轮流当霸主。 重点是西班牙的利益谈不拢。 都想要领土,那么归谁呢? 还不如要点实际的。 朱见深又突发奇想,索要西班牙10个亿战争赔款,西班牙掏不出来钱,可以从八国借款,然后一点点还钱。 西班牙新王虽然菊花疼,但都习惯了,在这块基大陆上,有正常人才是怪事。 只要维持西班牙独立和统一,赔款是可以接受的。 赔款都是老规矩了。 问题是先借款再赔款这玩法没玩过,借了万一还不起咋办啊? 朱见深提出了,用人头抵押模式,西班牙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资源,但人值钱啊。 反正大家都是好邻居,住在一块大陆上,今天还不起,明天接着还,一百年,二百年总还清了吧。 你们的人口,是抵押对象啊,只要还存在一个西班牙人,就得还钱,直到最后一人死光为止,就是永无止境。 这个意见,得到了除葡萄牙外的一致同意。 葡萄牙对大楚厌恶至极。 当初可是你拉着我入伙的,现在好处你不给我,反而均摊,朱见深你个狗东西。 葡萄牙反对无效。 协议通过。 但10亿,西班牙还一万年也还不起的,以前他们富,是靠海图,现在海图都烧了,船也没了。 打苦工一万年也还不起这么多钱。 西班牙新王和列国唇枪舌剑。 愿意进贡列国一国一万美人,保管他们满意。 反正西班牙现在除了人,没有其他值钱的。 但朱见深觉得脏。 他们不洗澡啊! 没错,欧罗巴人没有洗澡的习惯!甚至说,他们从生下来就不洗澡,身上随便一搓,就能搓出一颗大力丸。 搓一宿,能搓一百万颗大力丸。 朱见深可受不了。 当年他在国内就想享受异域风情,结果第一天他就吐了,为此朱见淇嘲笑他好几个月。 当朱见淇第一次享受的时候,也吐了。 这件事沦为京师笑谈。 他这辈子也不见欧罗巴女人,臭啊。 朱见深嫌弃,不代表六国嫌弃呀,正愁没有小美人呢,这种不洗澡的小美人是最香了。 最后价格定在1亿明元,利息为一分,100年还清。 为了让西班牙重建,八国给予西班牙2000万贷款,利息1.2分,15年还清。 战争虽然胜利了。 楚法和平协议却签不了。 法国索要北非殖民地,楚国则说这是大楚固有领土,不予归还。 最终经过艰难谈判后。 大楚分封寿王、兴王等诸王建立封国,和楚国为独立关系,算作北非独立。 为此大楚花100万明元,赔偿法国损失。 虽然协定通过,但法国对北非仍有驻军权,摆明了就是不甘心。 摩洛哥虽被大楚分封,但列国在摩洛哥的利益不得动摇,同时,直布罗陀海峡对面的丹吉尔,则仍由诸国共管。 恐明思潮再次在欧罗巴泛滥。 大楚本想消失的,缩起来降低存在感。 但这次真的消失不了。 景泰四十八年,巨大消息传来,萨法维汗国崩溃,大明在萨法维汗国建立隋国和伊国两大封国。 大明的船支,不受风力影响,直接开到了大楚,震惊世界。 据传大明出现了一种蒸汽火车,不用马匹,自动行驶。 欧罗巴上下先是不信,纷纷派人去大楚打探。 大楚上下也不知道啊。 “王上,您这一仗打得虽漂亮,但这是下策,欧罗巴诸国学会了联军的好处,下一个遭殃的就是咱们!” 刘大夏还在担忧,消息传来,他也是懵的。 “难道国内出了什么新技术?” 朱见深也懵了,但蒸汽船补给之后,没有停泊,便绕行非洲大陆。 他收到消息,蒸汽机研发成功,装备了船支、火车上面,大明技术大革新。 中华江开凿成功,大明运力直接送到咸海。 咸海完全被大明控制。 这也是叶尔羌汗国和布拉哈汗国襄助大明的原因,中华江开通后,大明直接派过来百万大军,谁受得了? 大明恐怖的运力,保证后勤无忧,那么大明就是无敌的。 叶尔羌汗国好歹和大明有亲戚,布拉哈什么都没有啊,他们是被蒙古征服的国家,或者说,他们的民族也是蒙古人授予的。 不过,准确地讲,布拉哈和大明也有亲戚,能追溯到昭武九姓,他们也派使臣去跟明皇说了。 问题明皇不认这门穷远亲呀。 为了纳投名状,他们乖乖去攻打萨法维汗国。 仅用一年时间,盛极一时的萨法维汗国崩溃,被大明封国侵吞,成为隋国和伊国的封地。 两国以霍尔木兹海峡的尖来划分东西,东面靠近大明的是伊国,西面靠近奥斯曼的是隋国。 但那个像箭头一样的格什姆岛暂时为两国共管,未来分封给两国王子中功劳最大的那个。 隋王朱见汐是皇帝千挑万选的,老二十四是个能征善战的将军。 他未必是个好统治者,但打仗是一流的。 他师承王越,随王越打仗近十年,深得王越真传,所以皇帝封在隋国,为了抗衡最强大的奥斯曼。 隋国想建立大隋,就得打服奥斯曼,不然只是一个隋国。 朱见汐身边有欧信、欧镗、宋咨、毛铠等人辅佐,尤其有欧信坐镇,若实在打不过来,就从许国调李震过来。 两个老将出马,他有把握和奥斯曼刚一刚的。 相比较朱见汐野心勃勃,伊王朱见滁却是个好性子,这点和他娘宋妃很像。 所以朱见滁被安置在诸多藩国环绕之地,又是海峡重点地带,关键这地方全是石油。 前些年,大明从帖木儿汗国进口的石油,都是从这里挖的。 朱见滁简直是躺在钱堆上的。 只是可惜,这地方全是沙漠和高原,严重缺水,不然真是王霸之基,皇帝特地给他划了一块里海绿洲,不然更惨。 隔壁的大隋就不一样了,富饶的里海南岸,又是丘陵地势,有绿洲、有石油、有淡水,绝对是王霸之基。 所以,此地能叫大隋。 朱见汐拿下里海南岸之后,就开始瞄着高加索地区,这块才是真的富饶之地。 但这块地方,同样对奥斯曼很重要。 朱见汐压制自己的野心,派遣使臣和奥斯曼交好,一边清理国内的反动势力,一边积蓄实力。 他把都城定在黑德兰,改名大兴,定为大隋国都。 这个地方,可跟着奥斯曼毗邻,奥斯曼骑兵眨眼就能围攻他的都城。 但朱见汐不在乎。 奥斯曼敢打,他就敢应战。 他真的跃跃欲试,欧信和李震岁数都太大了,再不打,机会越来越小,还不如趁着老将能征战,拼一波。 他往国内送信,请他爹派兵十万,驻扎在此。 重点要索伦人和倭国人。 不要国内的垃圾军。 国内生活条件越来越好,打仗水平越来越烂,除了拱卫边疆的边军外,各地卫所兵堕落速度超级快。 大明急速扩张,索伦人越来越少,倒是用的蒙古人越来越多,尤其是商国,现在碰上了哥萨克骑兵。 哥萨克骑兵是真的牛,商国麾下的准噶尔兵竟连连战败。 要不是开通了中华江,运力跟得上,运过来很多重型装备,还未必对付得了哥萨克骑兵呢。 皇帝大手一挥,从索伦征兵一万,从虎尔哈征兵两万,从倭国征兵三万,再从蒙古诸部中征兵四万,又从边军凑两万,拢共12万。 装船运过来。 朱见汐也不白要,送给大明十万匹伊朗马。 以前运马很难,船支靠季风活动,限制很大,有了蒸汽机,随时都能开动,运马方便很多。 从景泰三十年开始,为了培养更好的马种。 皇帝命令各藩国,进献最好的种马,在大明进行繁育,早就初具规模了。 朱见汐一边从国内运兵,一边和楚国联系。 希望楚国能分摊奥斯曼的压力。 朱见深其实不愿意帮助隋王,隋王野心太大,容易崩着牙。 但同样的,奥斯曼近几年和大楚交恶,随着楚西战争结束,奥斯曼更是长袖善舞,恐明论遍及欧罗巴。 这几年欧罗巴流出人才越来越少,甚至贩奴贸易,也逐渐停止了,主要是不愿意助力大明腾飞。 朱见深得到消息,已经有国家被奥斯曼说动。 毕竟曾经的霸主西班牙就是下场。 若欧罗巴诸国联合到一起,灭亡一个国家是很容易的。 但这个对象,是楚国呢还是奥斯曼呢,值得商榷。 朱见深和刘大夏密谈之后。 立刻派出使臣,游说各国,散布恐奥言论,主要是想再组建联军,瓜分奥斯曼。 还在奥斯曼境内,唆使巴尔干半岛上民族独立,希腊独立,塞尔维亚独立,保加利亚独立,罗马尼亚独立,让他后花园乱起来。 奥斯曼占据整个黑海,不止南岸国家讨厌他,北岸的哥萨克也讨厌他们。 大楚又派人去说服非洲五王,让他们派兵一起讨伐奥斯曼。 奥斯曼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多敌人。 但巴耶塞特厉害之处,就在于消弭这场惊天风波。 他先交好哥萨克人,给予大量礼物,从哥萨克征一批骑兵。 其实哥萨克并不是一个族群,也不是以地名划分的,就是一些散居的游牧民族。 奥斯曼以前就没少从他们那征兵。 莫斯科也从这边征兵,波兰也从这边征兵,整个东欧最能打的,就是哥萨克骑兵。 奥斯曼打算用哥萨克骑兵对付隋国明人。 然后从阿拉伯征水兵,阿拉伯水手多,主要是对付海上来的势力。 合纵连横,一边和欧罗巴诸国唇枪舌剑,并不断让渡利益,一边说服非洲五王。 大楚在欧罗巴多年,大家都明白大明藩国的关系。 这些封国,都是独立的,虽然是大明属国,其实大明皇帝圣旨好不好用,估计大明皇帝也不知道。 非洲五王和奥斯曼没有领土纠纷,也不存在贸易纠纷。 除了崇王有点纠纷之外,其他四王和奥斯曼八竿子打不着,只要好处足够,就不会和奥斯曼交恶。 朱见深也没想到,奥斯曼见招拆招,把自己的同盟先给瓦解了。 五王偃旗息鼓,把他气得够呛。 他立刻传信叱责五王目光短浅。 奥斯曼却反将一军。 奥斯曼言明大明在波斯建立隋国,又在意大利建立楚国,这是要鲸吞世界,尤其那些新地,都被大明把持在手里。 英国拿到海图之后,已经派遣船支去探路了。 结果得知,北美东海岸,全是明人! 那里的明人极为排外,不许英国船支入境,一切交易都在岛上进行。 很显然,这块地盘,早就被大明给吞进肚子里,是他们不知道而已。 还有,商国打崩了莫斯科公国,要做东欧皇帝。 现在又来了个大隋。 大明要干什么? 若欧罗巴再不团结,这个世界就全都是明人了。 这个时候,不能再分东欧和西欧,整个欧洲,要合并到一起,先驱逐楚国,再赶走商国和隋国,欧洲,只能欧洲人自己做主! 这番言论说动了欧罗巴诸国。 第一个支持奥斯曼的,就是西班牙! 西班牙还债,全靠皮輮生意,整个西班牙都在哭泣,而可怕的债务,要一百年才能还清! 曾经辉煌的西班牙,沦为了鸡窝。 西班牙散布谣言,说大楚想把整个欧罗巴打造成大明的鸡窝,看看这些年,大明从欧罗巴买走了多少女奴,他们做了什么?我们可怜的女同胞们啊…… 这一套言论,又得到了大规模支持。 丢掉北非的法国,一直都不甘心,还有在上次和谈中没得到绝对好处的葡萄牙。 两国随后支持奥斯曼。 一个以奥斯曼、法国、葡萄牙、西班牙为雏形的联军,再次形成。 这一刻,朱见深觉得自己在欧罗巴势单力孤! 他需要一个帮手。 在关键时刻可靠的帮手,不能像非洲五王那样,毫无战略眼光的蠢货! 这件事,他必须如实禀报给皇帝,让皇帝严惩五王,甚至剥夺他们的王爵,这些蠢货,坏了大明国事! 一旦大楚倒了,非洲五王根本抵挡不住欧罗巴的侵袭。 你们这个时候,居然倒向了敌人,朱见深差点气炸了肺了。 有不靠谱的,就有靠谱的。 隋王派来海军,愿意襄助楚王。 但朱见深清楚,凭隋王这点杯水车薪的军队,是起不到决定作用的,必须要在欧罗巴内部找帮手。 刘大夏的预言成真了,组建联军真的是下下策,大楚自食恶果了。 (本章完) ------------ 第369章 屎一样的波面,奥斯曼发狂,欧罗巴剧变 四国联军组建。 朱见深麻了。 他立刻联系德意志,寻求和德国合作,毕竟德国在他头上,若德国也加入联军,他会更难。 朱见深先寻求德意志支持,再请奥地利和捷克中立。 再和苟延残喘的匈牙利帝国联系,愿意襄助匈牙利,逼迫奥斯曼吐出侵吞他们的领土。 刘大夏以为,以意大利为界,把地中海化作东西,西边的压力,最好交给隋国、非洲五国,以及朱佑樘。 大楚应该专心致志的对付西地中海地区,西班牙已经打残了,最大的苦主就是葡萄牙和法国。 如果联合英国、荷兰、德国,葡法两国,并没多难缠。 重点是,随着西班牙战争落幕,大楚和英国渐行渐远,荷兰和葡萄牙的对头,但这两国都和英国交好,所以英国是至关重要的一枚棋子。 搞定英国,荷兰不一定参战,中立是有可能的。 所以,战争的核心是英国。 上次西班牙战争,合纵连横的关键是英国,准确地讲,英国佬这几年就给霸主当狗头军师。 人家能弯下腰,主动当狗。 大楚却不肯弯腰,还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霸主。 这几年,因为美洲殖民地,大楚和英国闹得也不愉快,英国本来在非洲也有势力,大明五王分封过来,还有一群宗室王分封在诸岛之上,野心昭然若揭,英国估计也不会像上次那样,真心帮助大楚。 朱见深和刘大夏谈了很久。 刘大夏亲自启程,访问英国。 然而,朱见深能想到的,奥斯曼、葡萄牙也想到了,葡萄牙对英国这小弟不错,第一时间响应同盟后,就向英国发出邀请,让英国参加联盟。 但英国佬多坏呀。 知道大楚得来求他,他待价而沽。 以前觉得英国国土面积辽阔,又合并了爱尔兰,已经是海上霸主了。 可大明一举一动,刺激到了整个欧罗巴列国,大明正在占据世界上80%的领土,几百万个英国那么大。 他们的使臣去大明,据说用了十年才走完大明全境,还是坐车,遍地都是沥青路,富庶得满地流油。 欧罗巴诸国也想修沥青路,还付诸过实践的,但修了二十多年了,仅把主要城市的道路给修了,这已经让列国伤筋动骨了,足见大明多有钱。 西班牙就是因为拥有欧罗巴最便捷的沥青路交通网,才被打崩了的,不然都是丘陵,人往山里一钻,不会被打得这么惨。 近来,又听说东欧出现一个商国,打得莫斯科王国抬不起头来,波斯又出现一个隋国,竟然想吞奥斯曼的领土,简直是疯了。 若放任大明占领下去,未来的世界他们还能保持独立吗? 大明可不像蒙古人,蒙古人是把当地人变成奴隶,他们负责收税,其他的完全自由。 而明人呢,他们是把当地人变成死人,然后把他们的国民移过来。 虽然道听途说不可信。 可看看大楚就知道,曾经的意大利人,现在还剩几個? 整个非洲,还剩多少大老黑? 英国佬是亲眼看见的,美洲东海岸,遍地是明人,似乎那里是越国,和楚国一样,都是大明的藩国。 皇二十五子朱见澎封越王,封地是美洲东海岸,五大湖东边,以及北面一大块冻土,还有几个无人居住的冻土岛屿,都是越国的封地。 至于美洲上面大明封几个王,英国是不知道的。 但他知道,若欧罗巴诸国再不团结起来,欧罗巴诸国终究会被淘汰出历史舞台。 所以,英国皇帝在和刘大夏一番密谈之后,大楚的条件无法打动他。 立刻决定抛弃大楚,加入奥法联盟,顺带着把荷兰拉进来。 刘大夏离开英国,立刻往北游说卡尔马联盟。 卡尔马联盟是由挪威、瑞典、丹麦联合组建的联盟国家,但这个国家内部分裂严重,这些年在欧罗巴存在感不强。 但大楚势单力孤,有人支持,总比没人强。 再说了,这些人属强盗的,给联军添堵也是好的,没错,他们就是北欧强盗,维京人。 消息传回楚国境内。 楚国上下一片萧瑟,单挑的话,大楚谁也不虚,诸国联军打一个国家,大楚也得跪,国内上下一片哀鸿。 担心沦为下一个西班牙,西班牙被打得太惨了,现在西班牙还债都靠女人,太惨了。 “英国和荷兰加入战团,德国和奥地利一定会来捡便宜的!” 大楚常备兵力维持在21万左右。 但要协防两个运河,刨出去2万,各地有兵力驻守,又刨出去5万,为了儿子们建立封国,又派出去5万人。 这样一来,大楚能抽调出来的军力,只有9万人,就算从封国调回来3万,也才12万。 就算东地中海被大隋等国摆平,法葡英荷四国联军,就得超过二十万,若德国、奥地利不甘寂寞,也参战,兵力可能达到30万。 奥斯曼那边才是大头,这次下了血本,准备出兵20万。 这可是要了命啊。 朱见深下旨勒令楚地所有封国,凑兵十万,支援楚国。 至于大明,远水解不了近渴,明军只能当做底牌,一旦楚国沦陷,这张底牌打出来,起码不至于被屠得太惨。 必须说服德意志和奥地利中立,最好说服波兰加入战团。 等等,刘大夏出使卡尔马联盟,若联盟能出兵两万,楚国倒是能和葡法英荷一战。 战争一触即发,景泰四十九年,葡萄牙和英国,率先对大楚海军开战,地中海再次成为战争的中心。 刘大夏舍出去大量好处,终于说动卡马尔联盟,出兵三万,攻打荷兰和英国本土。 并承诺,卡马尔在英荷的利益,大楚予以最大程度的支持。 真正说服卡马尔联盟的条件是,直布罗陀海峡和开罗运河的股权,大楚愿意各让渡5%股权。 卡马尔在欧洲存在感极低,甚至他们被冠以北欧强盗的名头,别说开罗运河,就是直布罗陀,跟他也没毛关系。 北欧三国,本就是维京人的老巢,海盗的老家。 他们最擅长打家劫舍。 这场战争,英国出兵4万,荷兰出兵5万,荷兰已经有海上马车夫的风范了,但英国这4万兵,可是挤出来的。 北欧海盗一来,先在荷兰吃瘪,荷兰有钱,国内兵多船多,海盗占不到多少便宜。 只能将苗头对准英国,往死里打英国。 本来想打道回府的,他们也不讲什么信誉。 但大楚给的太多了,直接提供大量先进军械,尤其是重炮,大楚提供了100尊,炮弹1万枚,但要保证这1万枚炮弹,全部打在英国身上,这才说服了北欧强盗们。 英国却操蛋了。 地中海上压着大楚打,老窝却被维京人给偷了,海盗有了重炮,等于臭流氓看上个小婊砸,往死里轰。 维京人绕圈打,围着英格兰岛打,就不打爱尔兰。 并打出支持爱尔兰独立的旗帜。 气得大英吐血。 不得不从战场上撤出2万人,驻防本土,结果他们登上本土的时候,眼泪都下来了。 沿海很多乡村遭到了屠杀,尸体枕籍,值钱的东西,都被抢走了。 幸好这些该死的海盗,不敢深入太远,否则整个英格兰岛都得遭殃,那些资本家能干死英皇。 别以为英国是日不落。 维京人打他们最有经验,维京人三国,都打上过英国本土,凶的怕不要命的,日不落也得跪。 维京人最狠的是,屠杀和抢劫。 这是他们的传统手艺,就靠这玩意活着。 英国在哭泣。 而淮王朱见溚,发现英国佬是个软柿子,竟然亲自领兵,冲上英格兰,跟着维京人抢了一波。 皇二十二子,淮王朱见溚。 他本是跳脱性子,本事不大,就是爱跳,分封在西非,就是几内亚、科特迪瓦、加纳那一带,在撒哈拉沙漠的南岸。 因为建国太容易了,也没什么大型战争,皇帝精心给他挑选的地盘,他却觉得太寂寞,就偷偷当起了海盗。 这些年也不敢大抢,一直小打小闹的。 诸国不给他面子,给大明面子,也没声张。 这次,朱见深让他释放了天性。 跟着维京人一起,蹂躏了大英一顿,爽啊。 可维京人撤走之后,他傻乎乎的留在本土,还想打进伦敦看看,他听说楚王让西班牙王表演牵羊礼,他也想让英王表演一次。 结果,他低估了英国的强悍。 维京人撤走之后,英军很快就突破了淮王的布置,淮王大惊失色,匆匆溃逃,结果威风不起来,反而差点成了英国俘虏,丢死人了。 淮军大败。 消息传到米兰,朱见深气急败坏:“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你去打伦敦,是要和英国彻底决裂吗?” “该死的废物,真要是被抓了,你若不死,被陛下知道,会派人把你凌迟了!” “坏了孤的好事!” 本来,英军撤走2万,大大减轻了楚国的压力。 结果朱见溚人菜瘾大,被英军杀得大败,损失了六七千主力,这下双方实力再次持平。 “王上,淮王在京时,便性格跳脱,很不靠谱。” 刘大夏安慰道:“他只要不被抓,随他去吧。” “军事要为政治服务。” “英军撤走2万,现在压力最大的是法国,只要隋国能把奥斯曼拖在本土,咱们只要稍加利诱,说动法国和葡萄牙罢兵。” “这场战争也就过去了,倘若他们不识好歹,等过几个月,大明的援军就到了。” 刘大夏冷笑:“陛下知道情况后大怒,派兵十万前来救援我大楚。” “这是咱们最大的底牌,量他们不敢和大明直接对阵。” 没错。 奥斯曼根本就没参战。 他20万大军主力,被大隋牵制住,据他所知,大隋出兵30万,发誓要将高加索地带一口吞进去。 国内还在给隋王增兵,据说要增到60万大军。 奥斯曼在地中海的战争,只有海战,但被非洲五王的大军挡住了,朱佑樘亲自指挥战争,打得可圈可点。 目光往北看。 商王朱见漭,抓住奥斯曼被大隋牵制的战机,玩命攻打莫斯科公国,对莫斯科公国进行残酷灭杀。 长久以来,波兰视莫斯科为自己的嘴边肉。 浩荡的波兰帝国,派兵三十万,嘴上是帮助莫斯科公国驱逐商国,其实是侵吞莫斯科而已。 但莫斯科王却愿意臣服于波兰,绝非大商。 然而,大商不给他臣服的机会。 中华江开通之后,魏国挖通了咸海到里海的河流,彼此用河流相连,大明源源不断往魏、商两国运人、运机器、运装备。 韩雍手下的大军,已经暴涨到了100万。 粮食全靠魏国供给。 魏国粮食,全靠西域供给。 西域开通大江之后,已经再度成为富饶的绿洲,固然有很多不足之处,但一条流域足够大的河流,能支撑大明在中亚的战争,就这一点足够了。 而王牌部队,来自三个地方,一个是索伦人,一个是阿富汗土人,一个是哥萨克人。 没错,大商也在哥萨克征兵。 大商说哥萨克是突厥人,和大明是一家人。 奥斯曼也说自己是突厥人,但大明不认,反而说奥斯曼是杂种,和大明没有一点关系,他们是土人和欧罗巴的杂种,不许攀附大明。 阿富汗这地方,兵不算强,但这地方清理难度大,干脆就征兵为己用。 魏国、商国、许国、隋国,都有大批阿富汗土兵,但他们现在不叫阿富汗,而叫花剌子模。 没看错,花剌子模曾经就统治过这里。 大明管他们叫花剌子模人。 各地增兵,以他们为主。 国内的索伦人,更是面积不停扩大,本来是东北的野人叫索伦人,现在整个寒冷地区的人,都统称为索伦人。 年年征兵,这些地方肉眼可见的富起来,但人越来越少。 这几年大明都舍不得征了。 取而代之是归化的蒙古人,这些年回家的蒙古人,超过两千万,给大明提供了200万战兵。 朱见漭围攻莫斯科已经有七个月了。 围城,不是把四个城门团团围住,而是守住关隘要塞,把一个城困成孤城,等着里面士气崩溃而已。 但韩雍等人脸上看不到笑容。 因为波兰帝国派兵30万,哪怕大商有雄兵百万,也不想损耗在波兰手里。 大商还派出使臣,愿意和谈,但使臣再也没回来,显然被杀了。 波兰这是铁了心,要大商的命了。 韩雍不停从喀山调人,还和克里米亚汗国、阿斯特拉罕汗国交好,担心被偷家。 不过,这两个汗国背后被奥斯曼支持,显然想从大商身上吞下一块肉来。 韩雍已经决定,对一些平原地带战略性放弃,把人转移上山,只要打退了波兰人,再收回土地。 轰轰轰! 震天撼地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韩雍站在瞭望塔上,手里拿着望远镜,看着这一幕,脸色愈发冷峻,这是强兵啊。 若有三十万这样的大军,大商立刻撤回喀山去。 “咦?” 韩雍发现不对劲了,恐怖的骑兵之后,是东倒西歪的步兵,战阵哪有这样走的? 骑兵在前,步兵在后? 不怕被踩踏吗? “仆从军,这是白俄仆从军。” 没错,波兰帝国,准确地讲是波兰和立陶宛联合国,他们和白俄进行了几百年的战争,白俄渐渐沦为波兰的附属国。 “用仆从军远征?这是哪个大聪明想出来的?” 韩雍都懵了,波兰王到底会不会打仗啊,这他吗什么水平啊! 朱见漭也看懵了,老师没这么教过呀! 骑兵和步兵混着走,前面声势骇人,越往后越烂,然后也不休整,直接参与战争,他们当自己是铁人啊? 波兰军驱赶着仆从军攻打商军,想用仆从军消耗商军战斗力。 朱见漭都傻眼了,这他吗的垃圾战术,也配当东欧帝国?去你吗的吧! 别傻眼,东欧压根就是被蹂躏的民族,匈奴、突厥、契丹、蒙古、瓦剌这些被华夏赶走的民族,都在这些地方显赫一时,就知道这些地方多么烂。 不烂的那是蒙古汗国,那是蒙古人给他们带来的战争方式,不然他们还吃屎呢。 仅用一天时间,12万商军,打崩了30万波兰军。 “其实也没那么烂。” 朱见漭摸着下巴:“起码逃命的时候,他们还挺厉害的。” 没错,波兰军丢下一万多尸体,就把20万仆从军给扔了,直接逃回波兰。 波兰、立陶宛历史上就是个笑话。 但这个笑话,是被拿破仑给戳破的,成为大名鼎鼎的波面,连狗屎都不如的垃圾,从那之后,波兰这只大弱鸡,就是人见人欺,还人菜瘾大,特别爱嘚瑟呢。 也就蒙古人无力西征,不然他们早就露馅了,也感激神圣罗马帝国和奥斯曼没有打他。 大商一战,直接把“恐怖的波兰帝国”给打露馅了。 看着人模狗样,真打上就开始逃亡,打仗乱糟糟,吹牛第一名。 朱见漭追击几十里,又收缴一万多人头,才凯旋而归。 时间是景泰五十年,九月十七。 莫斯科公国灭亡,大商建都莫斯科,改名镐京。 莫斯科王室全员,在牵羊礼中留下了宝贵的画面,然后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但画作会流芳百世。 至于本地人,大明的土地没有一分是多余的,他们不配享受阳光下的土地了。 波兰被大商打尿出来了,一个屁都不敢放,一个劲往西欧缩。 广袤的东欧平原,成为大商的跑马场。 但大商并没有跑马占地,而是威胁黑海北岸的奥斯曼领土,为大隋和大楚牵制奥斯曼。 宋诚亲自坐镇,克里米亚汗国本想趁机撕咬一口大商的,结果大商和波兰面条军一战,把他吓到了,不明所以的克里米亚汗国认为大商太强大了,干脆称臣纳贡。 其实再过几年,克里米亚汗国就会发现波面是名副其实的面,全是样子货。 所以,黑海北岸的战争,全部由克里米亚来打。 韩雍坐镇莫斯科。 朱见漭东征西讨。 “王上,您的王国太大了,咱们是外来人,管不过来的。”随着商国逐渐稳定,韩雍要离开商国回京述职了。 “您的意思是?”朱见漭可不想让弟弟们来摘桃子。 他打下来的疆域,就都是他的。 这是当年出京时,他爹说过的话,就算他爹反悔,他也会据理力争的。 “陛下没有皇子分封过来的,世界太大了,皇子都不够用了。” 韩雍先安他的心:“老臣说的是您的孩子们,您子嗣稀薄,只有四个儿子。” “商太子是陛下指定的,这些年处置内政,也是有本事的。” “陛下曾言,商太子有如仁宗皇帝在世,宽仁,善于处置政务,是个好皇帝。” “而这几年,您的三位皇子随着您南征北战,老臣多少看出来些,都不是居于人下的性子。” “东欧这么大,干脆分封出去。” “让他们成家立业,也建立自己的封国。” 朱见漭却犹豫,试探问道:“这是父皇的意思?” 韩雍摇摇头:“这是老臣的意思,老臣回京后,会向陛下禀报,陛下会答应的。” 朱见漭直接跪在地上:“师父之大恩,弟子没齿难忘!”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的儿子都不省心。 关键分封制起个头,所有姓朱的都有了心思,大家都分封当王,凭什么我被当成猪养啊? 朱家这个新黄金家族的传说,已经遍布整个天下。 关键朱见漭今年岁数不小了,42岁了,打了半辈子暗伤不少,不知道哪天人就没了。 所以呀,韩雍也在劝他,不要扩张了,稳定住现有的版图。 然后将外面的土地,分封给儿子们。 让他们继承陛下的志向,继续开疆拓土。 韩雍坦然受这一跪。 朝野重臣,都有嫡传弟子,唯独他韩雍没有,现在大明和以前不一样了,大明占据整个世界,遍地是封国。 他这辈子有能力,儿子也不差,但孙子一辈就不行了,等以后孙子在国内混不下去,来到商国,朱见漭受今日之恩,也得厚待他韩雍的后人。 师徒密谈很久,韩雍便启程回京。 视线往下看。 高加索是里海和黑海中间地带,这两年是大隋和奥斯曼打得最凶的地方。 大隋增兵高达60万,奥斯曼则派出57万大军,奥斯曼皇帝御驾亲征,双方互不落下风。 但是,随着大商占据莫斯科,击败了波兰之后。 形势急转直下。 奥斯曼支持的两个蒙古汗国倒戈大商,大商将军宋诚,更是亲率三万铁骑,坐镇黑海岸边。 奥斯曼不得不分兵协防北岸。 而这就被朱见汐抓住机会,击溃了奥斯曼大军,取得战略优势,然后就进入了漫长的拉锯战。 景泰五十年。 西地中海的胜负也分出了眉目,大楚协同非洲五王,外加卡马尔联盟,几乎和法葡英荷联军打个平手。 最终朱见深付出很大代价,促使五国签订和约,五年之内不再发动战争。 主要是大明派来十万大军参战。 导致胜利的天平,趋于水平,再加上奥斯曼这个带头大哥不给力,连一个隋国都搞不定不了。 不能来参战,谁还他们和大楚打得你死我活的,聪明的列国当然不想打下去了。 五国签订和约,而跳的最欢的西班牙,遭到了无情抛弃。 本来西班牙觉得,他也是战胜国,怎么着大楚也得减少上次战争的赔款吧。 没错,确实减少了。 但大楚折现了,直接送给四国,西班牙毛都没捞到。 四国压根就不打算给他。 大楚最狠的是,把西班牙应该赔给大楚的赔款,送给了中立国德国,德国变成了催债鬼,天天找西班牙催债。 西班牙新王菊花疼啊,都有点收不住了。 你玩就玩呗,把你媳妇叫进来是什么鬼?你媳妇还喜欢用木棍…… 大楚算是元气大伤。 但朱见深觉得不亏,起码扛过这一次了。 他在想,大楚在欧罗巴势单力孤,最好需要一个绝对帮手,能在关键时刻帮他。 若是他再有一个儿子,去西班牙建国就好了。 没错,他看上了西班牙这块地方。 他本想将寿王封到这里去。 但刘大夏提醒他,要考虑太子的意思。 朱见深猛然醒悟,他今年52岁了,近来身体并不好,不知哪天就闭上眼睛了。 而朱佑樘野心勃勃,对寿王、兴王的分封一直不满意。 或者说,朱佑樘一直盯着西班牙这块地呢。 他也有三个儿子,长子叫朱厚照,也是个野心勃勃的小家伙,但朱厚照更像个将军,不像个皇帝,还亲自上战场杀敌,大有曾经的汉王朱高煦风采,但没有汉王的战争天赋。 朱佑樘今年34岁了,早就等着急了。 虽然嘴上没说,但这几年,大有占据开罗独立的意思,若非大皇帝不许他换太子,他早就被废了。 没错。 朱佑樘此刻在开罗皇宫里目光阴鸷。 他当了二十多年太子了,当腻了,他都34岁了,再不登基,恐怕刚登基就死了。 他将不满写在脸上,也不怕被朱见深知道,他皇爷爷还在呢,他爹不敢换他。 尤其他爹把属于他的北非领土,分封给了弟弟们。 大楚是帝国。 势力应该覆盖整个地中海的帝国,他必须收回弟弟们的兵权,当大明式藩王可以,当封地里的皇帝不行。 不过,和谈结束后,他立刻给他爹写信,让他爹游说欧罗巴诸国,反攻奥斯曼。 奥斯曼现在被大隋挟制,国内兵力不多。 现在是最好的机会,攻打奥斯曼,把战争里的损失,从奥斯曼补充回来。 果然,这番游说引起诸国的注意,尤其是卡马尔联盟,他们是进地中海捞一笔。 却遭到法国的极力反对。 鬼知道伱们是来薅奥斯曼的,还是薅我们这些沿海国家的! 大楚也不乐意,意大利这破地太显眼了,瞎子都能看见,维京人抢的不满意,肯定抢大楚啊。 别跟强盗讲道理。 这帮维京人,不就刚把盟友淮王给扔在英格兰嘛,谁信他们的话谁倒霉。 很快,楚、法、荷、德、葡、奥、英、匈八国联军组建成功,合计出兵34万,攻打奥斯曼。 希腊趁机寻求独立。 但是,八国联军根本不想打巴尔干半岛,而是打奥斯曼本土,本土才有钱啊。 奥斯曼早有准备。 关键上次的西班牙战争,彻底把各国的信誉打没了。 就知道各国明明打出狗脑子呢,忽然间就会掉头打别人,不带犹豫的,上一秒敌人下一秒盟友,太正常了,这就是欧罗巴战争。 奥斯曼的主力,被大隋牵制。 巴耶塞特非常果断,立刻和大隋签订协议,共享高加索地区,重新划分边境,并象征性的赔偿大隋1万明元,战争结束。 而此时,八国已经深入奥斯曼。 一路烧杀抢掠,不亦乐乎。 忽然之间,奥斯曼大军神兵天降,八国联军陷入战争泥潭,奥斯曼又是本土作战,瞬间八国联军节节败退。 而奥斯曼却征召起百万大军,发誓要将八国联军给留下。 八国高层立刻和奥斯曼商议停战。 同时,派出使臣,请大隋撕毁停战协议,占有全部高加索地区,整个欧罗巴诸国觊觎他最大支持。 大隋此刻却犹豫了。 朱见汐也被奥斯曼的征召能力吓到了,奥斯曼人口这么多,兵员是无穷无尽的,他大隋现在才几百万人口。 如果他撕毁停战协定,奥斯曼收拾完八国联军,回头就会打他。 就算他不撕毁,奥斯曼这种平头哥的性格,会承认协定吗? 朱见汐和欧信、李震商议一个下午。 当即,撕毁停战协定,鲸吞高加索地区。 直接越过高加索山,将里海和黑海的中间地带全部占据。 朱见汐清楚,他的疆域也就推到高加索山南麓,往北去全是平原,他是守不住的。 他干脆把家里老二,分封过去,在高加索山北部,建立王国,作为大隋和大商的缓冲带。 朱见汐可不想和朱见漭接壤。 四哥是什么性子,他太清楚了,两国接壤,必然摩擦不断,中间有个缓冲国就好了,最好有两个,大商出个儿子,大隋出个儿子,这样大隋和大商也就和平了。 但兵锋不能停,他继续向西打。 同时,分封在阿拉伯地区的,皇三十七子朱见渌和皇三十九子朱见潭,分别被分封在阿拉伯半岛的南北两地。 半岛很大,两个王根本占不下,多的就给他们儿子。 虽然这个半岛都是沙漠,很穷很穷,但他们却躺在石油上,别的国家不懂石油的好处,大明皇子太知道了。 皇帝疼爱幼子,赵王这几年就嚷嚷着要这块地盘,想换封地,却遭到皇帝无视。 隋奥战争,中枢一直关注。 当八国联军入侵奥斯曼的时候,中枢就知道,两个皇子继藩的机会来了。 年轻一代的王信和陶鲁,分别挂帅。 一南一北,为两个皇子打江山去。 但是,朱见汐却看中了科威特和卡塔尔,他想把两个儿子分封在这里。 朱见汐有十一个儿子,自己国家封地不够,只能打阿拉伯半岛的主意。 再说了,土地是先到先得。 这场战争,他大隋出力最多,分封两个儿子,皇帝肯定说不出什么来。 奥斯曼得知半岛被偷袭,皇帝巴耶塞特直接吐血。 高加索地带丢了,阿拉伯半岛丢了。 八国联军把国内打得稀巴烂。 他发誓,要将这些国家统统粉碎! 奥斯曼如狂战士一般,再次征召了一百万大军,不顾国内百姓疾苦,押着上战场,要把八国联军撕毁,再把大隋也毁灭。 法葡等都是人精。 随着大隋参战,立刻和奥斯曼谈判,准备撤出战场,摆明了拿大隋当冤大头。 奥斯曼不干啊,凭什么我家被你打得稀巴烂,你说跑就跑了?我堂堂世界霸主的脸往哪搁? 战争持续一年时间,八国联军34万人,只有7万多人逃回,西欧诸国损失惨重。 大隋也遭到了奥斯曼的无情绞杀,节节败退,几乎将高加索都吐出来。 两王夺取阿拉伯半岛的机会,也随之丢掉。 战争打到这一步,奥斯曼大胜。 即便损失很大,但奥斯曼地盘也大啊,很快就能回血。 关键时刻,奥斯曼皇帝巴耶塞特,被宫娥勒住脖子,差点死在宫里,脖子被勒断了一半,幸好医生治疗及时,不然他就死定了。 但巴耶塞特不能说话了,人变得更加暴戾。 发誓要灭亡大隋。 他认为,宫女是大隋的间谍。 这一点让朱见汐很无辜,那明明是法国的间谍,法国收买的波兰女人,做出的这一幕,九国都心知肚明。 毕竟大家都被干得太惨了,九国都损失惨重,几年都无力再打一仗。 同年,法、葡、德、楚、奥、荷、英、匈、隋九国皇帝,都遭到了暗杀。 倒霉的法国小皇帝,刚刚掌权,就被刺客下毒,毒杀身亡了。 至于到底是不是奥斯曼派来的杀手,就不得而知了。 反而他的叔叔,路易十二登基继位。 民间猜测极多,却遭到封锁,不许人传谣,反正法国小皇帝死得特别蹊跷。 大楚皇帝朱见深,也在同年病逝,只说朱见深七月时忽然身体不适,无法上朝,一个月后就病死了。 临死前,跟臣子说好好辅佐太子云云,还请刘大夏暂时不要回国,暂时辅佐太子,待太子稳定朝局后,再回国。 至于真假就不知道了,大楚民间议论纷纷。 这死法和当年的宣宗皇帝太像了。 最好玩的是,得知法国、大楚皇帝死亡,奥斯曼皇帝巴耶塞特激动大笑后,喉咙发生血崩,不治身亡。 景泰五十一年,欧洲死了三个皇帝。 欧洲风云突变。 35岁的朱佑樘登基继位,沿用景泰年号,但他将国名改为大楚,而不是楚国,重新设计旗帜、国徽,独立的野心昭然若揭。 随着巴耶塞特忽然死亡,隋王朱见汐挥师西进,拿下高加索全部,和大商做邻居。 主要原因是,奥斯曼国内陷入动乱。 塞利姆和艾哈迈德发动皇位战争,已经发生了战争,赛利姆之前坐镇高加索,和朱见汐打交道很多。 为了和大隋停战,赛利姆私下承诺和大隋疆域划分,还愿意将阿拉伯半岛吐出来。 但朱见汐却知道,赛利姆比他爹更难对付,这是一个顶级枭雄。 他私下里和艾哈迈德联系,但艾哈迈德很狂傲,扬言一定要收回高加索。 朱见汐就知道,艾哈迈德成不了大事,被迫和赛利姆联合。 他今年岁数也不小了,他尚且能和赛利姆周旋,可儿子能吗? 他决定,和大楚商议,趁着奥斯曼动乱,举行欧洲联军,攻伐奥斯曼。 可大楚自顾不暇,朱佑樘刚刚登基,他的弟弟们也有别样心思,再加上英荷葡勾搭着,国内矛盾尖锐。 法国也陷入内乱,各国心思诡谲。 西欧是组建不起来联军了。 朱见汐想寻求商国的帮助,朱见漭却在巩固自己的地盘,同时给儿子们划分封国,没有南下越过黑海,攻打奥斯曼的计划。 只能求助他亲爹,希望皇帝派兵支持他。 奥斯曼太可怕了,必须肢解。 朱佑樘刚刚登基,正式诏书还需要皇帝颁布,国内千头万绪。 英荷勾搭寿王和兴王,支持两国独立。 英国最坏,我自己地盘小,我就让你们所有国家地盘都小,大家谁也别想好。 葡萄牙也在寻求,吞并西班牙。 却遭到除了法国外,列国一致反对。 三王陨落,但真正伤筋动骨的是法国,法国小皇帝没儿子,又英年早逝,只能由二姐的丈夫,他的亲叔叔路易十二登基,这里面多乱啊。 这里面有多少利益交换,外人不得而知。 反正路易十二刚刚登基,德国就给他一个耳光,侵吞法国大面积领土,并支持瑞士独立。 还在民间散布路易十二毒死小皇帝的谣言,国内民心激荡。 路易十二一边平复国内势力,一边准备和德国开战。 在西班牙衰落之后,荷兰就成为海上马车夫,只等着把葡萄牙踹翻,荷兰就上位。 葡萄牙的野心是西班牙国土。 反对声最大的就是荷兰。 朱佑樘看清局势,国内有刘大夏、陈泰稳定局势,乱不起来的,他的太子位稳定。 大不了就让七个弟弟独立,等以后大楚再吞进去便是。 朱佑樘其实在等一个机会,证明自己的机会。 他爹朱见深做的太好了。 整个欧罗巴,没人不知道楚国,楚皇的能力,得到极大认可。 他需要一场战争,来树立自己的威信。 朱佑樘可不是原本历史上的书呆子,他是皇帝一手调教出来的,又独立掌握开罗运河二十多年,他文从刘大夏,武从刘宁。 他有信心打这一仗。 倒是希腊,最近和他勾勾搭搭的,主要是希腊想复国。 希腊已经全盘汉化了。 将希腊文都烧毁了,只求大皇帝实现承诺。 朱佑樘知道,他的皇爷爷是说话从不算数的人,当初估计就是逗逗希腊使臣,没想到他们当真了。 希腊人找错人了,他们该去找大隋。 现在最提心吊胆的是大隋,他们和奥斯曼全部接壤,他们是最希望奥斯曼崩溃。 得到点拨的希腊,真的去找大隋了。 朱佑樘打算找个软柿子捏捏,葡萄牙,没错,就是你。 (本章完) ------------ 第370章 房价、铁路和保险,皇帝成了瞎子聋子傻子 西班牙崩盘后,葡萄牙迅速崛起,霸占着亚欧贸易、欧美贸易,尤其在美洲有几十个金银矿。 据朱佑樘所知,皇帝在北美,分封了七王。 北美是大明的夏地,皇三十一子朱见漠被封为夏王。 他和夏王不熟,倒是皇二十五子朱见澎,和他光着屁股长大的,他被分封在美洲东海岸,是越王。 正好和欧洲相对,朱见深和他有书信往来。 越王给他送来不少消息,葡萄牙的金银矿,主要在越国境内。 葡萄牙势大,越王也得捏着鼻子认,国内开采金银矿,还得让葡萄牙掺进一手来。 所以,打葡萄牙,要和越王联手,在大西洋上,灭掉葡萄牙的无敌舰队,他才能偷家。 还得联络卡马尔联盟。 北欧三国肯定愿意抢葡萄牙一波。 只是朱见深在位的时候,和他们关系搞僵了,应该多多许诺一些好处,拉拢维京人。 上次侵楚战争中,英国被维京人蹂躏,这几年,英国一直在策动卡马尔三国分裂。 荷兰和英国走的特别近,据说他们在破译大明的蒸汽机技术。 大明发明出来火车、蒸汽船已经不是秘密了,但这些技术,大明却不对外公开,甚至藩国都没有。 在景泰五十年,皇帝召开藩国联盟会议,直接告诉各藩国,大明新技术有十年保护期,保护期一过,就允许藩国使用。 其实,就是用这十年发展新技术,形成技术垄断,再把旧技术淘汰卖给藩国。 很多藩国不满,认为藩国和大明是一体的,大明有的东西,藩国应该共享,专利费照付便是。 这一点皇帝十分坚决。 大明新技术有十年保护期,各藩国也可参与技术研发,可以独立研发,也可以和大明联合研发。 唯独大明不会出售,除非对大明有突出贡献的藩国,才能予以特殊销售,至于这条规则如何实行,皇帝没说过。 朱见深在位的时候,想和非洲五王联合,成立一个科研所,研发蒸汽机。 奈何五王都没这心思,不肯将钱投入这里。 大楚和德国展开过一段时间的技术联合研发,奈何无法攻关蒸汽机的难题,蒸汽机这东西都出来几百年了,发展非常缓慢。 大明也用了三十多年,砸进去几亿银币,才造出蒸汽机,形成产业链。 后来不了了之。 德法倒是牵头,组建欧罗巴技术同盟,共同攻关蒸汽机。 奈何欧罗巴每个国家都有一百个心眼子,哪里能够共享技术啊,不互相使坏就不错了。 朱佑樘请刘大夏来,和刘大夏密议。 目光转回国内。 目前,大明掌握蒸汽机技术的公司,在大明注册的有112家,注册在藩国的有4家。 正在应用于各行各行,前景十分广阔。 国内市场蓬勃,暂时还不需要开拓国外市场,所以民间倒是支持皇帝的圣旨。 问题是,他们敢不支持,皇帝就敢让他们消失。 随着皇帝年龄增大,脾气愈发古怪。 就如景泰四十一年发现的电。 十年来,发展缓慢,皇帝杀了几個牵头研发的,并斥资几千万,投入电力研发行业。 皇帝在公开场合露面越来越少,日常政务全部由太子朱见淇,以及没有封出去的皇子处置。 重要事务,则在养心殿里处置。 “冯孝……” 白发苍苍的朱祁钰,自然而然地叫了一声,却恍然道:“冯孝不在了?唉,老了,记性越来越差了。” 景泰五十二年,朱祁钰今年74岁了。 太祖皇帝活到了71岁,但太祖皇帝工作量多大? 朱祁钰越来越能苟,特别能活。 长寿秘诀是谈妃,谈妃今年六十岁了,却不见特别衰老,她日日给皇帝精心调理药膳。 皇帝也自学了医学,对饮食、情绪都是极为控制的。 这些年,他主抓大方向,小事由太子拍板,大事才由他过目,内阁辅臣,增加到了13个人。 一方面是分摊首辅的权力,另一方面也是监督太子。 都督府、军机处的兵权,牢牢攥在皇帝手里。 太子只是他的工具人。 只要他动换太子的念头,太子就能被换掉,因为太子虽然处理国家大事,但他没有班底,尤其没有军中的班底。 “楚王去世了?” 朱祁钰仍然记得当年那个鼻涕娃,浑身心眼子,夺门之变时,他还想给朱祁镇开门。 一转眼,人都死了。 往事如烟,让人唏嘘。 “回皇爷,楚王是去年薨逝的,奴婢听说,是由楚太子继位,改国号为大楚。”汪直这是挑拨离间了。 朱祁钰哼了一声:“等刘大夏回朝,他就会自称朕了。改就改吧,分封出去了,就别想太多。” “皇爷,欧罗巴只有大明一个封国,难免势单力孤,奴婢觉得可再封去一个。” 汪直这是要挟制朱佑樘。 朱佑樘的野心太大了。 虽然威胁不到大明。 但恶心啊,这些年,大明为了楚国,花了多少钱死了多少人?你说改就改?问过大明同意了吗? 这种野心暴露,其实就是蠢。 朱见深对朱佑樘的评价是正确的,看似宽仁,其实狠辣,看似果决,其实受制于内庭。 “你看上西班牙了?”朱祁钰不反对太监干政,但反对没有本事的人乱政。 汪直自小长在宫里,在乾清宫伺候三十多年了,眼光见识皆是一流,就是这人贪权,一旦放出去,就是个祸国殃民的家伙。 但皇帝不在乎。 世人谁不贪权,若贪权有罪的话,人都该被杀死,有能力的人贪权就贪权了,没能力的人上来才是灾难呢。 “瞒不住皇爷,西班牙极致衰落了。” 汪直认真道:“奴婢的意思是,我大明封一藩王,占据西班牙,最好将对面的丹吉尔也占下来,直布罗陀海峡,完全掌握着。” “如此一来,西班牙和意大利遥遥相望,守望相助也可,互相挟制也罢。” 朱祁钰也这样想过。 但朱佑樘不会同意的,西班牙他想封给自己的儿子。 可他就没想过,凭他,能在极致排外的欧罗巴,建立另一个大封国?大楚背后没有大明,几次战争早就被灭了。 朱佑樘是不知天高地厚啊,连自己的弟弟们都管不了,还垂涎西班牙。 想占据西班牙,就得打崩葡萄牙,除了大明,谁有这个本事? 其实,朱祁钰没有使劲往一个大洲封王,而是每个洲五个六个,这是给他们留足地盘,以后封自己的儿子们。 也是因为大明不可能集中力量,开发一个藩国的地盘。 让他们慢慢开发、慢慢怀柔。 百年之后,正片大洲的地盘,就全都是汉人的了。 “你觉得谁合适?” 还没有封国的皇子,只剩下最小的两个,皇四十子朱见溽和皇四十一子朱见涯。 两个皇子年幼,也没有什么特别才能,封国的事也就搁置下来了。 其实,随着中枢收到波兰面条军的消息后,朱祁钰就想占据波兰这块地方,分封给老四十和四十一。 可惜这两个皇子,才能不显,去东欧容易被商王吃干抹净。 朱见漭同样野心爆棚,他在稳固商国的同时,估计也在为儿子的封国做打算了。 波兰和白俄罗斯肯定是他的自留地。 但波罗的海领土面积那么大,商王是吃不下的。 商王儿子少,孙子多。 还有旁边的大隋、大魏、大伊等国家,儿子都不少,估计都想寻机分封到这边去。 “奴婢不敢置喙皇子,但宫中两位皇子,都适合分封去西欧。”汪直讨个巧。 西班牙。 同样是块烂地,无非霸着直布罗陀海峡而已,若没了海峡,早就崩溃了。 关键是,占据海峡就是众矢之的,去继藩的皇子,要会长袖善舞,左右逢源,才能活得好。 性格强硬,也讨不到便宜,西班牙没有王霸之基,就得做一个苟王,左右逢源,才行。 可养在深宫里的皇子,不出去欺负人就不错了,看看非洲五王,个顶个的蠢。 不帮着大楚,反而就一心贪图享受,这种蠢货,也就他朱祁钰活着的时候还行,等他朱祁钰死了,看看朱佑樘吞不吞并他们就完了。 老四十和老四十一,同样不聪明。 此事他要和项忠商议一番,欧洲必须再有一个藩国,遏制楚国野心。 随着蒸汽机研发成功,国内发生巨大变化。 世界第一条铁路,京津铁路,于景泰四十九年,正式开通,如今运营三年了,事故率并不高。 这么短的一条铁路,耗时三年,而两京铁路,仅用一年就修建成功了。 因为第一条路,摸着石头过河,没有经验,什么问题都有,一点点解决,工程师稀缺、铁路工稀缺,什么都缺,所以很慢。 但第一条铁路成功后,越修越快,熟练工也越来越多。 六年来,主干线十四条铁路,已经修出了框架,当前大明最长的铁路,是京哈铁路,从北京到哈尔滨。 如今最重要的铁路,一条是京沪铁路,是南京到上海的铁路,另一条是甘西铁路,连结甘肃和西域。 铁路绝对是吞金兽,一寸一黄金。 为何说铁路代表着工业国家的水平,代表着综合国力,因为修铁路,会带动整个机械产业链。 大量技术,会在修铁路过程中成熟、发展、催生出新技术。 饶是无比富饶的大明,在修铁路问题上,多少有些支撑不住,太耗钱了。 蒸汽机还应用于船舶、工厂、军工、化学、采矿都有涉及,各行各业都在革新。 值得一提的是,随着蒸汽机在大明发展,房价进一步飙升。 特大城市的房价,像北京,地段好的居民楼,已经达到了3000块一尺,寸土寸金。 为了维持房价,在景泰五十年时,中枢下旨,古宅用于人文保护,不许买卖出售,主要用于参观。 持有大批园子的大水喉直接骂娘。 持有大宅子的人,也在骂娘。 本来住楼的还向往一所大宅子呢,瞬间笑出了猪叫,觉得楼房也不错嘛,除了没有土地产权、建筑问题多、不隔音、物业乱收费等等问题外,也不错的。 这道政策,导致楼房价格大涨。 而旅游,也是房地产带起来的行业,因为百姓兜里有钱,想投资买房啊,那就得出门走走,考察考察哪里有价值吧。 尤其是铁路发展,交通愈发便利。 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已经成为潮流。 其实,现代人看到的一切,背后都是营销手段,什么说走就走的旅行,什么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都是营销。 只要有利益,就会有团队操纵,开始营销,最经典的营销案例,就是钻石、牛油果。 老百姓看到的,都是人家想让你们看到的,和什么年代没有关系,火了只是代表适应这个年代罢了。 大明社会发展起来了,做营销的很多。 一个个品牌的背后,都是营销手段,百姓看到的一切,都是营销出来的。 大众没有审美,是营销团队赋予的大众审美。 时代是循环的,人一直都在原地踏步,只是被战争毁掉了一个又一个文明,导致人都忘记了过去。 旅游业发达,那就得搞建设啊。 旅游资源,都是真金白银的投入,才好看,那种天然景观,也得经过改造,不然千篇一律怎么看? 投入了真金白银,就得想方设法的吸引游客来,成为地方旅游局头疼的问题。 而第一次旅游新鲜,越往后阈值越高。 景区都是一锤子买卖,所以各种宰客,频出不穷。 前面的人吃肉,后面的人喝汤,随着旅游业越来越发达,火的地方人满为患,不火的地方汤都喝不到。 可钱投了,收不回成本是有罪的。 就有天才想到用浪漫做文章。 尤其随着中枢不停放宽对女子的限制,大批女子走出家门,和男子享受一样的社会权利。 浪漫,这个词就是为女子创造出来的。 也是为了掏空她们口袋赋予的词汇特殊含义。 最终市场证明了,制造浪漫,远比什么人文、自然景观,什么历史意义强太多了。 一句浪漫,人流就能把一个城市踩爆。 大明没有公务员铁饭碗一说,也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任何人都靠政绩说话,能者上庸者下,从景泰八年开始,一直都是这样。 千万别低估一颗想当官的心。 旅游局官员天天整活,报纸上层出不穷的好东西,勾得人心痒痒。 浪漫被旅游开发出来后。 整个大明都发现了,女人的钱最好赚。 看看做女装的,盆满钵满,做男装的,一屁股债。 卖首饰的,天天数钱,做皮带生意的,天天流泪。 搞多少人文景观,多少诗人写了多少诗文,那种自然噱头更吸引不到人了,女人就喜欢什么浪漫啊,什么爱情啊,读豪放派一万首诗,也不如婉约派一首歌颂爱情的诗歌。 尤其是新一代女孩子长大之后,这种风气愈演愈烈。 再加上受新文化运动影响,她们从小就接受了男女平等的教育,独立、平等是她们提出来的新口号。 她们拥有自己的家庭后,有了自己的孩子,对待爱情的观念,更加开放,自然而然的,花钱也更加开明。 以前的人是能省则省,现在的人,是花明天的钱。 风气浮躁,人才会花钱,反而越现实越抠儿。 这是大明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是最开放、最自由的时代,也是沉迷在梦中的时代。 万幸。 在房地产有崩盘预兆的时候,铁路被发展起来了,庞大的铁路网成功吸纳了来自房地产的资金。 因为铁路,让民间百姓对房地产更加有信心,反向刺激房地产发展。 原因是大明在变好。 以前以为,盛极而衰,大明发展到这一步,已经是最好的了,从古至今,没有过这样的盛世。 开元盛世,繁盛不比今天差,转眼间血崩了。 可铁路的开通,让所有人发现,现在才是盛世的起点,因为铁路改变太多东西了。 直接改变了战争方式。 大明行军打仗,最难的是后勤,解决后勤问题,大明就是无敌的。 火车的运力,足以支撑大明去任何地方打仗,哪怕现在爆发了安史之乱,大明也能依靠火车,快速平叛。 而蒸汽机,又改变各行各业。 革新行业,是巨大的机遇,足以让所有人低下头,将目光放在蒸汽机的应用上,专心做技术研究,而不是造反上。 没人天生是反贼,要是有一个稳定的工作,一项稳定的收入,造反这种事,几乎没多少人愿意参加。 再加上大明没有外敌,北方的游牧民族,如今都归化了,全都加入搞钱大军里了,谁苦哈哈游牧啊,开厂子赚钱不香吗? 最重要的是,大明财政有钱,景泰五十一年,大明财政收入27亿,国企总收入突破了100亿。 没看错,比之前翻了几倍。 因为通胀。 大明目前总资产达到了2000亿。 墨西哥银子实在太多了,银子在墨西哥,就是石头。 外界还不知道的是,大明压币厂,有存银500亿,尚且没有投入市场。 金币也不少,民间总金币达到了50亿。 所以说,民间资产高度膨胀,房价跟着涨是正常的,当然了,物价也是跟着涨的。 现在民间一个普通工人,工资1500块左右。 所以,这几年有大批大批工人,被藩国高薪挖走,全家移民藩国。 主动移民越来越多。 人挪死树挪活嘛,随着长达四十年的大移民,民间百姓都看开了,去藩国也没有不好,都是一样的活。 藩国和大明,除了距离上有区别外,其他的没有任何区别。 移过去的人都写信回来了,说那边多么好,也有人回来探亲的,多边交流导致大家对藩国不再是戴着有色眼镜看人了。 现在还流行互通有无。 再看看藩国能赚多少钱? 尤其美洲发现后,美洲遍地是白银,可在民间传得沸沸扬扬。 每年都有大量百姓主动移民去美洲。 预计从美洲发现后,移民过去的人超过了一个亿,这几年移民过去的人越来越多。 其次是澳大利亚,建设二十来年了,都是风景如画,很能赚钱的好地方。 每个藩国都有自己的藩国法律。 像那些天生坏种,早就移走了。 真没人敢在大明犯罪。 比如说,大明刑罚上说,拐卖儿童、妇女者,九族虿盆,不许掩埋,直接焚烧后扬进大海。 犯小罪,比如不许女童上学,父母黥面,在脸上刻字。 大明的刑罚千奇百怪,可谓是对人性毁灭性打击。 像捕鱼儿海、突厥、鞑靼几个边疆省,就会看到各种黥面的人,脸上刻的字千奇百怪。 反正犯了什么罪,一眼就能看明白,都写脸上呢。 黥面后直接流放边疆。 现在流放地都是特别冷的地方,冬天零下50度,极端天气时零下50度,能活着都难。 冤假错案肯定有,一旦被翻出来,所有审理人员黥面流放。 所以呀,翻案特别难,几乎不可能的。 坏人都想着主动移民,去藩国坏去,藩国缺人,什么人都要,在大明犯罪成本太高了。 中枢是鼓励主动移民的,对主动移民的人,送一笔移民金,以及移民套装。 景泰四十七年,大理寺发现有个团伙,专门骗取中枢移民金,被发现后,他们逃之夭夭。 大理寺费了老鼻子劲儿,把他们都缉拿归案,然后全国游街,一边游街一边凌迟,震慑全国人,不许想着占朝廷的便宜。 藩国缺人,大明人满为患,人口已经达到恐怖的30亿人了。 幸好,大明有几大块粮仓,西域粮仓、东北粮仓、孟加拉粮仓、暹罗粮仓、婆罗洲粮仓、湖广粮仓等等几大块,吃饭倒是没问题。 主要得益于化肥和农药的推广。 在这一块,大明遥遥领先。 但技术却是严格垄断的,藩国也得从大明购买化肥和农药,甚至还得购买种子。 大明培育出来的种子,特别高产。 每年技术都在革新。 在种地这方面,大明谁也不服。 藩国的明人种地技术也牛叉,大明专利局里面,很多农业技术,都是藩国注册的。 值得一提的是。 景泰五十年,大明推出养老金制度,提出老有所依,老有所养。 自己年轻时候从工资里扣除一部分,公司则给补贴相对应的部分,朝廷补贴小部分,国家成立社保局,建立社保账户,等到退休后,靠养老金生活。 中枢下旨的时候,民间声音寥寥。 谁愿意相信中枢啊,那帮贪官污吏,我们把钱交给你,肯定被贪了。 工厂主跟更不愿意啊,教育得我拿钱,农业补贴得我掏钱,现在还交什么养老保险,疯了吧? 但是,中枢下旨,民间强制执行,覆盖全民。 内阁首辅朱英带头交的。 朝臣陆陆续续都跟进了。 当时皇帝提出来时,朱英都不好意思听,皇帝这是朝民间要钱啊,到时候给不给,还不是皇帝一句话的事? 果然,皇帝就说,社保账户的钱,用作统一投资,主要投资铁路、公路等稳赚不赔的买卖。 这番话冠冕堂皇。 其实就是皇帝嫌弃铁路建得慢,中枢也不能把钱都掏出来,砸进铁路里,也不想让民间占股更多。 金钱缺口太大,中枢议论很久,也没个章程。 最后皇帝想出这么一个法子,让百姓交养老保险。 至于民间爱怎么骂怎么骂去,反正朕没几年活头了,史书只会记载修了多少铁路,开创创新性政策,谁管民间骂不骂的。 朱祁钰看得开。 他就想看到今天的繁荣,他就想看到景泰盛世,后世崩不崩,关他屁事。 民间沸反盈天。 工厂主坚决反对交这个钱,让职工交可以,凭什么我来补?应该政府全补,你们收工厂的税,收产品的税,还收工人的税。 收了这么多税,你们干什么了? 不就是养几个老爷,骑在老百姓头上得吃得喝嘛! 你们是皇帝是大臣,伱们的儿子还是贵族,世代公卿,我们呢?辛辛苦苦赚点钱,全都交税了! 可,反对无效。 工人们也跟着闹。 当工人,本就朝不保夕,还得缴纳个人所得税,凭什么啊? 行,你们有军队,我们认,缴了! 商品税,我们怕,缴了,认。 鬼才信你的什么保险,到时候你能把我们交上去的钱还给我们?糊弄鬼呢吧! 这就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贵族! 信他们的话,不如吃几口屎冷静冷静。 行,养老保险我们也忍了,生育保险是什么鬼?我们大男人也生育吗?生你大爷! 这年头生育是找稳婆,没人去什么医院,那就是个吸血的地方,一包药他敢卖一百,还不好使,治死人也不犯罪,简直是杀人魔窟。 缴纳年工资额的千分之一,失业后,去社保局领取三个月补助。 这叫补助吗? 我们交的自己存起来,失业了不会拿出来花啊?我们是没手啊,还是没脑子啊! 该买不起房子的不照样买不起嘛! 工人们罢工了。 但有什么用? 皇帝缺钱了,他想在死前看到铁路建设成功,至于百姓怎么想的,他不管。 景泰五十年六月,边军主动缴纳三险一金。 随之,一些民间大财团,。 至于罢工停产的,很快就没声音了,都乖乖的交了。 不交的,可能消失了吧…… 皇帝对收税很有经验。 景泰五十二年初,财部提出收资产税,对民间资产进行核算,高于一定限额的,征资产税。 而资产税,用作地方发展,不收归中枢。 因为收不上来。 一旦收到中枢来,民间资本一定造反。 而用在地方发展上,地方官员肯定玩了命的去收,收上来用作本省市建设。 然后,各省市凭借这些资本,成立铁路公司,投入到铁路建设中来。 “医疗体系为什么还建不起来?老百姓看病就医是大事,是关乎民生的大事,必须要快速建起来!” 景泰五十二年春天,朱祁钰在养心殿里发飙。 然后,各地医院,如雨后春笋般崛起。 但这些医院都是私立的。 公立医院根本没用,猴子进去都能当医生。 千万别觉得是笑话,大明太医院,御医连字都不会写的有很多,他们给皇帝看病啊,连字都不会写。 景泰八年,太医院改革,清除了多少这样的渣子。 所以,医院绝不能放在中枢手里,关键这东西时时刻刻有纠纷,是个大雷,中枢当了裁判,就别看重这点小钱了,吃相不能太难看。 医院刚建起来,中枢又增加两项保险,医疗保险和工伤保险。 变成了五险一金。 并下旨,保险必须覆盖全民,全民必须享受保险。 至于农村,皇帝想出了让农民主动去社保局缴纳保险,补贴的部分,由朝廷贴钱补。 看似是百姓占了便宜,却没算银行利息,算上利息,稳赔。 规定的享受保险年龄是55岁,男女平等,都是55岁。 按照缴纳的年限来算,15年回本。 可大明活到70岁以上的人,是少数人。 虽然现在生活越来越好,人均寿命达到了57岁,这个数字,距离70岁还很远呢。 等以后延到60岁,更别想回本了。 关键是中枢特别中枢孩子的教育问题,孩子的成长问题,对于养老问题,却避而不谈。 仿佛是让年轻人快速创造效益,创造完了,没用了就立刻去死。 在中枢眼里,天下百姓就是转圈拉磨的驴。 中枢贴心的提出,为保证百姓老年生活、身体健康,一切都是为百姓着想,所以提出了千古以来最完善的养老制度,这是历史性的突破。 民间笔杆子也在吹嘘皇帝仁慈,将天下百姓视为儿女。 一时之间,吹捧之声遍地都是。 朱祁钰虽然不太听,但很满意民间的态度。 “大明又往前迈出历史性的一步啊。” 朱祁钰得意洋洋:“让百姓老有所依,病有所治,这都是朕的功业啊。” 反正笔杆子在他手上,他想怎么吹就怎么吹呗。 那些敢抹黑景泰帝的,统统杀掉。 朱祁钰现在听不得破话。 朝中老臣跟他说话,都是战战兢兢的,这老皇帝越老越古怪。 “这笔钱也不能放在银行躺着,成立一个基金管理公司,妥善管理这笔钱,必须投入到稳赚不赔的买卖里。” “不能把老百姓的钱给亏没了。” “任何人不许挪用,任何情况不许挪用。” 朱祁钰还算有点良心:“几十个亿啊,未来会有几百亿,上千亿,掌握在中枢手里。” 有了这笔钱,大明不说传承千年,五百年国祚肯定稳了。 朝臣表示无奈,哪来的稳赚不赔的买卖呀? 再说了,钱放在中枢,保准明天就被吃干抹净,朝中官员现在贪污成风。 皇帝根本不知道,没人敢跟皇帝说,担心皇帝一口气没上来,气死了。 太子是知道的,他担心自己把他爹气死,太子之位没了。 所以,朱祁钰挖空心思给中枢搞钱,中枢却把他当成个傻瓜糊弄,朱祁钰沾沾自喜的时候,朝臣眼神都很怪异。 主要是皇帝对权柄抓得越来越松了。 不然没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做手脚的。 民间骂得对。 中枢官员是垄断型的,世代公卿,隔绝了下面上升途径,这就造成了上下不通,早晚会出事的。 然而,这种垄断,恰恰是皇帝一手促成的。 他为了给儿子们打造班底,就让儿子们和重臣通婚,大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自然而然的就形成了垄断。 恐怕皇帝都无力敲碎这种垄断了。 因为这些家族的势力,深入藩国,一旦大明对他们下手,他们就会鼓噪藩国造反。 一旦藩国全反了,景泰帝就是历史罪人了。 他为了藩国,砸进去几十亿,大明还不停给藩国供血,如果藩国造反,岂不说明景泰帝做错了? 所以,这一层窗户纸没人敢捅破。 如今跃居中枢的人,不再是和景泰帝并肩作战那些人了,都是躺在功劳簿上的纨绔。 纵然有刘健、李东阳、谢迁等能臣,但他们难道不想做世代公卿吗?他们会亲手毁掉对臣子最好的时代吗? 谁都知道皇帝是什么人。 一旦皇帝掀桌子,他可是谁都敢杀的! 现在所有人都在等皇帝死,皇帝死了,太子登基,所有人就安全了。 谁都看出来了,太子就是一个废废,他登基,最多是哄堂大笑而已,远远做不到皇帝那样阴狠。 他秉政这些年,大明贪污成风,他根本无力制止,这就看出来,太子朱见淇就是个废物。 等他登基后,是掌握不住皇权的。 再说了,皇帝今年74了,在历朝历代的皇帝中,也是高寿的。 没准明天就没了。 捅破这层窗户纸,万一皇帝驾崩,没人给撑腰,捅破窗户纸的人可就倒霉了。 “朕怎么觉得,看不懂群臣了。” 在养心殿里,朱祁钰喃喃自语:“是朕的耳目失灵了吗?” 噗通! 汪直吓得跪在地上,养心殿上下都匍匐在地,大气儿不敢喘。 皇帝是老了,不是死了。 他想杀人,谁也挡不住他。 因为他掌兵权,有绝对的皇权。 “汪直,你说呢?”朱祁钰挣开浑浊的老眼,眸中凶光一闪即逝。 他忽然想到了皇帝的新装这则童话。 今天他那么高兴,朝臣只是恭维吹捧他,这让他敏锐察觉到不对劲。 他可以装傻,但讨厌被人欺骗。 “奴婢不知。”汪直额头上都是冷汗。 他也知道的。 朝野上下都知道的,就皇帝一个人不知道。 “你出这么多汗干什么?” 朱祁钰嗤笑:“去把锦衣卫指挥使的人头拿来,朕要看。” 汪直吓得一哆嗦:“皇爷。” “去!” 朱祁钰喃喃自语:“看来朕是老眼昏花了,人都看不准了。” 等朱见淇收到口谕,走进养心殿时,吓了一跳,他爹坐在御座上,面前摆着一颗人头,他正在盯着那颗人头看。 “儿臣朱见淇,祝圣上万安。”朱见淇老老实实跪着。 朱祁钰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脑袋。 “认识吗?”朱祁钰问。 “认、认识,是、是锦衣卫指挥使。”朱见淇有些恐惧,他从来没见过他爹这样,他倒是听他娘说过,他爹以前多么狠辣。 这次倒是真的见识到了。 他可不敢盯着一颗死人脑袋看,可皇帝看得那么认真,万一这死人睁开眼睛……朱见淇打个哆嗦,不敢想了。 “你觉得他怎么样?”朱祁钰问。 “尽职尽忠。” 朱祁钰抬起眼皮子看向他:“是对你呀,还是对朕呀?” “儿臣绝对不敢对皇位有一丝一毫的觊觎,儿臣不敢啊!”朱见淇万分惊恐。 他今年44岁了,要说对皇位一丁点想法没有,那是骗人的。 可他不敢在东宫里扎小人,诅咒他爹早死。 巫蛊之祸不是闹着玩的。 “那你怎么知道他尽职尽忠呢?”朱祁钰问。 朱见淇很无奈,这不您问的嘛,我能怎么回答? “太子,你有事瞒着朕?”朱祁钰语气阴沉。 瞒着您的事太多了,您问哪一件? 朱见淇不敢皮,使劲磕头:“儿臣不敢有事瞒着陛下。” “朕看你这太子是当够了。” 猛地,朱见淇浑身一僵,万分惊恐,使劲以头点地,一个字不敢说出来。 恐惧,无边的恐惧。 他爹只要活着,就能换太子。 关键是他的其他儿子太优秀了,老四朱见漭,在东欧打下那么大一片疆土,老二十朱见濬,占据咸海和里海之间,老三十一朱见漠在美洲风生水起。 大洋洲五王,做的都不错。 皇帝这些儿子中,特别差没有,太子朱见淇属于中等偏上的,比他优秀的起码有十个。 一旦皇帝动了易储的心思,藩王回国继位,不是没可能。 关键他爹狠啊。 若学太祖皇帝炮制大案,照样可以让藩王承嗣帝位。 朱见淇想到这里,就愈发恐惧。 他当了快四十年太子了,马上就要接班了,被换了?他多憋屈呀。 若是他爹忽然暴毙在养心殿…… 他不敢想了。 连想都不敢想,这养心殿上下,都在皇帝掌握之中。 而且,他是有班底,但没有军权班底,所有掌军权的人,都是皇帝的心腹,别看项忠和他嘻嘻哈哈的。 但项忠从骨子里瞧不起他,当年就是这样的。 还有那个老而成精的李秉、王恕,这几个能征善战的,是坚决站在皇帝这边的。 更可怕的是,掌京营的是杨信,掌九门提督府的是郭登。 杨信不说。 郭登和他关系绝对不好,当年他常德姑姑活着的时候,就和他娘不对付,这些年,郭登从不私下见他,跟他毫无往来。 一旦皇帝出事,九门提督府他就管不住。 还有,禁卫,如今掌禁卫的勋贵,都是皇帝一手调教出来的心腹,不可能倒向他的。 更可怕的是,外藩。 大明有三十多个外藩,个个兵强马壮,一旦知道皇帝暴毙,会不会回京抢夺皇位? 边军也完全掌握在皇帝手里,像王越、李瑾、李震、陈韶等等人,都是皇帝的铁杆心腹。 这些人是绝对不会倒向他朱见淇的。 他朱见淇唯一有的,是仁爱美名,一旦扯上弑父的恶名,恐怕支持他的文臣,会立刻离他而去,哪怕最支持他的李东阳,也会立刻反他。 朱见淇忽然发现,自己看似什么都有,其实什么都没有。 皇帝只要一句话,就能剥夺他的一切。 “父皇,儿子不知道您为什么生气,儿子知错了!”朱见淇发动传统技能,哭,儿子跟爹哭,不丢人。 朱见淇一边哭一边磕头:“儿子哪里不让您满意,您就跟儿子说,儿子改!” “爹呀,娘去世这么多年了,弟弟们都去继藩了,您膝下只有儿子和两个弟弟伺候您,儿子不孝,让您生气了,求您惩罚儿子吧!” 朱见淇很清楚,想保住太子之位,就得保住仁爱的美名。 这才是他最大的底牌。 一旦这张底牌丢了,他什么都不是。 只要皇帝事出无因,就废不了他的太子之位。 想通此节后,他就开始哭。 (本章完) ------------ 第371章 朕是老了,不是提不动刀了 朱见淇心思千转,演技却不错。 “儿子侍奉父亲不恭敬,是儿子不孝;儿子为父亲处置朝政,处置不妥当,是儿子不贤;儿子身为长子,对弟弟妹妹的关爱不够,是儿子不恭。” “儿子自知才能不如老四,才学不如老十九,军事不如老二十四、老三十一,比儿子优秀的皇子有很多。” “求父皇,罢黜儿子的太子之位!” “求父皇恩恕!” 朱见淇以退为进。 “你是跟朕撂挑子了?”朱祁钰脑回路,朱见淇跟不上。 跟老皇帝玩套路,太子还太嫩。 “儿子不敢撂挑子,但心中不满是真的。” 朱见淇也刚,指着自己的头发:“爹呀,您看看儿子的头发都白了,比您的还白!” “儿子这些年,处置朝政,当了二十八年太子,秉政之后就是副皇帝!” “您肯放权给儿子,儿子很欢喜,但儿子也是人啊,儿子真的累了,爹,儿子累了。” “儿子今年四十四岁了,爹,儿子都当外公了,儿子真的累了。” 朱见淇坐在地上痛哭。 朱祁钰看了眼太子,太子胡子、头发花白,眼神还不好,随身携带着老花镜。 他慢慢站起来,蹲在地上,轻轻抚摸儿子的脸:“爹知道,你累,你苦。” “但先祖创业之难,朕创盛世之难,你清楚吗?” “有人想毁了朕的盛世,你能答应吗?” 朱祁钰话锋一转:“确实,你才能不如你几个弟弟,但你是长子,朕便立伱为太子,朕从未动摇过。” “若连你都骗朕,这个天下,朕还能信谁?” “告诉朕,你瞒着朕什么事?”朱祁钰轻轻地摸他的脸。 他声音很轻柔,却让朱见淇恐惧到了极致。 之前是假流泪,这回是真流泪。 他爹的手,刚摸过那张死人脸!又来摸他! 那会不会,下一个被欣赏的脑袋,是他? 朱见淇秉政十几年,对人心揣摩有几分火候,心里一直在想,皇帝因为什么事如此发怒,此刻算猜出来一点。 “爹,儿子确实有一件事瞒着您!” 朱见淇泪水狂飙:“但不是有意瞒您的,而是不想让您因为这事心烦,是为了您的身体着想啊!” “说!”朱祁钰离他很近。 朱见淇立刻道:“贪污。” “朝野上下,所有人都在贪!” “房地产、铁路,乃至正在推行的保险,都进了官员的口袋里!” “大明财政看似光鲜亮丽!” “其实没有钱!” 国库里不敢说一分钱没有,但肯定没有账上那么多,只要去查,估计什么也查不出来。 朱祁钰慢慢站起来,走回御座上:“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景泰四十七年!”朱见淇松了口气,知道自己这关过来了。 “瞒了朕五年,你可真是朕的好儿子啊。” 朱祁钰在笑:“朕以为亲手调教你,你不会被朝野上下欺骗,能做个明白皇帝。” “结果是朕高估你了,你脑子里面都是屎,生来就是,这种蠢材顽物,是教不明白的。” 朱见淇如遭雷劈。 “朕这四十多年的心血算是白费了。”朱祁钰很失望。 身为太子。 连屁股在哪边都不明白,这样的人当皇帝,当個傀儡去吧! “爹……”朱见淇更加恐惧。 “朕没你这么蠢的儿子。” 朱祁钰看向汪直:“你也知道?” 噗通! 汪直跪在地上:“奴婢是听到点风言风语,具体情况如何并不知道啊!求皇爷饶命!” “呵,真是给朕出个难题啊,觉得朕老了,提不动刀了?” 朱祁钰眯着眼睛:“去把郭登宣来。” 朱见淇立刻想到他爹要干什么,立刻爬过来,急声道:“爹呀,这些势力掺杂到了一起,上下其手,勋贵也有份,您、您要是硬来,儿子担心您……” 朱见淇不敢说下去了。 “担心台城宫变?” 朱祁钰嗤笑:“朕说你蠢,你是蠢到家了!朕不是梁武帝,也没人当得了侯景!” “这是大明,朕的大明!” 朱见淇觉得皇帝低估了朝中势力。 您十几年不上朝,朝野上下势力野蛮式生长,而今连锦衣卫您都控制不了,您就能保证京营完全听命于您吗? 汪直去宣郭登。 郭登不在京中,而在京营驻地,一来一回乘火车入宫,也得需要两个小时。 这么长时间,消息肯定满天飞了。 汪直不是冯孝,冯孝的全部利益都和皇帝捆绑的,所以冯孝无比忠心。 汪直却清楚,老皇帝活不了几年了,他得为自己以后做准备,所以,这些年他和前朝官员往来不断,就是等皇帝驾崩后,他照样享受权势富贵。 所以,汪直传旨的时候,消息就传到宫外了。 但他回宫的时候,却被一伙人秘密抓捕,然后拖进了养心殿,旋即乾清宫、养心殿所有宫门关闭。 同时,整个后宫宫门关闭。 “皇、皇爷?”汪直从麻袋里出来,看见把玩茶杯的老皇帝。 他在皇帝身边伺候三十多年,贴身伺候十几年年,完全不知道,这股势力是从何而来的? 看他们动作麻利手段凌厉,就是这方面的老手,不是第一次干了。 “汪太监,你可让朕小看了呀。”朱祁钰似笑非笑。 本来,这件事可大可小。 朱祁钰本想让所有人把贪的银子补齐,这件事就完了。 可他的贴身太监,竟然和宫外有接触,如此重要的关节,竟给宫外通风报信,这问题可就大条了。 “皇、皇爷,奴、奴婢……”汪直上下牙打颤。 “朕真没想到,养了一条白眼狼啊。” 朱祁钰放下杯子:“阮继道,他给谁家送信了呀?” 一个一直低着头的男人,跪伏在地上:“回陛下,他传信给两家,一家是首辅朱英,另一家是户部尚书项忠。” 朱见淇也被吓到了,他从来没见过这个什么阮继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还有,汪直什么时候和朱英、项忠有联络的? 一个首辅,一个户部尚书,和皇帝的贴身太监联络密切,他们要干什么? 关键是,他爹眼神玩味,是不是早就知道? “让那两个狗东西滚过来。”朱祁钰语气随意。 这让朱见淇更摸不准了,皇帝究竟有什么底牌? 而这时,郭登已经入午门了。 汪直要求饶,却被阮继道捂住嘴,用拂尘头砸他的头,让他闭嘴。 汪直也没想到,自己会被人砸,估计死得会更惨。 整个养心殿静悄悄的。 郭登已经在门口求见了,随着太监进来,八十岁的郭登,其实是在京营练兵。 最近外藩对兵丁需求量太大,他只能亲自坐镇,看着练兵。 “臣郭登请圣上躬安!”郭登进殿之后,觉得气氛诡异的沉闷。 “朕不安。” 朱祁钰缓缓抬起眼皮子:“有人要谋反,郭登,你会参与吗?” 郭登尿都快吓出来了:“陛下,老臣对陛下一片丹心呀,就算您取走老臣满门性命,老臣也不敢谋反啊!” 坐镇京中的国公,可不止他郭登一个人。 还有范广、沐琮、朱仪、杨信,以及缠绵病榻的方瑛,京外更多了,别说公侯了,皇帝多少个儿子呢?个个都是外藩,兵强马壮,若皇帝出了什么事,看看他们勤不勤王就完了。 “你手握京营三十万,你未必有这个心思,万一黄袍加身呢?”朱祁钰问。 “陛下呀,您就别玩老臣了?老臣家族世代忠良,为什么要谋反啊?”郭登真没这心思。 “太子说的,朕老了,杀不了人了。” 朱祁钰在笑:“说勋贵的人心,不在朕这里,而是和文官蝇营狗苟,郭登,你说呢?” 提及文官,郭登立刻想到了什么。 郭登立刻道:“陛下,老臣永远站在您的身边,我郭家,从先祖郭英起,便世代忠良,侍奉七代君主,绝无一丝反心。” “三十万京营呢?” “您指哪,就打哪!”郭登磕头。 “万一有人不听话呢?或者说,朕要清洗军中呢?”朱祁钰直言不讳。 郭登心里头一哆嗦:“陛下,九门提督府、禁卫、养马军等等,军中军力实额27万。” “近有天津水师24万,河南、山西、热河、辽宁、山东随时有三万大军待命,一日之内,皆可进京。” “只要圣旨传出去,边军立刻响应,最近的吉林、黑龙江、西域边军合计54万,三日内可抵达京师!” “还有南京镇戍军,中都留守司,以及上海水师,共有50万,皆可在三日内抵达京师!” “远的就更多了!” “王越麾下,驻扎在印度雄兵七十万,皆是百战雄兵,坐海船一个月内能抵达京师。” “咸海都督李瑾,麾下铁骑24万,尚可从藩国征召大军,短时间凑齐50万骑兵没有问题,顺着中华江便可回京,不超过一个月!” “陛下发下圣旨,各地藩国,可凑出雄兵200万,戍卫陛下!” “没有人敢造陛下的反!” “陛下想清洗谁,老臣便为陛下清洗谁!” 郭登跪伏在地:“京中百战老将,尚有范广、杨信、朱仪、朱永、陶瑾、许泰等领兵大将,也有上百员领兵将领,而武学之中,随时能征召起基层将官万余人,京师人口高达1200万,随时能征出120万大军,老臣有把握,一个月内成军!” “京师有56座城门,陛下一道圣旨给杨信,杨信可在两个小时之内,关闭所有城门!” “陛下说军中有害群之马,但老臣可以保证,京营中有二十万以上,是真心忠诚于陛下的。” “陛下一道圣旨,天黑就能动手!” 郭登跪伏在地。 “听到了吗?太子?”朱祁钰看向朱见淇。 朱见淇真没想到,老皇帝看似不掌朝政,其实对军中掌控牢牢的,不管何时,都能征召起大军来。 可是,这只是郭登一面之词罢了。 朝廷贪污严重,他就不信军中没有一份。 “告诉他,为何京营忠诚于朕!”朱祁钰觉得太子没救了。 “回陛下,回太子殿下。” 郭登回禀道:“京营与边军、新军互相替换,以边军和武学学生为基,补充新兵进来,才算成军。” “京营随时调动,所有调动掌握在军机处里。” “只有陛下加玺,才能调动,所以很多调动,朝野上下并不知道,军中也是保密的。” “所以,京营之中,究竟是谁在掌兵,军队成员是谁,除了军机处外,无人知晓,即便军机大臣,知道的也是一支军队调动而已。” “军中来源驳杂,兵员来自天南海北,随机组建,他们可能不知道领兵将军是谁,但肯定知道皇帝。” “哪怕有人煽动造反,响应的也没几个人。” 郭登这么一解释。 朱见淇明白了,他秉政十几年,竟然搞不懂军机处的运作方式。 没错,军机处是掌握在皇帝手里的,太子是不能进军机处的,而军机大臣是勋贵担任的。 就算勋贵被文官收买,收买的也只是几个而已,整个军队的调动,除了皇帝自己,没有人知道全部。 所以皇帝才说,没人能造他的反。 至于勋贵的忠诚,更不用担心了,勋贵一门,那是一个庞大的家族,所有人都住在京师。 只要一个人谋反,九族都得死,等于说,都不等皇帝抓,他们自己家族的人就把他绑到皇帝跟前了。 “还有一点,从景泰十二年开始,汉儿不为奴已经是铁律,各家不许蓄养家丁,有的只有夷奴,夷奴不可参战,所以夷奴没机会上战场上历练,就算有人蓄谋造反,养一万个夷奴,也成不了气候。” 郭登再教太子一个乖。 大明有仆从军,但不用国内的奴隶,用的是战争区百姓做仆从军,所以境内的夷奴,没有机会接触兵器。 这年头打仗方式都变了,得用火枪,而军械局和武器储放局是掌握在皇帝手里的。 这也是郭登被皇帝一问,差点吓尿了的原因。 没有皇帝圣旨,郭登也调不动一兵一卒,尤其铁路开通,宫城距离兵营,最快四十分钟,所以平叛是极快的。 就算有人占据了兵工厂也没用。 因为铁、硝等材料是限时供应的,有兵部条子,军机处大印,才能生产,就算得到了一些武器,没有足够的子弹,照样起不了势。 像军械厂这些地方,是多个部门互相挟制的,宫中、军中、朝中都掺了一手,彼此挟制,除非皇帝下圣旨,才能越过所有手续,不然都得走流程。 朱见淇一直没站起来呢,使劲磕头:“儿臣知道自己愚蠢,请父皇责罚。” 朱祁钰对他很失望。 但对朝廷上下更失望。 这时,朱英和项忠入宫了,他俩没穿官袍,披头散发的进来,在门口就长跪不起。 “能耐了朕的好首辅啊。” 朱祁钰诏他们进来:“当年胡惟庸造反,因为人家是丞相,能造反,你区区一个六品芝麻官,也想当皇帝?” “老臣绝无此心啊!”朱英痛哭流涕。 “那和朕的太监勾连那么深干什么?你是掌握朕的动向,想害死朕吗?” 朱祁钰恍然道:“哦,是朕活得太久了,挡了你朱英的道了。” “你也姓朱,想登基了?” 朱英很贪权,从当年督抚山东时就知道,督抚山东、督抚交趾荣获大功,回京之后便看不起这个瞧不上那个的,终于把前面几个老臣给熬死了,熬到了首辅的位置上。 他就开始大权独揽,什么都要,什么都想知道。 而汪直想寻求一条后路,就和朱英一拍即合,两个人狼狈为奸,一个执掌朝政,一个在宫中做内相,配合得天衣无缝。 “要不你造反吧。”朱祁钰道。 朱英使劲磕头:“老臣对陛下的忠心,日月可鉴,请陛下赐死老臣,老臣一心求死!” “哦,你不想背骂名,让朕来背?” 朱祁钰嗤笑:“你咋想得那么便宜呢?是不是啊,项忠?” “老臣有罪,老臣有罪!”项忠不停磕头。 “当初你就试探过朕,想回婆罗洲称王称霸去,这回朕给你个机会,来,坐这,坐!” 朱祁钰站起来,指着御座。 项忠浑身哆嗦,不停在哭。 “太子跟朕说,你们会打进皇宫里,饿死朕,让朕做大明梁武帝。” 朱祁钰笑了:“朱英、项忠,你俩告诉太子,能吗?” “老臣绝不是侯景,老臣对陛下的忠心,从没变过!”朱英哭泣。 朱见淇有点看傻了。 他印象中的朱英,权倾朝野,这几年,像王竑、王复逐渐病逝,朱英资格最老,功劳最大,可谓是权倾朝野,谁都不放在眼里。 他一直以为,是他爹管不住朱英了,却没想到,那是他爹放纵朱英的,不是管不了,而是不想管。 他发现,自己低估了老爹。 这老头能在土木堡之变后危难关头承嗣大统,又躲过了夺门之变,靠一己之力开创前所未有的大明盛世,真的有点东西。 “你嘴里的忠心啊,让朕觉得恶心。” 朱祁钰坐下来:“朕尤然记得,景泰八年时,是朕对你破格提拔,也是朕,力排众议,让你督抚山东。” “也是朕,给你最大的权柄,让你犁清山东,给你撑腰。” “后来,收复了交趾,你又去督抚交趾,做什么都随你,朕从未埋怨过你。” “你确实是有本事的,在哪里做的都让朕满意。” “你回朝之后,日子过得并不太顺遂。” “朕确实有私心,那些老臣都是为朕立下汗马功劳的,所以朕想让他们,都位极人臣。” “所以,你等了很多年才登上首辅之位。”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你做过什么,朕都知道,但朕没说过你,因为朕觉得亏欠你,以你的能力,坐在首辅之位上,更合适。” 朱祁钰喃喃自语:“可你终究,辜负了朕。” 朱英泣不成声。 “项忠,别哭了。” “你也是,是朕一手提拔上来的,是朕让你掌兵,让你掌水师。” “朕本想让你做一个勋贵的,可你不愿意,朕就让你回中枢,等耿九畴死后,就让你做这个户部尚书,一做就是近二十年啊。” “朕觉得对你仁至义尽了。” “可你是怎么回报朕的?” “想要朕的皇位?” 朱祁钰嗤笑:“你俩回家就造反,朕看看,有多少人敢随着你俩造反,滚!” 项忠和朱英谁也没动。 这一刻,项忠恨死太子了,一定是他进谗言,让皇帝怀疑他,他确实有野心,但没想过造反啊。 这是大明,不是南北朝,臣子多大权柄,谁不清楚? 别说文官了,就是武将,你看看那些武将远在万里之外,有一个造反的吗? 没有! 不是他们不想,而是没法造反! 从宋朝开始,就不断削弱将军的存在感,就不断收紧将军的紧箍咒,到了大明更厉害了。 而景泰帝,更是给所有将军,又箍上一层紧箍咒。 军中遍地是间谍,东厂、锦衣卫、军纪司、夜不收司,还有很多太监,又有文官坐镇,根本就有造反的可能性。 “求陛下给老臣一次机会!” 项忠使劲磕头:“老臣愿意为陛下清查贪腐,只求陛下给老臣一个身后名!老臣不想做个乱臣贼子,死后无法进祖坟,不想啊!” “老臣家中世代忠良,没出过乱臣贼子啊!” “老臣愿意用一辈子所有名声,后世子孙的富贵,求求陛下给老臣一个机会,老臣愿意做陛下的刀!” 项忠是真聪明啊。 立刻知道皇帝要干什么。 朱英脸色发白,他是真不敢查,一旦查的话,会让整个朝堂血崩。 问题是,皇帝会怕吗? 朝堂崩盘,几次了?皇帝在乎过吗? 他生气是因为有人骗他,皇帝最讨厌的就是有人骗他,让朝政脱离他的掌握。 “老臣愿意做陛下的刀!”朱英没办法。 “你俩倒是会讨便宜。” 朱祁钰嗤笑:“要个身后名,给朕当刀,说得自己多么高尚似的。” “你们怎么不问问自己,朕需要你们来当刀吗?” “朕没杀过人吗?还是不会杀啊?” “老臣只是想求陛下,看在老臣半辈子操劳的份上,给老臣一个圆满。”项忠聪明啊,处处为皇帝着想。 只要他当刀,说不定不会死,还会当首辅呢。 而这次清查贪官污吏,未尝不是一次邀买名声的好机会。 人老成精。 他立刻看穿皇帝的意思,皇帝没立刻处死他俩,就证明对贪腐不太重视的,更关心的是朝野上下骗他。 那就把蒙骗皇帝的人揪出来,统统杀掉,让皇帝安心便是。 “太子,你说呢?”朱祁钰看向朱见淇。 朱见淇已经傻眼了,我没看法啊。 “太子劝朕,说朝野上下贪污成风,里面关系复杂,互相包庇,朕这个皇帝也管不了。” 朱祁钰忽然笑道:“可你俩却要当朕的刀,你说能杀干净吗?” “能!”项忠掷地有声道。 “你贪多少?”朱祁钰觉得好笑。 项忠坦然道:“老臣共收取27万,一切都有账本,陛下想查随时可查,老臣一分没动过。” 这货真聪明啊。 收钱了,办事了,但我没动过赃款,你想查我就送给你。 这老东西不会是看准朱英的弱点,想踩着朱英上位吧? 还是好基友呢,就这么坑人家? 朱祁钰感觉自己被这老货给骗了。 “太子,你看呢?”朱祁钰又问朱见淇。 朱见淇磕了个头:“儿臣知错了。” “你不是知错,而是蠢到家了。” 朱祁钰都不想训斥他了:“项忠,你告诉太子哪错了?” 项忠忽然一哆嗦,他是真害怕。 “回禀太子殿下,您代陛下处置朝政,便是副皇帝,该事无巨细禀报给陛下,陛下想不想听是一回事,您禀不禀报是另一回事……” 朱祁钰打断他的话:“说重点,他脑子笨,听不懂里面的意思。” “您是储君,该和陛下站在一起。” 项忠咬牙道:“您秉政十几年,应该知道有问题要解决,而不是藏着掖着。” 这话把朱见淇搞破防了。 你们上下其手,我怎么管?你项忠也承认了,这些年没少贪,今天是皇帝在这,若没皇帝,你是怎么对我的? 我在你们眼里,无非是个蠢学生而已,哪有半点副皇帝的样子! “造反,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 朱祁钰恨铁不成钢:“你以为振臂一呼,他们就能造反吗?” “你当郭登、杨信是干什么吃的?” “军中几个勋贵,就能造反吗?他们庞大的家族,活不活了?但凡他们有丁点反心,他们的家族就来报告给朕了!” “脑袋让驴踢了!” “从小就不聪明,朕教了你四十年,还不懂一加一等于几,你如何当一国之君?” 这话可就太重了。 朱见淇刚要磕头求饶。 “你也说了,自己累了,不想当这个太子了,明日上疏请辞吧。” 朱祁钰想换太子了。 可这话,顿时引起朱英和项忠,乃至郭登的着急。 “陛下……” 朱英话没说出来,就被皇帝扫了一眼,咬咬牙还是道:“国本不能轻动啊。” “是,国本不能动,朕理解,这样的吉祥物多好啊,以后摆在朝堂上,让你们随便糊弄,这天下就不姓朱了。” 朱祁钰觉得太子没救了。 笨蛋是教不出来的。 朱英满肚子话,噎在嗓子眼里,不敢说了。 朱见淇登基,估计就是哄堂大笑。 以前想着,一个守成之主也好,但不能真是傻子吧。 “陛下,圣孙聪颖,可承嗣大统!”项忠聪明啊,但说好圣孙的谢缙,可没好下场。 朱见淇的嫡长子,朱佑桢是很聪明的,皇帝还算喜欢。 可孙子哪有儿子好啊。 老四家里的几个儿子,也都是有本事的。 只是不知道老四愿不愿意回来当皇帝了。 “陛下,太子这些年并无错漏之处,被人糊弄,恰恰说明太子仁爱。” 项忠咬牙道:“太子当太子已有二十八年,朝野民间皆认同太子,您贸然更换,怕是社稷不稳。” “再者,汉高祖、晋武帝都想过换太子,后来皆因种种原因,不能更换。” “陛下,此事比清查贪腐,更加严重。” 朱见淇都没想到,一向和他不对付的项忠,竟然支持他当太子,是因为自己太蠢了吗? 朱祁钰目光闪烁:“你是说朕太老了?” “老臣不敢!”项忠碰碰磕头,额头出血。 若用太子为刀呢? 朱祁钰想一个坏招,坏了太子的金身,他不是仁爱吗,让他主动去杀人,去当一个刽子手,清洗朝野贪污官员,看看朝野会不会支持他? 会的! 一个傻太子都会支持,何况一个刽子手了。 但这只会丢老朱家的脸,丢他皇帝的脸。 “罢了,先下去吧,明日朕要看到名单。” 朱祁钰忽然发觉,自己有些事能做,有些事做不来了。 当了二十八年的太子,他换不了了。 那就熬死他吧。 朱祁钰本想把太子留下来,训斥几句,却发现没心思了,人就是这样,一旦厌恶,就会两相看厌。 回到宫中的朱见淇,大哭一场,心里憋闷。 而接下来几天,宫中的人明显在减少,很多人消失了,这是皇帝在清洗汪直的党羽。 据说汪直死得特别惨。 让朱见淇恐惧的是,有几个东宫的伺候太监,竟都是汪直的人。 汪直的背后是皇帝。 是皇帝埋钉子在他的宫中。 唯一让他费解的是,那些为皇帝效力的生面孔是谁?大明没有这个部门啊。 皇帝什么时候组建的这个部门? 养心殿里,皇帝改变了习惯,不用一个太监服侍,而是很多太监一起服侍,彼此监督。 而且,宫中进来一批新面孔的宫娥。 她们在乾清宫、养心殿里伺候,没人知道这些人的来历。 孤儿! 朱见淇有点琢磨明白了,这些人是皇帝收养的孤儿,然后从小训练成间谍,为皇帝所用。 是谁在为皇帝训练的? 他想起一件旧事,景泰八年的时候,皇帝曾令舒良,在山西秘密训练一支军队。 后来皇帝巡幸南京的时候,是这支军队贴身保护。 肯定有人,秘密在给皇帝训练间谍,从养济院里面挑出来的孩子,从小训练,然后潜伏在某个部门里,如影子一般,充当皇帝的耳目。 “父皇真的是谁也不信啊。” 朱见淇震恐:“汪直贴身侍奉他十几年,竟然都不知道父皇藏了一手,那么,这支秘密间谍里面,是不是还有一支力量呢?默默地观察着这股影子势力?” “听郭登说,军事调动全出自皇帝命令。” “问题是,我执掌朝政这么多年,竟然不知道京营是如何构建的,不,是知道的,知道的是以前的消息。” “军制是哪年改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呢?” “哦,对了!” “有一年,于谦忽然入宫,和皇帝密谈很久,一定是那时候改的,是于谦亲自主持改的!” “对,一定是于谦!” “那是哪年来着?景泰四十年?” 朱见淇有点记不清了,反正有一段时间,于谦经常入宫。 只有于谦,才能如此大动干戈的改革军制。 “所以,皇帝压根就不慌,我执掌朝政,和重臣勾勾搭搭,他也不在乎。” “朝臣上下贪污,有的权倾朝野,他也不在乎。” “就像朱英,在他面前,就是一个奴婢而已,只要他一句话,就能处死这个权倾朝野的朱英!” “这就是皇权。” “难怪父皇只骂我蠢,没有说我有异心。” “因为朝臣都能糊弄我,压根就不跟我一条心的。” “那勋贵真的皇帝一条心的吗?” “未必吧。” “不然皇帝为什么高高抬起,轻轻放下?” “他也在怕,他对军权的掌握,恐怕不如年轻时候了,或者说,精锐在国外,调回来需要时间。” “所以他在虚与委蛇。” “等精锐回朝,便是他展露爪牙的时候。” 朱见淇发现自己聪明了。 这一刻,他才有点看懂他爹。 他爹这个棋手,喜欢大开大合,得势便斩草除根。 这次没有,说明他没有得势。 朱英、项忠看似惨,其实只是做做样子罢了,他们清查贪腐,也就杀几个牵头的,然后把银子还一部分,给皇帝交上一份答卷而已。 那么他们知道,皇帝会调大军回朝吗? 会的。 那么摆在朱英、项忠面前的,要么是断臂求生,要么是铤而走险。 “朱英、项忠哭成那样,他们敢铤而走险吗?” 朱见淇思索半晌,摇了摇头:“谁跟他们造反啊,那些贪官污吏吗?让他们贪污行,让他们造反,行吗?” “对,没有造反的本钱的,父皇早就看穿了,所以他跟郭登说话,一口咬定文官,没有说文武。” “这几天,父皇一定和军中的军头约定好了。” “军中山头都是他一手立起来的,各方势力里面都有钉子,但谁是钉子,互相都不知道,皇帝在军中埋了多少条暗线,只有他自己知道。” “大军回不回朝,只要搞定了勋贵,文官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最好的结果是把钱还回来。” “不对……” “父皇要的不是钱!” “他在向天下证明,自己没有老!” 朱见淇彻底明白了。 所以朱英和项忠愿意当刀,皇帝就退让一步,给他俩一条活路。 朱英和项忠是绝顶聪明人,他们会真的当皇帝的刀的。 至于死多少人,交回来多少银子反而没那么重要。 所以,皇帝最后一番话是换太子。 这是在试探朝臣的态度。 准确地讲,不是为了换太子,而是看看皇帝在朝臣心里还有多少重量,这就决定了,皇帝要杀多少人。 所以项忠看似在帮他朱见淇说话,其实是帮满朝文武说话。 一切都明白了。 与此同时,朱祁钰也在思索:“老了就得服老,这是年轻人的天下了,朕争这些有什么用呢?” 他压根就不怕贪污。 他怕的是别人骗他。 “这场风波过去,让朱英回家养老吧,项忠来做首辅。”朱祁钰觉得项忠听话。 不是朱英不懂他,而是朱英不愿意得罪天下百官,那么这个人就没用了。 每个人都是,想爬上来的时候,恨不得给皇帝当狗,上来之后,就立刻站在皇帝对立面上,和皇帝针锋相对。 文官都是这个德性,但用着放心,起码不会像武将那样造反。 此刻,太子又来请罪了。 每日太子都会在早朝之后,来养心殿请罪。 “看来是开窍了。”朱祁钰嘴角翘起。 皇帝越严厉,骂得越狠,太子之位越稳固。 因为天下人恐惧这样一个霸权的皇帝,却觉得仁厚的太子登基后,会放宽各种管制,让权贵尽情地开始饕餮盛宴。 这太子也是真蠢,皇帝这么教他教不懂,要换了他,立刻就懂了,这人呐,必须要时时刻刻有危机感。 “宣进来吧。” 朱见淇进殿就请罪,那日之后,他想了很久,看懂了点皇帝的布局。 项忠和朱英确实行动了。 但这次处置完之后,会好几年呢? “给他看看。”朱祁钰刚写的圣旨。 朱见淇看完后大惊失色:“陛下,您要断绝朝野公卿家族考取进士的机会?” “是断绝吗?” 朱祁钰不满这个措辞:“这是增加一点难度罢了。” 公卿家族成员,考取科举,加试一科,这一科题目由宫中来定。 这是掘人家根子的事啊。 其实,大明实现公卿垄断政治,是皇帝一手促成的,当初他担心自己早亡,所以强行将公卿子弟入宫侍奉。 这一举措,确实保住了皇帝的命。 但现在,却尾大不掉。 公卿家族垄断政治,形成一个又一个政治世家。 现在皇帝不需要了,就要一手打破这种垄断。 其实,这种垄断是很好的,鞑清皇帝为什么能寿终正寝,就是因为政治垄断,上下不通。 大明不垄断,所以皇帝死得诡异。 一旦朱祁钰打破这种垄断,后代皇帝,估计又会莫名其妙的死亡,然后幼主登基,又回到原有轨迹上。 可不打破吧,整个阶层彻底堕落,用不了几年,民间就会民不聊生。 鞑清不在乎民间聊不聊生,他们本质就是奴隶制,无非是披着一层封建皮罢了。 大明不行,大明是以民为本,民不聊生就会丢掉民心,进而丢掉军心,因为大明没有八旗这个基本盘。 朱祁钰也在犹豫。 要想皇帝长命百岁,就学鞑清,把民当刍狗,把勋贵变成八旗,建立基本盘。 要么就回到原有轨道上去。 前者会越来越落后,但皇权能保住,除非被大炮轰开国门,不然能一直当皇帝。 后者走着走着,会走向选举的道路,皇帝运气好变成吉祥物,运气不好就是断头台。 毕竟工业革命的发展,和皇权完全相悖,早晚会走上议会选举的道路。 原因不是皇帝制落后。 而是想当头的人变多了,都想当这个头,那么就组建议会,大家都当头,平等投票。 而走鞑清的道路,起码能保五百年国祚,然后被送上断头台。 朱祁钰在犹豫。 当初他一手炮制的垄断,现在是打破呢,还是给垄断盖个章,名正言顺的搞垄断呢? 这得看,是想一家一户好,还是千家万户好。 选举未必是百姓都好,起码听着比皇帝制更好听,其实一样的抽盲盒,本质上没区别。 只是从一家一姓,变成了新一家一姓,还是那个家,还是那个人,换个姓罢了。 但大明这片土地上,就不会诞生完整的民主。 那么,朱家走到最后,能不能变成政治家族呢,或者变成英国皇室那样的吉祥物呢。 那就得看后世子孙够不够聪明,及时放权,才能变成吉祥物。 若是不聪明,那就是断头台了。 朱祁钰陷入选择困难症。 (本章完) ------------ 第372章 故宫博物馆,收集别人的文物,让别人无路可走,十二年义务教育 肃贪之风骤起,朝堂一片混乱。 聪明的,立刻归还赃款,然后到养心殿外跪下请罪,傻的装傻充楞,这样的官员必然被杀鸡儆猴。 而民间,并没有被朝堂上激烈的政治活动而影响。 中枢一直在让政治和百姓剥离。 目的是形成政治高度垄断。 百姓永远是被动的,他们没有选择的权力,只能被动的被选择,然后认命就完了。 在报纸上乱喷的愤青,会被爱心人士关怀,说“你不行你努力呀”“你为什么不努力?”“有这怨天尤人的功夫,都能打一宿螺丝了”,然后节奏就歪了。 中枢在脱离群众。 政治权利和群众,本就不可能融为一体的,这是先天性决定的。 所以,民间受中枢影响不大。 百姓照常上班、下班,原城市没有工厂,工厂都在城外,就是现在的新城,所以百姓基本都住在那边。 自行车非常普遍了,几乎人手一台。 但上高速路,是要付钱的,百姓舍不得付钱,就走老路。 民间老路分几种,有用熟土夯实的土道,下雨天就泥泞难行;一种是修的青砖道,这种基本用作城市交通;还有一种石板路,石板路,商业街才修石板路的,最后一种是煤灰路,在土道上堆的煤灰,走时间长了走出来一条路。 而随着铁路、沥青路的普及,这几种路都不太修缮,基本都是百姓自己管理,保护得也不错。 因为修缮道路,不在政绩考核之中,所以地方官员都不管修缮。 除非特殊天气,才会走沥青路。 幸好,每个城市的下水做的还算不错,下水和废水、污水的排理,是城市建设的硬指标。 骑自行车,不能走煤灰渣路,容易扎坏车胎,修理费用太高。 到了下班点,工人们成群结队的推着自行车走出工厂大门,男男女女,彼此说说笑笑的。 男女平等喊了三十年了,已经没人说三道四的了。 归根结底是女工赚的不比男职工少,人有钱就硬气。 谁说女人非要回家做饭带孩子,什么君子远庖厨,这话都滚远点吧,一个家庭,分得这么清,日子就没个过了。 景泰年间,男女关系就很融洽。 只是儿媳和婆婆这种天生冤家,那是怎么也调和不到一起去的,归根结底是三观不合。 闹着分家的声音,此起彼伏。 贯穿整个景泰朝。 朝廷倒是不反对分家,但也不支持,民间因为家庭不和离婚的案例越来越多,所以在景泰四十九年,中枢支持分家。 家庭,从母系社会到父系社会,都是生产力决定的。 随着蒸汽机普及,生产力越来越高,家庭劳动力就不需要那么多了,也就促成了分家的必然前提。 人又都藏心眼有私心,谁愿意一大家子一起过,一切都共享,狗屁倒灶的事情不老少。 以前女子不当家,有事也就忍着。 现在女子当家,鸡毛蒜皮的小事,矛盾不断,自然而然的大家族就过不下去了。 分家,应运而生。 政策虽然发布了,但没写强制,各家是看情况而定,中枢是不管的。 蒸汽机,不止在家庭关系上搅得天翻地覆。 也促进社会进行翻天覆地的大变革。 最直观感受,商品价格暴跌。 蒸汽机普及后,机械逐渐取代人力,但这种取代,不是不用人力,而是改用技术型工人,操作机器型工人更吃香。 蒸汽机刚出来的时候,各地工会都在闹,认为蒸汽机会让工人淘汰掉。 结果六年过去了,工厂不止没有淘汰职工,还扩招了职工,不止没有裁撤工人,还增加了工人的工资。 产能翻番,商品价格下降,自然扩大了市场份额,不但没亏本,还赚钱,连带着,工人工资跟着涨钱。 现在是工资够花,物价还下降了。 民间才看到了蒸汽机的好处,才加快了普及蒸汽机的速度。 普及一件东西,不是中枢下令就有用的,得让民间得到实惠,好东西得有用才行,不然光吆喝没几個人上当。 就说那服装厂,蒸汽机推广之前,一套成衣,价格在2块钱左右,包括长袍和一条裤子。 而今年,一套同材质成衣,价格下降到了1元钱,赶促销的时候8毛就能买到。 以前一家服装厂,日产量1000件,现在一家服装厂,日产量1万件。 刚开始,厂长还担心呢,卖不出去咋办,结果,订单是以前的十倍。 其实,百姓不懂经济账。 看似2块钱一套成衣,很便宜的,但一个普通人家,刨除房贷之外,可支配收入真的不多。 一年四季都要买衣服,逢年过节也得换一件,所以呀,一年一个人服装支出在20元以上,因为冬装贵。 所以,看似很多人家穿得不错,其实是就一件拿得出手的衣服。 随着衣服价格暴跌,自然愿意多买几套。 大明有30亿人口啊。 一人多买一件,能养活多少家工厂? 别忘了,这些年成衣市场,并没有覆盖30亿人口,市场规模也就1个亿上下。 可衣服是所有人都要穿的。 为什么覆盖规模达不到全部,因为贵,现在价格降下来了,市场规模自然就扩大了,是成倍的扩大,不比原来赚得多? 而百姓家结余的钱,又可用于其他方面支配,比如美食、旅游方面支出。 百姓肉眼可见的,生活成本在下降。 蒸汽机推广,不但没有摧毁现有格局,反而让百姓腰包更鼓了。 民间推广蒸汽机的声音越来越高涨。 不止服装业,蒸汽机覆盖全行业,最直观感受的是采矿业,石油是化纤、塑料的源头,又是煤油灯、沥青路的原料,以前采矿用人挖,用简单机械采。 有了蒸汽机,用机器采,采量肉眼可见的提升。 采矿工人减少了,矿主明显赚得更多了。 而被闲置的劳动力,可以多开几个矿啊,石油用量巨大,采多少都不愁卖。 没有矿,就去藩国开采呀。 石油工人,永远都不失业。 说到工会制度,是在景泰二十四年的时候推行的,到现在,各地都有工会,为工人发声。 但这个工会,虚有其表,因为工会人员是不赚钱的,工会也不是盈利部门,愿意管闲事的人不愿意受条条框框约束,不愿意管闲事的,压根不会搀和。 这就导致了工会,虽然有,但起不到什么作用。 有的甚至是资本家扶持起来的,掌控底层工人的手段。 从工厂建立之后,城市里就诞生了工人阶级。 其实,景泰五十二年的社会,基本和六七十年代很像了,除了没电,其他都一样。 为了发展旅游,百姓出行极为方便。 长途有马车,城市里穿行有黄包车、人力推车,现在有的地区还通铁路。 以前黄包车车夫穿着西服做工。 现在不穿了,因为西服板身子,穿着干活不舒服,现在穿的更加休闲,短裤短袖。 西服,都是服务行业才穿的,像餐厅的服务员、酒店的迎宾员等前台人员,才穿西服。 有的官员下朝,也是乘坐黄包车回家,官轿可没黄包车舒服。 走在街上,看见白皮肤蓝眼睛的女人,千万别觉得怪异,明人都习以为常了,她们都是国外移民,说的是汉话,行的是汉礼,已经是大明人了。 倒是有一些白皮肤的男人,没有扎辫子穿旗服,他们也是明人,是皇帝从各国招来的工程师,早就入了明籍。 宫廷画师达芬奇,已经入朝为官了。 虽然他的祖国意大利覆灭了,但他现在以明人自居,甚至在大明,有很多意大利人,在为大明奉献。 达芬奇俨然成了大明意大利派的代表人物。 大楚移过来的意大利人,有本事的被挑出来,审核三年后便入明籍,和明女结婚,完全成为明人。 至于没本事的,就去挖矿修路了。 不止意大利人,很多立功的黑人,也入了明籍,他们都是从奴隶做起,靠着各种功劳被一层层提拔起来,进入明籍。 所以呀,在街上看见几个黑人,也不用震惊,他们都是有特殊能力的人,并且都和明女结婚了。 像修通中华江的奴隶,活下来一千多万人,又参与修建铁路,自然有很多被提拔起来,得到重用的人,比比皆是。 他们有印度人、有罗马人、有黑人、有印第安人、东南亚夷人等等,各族人都有。 大明包罗万象,有本事的人就会得到重用。 反而,他们比任何明人都重视明人这层身份,真心以大明为自豪。 他们甚至比士大夫更加守礼,恨不得天天背经义,这些年,诞生了很多学者。 有的人在报纸上,文章写的特别精彩,本人发布一张画像,竟然是个黑人! 大明诞生了很多夷族诗人,在新文化运动中,他们极力守旧,极力反对白话文。 这现象让皇帝都惊异,最保护汉文化的,竟然是夷族。 景泰四十七年,大明出现第一个黑人考中进士,但他是第二代黑人,母亲是明女。 此人还得到了皇帝嘉奖,皇帝说入了明籍,便人人平等。 作为极端民族主义者,皇帝那一刻不知道多无奈。 尔后,黑人进士也没有遍地开花,至今只有一个,举人却有一些。 而黑人的主要战场,还是运动方面,在运动场上,他们是真天才,三大球、田径赛场上,遍地是他们的身影。 反倒乒乓球、羽毛球、棒球、网球才是明人的天下。 体育行业,完全办起来了。 运动会上一百多项,有三十多项办起了联赛,以足、篮、排、马球、乒乓、羽毛、网球、武术、泰拳、摔跤、扑克、麻将等等项目,都办起了联赛。 百姓生活富足了,茶余饭后,买张票看场比赛,顺便参与点小赌,是很正常的事情。 赌博不合法,但有限金额内玩一玩是可以的,绝不能超过限额,限额就是五块钱,赢钱规模不能超过一倍。 这些都是刚性规则,不允许触犯。 为了照顾全国所有城市,尽量让每一座城市,都有自己的联赛队伍,大城市就别说了,几乎各大联赛都有球队。 体育项目繁荣,文艺项目自然更繁荣了。 相声、小品、舞台剧,以及地方戏,是百姓茶余饭后最喜欢的娱乐节目,买张票,进家茶馆,欣赏一段相声,一段戏曲,日子过得美了。 因为没有麦克风,所以门槛不高。 赚的就是零钱。 百姓家里富裕,都不差三块五块的,看个乐呵,过一天挺舒坦。 说起进士,截止到景泰四十九年,大明全部省份,都诞生了一个进士,最后一个诞生进士的是三缅地区。 若在花名册上,看见詹姆斯、杜兰特、贝克汉姆都不用怀疑,肯定是汉名。 他们算是第一代移民,第二代的时候,就不会叫这么蠢的名字,就会改成能理解的汉名。 但汉姓包罗万象,哪国的名字套进来,都能和汉人攀上亲戚。 天下源头是华夏。 从景泰十一年,发现第一枚甲骨文片,景泰十二年成立甲骨文研究局,如今已经破译出大规模甲骨文。 为了发展旅游业。 各地仿造故宫博物馆,仿建博物馆,将古董存放在博物馆里,进行展览收票。 截止到景泰五十二年,大明注册博物馆774家,其中官方博物馆有420家,私人博物馆352家。 其实,华夏文明一直是保护古墓、保护文物的。 景泰八年,大明发布最严厉古墓、文物保护法,进行最严格保护。 景泰二十七年,建立故宫博物馆。 刚开始是陈列宫中储存的庞大宝物库,建立故宫博物馆,内帑支出百万纹银,挨着皇城,拆除大量民居,建立了占地面积20万平的庞大建筑群。 工程耗时七年,景泰三十四年完工,世界规模最大的故宫博物馆定型。 然后,皇家将宫中储存的宝物,全部放在博物馆里展览,合计180万件。 二十年过去,至今仍是文人骚客打卡点,每天接待人流络绎不绝。 这些年连年战争,战利品极多,再加上考古挖掘、抄家所得,故宫博物馆已经装不下了。 所以,景泰四十七年,中枢决定,扩建故宫博物馆。 但,博物馆再扩,就会把古宅子也扩进去,内城这些古宅也是打卡点,很多没落家族都靠旅游这点钱呢,没理由把宅子卖给朝廷。 朝廷合议很久,决定在石景山,建立石景山博物馆。 皇帝干脆批地1200亩,等于80万平,比紫禁城还要大,紫禁城才67万平。 拆除大量楼房,建立景泰宫博物馆。 就是皇帝心心念念的万国城。 景泰四十八年破土动工,预计十五年完工,总投资高达1200万。 这家比紫禁城还大的博物馆,预计能陈列2000万件至宝。 财部预计,12年就能回本,然后稳赚不赔。 所以呢,这钱就变成了皇企和国企共出一半,建立景泰宫博物馆有限公司,招聘人才进行管理。 赚钱嘛,不寒颤。 当时皇帝都后悔用景泰年号了。 因为故宫博物馆爆火,外加旅游业兴起,各地都跟着建博物馆,跟风最厉害的是陕西。 陕西这地方,一铲子下去,绝对一筐宝贝。 仅公办博物馆,就有17家,民间博物馆,高达32家,民间没注册的小型博物馆,不计其数。 景泰十七年,中枢成立考古司,负责保护性挖掘古墓,古墓品仅可用作博物馆观赏,不许买卖。 从全国2000件文物中,甄选170万件宝物,填写花名册,命名为国宝,永不许出境。 政策一下,古董从硬通货、流通价值,变成了更高的观赏价值,博物馆应运而生。 百姓家中的宝物也不用藏着掖着了,这回拿到明面上,放进博物馆里,让人观赏,赚门票钱,只要你注册了,那么这件古董就属于你的。 几乎每一年,中枢都会增加国宝数目,截止到景泰五十二年,国宝数量暴增到了1900万件。 一方面是新发现物件很多,另一方面是民间将一些稀世珍宝拿了出来,还有就是藩国的战利品。 民间收藏家,不太相信官方人品。 干脆三五个好友,联合起来,共同出资办一个博物馆,这种私人博物馆,不一定收费,但入门门槛很高。 收藏家真不差那点钱,他们追求的是共鸣,对宝物的深层理解。 反而对那些走马观花,打卡拍照的游客不屑一顾。 近几年,客流量飙升,各地博物馆,都迎来了庞大客流潮,赚得盆满钵满,民间开办博物馆的越来越多。 有的没落贵族,发现了这商机,把自家大宅子拿出来给游客参观,赚点烟钱。 像陕西,压根不愁古董,这东西太多了,可能谁家用的喝水的碗,都是宋朝的。 景泰三十七年的时候,又保护性挖掘了秦始皇墓,可以说,陕西遍地是古迹。 景泰四十七年,和景泰宫同时上马的项目,还有陕西的阿旁宫和大明宫,前者是秦始皇珍藏珍宝的地方,后者代表着盛唐之盛。 皇帝打算仿制出来,用来存放文物,建立两宫博物馆,主要是为了赚旅游钱。 这份投资,同样是国企、皇企共同投资,皇帝倒是想吸引民间投资,但民间没人敢投,这是宫殿啊,谁敢投? 阿旁宫预算200万,可以接受,大明宫预算高达3000万,皇帝差点想撤资。 而随着博物馆的发展,书画展也随之发展起来,毕竟游客就是流量,流量来了,什么都能赚钱。 书画展办起来,造就了一批书画名家。 话说回来,像陕西、西域、山西、湖北等这些地方都不缺文物,内地都不缺文物。 但东北是真缺呀。 唯一拿得出手的是,金朝的宁古塔,也就这东西出点名,徽钦二帝的尸体还不敢拿出来展示,其他的东西真没有啊。 但东北有自己的办法。 自己没有,埃及有啊,希腊有啊! 希腊那地方,跟陕西似的,一铲子下去,全是文物。 奥斯曼人根本不懂欣赏,干脆让大明去考古,然后搬回来,放在东北,东北六省,加上长城北五省,一共十一个省,啥也没有。 把希腊的东西挖出来,分一分,旅游资源不就来了嘛。 景泰四十九年,十一省布政使联合上疏,请求皇帝给奥斯曼下旨,允许大明去希腊挖掘文物。 这不是盗墓吗? 当年保护性挖掘秦始皇墓,被民间骂吐血了,有人甚至诅咒大明皇室,也会被后人挖掘坟墓。 直到兵马俑问世,反对声音少多了。 但秦始皇墓真的没法挖,起码以现在的技术无法挖掘,只能那整片控制起来,完全保护,等以后技术发展起来,再行挖掘吧。 这些年,考古人员全在民间保护古墓。 什么叫保护性挖掘呢,就是这个墓漏水了,被盗了,出现不可抗力,不得不挖掘。 几乎挖一座大幕,就要在原址上建一座博物馆。 当然了,这是国企。 地下一切的东西,都属于朝廷的,当然没明说,不然民间得疯,因为地下也埋着人家的老祖宗。 中枢还真允许了。 景泰五十年,大明考古队,高达三万人,浩浩荡荡去希腊和埃及,进行考古。 埃及是大楚领土,总得给大楚也喝口汤,大楚也建一座博物馆吧。 但希腊就不用了,顺便把奥斯曼也搜一搜,看看有啥好东西。 对于爱好收藏的人来说,现在的大明是最大的盛世,他们能近距离欣赏古人的智慧,而不是在书里干巴巴地看着记载。 皇帝也有收集癖。 故宫博物馆200多万件文物,书画类文物中,都盖上了皇帝的印章。 皇帝亲手盖的。 民间的臻品,也都被皇帝盖上了印章。 上一个盖章狂魔是唐太宗,下一个盖章狂魔是乾隆,中间藏着个景泰帝。 不止国内的。 皇帝复刻了自己的玺,送去藩国,让藩王负责盖,国外的顶级珍宝,都要留下景泰帝的痕迹。 天子有十二玺,景泰帝有十三个。 一枚是仿制的,直接放在国外,各国轮流盖。 民间叱责皇帝是盖章狂魔,污染了宝物。 但这种风气,却被民间收藏家效仿,多好呀,盖个章,证明我来过。 皇帝还会把自己的宝玺送出宫去,挨个博物馆盖章。 此事还被中枢百官联名上疏,皇帝没听,但多少收敛了一些,专门挑精品盖章。 惹得朝臣狂翻白眼,民间骂他的声音更多了。 京城里遍地能看见黄包车和卖报纸的。 近几年,又多了卖香烟的。 烟叶产自南美,景泰四十七年,大明大规模往南美移民。 皇帝在南美封了五王,将南美称为唐地。 封皇三十六子朱见滠为唐王,第一个登上南美开拓,随后将皇三十三子、皇三十四子、皇三十五子、皇三十八子,全部封去南美。 朱见滠是皇帝幼子中出类拔萃的,所以封去南美,开拓新地。 南美的产物,也传进了大明。 其中最得民间喜爱的,就是香烟。 从景泰四十八年开始种植,景泰四十九年,各省开了一家卷烟厂,一共52家卷烟厂,其中皇企11家,国企11家,30家民企,其中有15家,有皇、国股份。 景泰五十年打向市场,反响不错。 今年,又有百家企业,得到香烟执照,开始生产香烟。 如今有多少企业,捧着黄金等待得到执照,因为香烟太赚钱了,景泰五十二年,粗略统计民间烟民高达7000万。 云南、贵州、广西、老挝、缅甸,靠种植烟叶,成为景泰五十一年,各省经济排行龙头。 傻子都能看出来,未来香烟市场多么恐怖。 皇帝支持香烟推广,却极力反对毒品,景泰五十年,大明和40个大藩国,110个小藩国,联合签订禁毒协议。 在封国方面,皇帝非常偏心。 大陆地盘都分封给了自己儿子和亲侄子,好的岛屿分封给了近支亲王,比如赵王,垃圾岛屿则分封给了远支亲王。 近支亲王封的都是群岛,虽是岛国,要么位置重要,要么环境优越,人口也多,自成体系。 封给远支亲王的,都是一个岛,也不管什么位置不位置,随机抽签,随机移民,各方面都不上心。 对自己儿子,更是恨不得把大明一切都送去封国。 看看大商、大隋、大楚、大唐、大夏、大周都能看得出来,这些藩国都有称霸的本钱。 皇帝对侄子也不错,崇王,捞个顶好的地盘,红海、亚丁湾,十分富饶。 宗室里的诸王,封的毛里求斯、科摩罗、塞舌尔,找地图都找不到这种小岛。 上面有个两三万人顶多了。 这些藩王天天诉苦,皇帝嫌烦,将藩国的宗主权,移交给该大陆板块上的霸主国,非洲的大楚,大洋洲的大周,北美的大夏,南美的大唐。 这些国家,不得不照顾这些小老弟。 各大藩王拿着长辈架子,不停像本地老大索取,弄得这些国家也头疼不已。 像澳大利亚,岛屿星罗棋布。 封了五王过去,周王朱见淞,是周地的宗主国,朱见淞就十分头疼,他封地是西奥。 西奥是最穷的地方。 之前刚封的时候不知道,在澳大利亚深耕二十年后,才知道,东奥最富。 但东奥有两个王,皇三子朱见渝在东北澳,皇五子朱见沪在东南澳。 东南澳最富,悉尼、堪培拉、墨尔本全在这里。 所以整个澳大利亚,看似宗主国是周王,其实是吴王朱见沪。 这件事还是近两年皇帝才知道的。 皇帝做主,把周王朱见淞的二儿子,分封去墨尔本对面的布莱顿岛上去,算作补偿朱见淞。 对此吴王也闹,却被皇帝呵斥,巴斯海峡里有两个岛,一个是金岛,一个是弗林德斯岛,这两个岛,可以分封给吴王两个儿子。 宗室一看,皇帝是真偏心啊。 好地方都给自己孙子留着,我们宗室也姓朱! 澳大利亚开垦了二十多年,五王封国内总人口,达到了1个亿。 新几内亚被皇帝命名为宋,皇八子朱见漪为宋王;旁边的新西兰为郑地,皇九子朱见渚为郑王。 这块地盘,也参与了世界贸易。 皇帝赏赐五王20艘宝船,每国四艘,允许他们做贸易。 但现阶段,他们没有足够的机器,只是做原材料生产国,为大明提供原料,然后大明提供他们商品。 从景泰五十年开始,他们从大明购买大批淘汰的机械,开始组建自己的工业化。 但五国被皇帝喂饭喂习惯了,不喜欢自己开动脑筋。 反而往国内进行很多投资,躺着赚钱就行了。 这块大路上没有天敌,所有各种生物都会泛滥。 明人来了就不一样了。 明人是什么都能吃掉,什么都会吃。 像周、宋、郑三地就是天然牧场,源源不断为国内提供肉食,反而肉罐头,成为这块新大陆上的第一个产业链。 景泰四十九年,葡萄牙人经过万里航行,从大明来到了这块新大陆。 他以为自己发现了新大陆。 靠近的时候,看见码头繁忙,全都是他在欧洲见到的明人,他大惊失色,请求见当地的官员。 却被人当傻子似的看他。 他叫哥伦布,一个从意大利逃去葡萄牙的航海家,这是他第三次航行。 这年代的明人,见外国人稀松平常,那些扎辫子的旗人,都是外国人,他们的奴隶。 一个外来的奴隶,还想见知县? 哥伦布会说几句汉语,不然他不会在大楚打下意大利时候逃走。 说实在的,他对汉人是又爱又恨,恨他们夺走了自己的家园,也佩服他们是世界上最勤劳的民族。 这些年,他去过意大利。 以前意大利是有名的脏乱差,人是又烂又爱吹牛,天天搞什么艺术,就是不干正事。 大楚建立之后,所有港口,每日繁忙无比,整个欧罗巴的货物,大楚是中转站。 那里的明人,没有一个喊累喊苦的,都在默默的工作。 他们很善良,对任何人都没有敌意。 若不是他从意大利逃出来,亲眼看到一个个空城,他都不敢相信,这个是他认识的明人? 其实他细看,就会发现,做那些事的明人,要么是红脸蛋高颧骨,要么是小矮子,反倒明军士兵这样做的少。 他发现,明人如影随形,不管在哪里,都能看到非常多的明人。 他从葡萄牙出发,走过开罗运河,整条运河上,全是明人,甚至在沙漠里,都能看见很多明人。 从红海进入大唐洋,遍地都是大明商船,停靠任何码头,看到的都是明人。 一路到马六甲,越过马六甲,明人更多。 没有一个码头,不是明人的。 千辛万苦,行驶到了新大陆,这里早就被明人占领了,看他们的样子,像是在这里生活很久了。 他很搞不懂,世界上怎么这么多明人啊! 大楚就是,旁边的什么寿国、兴国,全都是人。 他通过马六甲时,问过当地一个官员,那个官员告诉他,大明加上所有藩国,人口高达37亿。 这就让他更加恐惧了,葡萄牙一共才多少人口啊? 和大明比起来,就是一粒沙一样。 哥伦布在布鲁姆,就是大明的金州,见到了当地知县,知县刚从社学回来。 大明本土预计景泰五十五年,实行十二年教育。 如今澳大利亚还是六年教育。 县令是大明的进士,被分到藩国来帮助藩国建设,来了十二年了,当初规定,本土帮助藩国三十年。 等到期了,他就要回京述职了。 其实,他也想留在本地,周王也极力挽留,但他想回去看看,再做决定。 这些年,来澳大利亚工作的明人很多,本土和藩国都是一样的,没人觉得哪里不一样。 藩国也在统一使用大明律,只是也有藩国法律,但大明律是根本法。 哥伦布和这县官交谈才知道。 大明竟要推行十二年教育? 大明已经明确改为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太学、国子监六个级别。 太学就是研究生,硕士;国子监变成博士生,博士。 选举的教材,用的是选修制度,和大明一直采用的学分制度,国子监就是学分制度。 小学毕业后,就要选科,一共有二十多门,物理就分几门,有热学、力学、光学、声学、机械学等等学科,还有文学、语文、数学、口才、历史、政治、生物、化学、实验、常识、逻辑、道德等等学科。 全是自选,然后修学分制。 学分修满就可以毕业,没有中考,因为是义务教育,用中考可能会挡住一批学生上高中。 现在是有中考的,中考就结业考试。 高中纳入义务教育后,就取消中考,统一实行高考。 哥伦布掰着手指头想,自己读过几年书啊!大明竟然要求十几亿孩子,读12年书,这是什么概念? 各行各业会人才大爆发! (本章完) ------------ 第373章 西欧风云,灭葡之战,牵羊礼永不过时,建藩西班牙 哥伦布佩服明皇的先见之明。 但人才易得,千里马不常有,若没有上下通畅的上升通道,再多知识分子,也是徒劳。 可是,看看大明的疆域,本土若没有机会,这些人才可去藩国施展才华。 和当地县官聊天得知,整片大陆叫大周,有三个藩属国,外有两个岛藩,共有五王,五王共治。 疆域辽阔,900万平方公里。 现在他脚下这片疆土,就是大周,是这片大陆的霸主。 哥伦布进行绕澳大利亚一周环行,访问了新西兰的郑王和新几内亚的宋王。 获得充足补给后,进行新一轮航行。 在斐济、汤加、萨摩亚发现了很多小岛,岛民还是明人,哥伦布拜见了国王,斥重金从国王手上买到通往美洲的海图。 结果走着走着,偏离了航向,运气不好,赶上海暴,损失一半船支,最后漂到一个孤岛上。 本以为是个荒岛,结果发现,又是明人。 哥伦布都想骂娘,萨摩亚的国王给他個假海图,骗他! 没错,哥伦布花1000两黄金买的,肯定是假海图,他想去南美,但明朝藩王给他的是北美的路,完美避开了沿途经过的岛屿,直接在太平洋中间打转。 也就运气好,命不该绝,漂上了夏威夷,不然这位名声赫赫的航海家,就死在太平洋里了。 太平洋现在叫大明洋,大西洋叫大秦洋。 封在夏威夷上的是荆王,但他现在不是荆王,而是莒王,这里是莒国,定都夏威夷。 别小瞧夏威夷,这里是多国贸易的中转站,美洲和大明贸易,全要经过夏威夷补给。 这个地方,当初皇帝是想封给自己儿子的,还是荆王求了几次,才求来的。 他占据这地方之后,宣布莒国为中立国,永不参与战争,还建起了自由贸易港。 经过二十几年建设,夏威夷成为比香港还要繁荣的地区。 人口高达300万。 整个国家,没有一片农田,全是贸易港口,是岛国中最富的一个国家,甚至还开了檀香山银行,不记存款人名,并高度保密的银行,功能和瑞士银行一样。 靠着金融和贸易,莒国成为天下最富的岛屿。 大明境内的一座大城市,都未必有莒国有钱。 作为中立国,本身不设兵,也不允许任何军事舰队登岛,这是大明所有藩属国签字的,永不许改。 然而,这个最富的岛国,居住环境却非常差,因为人太多了,地太少了。 遍地鸽子楼,几乎不考虑挡光问题,有地方就盖。 当地人自嘲道,两栋楼对着窗户的两个人探出头去都能亲嘴了,可见楼间距之近。 但主动移民来莒国的人,却越来越多。 要说工资,国内算什么呀,莒国人均收入达到了2000元,奈何莒国面积太少了,现在已经开始人工填海了。 莒国想北美租一块地,给国民居住。 国民不干啊,担心他们被强制丢去北美,莒王有幸福的烦恼。 附近的岛国眼馋啊,地理位置学不来,金融总能学来吧,我们也能办银行。 但没有高度发达的商业做基本盘,银行也发展不起来的。 各国盯着眼红。 其实太平洋、大西洋的岛屿,都可以作为中转站,用心维护,也有生意。 问题是夏威夷做的太大了,太赚钱了。 哥伦布被热情的莒国人民救助。 得知他们要去美洲旅行,态度顿时有几分疏离,以为你们是来贸易的呢,原来是旅行的呀。 哥伦布舔着脸,跟人家套关系,才知道,夏威夷是夹在两块大陆中间的岛屿。 东面隔海相望的是北美和南美,是大明朝的大夏和大唐。 哥伦布悲催的发现,哪有新大陆呀,葡萄牙皇宫中有记载说,穿过大西洋有一块庞大的大陆,那里都是土人啊。 如今看来,那里已经是明人的天下了。 毕竟葡萄牙是穿过大西洋去的美洲大陆,对他们而言,澳大利亚才是新大陆。 可这个新大陆是对葡萄牙来说的,大明早就占为己有了。 等于说,全天下所有大陆,都被大明占领了。 还没有沧海遗珠? 哥伦布认为是有的,大明再厉害,也不可能占领阳光下的所有土地。 在夏威夷短暂停留后,他再次航行。 航行目的地从南美洲,变成了北美洲,但影响不到这位航海家的信心。 经过几个月航行,哥伦布看到了大陆,在口岸登陆,根据了解,这里是大明藩国大夏。 大夏占据北美洲整个西海岸,这些地方都是此起彼伏的丘陵,而且北面都是冻土。 领地面积是很大,但都没有价值。 他就想和封在五大湖北面的皇二十七子禹王朱见渥,换土。 还拉来皇二十五子越王朱见澎、皇二十八子启王朱见浔,将北美划分更加合理。 墨西哥除外,把加拿大、美国两国重新划分,尽量让三国各有战略纵深,又互相挟制。 四国里最吃亏的就是禹王,禹王被封在五大湖以北地区,那一块也很冷,容纳人口并不多。 若能拿下波士顿、纽约州这些五大湖南岸的领土,对他们更有益处。 加拿大地区,冻土多,自然资源丰富。 各有各的好,各有各的坏。 占据富饶的东海岸的越王,又没有战略纵深,所以他也需要一块战略纵深。 同样的,皇二十九子嵩王朱见溯被封在墨西哥,皇三十子豫王朱见溏封在墨西哥国南的地区,也跟着参与进来。 变成了六国协议,只有封在古巴、多米尼加等岛屿的皇三十二子芮王朱见渺没意见。 他倒是想有意见,他想要迈阿密,被越王直接拒绝。 但他还不死心,北美拿不到,就去南美想办法。 六国经过长达十年余的磋商,终于重新划定区域。 于景泰五十一年,得中枢批准,六方正式完成换土,因为北美六国友好协商,还得到皇帝的赞许,赐下诸多宝物。 北美封了七王,因为北美这块地方太富足。 不拆分掉,中枢不放心。 哥伦布悲催的发现,两块美洲的连在一起的,运河是在豫国,就是巴拿马运河。 因为换土纷争,运河是豫王的筹码,直到景泰五十年才二次动工,预计三年内完工。 这条运河,给豫国带来了北面一块冻土做收益,就是一部分阿拉斯加,成为豫国一块飞地。 经过十几年移民,七国人口都突破了千万,总人口达到了1.7亿,目前还在移民,但现在以主动移民为主。 哥伦布被迫从南美航行,穿过德雷克海峡的时候,意外发现了一处全是冰川的大陆! 本以为是地理大发现,可登上去之后,竟看到了大明的龙旗,上面用各国语言写着大明,南极洲。 哥伦布回到葡萄牙的时候,已经是景泰五十三年了。 登上故国的时候,却看到满目疮痍,这是战争的结果。 景泰五十一年,大楚勾结卡马尔联盟,联合非洲五王,组建七国联军,登上葡萄牙本土,烧杀掳掠,抢完了就跑。 葡萄牙对大楚展开疯狂报复,一度攻打上了大楚本土。 然而,大楚把教宗大杀器祭出来,逼得葡萄牙退兵,然后大楚对葡萄牙展开疯狂报复。 荷兰发现葡萄牙在和大楚争端中落入下风,立刻撺掇英国,发动葡萄牙战争。 近几年,荷兰有成为欧洲霸主的苗头,就差一口气。 现在捏死葡萄牙的机会近在眼前,他能不出头? 至于大楚,等干掉了葡萄牙,转头也灭掉大楚,大楚这次拿教宗挡枪,可触怒了整个欧罗巴诸国。 连卡马尔联盟都离大楚远一点。 朱佑樘比他爹朱见深还狠,活脱一根搅屎棍。 但搅屎棍当的好啊。 荷兰和英国立刻加入战团,七国联军变成了九国联军,联手收拾葡萄牙。 哥伦布也倒霉,刚回来,就被楚国大军给抓到了。 可能是哥伦布温顺,没被杀掉,得知他的身份后,朱佑樘觉得是个人才,就编进仆从军里。 倒霉的哥伦布,好好的航海家,变成了大楚仆从军。 还是兴王朱佑杬觉得哥伦布是个人才,帮忙说情,哥伦布打了几场仗之后,晕晕乎乎的变成了兴王奴仆。 朱佑樘的意思是,这个老外心思不纯粹,干脆阉了给你当太监用算了。 朱佑杬没同意。 他这大哥对弟弟们算够意思,寿国和兴国没有足够兵员,缴获丁口,全都充给他们做仆从军。 缴获的人才、金银财宝,全都分给了藩属国。 哥伦布完全是懵逼的,经历过长达六年的全球航程,又当了三个月兵,差一点又成了太监,三观彻底崩碎了。 好在这朱佑杬是个好人,没让他当太监。 但兴王王后就不是个好东西了,她对朱佑杬说:“臣妾看此人有大才,日后可为寿国的三宝太监,不如先送进宫里来,等孩儿出世后,给他做大伴如何?” 这话是当着哥伦布面说的,你们能尊敬点我吗? 问题是,朱佑杬动心了。 他长子诞下五日后夭折了,到现在他都没儿子,心心念念的就是儿子,虽然还没有,但儿子需要的东西,他都在准备。 朱佑杬点了点头,大伴太监跟皇子是一体的,也是最忠心的,所以挑一个有能力的太监,很重要。 可此人环球航行过,心野了,会一心一意侍奉王子吗? “王上,所以臣妾说,要提前准备,心性也要经过考量嘛。”王后笑眯眯道。 朱佑杬一挥手,让人给哥伦布净身,把他踩进泥里,再让儿子一点点把他捞起来,他敢不忠心? 航海家哥伦布,就此成为太监,日后会成为朱厚熜的大伴太监。 朱佑杬将哥伦布变成太监的事告诉朱佑樘,朱佑樘压根就不在意,一个夷人,入宫侍奉,是他的荣幸。 此刻,朱佑樘的心思,都在葡萄牙大战上。 葡萄牙最厉害的是海军。 就算本土被打烂了,无敌舰队还在的话,很快就能回血,所以要灭掉他们的海军。 而葡萄牙借鉴了西班牙灭亡的经验,把海军藏起来,哪怕本土被攻杀,也只是出现小规模海军,海军主力藏在地中海或大西洋上,随时准备反戈一击。 葡萄牙本土也没那么容易被蹂躏。 战争打了两年,大楚损失超过7000人,非洲藩属国损失过万。 上次打西班牙有多容易,现在打葡萄牙就有多难。 因为大楚总喜欢登陆本土作战。 这就让各国都玩命似的防备本土,最厉害的是英国,英国现在把本土防得,针都扎不进去。 显然被卡马尔和淮王给玩怕了,他们是真杀人啊。 葡萄牙同样没有战略纵深,但他们把本土防得厉害呀。 一步一关卡。 有了荷兰、英国参战,战争局势全然不一样了,大楚专心对付陆地上的敌人,海上交给英荷。 战争打到景泰五十三年年底,德国参战。 葡萄牙直接认怂,只放出德国参战的消息,这边就认怂了,英荷想见好就收。 但朱佑樘想打出威风。 加快进攻节奏,大批大批征召本地人进入仆从军,进入漫长的消耗战。 葡萄牙只能割肉赔款,唆使英荷,对大楚反戈一击。 英荷确实有这个想法。 欧罗巴风气都被朱见深带坏了,背叛盟友,贼喊捉贼,玩得贼溜。 但朱佑樘也在算计英荷,卡马尔联盟就等着上英荷本土抢劫呢,还有和大楚修好的奥斯曼。 朱佑樘已经派人去奥斯曼借兵了。 值得一提的是,景泰五十三年,在大明支持下,希腊独立,希腊正式成为大明的藩属国。 而在同年年底,希腊这个藩国,宗主权被移交给大楚。 希腊就成为了大楚的藩属国,成为汉文化圈的一员。 希腊独立,和大明要去希腊盗墓……哦,友好性挖掘地下文物,有直接关系,大明北方十一省,外加一个都司,需要希腊文化支撑旅游。 大明皇帝没办法,只能和奥斯曼交涉,支持希腊独立,划定大隋和奥斯曼现有疆土范围,并对奥斯曼开放东欧领土,允许奥斯曼向北打。 希腊独立之后,大明科考队就进行了保护性挖掘。 大批大批珍宝,运送回大明。 希腊国主不是没想过翻脸不认人,问题是,大明驻兵三万在希腊,享受一切特权。 希腊国主见到驻军将军都得行礼。 什么履剑上朝,入朝不趋,都是家常便饭了,没闹出夜宿龙床,和希腊王后嬉戏的丑闻就知足吧。 大明不需要希腊,但希腊却需要大明。 希腊敢保证,只要大明撤军,奥斯曼会立刻占领希腊,不带犹豫的。 朱佑樘打起了希腊国土伊拉克利翁岛的主意。 他想把儿子分封过去。 反正就一个岛,希腊应该会同意的。 果然,希腊同意了。 多乖。 朱佑樘觉得这个藩属国好欺负,然后开始不停让藩属国出兵、出钱,帮助宗主国打仗。 这两年葡萄牙战争,苦了希腊这个小国了。 朱佑樘嫌希腊军作战废物,干脆让他们做工程兵,其实就是干奴隶的活,必要的时候当仆从军,驱赶上战场。 而葡萄牙第一次投降无果后,立刻向大明申诉,求求大明皇帝下旨,阻止朱佑樘的无礼行为。 欧罗巴打了这么多年仗,其实都是小打小闹,没死过这么多人,哪国本土也没被蹂躏成这样。 怪朱见深啊,这小子太坏,动不动就抛弃盟友,对盟友下死手。 就造成了欧罗巴人口迅速锐减。 尤其是葡萄牙,一百多万人口,打了四年,死了一半,大楚是真屠杀啊。 卡马尔联盟也就想抢一抢宝物,大楚是真杀人啊。 尤其大楚军中的那些小矮子,杀人多了后就会狂化,杀人越来越厉害,悍不畏死。 楚军有了狂战士的恶名。 就说葡萄牙战争,大名鼎鼎的就有蒙希克大屠杀、波尔图大屠杀,素材足够建一座博物馆。 朱见深最多是狡诈,朱佑樘是又狠又狡诈,英荷想反水,却被非洲五王给拦下来,导致英荷不得不割让好处给大楚。 至于葡萄牙向大明上疏。 朱佑樘压根不在乎,他那位皇爷爷,他最清楚了。若是看见,肯定会答应,割肉一波,然后就抛之脑后当忘记了。 看看希腊,这些年没少被大明割肉,至于复国的事情,大明早忘了,直到要挖人家地下的宝物的时候,大明立刻帮人家复国,前后嘴脸变得之快。 因为不想从奥斯曼手里面买,太亏了,直接自己挖多赚啊。 至于葡萄牙,他皇爷爷估计还会给他一道密旨,你儿子那么多,不考虑封国吗? 朱佑樘是皇帝一手教大的,太了解他的皇爷爷了。 果然,葡萄牙被大明驻希总督给坑了一波,然后就没消息了。 葡萄牙国王大骂蛇鼠一窝。 然后,景泰五十四年六月,葡萄牙本土沦陷了。 九国联军在皇宫里驻扎整整一个月,所有富裕城市,都被抢夺一空。 至于葡萄牙国王。 成为千古以来,第一个果奔的国王,过程还被画进了画里,和王后一起在炉子上跳舞,牵羊礼什么的,都是正常的事。 葡萄牙国王屈辱史,被大肆渲染,画册火爆了世界。 最好玩的是,葡萄牙舰队还藏着呢。 到现在都没找出来。 国王都火了,舰队还没出来,摆明了是造反了呀,就等九国联军撤走,舰队好回来接管葡萄牙。 九国商量之后,各自派一些人,留守葡萄牙本土,守株待兔。 然而,大楚军队回直布罗陀海峡的时候,却遭到英荷德法联军的夹击,损失惨重。 德国虽宣布参战,却一直没参战,法国则国内一团乱麻,这个时候就被英荷唆使,跟着参战。 英荷最坏,挑准路易十二需要立威的良机,把法国推出来当领头羊,四国联军的首脑是法国。 大楚海军被迫去西非避难。 本土立刻缺兵少将,四国联军挥师东进,攻打大楚本土。 朱佑樘从奥地利和瑞士借兵,联合奥斯曼,再请驻希总督襄助,守住本土。 战争持续近一个月,沿海领土全部沦陷,损失惨重。 驻扎在南北阿拉伯的卫王朱见渌和英王朱见潭,从开罗运河出关,协助大楚。 同时,奥斯曼佯装出兵。 这才吓退了四国联军,大楚本土受到了很大损失,无辜百姓死伤超过五十万,把朱佑樘气得吐血。 本以为,朱佑樘会等缓一口气,再行报仇。 结果,战乱刚过去,朱佑樘从奥斯曼借兵三万,加上明军三万,大楚凑出四万,出兵十万。 挥军攻打法国,朱佑樘御驾亲征。 路易十二刚登基立威,他就被打出攻打法国本土,狠狠打法国的脸。 像葡萄牙、英国、大楚这样没有战略纵深的国家,都设置了很多陷阱,阻断敌军进攻。 但法国有充足的战略纵深,又有欧洲大陆上第一强兵,压根就没准备这些。 这次大楚忽然动兵,快速翻过阿尔卑斯山,就侵入了法国领土。 这次大楚不抢,就杀! 四处放火,四处乱杀,最凶的是燃烧弹,一箱子一箱子点燃,四处扔,昼夜不停的扔。 把法国杀得国怒民怨,这可把德国吓尿了,大楚这么做,可改变了战争方式啊。 大家都在欧罗巴大陆上吃饭,讲的是规矩。 基本都是打打谈谈,没有你上来就搞灭绝的。 关键大楚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第一次是灭西班牙,第二次是灭葡萄牙,这次是要灭法国? 德国立刻派遣使臣,出使大楚,愿意和大楚签订和平共处五项原则,求求你了,别这么玩我行吗? 朱佑樘要求德国出兵十万,攻打法国。 这种世仇,最好都结下死结才好。 再说了,大楚没有力量一起对付四个国家,先肢解了法国,咱们再慢慢玩。 德国立刻答应,这捡便宜的大好事,不上才是傻子呢,德国攻打法国东北疆土。 英国这个时候,也抛弃了荷兰。 跟大楚说,伏击大楚是荷兰的主意,英国毕竟和大楚是有蜜月期的,两国是世交。 直接把荷兰给卖了,四国联军看似是法国当领头羊,其实是荷兰在使坏。 说白了,他们也想进法国分一杯羹。 朱佑樘同意了。 法国倒霉催的。 被三国联军给肢解了,英德是抢钱,大楚是杀人啊。 其实英国也在杀人,但没有大楚杀得凶。 大楚打出旗号,血债血还! 五十万人的血,要用十倍百倍的人命来还! 路易十二的统治摇摇欲坠,泣血哭求大楚,都是荷兰那小子使坏,跟我没关系呀。 朱佑樘刚开始不答应。 就是杀。 但看他杀的方向就知道,大楚这是要法国地中海沿岸的领土,要和西班牙接壤。 战争持续了三个月,罹难者超过百万,法国上下都被杀怕了。 最终,路易十二跪在地上,接大楚圣旨,给足大楚面子,战争才算作罢。 也就路易十二刚登基,换做路易十一在位的时候,非和大楚打个法楚百年战争。 法国割让利翁湾沿岸领土给大楚,德国也得到东北方向一块领土,英国也得到了圣梅尔埃格利斯半岛。 这块半岛,是朱佑樘一力推动的,为此大楚还放弃了一些利益。 英国不上大陆,终究没法收拾他。 等着英国登上大陆,看看大楚怎么收拾他,反复横跳的小人。 奥斯曼借兵给大楚,得到了一些钱财上的利益,瑞士因为借道给大楚,获得了独立。 路易十二气得脑梗了,说话嘴歪眼斜的,成为欧罗巴大笑话。 国内造反派也不少,法国皇帝的皇位几乎坐不稳了。 他还不如他那个傻哥哥呢,路易十一好歹有个儿子,他就有两个女儿啊,也是,那啥生的,能有女儿就不错了。 他登基后,本想一展雄风,结果脑梗了,还生个屁孩子了。 法典又不许女人当女皇。 只能物色一个女婿,让女婿登基。 他看上了弗朗索瓦。 就是大鼻子弗朗索瓦,法国最受爱戴的皇帝。 因为朱佑樘乱入,这位可能要提前登基了。 而朱佑樘,凭此一战,彻底坐稳了大楚的皇位,并坐稳了大楚是欧罗巴强国的位置。 朱见深打崩了西班牙,朱佑樘刚继位,就打崩了葡萄牙,同样战功赫赫。 朱见深属于什么便宜都自己占,人缘并不好。 朱佑樘则很大方,很会分蛋糕,就说他弟弟们,经过这一场战争,对大哥心悦诚服。 非洲的叔叔们更是,都愿意跟着带头大哥混。 甚至还把英国一个岛国,变成了大陆国家,这一手是最高明的,以前英国打不着,这回有一块大陆领土,看他们经不经营? 他很清楚,岛国人民多么渴望大陆,倭国就是最好的例子。 倭军为什么这么卖命? 就是因为大明让他们可以光明正大的在大明土地上生活,就这一条,足以让他们世代为大明效力。 英国同样是个自卑的岛国。 大楚送给他一块大陆,看他上钩不上钩就完了。 果然,如九国预料的那般,葡萄牙战争结束,无敌舰队回来了,接管残破的葡萄牙,海军将领继承了葡萄牙王位,当上了葡萄牙新王。 登基大典邀请了列国观礼,还愿意一笑泯恩仇,可见其心胸。 四年葡萄牙战争,损失人口高达70万。 整个葡萄牙,没有一个完整的民居,整个国家都被打烂了。 所以,逼着他扫清屋子再请客。 也得承认,这家伙是个枭雄人物,真的能忍,葡萄牙无敌舰队损失不大,通过贸易很快就能再强壮起来。 可荷兰,会让到手的利益,被葡萄牙抢走吗。 得看葡萄牙新王,如何和荷兰谈判了。 朱佑樘估计,葡萄牙新王不简单,这家伙比原来那个老王厉害多了。 这些朱佑樘顾不上了。 因为刘大夏要走了,他的皇位稳固了,刘大夏也该回京述职,恐怕这一走,再也不会来大楚了。 朱佑樘哽咽,二人虽是君臣,实则是师徒。 “王上,临行之前,老臣有几句话要劝您。” 刘大夏认真道:“老臣知道,您对西班牙耿耿于怀,想将王子分封上去。” “可您既然看重了西班牙,就不要招惹其他领土,像希腊的伊拉克利翁岛,还有巴利阿里群岛。” “区区海岛,拿下也只是伏低做小,细枝末节罢了。” “您想要大陆领土,就该把精力放在经营西班牙上。” “大楚虽然强大,但远不是大明,能支撑一百多个藩国,那是陛下一人强大,是陛下一人,托起了藩国!” “而今陛下高寿,一旦太子登基,可就未必真心为藩国着想了。” 这番话可以说大逆不道。 刘大夏还是要说,因为朱佑樘的作为,要比朱见深更厉害更有未来,大楚在欧罗巴绝不是仅限于半岛,未来会更加广阔。 楚太子朱厚照,也是个聪明的,但朱佑樘想让刘大夏带回国,请皇帝调教。 但孩子太小了,万一出现闪失,谁也吃罪不起。 为此朱佑樘十分遗憾,他很佩服皇帝调教皇子的能力,看看封国的这些皇子,厉害的多少? “师父,您请继续说。”朱佑樘思索良久,认真点头,唤了声师父。 让刘大夏十分受用。 “西葡两国衰弱,荷兰成为欧罗巴眼中钉,法国虚弱,德国强势。” “现在大楚可以寻求扩张领土。” “但一定要联合法国,对抗德国。” “联弱抗强,是在欧罗巴生存的基本法则。” “您还年轻,遇事要忍,要学会长袖善舞,从诸侯之中寻得生机。” “微臣断定,奥斯曼新皇帝,绝对是个枭雄级霸主,您要和希腊保持距离,必要的时候,请明军入楚,放弃希腊。” “葡萄牙新王也不是个好对付的,一定要警惕他。” “法国路易十二物色的女婿,在民间有着极好的名声,微臣担心,此人也是个厉害人物。” “还有德皇,欧罗巴遍地是强敌呀。” 刘大夏叹了口气:“说起西班牙,其实老臣并不看好您能掌控西班牙。” “从欧罗巴各国的疆土来看,大楚已经足够大了。” “若再行扩张,必是列国眼中钉肉中刺。” “西班牙、葡萄牙这块肥肉太大了,咱们吃不下去。” “微臣的建议,您亲自写奏疏,请皇子就藩,只有陛下,才能操纵欧罗巴局势,才能让皇子在西班牙顺利就藩。” “当然了,微臣只是提个建议,陛下未必会贪图西班牙狭小的领土,只是微臣觉得,这样是最好的破局方式。” “大楚需要大明支持,同样的,大楚需要在欧罗巴有稳固的盟友,能永远和大楚共进退。” 刘大夏认真道:“若再拖几年,西班牙未必没有变局,先王打下来的江山,可就要付诸东流了。” 当初朱见深就想改封兴王,却遭到朱佑樘的拒绝。 朱见深本想徐徐图之,结果忽然暴毙。 其实,这场战争中,西班牙存在感也挺高的,一会支持这个,下一刻支持那个的,就是想从中讨根骨头吃。 列国根本没搭理他。 倒是葡萄牙新王登基后,给了西班牙一根骨头,西班牙对葡萄牙摇尾乞怜。 师徒二人,密谈一夜。 第二天,刘大夏随船回京。 他这样的重臣,是要坐宝船回京的,沿途有戍卫军,不能出现任何闪失的。 而刘大夏刚走,葡萄牙就传出来,要和西班牙联盟,成立联盟国。 遭到国际上强烈反对。 朱佑樘盘算了国内兵力,战争打了四年,楚国也被吸干了,无力再开一场大规模战争。 只能上疏皇帝,请皇子就藩西班牙。 欧罗巴列国现在搞清楚大明的玩法了,都防着大明再封一个藩国过来。 明人确实能打,但打仗方面,西欧列国不虚的,重点是大明玩赖啊。 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他们只按他们的世界观打仗,欧罗巴上下接受不了啊。 其实,整个欧罗巴上下,对明人的翻译,是蒙古,他们分不清蒙古和大明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是来自东方的征服者。 对于这种翻译错误,大明也将错就错了,蒙古和大明,本就是一体的。 看看魏国、商国建立后,给蒙古大汗立庙,只是在蒙古前面加了华夏两个字。 在欧罗巴有很多蒙古血统,他们自认为自己是明人。 朱见深之前解释过,蒙古是大明的附属国,大明才是宗主国云云,但欧罗巴当时听不懂。 这些年,大明的玩法风靡欧罗巴,他们搞明白了,原来大明是蒙古的带头大哥。 匈奴、突厥、蒙古,都是华夏人,都是大明的小弟,他们是一家人。 欧罗巴各国都挺糟心的。 他们都被这些国家欺负过。 所以,在欧罗巴的书里,将匈奴、突厥、蒙古翻译成先行者,是探索西方的先行者。 华夏用了一千五百年时间,摸索了整个世界。 这份占据世界的野心,着实让人恐惧。 恐明论在欧罗巴很有市场。 所以,这次西葡联盟,欧罗巴诸国并没有强烈反对,甚至隐隐在支持,不能再让大明势力进入欧罗巴了。 朱见深和朱佑樘都想分封儿子去西班牙,并不是秘密。 这是把欧罗巴当成他家的后花园。 教宗第一个支持西葡联盟。 教宗和大楚彻底掰了。 教皇亲自写信给大明皇帝,请求大明皇帝换个大楚王。 说实话,大明皇帝是很尊敬教皇的,毕竟大明有很多基教信徒,教宗的法旨可能不太有用,但圣经,是很有用的。 大明内宗教复杂,信什么的都有,反而造成,明人今天信这个,明天信那个,哪个对我有利我就信哪个。 反正所有神,明人都拜,明人都信。 大楚也是。 随着大楚一起来的,是大明全部宗教,佛、道、黄、伊、印等叫派,都有。 明人是都信,耶稣也信,真主也信,佛也信,神也信。 教宗快气炸了。 朱见深在位的时候,和教宗关系不太好,但没水火不容的时候,时刻上供,做什么事都愿意去教宗那禀报。 这让教宗对朱见深观感不好,但也过得去。 朱佑樘却没那个闲工夫。 他一次罗马都不去,也从不去拜教,圣经是一个字都不看。 最让教宗气炸肺的是。 今年,朱佑樘选择全信,信佛、信道、信主、信真主、信神,他选择全信。 其他教派势力小,但对朱佑樘灌观感都在下降。 但他们是经过大明洗礼的。 大皇帝就这样,全信。 民间也这样,全信。 他们能习惯,教宗习惯不了啊,没见过这等无耻之徒。 所以呀,教宗和朱佑樘谈判,要求罗马独立建国。 遭到了朱佑樘拒绝。 却得到列国一致同意。 罗马必须拥有领海,严令大楚以后不许再拿教宗做挡箭牌。 上次做挡箭牌,很多主教级的大人物被打死了,倒是教宗损失巨大,上千年的经文古宝丢失了很多。 因为罗马被围城了。 朱佑樘坏呀,干脆放弃罗马,扛着教宗所有人就往城外跑,其实是拿着人家当靶子。 列国都没见过这样打仗的,那是我们的神啊!你们这些野蛮人,放下我的神! 过去两年了,教宗的具体损失还没统计出来呢,至于这些损失是乱民做的,还是朱佑樘做的,谁也说不清楚。 朱佑樘不是坏,是坏得冒脓。 这就使得罗马教宗彻底和大楚分道扬镳,建国之后,立刻发动十字军东征,干死大楚。 朱佑樘是左不同意,右又反对。 谈判陷入僵局。 朱佑樘的意思是,教宗不喜欢罗马,可以去埃及,可以去沙漠里苦修,一应用度,大楚全部承担。 至于独立建国,别做梦了。 双方拉锯的时候。 朱佑樘佩服老爹眼光高,当初没选择罗马建都,否则意大利这块破地早就占不住了。 更佩服大皇帝,远在中原,却看透欧罗巴局势。 对于新纳入大楚境内的疆土。 朱佑樘本想完全吞并的。 但刘大夏告诉他,不要做出头鸟,把实力集中到一起,千万不要把战线拉得太长,最好的扩张地点是阿尔卑斯山。 这些地盘,分封给儿子们,建立小藩国,既能保证法国难以收回来,又能让这些小藩国永远和大楚保持利益高度一致。 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就能削藩,化为己用。 朱佑樘考虑几天后,又和幕僚商量。 干脆化作三个藩国,封给自己三个儿子,他先封,再征询大皇帝的看法。 他认为,自己的皇爷爷战略眼光最佳,能给他最好的建议。 至于希腊的伊拉克利翁岛,则送给这次帮忙的卫王和英王支配,算作感谢。 其实,也是分担奥斯曼的怒火。 这些可都是奥斯曼的领土啊。 卫王和英王不在乎,他们背后是大明,旁边还有大隋,奥斯曼再强大,老皇帝还活着,他们就得卑服的。 再说了,他只有四个儿子,长子是太子,其他三子去封国。 至于得到的巴利阿里群岛,朱佑樘也没有独占,而是送给了非洲五王。 这让他们对朱佑樘的观感再次提升,更愿意为楚国征战了。 大楚把得到的疆土分封出去,得到了欧罗巴上下一致好评。 他们可不希望再冒出一个大楚帝国。 现在大楚主动割肉,大楚只维持原有疆域不扩张,恰恰说明他们对土地的野心,没有那么大。 朱佑樘虽然混了点,但比朱见深强多了,朱见深就太贪。 难得的,朱佑樘居然得到了好名声。 只有法国在哭泣。 那都是我的领土啊!谁问过我同意了吗? 他们还不了解,大明占有新地的速度,估计用不了一年,就会看到明人占据整个地中海。 一个岛的人口数量,可能比一个国家还多。 果然,朱佑樘的请封,得到了皇帝批复,皇四十子朱见溽封陈王,建藩西班牙。 为了答谢大楚,大明要为大楚修建一条铁路。 朱祁钰亲自给朱佑樘写了一封信,告知他放弃海岛领土,要在大陆上寻求扩张,岛上封给儿孙便是。 欧罗巴大陆上,法德陆军最强。 不要盯着法德领土,让他们去狗咬狗,你的目标是东欧,巴尔干半岛,这个半岛看似乱,其实最好控制。 只要明人进去,就能稀释掉原来的种族,再一点点灭杀。 他们都是被征服的民族,是没有那么大独立性的,控制好了,伱就是霸主。 最关键的是,这里有充足的战略纵深,拿下对面领土,未来就可以不停往东扩张。 奥斯曼是兔子尾巴长不了,朕会帮助大隋和大商,消灭掉奥斯曼。 往东扩张,是最好的办法。 获得充足的战略纵深后,再图谋西欧领土。 法国得到的领土,分封给你的儿子们,让他们立刻去继藩,官员不够,朕可给你派。 占住领土,建立关城,守好本国即可。 只要法国对附属国开战,大楚就出兵攻打他们,名正言顺。 他们可作为大楚和西班牙、法国的缓冲带。 等西班牙的陈国建立,大明在西欧就有一双拳头,随时都能重拳出击。 西葡联盟,不必大楚担心,朕来亲自解决。 你只需盯着英法荷德四国即可,瑞士、奥地利,只要有时机,立刻吞并进去,完全掌握阿尔卑斯山南麓。 记住,这座山,是你在西欧的天然分界线,是你最大的战略纵深。 战争不是守的,进攻是最好的防守。 朕会从讲武堂、武学当中调人,帮你掌兵,教你军中新战术…… 信很长很长。 朱佑樘读了一遍又一遍,他能读出皇帝的担心,也能听懂里面的欣慰。 而这些好处,是朱佑樘主动拿出西班牙换来的。 一条铁路啊。 大楚要有藩国里面第一条铁路了。 皇帝更是舍得将武学里的将才送过来,帮他训导将领,日后为他征战。 一个西班牙,换的值。 最关键朱见溽继藩后,要永远念着他的好,朱见溽今年才24岁呀,未来三十年,陈国就是大楚最大的臂助。 朱见溽是皇帝幼子,皇帝为了他封国,肯定舍得花大力气重建西班牙的。 买卖太值了。 (本章完) ------------ 第374章 第一次波兰战争,第一次奥斯曼战争,欧联体成立,谁还不会独立 景泰五十四年,敕封西班牙为陈国的圣旨传下。 大唐洋水师总督王琼,亲率十万水师,越过开罗运河,进入地中海。 景泰五十四年,十一月,王琼亲自登上西班牙本土,向西班牙王宣读圣旨,然后西班牙进入大明代管阶段。 消息一出,在欧罗巴惹起轩然大波。 仅仅一个月后,就传来西班牙本土被攻占的消息,预计明军投入17万大军,所以反抗者,贬为奴隶,顺服者皆为陈国人。 这般速度,把朱佑樘吓了一跳。 王琼,一个名声不显的家伙,仅投入17万战兵,耗时一个月,就把西班牙攻克。 别忘了,西班牙虽然在上次战争中战败,这几年背负着巨额贷款,但国内也没停止设陷阱、设伏击圈。 葡萄牙多难打,朱佑樘亲身经历过的。 西班牙同等级难度,王琼却用了一个月攻克。 明军的战斗力,明显比英法荷德更强,甚至强的不是一级两级。 不过想想也是,大洋总督,是大明最精锐的海军,大唐洋总督总兵额高达27万,水军陆战队就有11万大军。 王琼抽调大唐洋的精锐,基本都是基层军官组建的超级军队,又从附近藩国征来部分精锐,建立的新建制。 各大洋舰队,装备着大明最先进的装备,仅维持70万海军,皇帝每年都要投入上亿。 这些精锐,年年打仗,在战场上磨练,都是百战精兵。 而王琼,在藩国声名不显。 但在国内,皇帝说他是于谦的接班人,是未来大明的中流砥柱。 这個评价,可比王越、项忠、韩雍更高。 看看韩雍在东欧战争打得,西欧都知道韩雍的名字。 王琼,仅用一个月,便荣获大明战神的封号。 葡萄牙新王是真聪明。 得知西班牙被攻克后,立刻交好王琼,撇清和西班牙的关系,并愿意花钱从西班牙购买人。 不知道给王琼送了多少好处,王琼答应将叛逆者,卖去葡萄牙。 王琼爱财的名声,传遍欧罗巴,尔后有藩国御史,向大明陈词,请求陛下更换总督。 没错,王琼贪财又善于攀附权贵。 他走的是李秉的门路,他的父亲王永亨和李秉关系好,他伯父王永寿和项忠关系好。 本人又是进士出身,根正苗红。 王琼是李秉举荐给皇帝的,在皇帝身边做了三年秘书,才放出来为官。 此人是皇帝的心腹,不然怎么会当大洋总督呢。 王琼是宫中有人,硬气得很。 但也咂摸出不对劲了,葡萄牙新王给他送礼,这消息是谁传出去的? 葡萄牙新王是个枭雄啊。 王琼立刻在葡萄牙散播独立理论,西班牙和葡萄牙是两个民族,大批西班牙进入人少的葡萄牙,谁主沉浮还说不定呢。 葡萄牙新王坐蜡,他也在西班牙煽动独立理论。 却遭到猎杀,导致多地区叛乱频发,王琼不得不挥师剿灭,叛乱快,剿灭速度也快。 王琼尽情施展才华,一封封捷报送入京师。 景泰五十五年,第一批移民三万人,登陆西班牙,皇帝派王宪担任西班牙总督。 王琼和王宪交接后,便离开了西班牙。 本以为,大明有王琼这么厉害的了,不会再有了,王宪肯定一般般。 各地立刻造反。 却不知道,王宪任费尔干纳总督,在盆地里杀得血流成河,这是个比王琼更狠的人。 他和王琼,在大明并称为双王。 都是皇帝秘书处出身,王宪不如王琼圆滑,他很不会处理人际关系,人称铁面王。 若非皇帝欣赏他的才华,王宪早就被罢官了。 他在费尔干纳盆地,展开过二十多次大屠杀,几次把当地的汉人显贵都给杀了,闹得很大。 若非皇帝护着,他早就被士族给剥皮揎草了。 这次王宪来西班牙当总督。 就是当地士绅在朝中花钱使劲,把他调离费尔干纳盆地。 要是王宪督抚十年,估计盆地寸草不生,汉人都被杀光了,这家伙是个纯纯的刽子手。 奈何,这个人深得皇帝喜欢。 皇帝就喜欢这种二愣子,像丘濬、王鏊、王宪这样的二愣子,皇帝都喜欢,反而对圆滑的刘健、王琼却不太喜欢。 果然,仅用了三个月,王宪就给欧罗巴上了一课。 王琼做事瞻前顾后,我王宪来了,你们欧罗巴都得倒霉。 大明地中海舰队,源源不断送上明人。 仅三个月,王宪进行了172次大屠,小屠已经无可计算了。 你说王宪是个刽子手? 并不是,叛乱都是在犄角旮旯里的,王宪很容易就能平定,这是王宪军事才华的施展,甚至还打进了法国境内。 法国军队被王宪一顿暴揍,杀出去十几里。 大明占据西班牙7个月,西班牙人口仅剩40万,而移过来的明人,高达50万。 明人占据了西班牙人的房子、票子、老婆,然后施施然成为新西班牙人,不,我们是陈国人。 看呆了欧罗巴。 这鸠占鹊巢的速度,也太惊人了吧? 最可怕的是,大明还在不停运人。 王宪能这么快占据西班牙,也离不开藩国的努力,对面的摩洛哥,封着朱见深五个儿子,都希望和宗主国搞好关系呢。 还有寿王、兴王、非洲五王,都给王宪面子。 大楚就别说了,要什么给什么。 讨老皇帝欢心比什么都重要。 王宪展示了大明速度。 一座座高楼平地起,一座座中式建筑如雨后春笋般崛起。 他一边打仗,一边搞建设,一边组建中枢,处理得井井有条,欧罗巴诸国都在叹息,大明怎么有这么多人才啊! 前有刘大夏,中有王琼,现在又冒出个王宪。 “终究不是王霸之基啊!”王宪瞧不上西班牙这块烂地,啥资源没有,四面环山,真不知道这破地方为啥能单独建国。 他有心把对面摩洛哥扩进来,但楚藩五王反应很大,并不愿意并入陈国,大楚也不同意。 王宪闲得蛋疼,决定打一波葡萄牙。 王宪刚陈兵边境,葡萄牙新王立刻献上降表,请求刽子手别杀了。 王宪是真虎。 西班牙在他手里,几个月就变成明土了。 关键王宪打仗也不比王琼差,看看把法国佬揍的,法国佬再弱,那也是欧罗巴霸主啊。 王宪最凶的是,为了让西班牙人民起来反抗。 他把人绑在树上,开始焚烧教堂,惨叫声绵延几十里,叫个几天几夜,逼着人造反。 对欧罗巴管控极严的罗马教宗,这次竟出奇的没吱声。 王琼那一仗打得太漂亮了。 他也得掂量,得罪大明的后果。 据说大明几十亿人口,能组建几千万军队,能踩死欧罗巴,教宗算个屁啊,对大皇帝也得跪着。 最可怕的是,大明要组建地中海舰队。 由大明出主力,大明藩国出辅军,共同组建地中海舰队,维护地中海地区稳定。 就是说,大明的势力范围,扩张到了地中海。 你敢说不? 奥斯曼都没说话,法德也消停的呢,谁敢比比? 据说地中海舰队总督叫李承勋,同样是大明的进士,但这位是文武双进士。 奥斯曼对他有印象。 景泰五十二年,李震病故于伊国,李承勋继任李震,担任伊国总督。 和欧震一起,参与过对奥斯曼战争。 此人担任地中海总督,整个地中海可有乐子了。 他同样出自皇帝的秘书处,所有在国外担任高等军职的,要么是武勋世家,要么是皇帝秘书处成员。 每年进士,都会进入皇帝秘书处,呆的时间越长,越证明这个人有本事。 最好玩的是,法德也没有地中海领土啊,他们说话管个屁用啊。 如果再看欧罗巴地图,就会发现,地中海全是明人势力。 大楚、大陈、楚藩,就剩下奥斯曼和希腊了,希腊是汉文化圈的一员,等于说,除了奥斯曼外,全是大明的。 王宪要求葡萄牙纳表投降。 葡萄牙新王还想斡旋,但王宪已经出兵了。 大楚本想看戏的。 英法荷德却联合起来,攻打大陈,王宪做事太过分了,简直不把欧罗巴诸国放在眼里,就让你尝尝厉害。 王宪不屑一顾,但很快就吃亏了。 明军是强,但四国联军绝对不弱,在这个世界上,能和大明掰腕子的,只有欧罗巴,联合起来,大明也得退避三舍。 朱佑樘直接参战,攻打奥地利。 奥地利都懵逼了。 我好好的,没招谁没惹谁,你打我干啥啊? 谁让你好大哥德国不当人子呢。 楚奥两国开战。 寿国国王朱佑杬,迎来了第一个儿子,起名朱厚熜,而航海家哥伦布,如今只是寿国一个最低级的恭桶太监,负责倒粪便的。 他在皇宫里,还有一个好朋友,叫麦哲伦。 也是个太监,他爹是葡萄牙人,战败被俘后,麦哲伦因为懂一些汉语,就被阉割成太监,送进宫里伺候贵人。 本来都是朱佑樘的俘虏,因为庆祝侄子出生,送来一批西葡太监,里面就有麦哲伦。 哥伦布和麦哲伦一见如故。 欧罗巴再次陷入战争。 而此时,赛利姆取得了奥斯曼帝国的主动权,他把兄长艾哈迈德杀死,所有俘虏卖给了大明,彻底掌权。 赛利姆掌权之后,疯狂扩充军队,一面和大明交好,一面向北攻打黑海北部。 大隋皇帝朱见汐并没有放松警惕,赛利姆的能力,他太看到了,奥斯曼帝国爆发了百万人的战争,还没有打废一个国家的底蕴,足见奥斯曼帝国的雄厚底蕴。 因为大明皇帝允诺赛利姆,开放东欧给奥斯曼。 赛利姆掌权后,没有立刻和大明翻脸,而是要吞掉波兰那颗软柿子,补血一波。 商波一战,波兰的虚弱立刻暴露出来。 白俄脱离波兰统治,并不断接收从大商逃出来的斯拉夫人,实力暴涨,这几年,和大商战争中,互有胜负。 其实是大商无力扩张,现在正在一门心思梳理国内,夯实基础。 国内移过来近亿人口。 皇帝把能臣顾鼎臣派来,帮助大商夯实基础。 这几年,大商一直在安顿人口,并向北扩张,拿下冻土,和瑞典相连。 现在的芬兰,还属于瑞典。 占据白海、波罗的海、黑海、里海。 但是,缺一个深水不冻港,和大鹅的窘境是一样的,大商很强,人口近亿,却没有一个出海口,难以参与进世界贸易来。 又比大鹅强在,大商从大隋借了一个出海口,波斯湾上有一个港口,是完全属于大商的。 但这满足不了朱见漭的野心。 朱见漭需要在地中海得到一个出海口,哪怕是一块飞地,他也必须要。 他看上了塞浦路斯,这个岛,他必须要拿到手。 原因很简单。 各国没乱,那是因为有他爹朱祁钰镇着。 等他爹一死,各个藩国肯定打出狗脑子。 如果太子朱见淇能继续不遗余力的支持藩国,大明的宗主权尚能维持几年,可太子明显自私,不愿意支持弟弟、侄子们。 那么,老皇帝一死,藩国就得打起来。 都是利益之争,兄弟情算什么啊。 朱见漭看得通透,大商迫切需要一个出海口,然后从大明源源不断索取好东西过来,等到战争开始,他就立刻关闭港口,撤回本土。 这几年运人越来越多,得益于中华江的开辟。 大魏也在大明支持下,中华江和鄂毕河开始为中亚地区输水,大魏占据了水资源,成为中亚中最大的国度。 说来说去,一切都是母国在发力。 一旦老皇帝死了,大明肯定不会再如此无私的帮助藩属国了,必须得趁着老皇帝活着的时候,捞足好处。 朱见漭占据圣彼得堡后,本想继续吞并波兰领土。 却被顾鼎臣劝住。 大商领土有充足的战略纵深了,现在需求的是港口,而非波罗的海上的土地。 这块爱沙尼亚的地盘,正好可以封给老二朱佑槮。 朱佑槮很像汉王,是个顶级将才,朱见漭打仗,朱佑槮和朱佑椆帮助最大,老四朱佑棅和老大朱佑梐一起治国。 大商从无到有,和朱见漭四个儿子关系很大,按照功劳论的话,老二朱佑槮功劳最大。 所以,封国的事必须提上日程。 朱见漭和他爹一样的性子,恨不得将所有土地都收进大商。 但儿子的想法也必须要考虑。 朱见漭招来朱佑槮,想将爱沙尼亚这块地封给他,朱佑槮却给他两个字,呵呵。 朱见漭抡起鞭子就抽他,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他家几个小子,都是皇帝养大的,在宫中养着的,所以朱佑槮不怕他爹。 “这上面,你想要多少,你老子给伱打下来多少。”朱见漭指着芬兰、瑞典的领土。 “爹,您把这块烂地给老四吧,您给儿子十万大军,儿子把波兰打下来。” 朱佑槮想要波兰。 朱见漭没抽他,反而认真思索,这个面条军,肯定是要干死的,波兰人也没必要存在的。 只是,他听说宫中尚有两个皇子未封,皇帝估计也打量东欧这块地盘呢。 可欧洲没一个善茬,那两个小的能支撑起来吗? 他二儿子是个顶级将才,他爹就说过,老朱家最能打的就是朱佑槮,一度想封朱佑槮为汉王。 汉王这封号克侄子,为了朱佑梐的儿子着想,还是没封。 可见皇帝当初多么喜爱这个孙子。 朱见漭请顾鼎臣商量。 顾鼎臣却担心奥斯曼和德国,这两个国家都对波兰虎视眈眈,都是强国,担心朱佑槮搞不定。 “这不怕,咱儿子别的不行,打仗水平一流,我大商精兵百万,最不怕的就是打仗。” 朱见漭打定主意。 把朱佑槮分封去波兰。 但封号得请示大皇帝,还得请大明往这边移民,再派雄兵十万,以及装备等等。 朱见漭立刻写信,遣使回国。 而这时,奥斯曼陈兵打波兰的消息,传到大商。 朱见漭派出夜不收,日夜要看到战报,他要看看,奥斯曼军力到底如何。 大商直接吞并爱沙尼亚,在波罗的海拥有一个完整的出海口。 尔后,占领拉脱维亚和立陶宛,因皇帝讨厌立陶宛,朱见漭把立陶宛上下都给屠了,连只鸡都不剩。 将拉脱维亚和立陶宛合并,建立封国,封给老三朱佑椆。 本想把老四封去芬兰,老四不愿意去苦寒之地受苦,他想要白俄罗斯。 而这块地盘,可是朱见漭心心念念,吞并进大商的领土。 但是。 顾鼎臣却劝他,哥萨克要比白俄更有吸引力,这块地方也是波兰和立陶宛联邦管辖的地盘。 这块黑海北面的大平原,乌克兰平原。 现在还没有这个词汇,这里只是一群游牧的野人,哥萨克骑兵就出在这片平原里。 哥萨克骑兵,绝对是各国都想争的,这块东欧大平原,是种植庄稼的宝地。 和这块比起来,白俄反而可有可无。 封给老四也可以。 大商盘算着扩张领土。 奥斯曼却联合匈牙利,联合攻打波兰。 倒霉的是,德国不宣而战,也进攻波兰。 波兰瞬间四面楚歌。 大商立刻吞并波兰波罗的海北岸的三国领土,最倒霉的是立陶宛,这个和波兰的联邦国家,因为大皇帝不喜欢,直接被夷平。 据说,大商动用一万门重炮,轰平了立陶宛首都。 立陶宛都没明白过来,就被灭国了,连个求饶的机会都没有。 东欧四个强国联军,波兰本就不强,分分钟被灭亡。 到了景泰五十五年,波兰投降。 大商、奥斯曼、匈牙利因为领土纷争,在波兰本土上打出狗脑子了。 德国本想见好就收,但大商竟然派兵攻打他的本土,逼迫德国参战,四国在波兰本土上战争。 波兰人受不了啊。 你们打就打呗,征我们当仆从军干什么啊? 尤其是大商,征了十几万波兰军,用来填平战壕。 各国都跟着征,四处抓波兰人,抓起来当炮灰用,波兰人口暴跌,男人被征走当炮灰,女人自然就要进安慰营了。 四国角力。 波兰最倒霉,但这个国家还在犄角旮旯藏着,苟延残喘呢。 而最先退出战团的是匈牙利,因为奥斯曼玩假道灭虢的好戏了,匈牙利本土被攻打。 奥斯曼却大呼冤枉,说是商军扮演的奥斯曼军,奥斯曼绝不会伤害盟友的。 照这么看,偷袭德国本土的,也未必是商军,更像是奥斯曼的手笔。 这次大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但匈牙利退兵态度坚决。 大商在他们国内散布独立的谣言,国内民心不稳,大有分裂的迹象。 同样的伎俩,奥斯曼国内也上演。 赛利姆却不肯退兵。 这一仗,是他继位后的第一仗,最重要的一仗,不容有失。 而德国最操蛋。 他们已经得到了想要的领土了,却陷入战争泥潭。 战争整整持续一年,景泰五十六年,三国签订停战协定,划分利益版图。 对于波兰实行共管。 第一次波兰战争落下帷幕。 转过头来,奥斯曼就对匈牙利进行最凶猛的攻击。 大楚参战。 这一年来,大楚得到了奥地利,势力辐射进入巴尔干半岛,并开始垂涎匈牙利的领土。 奥斯曼还邀请大商参战。 而大商对匈牙利帝国没有想法,现在是先怀柔吞并的领土,然后分封封国。 皇帝已经给波兰定为大齐,朱佑槮获封齐王。 拉脱维亚和立陶宛,定为赵国,封朱佑椆为赵王,并将波罗的海上的库雷萨雷和希乌马岛封给赵国,允许赵国向瑞典扩张。 北面冻土,赵国有权利扩张。 封朱佑棅为鲁王,封地是白俄,至于能得到多少地盘,看朱佑棅的本事了。 对皇帝这样划分区域,朱见漭十分满意。 他儿子少,但孙子多呀。 他打算把白俄、乌国西部地区拿出来,分封给自己的孙子们。 朱见漭是打算将东欧打造成大商藩国圈。 大商居中调度,做天朝上国。 他和他爹不一样,他享受万国来朝。 在中枢时,每次万国来朝,都是他负责接待,他很享受外夷跪拜的滋味。 所以,大商建立诸侯国后,他立刻让诸侯王来朝拜他这个大商皇帝,虽然都是自己儿孙,但这种感觉爽啊。 就是商太子朱佑梐心疼啊,那都是我的领土啊。 朱见漭压根就不考虑大儿子的意见。 大商和大隋,在里海与黑海中间,建立四个小藩国,两国各出两个皇子,各领一国,成为两个大国缓冲带。 这几年,大隋深耕里海南岸疆土。 朱见汐有十二个儿子,封去阿拉伯地区两个,一个是巴林,一个是卡塔尔。 他现在最想要的,是奥斯曼一块本土,连接黑海。 这样一来,他就占据三个海,里海、黑海、波斯湾。 有充足的战略纵深,又有石油优势,这是大隋成为大国的根基,最好再能占据地中海,雄踞四海,那大隋就彻底崛起了。 几年来,他和父皇通信不断。 他父皇准备在临死前,掀翻奥斯曼帝国,给藩国足够的生存空间,现在国内正在练兵。 让大隋、大商、大楚暂时蛰伏。 景泰六十年之前,就和奥斯曼打仗。 朱见汐担心他爹身体,他爹眼看八十岁了,谁知道还能撑几天,一旦没有他爹的支持,大隋可就岌岌可危了。 所以,这次波兰战争,大隋并没有参战。 大商对大隋十分不满。 但没办法,朱见汐太了解赛利姆了,如果大隋参战,奥斯曼兵锋一定会对准大隋。 其实,大隋版图已经陷入瓶颈了。 无法向外扩张,阿拉伯地区有两个王,皇帝不许他向同宗兄弟下手,而高加索地区是和大商共有的。 他只能向奥斯曼帝国扩张。 所以朱见漭骂他没有先见之明,早晚都要翻脸的,何不趁机吞并奥斯曼领土? 奥斯曼为什么频频发动战争? 不就是转移内部矛盾嘛。 奥斯曼已经不是之前那么强盛了,只要一次战败,国内诸多矛盾就会集中爆发出来,到时候一发不可收拾。 现在大商、大隋、大楚都和奥斯曼接壤,未来还会有齐鲁两国,完全可以合击奥斯曼。 朱见汐还是不肯松口。 大楚和联军奥斯曼,攻打匈牙利,他也可以进来分一杯羹的,但他不敢呀。 练兵再多,也不如打一仗。 大隋眼睁睁地错过战机。 而封在北阿的卫王朱见渌,却写信给朱见汐,认为现在奥斯曼内部空虚,现在是攻打奥斯曼的最好时机。 卫王可不想在沙漠里吃沙子,他想拿一块适合生存居住的领土。 封在南阿的英王朱见潭就操蛋了,全是沙漠,严重缺水,石油再多也不顶水喝啊。 卫王还有拿下绿洲的机会,英王是没有机会了。 此时,奥斯曼主力在匈牙利战场上交战正酣,取得压倒式胜利。 同一时间。 大隋忽然出兵,联合卫国、大楚、大商,兵进奥斯曼。 “一群忘恩负义的小人!小人!” 在前线的赛利姆闻听消息后,气得跳脚。 而家被偷了的消息,使得前线军心大乱。 匈牙利还不相信。 发现奥斯曼真的在撤兵,这才知道消息是真的,立刻振奋信心,反击奥斯曼。 结果,赛利姆虚晃一枪,把匈牙利给打得大败。 在首都城外,赛利姆大骂:“就差一点,就攻克匈牙利首都了,该死的明人,就差一点啊,我赛利姆向真主发誓,一定要杀光世界所有明人!” 击退匈牙利主力后,赛利姆开始退兵。 奥斯曼撤兵了。 但大楚没撤啊,不但没撤,还不停在增兵。 这个时候,捷克出来做和事老,认为现在应该联合起来攻打奥斯曼,而不是窝里斗。 大楚和匈牙利达成和约,匈牙利象征性割让几座城池,又赔偿楚国一笔巨款,战争才停止。 随后,大楚组建捷克、匈牙利、罗马尼亚组建三国联军,攻打奥斯曼。 赛利姆回师才发现,明人撤了。 暴怒的他要攻打大隋。 民间开始此起彼伏的叛乱。 大明从景泰四十年开始,就从奥斯曼卖去的俘虏中挑选人才,进行特训,然后送回奥斯曼帝国,秘密潜伏。 这次皇城司动手,策反奥斯曼统治下的各国,煽动起叛乱。 赛利姆刚开始不在乎。 在攻打大隋的时候,很多守军被杀,丢掉了一个又一个城池,统治下的很多国家开始独立。 赛利姆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不得不从大隋撤军。 诡异的是,大隋没有追着尾巴打,赛利姆诱敌计策失效,被迫退回本土。 大军刚走,大隋、卫国就开始侵吞奥斯曼疆土。 三国联军也开始攻城略地。 大商最贼,战船行驶在黑海沿岸,对沿海城池进行炮轰。 景泰五十七年,大明参战! 王琼任总督,许泰任副总督,统兵40万,水师20万,陆军20万,攻打奥斯曼本土。 大明参战,让列国恐惧。 前几年,王琼一个月打崩了西班牙,大明恐怖战力曝光。 同时,大明在大楚修建了第一条铁路,如今铁路通车,让世界震惊于大明的工业。 技术保护期已经过了,如今所有藩国,都在修铁路。 倒是欧罗巴诸国还在犹豫。 担心铁路修了,是给大明修的,大明扩张太快了。 看看东欧,前几年还是白人的东欧呢,现在,是大明的东欧了。 大商占领了一半波兰,已经封了藩属国,正在移民、治理、屠杀,搞得在德国境内的波兰,十分庆幸,对明人的怨恨更加强烈。 同样的战争,在白俄也在上演。 倒是哥萨克地区,大商采用怀柔的方式,毕竟这些野人骑兵太好用了,这是天生勇士啊。 这次大商参战,就派出三万哥萨克骑兵。 这些骑兵破坏力极强,杀得奥斯曼惶惶不可终日。 再看看地中海,也成为了大明地中海。 欧罗巴能去的美洲,遍地都是明人,据统计,那里已经有了超过三亿明人在生活。 究竟哪里没有明人啊? 欧罗巴在恐惧。 此时,王琼登陆奥斯曼本土土耳其。 大明的补给船还在路上,后面还有倭军、野人军等军团,奥斯曼战争拉开帷幕。 说回西班牙。 王宪也是个狠茬子。 景泰五十五年,王宪独面英法德荷四国联军,以空间换时间,和四国打起了拉锯战。 战争持续一年时间,四国没讨到任何便宜。 刚刚建起来的西班牙直接被打烂,大明损失惨重。 景泰五十六年,一记重磅消息,炸晕了欧罗巴。 葡萄牙无敌舰队,在大西洋被全歼。 李承勋率军登陆葡萄牙本土,进行扫灭式占领。 仅用21天,全占葡萄牙领土。 从此之后,葡萄牙灰飞烟灭。 西葡合并,为大陈国。 而四国联军在西班牙陷入战争泥潭,四国想摆脱泥潭,得问大明答不答应。 大明从各个方向给陈国增兵。 大明移民也越来越多。 四国被迫和大陈低头,景泰五十六年年底,陈王朱见溽继藩陈国,占据西班牙和葡萄牙。 景泰五十七年,五国签订和约。 四国承认,陈国立国,并赔偿陈国100万明元作为补偿。 联军战争落下帷幕。 但五国都不满,尤其大明,移民西班牙的大明百姓有1.7万人死于战火,这让皇帝下不来台。 倒是王宪、李承勋的名字,响彻欧罗巴。 尤其是王宪,面对四国联军,从容不迫,把强大的四国拖入战争泥潭,这份能力,已经是将才天花板了。 关键大明这样的顶级将才有很多。 整个地中海,全部是大明势力,欧罗巴各国被迫退出地中海。 而英国长袖善舞,试图组建欧罗巴联邦,共同抵抗大明。 尤其在景泰五十七年,大明向奥斯曼宣战,40万大军,攻打奥斯曼,诸国藩国合计凑出百万大军。 连天骄赛利姆也被打得节节败退。 大明军力太强大了。 就这样,还在增兵呢,预计增兵到150万,据说会投入上千万啊,这个数字就让人恐惧。 欧罗巴上下畏明如虎。 最可怕的是,随着大明向奥斯曼宣战。 大商联合鲁国、齐国、赵国对波兰宣战,攻打波兰残存的领土,迅速占领波兰全部领土后,野心难以遏制,继续西征,攻打德国占领的波兰领土。 景泰五十七年,发生了几件震惊世界的大事。 西班牙灭国,葡萄牙灭国,西葡合并为陈国,陈王朱见溽的封国。 波兰灭国,成为大商藩属国齐国领土。 白俄丢掉一半领土,鲁国立国。 白俄存在只是时间问题了,完全夹在大商和藩属国中间,无处可逃了。 用不了多久,就会彻底灭亡的。 白俄存在感确实很弱,灭掉是很正常的事情,但给欧罗巴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德国愿意组建欧罗巴帝国。 法国皇帝也有意,英国在极力撮合,还邀请卡马尔联盟、奥斯曼一起,组建欧罗巴帝国。 有四大强国牵头,基本没有太大问题。 朱佑樘却觉得不妙。 战场上得到的,未必就一定得到,必须要在政治上得到才算真的得到。 看似大明打得都欧罗巴诸国节节败退,一旦欧罗巴帝国形成,倒霉的是地中海所有明藩。 朱佑樘派出使臣,认为成立联合国,弊大于利,这个联合国谁来管?如何能保证诸国共同利益? 最关键的是,不能以人种划分,要以地域划分,我们都是欧罗巴国家,凭什么不能加入欧联呢? 而大楚的声音,遭到无视。 荷兰正在邀请卡马尔联盟,维京人将是联盟里的主要兵员,还要奥斯曼人,这些都是好兵。 希腊也要脱离大明,进入欧联怀抱。 朱佑樘派儿子楚太子朱厚照亲自出使欧罗巴诸国,游说诸国,组建欧联可以,但不能将楚、陈、商、隋排除在外。 朱见漭也回过味儿来了。 也派出使臣,认为欧罗巴大皇帝,应该最强大的大商来做。 这是在给欧联添火啊。 果然,因为大商的威胁,欧联快速形成。 德、法、英、荷、瑞、卡、捷、匈、奥、罗、希、白等17个国家,组建欧联体。 全称,欧洲联合共同体。 第一任大皇帝,由德皇担任。 并支持哥萨克独立建国,建立哥萨克汗国,哥萨克也进入欧联体之中。 希腊正式脱离大明怀抱,加入欧联。 然而,消息刚传出来,地中海舰队攻打希腊,李承勋亲自领兵,16天,希腊灭国。 由大明代管。 同一时间,大明支持爱尔兰独立,支持苏格兰独立,支持斯洛伐克独立,支持塞尔维亚独立,支持北马其顿独立,支持罗马尼亚独立,支持丹麦独立,支持冰岛独立,支持芬兰独立,支持波兰独立! 你们不是要玩吗! 大明就跟你们玩到底。 同一时间,大明连同所有藩属国,签订协议,支持欧联体内所有国家独立,对顽固不化分子,予以毁灭性清除! 就是说,大明支持绝对的自由和平等,任何国家任何人享有绝对的平等权。 不同民族,享有绝对的自由权。 支持他们独立建国,大明愿意和他们建立联系,若有人从中阻挠,就是大明的敌人,大明要消灭他们。 你大明会玩? 欧联也会玩。 德皇第一时间发布,支持西班牙独立,支持葡萄牙独立,支持意大利独立,支持波兰独立,支持白俄独立,支持拉脱维亚独立,支持爱沙尼亚独立,支持波斯独立,支持莫斯科独立,支持埃及独立,支持…… 把大明侵占的领土,全都支持独立。 但是,反应声音寥寥。 因为都是明人啊。 他们独立个屁啊,我是汉人,上面的皇帝是汉人,我有钱赚,有工资拿,我有病才独立呢? 独立泥煤啊! 废话,大明占领的地区,有几个土著?你找找,找出来一个我算你厉害! 但支持欧罗巴诸国独立,可就不是说说就算了。 那些本来就是一个国家,被你们给侵占了呀,他们是国没了,人还在呢。 他们真的蠢蠢欲动,谁不想独立呀。 尤其是波兰。 大明也支持波兰独立,欧联体也支持波兰独立,那我们波兰,是不是能独立了? 当波兰人喊出独立口号的时候,德皇脸都绿了。 你们忘了,是谁救了你们?你们这些白眼狼!活该被大商干死,活该! 最头疼的是奥斯曼啊,奥斯曼是征服者,治下全是其他民族,这些人要是独立了,还有奥斯曼吗? (本章完) ------------ 第375章 昆仑封禅,打假欧洲,思想碰撞,民间百态(除夕快乐) 华沙以东,是齐国。 以西则被德国一口吞下,德国为了顺利吞并领土,喊出接收波兰人的口号。 大批大批波兰人涌入德国,德国得到北波兰大面积领土,也在华沙以西站稳了脚跟。 所以,波兰人喊出建设新波兰的口号,没毛病啊。 我们波兰人也不贪心,以原有德波疆域划分就行。 德皇救了个白眼狼。 立陶宛也想独立,问题是立陶宛没有土著了。 一个和波兰联邦制大国,却在几个月之内,土著人口全部消失,做这事的真不是倭军。 大商建制内倭军很少,他们大规模招募哥萨克人。 哥萨克是吃人的野人。 给足好处,他们就会化身为杀戮机器,为大商屠光立陶宛人、波兰人。 白俄最倒霉,以前他们被波兰征做仆从军,四处远征。 大商来了,本以为能过好日子的。 但大商还把他们当奴隶用。 当奴隶,我们白俄也认了。 为什么要灭绝我们,建立什么鲁国?我们也愿意臣服,不行吗? 可惜,商王不跟他们讲道理。 大面积征召哥萨克人,在境内展开一轮一轮肃反。 白俄人口在消失,路过正在建立。 波兰人口在消失,齐国正在建立。 赵国也在往北扩大地盘,赵国要做波罗的海的霸主。 景泰五十六年八月,皇帝刚过完八十大寿,就传来欧罗巴17国,组建欧联体。 朱祁钰询问首辅刘健:“大明能征多少兵?” “陛下,国内对支援天下藩国,颇有微词。” 刘健小心翼翼道:“这些年,为了往藩国移民,移走了9亿人,民间对朝廷又爱又恨。” “而为了皇子继藩,大明连年对外征战,军费支出年年高涨,就说去年,景泰五十五年,军费支出3.2亿。” “大明得到多少?” “满打满算,得到些宝物,价值在两千万上下。” “军费支出亏损高达3亿。” “阵亡人数居高不下,这几年美洲战争,中亚战争,诸汗国战争,大明每年阵亡人数,高达10万人。” “陛下呀,这些都是藩国的家务事,既然分封出去了,就让藩国自家管自家事吧。” 刘健这番话,得到了李东阳、谢迁、王鏊的赞同。 “军费支出确实多,但却是朕一力承担的,出自内帑,民间有什么可说的?” “至于阵亡人数,战士为家国而死,死得其所。” “抚恤一分钱没少发,有什么好闹的?当兵吃饷,就得做好为家国献身的准备,这是光荣的事。” 朱祁钰淡淡道:“确实,这几年移民厉害一些。” “但国内人口多少,你们心里没数吗?” “人口红线的多少?丘濬算过了吧,大明如果人口超过30亿,就会有人饿肚子。” “现在的科技,支撑不了全球40亿人吃饭。” “像美洲、大洋洲人少地多,让他们移民出去,是享福去了,缓解国内人口压力,又让藩国繁荣起来。” 朱祁钰狡辩:“刘健,你想过没有,17个欧洲国家组建欧联体,意味着什么?” “若大明不相帮,楚国、陈国,乃至隋国、卫国都无法在欧罗巴立足,崩溃是必然的事,这些年大明的努力,可就付诸东流了。” 朱祁钰也是为儿子着想。 李东阳回应道:“陛下,既然封了藩国,就要做好独立面对风险的准备。” “楚、陈、隋、卫等国,对内称制,不给大明一分赋税,还反过头来吸取母国的血。” “这是什么道理?” “享受了藩国国王的待遇,就要承担对应的风险。” “若什么都需要母国出面,当初为什么大明不直接实控呢?非要分封出去干什么?” 李东阳这话,引起王鏊等人赞赏。 朱祁钰不跟他辩,问道:“李东阳,朕问你,大明的蒸汽机发明成功,欧罗巴人出力多少,你清楚吧?” “如果现在不遏制欧联体,欧联体会不会集中力量研发蒸汽机?” “到时候,大明西陲出现一個庞大的强国,天天和大明对着干,这样好。” “还是趁着他虚弱的时候,一棒子把他打死更好?” 朱祁钰诡辩:“李东阳,你帮朕选。” 李东阳翻个白眼:“陛下您是狡辩呀。” “朕哪里狡辩了?” 朱祁钰指着自己胡子:“朕胡子都白了,一把年纪了,和你个小孩狡辩?你小时候在宫里尿急的样子,朕记得清清楚楚。” 李东阳整张脸通红! 他小时候就被皇帝诏进宫中问话,被皇帝欣赏,然后在国子监读书,一直都被皇帝重点培养。 “你们几个,哪个不是朕看着长大的?” 朱祁钰撒泼:“现在进了内阁了,想踩着朕这个老皇帝上位喽?朕对伱们有养育之恩、教导之恩,都忘了?” “微臣等不敢呀。”刘健等人跪下。 “刘健,你岁数最大,你来说。”朱祁钰还不信了,治不了这个内阁了呢。 现在的朝中重臣,基本都是皇帝近臣出身。 有很多都是皇帝看着长大的。 他们天然在皇帝面前矮一截,他们尿裤子那点破事,皇帝一清二楚,太熟了啊。 刘健老脸一黑,苦笑道:“陛下,李阁老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为母国抱不平罢了。” “哼。” 朱祁钰手插袖子,躺在御座上:“朕不管,这个什么欧联体,朕听着心烦,干翻他们。” 然后,翻过身去,屁股对着臣子。 刘健等人无语。 皇帝是越老越玩赖,总充长辈架子,也是,他今年八十岁了,朝廷重臣,比他儿子岁数还小呢,确实是长辈。 偏偏这老皇帝极难糊弄。 朱英、项忠为皇帝清查吏治之后,朱英去世,项忠继任首辅,没过两年,项忠病逝,韩雍继任首辅。 景泰五十四年,韩雍病逝,大明将星陨落。 同年,范广、王越病逝。 李秉继任首辅,刚刚当首辅三个月就卒于任上,刘健继任首辅。 朱祁钰就从当年的少年皇帝,变成了老皇帝,朝中他资历最老,把一众老臣都给熬死了,朝堂上下,他岁数最大。 刘健和李东阳对视一眼,颇觉无奈。 这老头是顺毛驴,逆着他肯定摩挲不舒服,关键这老头说着正事呢,就往人家小时候尿裤子的事上说,专插人肺管子。 现在朝野重臣小时候那点破事,都是皇帝传出去的,天下人都知道。 民间百姓教子,都说,李东阳小时候还尿裤子呢,我儿子尿裤子怎么了? “陛下,仅此一次。” 李东阳苦笑:“就最后帮藩国打一场大仗,以后就全凭藩国自己本事,您看如何?” 朱祁钰不吭声。 “陛下呀,欧联体不是小仗,征完之后,大明真的再无力西征了。”李东阳不肯松口。 王鏊出来圆场,说些藩国也该独立面对危险的话,皇帝一直帮下去,藩国反而长不大。 朱祁钰才勉强顺着台阶下来。 旋即,内阁拟旨,向欧联体宣战。 “都起来,在养心殿没那么大规矩,你们小时候就在这殿里玩耍,长大了怎么这么拘束呢?” 朱祁钰走下御座,脸上挂着笑容。 您能不能别说了?我们也要脸呢。 “昆仑山已经准备好了,朕要做第一个昆仑封禅的皇帝。” 朱祁钰笑道:“可朕的身体,去不了那么远了,让太子代朕去,把朕的重臣们牌位请出来,一并带去。” 说到这里,朱祁钰语气低落:“朕当年答应过他们,要带着他们去封禅的。” “五十年过去了。” “朕终于能去昆仑山封禅了,可他们都不在了。” 朱祁钰长叹:“但大明越来越好了,铁路修到了昆仑山,让朕逝去的重臣们,坐着火车看一看大明的万里河山!” 刘健很是唏嘘,他的老师薛瑄,很早就病逝了。 但更唏嘘的是,皇帝是真能活啊。 过完生日,八十岁整。 忽必烈活到了80岁,赵构活到81岁,武则天活到82岁,梁武帝萧衍活到86岁。 这是历史上最长寿的几位皇帝。 而看皇帝这架势,八十岁了,一点毛病没有,估计还会继续苟着。 民间有相士算过皇帝的天命,认为皇帝天不假年,谁能想到,皇帝活到了80岁。 除了着急的太子外,朝野上下倒是觉得无妨,这老头摩挲舒服了,是真的胸襟宽广,什么人都敢用,什么人都会用。 太子朱见淇这几年其实也不太着急了。 因为在景泰五十二年,皇帝封太子的嫡长子朱佑榶为太孙,太子之位算彻底稳定了。 主要是他爹折腾不动了,无法换太子了。 而朱祁钰过于长寿,只能敕封太孙,一旦儿子没接上班死了,就让孙子直接接班。 其实太子位已经稳固了的。 真没人和朱见淇争皇位,他爹太能活了。 像皇帝最喜欢的老四,朱见漭都是东欧大皇帝了,谁愿意回来和他爹熬啊,万一把自己熬死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谁也没法保证,自己能活过老爹。 现在宫中的皇子,只有老四十一朱见涯。 最重要的是,好圣孙啊。 朱祁钰对嫡长孙朱佑榶是比较满意的,此子和他那个傻爹不一样,倒有几分像朱祁钰的狡诈和狠辣,对帝王心术掌握得比他爹好。 还是个大诗人。 和他娘一样,是个隐藏诗人,善于琴棋书画,雕塑,化学,物理,建筑设计等等。 是个全才。 但这样的人,反而容易走入歧途,尽情山水,而荒废朝政,曾经的宣宗皇帝就是这样。 这几年,太子爷俩秉政,朱见淇有些事还得听他儿子的,这爹当的窝囊。 朱见淇这几年精力放在造人上,生了五个儿子,夭折一个,现在也有八个儿子了。 对于东欧土地,他也是垂涎三尺的。 想让儿子去分一杯羹。 奈何老四不肯,反而将好处都给了自己儿子,这让朱见淇对他不满,总跟儿子念叨,他四叔不恭顺。 这要是都在国内,肯定要削藩的,然后就是靖难,重演太宗皇帝的人生轨迹。 而在皇帝面前,是朱见淇是不敢表露分毫的。 皇帝老了,喜欢看合家欢这种戏码,所以远在世界的儿孙们,年年都会给他上表,表露孝心。 真假不知道,反正皇帝开心,会赏赐很多东西。 “老四十一的封国,诸君可有想法?”朱祁钰又道。 世界好地方都分得差不多了,还占着的都是强国。 “陛下,您是想封去西欧?”李东阳一语中的。 陈国建藩后。 朱祁钰发现西欧没那么厉害的。 军事不强,政治一般,绘画也很烂啊。 之前他以为欧洲油画很厉害的,画得跟拍摄出来似的,所以宫中有很多油画画师。 但王越给他揭开了油画真面目。 油画的原理是小孔成像,用镜子映射出画面,然后照着涂,所以画得像,但左右会错,因为小孔成像是倒着的原因。 很多宫廷画师,因为王越的揭秘而失业。 油画变成诸画之末。 倒是油画有很大的实用性,在民间还很受吹捧的,因为画得像啊,百姓也不懂意境,花花绿绿的,看着好看就行。 甚至。 最近一艘寻宝舰队,回京禀报,说埃及金字塔规模并不雄伟,他们耗时四年,将金字塔一比一画在纸上,送回京师。 朱祁钰发现,这是金字塔?咋这么小呢! 没错。 画里的金字塔确实很大,但和朱祁钰前世看到的完全不一样,是等比例扩大的? 是谁干的? 朱祁钰有点懵,诏来所有考古队成员,进行详细询问。 得知画回来的是真金字塔,不掺一滴水分。 就是说,后世看到的金字塔是假的! 谁等比例扩大出来的产物? 有金字塔,但没有那么大的,所以这不是什么史前文明,而是人工制造出来的假东西。 还有从希腊挖掘回来的宝物,刚开始引起了东北旅游热,但去过一次的人,全都失望而归。 就这? 扭扭歪歪的狮子,没脸的人像,光屁股骑马的骑士,这都什么鬼啊! 穷的穿不起衣服吗? 这破玩意有什么艺术价值?比屁股大会吗?什么垃圾啊! 大明考古界,对古埃及文明、古希腊文明提出了质疑。 从那之后,朱祁钰彻底摘下来对西方的滤镜,他一直以为,这个年代的西方,要比大明强大的。 确实,他得到了很多西方技术。 比如医学、天文、机械、化学等等技术,确实比大明先进。 但是,医学和天文是印度的好不好! 机械和化学也跟欧洲没半分钱关系,那是全世界文明的整合版,欧洲只是去芜存菁,进一步发展了而已。 这几个方面,大明确实和他们有差距,但绝对不是巨大的、无法弥补的差距。 而这种比较,是大明单挑世界所有文明,才得出的结论。 比文学,世界上所有文学都渣渣。 比绘画,中国画才是最高明的东西。 比音乐,大明音乐、舞蹈都是扛把子。 比数学,大明的算经,单挑世界所有文明。 所以,大明的所有比较,都是大明在和世界比较,而不是大明和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比较。 因为任何一个国家,全方面评比的话,全方位比不过大明的。 考古界开始严重质疑埃及文明存在的历史,甚至开始质疑,是否存在埃及文明。 至于巴比伦文明,已经直接被史学家给剔除了,表示世界上不存在这个文明,没有任何遗迹,连书里面的记载,都是模棱两可的,完全不可信。 想证明巴比伦文明的存在,需要拿出确切证据来,必须拿出考古遗迹,没有实物证明,一切都是无效的。 而且,这个实物,必须证明是古巴比伦的产物。 就跟让华夏证明夏朝存在是一样的,必须出土一件东西,证明是夏朝人做的,如何确定,必须穿越时空四年前,还要全程直播,让天下人看见,这东西是夏朝人在做的,然后去相应位置挖出来,才能证明。 否则,夏朝就是不存在的! 一样,古巴比伦也不存在,但这个是真不存在!没有一本完全确定的古籍,并具有绝对权威性,经得起考证、推敲的古书,上面说过古巴比伦存在的证据。 没有。 所有书籍,都经不起推敲,这就证明,古巴比伦文明,不存在。 至于文物出土,那是一件都没有,一块石头都没有,存在个屁啊。 希腊文明确实存在,但只能对标夏朝,商朝你还不配。 所以,考古界有人提出,华夏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存在、并延续至今的古国。 希腊和印度文明也存在过,但他们都灭亡了。 埃及文明也许存在,也许不存在,存疑中。 那么,欧洲人是来自华夏吗? 民间学者王守仁提出人种起源论,认为天下人都是从大明起源。 言论一出,引起天下人讨论。 这种说法得到了广泛认同。 中枢是不认可这种说法的,因为明人和欧洲人长相是不一样的,所以无法推测出起源论。 民间觉得,文化起源,可能源于大明,毕竟从张骞出使西域之后,汉文化向世界进行文化输血,这是毋庸置疑的。 世界文化的起源,是不是汉文化,这个有待商榷,但民间普遍认为,文化起源恐怕没有定论,文化发展更像是一起发展,融合、再发展这种节奏。 尔后,王守仁推出重磅炸弹,进化论。 人是从类人猿进化过来的,当人离开熟悉环境,到了新环境,就会根据环境进行进化,所以人和人长相不一样,这种长相区分是和环境息息相关的。 进化论,补充了起源论,在大明惹起热议。 这种说法,竟然传到了欧洲,在欧洲很有市场。 教宗却驳斥这种思想,认为人是上帝创造的,不容质疑。 人的来源,谁也说不好。 朝廷对人是怎么来的,不敢兴趣,但对王守仁这个人感兴趣,他爹王华,如今在西域任督抚呢。 王守仁这家伙不好好科举,搞什么进化论,被他爹写信骂个狗血淋头。 皇帝读了进化论,震惊于王守仁的惊才绝艳。 这家伙不研究心学了,研究人类起源了。 天才是在哪方面都是绝顶天才。 达尔文也只是因缘际会罢了,想成为绝顶人物,必须占据天时地利人和,世界上被埋没的大才太多了。 科学发展,必须要有极度宽松的社会环境,和超级充裕的资金。 这也是文艺复兴,对欧洲那么重要的原因,没有文艺复兴,欧洲还被教宗统治呢,他们发明个屁啊。 朱祁钰这些年,一直遏制自己的暴脾气,就是想给民间创造宽松社会环境,皇家商行的钱,他全都投资出去,给民间预留充足资金,让科学、发明井喷。 王守仁就从阳明心学,迈上了另一条轨迹上,直接开始格物致知。 “陛下,微臣看希腊就不错。”谢迁开口。 王鏊反驳:“希腊是楚国的盘中餐,咱们插一脚进去,楚国未必会愿意。” “大明发兵40万,未来会凑足150万大军,征伐奥斯曼。” “奥斯曼灭国,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不如请四十一皇子,封去奥斯曼本土土耳其?” 谢迁哼了一声:“奥斯曼煌煌大国,没有几十年,是无法彻底灭亡的,四十一皇子绝非惊才绝艳之辈,拿不下这块沃土的。” 这话说得难听,却是实话。 朱见涯有没有能力且不说,这个人很佛系,准确地讲,他是个科研人员,很喜欢搞物理实验。 他对政治不感兴趣,更喜欢搞实验。 送去土耳其,这是逼他死啊。 “谢迁说的对,老四十一挡不住奥斯曼反攻。” 朱祁钰笑道:“你们觉得太子家的老二、老三怎么样?” 太子家的老二朱佑榷和老三朱佑槿,都是不安分的性子。 显然,他们对在家做个藩王不感兴趣,更想去闯一闯外面的世界。 “微臣觉得两位郡王皆好。”李东阳道。 皇孙都跟李东阳学习过,李东阳深知朱佑榷和朱佑槿的秉性,太子八个儿子中,就他们两个想做太孙。 也就皇帝提前定好,不然以后也是一番夺嫡之乱。 大明皇帝无望,那么就想外藩。 按照朱佑榶不容于人的性子,待他登基后,两个弟弟怕是没好日子过。 他们自己也提前打算,想出去继藩。 “那就把奥斯曼帝国分成六份,楚、商、卫占一份,再封两个藩王过去,剩下一份,再划分出多个小藩国,这次出力的列国,都封一个儿子过去。” 奥斯曼太大了。 分成两个藩国也吃不下。 关键奥斯曼不可能一次就打死的,未来战争可能在二三十年,才能彻底灭亡奥斯曼。 那就干脆,封出很多藩国,各管一地就好。 “朕看爱尔兰不错,冰岛也不错,适合老四十一的性子,过几天朕问问他的意思。” 把儿子封去冰岛,多少有些对不起儿子。 他的儿子,都是大藩国。 冰岛那地方,除了极光,什么都没有。 “陛下,卡马尔联盟那几块地方不错。”谢迁笑道。 朱祁钰微微颔首,但还在思考,小儿子该封去哪里好呢。 聊了一会后,皇帝要吃饭了,留他们用膳后,才回到府衙处置公务。 皇帝身体康健,大明一切有序运转。 从景泰四十六年开始,铁路铺设了十年,几乎通了大明54个省,从北面的捕鱼儿海到最南边的马六甲。 从最东的库页岛,到最西边的苦盏,全线通车。 西边的铁路还在继续修。 要连通莫斯科到北京,以后要连通华沙,甚至柏林。 铁路技术十年保护期到期,今年开始,各国都开始修建铁路,大明负责帮扶。 景泰五十四年,人工发电成功。 景泰五十五年,第一个灯泡诞生。 今年,景泰五十六年,大明第一个电灯,试验成功,标志着从煤油灯时代,过渡到了电灯时代。 电气革命,悄然出现萌芽。 大明第一座发电厂,在京畿建造,预计景泰五十九年,三年内,皇宫通电。 电灯的诞生,看似容易。 却是皇帝长达十五年的漫长投资,背后是近百万工程师的潜心研究,一次一次错误试验,凝结出来的成果。 对于电,皇帝大手一挥,实行国企垄断。 一方面是投资巨大,资本未必愿意投,另一方面,则是电,不掌握在自己手里,朱祁钰不放心。 这就使得,电气革命发展缓慢。 因为蒸汽革命的红利还没吃完呢。 工厂不愿意折腾,现在钱赚得够多的了,只有等工厂进入两难境地的时候,才会想办法求变。 大明超级庞大的人口红利市场,造成各行各业的繁荣。 景泰五十六年,大明人均月工资超过了1000块! 这是人均啊,大明总人口27亿。 最近几年,人口增长缓慢,因为百姓生活好了,不愿意生儿育女,毕竟过上小资生活了,不愿意把精力投资到下一代,而是更想享受现在的美好生活。 还有一点,是婆婆家庭地位直线下降。 以前婆媳关系中,婆婆永远占据主导地位,再加上孝道作用下,导致婆婆蛮横无理。 而最近几年,民间彩礼暴涨。 这个彩礼,可不是中枢控制的,而是在外藩赚到钱的人,回来娶媳妇,带动的彩礼暴涨。 明女在世界上都是第一等人。 没有嫁不出去的姑娘。 外藩明人,玩惯了土著和白女,都觉得明女好,所以不惜重金,回国娶媳妇。 政策也推动明女外嫁。 对于外嫁的明女,给予一定的政策补贴。 这就促成了,外嫁成为一种潮流。 本地男人找不到媳妇,只能一味提高彩礼,玩命开卷,带崩了生态。 彩礼价格连年疯涨,买房买车是基操,现在又加上天价彩礼,导致社会上的女子身价暴涨。 生女儿比生儿子更合适! 直接打碎了民间重男轻女的世俗观念! 人都是势利的。 以前生儿子,因为儿子是劳动力,还能防老。 现在儿子是啃老啊。 一房两车,两台自行车便宜,但房子贵呀,大明房地产,每年都在稳步增长中。 贷款买一套房子,要掏空祖孙三代钱包。 然后娶媳妇了,忘了娘了。 要还贷,要养家养孩子,根本养不了父母呀,这就造成了亲情的疏离,这在以前是万万不可能发生的。 养儿防老,没人说出口,但所有人都在做。 不做的是异类,是犯罪的。 现在,做的反而是异类。 孝心的人越来越少,人性越来越冷漠。 以前,路人讨口水喝,本家都会拿出好东西招待萍水相逢的客人。 现在,亲戚见面,除了攀比外,没有一句真情话,至于拿好吃的给亲戚吃,别做梦了,我儿子还不够吃呢。 以前是爹妈当家,现在是儿女当家。 整个社会实行大颠倒,人心也彻底崩坏了。 哪怕皇帝连年下圣旨,要求民间苦读经义,但谁读那东西啊,里面说的更没人信了,圣人之道都是傻子之道,什么吃亏是占便宜,那都傻子,现在是商品社会了,醒醒吧…… 大同社会那么好,为什么房价不掉价? 为什么不涨工资,只涨房价? 为什么口袋里没钱,却要处处花钱? 社会矛盾,阶级矛盾,全都在激化。 所以呀,老百姓会算账,立刻发现生女儿合适呀,女儿有彩礼,家里不补贴嫁妆也没问题。 一家女百家求,这是常态。 女儿长得丑,也能嫁得好。 长得漂亮,那就去给达官显贵当小妾去,鸡犬升天。 直接影响就是,民间生育率降低。 以前一家恨不得生20个孩子,因为免税呀。 现在,恨不得就生一个,最好是女儿,千万别生出儿子来,那个倒霉玩意…… 还有一个直接原因,就是移民问题。 皇帝对多儿多女的家庭,进行强制移民,这就导致民间不敢生育,生了养大了,被移走了,倒霉死了。 女子地位直线提升。 儿子地位暴跌。 景泰四十五年,大明出现第一例,儿子不给父母养老的案例,儿子被判为移民捕鱼儿海。 当时,全社会指责这个儿子。 现在,儿子不给父母养老,在民间竟变得屡见不鲜,指责的声音越来越少了。 景泰五十年,皇帝下圣旨,子女都有给父母养老的义务,不给养老的子女,皆判徙刑。 以前这还用说?这是两千年来约定俗成的礼法啊,还用下圣旨吗? 可现在,变成了义务,是必须要承担的事情! 而这,反响寥寥。 民不举官不究,世界上只有狠心的儿女,没有狠心的爹娘,哪家爹娘舍得把儿女告上官府啊。 因为爹娘舍不得,导致这波风气正在向全社会蔓延。 同年,大明设立第八部,司法部。 民间设法院,管民间案件。 可社会风气,不是一道圣旨就能改变的。 就像当初裹脚,皇帝下了多少道圣旨,用途并不大的,最后是皇帝把裹脚的官小姐赶回家,这才刹住了官场中的裹脚风波。 但是,至今,都有人在裹脚。 只是裹脚的不是汉人而已,国外的女人,都要裹脚的,汉人到底有没有,皇帝会知道吗? 关于此事,皇帝不停下圣旨,每年都有圣旨,还是没用。 这种畸形审美,无法理解。 也刹不住这股风潮,没有买卖才没有杀害。 还有溺杀女婴,这些年一直都有。 但是,近几年,生育率暴跌之后,确实少了,几乎没有了,因为女婴值钱了。 送去养济堂,让皇帝帮养的女婴也少了。 前几波这些女婴是到民间教书,过得都不错。 再之后,则是受教育后,全部送去外藩。 民间百姓是会钻空子的。 发现,去外藩了,肯定不愿意把女儿送去京师,让皇帝那个傻子帮着养了。 出生率暴跌。 死亡率也在暴跌! 从皇帝强行推行保险制度后,人均寿命一年比一年提高,从景泰四十六年的人均57岁,到景泰五十六年,变成了人均67岁。 整整推迟了十年。 就为了养老金! 55岁退休,退休后拿养老金生活,不赚回本他们不舍得死呀。 老龄化,竟成为了未来发展趋势。 所以,景泰五十五年,中枢下旨,鼓励民间生育。 但效果很差。 景泰五十六年,中枢下旨,废除强制移民,改为自愿移民。 为了生育,中枢也是拼了。 这些年,每年以五千万人口的速度外移。 主动外移人口,在千万上下,这些都是技术型人口,去外藩赚的比本国多,所以愿意去移民。 这种移民,是拖家带口式的,也是理想移民状态,能得到双份补贴。 大明给一份,藩国给一份。 如今废除强制移民,就意味着大明征服的脚步,可能要暂时停止了。 可聪明人就会发现,中枢在玩文字游戏。 中枢完全可以用征兵的方式移民,女兵也征,这种事不是没有过的,当年第一批移去魏国的,就是男兵、女兵。 资本家最清楚,他们现在这么赚钱,吃的是人口红利。 现在市场上,青壮劳动力,高达15亿,这些人都是主力消费市场,市场极端繁荣,和大明青年劳动力多有直接关系。 官方财报说,大明若继续降低生育率,会在未来三十年后,进入老龄社会。 想想老年人的消费市场,资本家不寒而栗。 大明资本家,是不允许钻政策漏洞,更不许赚完钱就跑的。 大明支持做实业,做百年实业公司,做基本盘夯实的正规公司,对于那种投机取巧,赚黑心钱的企业,一律打击。 这就是社会责任感。 当然了,谁不想赚巧钱呀,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但皇帝把这个漏洞补上了。 强制企业拥有社会责任感。 你没有,好呀,我教你,你教不会,那不好意思,你下地狱吧。 逼着资本家做实业,逼着他们捐款做慈善。 为了谨防他们转移资产。 早就征收了富人税。 所有人的家底儿,每年都查一遍,按照资产收税,若埋在地下了,好呀,你永远别见光,一旦见光,就能罚死你。 收税官不是吃人的,也无权杀人,但他能给你开罚金单。 对富人,不要让他们死,要让他们看到钱没了,那才是最残酷的。 为了计算全国所有富商资产,财部拥有20万个计相,就是会计,宫中也养着十几万个会计。 天天算,天天查。 交了富人税,好处也有,每次慈善晚宴,都会邀请你,毕竟你是富人嘛。 想离境,没门。 为了查税,财部严防皮包公司,冒名法人等等。 甚至,为了顺利收税,中枢的股市计划一直没有推出。 股市,其实在景泰十二年的时候就诞生了,中枢是不支持的,因为这种民间募资情况,很容易诞生骗子。 皇帝一直将股市作为下一个蓄水池用。 但现在房地产稳步发展,皇帝也没打算做大股市,而是维持现状,中枢是不支持也不反对。 所以呀,资本被严控在大明境内。 那么他们只能支持民间生育。 毕竟人多,市场才大,他们才能持续赚钱。 想赚钱就跑,把一个行业祸祸没了的人,得问问自己脖子硬不硬,九族同不同意。 反正在景泰年间,没人敢跟皇帝对着干。 万寿节之后,皇帝下恩旨,实行五胎政策,鼓励支持年轻男女生五个以上的孩子,对于第六胎,予以政策性奖励。 并将地方富人税,拿出来一部分,用作婴幼儿基金,为婴幼儿提供社会便捷服务,就是婴幼儿免票、免税、赠送小食品等好处。 这可让富商叫苦连天。 皇帝肯定又要割他们的肉,补贴穷人了。 整个大明,没有绝对穷人,景泰四十四年,中枢定下穷人线是家庭年收入低于500元。 以后这些年,从五百元起,每年向上调整。 做不到500元的家庭,地方官员了解情况后,进行非福利性帮扶,就是说帮他们找工作,不能给钱。 若因为慵懒等自身原因,造成的赤贫,一律徙边。 若因为疾病、天灾、不可抗力等外在因素,造成的赤贫,当地官员必须予以一对一帮扶。 这叫精准扶贫。 所以,在大明找不到一个流浪汉,找不到一个赤贫家庭。 皇帝每年都会派人下去走访。 在大明,只要不懒,一个家庭每年赚500块是很轻松的事情,哪怕去工厂打工十天,都能赚到。 别小瞧残疾人,残疾人照样自力更生,修表的、修皮鞋的残疾人很多,人家照样日子过得很好。 大明对于残疾人,是予以政策照顾的。 每个月补贴一些米粮钱,钱不多,但肯定饿不死。 到景泰五十六年,赤贫线已经到了830元。 而现在,人均月收入达到1000元,一个人,一年是要赚1.2万元的,一个家庭,年收入在3万以上的。 这还没算房产升值呢。 算家底的话,农民有地,土地是自己的,城里的有房子,房子也是自己的。 都是升值型资产。 农民日子过得也不错,随着商业发展,大明对农补年年增加,景泰五十六年,每亩土地农补达到了200块,一家有二十亩地,就是4000块。 农民种粮,加上农补,收入比不上城里工人,但也没差多少。 景泰五十六年,农民人均月收入在760元左右。 工人平均月收入在1200元。 但农民没有住房压力,也没有交通费。 住在城里,住房压力和交通压力,是一笔很大的支出。 如果平均的话,农民和工人收入是差不多的。 但工人有上升空间。 基础工1200块,工程师月收入6000块。 但农民,你种地水平再好,也是打这些粮食,也是赚这些钱,没有上升空间。 好处是守家在地,不用出去闯荡。 进城打工的农民工很多,但他们不受待见,政策也不待见他们。 这是进城和城里人抢饭碗,造成城里失业率增加。 没错,农民也大批生儿子,儿子一堆,但没有土地,他们在农村也没地种,只能进城和城里人抢饭碗。 但他们可以移民啊,去新地,就有土地分啊。 大明本土没有,外藩全是土地,就是缺人。 其实本土也有,北方大面积冻土,种植粮食也能生活。 对于这种农民工,政策是一概不支持,甚至还会驱赶他们返乡。 城里工人更不待见他们了。 城里压力大,工会嚷嚷着涨工资,工人都想涨工资。 但农民工便宜呀。 资本家就用农民工跟工人压价,而农民工技术含量不行,想学技术得有师父带,城里人压根就不带农民工当学徒。 这就造成了,农民工成为资本家压价的手段,农民工和工人矛盾激化。 农民工当然便宜了,他们一没技术,二家里有地,没有后顾之忧,出来打工是赚钱娶城里媳妇。 在娶媳妇方面,又把城里人给气坏了。 多少漂亮媳妇嫁去了农村。 因为农村人给得起彩礼呀,有的农村人有五个闺女,三个儿子,他们把闺女的彩礼扣下,全都给儿子结婚用,城里人要多少彩礼,农村翻倍给,我们农民有钱。 城里以前也这样做。 但城里女孩受过良好教育,有独立思想,她们不停反抗,导致这股风狠狠地吹去了农村。 农村女孩也读书,但声音还小,无法反抗大家长,即便朝廷有政策,家长里短的事,也没法让官员评断。 城里人娶不到媳妇,农村人能娶上媳妇,矛盾又来了。 但是,随着农民一代代开枝散叶,家里的土地,根本养活不了太多人口的,更别提娶媳妇了。 为了逼迫无地的农民移民,中枢对没有土地的农村人,进行黑户处理,在户籍上填写成黑户。 要求没有土地的农村人,要么移民去新地,要么在工厂里掌握一项技术,成为熟练工,经过考核后,才能更改户籍。 这直接造成,农村劳动力大面积外流,移去外藩。 不移不行啊。 工厂里的技术,是老师傅口耳相传的,只传自己徒弟。 城里人和农村人的矛盾,由来已久,这一代人是经吃过被农民工挤兑的苦的,所以他们敝扫自珍,绝对不把技术交给农村人。 这就造成了,近几年,大批无地的农村人,被迫移民去外藩的移民潮。 在家真的吃不饱饭了。 比方说,一家二十亩地,景泰九年时候分的,当时计划是三十年不变。 但现在已经是景泰五十六年了,四十七年过去了,刚分的时候,每家喜气洋洋。 这几年中枢又疯狂鼓励生育。 那么就造成了,二十亩地,三代人,男女加在一起上百口,吃不上饭。 一家家愁眉苦脸,数着米粒儿过日子。 要么移民,要么去学技术。 女人好说,怎么都嫁得出去,可家里几十个男丁怎么办啊?他们还得娶媳妇呢! 尤其外藩藩王说,到新地分媳妇,顿时吸引了几千万人外流。 也多亏了皇帝这几年在民间大肆征兵,并不断补贴农民,不然民间早就造反了。 从景泰四十年开始,朝廷在民间征兵数字超过了2个亿。 这才缓解了农村人地矛盾。 再加上农补,和精准扶贫。 民间再苦再难也能吃一口饭,家庭再苦也得供孩子读书。 截止到景泰五十六年,民间识字率达到了95%。 而完成三年教育的人口,达到了13亿。 完成六年教育的,人口在7亿上下。 九年教育,在2亿左右。 十二年教育的,只有4千万人。 也因为教育,百姓多少懂点文化,知道前面有明路,去了新地,就不用忍受人地矛盾了,有大片的土地,也有媳妇了,什么都有了,唯独没有老家了。 可这年代,老家还那么重要吗? 只要农民有活路,他们就不会造反,这也是皇帝对基层掌控牢固的原因,换做以前士绅掌控基层的时候,造反早就不断了。 从景泰五十年到景泰五十六年,这六年间,大明没有一个造反案例。 因为全民都能吃饱饭,不说全部过上好日子了,但大半人都能过上好日子,只要肯努力肯吃苦的人,都能过上好日子。 (本章完) ------------ 第376章 医药、释奴、科举,扶持藩国国策不容动摇(初一快乐) 民间思潮的改变,归根结底是教育。 报纸是百姓了解天下的最佳途径,受过教育,读得懂报纸,自然就会接受新思潮。 报业经过近五十年的发展,已经非常成熟了。 经过市场的优胜劣汰,整合调整,民间有二十大报业集团,覆盖全球所有国家。 乡间百姓,在田间地头,也会看看报纸,听听戏。 景泰四十九年,诞生了民歌,新唱法遭到传统唱腔的驳斥,认为是下流唱法。 士大夫认为不雅,这东西太白了。 但民歌是新文化运动的产物,文艺不再是士大夫垄断,而是飞入寻常百姓家里,好不好,是百姓说了算的。 百姓真听不懂京剧、昆曲这样的传统戏曲。 虽然这些东西,在传统士大夫眼里也是下九流,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但民间毕竟学识有限,太高深的也听不懂啊。 民歌应运而生,各地方言有自己的腔调、唱法,深得当地百姓喜欢。 民歌传到宫中去,皇帝说好,在万寿节寿宴上,邀请了民歌大家,在万寿节上表演。 一时之间,民歌风靡全国。 但现在的民歌,更像是《送别》那种唱法,老词新调罢了。 为此,还将唐诗宋词,重新谱曲,变成新民歌。 但这可上不了士大夫的席面。 他们经过这些年,才勉强接受京剧这样的低级货色,现在冒出更低级的,他们差点骂娘。 但百姓喜欢啊,词语简单易懂,朗朗上口,听着好听。 士大夫玩的是高端,听着是有逼格,问题是大家学问有限,听不懂啊。 所以,民间就形成三个圈层,高端人玩诗词歌赋,中层知识分子听戏曲、看舞台剧,底层百姓听民歌。 皇帝也知道民间艺术分层,但艺术嘛,独乐不如众乐,大家各有所好,各个圈层才能碰撞出新火花。 果然,景泰五十五年,第一首流行歌曲诞生。 被民间骂惨了。 新文化连平仄格律不讲了,忍了;你们搞戏曲,起码还有典故,还算小雅,忍了;你们搞民歌,那是给老百姓听的,他们没文化,奢求不了太多,忍了。 但你们搞一首没有任何对仗,狗屁不通的白话歌词,这是什么鬼啊!辱没汉文化啊! 士大夫真的没法审美这东西。 大明第一个流行歌手,被逼的跳楼自杀。 但是,这件事在青年群体中引起巨大的反响,他们认为,年轻人就是潮流,就是前卫,流行歌好不好暂且不说,这也是一种文化,皇帝尚且支持文艺平等,没有高下之分呢,你们凭什么给人家定级啊! 刚开始,只是小圈层内讨论。 很多年轻人自发的去听这首流行歌,发现用吉他弹唱也挺好听的呀,有这种想法的越来越多,直接引起民间大爆炸。 新文化和传统文化再次碰撞。 传统士大夫发出灵魂三问,你们懂经义吗?懂诗词?懂文化吗? 新文化学者弱弱回答,现在时代不一样了,朝廷的奏疏都用新文化的白话文了,古新之争没有意思。 士大夫坚持认为,该杜绝这等没文化、没营养、无病呻吟的唱法,回到古唱法当中来。 这种说法,得到士大夫普遍认同。 千万别以为华夏没有歌舞。 华夏的歌舞,照样领先世界,这年代男人也是跳舞的,喝多了一起跳舞是常态,大户人家都养很多舞娘。 以前是贱业,但皇帝早就为他们证明了,唱歌、跳舞,非但不是贱业,还是少男少女必备的技能。 没错,从上学开始就要学。 以前这些都是权贵人家玩的东西,随着教育推广,全国人都要会。 这几年,皇帝办各种体育联赛,其中就有歌舞联赛,类似于唱歌、跳舞选秀节目,颁发奖金。 民间冒出来很多突出型人才。 像宋词,全是唱的,唱的时候要对应舞蹈,都是有严格要求的,这是礼。 歌舞比赛,比体育比赛观众更多。 见到赚钱能力强,又开办了选美比赛、才艺比赛、T台走秀,挑一些俊男靓女出来圈钱。 联赛,办了四十多年了,大明已经有非常完善的赛制了。 毕竟这年头没有电视转播。 那就每个城市都办,联赛公司把全国,划分成五個区,建立两级联赛制度。 像篮球,每个省都有省队,在本省第二大城市建立一支二级省队,作为球员的补充区。 就是因为粉丝太多,需要圈钱。 二级球队在本地打比赛,也是一笔钱赚。 各省队先在本区内打球,在各市轮着打,挑出两支胜利的队伍,开始全国赛,最终决出总冠军。 为了照顾买票观众的情绪,比赛时间一个小时,分四个小节,一小节15分钟,一场球总时长在三个半小时左右。 因为票卖得贵呀。 篮球场那么小,坐个两千人已经是极限了,票卖贱了会亏钱的。 中枢为了平衡地区体育发展,把所有项目分摊开来,每个城市都有一个项目。 因为球事购买力不大,天天逮着一个城市薅,百姓也受不了。 联赛发展这些年,已经非常成熟了,从最初的亏损,已经完全盈利了。 各支球队为了赢球,早就发现黑人运动能力惊人了,这些年,四处物色运动能力惊人的黑人,买到球队来养着。 通过关系,运作这个黑人的户籍,然后出现在二级联赛里,一点点运作进入省队,通过选秀进入联赛。 如今,各球队都有些黑面孔。 按理说,运动能力惊人,能跑能扣,看着多爽啊。 可当地观众不买账啊。 近几年很多联赛都闹出退票风波,观众看球也需要代入感的,实在代入不了大老黑。 球队也狠,对黑人进行植皮手术,植入黄皮肤。 有的球队,已经开始想,如何把黑人的运动天赋植入明人身上呢,已经有医疗团队进行秘密实验了。 除了明人,哪国人都不值钱,只要有买家,都能买到。 除了三大球项目,明人不行之外,其他项目,明人都是很厉害的,明人擅长技巧性的,人类极限这种东西,确实不是明人所长。 说白了,大老黑身体是强,但没脑子,白人身体比黄人强,但耐力差、脑子差。 人种都是各有优势,没有优劣之分。 打个比方说,把爱因斯坦关起来,从小就让他喂猪,他永远不会成为科学家。 总说黑人没脑子,黑人科学家也不少。 大明包罗万象,所以越来越强。 很多黑人,在大明也崭露头角,也是工程师,每个月赚6000块,军中也有黑人将军。 最厉害的达芬奇,在大明做到了三品官,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天下各国,都有人才为大明服务。 这是皇帝定的国策。 不看出身,不看地位,不看肤色,唯才是举,唯德是用,大明用宽广的胸襟,包容天下各国人才。 值得一提的是,大明在景泰四十七年,第一次阑尾炎手术成功,从此之后,大明进入手术时代。 景泰五十年,项忠痔疮疼痛难忍,手术成功,术后恢复非常不错。 太医院,也有手术科。 大明第一家皇家医院,在景泰五十年,挂牌成立,由太医院太医亲自坐诊,为天下病人治疗疑难杂症。 这属于专家门诊,但现在还没诞生专家这个概念,最厉害的就是手术科。 大明也没有西医这个概念,手术被称为明医,区分中医而已。 制药行业,如今已经高度发达了。 像后世常见的中药就不用说了,西药也很多,最值得说的是景泰四十九年,由民间制药厂发现的青霉素,就是盘尼西林! 于景泰五十二年,正式制成,全国发售,效果极好。 仅凭这有奇效的青霉素,皇帝就赐下一枚金符,并亲自题字,赐字这家药厂,定为皇家药商,为皇家供应特制药。 皇帝这般大手笔,民间药厂全部跟进。 截止到景泰五十五年,民间药厂多达17万家,药物研究所、实验室高达30万家,皇帝注资过的超过一半。 很快,抗生素家族成员不断被填充,链霉素、氯霉素、土霉素、四环素等抗生素不断产生。 在药品方面,皇帝提出成品药理念,已经过去快五十年了。 皇帝每年都在加大投资。 不计成本的投资,足足五十年,才迎来药品业的爆炸性繁荣。 看到成果后,皇帝不但没收取回报,反而将所得利润,进一步投入药厂中,投入研发。 累计皇帝投入药品行业的资金,超过10亿,而医疗全行业,皇帝累计投资,超过100亿。 这是皇帝个人的投资。 朝廷呢? 早些年,朝廷投资额确实不多,直到看到药品业红利之后,跟着投资,而医疗全行业,属于社会福利性行业,投资基本都由中枢来支持。 截止到景泰五十五年,国家对全医疗行业总投资,超过300亿。 医疗行业,从业人员,突破100万。 医生、药剂师、研发人员等缺口依旧非常大,为了补充人才,皇帝要求各省最少建立两座医科大学,鼓励民间学子从医、从教育。 民间反响热烈,但培养一个医生,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要一点点磨练出来的。 说到青霉素,就要说输液技术了。 输液技术,皇帝从秘密研究,到开诚布公的研究,到了今天,已经非常非常完善了。 针头、针管、药瓶的生产、消毒、运输,到应用,全行业已经完全很完备了。 就连皇帝,这几年都在注射营养药。 输液,最缺的不是药,而是血。 大明其实一点都不缺血。 景泰四十五年,中枢公布,禁止买卖.血液,鼓励百姓无偿献血。 就是说,献血不给钱了。 输血刚发展起来的时候,医院缺血,只能向社会买,年轻人为了买奢侈品,都会偷偷去卖血。 这就造成了,卖.血.黑.产业链的形成。 狗屁倒灶的事就别说了,为了血什么事没有啊。 所以,中枢下政策,直接斩断黑产业链,不允许卖血。 但大明其实真不缺血。 大明现在官方注册的奴隶数量,在3亿左右,这个数字绝对只多不少。 一人抽一管子,也够用了。 现在没有冷藏技术,不然能拿出去卖。 民间哪个医院,不养着血牛啊,医院出资买的奴隶,充当移动血站。 输液技术,不止在人身上,在植物身上也有用,给树木打药,救治病重的树木。 这项技术应用在各行各业,普及率极高。 大明人口死亡率降低,和医疗的发达有直接关系。 全体明人,是强制交医疗保险的。 有病就能去医院治疗,所以小病能好,大病才死,人均寿命自然就提升了。 可民间医院,都是私立的。 对于拥有保险患者态度是很差的,因为不赚钱,或者说赚的少。 医患纠纷,在这个时代也很多。 一切走法院,按照法律来判,中枢是裁判,根本就不下场经营。 但开医院的,都是达官显贵,看似和中枢没关系,其实千丝万缕,背后都是靠山。 老百姓终究力量小,最后都是不了了之,自认倒霉罢了。 一度传到皇帝耳朵里。 皇帝想整顿全医疗行业,却被中枢劝阻,想发展就得给民间自由,医疗行业确实有很多问题,但发展速度快也是肉眼可见的。 大不了修改一下法律,给患者多一些补偿罢了。 此事算不了了之。 皇帝当得越久,朱祁钰越觉得无奈。 尤其岁数越大,他精力下降,很多事情都没法管了,他只能寄希望于太孙朱佑榶。 等他继位的时候,拿这些王八蛋开刀。 医疗行业快速发展,带动相关产业链的发展。 最直观的是,仵作行业的快速发展,现在仵作叫法医,不再只负责查案,也用于人体研究。 人体学,早在景泰二十五年的时候,民间一个仵作提出来的。 从此之后,人体学的发展,就进入了快车道。 但这东西在民间很忌讳,从业人员被瞧不起,但在景泰二十五年,皇帝一连串政策,提高了法医的社会地位。 并鼓励支持,民间学子从事法医行业,人体学是一门很值得研究的大学问。 并将华佗和宋慈,奉为人体学、解剖学、外科祖师爷。 有了皇帝撑腰,法医日子好过一些。 为了让民间了解法医行业,在大学有一门必修课,就是人体学,但只有一个学分,一个学期上两节课,主要是让人了解人体学,不要再歧视这个职业。 民间法医人才缺口很大。 皇帝还追封了华佗和宋慈为王,大搞祭祀,民间依旧反响寥寥。 谁家正常孩子学这东西呀。 其实,人体研究,现在是最好的机会,因为大明奴隶多,对于犯重罪的奴隶,可以用于法医研究用。 但必须是重罪,要经过批准才行的。 大明用奴近五十年。 民间出现了释放奴隶的声音,认为奴隶无罪,人人平等。 这种圣母是哪里都有。 中枢刚开始不屑一顾,但声音越来越大,甚至甚嚣尘上。 皇帝下旨,令说释奴的人去看看中华江,没有奴隶的奉献,你们来修吗? 所有相关发言的人,禁考科举。 民间声音戛然而止。 但,很快中枢就下旨,适当提升奴隶地位。 大明奴隶高达3亿,其中官奴占大半,因为各地建设,用奴隶是划算的。 这些年,中枢一直在释奴。 一些对大明有贡献的奴隶,不但被释放,还发放明籍,发放田产、工具,甚至铺面等福利,有的还担任吏员。 预估总释奴人数在3000万上下。 发布圣旨后,提升奴隶待遇,尽可能保证奴隶生命安全,奴隶生存环境得到改善。 至于释奴,中枢也讨论过。 但皇帝不同意,认为这些都是外夷,被大明奴役过,一口气释放上亿奴隶,会造成严重的社会矛盾。 这种矛盾,会埋下分裂的种子,未来社会不安定因素。 朝中重臣却不担心。 看看这些年释放的奴隶,他们对大明的归属感,远超他们的母国,再说了,要相信大明的同化能力。 同化异族,大明最擅长了。 别管什么肤色,只要在大明三代,就会彻底变成明人,永远不会变的那种。 太子和太孙也支持释奴,因为未来二十年,大明都没有大工程了,根本用不了这么多奴隶。 而把奴隶变成人口,这些奴隶都是熟练工,会大大提升工厂的运转,同时,大明要为藩国修铁路,这些人能做劳工,好处多多。 重点是,中枢要负担官奴的吃喝用度,是一笔大开销。 景泰五十六年,中枢下旨,放宽奴隶对大明贡献体系,允许给奴隶发放明籍。 第一批释放的是,为大明工作十年以上的奴隶,转为明籍。 人数高达3700万。 朝廷负责妥善安置,并给他们发放功劳牌,朝廷承认他们为大明做的贡献,而非奴隶。 算是为他们正名。 此举是为了收买奴隶人心。 中枢计划,未来十年内,持续释奴,官奴数目控制在5000万左右,保证基建用途即可。 未来中枢也不再向外购买奴隶,至于民间奴隶,中枢也觉得适当减少。 景泰朝,最重视教育、水利、道路、汉化。 截止到景泰五十六年,全国27亿百姓,已经全说汉话了,包括臓区、蒙区,也通行汉字。 即便方言有区别,但一笔写出来的是一样的文字。 这是教育的功劳。 但民间教师缺口量巨大,如今活跃在民间的教师队伍,有300万左右,远远达不到社会需求量。 而这些教师,多是小学、初中教师,高中、大学、太学的教师稀缺到了极致,掌握经义的老先生,门槛儿巨高,不肯入官学任教,他们都开设学宫,办自己的学校。 就相当于贵族学校。 当初为了鼓励教育普及,皇帝是鼓励民间主动办学,集合中枢和民间的全力,普及教育。 这就造成了,民办学校,远多于官办学校。 民办学校师资能力强,因为办学的都是地方德高望重的老顽固,他们本就学富五车,能力高绝,因为各种原因不肯为中枢效力而已。 官办学校,多是后来培养的师资力量,被动学习的人,和主动学习的人,知识掌握情况完全不能比。 知识可不是死的。 是要活学活用的,学知识是要用的,而不是应试考试的。 大明只有两场应试考试,一场是高考,一场是科举,高考是义务教育的必经之路。 科举,则是当官的考试。 对科举士子而言,高考是手拿把攥的,基本都是高考尖子生,才能研读经义,进而参加科举,入仕为官。 皇帝重视教育,朝廷自然就非常重视人才培养。 大明各行各业人才井喷,和重视教育有直接关系。 从三年义务教育,到今天已经是十二年义务教育了,走完义务教育,就要考虑人生道路了,而这个选择权,是交给学子自己的。 想走仕途,就进入太学研读经义。 如果想走技术人才的路,可以深造,也可以立刻去找工作;如果去企业行政岗位,也可深造,也可直接就业。 大学,可不是混混就行的,上了大学就放飞自我了,那是不行的,大学学的是生活技能,如果你不学,毕业就失业。 除此之外,还有一条路,考取基层公务员,但现在没人愿意做这行,基层公务员是没有上升途径的,连以前的吏都不如。 而且,不是铁饭碗,是半聘用制的。 基层公务员多是军官转业、举人实习的职位,想入仕,必须参加科举。 明人全都早熟,基本四岁就要上一年级,十六岁高考。 大学四年制,二十岁参加工作。 若想从政,就要考研,研究生考试是严进严出,模拟的是科举考试,被民间称为小科举。 太学不止是研读经义,也有化学、物理、人体、历史、哲学等等学科。 学生可以选择提升从业技能,也可以转行从政,一门心思研读经义。 前几年,苦读经义的人很多。 结果科举无门,因为科举太卷了,研究生参加科举就别开玩笑了,得继续读国子监,读完博士,才能科举,参加科考第一关,考取秀才。 大明27亿人,27亿人都想当官。 就知道有多卷。 科举一直以来就卷,景泰年间更卷了,即便是扩招,一个举人都难考,何况进士了。 因为科举试卷鸡贼。 出的题目特别活,不限于几本经义,涉及所有知识,什么都可能考,就看谁积累的多,谁命好。 读完大学,再经过科举的千锤百炼,上来的都是精英。 而这,是皇帝当初的构想。 其实,景泰四十六年,皇帝就发现中枢无人可用,因为上下通道被关闭。 皇帝杀了一波,重新打开通道,从基层吸纳大批人才上来。 并进一步收紧科举,要学以致用的人才,吃苦型人才,懂经济的人才,胸怀天下的人才。 对基层官员的考核,进行了一定程度更改。 皇帝要的是能人,是全才,是天才。 科举反正比以前更难了。 皇帝希望卷,越卷,杀出来的人才越厉害。 但只要考上举人,不愁找一份工作,大明人才井喷,人才不特别缺,但藩国缺人才呀,他们可以去藩国做官。 科举以景泰二十五年划分。 景泰二十五年以前,大明科举是维持古代科举制度,变革不多。 但之后,科举难度翻倍增长,景泰五十年之后,科举难度,是以前的百倍。 杀出来的都是全才。 天文、地理、军事、政治无一不通,本国历史、外国历史,机械、物理、化学、生物,全都得懂。 机械记忆的根本就没用,题目出得特别诡异,角度刁钻,若不了解透彻,很有可能掉进坑里。 对于科举出题,皇帝虽没有发言权,但是要过目的,皇帝不满意,直接罢了官职。 景泰四十一年,春闱。 出题人出的题目,过于机械化,皇帝事后看完试卷,直接免了出题人的官职,重新出题,重考。 当时在朝堂上大发雷霆,直说这样的庸才,抓紧滚出朝堂,这等庸才如何治国? 皇帝虽没受过正统皇帝教育,但他从小就读书,这些年奏疏一份没落的看完,肚子里总有几分墨水的。 自己不会写诗,但诗文好坏还是能看出来的。 从那之后,题目变得更加灵活、刁钻,甚至得用诡异来形容,把考生难得想吐血。 而这,恰恰是皇帝需要的,需要人的应急能力,身居高位的官员,很重要的一条是急智。 皇帝喜欢诗词,太子妃精通诗词,每次有宴会,皇帝就会把太子妃诏来,吟诗一首。 还出资为太子妃办了个诗词比赛,每一首诗词他都看了。 他经常感叹,大明为何没有李杜那样的诗才啊。 当时首辅王竑,跟皇帝说,大唐诗人如此多,因为写诗和政治挂钩,会写诗的人就能当官,所以文人挖空心思写诗。 如今大明,以经义为重,所以文章写得好的比较多,诗词并不擅长。 景泰四十四年科举。 增加了一道题目,写诗词,限定题目,现场做一首诗,题目分值不高,也是官方鼓励民间读诗写诗。 皇帝迫切希望大明能重现唐宋诗词盛况。 说实话,皇帝看不上外国文学。 那都是打油诗,现代话,没意境。 民间是一边读一边鄙视,这东西确实登不上大雅之堂。 甚至,民间老学究认为新文化运动,和外国文学有直接关系,扬言封禁外国文学。 皇帝并不反对各国文学,都是好东西,多学点总没坏处。 但他还是喜欢古诗词。 奈何自己不会写啊,儿媳妇会写,但写不出气势磅礴的诗句,皇帝引为叹息。 景泰四十年时,皇帝出资在宫中办一场诗会,让宫娥、女眷,朝中官员女眷全都参加。 皇帝和百官坐在殿外,听这些妇人吟诗。 可惜的是,皇帝没找到大明李清照。 之后每年,皇帝都会办一场帷幔诗会,参会的都是女人,即便是皇帝,也只是在殿外,不方便见女客。 皇帝爱诗却不会写诗,引为天下笑谈。 太子妃的诗才,却凭借帷幔诗会,天下闻名。 朝中重臣皆知,太子妃在宫中地位,比太子都高,因为她老公公稀罕她,连带着她儿子朱佑榶也最受宠。 朱佑榶能立为太孙,和太子妃有直接关系,皇帝儿媳妇几十个,唯独看这个儿媳妇最顺眼。 对于舞弊,皇帝更是零容忍。 以前朝中官员尚能运作一二,但景泰三十五年科举,朝中重臣参与舞弊,所有涉案人员,全部戍边,永不录用。 很多朝中重臣的儿子,考了十几年了都没考上,还在宫中当侍卫呢。 不是进士,就不能当官,这是铁律。 朝中需要的是人才,而不是庸才。 所以说,大明的举人,都是顶尖人才,别说进士了。 大学生批量产出的是工人,真正的人才在国子监。 国子监也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以前是朝臣的儿子,富商的儿子,进国子监深造,就是等着荫官罢了,混日子的地方。 现在的国子监,是最高学府。 进来的都是顶尖人才,出去的都是各行各业的顶梁柱。 截止到景泰五十六年,大明新建四个国子监,加上三京的国子监,一共七个国子监。 大学,要求每个城市,最少一座大学。 太学,则是城市一座。 国子监仅有七个。 大明也不分本科和专科,专科是为了扩大招生罢了,现在大学不缺人,所以不需要扩大招生。 技术型行业,没必要变成专科,这样反而贬低技术型人才的社会地位,使得好人才不肯学技术。 大学和太学是大部分官办,小部分合资的。 中枢对于合资是支持的。 主要是看重各个学宫的师资力量,老师才是宝贝,可那些学宫敝扫自珍,压根不想参与合办。 皇帝也没辙,只能看着学宫干眼馋。 办学宫的老学究,都是一派宗师,比如陈献章,人家对收徒的门槛巨高,可不是一个普普通通国子监学生就能入门的。 而这几年,学宫人才出品率,明显高过国子监。 那些搞科研的学宫,可以算作公司,人家是一边建实验室搞研发,一边开公司赚钱。 这种朝廷也插不进去手。 只有在起步阶段,皇帝投资了一批,再之后就插不进去手了,反倒民间很多投资公司,对这些实验室进行注资。 皇帝一度想增设教育部、医药部,却被朝臣拦下来,内阁八部六寺,已经够多的了。 教育、医药、农业、林业等确实重要,但提升为一部,多少有些浪费资源。 如果提教育了,农业、林业、商业等各部,肯定会有想法,凭什么就你从司提到部啊。 其实,该提部的部门很多,但中枢碍于行政成本,只是把司法提到了部级,意味着大明是法治国家。 但司法部官员并不多,尚书也只是个摆设罢了。 宫中。 老皇帝正在晨练,太孙朱佑榶捧着毛巾侍奉。 朱祁钰肌肉明显萎缩,但身材保持依旧很好,他从六十岁后,就开始吃流食。 “伱那个糊涂爹,又犯错了?”朱祁钰接过毛巾,擦擦脸颊上的汗珠。 “皇爷爷,孙儿给您擦。”朱佑榶献殷勤。 朱祁钰冷哼一声,就知道那个傻儿子,遇到难事了,这好大孙可会端架子了,一般不愿意纡尊降贵侍奉他。 朱佑榶很机灵,从他爷的眉目表情中,就能猜出他爷的几分想法,所以他最得朱祁钰欢心。 “皇爷爷,瞧您说的,孙儿侍奉您是理所应当的事,哪有不愿意呀。” 朱佑榶笑嘻嘻道:“前朝事忙,爷爷您清楚,要不孙儿让您孙媳妇来侍奉您?” “打住,你那媳妇是个不着调的,朕这老骨头怕被她折腾散架了,让她别来养心殿。”朱祁钰对太孙妃不太满意。 他更喜欢太子妃那样的诗才,而非一个跳脱性子。 但朱佑榶喜欢呀,他也是个不安分的,两个不安分的凑一对,这大明天下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嘿嘿。” 朱佑榶傻笑:“爷爷,孙儿的媳妇是您亲手挑的,您该满意呀。” “让她侍奉你爹去,看看你爹什么反应?” 朱祁钰走进养心殿,朱佑榶笑嘻嘻跟着:“爷爷,四叔家二哥上疏中枢,孙儿也不知该如何处置了。” “你是朕耍心眼呢?”朱祁钰忽然驻足。 朱佑榶立刻跪在地上:“爷爷,孙儿哪敢呀,孙儿是照实说,真的没法处置。” “二哥齐王说要全占波兰之地,需要母国帮助。” “爹的意思都是一家人,能帮就帮,可朝臣那边反对呀,李阁老说和您有过约定,帮扶适可而止。” 朱祁钰哼了一声,走进大殿。 朱佑榶不敢起来,惊恐地匍匐在地。 他在试探他爷爷对藩国的态度。 他爷爷对四叔最好,四叔外加三个儿子,都封了封国,这是所有藩王中很罕见的事情。 四个大藩国,实打实的东欧皇帝。 要说朱见淇没点想法,那是不可能的。 朱佑榶和四叔没什么感情,跟几个堂兄弟更是连面都没见过,谈何感情? 如今火车发展起来,他更想把天下之土变成明土。 而不是分封出去。 看着这些藩国日渐强大,他心里是难受的,那些本该是大明疆土啊,都是他爷爷支持下一点点打下来的。 “你想怎么回?”朱祁钰坐在御座上。 朱佑榶咬牙道:“孙儿的意思是,支持齐王全占波兰,做商国和德国的屏障。” “但是,这些年中枢是白送东西给藩国,而藩国却丝毫好处不给中枢。” “朝中文武,意见都是很大的。” 说到这里,他略微停下。 养心殿里静悄悄一片,皇帝是讨厌任何人离间大明和藩国感情的,分封藩国,是他一力推动的国策。 现在,未来的继承人,就要动摇他的国策。 “孙儿觉得,可让藩国向大明进贡,如洪武朝大明藩王一般……”朱佑榶小心翼翼道。 “这是你想的,还是谁教你的?”朱祁钰面无表情。 “是孙儿自己想的,主要是藩国不向大明朝觐,大明无法挟制藩国,孙儿倒不心疼这点东西,只是担心等大明衰弱的时候,藩国会反咬大明一口。” 朱佑榶还在试探皇帝。 “大明衰弱,藩国撕咬大明,也属正常。” 朱祁钰出奇的没发怒:“想保住大明的宗主国地位,就需要大明全方位领先藩国。” “太孙,朕知道你什么想法。” “朕从分封诸王的时候,就想好了。” “这个宗主国皇帝,不好干,大明如此辽阔谁都可能咬一口,大明现在帮他们再多,也没人记得大明的好的。” “可是,你不帮藩国,像世界强国,就不会自己崛起了吗?就不会用大炮轰开大明国门吗?就不会撕咬大明,奴役大明吗?” 朱祁钰语气一缓:“太孙,你是聪明人,回去想想,朕这么做的目的。” “宗主国的霸主地位,该怎么维系下去,而不是和藩国抠抠搜搜的。” “诸多藩国虽是朕的儿孙,但你是太孙,大明终有一天会交到你手上的,朕年纪大了,管不了太久了。” 朱佑榶一听,很显然,老皇帝也在防备藩国。 但他防备藩国的方式是,倒逼大明强大。 没错。 朱祁钰一直在担心,大明会不会衰弱。 保持竞争力的方式,就是竞争,不管是良性竞争还是恶性竞争,都必须要竞争才行。 世界上不能大明一家独大,那样世界就会停滞不前。 如果诸多藩国里,诞生诸多强国。 那么,他们就会和大明争世界霸主的地位。 大明就会倒逼着努力。 不管哪一支登上大明皇位,他都得认朱祁钰这个祖宗,都是明人,都是汉人,肉永远烂在自己锅里。 所以,他在摧毁其他文明的同时,也在极力扶持汉文明,对藩国之所以倾注一切的扶持,就是希望把藩国扶持成霸主国,和大明争霸,逼着大明前进。 这是皇帝的心思,可能有人猜到过,但皇帝从来没说出口过。 (本章完) ------------ 第377章 明风不倒,明祚不灭,祭祀、节日、传承,增强华夏归属感认同感 朱佑榶住在西宫,是由燕王府改建的,被皇帝命名为万寿宫。 册封太孙后,朱佑榶就住在这里。 主要是老皇帝稀罕孙子,不让太孙在勖勤宫里受气,就搬去西宫住。 太孙妃谢氏絮絮叨叨的:“皇爷爷身体不好,后宫诸位贵妃又都年老,需要照顾,臣妾这个做太孙妃的,应该去照顾皇爷爷。” 朱佑榶翻个白眼,你是乐意入宫嬉闹去吧。 皇帝支持下,景泰四十年,他娘太子妃从谈贵妃手里,接过来后宫政务,统摄六宫。 近几年,皇帝又支持太子妃办诗会,邀请各家大臣家的妇人,进宫谈论诗词。 宫中热闹着呢。 他明白,皇爷爷这是走夫人路线,为他爹笼络群臣,坐稳太子之位。 他爹虽然是太子,其实和皇帝差不多了,朝政大事,乾纲独断,除了没坐在龙椅上,他就是皇帝。 “你可打住吧。” 朱佑榶很无语:“前年你去养心殿伺候,把皇爷爷的瓷瓶给碎了;去年年夜宴,你把皇爷爷的龙袍给污了,也就皇爷爷念你年幼无知,换做我爹,皇爷爷准抽他。” 谢氏吐了吐舌头:“那时候人家年龄小嘛,不懂规矩,皇爷爷也没怪罪臣妾呀。” 朱佑榶一拍脑门,是没怪罪你,是我去请罪跪了两个小时。 那是皇奶奶最喜欢的花瓶啊! 皇奶奶去世后,他爷爷睹物思人,若非他爷爷年纪大了,早把谢氏给废了。 这女人性子太跳脱,当年刚进宫侍奉的时候,皇帝就觉得谢迁生了个百灵鸟似的女儿,叽叽喳喳,话又多又密,根本不像谢迁。 她全名谢雪怡,名字是他爹太子赐的。 可能是谢迁给娇惯坏了。 不过,朱佑榶还真就喜欢她这股蛮横劲儿,他喜欢胭脂马,而不是乖乖女。 “你还是好好打理万寿宫吧。” 皇帝可明说了,不让她去,他看见她心烦。 他皇爷爷就喜欢他娘,他爹太子也沾着太子妃的光。 当时他看中谢雪怡的时候,皇帝还说他,为什么不找個像他娘那样贤惠的,这个谢氏就是匹野马嘛。 还真是,当初朱佑榶追她可费了大力气了。 别看现在夫妻俩感情不错,当初人家谢雪怡可看不上太孙,当时还不是太孙,但也看不上。 “万寿宫有什么意趣,哼,都是你的侧妃,这个不能管,那个管了伱不开心,臣妾管什么管?” 谢氏自幼读女学,接受的先进思想。 又在宫中侍奉过三年,读的是紫禁女学,所以她是有很强的女权思想的。 不止她,太孙十几个姬妾,都是女学子,独立、自主、自爱的思想泛滥,连朱佑榶都看着头疼。 “还是去宫中好,姐妹们多,还无拘无束的。” 谢氏念叨起来她的好友来,她的好友都是胭脂马,恨不得把皇宫给拆了。 也就老皇帝惯着这些官小姐。 连他爹太子看着这些不守规矩的宫娥都难受,一个个非常没规矩,老皇帝对身边人最是宽仁。 除非官小姐们想爬上龙床,或者父兄犯了大罪要被诛族,不然是很自由的,说话自由、读书自由。 进宫中,说是侍奉,其实是学习。 皇帝更看重对她们的教育,也方便皇子们近水楼台,他也能考校这些官小姐的品性。 朱佑榶不在府邸多待,喝盏茶后,换上休闲短袖,詹事府,和几位师父探讨皇爷爷今日这番话。 谢氏侍奉他换衣服,朱佑榶甩了甩长发:“难怪皇爷爷说要剪了头发,这也太热了。” “我的爷,您可不要胡说,连皇爷爷都挡不住民间舆论,您这句话要是传出去,民间文人的唾沫星子能把你喷死。” 谢雪怡其实都想剪成短发。 这年头,女子的头发更难打理,收拾一次,忙乎半天。 皇帝倒是赞成剪短头发,男女头发都可以剪掉,奈何民间反对声音太大了。 “皇爷爷真的有先见之明啊,这头发太难打理了,等我登基后,一定要发布剪头发令。” 谢雪怡翻个白眼,皇帝都做不到的事,你能? 她在宫中接受过正统的皇族教育,对皇帝是一万个崇敬,这种崇敬、敬畏是深深扎在心里的。 皇帝没宣传个人主义,但在所有教科书中,都会悄悄地往自己身上家神性光环。 宫中的新式教育更是,受过皇族教育的,都会崇拜景泰帝。 朱佑榶由着太监梳洗之后,换上休闲装。 侍奉他的太监,有很多白人,他们都是被大明征服的地方,挑出来的俊美、聪慧的孩童,送入宫中遴选,进行阉割。 每年,各地都会特定送进来一批人当太监,其中藩国送来的比较多。 这几年,在宫中伺候的以白人为主。 皇帝不喜欢黑人,太子、太孙都不喜欢,白人长得不咋地,但也比黑人强啊,凑合着用吧。 明人做太监的很少。 主要是用外夷,不容易产生派系,上位者能放心使用。 宫娥也是,白人女子很多,都是挑的颜色艳丽的女童,送来宫中做粗活。 皇帝也不止全用官宦人家女子,因为这些女子很多活是做不了的,那就得有粗使丫鬟。 再说了,这些外夷在大明没有根基,皇帝用着也放心。 皇帝有一个叫影子的特务机构,主要就从外夷、养济堂孤儿中挑选人才,从小就培养,一直隐藏在暗处。 影子里有多少人,谁是头目,这些人藏在哪里,没有人知道。 连一直侍奉皇帝的汪直都不知道。 朱佑榶去詹事府。 朱见淇的詹事府里没有成员,但太孙的詹事府里,配备的超级齐全,年轻干才,全都放在太孙詹事府里。 但可这不是偏心,老人家都是隔代亲,有了孙子就都能理解了。 皇帝对其他几个孙子也不错。 朱佑榶詹事府里还有一个特殊的人,老四十一,朱见涯,他的亲叔叔。 老四十朱见溽分封出去后,在朝中处置政务的,基本是太子、太孙和老四十一,偶尔太子家的几个儿子,也跟着处置政务,但参与不多。 很显然,太子没有皇帝那般胸襟。 皇帝是贪权、霸权,但却懂得放权,抓重放轻,不止对太子,对天下百官,皇帝都肯放权给下面。 就说财政收入,地方截留一成,用作地方使用。 皇帝却额外加了半成。 并且提出,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一切按政绩说话,能干的官员就要大加奖励,不能干的庸臣就要滚下台来。 地方财物截留太多,导致中枢朝臣都担心,地方是否会自治。 可现在都是景泰五十六年了,不但没自治,地方发展迅猛。 跟谁干有好处,大家心里都有本账。 皇帝向来不吝惜赏赐,甚至将很多约定俗成的分帐方式,放到明面上来,潜规则变成明规则。 就说官员,以前不许经商,可防住了吗? 现在允许经商,允许奖励。 朝代变了吗?大明变了吗? 没有呀! 可太子就做不到皇帝这样,朝中所有人都清楚,在皇帝手下做事,只要你有能力,皇帝就会喜欢你,你想做什么官就让你做什么官,你想有多少钱,就有多少钱。 没错,弊端很大,但大明发展如此迅猛,难道不是因为皇帝敢用人的原因吗? 以前千防万防,防住了吗? 太子完全做不到,太子是既当又立,想要发展,还想让官员做圣人。 皇帝是别谈感情,就谈钱。 太子是,谈感情,还得谈钱。 问题是太子远没有皇帝的胸襟,皇帝敢把朝政全都交给太子、太孙去管,对内阁八部六寺重臣,极致信任;对地方督抚,给予最大程度支持;对于藩国,倾其所有的给予。 再看看内阁官员序列,皇帝是紧着年龄大的官员先让他们做首辅,这是人情味。 景泰朝所有重臣,都能过过宰相的瘾,太师、太傅封了多少?公侯封了多少? 有多少文臣武将配享太庙? 纪念文臣武将,改城名、改地名、改街道名,建庙祭祀的文臣武将有多少? 这是人情味啊。 谁不愿意为这样的皇帝效死力呢。 再看看太子,一个封爵都抠抠搜搜的。 没错,一个封爵,要赏赐的东西很多的,而且是世袭罔替的爵位,不是降爵制。 再看看皇帝呢,皇帝是把勋贵满门都招进学校里,进行培训,给他们机会,让他们多挣爵位。 景泰朝,封国公十四位,侯爵过五十位,伯爵二百多位,世袭的武将不计其数。 你是军中武将,你会支持谁? 皇帝从来没说过,爵位多,负担重。 反而总诏来勋贵家主入宫,一顿臭骂,逼迫他们的子侄族人从军,建功立业,爵位皇帝从不吝啬。 皇帝可不是就封爵啊,还要在他们立下战功的地方建庙祭祀的,还要办授勋礼,给武将们授勋,赏赐府邸、工厂,各种东西变着花似的赏赐。 还有战争中战死将士的遗孤,都是皇帝掏钱养着的。 军中上下,谁不得说皇帝够意思,为这样的皇帝打天下有前途。 就说军饷,绝对一分不少的发下去,只会多发,不会少发,只会早发,绝不晚发。 各种补贴,皇帝变着法似的赏赐,只多不少。 对军中战死者,更是立碑祭祀,将每个战士的名字刻在碑上,让后人铭记。 皇帝做了这么多,在军中必然备受爱戴。 太子呢? 太子对一个爵位都抠搜,何况一大群有功之臣的赏赐了呢,就说劳军支出,大明每年支出2000万左右,全出自内帑。 这笔钱,可以不支出的。 不劳军照常打仗,以前也没有劳军钱,但皇帝觉得不给发钱,发东西,吃掉,像断头饭一样,吃顿最好的再上战场。 不给,照样上战场。 皇帝却肯花。 对于承嗣的武勋家族,也是百般照顾,甚至,天下武勋的名字,皇帝都知道。 景泰朝的勋贵,皇帝是逮着谁想骂就骂,但这些勋贵没有一个怨恨皇帝的,因为皇帝骂他们是为他们好。 骂他们是让他们的旁支族人出来从军,去战场上挣爵位,骂他们是让他们自己努力升爵位,努力挣世券。 皇帝从来没说过节约军费开支,反而每年往上加,让所有武勋学兵法,去打仗,去立功,总说大明公侯太少了。 就这份心胸,太子就没有。 就说朱永,参加过夺门之变,皇帝没杀他,已经是法外开恩了,景泰四十七年,朱永竟荣封保国公。 朱仪于去年过世,皇帝直接下旨,赠昌平王。 朱仪的弟弟,朱佶,早就封伯爵了,一家一王一伯爵,皇帝还不够意思吗? 勋贵上下还有什么可说的,跟着这样的皇帝干,有没有前途? 皇帝只看战功,不看出身,不看地位,有功必赏。 再看看于谦,生前是郡王,死后获赠亲王爵,大明绝无仅有,死后配享多庙。 景泰五十年,皇帝对徐达、常遇春、冯胜、张玉、朱能等进行一轮追封,全做了亲王,并对开国公侯的后人,也多加赏赐,鼓励他们上战场,为自己挣一份爵位回来。 张玉的后人,英国公一脉是怎么对待皇帝的? 皇帝不照常追封了吗? 有功就是有功,大功不允许抹杀,这是皇帝的胸襟。 就皇帝这份大方,别说太子,太孙也自愧不如。 这种追封,看似一道圣旨的事情,但要经过繁重的礼仪、祭祀品等等,都是要花钱的,而这钱是要永远花下去的。 皇帝舍得花。 据说。 皇帝打算昆仑封禅回来,根据黄帝纪年来算,景泰五十年,是开元4203年,皇帝要追封4203位,对华夏有突出贡献的人。 这可是大工程啊。 皇帝的意思是,为这4203位英灵,在昆仑山上设庙祭祀,未来每增加一年,就增加上一位,让后人永远记住对华夏英雄。 皇帝毁了别人的文明。 却对自己的文明,视若珍宝。 从景泰五十五年开始,就在民间征集历史上的英杰了,民间反响非常激烈,因为人选太多了。 当年皇帝提出感动华夏英雄人物,和感动大明英雄人物,在民间就引起一片好评。 这几年,年年都办,英雄人物,值得永远铭记。 中枢更是出版了很多英雄传,邀请家,按照历史上的英雄书写,永远传承下去。 今年昆仑山封禅。 明年就开始为英雄立雕像祭祀,截止到景泰五十六年,之前的英雄,都要列入其中。 而昆仑封禅中,皇帝还会立皇帝庙,将历朝历代为华夏做出突出贡献的皇帝,全部放入其中祭祀。 皇帝不列入英雄中,皇帝单独立庙。 朝野上下,竟没人上疏皇帝,认为不该兴师动众云云。 因为这是自己的历史。 皇帝重视自己的历史,这是光荣,天下百姓当与有荣焉。 这样做的政治信号更加明显。 大明疆土太大了,诸族都需要认同感,得为这种认同感,寻找一个根源。 皇帝庙,不能只祭祀中原皇帝,像南越、吐蕃、大理、西夏、室韦、高句丽、朝鲜、倭国、匈奴、突厥、西辽、蒙古等等,这些国家,也属于华夏历史呀,自然也要列入皇帝庙啊。 甚至,印度、波斯、阿拉伯、埃及、欧洲等地区有作为的皇帝,也可以挑几个功勋卓越的,列入其中,比如亚历山大。 祭祀个几百年,世界认同感就来了。 这样就解释了,大明不是征服者,而是古代世界是一统的,本来就都是华夏古地,华夏支脉互相攻伐,导致各国暂时分开了而已。 如今大明,统一华夏,让各族同胞,回到母亲的怀抱。 所以呀,大明繁荣,是天下的繁荣,是华夏万族的繁荣。 这种先见之明,太子也有。 但他舍不得这么多钱。 就说在昆仑山上修宫殿,要花多少钱?以后维护要花多少钱?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寻根溯源,有必要花这么多钱吗? 皇帝却说有。 为什么蒙古人为大明征战,仅仅因为大明强吗? 不全是。 因为大明朝廷把他们当成人,因为大明把他们当成同胞,因为大明对所有有功之臣,是一视同仁。 看看倭人,近几年出现了十几个侯爵。 倭国为了大明占领世界,死掉了300万人啊。 这几年,明人不停往倭国移民,除了没有直接收复倭国外,倭国已经完全是大明的附庸了。 封几个侯爵,亏吗? 还有臓兵,从雪山往下打印度,臓兵出了多少力? 就说宫中,有多少佛兵拱卫皇帝? 苗瑶彝壮就别说了,他们是南征的主力军,多少人血染疆场,难道不该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吗? 大明西征,征召了多少维人、回人,杀得咸海一片白地。 蒙古诸部,为了大明死了几百万人。 难道蒙古人的皇帝,不该入祀吗? 应该! 大明不单单是汉人的大明,是天下各族,蒙古、维、回、臓、苗、瑶、彝、壮、索、朝、倭共同的大明,各族和汉人一样,都是华夏人,享有一样的权力。 景泰五十六年,倭国诞生第一个进士,虽然这个进士是汉人,但也是在倭国土地上长出来的汉人。 各族都有官员在朝中效力,都有兵卒在军中效力。 他们的历史,同属于华夏。 华夏这个概念,必须扩散到全球去,这才是华夏。 大明必须要祭祀。 不止在昆仑山搞祭祀。 皇帝打算封十大名山,每座名山,都要设下祭祀,增强国家认同感。 这十大名山,要散布整个大明,像朝鲜、倭国、缅暹、婆罗洲都要有,让当地人不能脱离大明。 只是第一次封而已,接下来就多封,世界都要封,弄个一百座名山,一百条江河,全世界一起祭祀。 文明不能断,根源不能丢。 为了文化根源。 皇帝还设定了特定节日,国庆、元旦,还有传统节日,皇帝让天下人都过,必须要过。 尤其是过年! 全体华夏40亿人,必须过同一天的除夕,同一天的大年初一! 景泰五十年,皇帝又规定了官方节日,强制放假,除夕和元宵,连放十五天。 清明、端午、中秋、国庆、元旦统一放三天。 像二月二、七夕等放一天。 也是为了促进旅游,也是为了让天下人铭记节日。 至于圣诞、万圣什么的,以及各国的节日,都不是法定节日,私下可以过,但不放假。 一切,都是为了归属感、认同感、责任感。 “大侄子,换做你是你爷爷今天这般地位,能如他那般,过苦行僧一样的日子吗?” 朱见涯问他:“朝堂上,你爷爷一呼百应,你能如你爷爷那般克制自己,绝不滥用权力吗?” “全世界,你爷爷一句话,能让全世界崩溃,这是绝对的权柄,换做谁能克制得住呢?” 闻言,朱佑榶微微一怔。 “看似你爷爷对藩国好,何尝不是担心,大明一家独大之后,朝堂昏庸,民间备懒,大好前程前功尽弃。” “今天这番盛世,是你爷爷一力推动的。” “他最害怕的,就是眼前盛世是泡沫,一触就破。” “所以,他极力克制自己,绝不滥用权力,甚至到现在,他都不用权力了。” “一位千古大帝,晚年能如你爷爷这般,为了天下,宁愿放弃自己,去做一个闲懒太上皇的有几个?” “你跟你父亲秉政,你爷爷可曾指指点点?” “别忘了,你爷爷是类于太祖、太宗皇帝那样的千古一帝呀,秦始皇晚年如何,汉武帝晚年如何,唐玄宗晚年又如何?” “你爷爷的功绩,不比这些千古一帝差。” “可他是怎么用权力的?” “大侄子,你没发现,你爷爷一直在怕什么东西吗?正因为这种惧怕,所以他极力克制自己,让自己逐渐淡出朝堂,并扶持你父亲,做他的对手,让他免于昏庸无道。” 朱见涯面露悲凉:“你爷爷老了,他能克制自己,却担心你父亲不能,他登基之后,会不会自骄自满,将千古功业,毁于一旦?” “所以,他在扶持藩王,扶持几个能和大明打擂台的藩国。” “让大明永远处于内忧外患之中。” “只有这样,大明才会诞生明君,才会将大明国祚永远传承下去。” 朱佑榶听完,整个人都傻了。 这一点,他从来没想过。 这个一门心思搞科研的四十一叔,竟看得比他还透彻,果然,他的叔叔们没有一个是庸才。 就连他爷爷一直瞧不上的老爹,其实在天下人眼里,也是个明君,是个很合格的太子。 朱佑榶深深一礼,谢叔父点拨之恩。 “大侄子,这宗主国皇帝不好干,藩国虎视眈眈,谁都想回祖地当皇上,叔叔也不例外。” 朱见涯笑道:“只要你不合格,你四十个叔叔,都可能回来抢你的皇位。” “记着,做好宗主国的皇帝,这也是你爷爷的意思。” 朱佑榶明白了。 他爷爷最担心大明被异族占领,那么就把世界的异族统统消灭掉,同化成同类。 变成春秋战国,诸国争霸。 大明变成周天子,以后不管谁登上皇位,都是他朱祁钰的子孙,都是大明国祚。 明风不倒,汉祚不灭。 朱佑榶去养心殿领命,他跟老皇帝直说,是四十一叔提点他的。 “倒没想到,老幺不是个糊涂蛋。” 朱祁钰微微点头:“太孙,大明看似繁荣似锦,其实炽烈繁花,现在开放得多么娇艳,死得就会多惨。” “想让大明这朵花盛开下去,需要朕,需要你,需要你的子孙,英明下去,和天下臣民一起,延续辉煌。” 朱佑榶叩服在地。 老四十一也是个聪明的,若把他放去欧洲,他能行吗? 在魏国。 魏王朱见濬也在为出海口发愁。 景泰五十四年,他从大明借来一块冻土,做北面的战略纵深,都是冻土,皇帝略微犹豫,便同意了。 以托木斯克做垂直线,北面的冻土,送给魏国。 其实皇帝不想给,但太子觉得没必要太吝啬,一块没什么用的冻土罢了,给了就给了。 所以借给魏国二百年,朱见淇签的字,老皇帝没签字。 朱见濬想在印度寻找一个海岛,作为魏国的一块飞地,然后魏国投资,修建一条诸国共管的铁路。 问题是,海岛都封出去了,都是宗室。 他们本来就对分到一块岛屿不满意,都在寻求陆地上的领土呢,哪里肯将自己的岛送给魏国啊。 朱见濬求到皇帝这边来,皇帝给他写信说,寻求飞地,不如和一个沿海国家结盟,利用他国水港便是。 能和魏国结盟的是许国和伊国。 许国占据巴基斯坦和印度卡奇湾的半岛,中间隔着布拉哈汗国、叶尔羌汗国,和一片土人聚集区,就是阿富汗。 阿富汗是大明西征的兵员集中地,这块名义上属于大明,其实是诸国共管。 伊国则是东伊朗,外加阿富汗一块地盘,土库曼,是伊国。 这几年,一直在休养生息。 准确地讲,在等待时机,扩充领土。 和他一样想法的是,封在印度北部的皇十七子宁王朱见淮,他的宁国,和大明乌斯贜接壤,占据尼泊尔,巴基斯坦东部,外加一块阿富汗地盘。 在景泰四十年时,四国达成秘密协议。 先梳理内部,等国力强盛后,就发兵攻打叶尔羌汗国和布拉哈汗国,三国平分两个汗国领土。 印度六王,其他四王,倒是没有北面领土的想法,都不想要一块飞地。 印度六王,除了宁国外,都有出海口,都愿意和大魏合作。 景泰五十六年。 起因是叶尔羌汗国君主萨亦德,在景泰五十五年,病死在行军途中,手下叛乱,萨亦德长子拉失德被杀死,汗国彻底内乱。 景泰五十六年,魏、伊、许、宁四国,分四路,攻打叶尔羌汗国。 叶尔羌汗国全靠萨亦德支撑。 萨亦德一死,汗国瞬间分崩离析。 根本架不住四国攻掠。 好在萨亦德这些年,刻意收拢和大明有仇的人,安置在叶尔羌汗国里。 如今奏效了。 闻听大明攻来,叶尔羌内部虽然内乱,但还是给予四国迎头痛击。 景泰五十六年七月,大明参战。 三个月后,叶尔羌汗国被瓜分殆尽,汗国彻底崩溃。 同时,五国刀锋指向仅存的布拉哈汗国。 布拉哈汗国可没有萨亦德这样的超级名将,以前不吃他,是担心萨亦德起兵反魏。 仅用一个月,布拉哈汗国崩溃。 中亚战争彻底落下帷幕。 三国重新划分地盘,魏国却将哈萨克斯坦的全境,都给吞进去,并且牢牢占据里海和咸海中间的土地。 魏国的霸道,让四国联军,瞬间分崩离析。 差一点,就彼此打起来了。 然后三国向皇帝上疏,求皇帝重新划分疆土。 也为四国战争,埋下伏笔。 中亚除了诸国共管的阿富汗外,已经没有异族了,全是大明藩王,怎么分阿富汗,也要成为议题。 隔壁大商。 大商已经吞并了克里米亚汗国和阿斯特拉罕汗国,完全占据高加索地区。 这期间,波兰寻求独立。 德国实在头疼这些人,只能划出一块地盘,让波兰独立,充当和大商的缓冲国。 也是大商太狠了,天天打他呀。 而波兰刚刚独立,就对大商吞并两个汗国比比个没完。 商、齐、赵三国联军,攻打波兰,第二次波兰战争打响。 齐王朱佑槮亲自领兵,仅用了一个月,就把刚刚成立的波兰给吞并了。 德国被迫出兵,但被风头正盛的齐王大败。 两国以罗兹为分界线。 赵王回师,攻打芬兰,芬兰也都是冻土,适宜居住的地方不多,卡马尔联盟又和大明站在了对面上,所以赵王攻打瑞典,顺理成章。 赵国爆发了第一次瑞典战争。 现在芬兰还隶属于瑞典。 明人和维京人掰腕子,是欧洲乐意见到的事情。 与此同时。 陈、楚联军,攻打英国本土,打出旗号,支持爱尔兰独立,英国是真操蛋了。 本来刚吞并爱尔兰没多久,爱尔兰上下都不服气英国。 果然,陈楚联军一来,英国是真怕。 德皇宣布,允许爱尔兰独立,让陈楚联军退兵。 但你是欧联体皇帝,我们是大明的藩属国,凭什么听你的呀! 陈楚联军,照样踏上了爱尔兰领土。 爱尔兰刚刚独立,就被陈楚联军给攻占了。 爱尔兰都懵逼了,不是说好,你们帮我独立的吗?我还没谢谢呢,我国家就没了! 朱佑樘坏呀,一边打人家,一边宣传解放爱尔兰。 最操蛋的是英国。 之所以英国独立于欧罗巴之外,那是因为爱尔兰掌握在英国手上,英国随时拿捏这个小弟。 可一旦爱尔兰被大明掌握,那么英国就操蛋了。 明人最擅长烧杀掳掠。 我以后天天防着本土算了,还扩张个屁啊。 英国现在冒出一个新想法,就是放弃本土,变成一个陆地国家。 只能苦一苦法国了。 法国可不干啊,法国不当东郭先生。 压力瞬间给了德皇。 欧罗巴就这么点地盘,像大明呢,找哪都能分封。 德皇还想要丹麦的地盘呢,丹麦给吗? 谁不想扩张啊? 就在德皇犹豫的时候,巴尔干半岛传来噩耗,匈牙利败了! 大明向欧罗巴宣战之后。 并没有一股脑地往奥斯曼投入大军,而是往巴尔干半岛和匈牙利也投入30万大军。 对巴尔干半岛最感兴趣的是大楚。 这次出兵最多。 欧罗巴各国也凑了十几万大军,帮助匈牙利防备大明。 谁能想到,战争开启几个月,大明竟然攻克了匈牙利大面积领土,匈牙利王室现在是惶惶不可终日。 请求欧罗巴增兵,保卫匈牙利。 德皇正烦心呢。 波兰刚建国就灭国了,爱尔兰刚独立也灭国了,瑞典遭到赵国的攻击。 现在匈牙利又败了。 可以说情势非常危及。 匈牙利非常重要,绝不能落入大明手中,德皇决定,增兵五十万,各国必须凑出来。 景泰五十七年,欧罗巴增兵五十万,保卫匈牙利。 大明也在投入大军,血战匈牙利。 而此时,一道诏书传来,封皇四十一子蔡王朱见涯,就藩匈牙利、罗马尼亚、保加利亚,合并为蔡国。 皇帝最后一个儿子,分封出来了。 这个结果,大大超乎朱佑樘的预料。 朱佑樘本想在吞并巴尔干之后,谋求爱琴海霸主地位呢。 这个蔡国一来,怕是为了制衡楚国和商国,让他们中间加一个大国。 蔡国占据黑海和爱琴海,恐怕还会拿下奥斯曼一块地盘,这是做东欧列国的中转站。 可这位四十一叔,能担得起这重担吗? 朱佑樘立刻打希腊的主意。 可听皇帝亲笔信的意思是,这块地,他打算赏给奥斯曼战争中,战果最大的藩国,从该国王室中挑出一个佼佼者,在希腊继藩。 信号释放出来,沿线所有国家,牟足了劲儿,为大明征战。 那是一个封国啊。 明奥战争,打得很激烈,一时间看不到胜负,大明还在源源不断投入战兵,投入军械。 景泰五十七年,魏国协同三个藩国,增派大军。 就是想得到塞浦路斯,做大魏一块飞地。 陈楚两国拿下爱尔兰后,打算南北拆分,各自封一个儿子过去,做藩王。 其实最头疼的是维京人。 维京人本就是海盗,当朋友时候还好,当了敌人,才是真的倒霉。 他们无时无刻都会攻入本土,烧杀掳掠。 你也可以和他们换土,但他们都是冻土,他们大不了往森林里一钻,零下几十度就那么忍着,谁也抓不到他们。 最遭殃的是陈国。 陈国这地方,没有战争时候是天选之地,战争一来,这就是块顶级烂地。 维京人天天攻打西葡地区,全是沿海,大楚守住海峡就行,陈国无处可守,只能被人家蹂躏。 朱见溽可不是个吃亏的性子。 你丫烧杀掳掠我,我打不着你们这些野人,那我们就打英国和荷兰,要死大家一起死。 法国交给楚国。 然后三国就倒了血霉了。 陈国化身强盗,天天登陆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英国还好点,毕竟底子厚,沿海地区被干了就干了,还有核心地区呢。 荷兰不行啊,我就这么一块烂地,还是个烂泥塘,泡在水里的国家,靠着填海造陆,一点点获得的土地。 就这么个烂地,天天被登陆。 海上马车夫也没用了。 大明断了和荷兰的联系,只要欧洲任何船支出没,都会被击沉,沿海各国都在打击欧罗巴商船。 国际贸易断了,荷兰就变成个彻头彻尾的农业国,不,他们连肚子都填不饱,只能一点点填海造陆,泡在水泡子里勉强活着。 还得被陈国人袭扰呢。 不大点的地盘,天天被蹂躏,几个月后,荷兰人就躺平了。 国内什么都没有了,都被烧光了。 大批大批人钻进烂泥塘里,眼看着农作物被烧,房屋被烧,除了咒骂荷兰皇帝外,没有别的办法。 为什么要打仗? 荷兰人发出怒吼,为什么要和大明发动战争? 以前我们是海上马车夫,赚大明的钱,他不香吗? 为什么要和大明开战,为什么要加入什么欧联体?为什么啊! 荷兰人发疯了。 荷兰政府也躺平了。 德皇担心明人耍赖,他们开始防备沿海。 法国也倒霉啊。 法国丢掉了地中海领土,地处大西洋的比斯开湾领土还在呢,那么大的地盘,成了大楚的后花园。 德皇也不管啊,德皇只守自己家门口。 路易十二只能派人去和大楚讲和,大楚使臣说,要求维京人停止劫掠,否则各国都没好。 德皇一听是这个条件,立刻下旨,让维京人消停点。 然而,维京人天生强盗,你断他们的财路,他们立刻背弃欧联体,居然来抢德国沿海。 德国人布置的陷阱,都送给维京人了。 维京人的装备远远无法和文明社会相比,真的操蛋了。 维京人恨死德国了。 英法荷同时倡议,要求把维京人踢出欧联体。 现在德国看维京人也是咬牙切齿的。 因为维京人发现个好处,明人也打不着他们,他们不怕冷,也不怕恶劣的自然环境。 那么维京人凭什么听狗屁德皇的,你们都是我们的奶酪,我们想吃的时候,就下山来吃,不想吃的时候就回去。 卡马尔联盟元首特罗勒,居然自封为皇帝了。 和德皇平起平坐。 甚至,还给德皇下旨,对欧联体指指点点的。 把德皇气炸了肺了。 卡皇也不管国内分裂在即,也不管别人怎么看,反正我就是皇帝,我就是牛鼻。 陈国百姓管北欧海盗叫维寇,和倭寇差不多。 欧联体刚成立一年,就分裂出去一个。 但欧联体本身实力并没有下降多少,看看明匈战争就知道,德皇增兵五十万后,胜利的天平渐渐向欧联体倾斜。 朱见溽将自己二儿子朱佑枬分封去丹麦,专门去和维京人掰腕子。 朱佑枬是朱见溽儿子中最有军事天赋的一个,也是陈国中最能抵挡维京人的王子。 封去丹麦,也是给德国佬找麻烦,一举双得。 (本章完) ------------ 第378章 加高兴安岭,填平两湾,用叶尼塞河注水,大明基建遥遥领先 景泰五十七年,正月,国庆。 朱见淇在东宫里发怒:“老爷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封禅华夏英灵,四千多位呀,要花多少钱啊!” “祭祀英灵,是不是需要人守墓,从其后人当中挑一支当守墓人,未来就要养着一个大家族。” “这不是养着一年两年,而是世代养着。” “四千多位,就是四千多个大家族!” “中枢负担会多大呀!” “年年祭祀,年年花钱。” “现在财政收支宽裕,倒也不差这点小钱,以后呢?总有个困难时候,这笔钱成了固定支出了。” “去年为昆仑封禅,修了一条铁路,造价几个亿!” “我代父封禅,一路行程花了两千多万呀!” “这本是不该花的钱。” 朱见淇火大:“我回来跟老爷子说,老爷子反而骂我小家子气,他不当家,不知道财政艰难。” 太子妃杨氏安慰道:“老爷子开心,又是为大明好的事,也不算是乱花钱。” “怎么不算?” “祭奠英灵,在一处祭奠就够了,搞得四处祭奠,以后都要花维护费用的。” 朱见淇火大:“今年老爷子还要大肆册封勋贵,我在养心殿劝了几句,他说我赏罚不公,让我滚出去。” “我这家当的,早朝上被臣子骂,回宫里还被爹骂,我这太子当得里外不是人。” 杨氏让人过来扇扇子,给太子爷降降火。 虽是冬天,殿里烧着地龙,四季如春。 “就依着老爷子便是。”杨氏安慰他。 朱见淇把火撒她头上:“你倒是什么都依他,难怪他最疼爱你,宴会上总夸赞你这儿媳有大诗才,又贤惠又孝顺,反倒我,里外不是人,我当的是大明的家,什么都依他,那天下百姓还过不过了?” “太子爷在陛下那受了气,拿臣妾一個妇道人家撒什么气呀?既然太子不喜欢臣妾吟诗作对,以后臣妾便不碰这些文雅之物了,干脆剪了指甲,去干粗活去。” 杨氏可不惯着他。 她虽是太子妃,但六宫事务都是她在管的,皇帝喜欢她,天下人都知道。 她虽没有文治武功,但女子中诗才第一,在民间有超级多的拥趸。 她的影响力,真的比太子还大。 朱见淇才不肯低头呢,闷声道:“作诗要是能治国的话,我也去作诗,还治什么国啊。” 他今天实在生气。 早朝后,被他爹劈头盖脸一顿臭骂,让他在门口跪了一个小时,才把他赶回东宫。 要不是他儿子去求情,估计老爷子还不松口。 全家就他不受待见,皇帝喜欢儿媳妇,喜欢孙子们,就讨厌他这个亲儿子,好像他是捡来的。 他总在想,我要不是长子,也出去继藩该多好,总不用在家看他爹脸色活着。 杨氏气呼呼地又回来了:“臣妾也不跟您置气,也不住在东宫受你这闲气了,我去万寿宫跟我儿子住去。” 杨氏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女儿都出嫁了。 儿子朱佑榶住在万寿宫。 见杨氏真的要走,朱见淇慌了,不说他爹会不会骂他,这事磕碜啊,大过年的,又国庆,双节过着,太子妃回家了,传出去多难看。 “夫人,夫人。” 朱见淇赶紧说两句软话:“我这不被老爷子气糊涂了嘛。” 他这副皇帝干的,在前朝没那么大公信力,在后宫里受他爹气,回来骂媳妇两句,媳妇也跟他不对付,实在太窝囊。 被哄了两句,杨氏脸上露出些许笑容:“你呀,就跟老爷子顶牛,你能顶过老爷子吗?顺着点老爷子心意,把他老人家伺候舒坦了,比什么都重要。” “不是顶,这件事就不该这么办嘛。” “老爷子是今天想这一出,明天想那一出,处处都得花钱。” “大明看似繁花似锦,遍地是机遇,遍地是金银,可不未雨绸缪,这盛世怕是传不到我手上,就会崩溃。” 朱见淇苦笑:“还有你儿子,那个更不着调。” “老爷子不是说,春节、国庆、元旦要大办嘛。” “那小子就跟老爷子说,办一场华夏大联欢会,遴选民间最优秀的戏班子、相声小品大师、歌舞表演等文艺节目,搬到联欢会上去。” “在大明和各大藩国,同一天,联合办,普天同庆,各省都办,然后联欢会挨市搞巡演。” “你说说,这钱够他花的吗?” “我看呀,他就是想看戏,有他这么不靠谱的吗?办这样一场联欢会得花多少钱?” 杨氏狂翻白眼,太子爷算是钻钱眼里了。 难怪老皇帝瞧不上他,咱能赚钱,也得会花钱,攒钱是攒不富的。 儿子就和他不一样。 儿子是个会花钱的,但赚钱能力好像不咋地,好在老爷子攒下的家底儿够厚,呃,也许够儿子败家吧…… “等他继位后,我看这大明的家,迟早被他败光了。” 朱见淇生气:“夫人,伱是不是和我一样的看法?” 因为这事,他爹又骂他了。 他爹是支持大孙子的,只要花钱为大明办事,这钱就不亏。 他很想得到老婆的支持,也好压制那小子。 那小子现在了不得了,连他爹都敢无视了,就不该让他出宫去住,还有他那个媳妇,更是个不安分的。 老皇帝都拿她没办法,疼爱得都不想见她。 “臣妾觉得吧,这也不是坏事……” 朱见淇的脸直接就黑了,直接往外走,我想把脑袋扎进雪里,冷静冷静。 但前朝是比较支持太子的。 都觉得皇帝过于铺张浪费了。 其实皇帝对自己倒并不大手大脚的,皇帝在六十岁之后,就不食寒物了,包括冰块,所以宫中也不再花钱储备冰块。 这笔钱,皇帝拿出来用作地震赈灾款。 皇帝吃东西,也是能省则省,一般都用于养济院,养济孤儿。 刚出门,就看见谢迁急匆匆过来:“太子,您快去劝劝陛下吧,陛下又异想天开了。” “什么?”朱见淇激灵一下,他爹不会要斥巨资办什么联欢会吧? “不是联欢会的事,黑龙江布政使进言,根据地理学家预测,东北气温比同纬度气温低十几度。” “原因是大小兴安岭无法阻挡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导致东北亚气温很低。” “皇帝这一听,就想着加高东北兴安岭的高度。” 没等谢迁说完。 朱见淇脑袋嗡嗡响:“这得花多少钱啊?” “计划是一百亿。” 朱见淇捂着心脏:“宣太医吧,我要死在这了。” “太子呀,大过年的,别说这不吉利话呀。” “您要是倒下,就没人劝谏陛下了。” 谢迁苦笑:“这不是钱的事,陛下现在想一出是一出,那中华江建设成功,毁了乌斯贜的自然环境,又导致印度北部干旱无比,改变了气候,总体来说弊大于利。” “微臣最担心的是,挡住了寒流,东北亚不冷了,突厥、鞑靼、捕鱼儿海三个省,容易被彻底冰封啊。” 朱见淇苦笑:“我爹是一天不折腾就难受啊,你说咋这么让人不省心呢。” 俩人快步走到养心殿。 听到皇帝和朱佑榶这对爷孙兴致勃勃的谈论,朱见淇整颗心坠入深渊。 完了,他爹被说动不可怕,他儿子被说动了才最可怕。 他今年五十岁了,没准走在他爹前面。 到时候他儿子继位,肯定会走他爷爷的路线,大明能有好? 他那儿子多不靠谱,他最清楚了,估计就老爷子被他蒙在鼓里呢。 之前他说太孙不靠谱,还被老爷子一顿训斥,说他懂个屁,让他抓紧滚。 “太子,来,看看这道密奏。”朱祁钰心情不错。 朱见淇表示不想看。 他儿子朱佑榶兴致勃勃给他讲述,但他的语言中,又多了一条,把渤海湾和朝鲜湾填充,填出来两个省。 再把库页岛、北海道、倭国三岛全部连上。 琼州府也必须连上。 还要在炎海多多建岛,用岛礁和婆罗洲彻底连接起来,这样大明也就变成了一个大整体。 加高兴安岭,直接好处就是东北亚温度提升,本就富饶,会变得更加富饶、宜居,会增加无数农田。 坏处就是,突厥、鞑靼、捕鱼儿海,甚至蒙古四省,都可能受到寒流二次侵袭,变得巨冷无比。 但这些地区,本就没什么价值。 放弃也就放弃了。 按照朱佑榶的计划书,预计投资280亿,计划建设100年,先提高东北温度。 把黑吉辽朝倭变成富饶的宜居地,因为丢掉了突厥、鞑靼两个边疆省,填充渤海湾、朝鲜湾,就能增加两个富饶省份。 等到以后技术成熟,再在边疆四省里找一座绵延的高山,进行加高,创造出第二个东北来。 如果用富饶的温带省份,换取寒冷的边疆四省,预计能多养5亿人口,是划算的。 加高兴安岭之后,会提升河北、河南、朝鲜的温度,造成恶劣的环境影响。 弊端确实有。 大明地理学家,对同纬度所有城市,进行了温度考察,发现只有大明东北温度最低。 因为西伯利亚是一片平原,来自北极的寒流,能够随意侵袭这片大陆。 需要一座高山,挡住寒流。 至于填充的沙土,去哪里找,西北的沙漠多的是。 大明混凝土技术非常成熟了,楼房已经能建造11层楼的了,只是没有电梯,有手动扶梯。 景泰五十五年,诞生了大明第一居民楼,11层高楼。 大明最高建筑,是琼州灯塔,塔高109米,是世界上最高的灯塔。 有技术,也有能力。 中华江尚且能建设成功,加高兴安岭,填充渤海湾、朝鲜湾,有什么难的? “陛下,您这是征询儿臣的意见,还是?” 朱见淇话没说完。 奏疏就被老皇帝抢走了:“跟你说话磨磨唧唧的,甚是不爽快,太孙,你跟他说。” 朱佑榶跟他爹说皇帝的意思,他吐沫星子乱喷,比老皇帝还兴奋呢。 朱见淇知道要坏。 “谢迁,不用朝廷的钱,钱朕出还不行吗?”朱祁钰跃跃欲试。 填出来两个富裕省份,足够抵消北方四省的损失了。 其实,这四个省,只是战略纵深而已。 四个省总人口,还没超过一百万呢。 再说了,可以不止加高兴安岭,还能加高北面的山脉,最好制造出一个乌斯贜来。 “陛下,这不是钱的事呀。” 谢迁有些无语:“中枢正在释奴,您忽然又要上马大工程,需要多少奴隶?” “您计划是一百年,这中间会有多少变数啊?” “其实东北现在也挺好的。” 朱祁钰不开心了:“以前大明没这个能力,朕也不勉强。现在高楼大厦都能盖,填海造陆有什么难的?” “加高一些山脉,能让东北变成和河南一样的气候,若加高捕鱼儿海北面的山峦,说不定蒙古也成了富庶省份呢。” “你们就一群死脑筋呢!” “就喜欢躺在功劳簿上享受,就没有想做栽树的前人吗?” “朕想为大明栽树,你们百般阻拦,都说了,钱不用你们出,朕自己出。” “几百亿而已。” 谢迁没听到前面的话,听到后面那句话了。 几百亿而已? 皇帝有多少钱? 没人知道皇帝有多少钱,不是说皇帝在各行各业投资巨多,所以没人知道皇帝有多少钱。 而是,皇帝参与在美洲开采金银矿,非常多。 中枢密议过,皇帝手上的黄金,估计超过700吨,是世界上最富有的皇帝。 反正有人说,紫禁城地下埋的都是钱。 这倒是真的。 内阁也收到风声了,皇帝的养心殿底下,有一个巨大的藏宝库,里面装着数不完的金银财宝。 不,银子都不配藏在这里。 藏的都是顶级珍宝。 这还没算字画古董等宝物,那些放在两个博物馆了,那也都是皇帝私人物品,都是姓朱的。 朱见淇也被震住了,他爹到底有多少钱,他也不知道。 反正他知道,皇帝是一把一把真金白银地往各行各业砸钱,丝毫不见皇帝穷。 朱佑榶蠕了蠕唇,爷爷这么有钱,传到他手上的时候,安静的当一个败家子好不好呢? “咳咳。” 朱祁钰发现财富外露了:“诸卿,朕的意思是该修。” “陛下,您确定280亿,全由您出吗?”李东阳小声问。 “胡说什么呢,朕哪来那么多钱呀。” 可养心殿的人都不信。 “别说钱的事了,这是为百姓着想的大事,钱不钱的,多俗啊。”朱祁钰岔开话题。 “陛下,乌斯贜环境专项治理,还缺两千万,要不内帑出喽?”刘健腆着个大脸说。 “你要是不能干,就让李东阳接班。”朱祁钰变脸了,这钱都说好了国库出,凭啥内帑出。 “陛下,您看您说的,微臣上来,也没钱呀。”李东阳坏笑。 朱祁钰脸直接就黑了:“太子,把他们拉出去,朕不想看到他们。” “陛下,一千万,就一千万。” 刘健嘿嘿笑道:“您出了这钱,联欢会的事,微臣帮您想办法。” “滚蛋,联欢会是太孙的事,你让太孙掏钱。”朱祁钰才不傻呢,这次钱掏了,下次内阁还找他,皇帝可不当这个冤大头。 刘健不怀好意地看向太孙。 朱佑榶可不敢和皇爷爷站在对立面上,他还想继承万贯家财呢。 最后好说歹说,皇帝从内帑掏了二百万,才打发走他们。 “皇爷爷,您跟孙儿说个实话,咱家到底有多少钱?”朱佑榶有点小激动,当败家子的好日子要来了。 “有个屁钱,朝廷是这要钱那要钱,民间发展也要钱,研发还要钱,朕哪来的钱?抓紧滚,再晚一会,朕就把你剁了卖了换钱去。” 朱佑榶敢断定,他爷爷准有钱。 他忽然有点明白了。 老皇帝不遗余力的支持藩国,藩国那些皇帝,逢年过节的谁不孝顺孝顺他们的爹,像美洲、澳大利亚、非洲,金银珠宝钻石最多了。 老皇帝只要勾勾手指,他们就会不停往皇帝手里送。 所以,看似藩国没有给大明好处。 其实这些好处是给皇帝了。 可老皇帝保密工作做的好呀,连朝堂上都不知道,皇帝在藩国做大生意,赚海量的钱。 皇帝对加高兴安岭,非常感兴趣。 他已经派人去西伯利亚考察了,看看北面有没有比兴安岭更合适的地方。 翌日早朝,朱见淇和群臣全是牢骚话。 认为大明没必要折腾了。 奈何皇帝已经派人去东北考察了,并向全社会征集意见,反正中枢想吵,那就让天下人跟着一起吵,看看能吵出什么结果。 果然,密奏内容曝光,引起全社会热议。 东北人倒是希望过上温暖日子。 但河北、河南人不想啊,本来夏天就够热的了,这要是阻止寒流过来,他们会不会更热? 突厥四省百姓是坚决反对,他们习惯了寒冷生活,不想改变居住环境。 至于填充两个海湾,反对声音倒是不大。 也有生态学家担心,填平海湾后,会不会造成生物多样性的丢失,会不会造成环境不可逆的影响。 近几年,蒸汽机的推广,工厂增多,排污问题,已经引起全社会的警惕。 再加上中华江的修建,严重破坏了乌斯贜的良好生态环境,这几年中枢斥重金治理环境。 污染,已经近几年最热门的话题。 中枢也在花钱治理,不断下文件,解决排污、排放等污染问题,甚至,为了保护京畿环境,把重污染工厂挪去了天津。 北直隶,只剩下北京和天津两个市了,土地完全连在一起,分不清哪里是北京,哪里是天津。 南直隶也是,只有南京和上海两个市。 而随着工厂挪走,北京房价下降,天津房产增值,但天津环境问题愈发严峻。 景泰五十六年,中枢决定从天津迁走二十家重污染型企业,迁去倭国。 今年年初,又迁出二十家重污染企业,去倭国。 两地房价出现小幅度下降,民间出现了离京潮。 而北直隶常驻人口,是3000万,居住人口高达5000万。 但京师没有出现严重的雾霾。 因为提早重视环境问题,关停所有不符合环保规定的企业,又将大批企业转移去倭国。 倭国已经成为大明重污染产业转移的主要地区。 皇帝对倭国的定义,就是重污染型企业。 因为倭国临海,适合排污,再者倭国这个地方,地理环境太差,常年地震火山,很不安全。 再说了,大明还没将收复倭国提上日程呢,虽然倭国幕府不断恳求皇帝,收了我们吧。 皇帝还在榨干倭国最后一丝元气。 还有一个因素,从景泰八年开始,就大规模种树,五十年来,不许砍伐,又不停种树,整个北直隶,郁郁葱葱,一片绿色。 近几年,新颜料的推广,民间房子也开始刷油漆,五颜六色的,皇帝又允许民间使用皇色和红色,民间彩色房子很多。 不止北直隶,整个大明,都是彩色的。 不是原来一派灰黑色的色调。 以前颜料贵,随着从石油中拆解出来油漆,颜料价格跟着暴跌,于景泰四十六年,油漆就步入千家万户了。 景泰四十七年春节,内帑出资,给城墙刷上颜色。 这几年,过年过节,皇帝都会出钱,给天下增加色彩,但这笔钱皇帝不打算自己出。 他提出广告的概念,让商人竞拍城墙广告,用这笔钱,弥补粉刷城墙的成本,还有赚头。 之后,地方就把这笔钱给吞了,也不用皇帝出资粉刷城墙了,交给地方就好了。 景泰五十年,林业司从伊国引入沙漠椰枣,试图在西北沙漠中种植。 椰枣是热带树木,需要改良基因,才有可能种植成功。 林业司研究所,正在研究这个课题。 藩国占据世界后,开始和大明互通有无,大明的东西,出现在藩国,藩国的东西出现在大明,整个世界逐渐连通成一个整体。 “老四十可真能想美事,让他二儿子去丹麦,他怎么不上天呢!” 朱见淇收到陈国奏疏,直接驳斥回去。 而这道奏疏,被抄写官员抄了一遍,送去了养心殿。 老四十一启程去就藩了,如今为皇帝掌奏疏的,是朱见淇家的老二、老三朱佑榷和朱佑槿。 他俩挑出需要皇帝看的奏疏,给老爷子过目。 朱祁钰看完,嘿了一声:“你们的爹呀,就是小家子气。” “老四十是有眼光的。” “丹麦这个地方,能遏制卡马尔联盟,又能遏制德国的野心,战略眼光是不错的。” “也难怪你爹不开心,老四十只想让大明出力,不给大明好处,陈国捡便宜,让他太子吃亏,你们爹能乐意?” 朱佑榷和朱佑槿对视一眼。 他们知道,等打下奥斯曼,老爷子就会将他们俩也分封过去。 所以,他们不止要熟悉政务,还要熟悉各个藩国的事务,等他们继藩后,就要和这些国家打交道了。 “爷爷,大明没有余力为藩国打仗呀。”朱佑槿试探皇帝的态度。 “不是余力不余力的问题。” 朱祁钰道:“这是态度问题,这次朕帮了陈国,其他藩国呢?都想让儿子去继藩,朕帮不帮?” “按照你爹批的,送去陈国。” “陈国想占据这块地方,朕允了,但地盘要他自己打。” 其实。 朱见溽也知道,老皇帝不会同意的。 陈国只是想占据这块地方,必须得把卡马尔联盟给搞崩溃了,才能火中取栗。 他其实觉得英国这条狗比较好用。 随着荷兰躺平,英国独木难支,这个时候是驯服英国的最好时机。 朱见溽做出了这辈子最错误的决定。 收服英国。 英国本就是个马仔,先跟西班牙混,又跟葡萄牙混,又荷兰混,现在跟着陈国混。 英王这么快服软,因为明奥战争,大明取得压倒式胜利,在景泰五十七年六月,兵围首都瑟于特。 奥斯曼首都好几个,瑟于特只是其中之一。 大明付出十几万伤亡,取得战争第一阶段胜利。 大明开始用惯用技能了,对瑟于特附近所有城池,进行屠杀。 结果,占领区大规模倒戈,大明陷入战争泥潭。 刚取得的战果,在八月就全都吐了出来。 明奥战争,竟以大明战败而告终,明军累计损失超过二十万人,算是大败。 这是大明对外战争中,罕见的大败。 但奥斯曼也不好受,损失战兵超过40万,百姓死伤近500万,焚毁城池百余座,可见明军的破坏力。 而明匈战争中,即便有德皇参战,大明还是干翻了匈牙利,对匈牙利地区开始屠杀。 蔡王朱见涯继藩于此。 同年,赵国朱佑椆拿下了芬兰,成为波罗的海上的霸主。 加速了卡马尔联盟的崩溃。 中亚四国的领土纠纷,让中枢十分头疼。 大魏贪了太多领土,让其他三国不满,而中枢稍微处置不当,就会让四个藩国离心离德。 朱见淇不敢处置,请皇帝亲自处置。 皇帝大手一挥,将藩国分界线重新划定,勒令藩国按照大明划定的分界线来规定疆域。 朱见淇一看,差点吐血。 皇帝把富饶的领土,全都划给魏国了,这是逼着中亚打仗啊。 本来诸国就对疆域划分不满。 这回皇帝给魏国撑腰,估计中亚战争会立刻点燃。 同时,也松了口气,皇帝对藩国是既帮又防。 中亚平静,大明就不会平静。 果然。 老皇帝的圈画完,许国认为老皇帝偏袒魏王,立刻起兵伐魏,伊国和宁国响应,三国伐魏。 魏王朱见濬,却贪图阿富汗全部领土呢。 三国刚好把借口送到魏国嘴边,魏国先下手为强,吞掉阿富汗全境,并在阿富汗地区大规模征兵,积极备战。 中亚瞬间战云密布。 这也是大明藩国内部,第一次战争。 引起诸多藩国的密切重视。 主要是看中枢什么反应,中枢会不会勒令停战,恢复和平呢? 如果不是,中枢是支持列国扩张?还是只支持魏国扩张? 老皇帝尚在,谁都得考虑老皇帝的想法。 不是亲爹的原因。 而是老皇帝神鬼莫测,谁也不知道,他藏着什么底牌。 老皇帝敢封藩国,就敢灭藩国,别以为老皇帝是什么善男信女,绝不是明奥战争第一阶段败了,就敢小瞧大明了。 看看吧,老皇帝绝对不会临阵换帅的,而是会告诉统帅知耻后勇,朕要看到胜利。 这是老皇帝的胸襟,也是老皇帝的底气,他对明军有着巨大的自信。 估计用不了多久,大明就会取得大胜利。 中亚开战的时候。 国内却因为四大项目,吵得不可开交。 景泰五十七年年底,皇帝下令,加高东北山脉的计划开始实施,征召民间所有地理学家,去东北开始测算,拿出计划书。 工部给出的报价是160亿。 老皇帝觉得贵,用不上这么多。 开始聆听民间建筑公司的报价,这也是民间建筑公司,第一次参与大型国家基础建设。 通过计算,民间报价在90亿左右。 至于中间为什么差这么多,得问问各级官员拿多少啊。 皇帝对这个价格还不满意。 别以为他不知道朝堂上下贪腐严重,工程造价多少钱,对标景泰十五年左右,一目了然。 那个时候,修一条完整的京沪高速路,造价在700万左右。 现在,一条同等里程的高速路,造价超过3000万。 别忘了,那个时候沥青多贵,现在沥青值几个钱?还有铁路运输呢,当时全靠板车运。 工部尚书往返于养心殿,希望皇帝让工部主持修建,虽然工部造价偏高,但质量非常好啊。 景泰十二年,修建的沥青路,至今已经用了四十五年,只是小修小补,尚且正常使用中。 重修的黄河、中华江大项目,经得住考验。 皇帝也在算一笔账。 交给民间公司,加上后期维护费用,就算使用时间短,也是划算的,问题是加高山脉,又不是人用,怎么会坏呢? 于景泰五十八年,正月初一,皇帝决定,把工程价码压缩在85亿,交给民间公司去做。 中枢派官员统筹。 民间企业,第一次参与国家大项目,这次试验,打响了地方建筑企业崛起的第一枪。 国企、皇企都有建筑公司,但皇帝都觉得贵。 工期预计40年完工。 期间要配套修建一条铁路,用于土木等原材料的运输,还要在冻土地区,开办配套工厂。 这些配套设施,不算在工程报价之内,全算上,总报价120亿。 但配套工程是永远能用的,早晚能赚回成本来的。 冻土地区夏季时间短,施工时间就短,所以要充足准备,抓紧工期。 同时,填平渤海湾和朝鲜湾计划也提上日程。 经过地理学家、气象学家的认真研究,科学实验,得出结论,填平两湾,容易造成河北、河南、山东、北直隶四省气候干燥,水资源变得匮乏。 但最大的问题是,会失去多个天然良港。 影响最大的是天津。 天津能作为京畿门户,靠的是优越的海运优势,一旦天津港消失,出现一个新省。 那么京师就完全成为内地了。 运输成本大大增加,天津的存在意义也没那么大了。 甚至天津,这个北直隶第二大城市,会因此而衰落下去。 但朝野上下非常支持的原因是。 大明京师,远离海路,有足够的战略纵深,哪怕是海边闹起倭寇,或者有藩国叩开大明国门,也威胁不到北京。 中枢北有热河,东有新地,完全不用担心京师暴露在敌人兵锋下的危险。 铁路的发展,一定程度替代了海运。 或者再引入一条河来,用河运替代海运。 还有一个好处,大明距离朝鲜和倭国更近了,陆路交通让朝鲜,永远无法脱离大明。 有了朝鲜,未来有机会填平朝鲜到倭国的路,倭国也永远无法脱离大明了。 所以,中枢经过反复合议,决定填平两湾。 因为黑土地非常富饶,两块新土,需要从北面冻土区,运来黑土,填充一米左右。 东北的黑土地,也就一米左右。 新填充的两个省,也按照东北黑土地规制建设。 皇帝还是聆听民间报价,民间报价60亿,40年工期。 皇帝觉得时间太久了。 最终造价78亿,30年完工。 民间有学者表示,保护海洋资源,应该在填平之前,驱赶海洋生物。 中枢表示无视。 现在的生产力,能够填平就很难了,还管什么环境,以后再想办法吧。 最重要的是水资源。 华北并不缺水,可新增加两块大陆,就未必了。 有学者提出,南水北调,将南方的水,调到北方来用。 可现在的技术,是没办法实现的。 也有学者提出,修建大坝,人工调节水资源,并用水力发电,一举两得。 这种说法,得到中枢认可。 认为可以在华北诸多水系上修建大坝,根据气候人工调节水量,节约用水,争取让新地,能够充足使用到水资源。 但省不是办法。 皇帝把主意打在了叶尼塞河上。 能否从捕鱼儿海上引水,北水南用。 冻土区的水,流入北冰洋完全是浪费嘛,用捕鱼儿海的水,滋润蒙古、热河、河北、新地。 这个工程又是巨大的。 工部给的报价是70亿,民间没有公司敢接这种单子,治水方面,还是治水司有经验。 治水司的报价是77亿,效果也无法保证。 说实话,整个叶尼塞河,大明几乎完全没有用途,完全是一条浪费的河流。 如果能将叶尼塞河改道,整个北方就盘活了。 学者甚至提出,用叶尼塞河,给大明整个北方注水,这样关中、山西,宁夏,全都跟着受益。 本来也是,加高兴安岭后,北方冻土区完全封存了,人类完全没法居住了。 叶尼塞河也完全没用了,甚至捕鱼儿海能否存在都是个问题,存在被彻底冻住的可能性。 必须得想办法利用。 经过一番合议后,决定启动叶尼塞河改道工程,内帑注资80亿,工期25年。 用叶尼塞河,给大明整个北方注水。 加高兴安岭,让东北亚变成气候宜人的宝地。 填平渤海湾、朝鲜湾,填出来两个省。 第四个工程,是填平雷州半岛和琼州府中间的最短距离,在炎海填造人工岛,缩短琼州府到婆罗洲三省的距离。 第四项工程是最小的,也是四季都能作业的工程,总投资50亿,预计打造一条完美的岛链,连接内地和婆罗洲。 大明海湾很多的。 从西往东的孟加拉湾,莫塔马湾、曼谷湾、北部湾。 太孙朱佑榶跃跃欲试,老皇帝填平了两湾,等他继位之后,第一个填平的就是北部湾。 缩短交趾和广西的距离。 再修建一条人工运河,降低马六甲的唯一性,让马六甲不再是大明的唯一战略重心。 他这些想法,可不敢和他爹说。 太子是反对皇帝如此瞎建设的。 大明根本就不缺土地呀。 大明领土两千多万,还填平什么疆土啊,有这功夫,都不如收拾几个藩国,让藩国纳土称臣便好。 可惜,太子没有任何话语权。 皇帝防着太子继位后中断工程,直接下达死命令,朕的国策,后世之君,敢半途而废,天下藩国,共击之! 这话太狠了! 就是说,朱见淇敢不干,那么就换个皇帝,藩国所有皇帝,都有权力打进紫禁城,进紫禁城的就当皇帝。 朱见淇是有苦难说,这话不就给他下的紧箍咒嘛。 看看朱佑榶,那个小王八蛋,跟他爷爷谈了几天,脸上带着激动之色,仿佛在说,等我登基,我把所有海湾全都填平。 我不管了,你们就瞎折腾吧。 景泰五十八年,中枢公布景泰四大工程。 算上这四大工程,景泰朝一共有六大工程,根治黄河,修建中华江,足够让景泰帝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 而这四大工程上马,至于口碑如何,只能后世评判了。 四大工程总投资330亿,完工期,预计在100年左右。 钱,虽说全是内帑出。 但财政估计也得帮衬一些,如果内帑掏不出来,财政也得负担。 所以呀,阁臣这几天都在榨老皇帝的棺材本。 民间百姓可是欢欣鼓舞的。 有工程做,就有钱赚呀,干皇家工程,不用担心工资问题,这是铁饭碗。 预计景泰六十年,开始建设。 这项计划,会影响后世千年计划,作用比京杭大运河用处还要大。 (本章完) ------------ 第379章 景泰风云和洪武王朝,神化皇帝,圣诞节的诞生 四项大工程,弊端巨大。 不说疆土问题,单说自然环境,北方四省温度极致下降,会造成大批植物寒冷死亡。 而兴安岭以南,气温骤升,生物多样化遭到严重破坏,生物可能二次进化,甚至会直接毁灭。 最可怕的是,会影响全球生物链的稳定。 人与自然在一定程度是稳定的,一旦人为改变气候,可能会引发更严重的自然灾害。 有民间学者提出人类灭亡说,人为环境和人类息息相关,改变环境,会造成直接造成人类灭亡。 有考古学家称,已经发现史前文明,史前文明灭绝的原因,和环境改变有着巨大关系。 所以,民间有很多学者是反对这四项工程的。 其中最没用的两项,一个的打通雷州半岛和琼州府,一个扩建炎海岛礁。 大明如此强盛,婆罗洲虽远,却无法脱离大明。 用岛礁,控制婆罗洲,着实是因此失彼。 还有,辽宁、北直隶、朝鲜没了几个出海口,陆路运输成本增加,而新填出来的省,需要建立多少座人造山,来防备台风侵袭等等问题。 朱见淇也劝谏过皇帝。 老皇帝让他滚出去跪着。 回到东宫,他儿子朱佑榶和他显摆,扬言要填平所有海湾,他劈头盖脸骂儿子一顿,让他滚出去跪着。 朱佑榶很委屈,你爹欺负你,你回来就欺负我? 随之,老皇帝下旨,推出大明纪念币,纪念币上,刻着大明功臣全身像,国庆之夜,在全国银行皆可自由购买。 今年是建国140年。 特此推出,为大明做出突出贡献的140位功臣。 并制作成一套,140位功臣家族,各赐一套。 本来今年国庆,老皇帝想搞阅兵来着,太子好说歹说,才让皇帝打消了这个不靠谱的念头。 因为大明国庆日,是正月初四。 在春节里面,正过年呢,把军卒从军营里面拉出来,容易引起军中不满,百姓都过热闹年呢,忽然看见这么多当兵的,出了点腌臜事,就难办了。 推出建国纪念币后,又推出建国纪念邮票。 从景泰九年时,拆分驿站系统后,就推出了邮票,这些年,民间百姓有了集邮的爱好。 从景泰十二年开始,皇帝每年,都会推出春节纪念邮票。 而随着国庆节提出来后,中枢每年都会发布春节邮票、国庆邮票、端午邮票、中秋邮票和元旦邮票。 皇帝是鼓励集邮的,集邮是個好习惯。 制作最精美,数量最少的是国庆邮票。 纪念邮票,那不是对公众发行的,是对民间百姓奖赏的,这一年来,对大明有突出贡献的人民,奖励邮票。 人民,是百姓,像救助孤儿、舍己救人、舍生取义、工作领域内突出贡献等等,都算是突出贡献的人民。 地方会将名单提交上来,中枢遴选名单后,会将邮票邮到这位贡献者的家里。 所以,国庆纪念邮票是最珍贵的。 今年,皇帝以昆仑山为底色,从民间征集一首歌颂昆仑封禅的诗歌,作为邮票的主要构成,正月初四,正式公布天下。 但今年四大项目上马,中枢增发了一张概念邮票。 以四大项目为蓝图,画得一张漫想画,上面提着书法大家李东阳的亲笔字。 除此之外。 皇帝又发布一套扑克牌,以名臣名将的故事为蓝图,制作的一副精美扑克牌。 一共十套,记载着景泰朝540个动人故事。 以扑克牌记录功臣事迹,其实在景泰二十五年的时候,用过一次,但那次用的是古人的故事。 当时一共发布了一百套扑克牌,5400个故事,记录了四千年历史的动人故事。 皇帝太会拉拢人心了。 为什么三国人杰深入人心,因为一部三国演义,写得太精彩了。 三国之后就没有一个人杰了吗? 绝不是的,三国人杰厉害是厉害,后世历朝历代照样有厉害人物,只是缺少宣传罢了。 名臣名将,官位爵位谁都不缺,钱财家世源源不绝,缺的是什么?青史留名啊。 可看青史的人能有多少? 放在报纸上,接收一波流量,那会造成多么轰动的影响? 谁不想当关张赵? 宣传得当,本朝勋贵,也是关张赵。 老皇帝就满足他们,让他们当千古名将,青史名臣,你们想要朕就给! 所以,老皇帝虽然淡出朝堂,却又无处不在,人心被他玩明白了,哪个名臣名将,不愿意跟着这样的皇帝干? 太子就不行,脑子僵化。 大招还在后面呢。 老皇帝亲笔御书,景泰风云,书中配彩色插画,以的形式,描写大明景泰朝的征服世界的故事。 大明版三国演义。 其实也不是老皇帝写的,而是从民间召集一群家,集体的智慧,然后皇帝御书抄了几页,就打着这个旗号,刊印天下。 插画中,将景泰朝所有文武,画得惟妙惟肖。 把插画单独拿出来,也是一幅幅值得珍藏的名画,用写实的方式,绘画出人像、故事场面、剧情冲突等等。 皇帝、胡濙、于谦、王竑、姚夔、耿九畴、商辂、朱英、王越、项忠、韩雍、杨信、李瑾等等真容,将在书中看到。 噱头一波又一波。 全书,分三十册,共600万字。 配画足有十八册。 尚且未完待续。 其中还包含了大明藩王在国外的战争,如明奥战争,波兰战争,楚法战争,两西战争,东欧血战等等著名战役。 整部书,从景泰五十年就开始编纂,历时八年,终于编纂成功。 景泰朝,所有名臣武将,都会在书中登场。 一部,书写大明景泰六十年风云。 仅仅公布消息,就足以引爆全球报纸,登陆各大纸媒的头条。 皇帝要靠一本书封神。 带着文臣武将一起封神! 其实,这本书从编纂开始,审核编辑就是朝中所有官员,众人拾柴火焰高,朝中官员都是文学大拿,写不屑为之,但审美却是在线的。 对家来说,都是甲方爸爸,钱给足就好说。 从民间一共征召了1700位家,2500位画家,耗时八年,终于编纂成功。 算是依托史实的二创。 国庆当天,各大书店,同时登陆。 但第一波发行的,只有前三册,接下来每个月发布三册,十个月内发布完毕。 算上插图,四册以上,数量不固定。 这是世界第一部连载。 这样做的目的,是维持热度,增强民间话题度。 也是给印刷提供充足的时间。 各大书城预测,这部景泰风云,可能会超过三国、水浒,成为大明第一畅销书籍。 全国54省,书店同时登陆,印刷时间完全不够。 为了配合宣传,各大纸媒已经空出头版头条,对景泰风云这部书进行大规模宣传。 皇帝买下了天下所有城墙的广告位,宣传景泰风云。 这也是第一部官方,以皇帝、大臣为视角,描述对外战争,对内治理国家,开海后四十年的发展盛况等等。 故事以土木堡之变为起始。 老皇帝临危受命,被朝臣推上皇位,第一个高潮情节是,于谦的北京保卫战。 皇帝以漫画视角,让画师绘画,只看插画,也能明白其中经过,画作风格,偏重历史沉重的画风。 犹如一部古装电影,超级大制作。 每一幅画,都是经过反复核对,反复审核,反复商讨,不吝惜原料,追求到极致。 画风要美,还要写实,还要有意境。 可难倒了宫廷画师了。 北京保卫战胜利后,大明一片狼藉,看似强盛的大明帝国,其实已经到了举步维艰的地步。 前八年,初登大宝的景泰帝,出现了对权力的迷茫、痴迷等心理活动,在政治上恪尽职守,不敢有一丝懈怠,积极积蓄国力。 直到易储风波后,太子朱见济病死,皇帝朱祁钰才幡然醒悟,将全部心思放在治国上面,彻底放弃了权力传承,而是扑在国事上,一心积蓄国力,复仇瓦剌。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可在景泰八年,皇帝被害,夺门之变爆发。 第一册第二个大高潮开始。 然而,第一册戛然而止。 第二册开篇,是皇帝智破夺门之变,以王勤喋血奉天殿、范广及时救驾为终,终于平定了夺门之变。 皇帝并没有杀死兄长,而是宽容地放过了他。 夺门之变,让皇帝清晰知道,自己的不足,而夺门派处处难为皇帝,一身正气的于谦和胡濙,牢牢团结在皇帝身边,皇帝智斗文官,处死陈循,夺回权柄。 名场面是皇帝智擒陈循。 下半部分,蒙古叩边,屠城焚城,于谦第二次力挽狂澜,于边疆外击贼寇,内斗蛀虫,挖出庞大的走私集团。 第三册,于谦大功封国公,一场重病,险象环生,皇帝和朝中英杰,开始一心整饬吏治、国内政务,杀贪官,清理吏治等等故事。 前三册,主要立下皇帝的人设,皇帝是一个果敢、英明、一心为国的好皇帝。 至于朱祁镇,棺材板都盖不住了。 皇帝不止没藏着掖着,反而往死里黑他,首次提出留学瓦剌,叫门天子等称号。 关于皇帝的所有情节,都是经过反复修改,皇帝一看再看,最终才定稿的。 皇帝,才是景泰风云中的核心人物。 景泰朝能有今天,功劳最大的就是皇帝。 书里不止要写,还要大写特写。 让皇帝的光辉形象,深入百姓心中。 景泰朝的疑案,也会在这本书里,给出一个定论。 像于谦、胡濙等人,自然都是正面人物了,但需要家将暗斗写在文字之间,让细心的读者能看到机锋。 当然了,好重要的要吸引人。 很多平淡的情节进行了魔改,增加戏剧冲突,以吸引读者为主。 果然。 景泰风云前三册,一经发售,在民间引起了抢购潮,初期准备的一千万册,仅仅一天就被抢购一空。 各大印刷厂压力巨大。 因为插画都是彩色的,书里又以皇帝、大臣为蓝本,绝不能出现错漏。 所以,天下印刷厂加班加点的干活。 抢到书的书迷立刻挑灯夜读,看得如痴如醉,故事文学性、故事性都很高,整体比三国演义高出一筹。 看完后,又觉得很空虚。 这断章太恶心了! 看到爽呢,没了! 很多人找门路,想看到后面部分。 真的找不到,因为第四到六册,还没印呢,还在宫中藏着呢,各大印刷社都印不过来前三册,后面的还没送过来呢。 为了扩大印刷速度,推出了无插画版,和黑白插画版。 但市场上还是供不应求。 民间学者在报纸上讨论景泰风云的故事性,有人接着狗尾续貂,在报纸上赚流量。 反正这本书是真火了。 二月初四,第四到六册公布。 书籍市场直接引爆。 因为这部书太火了,民间新开了上万家印刷厂,就是想接住这波流量,赚一波就撤。 盗版商出奇的少,因为这上面主要人物是皇帝,你敢盗版? 你逃到藩国也没用啊,后面各大藩王都会出现,你敢盗版? 最重要原因是,盗版商也参与印刷了,民间所有印刷厂二十四小时不停印,也供应不了市场,盗版商做正版就够赚的了。 这波版税,皇帝赚得盆满钵满。 家的稿费,皇帝早就付过了,算是买断的,后续收益全都归皇帝。 皇帝也不吝啬,将第一年版税,全都赏给了家、画家。 官方主导的下一部,开始动笔,洪武王朝,开写。 从太祖皇帝儿时开始写,写到太祖皇帝紫微星坠落为止。 这部书,预计一年结束。 接着,永乐王朝和宣德王朝。 建文四年,放在永乐王朝里,正统八年,放进宣德王朝里。 大明从建立,到今年,所有故事都要写出来,当然了,景泰风云是一部未完结的书,先编纂好这三本书,就继续写景泰风云。 接下来几个月,景泰风云正常更新。 景泰风云,一部书,共48册,全是大部头的书籍,销量超过所有书籍的总和。 这也是第一个,皇帝没死,就开始编史的书籍,也是第一部以皇帝为蓝本写的演义。 一本书,创造了很多第一个。 也给民间,开启了一个新思路,原来是可以这样写的。 中枢要求教坊司,将整部书里的故事,编成戏剧,搬上舞台剧。 这可难倒了教坊司了,谁敢扮演皇帝呀?谁敢扮演于谦啊?那不是疯了吗? 这倒给了皮影戏机会。 皮影戏班不敢扮演皇帝,可以刻一个于谦呀,可以刻王越呀,刻杨信、李瑾、欧信、李震、郭登等等,这一场场战争,哪一场不精彩呀? 漫画行业,也受到了这部书的刺激,各种漫画新编,扩大景泰风云的二创市场。 一部,想成为一个IP,必须要经过大量二创,创造一个个深入人心的故事,才能形成矩阵式强大的聚合力,进而形成一个IP。 景泰风云,已经成为大明第一IP了。 看看西游记对华人的影响,几百年了,还是第一IP。 现在西游记还没诞生。 景泰风云就取代了西游记,成为第一IP。 其中最有名的,是景泰封神录一书,将景泰风云,改编成了封神,把皇帝变成了玉皇大帝转世,文臣武将都是天星下凡,拯救人世间。 这部书,得到了皇帝御批。 一时间,销量超过景泰风云中的几册书。 但景泰封神录,只是站在风口上罢了,文学性真的不高。 皇帝的御批,摆明了是鼓励民间二创。 果然,优秀的二创书籍,大规模涌现市场,助力景泰风云,成为大明第一IP。 有人胆子大,为了钱不要命。 竟然出现了风月版景泰风云,刚出现就被于冕的儿子于允忠给干死了,他的爷爷是他最敬佩的人,谁敢败坏老爷子的声名? 诸多重臣家族联合起来,不许任何人败坏英杰的声名。 优秀的也有,有童话版景泰风云,漫画可爱风景泰风云,有战争割草型景泰风云,有深度解析版景泰风云,挖掘景泰风云里的小故事等等。 销量都很高。 皇帝也都看了几页,觉得不错。 一个IP的形成,需要长久的生命力,就是需要人不停二创,优秀的二创越多,越能激发一本书的生命力。 古代那么多,为什么就四大名著,在后世最受欢迎? 写作深度是一方面,重要的是优秀二创多,看看名著哪一部都不是一版,而是有很多版本。 说明了,这东西,古往今来大家都喜欢,是真的喜欢。 景泰风云从创作之初,皇帝为二创留下足够的留白,然后主动推动民间二创,甚至很多宫廷家都主动下场,开始二创。 像四大名著主动形成的IP,是很少见的,古今中外,这样的例子都很少。 IP是打造出来的,就是宣传、鼓吹出来的。 景泰风云肯定不如四大名著经典,但皇帝掌握着宣传机器,可以制造出大IP出来。 而景泰风云里面的故事特别多,随便拿出来几个,稍加填充,就能凑足一本书。 这也是皇帝非要写大部头书籍的原因。 可挖掘的东西多,二创容易。 只要保持报纸上的热度,景泰风云就会深入人心的,有热度二创就会多,能赚到钱呀。 皇帝先让宫廷家挖掘里面的小故事,填充凑成一本书。 主动引起民间效仿。 报纸再进行矩阵式宣传。 这么火的书,主题曲不能少,一首名叫景泰风云的歌舞,在民间引起潮流。 歌舞出自教坊司,这不是一首歌,而是每一个故事单元就有一首歌。 歌曲一出。 民间就有人填词,又引起一片热议。 热度居高不下。 到了八月。 景泰风云颁布了24册,仅剩六册了,在民间真的是万人空巷,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这本书。 刘健请命皇帝,改万寿节为圣诞节,陛下乃天降圣人,当区分万寿节,以圣诞为名,过新节,成为定律,让天下世世代代永远过下去。 这股声音,从民间传到了朝中。 六月时候,刘健等内阁官员就请命,请求皇帝改元圣诞。 被皇帝拒绝了。 七月,朝中百官,地中官员,全都上疏,请求皇帝改过圣诞,求皇帝以圣人自尊。 皇帝觉得自己不配为圣。 到了七月中,民间声音巨大,请皇帝以圣人自居,过圣诞节。 这几天,太子、太孙、皇孙们都乞求皇帝,改元圣诞。 “朕哪里配为圣啊。” 朱祁钰慢悠悠道:“这圣诞,是西方节,乃是救世主耶稣的诞生日,朕不配与神相提并论。” “启禀陛下!” 朱佑榶高声道:“西方神,不过东方神的手下败将罢了,陛下能与西方神并列,乃是西方神的荣幸!” “不可侮辱神灵!”朱祁钰不开心。 让他和神一起过节,那不是咒他死吗? 问题是,要顾及基教信徒的感受。 他一个皇帝,想过什么节没有?为什么要过圣诞,抢人家神的节日,这是要跟人家打擂台吗? “求陛下改元!”朱佑榶重重磕头。 太子跟着附和。 朝野上下,呼声巨大。 朱祁钰能不动心吗? 圣诞节,意味着什么,他太清楚了,他苦心造诣的编写景泰风云,不就为了和神并列吗? 他要去做神。 以前岁数小,他怕自己命薄,撑不起神位。 今年他八十一岁了,在这个时代,绝对高寿了,比他年龄大的皇帝没几个,说他是神,没有问题。 西方能造神,东方为什么不能造神? 大明需要一座神! 太祖皇帝不愿意做神,太宗皇帝不想做神,那朕来做! 甚至,只要他能苟住。 只要他是所有皇帝中年纪最大的一个,他是神这一点,就无可指摘,哪怕改朝换代,也要承认他朱祁钰是神。 因为他活得最久,文治武功太高,足够他封神。 一番请让之后。 朱祁钰长叹一声:“罢了,朕的万寿节,改为圣诞节,普天同庆,从今年开始,年年要过!” “每年圣诞,放假三天,带薪休假!” “和端午、中秋,一样!” 圣旨传下去。 景泰五十八年,八月初三,改为圣诞节,普天同庆。 为了庆祝圣诞节。 皇帝公布,圣诞金币,圣诞邮票,圣诞麻将,景泰风云圣诞纪念版等等福利。 并提出圣诞礼物这个概念。 模仿西方圣诞节,皇帝拿出大批盲盒礼品,放到全国各县,让百姓来抽奖,主打的一个欢乐。 以后每年,皇帝都会赠送圣诞礼物。 圣诞礼物,礼物盲盒,瞬间火爆全国。 对百姓来说,有便宜占,那就是好事呀,盲盒不管抽到抽不到,追求的一个参与感,这种参与感,会让这个节日爆发出绵延不绝的生命力。 重点是,不给好处,谁会记住什么圣诞节啊。 给了好处,记得记得,我们也过。 圣诞节当天。 皇帝下旨,发表洪武王朝第一册。 本来预计,洪武王朝一年完书,但发现洪武朝的故事太多了,不亚于景泰朝。 可写的东西太多了,又是本朝太祖,可不能有丝毫马虎。 就连写太祖名字的时候,手都在哆嗦,那可是皇帝呀,万一写错一个字,都是掉脑袋的事。 再说了,元末乱世,不比三国时期差,也非常有意思。 这本书是为了万寿节献礼,宫中又从民间征召了2000位家,合计3700人,一边研读历史,一边写。 画师也增加到了5000位。 四月的时候,治书局预计全套洪武王朝,要超过25册,篇幅和景泰风云差不多。 但有了景泰风云的成功经验,又增加了人手,预计三到四年完书。 那么,圣诞节要公布第一册。 就变成一本书,一本画,合并为两册。 三个月连载一册。 洪武王朝一出,顿时让民间文人的十分惊艳,今年收获最多的两本书,景泰风云和洪武王朝。 洪武王朝,写的要比景泰风云更加精彩。 因为太祖皇帝本就是一个草根励志型传奇人物,开局一个碗,一个要饭花子,最后当上皇帝的光辉历史。 连各地官员,看得都如痴如醉。 不得不佩服,皇帝的脑洞。 一本景泰风云就足够惊艳了,洪武王朝更加惊艳,演义式,可读性竟超过了三国和水浒。 可能是审美疲劳了吧,三国看多了,也想看看本朝风云。 结果一看,着实惊艳。 洪武王朝的精彩程度,不比景泰风云差。 一时间,销量竟和景泰风云持平,奈何这本书连载太慢了,三个月一册。 景泰风云已经快完本了,追书的书迷觉得无书可追了? 而民间已经开始效仿景泰风云,在报纸上开始连载了,大秦风云,大汉风云、五代风云等等。 各种风云,一股脑涌现,但远不如景泰风云,水花都溅不起来。 也不看看,一部景泰风云,皇帝掏了400万,耗时八年,皇家所有藏书对一千多位家开放,允许他们去随便查资料。 审核编辑,更是满朝文武,人均文学家。 这本书不好看才怪了呢。 就连宫中宫娥,很多人都喜欢看,因为这部书里面有很多女人的故事,比如孙太后、吴太后、唐皇后、谈妃、胡妃,王越的夫人、耿九畴的女儿、陈献章的女儿、段思娥、太子妃、商王妃等等,这些女人的传奇故事。 欧信和段思娥的爱情故事,成为一段美谈。 景泰风云,不止涵盖政治、经济、军事、社会形态,还包含爱情、人文、古迹等等,包罗万象。 尤其是插画版,很多画,都取材自真实的画卷。 比如唐皇后,是看过唐皇后的画,才画出来的,不说和本人惟妙惟肖,但肯定画出了唐皇后风采,将她的美放大到了极致。 帝后爱情故事,赚足了女孩眼泪。 就连一向不安分的谢雪怡,每次买到新书,都会安静好几天,看得眼睛通红的。 心里多少羡慕,她要是能出现在书里该多好呀。 书里的女性人物很多,她也会出现在书里,但不会被着重描写。 有女将征战的故事,也有女子打马球、逛会馆的故事,还吸取了一些民间女子小故事,进行故事创作后,写进了书里。 书中歌颂了自由的爱情,鼓励民间女子勇敢追爱。 然而。 这本书不止在国内火。 藩国也是爆火。 各大藩国,现在都供不应求,玩命开印,现有印刷机,根本满足不了天下人的文化需求。 十月初一,最后三册景泰风云公之于众。 全48册的景泰风云,全部连载完毕。 全套总销量,已经破亿。 单本卖了48亿。 书籍类销冠,蝉联十个月销售冠军,未来不知道要霸榜多少年。 画册是不算在正文里的,每次出版三册,其实都是四册以上。 精装版,全是硬壳塑封的。 售价也高,最薄的一册,售价在45元,最厚的一册,售价在60元。 当然了,精装版是为了典藏。 也是卖给富贵人家的。 普通版,一册售价在20元到30元左右。 黑白插画版就更便宜了,一册售价在12元到20元左右。 无插画版,一册售价5元到8元。 但是,随着连载完毕,后两种几乎不刊印了,这两种是应急刊印的,暂时不会再版。 倒是在十月初四,各大书店,推出精装典藏版,就用一个纸盒装着的全集,售价999元,卖得超级贵。 但供不应求。 足见民间对这本书的喜爱程度。 皇帝一本书封神。 所有参与者,身价暴涨,成为民间显赫的家。 靠这一本书,够吃几辈子了。 当景泰风云看完后,书荒了! 之前看书的时候,着急看完,看完了,却又怀念追看的日子。 然而,景泰风云刚刚连载完毕,治书局推出隋唐演义! 原版隋唐演义,是万历时期的产物。 和三国演义比起来,就是个渣渣,这是一本割草型爽文,文学性很低,和历史关系也不大。 基本是看完一遍,不会再想看第二遍。 所以,皇帝决定拯救这个IP,在编纂洪武王朝的时候,再凑人手,编写隋唐演义。 他打算和三国演义一起,还有他构想中的多本书,形成演义矩阵大IP。 这本书的主编,是李东阳! 皇帝把任务交给了他,他亲自做序,并在闲暇之余,主持汇编隋唐演义。 由这位大拿出手,文学性肯定是很高的。 他肯定没时间自己写。 便由皇帝掏钱,他来做主编,从民间征召二百多位家,搜集隋唐乱世历史、野史,进行汇编,演义化。 经过二十七个月,两年零三个月,一千多次删改、修订,终于汇编完毕。 褚人获版隋唐,只有100回,故事写的匆匆,像是赶时间一样,写的又烂又水,绝对是恰烂钱之作。 李东阳版本310回,从隋文帝杨坚创业开始,一直写到贞观之治,唐太宗李世民病逝为止。 总共分为开皇盛世、三征高句丽、隋末乱世、玄武门之变、贞观之治五个大篇章。 详细描述了盛世大隋的壮丽山河图,再有世家垄断的乱世,从不同武将的视角,从民间写到军中,从宫廷写到战争,从隋失其鹿,到大唐崛起,从李渊功绩,到玄武门之变,到盛唐的开篇,贞观之治。 充分搜集史料,在史料基础上汇编,进行二创。 这是一本群像演义,也是一本军政民风的史诗级著作。 文字风格,借鉴三国演义,并依托于大唐历史的语言对话,别出现现代话,让人出戏。 对历史人物,在尊重的同时,进行戏剧化处理,对重大历史事件,进行深刻分析,用多人视角进行剖析。 本来就是一部群像著作,却被原著硬生生写成了一部爽文。 很显然,当时是下九流的东西,这是褚人获恰烂钱之作,为五斗米折腰,他还用心个屁啊! 李东阳本身文学素养极高,他的文学、诗词、书法都是一绝,他虽不亲自出手,但他当总编,拿出来的绝对是最好的。 果然。 隋唐演义一经问世,在民间引起巨大影响。 一共五部,110万字,没有连载,直接发布。 并推出两种,一种是精装插画版,一种是文字版,售价不一样,算上插画版,多达11册。 售价高也阻挡不住爱书之人的热情。 销量直接就爆了。 口碑跟着销量走,当朝次辅李东阳,直接火了。 其实,李东阳本身在文学圈子里就有很大的话语权,但他没写过呀,这次一出手,直接甩出王炸。 说实在的,皇帝倡导写这么多年了,民间出现什么经典之作了? 没有! 因为顶尖文人,瞧不起这些东西。 就连三国演义,也就百姓愿意看,像李东阳,是不屑一顾的。 审美是不断降级的。 百姓的知识储备是越来越低的。 从赋到诗,从诗到词,再到曲到就看得出来,审美在降级。 有一方面原因是,受众在扩大,越扩大,外围的新受众受教育程度越低,看东西越白。 这就是观众倒推创作者弱化。 好东西越来越看不懂,差东西越来越成为潮流。 劣币驱逐良币。 这不是现在就有的,而是从秦汉就开始了的,审美降级,是不停在降。 隋唐演义,还是皇帝硬塞给李东阳的。 李东阳是捏着鼻子上马,说实话,他宁愿给太孙讲课,都不想扯这个。 结果,他火了。 火得让李东阳莫名其妙,明明不入流的东西,你们就爱看? 李东阳理解不了。 他一直觉得,瓦岗寨的设定很脑残,把一群名臣名将写成了一群义气兄弟,几百年脑血栓才能想出来的情节。 没错,皇帝想出来的,其实是野史。 瓦岗英雄,绝对是隋唐演义里的名场面。 李东阳拗不过皇帝,只能出两个版本,一版弱化瓦岗寨的存在,一版是用瓦岗英雄做卷名。 结果,瓦岗英雄版,最有受众。 李东阳是搞不懂民间审美了。 隋唐英雄的热议还没过去,朝堂又颁布一本新书,北宋三部曲,杨家将。 由王华汇编。 由宋元话本和元杂剧中的有关剧目为基础加工整理而成。 王华最倒霉。 他听完杨家将的戏剧,就觉得瞎扯。 懂历史的都知道,潘美是名将啊,就连大明武庙里,都祭祀着这位呀,反而杨家差了一点点。 怎么到了杨家将里,潘美变成了大坏蛋。 王华的意思是,必须把潘仁美和潘美区分开来,这位北宋名将,皇帝每次追封、纪念币、随祀的将领里,都有他。 但杨业的死,确实和潘美有关,潘美受到了降级处罚。 所以,潘仁美被黑了一千年。 王华操刀,改编杨家将,在不改变潘仁美人设的时候,将潘仁美的战功写出来,潘美和杨业同样的战功赫赫,同样的名将。 最后把潘美的下场写的惨一点,死在战场上,以一种不屈的精神而死,算是冤冤相报,为杨业而死,算是千年大和解。 重点描述北宋的政治环境恶劣,尤其是宋太祖驴车漂移的事情,一定要写出来。 王华版杨家将,保持故事性的同时,深刻挖掘北宋年间政治环境,以及北宋在对外战争中的矮化和无能。 两位名将的陨落,归根结底,是朝廷无能。 皇帝之所以要开北宋三部曲,因为皇帝不喜欢两宋,但这又是华夏历史的重要时期,不得不提。 所以,就用杨家将开头,侧面写北宋的历史。 这部书,表面是写杨家将,其实在写北宋朝廷,在写北宋太祖和太宗两个皇帝的直接对比。 杨家将从战功赫赫,到最后树倒猢狲散,直接看出来两个皇帝的高下程度。 宋太祖时,宋朝对外战争,胜败不说,起码敢打,宋太宗时,驴车漂移后,直接跪下了。 同时,也在侧面描写北宋社会环境、人文地理,疆域、经济、对外政策等等。 尤其要写,北宋经济环境非常优越,却迟迟无法收复燕云十六州,不过一个小朝廷罢了。 在这本书写到一大半的时候,皇帝忽然要求加上辽国历史,对辽国的萧燕燕和韩德光的爱情故事,宫廷政变,夹在其中。 但这背离了杨家将的主题,所以治书局觉得,可以单独开一个版本,叫燕云台。 杨家将,从北汉皇帝刘崇年轻时开始,杨业追随在他麾下,改名刘继业开始描写,一直到宋真宗时期,杨六郎去世为止。 时间跨度很广,包含杨业抗辽,斧声烛影,驴车漂移,澶渊之盟等等重大历史事件。 所以,这本书也是一本大部头演义。 总分七册,130万字,总耗时三年成书,算上插图,足有十一册。 王华版杨家将,是一本群像演义,不止站在北宋视角上写,也站在辽国视角上,对待北宋的问题。 杨家将总共有两版,一版叫杨家将,一版叫燕云台。 燕云台,完全站在萧燕燕的视角上,从后族嫡女,到执掌天下的女皇。 这本燕云台,是第一部以女性视角,看待政治斗争,看待爱情、世界观,全女性视角,看待风云变幻。 燕云台,一共三册,76万字,算上插图七册。 燕云台,晚杨家将半个月发布。 (本章完) ------------ 第380章 文抄公,演义小说的盛世 杨家将,一经公布,顿时引起北宋史热。 有景泰风云、洪武王朝、隋唐演义做铺垫,历史演义型顿时火爆大江南北。 书迷看得如痴如醉,赞美声音一片。 批评声音也不少。 但这一套书,耗时三年编纂完毕,不可能因为诋毁之声,就不再出版。 倒是王华亲自做的一篇序,备受文学圈追捧。 王华的文学能力首屈一指。 发布半个月后,燕云台发表。 燕云台和杨家将同一个历史时期,但视角不一样,很显然,中枢有将大辽改为正朔之意。 尤其以女性视角看待整个天下时局,角度独特,论点鲜明。 虽然有爱情故事,但不是情誉型爱情故事,而是以朝局为基准,放眼整个时代,看辽国风土人情,看辽宋战争,看萧燕燕的治政水平,完全是披着言情皮的正剧。 但这本书,销量超过了杨家将,闺阁之中传阅最广,尤其萧燕燕和韩德光的爱情故事,被世人称赞。 一时之间,诞生了很多脍炙人口的诗词。 任地方督抚的王华,都没想到一部燕云台,会在民间引起如此巨大反响。 这部后面还有一個彩蛋。 是皇帝看完整部书,要求加上去的。 叫穆桂英传奇。 也是杨家将续传。 但这本书刚刚在写,只校对出来一册半。 十一月,治书局公布杨家将之穆桂英传奇。 以穆桂英为主角,看后杨家将时代。 仅出版一册,在民间就引起热议,热度不低于燕云台,甚至,有很多读者是看了穆桂英传奇,才回过头来去看杨家将。 穆桂英传奇,其实虚构的。 情节也是虚构出来的,降龙木、穆杨会、情定穆柯寨、辕门救夫、穆桂英破天门阵、责夫战洪州、十二寡妇征西、杨门女将等几个大长篇。 初定上下两册,40万字,随着增加删改,已经到了62万字,预定分为三册出版。 这种虚构的历史,才最受欢迎。 因为爽啊。 景泰风云、洪武王朝,全是正剧,正经大历史,处处考究,一切以史实为依据,爽感肯定要下降的。 隋唐演义、杨家将,虽然有一些情节虚构,但却是正经权谋,以正史为先。 燕云台虽是女性视角,却妥妥的正剧。 只有穆桂英传奇,完全虚构的演义人物,有仙法,有战争,一路暴爽,尤其抓住了女主大爽文的受众。 文学性不高,但主打的一个好看,把穆桂英这位女英雄的形象树立起来了。 在穆桂英传奇之前。 治书局还公布了一本书。 是由谢迁主导编纂,大秦帝国,于十月下旬公布。 大秦帝国,从秦始祖开始,筚路蓝缕创业大秦,书写大秦八百年历史。 全书共45册,长达500万字。 是以讲历史的方式,讲述大秦八百年历史。 这本书不是演义,而是纯纯的正史,公布之后,反响并不大,反倒在文学圈饱受好评。 其实,大秦帝国,要比景泰风云开书更早,景泰四十八年就开始编纂了,足足编纂了十年。 结果是叫好不叫座。 好看,但受众很低,喜欢的人不多。 但喜欢的人都是死忠粉。 谢迁本以为,会引起巨大的反响,肯定比隋唐演义强吧,结果完全高估了民间审美。 确实好看,但没人喜欢。 反倒治书局一个家,接的一个私活,叫秦时明月,一本书直接火了。 还有一个家,写了一本秦吏,反响巨好。 因为燕云台、穆桂英传奇的爆火,民间有文人跟风,写了本芈太后传,直接爆火。 民间家有点明白了,流量密码掌握在女人手里。 竟有人打起了武则天的主意,结果被报社、出版社告知,暂时不许出版。 因为,中枢还有一套年终大戏,武瞾! 就是武则天。 华夏第一女皇。 出自李东阳的手笔,接着隋唐演义,一本正史型的武瞾,直接出版。 但武瞾有三个版本。 一版叫武媚娘传奇,一版叫日月凌空,一版叫武则天。 看名字就知道,前两个不靠谱,是演义之作,走的快爽白路线,第三版才是正史版。 但武媚娘传奇,遥遥领先。 民间审美也就这样了,就爱盯着这点事看。 然而,景泰五十八年的十二月,是神仙打架的月份。 李东阳出武瞾。 王华继续出穆桂英传奇。 刘大夏出东周列国志。 闵珪出楚汉争鼎。 张敷华出是西晋演义。 读者本以为,一部景泰风云,勾得天下人夜不寐食无味,景泰风云之后再无好书。 结果,治书局直接上王炸。 月月都有好书看。 到了年底,竟然好书直接爆炸。 华夏各个朝代的演义,全都涌现出来。 本该属于冯梦龙的东周列国志,被皇帝塞给刘大夏,刘大夏主持编纂,名字也是皇帝起的。 和大秦帝国不一样,大秦帝国是纯正史。 东周列国志是纯演义。 全书总共104册,跨度春秋战国五百年时间,所有英杰人物,粉墨登场,详细描述东周时期的风土人情,列国交战的大场面。 这本书,编纂用了近九年时间。 八月份时候完全编纂完毕,然后进行全国连载。 全文2500万字,是现存里,最长的一篇,未来也不会被超过。 整个春秋战国,是华夏历史中最乱、最复杂的一段历史,名场面实在太多了,烽火戏诸侯、曹刿论战、弦高退敌、赵氏孤儿、二桃杀三士、伍子胥过昭关、勾践复国、商鞅变法、西门豹治邺、孙庞斗法、苏秦合纵相六国、屈原投汨罗江、田单复国等。 一个个脍炙人口的故事,跃然纸上。 时间跨度巨大,人物最多,篇幅最长,东周时期历史最细节的,一片好评,叫好又叫座。 刘大夏一书封神。 在楚国任首辅二十余年,回国执掌宪台十几年,一直没人认识,一本书火了,天下人都认识刘大夏。 最可喜的是,让天下人最直观的看到东周这段历史,春秋和战国,其实更存在于读者的心里,对于具体的故事,知道的反而不多。 这段历史,恰恰是华夏历史中最精彩的一部分。 老祖宗的谋略,在那个时代展示得淋漓尽致。 当初编纂这本书的时候,皇帝想编成正史,朝中思想也是编成正史,但又担心遇到大秦帝国那样的窘境,只能编成演义。 果然,大秦帝国,明明质量最好,却谁也干不过。 东周列国志要是遇到了大秦帝国同样的窘境,刘大夏估计得自杀,他可没有第二个十年,去编纂一本书了。 闵珪也不差。 一本楚汉争鼎,以刘邦为视角,写秦末乱世,和西楚霸王争天下的故事。 也是一本群像,元从丰沛人萧何、曹参、樊哙、周勃、夏侯婴等,以及张良、韩信、项羽、范增等等,从每个人的视角出发,看待秦末这段历史。 是演义,也是正史。 谋略、战争、语言、典故都很考究,向读者揭露一个完美的秦末乱世。 以始皇帝统一六国为起点,写到一代枭雄刘邦驾崩为止。 前面有洪武王朝铺路。 同样极具传奇色彩的刘邦,同样非常吸引人。 果然,在东周列国志的恐怖压力下,楚汉争鼎丝毫不弱,死死顶住压力。 和东周列国志不一样,东周列国志是每个月公布三册,长时间连载。 楚汉争鼎,却是一口气放出来全四册,共120万字。 张敷华的西晋演义,同样能打。 这本书,是续写三国演义。 主要写后三国时代,从曹操病逝为起始,写到衣冠南渡为止,未完待续。 本来是晋朝演义,分西晋和东晋两套。 皇帝看完西晋演义后,觉得东晋演义不恰当,十六国南北朝写起来都非常有意思,要拆分开来写。 而且,三国演义后文质量明显下降。 西晋演义,就弥补三国演义后期故事,这本书没有主角,是群像,笔法模仿三国演义,故事也和三国演义一脉相承。 三国演义是贬曹尊刘,西晋演义是贬马尊曹。 西晋演义,全文170万字,全五册。 张敷华一度想将三国演义进行扩写,将故事放进西晋演义里面,扩写三国演义皇帝同意了,但放在里面可不行。 三国演义是一部非常完整的,没必要重新编纂。 扩写三国演义,叫三国群英传,三国演义人物、情节基本不变,进行扩写,并加入大规模考古情节。 张敷华还在最后编纂中,预计明年能够出版。 治书局出品,本本销量炸裂,唯独大秦帝国扑街。 到了景泰五十九年,谢迁祭出王炸,从大秦帝国分裂出来一百个经典篇章,写成一百本百回制。 篇幅都不长,篇篇是爽文。 谁还不会写爽文咋的。 去年销量不佳,谢迁就给治下所有家下了死命令,三个月出一本,多多益善。 就有了一百本大秦爽文,一出手就是王炸。 爽文火了,导致正史更没人看了。 谢迁呜呼哀哉,他引以为傲的审美,终于被现实给打得啥也不是。 他决定,把大秦帝国,写出一本演义出来,不能让别人超过。 写演义,要比写正史容易太多了。 看见爽文市场火爆,那么东周列国志里的爽文更多呀,刘大夏本就是个不居于人下的性子。 直接下令,一个月一本,版税都给你们。 一瞬间,春秋战国的爽文,充斥整个图书市场,把火爆的市场直接冲垮了。 上万本爽文呀,把读者搞审美疲劳了。 李东阳最吃亏,明明攥着最佳IP,却没吃到这波流量。 等他想写爽文的时候,刘大夏都给玩烂了,爽文也要升级,隋唐演义和武瞾两个大IP在手,最不缺的就是爽文。 李东阳是高级玩咖,他指点手下的家,写升级爽文,造反当皇帝有什么可爽的,咱们升级当神仙。 等成品送到养心殿,皇帝眼珠子一突,这不是凡人修仙吗? 还是依托于历史写好演义吧。 难不倒李东阳,李东阳开始写高端爽文,魔改隋唐演义,来一本隋唐英雄传。 瓦岗英雄不是火吗? 那就完全写瓦岗英雄,纯爽。 爽文好是好,但容易让人失去耐心,看多了就会审美疲劳,若看到一本质量偏好的书,就会直呼好书。 因为审美被爽文冲烂了,看什么都好。 李东阳抓住这个时机,隋唐英雄传公布。 这本书是速成品,一百多个家,三个月写了五十多万字,直接公布。 销量也不错。 李东阳聪明,恰烂钱的同时,公开发表一本呕心沥血之作,平阳公主。 讲的是女将军平阳公主的故事,李渊第三女,娘子关就是以她命名的。 这本书比隋唐英雄传这种炒冷饭的更叫座。 臣子们隔空较量。 皇帝却不爽,觉得治书局是引领潮流,而不是毁掉图书市场,这种爽文,民间百姓就能写,用朕掏银子让你们写? 刘大夏还要拿出更多的爽文。 皇帝直接叫停,写爽文可以,但不能用治书局的资源。 好好编你们的新书。 把留白给民间家,让他们去填充。 这边争端结束。 王华悄悄连载了北宋三部曲之呼家将。 呼家将接着杨家将,书写北宋史,通篇90万字,分三册,从呼延赞开始,呼延赞之子呼延丕显被奸臣庞文陷害,全家满门三百余口被杀,呼延丕显之子呼延守用、呼延守信与奸臣斗争的故事。 尤其写北宋皇帝真宗、仁宗、英宗三代皇帝,政治环境、民间盛况,对外战争,政治倾轧等,是一本大历史。 之所以连载,因为这本书是景泰五十六年开始写的,杨家将删改修订的时候,这本书开始写。 到现在初稿写完,正在编订中,预计两年内全部连载完毕。 杨一清,公开发表包公案。 华夏第一本破案型,正式诞生。 这本书,一定程度符合历史环境,更多的以破案为主,以惊险、激烈、智慧为主题,爽文版破案文。 全书一共有1000个案子,时间跨度是包拯的一生。 一回一个故事,一共1000回,全文320万字。 读者看完,直呼刺激。 杨一清负责编纂的,可不止一本公案,皇帝的意思是,每一个朝代挑出一个人来,书写公案。 其中影响最大的,是包公案和狄公案。 本朝的周瑄,宣德朝的况钟,永乐朝的周新,西汉的赵广汉、黄霸,南宋的宋慈,北宋的寇准,唐朝的徐有功、狄仁杰。 细数的话,神探很多。 故事也好写,对这些笔杆子来说,就是信手拈来的故事。 杨一清用五年时间,编纂了上万个案件故事,所以包公案全文发布,让读者直接看个爽。 其实,公案立项的时候,中枢反对声音很大的。 认为这会教坏好人,诱使他们犯罪。 本来包公案、狄公案在景泰五十五年时候就完书了,因为中枢反对,一直没有刊印。 最近图书市场过于火爆,中枢决定解禁公案。 果然,一经发布,直接冲到了畅销榜前十。 杨一清在北宋史上,横插一脚。 驻扎在地中海李承勋,也公布了一套书,隐皇刘娥。 叫刘娥,估计没人知道这个名字。 但若查看历史,就会知道,说的是宋真宗皇后刘娥,临朝称制的刘娥,就差一步没有登基的刘娥。 这又是一部大女主。 刘娥版延禧攻略。 妥妥的爽文大女主。 前面有武媚娘传奇的火爆,后面就会有刘娥销量的爆炸。 为了照顾女性读者,特意推出两版,一版是纯爽文,叫大宋歌姬,一版就是隐皇刘娥。 后者是权谋型大女主。 狸猫换太子,赚足了读者的眼球。 全书共120万字,书写刘娥的一生,第一次为庆历新政正名,对庆历新政的戛然而止感到惋惜。 隐皇刘娥,和呼家将、包公案、寇公案交相辉映,共同谱写宋仁宗时期的大宋盛世。 还有一本精巧却引人入胜的,叫王安石变法。 在史书上评价不高的王安石,在本朝给他翻案。 庆历新政,这段历史,跃然纸上。 这个期间,还有一位震古烁今的大人物,不得不提,就是苏东坡。 李承勋夹带私货,一本王安石变法,一本苏东坡传。 可这两本书,很明显被拍在沙滩上了。 连刘娥,流量明显较低。 皇帝不喜欢宋朝,连带着民间也讨厌,本来刘娥流量就低,这回更低了。 大女主,武则天、刘娥都出来了,怎么少得了吕雉? 闵珪在楚汉争鼎之后,先出了一本兵圣,写的是韩信。 本来题材很好,因为时间匆匆,导致这本书没起浪花,皇帝让他拿回去重写,重新出版。 接着就是吕后。 吕后,一共两个版本,一个是正史,演义版本叫大风歌。 还夹带了一本私货,西楚霸王,也是本爽文。 项羽的一生就是爽文大男主。 比苦逼的韩信,爽多了。 果然,韩信没起水花,项羽直接就炸了,吕布打项羽,关公战秦琼,谁更厉害,成为年度热梗。 历史上四大传奇女性,芈太后、吕后、武瞾、刘娥,集齐了。 萧太后笑而不语。 女读者看完直呼过瘾,但这种宫廷大女主,不接地气,反倒攥着盛唐大IP的李东阳,出手一部梅妃传。 皇帝觉得书名不突出,被皇帝改名为斛珠夫人。 惊鸿舞就是梅妃创的,大唐歌飞,说的就是她。 一部斛珠夫人,和唐玄宗的爱情故事,赚足了天下人的眼泪。 李东阳尝到了大女主的甜头,再出王炸,杨玉环传奇。 又是一部大女主爽文。 之前武媚娘传奇,版权被李东阳收回来,进行了重新编纂,武媚娘传奇,成功干倒正史武瞾,登顶畅销榜第一。 杨玉环传奇,同样复制了武媚娘传奇的成功。 这本书同样不是正史,纯纯的女主爽文,通篇100万字,是一本水文之作。 一共三册,第一册玉环羞花,第二册长恨歌,第三册妃子一笑。 反倒正史版,开元之治。 销量很一般。 开元之治,以朝堂为视角的大男主爽文,没人喜欢。 反倒杨玉环传奇的姊妹篇,大唐宫词,和杨玉环传奇一样爆火。 大唐宫词,分为太平公主秘史、上官婉儿秘史、长乐公主秘史三部,赚lsp的钱。 愿意消费的人太多了。 就这三个名字,就让人浮想联翩了。 开元之治,上承武瞾正史,喜欢的人很少。 甚至都不如狄公案畅销。 狄仁杰,成为盛唐第一名人,可以不知道李世民,但必须要知道狄仁杰。 杨玉环后来居上,成为天下男人心中的白月光。 重点是插画够狠。 那玩意看了太上头,还不好意思拿出来一起欣赏。 大唐宫词更狠,直接奔着禁书去的。 李东阳硬生生用暧昧文,冲死了爽文市场。 东周列国志再厉害,能厉害过大唐宫词? 你一万本爽文,也干不过我三本书。 没错,大唐宫词立刻冲上了畅销榜第一。 刘大夏一看,我怕你啊? 直接上烽火戏诸插画版,妖妃谁没有啊! 封神榜走起! 他手下的家,连夜修改了妲己的人设,咱们玩点更狠的! 封神榜刚发布,神话世界给读者们带来全新体验,比山海经和搜神记还爽。 搜神记,成书于东晋。 但这本书毁于元朝,很多故事遗失了,这些年一直在修订中,但真的找不到全集了。 治书局打算扩编这本书,把所有故事连起来。 而封神榜原书,其实也是恰烂钱之作。 里面有大篇幅的抄袭章节,前后不搭,错漏非常大,完全靠着爽,支撑读者读完。 说实在的,文学性很烂。 单纯的神魔爽文。 而且,这本书基本是抄袭西游记。 治书局编纂的封神榜,二百多个家,耗时三年编纂成功,全文170万字。 经过一百多次审核,并邀请一万个文人挑错,最终才成书。 可以说,皇帝对封神榜的重视程度。 全书共6册。 插画版更加用心,全集共17册,整整11册画,全是彩色的画,还有一本漫画版的。 封神榜发表后,直接碾压上登上榜首。 民间好评如潮。 封神榜依托于古代东方神话,又加入了西方神话,对西方神话进行魔改和矮化。 这完全符合景泰朝的政治思想,大明本来就是最强的。 正在打明奥战争的王琼,也公布了由他主编的一套书,镜花缘。 一本镜花缘,再度引起盛唐热。 表面写的是志怪,其实写的是骆宾王反唐。 景泰朝,和清朝李汝珍所处的时代不同,大明对文化是非常开放、包容的。 所以不用隐晦地表达反唐,担心文字狱。 王琼版镜花缘,是梦与现实相交错,互相轮回,最后落点是反唐失败,武周篡唐。 一部镜花缘,弥补了武周代唐这段时间的历史空白。 但镜花缘写的婉转,虽是男视角,但其实写的是女人。 这一点是皇帝一定要坚持的,不然王琼更想编纂一本纯粹的造反文。 王宪一部薛家将,让读者大呼过瘾。 杨家将、呼家将之后,一部薛家将。 接着隋唐演义,应梦贤臣薛仁贵开始,一共三部,第一部三箭定天山,第二部是薛丁山征西,第三部是薛刚反唐,一共110万字。 但王宪版薛家将,并不是只写薛仁贵,而是写初唐、盛唐所有名臣武将,反倒皇帝成了配角。 重点突出薛仁贵。 王宪虽然在陈国,但编纂的事,他也盯着呢。 他还私自夹带了一本私货,王玄策传奇,写的王玄策平定外夷的故事。 反响寥寥,民间有点看够了家将类型了。 反倒一部樊梨花,引爆了图书市场。 大女主就是有市场。 本来樊梨花是放在薛家将第二部里面的,王宪单独拿出来卖一遍,效果出奇的好。 接着他又公布一本罗家将。 写的罗成。 结果销量很尴尬,在爽文大潮中,被打得浪花都漂不起来。 一直在更新穆桂英传奇的王华组,继续推出狄家将,写的是狄青五虎将的故事。 前有扑街的罗家将,狄家将也跟着扑街了。 读者被杨家将、呼家将、薛家将三部家将,已经把审美提高了到了一定程度。 而罗家将、狄家将显然是恰烂钱之作。 远没有前几部精良。 再说了,读者现在可以选择的图书太多了,谁愿意看打打杀杀呀,看情情爱爱他不香吗? 李东阳算抓住这个机会了,直接来一部孔雀令,写的是唐代女诗人薛涛的故事。 虽然卖得不错,但李东阳在民间积累的口碑,正在崩塌。 这本书明显是恰烂钱之作。 完全不是治书局的风格,治书局以精良、编年史著称,写的是一个人无法写的大历史,而不是什么孔雀令,写什么薛涛,这一个沧海一粟的故事,谁都能写。 皇帝读完这本书,也觉得不好看。 很显然,各大治书局的存货已经掏空了,各大朝臣还在隔空过招,所以就拿出来一些破烂货,开始比烂。 皇帝直接叫停。 如果没有好货,就潜心研究,慢慢写,写好了再公开发表。 别把读者当傻子! 中枢这场图书硝烟,才逐渐步入尾声。 而民间读者又开始喊书荒了。 无书可看。 像景泰风云叫好又叫座,那是因为修订的时间非常长,不惜代价的修订一本书。 带动了图书市场火爆,也把治书局的存货掏空了。 好不容易养成的图书火爆市场,转眼就冷了下来,给了民间书籍的发展空间。 可质量上,完全比不了治书局。 这个时候才知道,治书局拿出来的垃圾,也比民间文人写的强,因为治书局是合众人之力,又经过诸多大家层层审核,拿出来的精品。 皇帝大手一挥,宫中发布一套巨作,岳飞传。 本来应该在狄家将之后,公布岳飞传。 但其实,岳飞传和景泰风云一起编纂的,全书跨度很长,前面还有一部,水浒后传。 然后才是岳飞传。 岳飞传全书跨度是两宋交际之间,主要描写靖康耻前后,进行大量对比。 和原版完全不一样。 岳飞传,是皇帝呕心沥血之作,这本书,绝不能蒙尘。 全篇210万字,描绘两宋交际,政治、经济、军事环境,对靖康耻盖棺论定,并详细描写徽钦二帝在北方的生活,赵构在南方穷奢极欲的生活。 尤其是书里的忠臣名将,如陆登坚贞不屈,李若水面对残酷刑法,凛然不屈,还一口咬下老狼主耳朵;宗泽忧国如焚,大叫“过河杀贼”而死;王佐为了混入金营策反,用“苦肉计”砍下自己胳膊等等。 和穷奢极欲的朝廷形成鲜明的对比。 皇帝将对两宋的厌恶,倾注于纸上。 既然是皇帝亲自出手,那么就是全部彩画,制作精良,加上画册,一共17册。 中间还有一部彩蛋书籍,梁红玉传奇。 书写民间传奇女性将领,韩世忠和梁红玉,贯穿爱情故事的同时,掺杂国仇家恨,建功立业的故事。 还论述了中兴四将那两个水货,把中兴四将的名字给取消掉,只剩下岳飞和韩世忠。 这部书还缩小了秦桧的作用,放大了赵构的恶。 也就皇帝敢写。 换一个人,都不敢尺度这么大。 这套书是直接上架,刚刚发布,直接登顶畅销榜第一。 一是民间书荒,二是岳飞是天下人喜闻乐见的人物,皇帝亲自提笔书写,噱头足够大。 天下人都想看看,皇帝是怎么评价赵构,岳飞的。 结果一看,大呼过瘾。 皇帝从来不会让人失望的。 他出手就是王炸。 发布之后,皇帝直接追封岳飞为岳王。 岳飞本来被追封为鄂王,景泰帝觉得难以评说岳飞的功绩,直接以他的姓为王,臣子中的头一个。 一部岳飞传,皇帝直接把岳飞再次捧上神坛。 民间大肆兴建岳王庙。 皇帝干脆,追封关羽为关帝,捧于谦上神坛,三庙合祀。 关帝,是从嘉靖封关羽为“三界伏魔大帝”来的。 年老的于冕入宫,不敢受皇帝敕封。 这封的也太大了吧。 直接把于谦,和关岳合祀,他爹于谦能当得起吗? 皇帝没有收回来的意思。 倒是缺了郑王,就该四人合祀。 一部岳飞传,皇帝顺带把于谦捧上神坛。 书迷打呼过瘾的同时,转眼又书荒了。 岳飞这个大IP,本来还可以续写,岳雷扫北,也能撑起一册书,但皇帝觉得这本书以正史为主,没必要写过多假象野史。 反倒民间有人写岳雷扫北,进行二创。 对此皇帝是很欢迎的。 岳飞传公布之后,宫中存货也不多了。 毕竟这种顶级历史,是要经过千锤百炼,反复修订的,今年这个演义盛世,是十年来积累的结果。 旋即,皇帝又公布大汉三部曲,第一部,汉武大帝! (本章完) ------------ 第381章 文娱大联动,办传统文化乐园 汉武大帝,序由皇帝亲写。 也是一部正史,受众未必广,却是一部顶级的历史之作。 全文140万字,从文景之治开始,到汉武帝驾崩,时间跨度很长,分5册。 正史,受众不广,为了照顾读者。 特此推出两部大女主演义式。 太子妃亲自主持编纂,一本叫窦漪房,分两个版本,正版是正史,还有一版叫美人心计,纯野史爽文。 另一本叫卫子夫,同样的,有正史版,和野史版,后者叫凤求凰。 也有一本大男主爽文演义,叫霍去病。 皇帝出手,就不会让人失望。 本来,皇帝想将霍去病捧上神坛的,奈何霍去病过于爽文大男主,一路爆炸性砍杀,功绩太猛,死的太早。 大汉本身又太强大,和两宋不一样,两宋纯弱鸡啊,岳飞是在逆境中成长起来的,蜀汉也够弱的。 岳飞靠实力起来的,祭祀关羽又特别早,有历史因素。 于谦是皇帝硬捧的。 所以,捧霍去病上神坛,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本以为,汉武大帝销量一般呢,结果皇帝的口碑摆在那里,首印2000万部,一天就被抢购而空。 口碑直接爆炸。 无论文学圈,还是市民圈,都在热议汉代历史人物,尤其霍去病一本书,点燃了男人们的激情。 根本没用皇帝捧,霍去病直接上了神坛。 本来霍去病就有庙,景泰朝祭祀频率也高,百姓自发的去祭祀。 皇帝干脆,加封霍去病为王,追封李靖为王,和关羽、岳飞、于谦,五帝合祀。 隋唐演义里面,李靖也是极为出彩的一位。 说起这两位,就得说李东阳,借着东风,推出一部只准备一部分的贞观长歌,本来想跟风起名叫贞观大帝的。 但汉朝没有庙号,武帝,专属于汉武帝。 而且,贞观大帝前代没有这个名字,所以改叫贞观长歌。 这本书从景泰五十五年开始编纂,但一直犹豫在正史和野史之间,于景泰五十六年才动笔。 贞观长歌是野史,正史叫大唐三部曲,贞观盛世。 预计,全文超过200万字,共七册,目前只校对出前两册,目前看是年更。 这本书区别于隋唐演义。 隋唐演义笔墨更多放在隋末乱世上,贞观之治虽然有,但不是主要模块。 贞观盛世,以隋末乱世为起点,到唐太宗驾崩,对隋末乱世点到为止,更多描写玄武门之变之后的李世民,如何带领大唐走到顶峰的故事。 看似是正史,其实是大爽文。 李世民本身就是一部爽文大男主,完全是天降猛男,都不敢那么写的大男主。 衍生文很多,长孙无垢和文成公主。 主要目标是女性群体。 大明女读者超级多,女读者读正史,是从燕云台开始的,原来正史也这么有意思? 关键古代大女主是真的多。 现在女性思想又在不停开放,皇帝不断提倡男女平等,女子也逐渐获取社会权利。 女子在社会上的地位直线提升。 读者市场,也成就了女视角的爆火。 闺阁之中有很多模仿之作,精品也很多。 李东阳手头上正在编纂大唐军神李靖。 众所周知,皇帝十分推崇唐太宗,一度想将唐太宗捧上神坛,所以贞观盛世,篇幅非常长,细节特别多,就连李东阳,在闲暇时间,也要详细研读。 而和唐太宗关联的长孙皇后,那更是被孙太后、吴太后、故去的唐皇后、胡贵妃、林贵妃等等万分推崇的皇后。 民间读者不知道刘娥,但一定知道长孙皇后。 这本书早就在写了,比武瞾还早,但细节还在考察史料,详细比对,长孙皇后可就没有野史了,完全一本正史。 皇帝有借这几部大女主正史,在皇帝庙旁边,开一座陪殿,设皇后庙。 将历朝历代的贤后,列入殿中祭祀,而历朝历代的烈女孝女,全部列入殿中陪祀。 本来,皇帝想将芈八子、吕太后放在庙里,遭到群臣往死里反对。 后祀可祭,但这几位不行! 祭祀贤后,不是祭祀妖后,这些人芈八子二婚,武则天篡唐,吕太后、窦太后牝鸡司晨,这样的妖后,如何能祭祀? 只有长孙皇后和马皇后,是全无争议,必须入庙的。 甚至,刘娥、萧太后也决不许,刘娥临朝称制,萧太后养小三,这样的绝不行,祸乱宫闱之辈,哪有资格被祭祀? 倒是可以加上太宗皇帝的徐皇后。 皇帝翻个白眼,那是不是把张皇后也加上,本朝都进了三位了,也不差一个孙皇后了。 全员入庙得了呗? 此事也就暂时搁置下来。 所以,李东阳编纂的长孙皇后,可没有一点野史,完全是正史大女主。 作为唐太宗的白月光,情史显然没有武则天、杨玉环丰富。 盛唐的开放风气,于大明来说,未必是坏事。 景泰朝就鼓励寡妇再嫁,也不赐贞节牌坊了,甚至鼓励爱情自由,比盛唐还狠。 所以,在皇帝眼里,这算不得什么事,萧太后和韩德光的爱情故事,他觉得不错。 但民间反应很激烈,认为不该鼓励不贞洁的女人云云。 皇帝也没辙。 合封五王,共同祭祀,设立皇后殿,祭奠后妃。 民间意见是很大的。 霍去病、李靖都进去了,张良差哪了?卫青差哪了?郭子仪差哪了?徐达差哪了?名将那么多,凭什么就封他们呀? 提议一出,直接炸锅。 皇帝把人心考虑简单了,之前他觉得,关羽都能被祭祀,霍去病、李靖哪差了? 但祭祀关羽不是今天开始的,隋唐时期就开始了。 于谦是皇帝硬捧的,天下人给皇帝点面子,让于谦混进去,霍去病和李靖凭什么混进去? 他们能进,古往今来至少有十位名将能进。 名臣就差了? 天下人就愿意争论这些。 当时设庙祭祀先贤的时候,民间就吵得不可开交,这個不能进,那个不能入的。 这几年,皇帝每次发布纪念币、纪念邮票什么的,民间就会争吵一波,吵个没完没了。 皇帝也没辙。 但该说不说,皇帝敢将皇家事拿出来议论,绝对是独一档的,哪怕是前朝皇家事,正常也不允许民间说的。 皇帝不止自己说,还写,自己写,更允许天下人写。 但扭曲历史人物、抹黑祖宗的,一概不允许。 可以考证,但不能乱黑。 这是华夏历史之魂,不容抹黑。 景泰五十九年圣诞节。 这是大明过的第二个圣诞节,皇帝还出钱,搞盲盒抽奖,这次奖品是书籍,有刚发布的新书。 抽盲盒热闹起来,百姓愿意参与进来,也就有了节日气氛。 同时,公布大汉三部曲,光武大帝。 汉武大帝在夏天发表,民间反响极佳,只是很快就书荒了,这段时间,治书局没有新项目立项,只是连载老书。 很多书迷,是将老书翻过来掉过去地看。 终于等到了圣诞节。 光武大帝横空出世,直接屠榜。 这本书,却是双男主,王莽和刘秀,双男主,从两条线,论述两汉之交的政治战争。 又是正史,全文170万字,大部头5册。 写到刘秀大帝,就必须要提到阴丽华了。 宫廷同时发布两个版本,阴丽华和秀丽江山。 后者是野史版。 这种大女主爽文,绝对销量超过所有书,景泰五十九年,大明女子人数约在15亿。 女子社会地位提高后,都舍得花钱。 爱看书的,起码超过3亿,人手一本,销量会多么恐怖。 随着爆炸式发展,租书店已经应运而生了。 大街小巷,开满了租书店。 如果单纯为了看着玩,没必要买一本书回去收藏,一本书是很贵的,相对而言租书是非常划算的。 之前就有租书店,这个概念,还是皇帝推广的。 但是,租书店这些年不愠不火。 直到中枢带动爆火,租书店直接被踩破了门槛,好看的书籍多了,大家才愿意进租书店。 中枢自然插了一脚,开租书集团,在民间营业。 但很快就发现,不赚钱。 租书店是小本经营,赚的是个辛苦钱,你开个集团,养活那么多员工,再经手贪一点,还能剩下什么了? 反倒百姓自营的租书店,赚得盆满钵满。 这时,中枢才发现,皇帝根本就没下场。 在经商方面,还是皇帝有先见之明。 国企赔钱不是一次两次了。 这几年,国企亏损率不停增长,前几年,国企刚建还不停扩大经营规模,还大规模赚钱呢。 现在,投资越来越多,亏损越来越多。 钱去哪了? 刘大夏继封神演义之后,推出西游记,献礼圣诞节。 给吴承恩上一上强度,逼他写出更好的西游记来。 西游记,大纲是皇帝出的。 刘大夏主编,治书局上下几千人,都参与了这本书的创作。 全书取材于大唐西域记。 大明又征服了印度,唐僧的所有路线,如今都在大明境内,所以史料方面,开放皇家藏书馆,所有资料都能找到。 西游记,虽然是,却十分注重历史考究,每一处都是经过严格考究的,看似是神话,其实是历史。 一个猴,带火了西域、印度全线旅游。 没错,西游记的诞生,比封神榜更火,绘画也是最完美的一部。 同名剧,直接搬上戏剧舞台。 全方位联动发展,全球爆火。 影响力,超过了所有演义,火爆程度连皇帝都大跌眼眶,知道它好,但没想到火成这样。 他还以为,西游记爆火,需要时间积淀呢。 他本想助力一波,强令改编成戏剧,结果天下剧场早就自发改编了,反响特别好。 一部西游记,盖过了爆火的封神榜。 登顶所有帮当第一,强势屠榜。 其实封神榜也不差,再版改名为封神演义,接受群众意见,进行一定程度的修订后,已经非常完美了。 但西游记,明显更胜一筹。 封神榜太乱了,出场神魔人物上千位,写的再细,也不可能人人经典啊。 群像再好,也不如一个猴。 必须得承认,西游记的文学性更高,代表的含义更深刻。 最可怕的是,这部书作者第一个名字,是朱祁钰。 谁看了都会懵逼。 你一个皇帝,要什么自由啊?反抗啊?你得多逆反啊?你都是皇帝了,还想反抗,反抗谁啊? 皇帝就这么任性。 别的皇帝藏着掖着,不敢让百姓看的东西,他就敢写,还写到爆火,甚至直接署皇帝本名。 皇帝真的没少署名,景泰风云、洪武王朝、汉武大帝、光武大帝、西游记,皇帝都直接署名。 其中关于造反的故事,据说他是本人出的大纲。 这是一个正常皇帝干的事吗? 同样的,朝野上下却看到了老皇帝的胸襟。 他不怕人追求自由,不怕人追求平等,不怕人反对压迫,他怕的是百姓不敢说出口! 你们敢说,朕就敢给! 民间在读完西游记之后,不禁感慨,皇帝是真的希望大明在变好。 他不是只想做一家一姓的皇帝。 而是想做世界的皇帝,做天下人打心眼里钦佩、真正为国为民的好皇帝。 原版西游记,有很多错漏之处,景泰版西游记,是集万人之力共同书写的,细节全是参照史实。 而且,通行版西游记才82万字。 景泰版西游记,多达340万字,共11册,加上插画,足足32册。 这本书的大纲,是景泰四十六年皇帝拿出来的,直到景泰四十八年,治书局成立,才正式开始写。 西游记沿线的城市,全都按照西游记书籍建造名场面,吸引旅游。 一时之间,西游记成为最火的IP。 经过粗略计算,西游记一个月销量,高达1亿2千万部,打破了所有书籍销售记录。 西游记掀起神魔热。 宫中公布神话版搜神记,将搜神记故事汇编成,弥补了封神榜、西游记中间的历史空白。 并将宫中编纂完毕的搜神记全集,公之于众。 直接大卖。 神魔志怪,在大明十分有市场。 立刻让古代的妖怪翻红,民间文人也跟风,书写志怪。 有聪明人,瞄准了民间神话故事八仙。 投稿,却遭到出版社的拒绝。 因为在中秋节当天,宫中公布东游记。 把关于八仙的传说,写成。 但是,八仙的传说流传很久了,八仙人物也不尽相同,西汉有淮南子八公,五代时有蜀中八仙,唐朝有饮中八仙,现在看到的八仙,是元代杂剧里的八仙。 宫中的东游记,正式将八仙改为历史人物,李白、苏轼、辛弃疾入选,吕洞宾和铁拐李不变,其他人全都由历史真实人物补入。 在民间反响巨大,毁誉参半。 基本不太认可皇帝的排位。 毕竟元杂剧对民间影响很大的,而且八仙是道教人物,诸道掌教对皇帝的排位也不认可。 皇帝却觉得,八仙会成为千古不衰的大IP,可后世八仙为什么没起来,因为人物陌生,人设立得不错,但人物很陌生,和现实剥离。 可变成了李白、苏东坡,谁会不知道呢? 百姓看完,只会恍然说原来八仙是他们啊,我知道啊。 有这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东游记书成,在民间也产生了一定影响力。 百姓开始认可书里的八仙。 但争议依旧很大。 虽然人物争议一直存在,但故事,肯定比吴应泰版更好看,因为东游记,出了名的文学性没有、故事性都很差,这都不是一本恰烂钱之作,纯粹是应付之作。 别说比西游记了,南游记、北游记都不如。 没错,一共有四游记。 而景泰版东游记,从国内,写到了倭国,写到了美洲,有了升级线,直接把倭国的妖怪也搬出来,来一波打妖怪。 文学性只能说中上,但故事和西游记差不多,都是正经爽文。 东游记全书只有60万字,上下两册。 这本书在国内没火,但在美洲、大洋洲火爆了,他们都是离乡人,这本书成了他们的根。 紧接着,北游记和南游记,北游记写的是真武大帝。 真武大帝,在大明受的香火极多,因为太宗皇帝靖难之后,对真武大帝极为推崇,以此来稳定朝局。 民间祭祀真武大帝的庙宇很多,朝廷一直在花钱建。 所以,北游记将关羽、岳飞、于谦等名臣武将,全都变成了真武大帝坐下童子转世。 太宗皇帝变成真武大帝转世。 进一步神化皇帝,为朱家做皇帝,增加了神性。 大明北征,是真武大帝的指引,直接把西方神全都放进去,包括中亚、东欧所有神灵,全都放进去。 看真武大帝拳打脚踢各地神仙,最后将所有外神收服,化为己用。 全书110万字。 完全是爽文,但百姓愿意看啊,谁不愿意看自己国家强大,对外一路扩张。 东游记没火,反倒北游记爆炸火。 其实是披着神话皮的争霸天下的故事,打得是鬼子,杀得是血流成河,看得爽啊。 百姓就吃这套。 一时之间,真武大帝庙,在中亚、东欧香火更盛了。 随之公布的南游记,写的是华光大帝南征故事。 华光大帝,在民间也有一定粉丝群。 却架不住百姓读够了北游记,对南游记已经免疫了,一样的故事,过几年还可能炒一炒冷饭,一起发布,纯属找不痛快了。 所以,东游记、南游记全部扑街。 宫廷版,第一次扑街。 其实,细读的话,这两本书质量是不错的,只是同期著作太耀眼了,导致这两部扑街。 皇帝要求治书局重写东游记和南游记,四游记不能扑街。 临近年关,宫廷又公布西洋记。 写的是郑和下西洋的故事,原版西洋记,被后世评为情节荒诞,文字平庸。 原因是,原版西洋记,是一本纯爽文! 原书描写永乐年间郑和挂印,招兵西征,王景宏为其副手,共平服三十九国,一路斩妖除魔,慑服诸国事。 没看错,原时空读者也喜欢看爽文,也梦想过大明把龙旗挂到世界去。 看原版觉得荒诞。 但景泰版绝不荒诞! 因为郑和所去的国家,现在全是明土。 一本西洋记,对外征服型爽文,直接点燃年底图书市场。 让民间跟风西游记的,全部黯然失色。 进一步坐实了太宗皇帝是真武大帝,派遣郑和征服西洋,全文270万字,全9册,加上插图,足有20册。 详细描述了郑和下西洋路上的所有国家,详细地貌,详细国情,毕竟这些地方现在都是明土,他们的历史,都在皇家藏书阁里藏着呢。 这个世界上,最知道世界历史的,只有大明皇家。 西洋记,一本神魔志怪,反倒和历史挂钩,完全出自史实,毕竟郑和下西洋的历史,最清楚的就是姓朱的。 星槎胜览、瀛涯胜览等等著作,都在皇家藏书阁里。 整个下西洋的资料,能装十个大殿,皇帝允许编纂西洋记的家们进去阅览。 不止允许看资料,还让他们去实地走访。 反正都是大明疆土,随便去,皇帝给报路费。 西洋记,明明是一本志怪,活脱变成了一本考据史,并歌颂三宝太监,将三宝太监直接捧上神坛。 原版多写道家,主角是张天师,但景泰版,剔除了张天师的存在,变成了永乐朝的名臣武将。 更加偏向于历史,对于佛道名家也有涉及,但篇幅不多。 把郑和下西洋的英雄们,全都书写出来,借着志怪的皮,让天下人看到这一块真正的历史。 皇帝下旨,令郑和入妈祖庙陪祀妈祖,封郑和为郑圣,保佑四海升平。 一本西洋记,带火了全球旅行。 谁让这些地盘都是大明的呢。 大明藩国,也抓住赚取流量的机会,按照西洋记描写的场景建造,吸引游客来消费。 皇帝出手,从来不会让读者失望。 治书局,已经成为金字招牌。 中秋刚过,治书局再出王炸,西游后传。 写孙悟空棒打西方神的故事,取经变成了传经,向西方传经,一路传到东欧。 文学性比不了西游记,但却象征着大明雄心。 盛世大王朝,不肯停止开拓的脚步。 有西游记、西洋记珠玉在前,西游后传吃到了红利,却丢了口碑。 治书局也出扑街书了。 可真正细读的人,会发现,西游后传,故事性比西游记更好,文学性偏低,但绝对是本好书,只是百姓审美疲劳了。 当志怪遇到瓶颈。 反倒破案,迎来小高峰。 杨一清改狄公案,为神探狄仁杰,改包公案为神断包龙图,故事设定进行一部分修订,多融入武侠元素。 卖了一波情怀。 然后,杨一清推出世界上第一部,武侠,三侠五义。 将公案,和侠义合流。 名场面狸猫换太子、五鼠闹东京、铡庞昱、北侠除霸、打龙袍、血手印、铡美案等等。 公案虽然火,但因为志怪和暧昧文的冲击,一直无法出圈。 杨一清只能拿出王炸。 这个大纲,也是皇帝给的。 当时公案能否发表问题,朝堂上争论不休时,皇帝让他杨一清主持汇编三侠五义。 全书一共170万字,汇聚三侠五义、五鼠闹东京、大破冲霄楼、七杰小五义、白眉大侠、龙虎风云会。 整个故事十分完整。 如今武术,正值巅峰。 景泰三十五年,皇帝将武术纳入教科书,要求天下学子,学习武术,强身健体。 武术联赛,是年年办。 不是表演,是实战。 再加上大明不停对外开拓,民间尚武之风浓烈,武术,显赫一时,学武的人比比皆是。 也有,形成三侠五义这么庞大影响力的书,没有。 三侠五义,一经发布,顿时引爆了人们心中的侠义之心。 武侠,开山鼻祖诞生。 从历史,到志怪,再到武侠,大明近两年,制造了民间读书热。 民间本就尚学,这些精彩的涌现市场,在民间形成一个又一个风潮,最热的就是读书热。 以前书店里,多是工具书。 类别有,古书多,现代书也有,好看的却少。 随着治书局连出王炸,堆满了一个又一个书架,给书店带来了庞大的流量,每天来买书、看书的人络绎不绝。 书店开辟出一个读书室,办卡后,每日可以免费阅读。 图书馆,则是免费观看图书。 现在,大街小巷人们讨论的是汉武帝,是包公,是展昭,是孙悟空。 顺便也带动了漫画产业链。 漫画早在景泰八年的时候,就通行全国,但一直没发展起来,随着景泰五十八年的热,连带着引爆漫画行业。 原来漫画可以这样画啊。 这样的漫画真好看。 对于绘画国手,画漫画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以前他们都不屑一顾,随着皇帝重视,民间喜爱,发现这东西特别赚钱,那么这些国手就会亲自下场,深入漫画行业。 尤其是志怪,对漫画行业发展是无比巨大的。 紧接着的武侠,进一步助推漫画行业。 同样大受裨益的,还有戏剧、舞台剧,甚至体育联赛都过来凑热闹,期待治书局出一本体育。 民间出现了图文模式。 一些广告词,也不是干巴巴的,而是用图文生动表达,尤其是可爱风漫画,引爆少女心。 看着商品销量走高,漫画得到进一步推动。 民间资本进入漫画行业,助推漫画发展。 以前皇帝强行推动漫画行业发展,结果反响平平,如今资本看到漫画的好处,纷纷涌入漫画行业,助推漫画发展。 皇帝也真金白银支持了一波。 杨一清三侠五义之后。 又推出一本三侠剑。 掌握着治书局的官员,一看武侠热,我们也能写啊,这东西有啥难写的,基本是一个月一本啊。 顿时,市场上出现大批武侠,好坏参半。 民间有很多盗版书商,打着治书局的名号,出版武侠。 武侠市场开始被冲烂了。 李东阳决定,把民间神话传说白蛇传拿出来。 他也坏,若叫白蛇传反而看的人不多,改名叫白娘子传奇,看看火不火就完了。 毕竟前面有武媚娘传奇,杨玉环传奇,穆桂英传奇,梁红玉传奇,只要写一个女人,你看看火不火就完了。 果然,武侠再多,侠义英雄再好看,也不如儿女情长啊。 一部改编自民间传说的白娘子,顿时成了景泰五十九年年末最炙手可热的人物,几乎和孙悟空平齐了。 每一次爽文火,都会被李东阳一把火浇灭。 武侠刚火,李东阳一个白娘子,直接把武侠给干没了。 民间从业者都在骂李东阳,这就是个行业灾星。 只能期待治书局出王炸,治一治李东阳了。 可是,治书局都在忙碌编纂新书,存货没有了,没法治他。 治书局治不了他。 景泰六十年开年,皇帝出手,济公传。 又是一部志怪型。 也取材自民间传说,这部书全文120万字。 刚发布,就得到佛门一片好评,各大寺院,进行一次会谈,对这本书进行扩编,扩编到了300万字。 主要原因,白娘子传奇,把和尚黑得够呛。 各地和尚,都有被百姓殴打的案子,百姓弃信情况已经出现了。 一部济公传,算是给和尚们正名了。 一时之间,这本书成为弘扬佛教的门面。 佛教这样的人物很多,各大高僧都参与写,弘扬佛法不丢人,毕竟的传唱度,远比经书更广。 可惜,效果远远不如济公。 因为济公的故事,民间百姓耳熟能详,大家都知道的,说一些陌生名字,很难唤醒人的记忆。 所以,济公传火得一骑绝尘。 进一步看出民间喜欢的内容,除恶扬善,关注弱势群体,扶危济困,是亘古不变的主题。 本以为志怪类市场疲软。 一部济公传,看得出来,不是志怪疲软,而是距离百姓太远的志怪疲软。 看几部猎奇可以,长时间阅读,会出现审美疲劳。 百姓更喜欢民间传说故事,比如白娘子、济公这样耳熟能详的故事,其实华光大帝,在民间也有很大市场。 奈何南游记,扑得找不到北了。 而发现百姓喜欢的东西,故事不就来了嘛。 写这种传说故事,比历史简单太多了,治书局几百个家,一个月就能成型,然后经过审核、遴选、删改,最多三个月就能成书。 龙抬头,皇帝一口气放出来三个爱情故事。 志怪版梁祝、孟姜女传说和牛郎织女,三部短篇,在前人基础上,进行二创。 这些都算是开放IP,鼓励民间在基础上创作。 皇帝读完这些爱情,决定斥资建立一个志怪故事乐园。 以梁祝、孟姜女、七仙女、崔莺莺、孙悟空、济公等虚拟人物,建立类似于迪士尼乐园似公园。 皇帝打算,初期投入200万,先在北京建一座乐园,卖门票赚钱,也是为了打造传统文化产业园。 皇帝本打算推出元杂剧,在西厢记等杂居基础上,进行推陈出新。 这几年,教坊司推出了牡丹亭、拜月亭记、荆钗记等经典曲目,应该把这些东西,都搬上。 然后搬进产业园里,进行文娱联动。 皇帝打算,总投资在上亿元,但初期投资200万,先把框架搭起来,再吸引民间资本进入。 有迪士尼珠玉在前,传统文化大IP凭什么做不起来? 大明手握这么多经典IP,乐园手到擒来。 迪士尼乐园坐起来的根源,是吸引儿童消费,并牢牢占据儿童市场,甚至在搞饥饿营销。 要是每一次都能顺利玩上,去过一次绝对没人再想去第二次,你们各地公园的鬼屋,谁愿意去第二次? 迪士尼,让你排队,排两个小时玩十分钟,伱就意犹未尽。 这就是饥饿营销。 换到任何一个IP,都能做到一样的火,所以玩的不是玩具,而是营销。 皇帝喜欢。 各地方官员为了讨好皇帝,也养了一群家,开了文学工作室,开始产出皇帝想要的。 在朝廷打造的大IP上进行二创,进行梦想联动,实现全行业大文娱。 皇帝还支持,在弘扬民族文化的同时,推陈出新,创新发展文娱行业。 所以,杨一清在三侠五义、三侠剑爆火后,推出蜀山剑侠传。 张敷华推出蜀山剑侠传。 民间学者推出卧虎藏龙、鹰爪王、荒江女侠、十二金钱镖、七杀碑等等。 这几部爆火。 张敷华又推出蜀山剑侠之长眉大侠,蜀山剑侠之峨眉七矮,蜀山剑侠之三英二云,蜀山剑侠之四大弟子等。 蜀山剑侠传在民间爆火。 卧虎藏龙也不差,这个没有官方背景的家,一书成名,并连续创造多部无暇。 武侠的火,让从业者眼前一亮。 大历史我们写不了,武侠随便写啊。 一时之间,各种武侠,充斥出版社、报刊。 朝廷鼓励图书出版,所以各大出版社,不设限制,只要不赔本,就敢出版。 为了促进出版业发展,皇帝邀请各大图书馆,对市面上的书籍,必须收藏。 就是说,市面上出版一本书,收藏一本书。 肯定有浑水摸鱼的。 却最大程度促进出版业的发展,鼓励民间创作,中枢愿意负担这个成本。 但是,出版社全是私企,国企有,出版的只是治书局的书籍而已,对外并不出版。 私企是要权衡利弊,考虑能否赚钱的。 当然了,肯定有私企专门来钻空子,但是,大明有权力清算后账的,大明法律没有追溯期这一说,只要你犯罪了,永远都在追溯期内,你死了,儿子接着,儿子死了,孙子接着。 武侠层出不穷,却没捞出几本精品。 诞生了江湖奇侠传,剑啸江湖,侠义英雄等名篇。 质量确实不错,但还入不了皇帝的眼。 献礼端午节,宫中公布陆小凤传奇系列,共分八册,金鹏王朝、绣花大盗、决战紫禁之巅、银钩赌坊、幽灵山庄、凤舞九天、剑神一笑。 其实这部书,皇帝也不满意。 宫中家文学性高,故事情节精彩,江湖气却没有,换了很多作者,都写不出古龙的味道来。 故事比原作精彩,就是没味道。 皇帝要求民间二创,允许进行整理重写,择优录选。 书迷都懵了,写的这么好的,竟然还达不到皇帝的要求? 武侠风靡全国,民间产生了功夫热、武侠热、陆小凤热,将武侠和侦探结合到一起,陆小凤是巅峰之作。 刚到月底,宫中又公布楚留香传奇。 共分8册,分别是血海飘香、大沙漠、画眉鸟、鬼恋侠情、蝙蝠传奇、桃花传奇、新月传奇、午夜兰花。 一部陆小凤,一部楚留香,直接引起侦探武侠的潮流。 民间效仿者不知凡几。 在原书上进行修订的更多,皇帝挑出几本满意的,给这几个作者署名,放在治书局出版社下出版。 楚留香传奇也经过这些家的加工,成为景泰朝的经典。 海外的李承勋,刚读到陆小凤传奇。 他手上的宋慈洗冤录,立刻就不香了。 宋慈洗冤录走的是老套路,和包公案、狄公案类似,缺乏新意,反而狄公案改成神探狄仁杰后,流量暴涨。 若现在把宋慈洗冤录发出去,恐怕会扑到姥姥家。 李承勋绝对修改宋慈洗冤录。 融入武侠元素。 神探狄仁杰里还有一个李元芳呢,宋慈直接就变成李元芳和狄仁杰合体型人物,并以法医为切入点。 他决定延缓发书时间,对宋慈洗冤录大改。 本来作为献礼端午节的礼物,只能被迫推迟,他上疏给皇帝请罪。 杨一清受到陆小凤和楚留香的启发。 立刻推出神探狄仁杰2和神断包龙图2。 对李元芳和展昭的人设,进行深刻挖掘,融合武侠元素,从庙堂到江湖。 果然,民间很喜欢陆小凤、楚留香的文风。 狄仁杰和包青天两个IP,再现生机。 效仿者不计其数。 皇帝喜欢,民间的无法让皇帝满意,皇帝就亲自操刀来写,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三年来,图书市场爆炸。 都跟皇帝亲自下场有直接关系,而民间文人发现皇帝爱,自然挖空心思的写,造就了图书盛世。 而引领潮流的,永远是皇帝。 皇帝出版下一本,射雕英雄传。 (本章完) ------------ 抱歉,更新延迟 不好意思,喝多了,凌晨章节无法更新了,明天白天更新,抱歉 ------------ 第382章 漫画热,侦探热,童话热,第二次明奥战争 射雕英雄传公开发表的同时。 皇宫夜晚,被电灯照亮,大明正式迈入电气时代。 这不是大明第一个电灯。 第一个电灯,从景泰五十七年,一直亮着,电灯公司还出资盖了个纪念馆,让游客进来参观。 到景泰六十年六月,电灯在紫禁城亮起,整个紫禁城,全部通电。 为了通电,工部对紫禁城很多建筑,进行了防火改造。 下电线的时候,皇帝出资,翻新了紫禁城。 整個紫禁城的电力系统,共花费2000万,电力提供的方式,是人工发电。 劳工在紫禁城外手工动力发电。 工钱是皇帝出的。 一度电,大约需要10块钱,每天晚上,紫禁城就需要70万元。 工程师正在攻坚火力发电技术难题,预计三年内就能完成攻关,同时钻研的还有水力发电、风力发电技术难题。 还有发电机、电力输送的难题。 预计在十年内完成技术攻关。 皇帝愿意当这个冤大头,每天用十几万元的消费,来养活供电技术。 因为,紫禁城不是全部开灯,只是开几个大殿的灯,其他殿还照常用煤油灯。 皇帝出资,证明这个项目很有市场,皇帝也做天下人典范,连皇帝都愿意用电灯,权贵肯定趋之若鹜。 可并没有如皇帝料想般那样,民间技术尚且停留在蒸汽机时代。 对于更新换代,没有特别大的需求。 电气革命,也是宫中一力推动,效果不大,很多投资,都是皇帝出大头。 本来皇帝预想把电力收归国有。 中枢官员觉得斥资巨大,大明疆域如此辽阔,想让每一家一户都能用上电,没个百年是建设不成功的。 再加上后期庞大的维护费用,花大钱收小钱回本,完全是亏损的。 关键是不值得。 投资大见效慢,万一亏损了呢? 所以,中枢认为,发电厂应该是公私合营,公家建厂,私人也建厂,对发电厂企业数量不设限制。 有能力的就入场,没能力的就退场。 由百姓自己选择哪家用电公司。 不要搞什么企业垄断。 于国于民,益处都不大。 朱祁钰太了解朝廷官员的心理了,不就是想分一口汤喝嘛? 私企? 哪来的私企,背后不都是你们吗? 可是,他年纪太大了,太子又是个鼠目寸光的,根本看不到这件事背后的政治意义。 这是国家命脉啊,能控制在别人手里吗? 倒是朱佑榶跑到养心殿,和老皇帝发了一通脾气。 “爷爷,这就是公器私用!” 朱佑榶生气道:“电力,本该是国家命脉,如何能够掌握在私人手里?一旦发生战争,他们切断电力供应,如何打仗?” “爷爷,他们是欺您年老,孙儿又年少!” “咱们爷孙虽执掌中枢,却被各方势力胁迫,满心抱负根本施展不开,这太孙当得太窝囊!” 朱佑榶看透了士大夫的本质。 电力,必然成为国家命脉。 要么由朝廷垄断,要么就由宫中垄断,放给民间做民办企业,算个什么事? 以后岂不出现了寡头政治? 那些资本大寡头,会逐渐掌控中枢。 我朱家天下,何时成了商贾走狗? 朱祁钰挥退伺候的宫人,眯着眼睛看他。 朱佑榶还在抱怨。 见他爷爷半天不说话,转瞬跪在地上:“皇爷爷,孙儿可有说错话?” “没有。” 朱祁钰缓缓开口:“太孙,他日你登基后,可敢杀人?” 朱佑榶一愣:“孙儿自然敢的,孙儿和父亲不一样,孙儿尚且敢上战场打仗呢,何惧杀人?” 他确实打过陆战,打过海战,也亲手杀过人。 朱祁钰慢慢走过来,把他扶起来:“朕两次整顿吏治,都是虎头蛇尾,杀的不过是些小虾米罢了。” “你当朕真糊涂了?嗯?” “太孙,朕太老了,你爹又是个不争气的。” “就知道省钱、省钱,对文官集团极度谄媚,厌恶战争,防备武将。” “他不是个合格的皇帝。” “朕又太老了,很多事情不由心了。” “群臣欺朕年老,欺你年少,这仇你说该不该报?” 朱佑榶使劲点头,说应该! 朱祁钰对他的态度很满意,抓着他的手:“太孙,朕放你出去打仗,放你去从军,是让伱看看民间疾苦,看看那些资本家如何欺上瞒下,看看那些垄断朝局的文官,如何欺上瞒下的。” “不要抱怨,积蓄实力。” “等朕驾崩后,你就拿他们开刀,用他们的血,浇灌你的皇位,让天下臣民怕你惧你。” 朱佑榶吓得跪在地上:“爷爷,孙儿不是急着登基……” “你想急也没用啊,不熬死朕,熬死你爹,你是继不了大位的。”朱祁钰笑道。 他是老了,是有人在欺瞒他,但在皇位传承上,文官看得比什么都重,他不死,没人能篡位的。 而他死了,文官一定会往死里保太子。 因为太子是个好欺负的,耳根子又软,当不了大明的家的。 还有外藩呢。 四十几个藩王,谁能看自己老爹被害死?谁不想回来做宗主国的皇帝? “再说了,你年纪太小了。” “现在登上皇位,你算计不过满朝文武。” “朕的皇权,传到你手里,你也守不住。” “慢慢学着吧。” 朱祁钰回到御座上:“伺候笔墨。” 他亲笔拟旨,允许民间开办电力分公司,国企和皇企必须占股,二者股份加起来必须控股。 “他们是分蛋糕,又不是想造反。” “既然想吃,就分他们一口吃。” “做皇帝,就要会分蛋糕,你要学着操刀,刀不止要杀人,更要分割利益。” “朝中文武,也要用利益捆绑。” “没有利益捆绑,谁能为你效力?” “你舅舅杨廷和,能力人品皆是顶尖,但私心太重,他想改革吏治,心思是好的,但他担不住满朝风雨,到头来还是你来担责。” “你岳父谢迁,是朕看着长大的,其政治能力,在景泰朝能入前十,可这个人啊,太善于明哲保身。” “军中的许泰、刘宁,可引为肱骨。” “尤其是许泰,他家世代为朱家效力,绝不会背叛,他更是朕一手培养出来的帅才。” “……” “满朝文武,都要在你的心中记着。” “看到他们的长处,也要看到他们的短处,用所长,避其短,再用相应的人去制衡。” “这才是用人之道。” “朝廷官员,变成资本不可怕,因为你能控制他们,等到他们无用的时候,就把资产充公便是。” “民间资本,也不可怕,政策掌握在你手中,你一道政策,就能让他们倾家荡产。” “想控制资本,就要记住一句话,决不允许资本外流,更不允许无故移民,只要钱还在大明,人还在大明,他们就必死无疑。” “掌控权力,你有钱有兵,就够了。” 朱佑榶眼睛亮起,不是爷爷教他帝王之道。 而是老皇帝允许他沾染兵权了。 “爷爷,您的身体?”朱佑榶以为是他爷爷身体不好,要提前布局。 朱祁钰摆摆手:“朕身体尚可,但也到了为你们铺路的时候了,放心吧,朕会做完再走的。” 朱佑榶虎目含泪。 他爷爷可能对他爹不咋地,但对他是实打实的好,就这份爷孙情,历朝历代都很少见。 “别气了,做事要有章法,生气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朱祁钰拍拍他:“记住,你答应爷爷的话。” 朱佑榶跪在地上:“孙儿向爷爷保证,一定要用鲜血浇灌皇位,绝不让皇家大权旁落。” 朱祁钰忽然俯身,压低声音道:“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啊?”朱佑榶一愣。 “等朕不在后,可能会有人害死你,你要保重好自己,提前积蓄实力,秘密积攒自己的人手。” 朱佑榶傻傻地看着皇帝:“爷爷,未来孙儿是皇上啊,他、他们敢?” 朱祁钰点头:“朕就经历过。” 嚯! 朱佑榶脸色大变:“那我爹?” “他是个没用的,谁还害他呀?朕驾崩后,未必有个好谥号,他驾崩后,肯定是美名不断。” 朱祁钰嗤笑。 “孙儿也不要什么好谥号,孙儿要权力永远在我皇家!”朱佑榶使劲磕头。 “那就要保护好自己,永远记得,一生都要如履薄冰,才能活下去。” “不要跟别人说,哪怕你床侧之人,也不许透露半分。” “去吧。” 朱祁钰的精力愈发变差了。 在位六十年,他是帝王中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了。 排在第二的是汉武帝刘彻,在位54年。 他今年82岁。 五十多年的坚持锻炼,好处凸显出来了,八十多了,尚且没什么疾病,身体还很康健。 而这两年,他迷上了。 他自己不看,让人给他讲。 射雕英雄传,也是他出的大纲,宫廷家照着大纲写的定制文。 一共三部,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倚天屠龙记。 武侠,市场极为广阔。 但是,宫中治书局却没有一鼓作气,继续发表武侠,而是公布大汉三部曲,最后一部,魏武大帝。 三国演义,是尊刘贬曹。 魏武大帝,则为曹操正名。 之所以放在大汉三部曲里,因为曹操确实没有篡汉,曹丕篡汉。 同时公布的,还有扩编版三国演义,字数扩编到300万字。 对书中故事进行考据,剧情有增有删,维持原书中心思想不变的情况下,增加三国志所有人物,剧情也进一步扩充,比原著更加精彩。 和魏武大帝一起刊发,意味深长。 魏武大帝发布后。 又填充了几部,文景之治,孝宣之治,新莽大帝几本书籍。 两汉历史算填充得差不多了。 到了景泰六十年圣诞节,一部五代志刊印颁布,这是本纯正史。 演义有两个版本,一本叫五代演义,一本叫十国天骄。 书迷看完直呼过瘾。 这回宫中的历史类存货是真的没有了。 武侠,倒是每个月一本,笑傲江湖、天龙八部、萧十一郎、绝代双骄、四大名捕、大唐双龙传、白发魔女传、萍踪侠影、七剑下天山、说英雄谁是英雄、布衣神相、七大寇、云海玉弓缘、大唐游侠传、小李飞刀等等。 一部接着一部,让书迷大呼过瘾。 民间也诞生了很多武侠名家,从历史热,到武侠热,宫中引领潮流。 漫画行业,在众多精彩的加持下,迎来井喷。 把改编成漫画,成为潮流。 景泰六十年,圣诞节,宫中一部奥特曼,在漫画市场上成为重磅炸弹,原来漫画还能这样画? 宫中一部奥特曼和魏武大帝,献礼圣诞节。 奥特曼一口气更新100话,然后便是月更,每月更新一册,一册是十话,外加一些番外故事,刚好凑成一部漫画书。 漫画书都是小本的,有彩色的,也有黑白的,价格不同。 民间的漫画,还停留在孙悟空、哪吒、红孩儿等神话传说故事阶段,其次就是改编的。 武侠漫画很多,但都不适合小朋友。 而大明十岁以下的孩子,高达8个亿,这是一块庞大的市场。 父母最舍得的,绝不是给自己花钱,而是给孩子花钱,什么钱都能省,孩子的钱绝对不能省。 所以,奥特曼一经发布,直接引爆了儿童漫画市场。 景泰版奥特曼,在一定程度上,融入了些常识知识,天文地理,无不包含,有教育意义。 奥特曼刚刚投入市场。 宫中便公布第二部漫画,七龙珠。 是对孙悟空这个大IP的二创。 仅公布第一篇70话,也是月连载。 原版七龙珠画风很烂的,火得也是莫名其妙,连主创都没想到,这部漫画,会火爆三十年,影响一代又一代孩子。 景泰版七龙珠,则是精益求精。 故事也进行了大型改动,加入了唐僧、沙僧几个人,对西游记进行梦幻联动。 地图也扩大到全世界,采用真实地图。 画风是皇帝亲自把关。 治书局下面,养了上千名宫廷漫画家,他们开始向市场源源不断投入好内容。 对古代传说故事,进行二创,对神话故事,也是二创。 可惜,七龙珠并没有直接爆火。 皇帝也搞不懂,为什么改编后的七龙珠没有爆火。 可能是因为群众接受漫画,是需要时间的。 要等一代孩子成长起来后,这些漫画才会成为回忆,才会被世俗接纳,才会成为主流,才会在民间形成影响力。 小孩子在社会上的声音太小了。 七龙珠之后。 宫中推出宠物小精灵。 奥特曼和七龙珠,虽然在市场上一定程度火爆,但还无法把民间小孩子吸引进去书店。 因为大家不知道呢。 一部宠物小精灵,软萌的皮卡丘直接爆火,动漫形象随处可见,还有一群萌化了的小精灵,直接引爆了漫画市场。 很多孩子,走入书店,看完小精灵后,也跟着看奥特曼和七龙珠,把这两部漫画也带火了。 还有大量传统漫画呢。 漫画市场的产值,从景泰六十年之前的1个亿,直接翻倍。 宫中借着这波热度,推出热血型漫画,助力篮球、足球体育运动发展。 相继推出灌篮高手和足球小子。 又相继推出乒乓小将、网球王子、四驱兄弟、国风少年等运动竞技型漫画。 漫画方面,宫中积累了三年,开篇很多,完结的一本没有。 宫中一口气放出这么多漫画。 使得漫画市场额再次暴涨。 漫画行业瞬间被资本青睐,成为下一个文化风口,大批热钱涌进漫画行业。 民间漫画家自己不会画,还不会抄吗? 宫中有足球小子,我们就有足球风云,绿茵少年,足球旋风,足球小将等等。 你有宠物小精灵,我就推出宝可梦,神奇宝贝。 虽然大明对版权规定很严格,但资本只要想,就肯定能钻到空子,大不了我们败诉,赔偿钱呗。 再说了,皇帝是助推漫画行业发展,而不是要打断漫画行业脊梁。 大批抄袭、模仿,才能带动一个行业爆火。 等行业建立起来,再慢慢规范便好。 皇帝也看不上打官司那点赔偿金,他甚至可能会开放IP,就像西游记一样,版权明明在宫中,但皇帝开放了IP,允许民间二创。 就像宫中的很多,版权要么分给了家,要么就对全社会开放。 这一点,太子是不乐意的。 认为这是家底子。 皇帝却觉得,开放版权,才能促进文化行业发展。 天下都是朱家的,区区版权算什么呀? 没错。 当皇帝看到民间资本入场漫画,大量模仿漫画出现,皇帝直接公布,宫中出版的、漫画,书画版权免费使用三十年。 这就是皇帝的格局。 他要的是全行业爆火,而不在乎书画版权那点小钱。 等一个个IP爆火,衍生版权,才是大头。 他要盖动漫乐园,线下联动,同时把动漫人物授权给企业,允许企业使用。 但现在,衍生版权还不值钱。 皇帝一意孤行,把太子气得够呛,只能回宫里和太子妃抱怨。 公开版权的消息一出。 书籍业、漫画业,市值翻了几番,大批热钱涌进文化行业。 因为优质版权,都攥在宫中的,如今皇帝公开版权,允许二创、搬运、借用、引用等等。 也间接带动了相声、皮影戏、戏剧、舞台剧等文娱行业。 北方入冬的时候,宫中公开宝贝系列,数码宝贝、恐龙宝贝。 同时,也公布美少女战士,小魔女,光之美少女三部,打开女孩漫画市场。 漫画迷大呼过瘾,女孩涌入漫画市场后,消费能力陡增,漫画市值跟着翻番。 全行业市值突破了十亿。 图书市场上,一部宋慈洗冤录,将纪元从公案,带到侦探新纪元。 李承勋笔下的宋慈,成为了狄仁杰和李元芳的集合体,包拯和展昭的集合体,又帅又能打又聪明。 增加武侠、志怪元素。 一经发布,直接爆火。 侦探市场诞生了三大巨头,包拯、狄仁杰和宋慈。 可宋慈漫画,却在民间遇冷,因为同时期,宫中发表一篇名侦探柯南的漫画,备受儿童市场的喜欢。 宋慈洗冤录偏向于成人市场,而名侦探柯南,则是儿童市场。 临近年关,宫中公开发表希腊棺材之谜,和一部黑猫警长。 资本中敏锐之士,已经发现了下一个风口,可能是侦探,立刻开始布局,向全社会征稿。 果然,希腊棺材之谜发行后,民间大呼过瘾。 黑猫警长也没遇冷,但表现中规中矩。 宫中接连公布,聪明的一休、魔法少女、花仙子、机器女孩、葫芦娃几部漫画。 最火的就是葫芦娃。 原版葫芦娃很短,新版葫芦娃首发更新就是100话,葫芦娃和哪吒联动到一起,和封神故事息息相关,又融入了西方神话元素,导致全漫画扩容。 年关的时候,宫中发布漫画麻辣教师,书籍放学后。 同样是校园题材,前者还算温馨,后者看完让书迷毛骨悚然。 宫中相继发布,东方快车谋杀案、死亡终局、幽巷谋杀案等等。 漫画公布犬夜叉、蜡笔小新、机器猫,魔法少女、樱桃小丸子等。 本格推理正式诞生。 民间毁誉参半,觉得这种书籍,会教坏孩子,应该进行定级,不该给孩子看。 中枢官员也觉得这种书籍过于血腥。 应该继续出版狄仁杰、包龙图这样的,有社会深意,没有残忍的作案方式,具有一定教育意义。 景泰六十一年,正月,内阁下旨,对书籍进行分级,各大书店、租书店等地方,要严格执行分级制度。 宫中减少出版血腥,并规范图书、漫画市场,追求正能量。 然后,宫中发布虹猫蓝兔七侠传,喜羊羊与灰太狼,圣斗士星矢,中华小当家、甜心战士、阿凡提、宝莲灯、猫和老鼠、美女和野兽。 本来准备发布的推理,也只能暂时搁置,进行大篇幅删改,图书分级之后,才能发布。 如此多优质漫画,使得漫画市场直接爆火。 而之前布局侦探的资本,因为分级制度的诞生,都亏了一笔钱,谁也没想到,谋杀类在民间反响这么大。 这分级制度,主要针对风月、血腥、暴力的分级,尤其不许给孩子看。 对暴力分级,其实就是不允许写。 宫中出品的,都在进行修改,民间正在印刷的,统统停印,民间发行的则进行召回。 为了庆祝春节,宫中特此推出两部童话,一本格林童话,一本安徒生童话。 白雪公主、小红帽、青蛙王子、睡美人、灰姑娘、丑小鸭、豌豆上的公主、皇帝的新装、冰雪女皇、卖火柴的小女孩等等优质童话。 皇帝关注儿童市场。 很快就公布政策,保护儿童合法权益,保护儿童的纯真不被世俗沾染,严格控制教科书中对婴幼儿的不良引导,要求地方官员保护儿童,地方商人要积极承担社会责任,务必保护儿童健康成长。 同时,刑部公布史上最严儿童保护法。 并对地方士绅、官僚、商人等进行强制规定,必须要按照法律保护儿童等等政策新规。 紧接着,宫中公布漫画唐老鸭和米老鼠、狮子王、小蝌蚪找妈妈、大闹天宫、哪吒闹海、百变小樱、银魂、怪医黑杰克、假面骑士等漫画。 民间虽然没有宫中这么多创意。 但可以进行二创啊。 站在前人的基础上,做的肯定比前面更好。 三年来,好故事爆炸性涌现,导致这一阶段,很多好书、好漫画被埋没。 而随着宫中漫画存货清零的时候,这些好东西,自然会翻红。 皇帝打算斥资10亿,在全国上下,打造产业园。 将书籍、漫画中的人物,搬进乐园里。 初步预计,需要一百亿资金,皇帝出资一部分,吸引民间资本入局。 项目刚上马。 推理,宫中修改完毕,陆续登陆市场,侦探福尔摩斯、尼罗河上的惨案、禁闭岛、恐怖游轮、无人生还、沉默的羔羊等等,陆续登陆侦探市场。 这些书籍,根据政策进行了部分删改。 侦探红极一时。 写历史,一个家肯定干不过宫廷家,但写推理悬疑,一个人肯定比多个人强。 推理的逻辑是需要自洽的,一个人写出来的东西,逻辑才能成为闭环,多个人共同完成的,一眼就会被人看出来。 再完美的犯罪,也出现了漏洞,一本书的精彩程度就会下降了。 所以,宫中带火了侦探,民间诞生了一批家,产生了一批爆款。 和武侠一样,民间出品的,照样好看。 这股风气。 不止在国内爆火,大明藩国内,同样火得一塌糊涂。 从正史到野史,从宫廷到民间,从朝堂到江湖,从武侠到推理,从成人漫画到儿童漫画。 一本本精彩的、漫画,火爆了国内外市场。 现如今,非洲、大洋洲、美洲,民间百姓都捧着本书在看,都在学功夫,大明爆发了武侠狂热。 侦探热尚且没传到这边来。 像分封在马达加斯加的钟王朱见汭,本身就诗画双绝,看完历史后,也开始动笔,写了一部春秋演义。 还没写完,武侠热就传到了非洲。 马达加斯加这个岛上,民众都在哼哼哈嘿的练武,武术在民间爆火。 朱见汭决定,他也写一本武侠。 刚写了一半,侦探又火了,他看得如痴如醉。 他在想,能否将武侠和侦探结合,但已经有陆小凤、楚留香珠玉在前了。 能否写一本现代武侠,把各种武术,统称为国术,用国术改变现代生活的故事。 龙蛇演义,就此诞生。 一本国术,融合武侠和侦探,主角腹黑而又勤奋,他亲笔开始写,他的御用文人帮他修改。 很快,龙蛇演义写完。 漫画风,也传到了马达加斯加,他又萌生画漫画的心理。 将龙蛇演义发表之后,开始研究把龙蛇演义改编成漫画。 先在本地发表,随后在全世界发表。 景泰六十年,龙蛇演义发表,顿时引领现代武侠风潮,一时之间,霍元甲、叶问、马永贞等涌现。 武侠从古代,到现代,非但没有市场遇冷,还引起一个又一个潮流。 武侠梦,成为一个年代特有的文化符号。 在大楚。 朱佑樘这段时间顶着个黑眼袋上朝,脑子里都是情节,宫中发表的每一部,他都仔细看了。 他最喜欢射雕英雄传和神雕侠侣。 看得如痴如醉。 可这两本书太短了,几天就看完了,看完后十分空虚。 他也提起笔,决定续写神雕侠侣。 倚天屠龙记和神雕侠侣中间跨度也挺大,他打算把这段武侠空白给补齐,主角是郭襄。 可他政务繁忙,自己根本没时间写作。 干脆,从民间征召一批家,他也学老皇帝,把大纲提供给家,让他们代笔。 写完一本,他看完觉得很爽。 决定对这三部曲,进行魔改,变成纯爽文。 不止他看得爽,发表后,民间好评如潮,果然人人都有一颗看爽文的心啊。 大楚今年还是景泰六十年,侦探风还没吹过来,漫画也没那么爆火。 这边还沉浸在武侠之中。 从历史热,到武侠热,已经让百姓看得如痴如醉了。 后面还有侦探热,漫画热,童话热。 武侠风已经吹满了整个欧洲。 朱佑樘毕竟是一国之君,他对儿子可没有老皇帝对儿子那么放心,他还是大权独揽。 这几年,大楚日子不好过,尤其吞并了奥地利后,奥地利人躲进深山老林里,对大楚进行抵死反抗。 欧联体又极力攻打楚陈几国,日子过得很难。 隔壁陈国收了英国当狗腿子。 本以为欧罗巴诸国会就此决裂,却没想到,英国转头就背刺陈国,导致陈国差点沦陷。 当时差点没把朱佑樘给笑死,朱见溽是真的蠢,只要稍微懂得英国发家史就知道。 这就是个二五仔啊。 一直在背刺盟友,或者走在背刺盟友的路上,这家伙也有一颗称霸的心,哪里会甘心当小弟呢。 现在两国不死不休。 吃亏的肯定是陈国,英国完全可以躺平,反正有德法帮助,还有卡马尔联盟那些强盗,英国吃不到亏。 其实,英国压根就没打算投降陈国,朱见溽认为自己了解英国,其实被英国摆了一道。 现在陈国局势很尴尬。 想找英国复仇,没这个实力,本土还要防备维京人的抢掠,根本无法反击英国。 导致陈国,成为欧罗巴大笑话。 朱见溽现在都不敢公开露面,不能报仇之前,是不会出现了。 倒是国土面积狭小的荷兰,是真的废了。 主要是海船被大明击沉,本土被不断蹂躏,从一个商业大国,退化成了农业国。 甚至,他们种植的粮食自己还不够吃呢。 国内年年都有人饿死,导致大批大批荷兰人,走上了海盗的路,四处劫掠列国。 不止陈国倒霉,英国也没好到哪里去。 荷兰距离英国最近,不抢英国抢谁啊。 而德法,此刻却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之中。 因为明奥战争,大明于景泰五十八年战败,奥斯曼帝国如今还处于上风。 大明根本无法突破奥斯曼的防线,上百万大军,被困在奥斯曼,退不下去,也无法前进,每天消耗巨大粮食。 整整两年了。 也就大明如此可怕的国力,才能支撑这场战争。 换做任何一个国家,早就撤军了。 德法国内气氛非常宽松,欧联体肯定是保住了,甚至陈国损耗光了元气,他们两国都能得以扩张。 只是可惜的是,匈牙利被大明灭国了。 好处是,土地被德国得到了。 大明分封过来的蔡王朱见涯,只是得到了一块,所以得到最大便宜的是德国。 德皇瞬间成为欧罗巴最大霸主国。 同样的,德国也是群狼环伺。 欧联体诸国,不满德国吃独食,楚、陈、蔡、齐四国合围德国。 主要是大明在明奥战争中处于下风。 导致大明藩国暂时偃旗息鼓。 只要大明在土耳其取得胜利,列国就会好好教训教训德国。 大明书籍爆火,大批大批翻译入欧罗巴诸国,诸国也跟着品鉴大明文学,崇敬于大明文化。 也跟风写历史文学,可欧罗巴历史真的很短暂。 他们的历史,更多是伪造出来的。 真要找自己的历史,真没有拿得出手的,倒是宫廷趣事很多,但无法用言语表达。 因为这东西太h太暴力。 处处都跟那破事擦边。 现在都讲文明的时代了,这东西写出来在大明都是禁书,大明要的是好故事,而不是擦边文学。 不过,千万别低估各国人民的创造性。 他们没有历史,但我们会写爽文啊,三个火枪手,应运而生。 本来是写路易十三时代的事,改一改,变成路易十一时代的,反正这是本纯爽文,文学性、故事性都很垃圾,但在历史爽文里排名前列,只能说这本书很爽,很好看。 这本书能成世界名著,足以看出当时人的审美低下。 可见当时的法国人民没看过。 这种破书能成世界名著,决定名著的这人估计也没看过几本书,还有基督山伯爵,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都是爽文,爽就爽了,名著个屁啊。 再看看大明这边的文学,四大名著足够秒杀所有世界名著了。 名著之所以是名著,能够万金油一样解读所有事,能从各个角度当中解读出精华含义出来,最终能自圆其说,教育育人,这才是名著。 若爽文都能做名著的话,只能说明审美下行。 论文学这一块,世界加一起都干不过华夏,华夏打仗未必最牛,但搞文字方面,必须登顶。 在土耳其战场上。 王琼战败后,朝廷没有降罪处罚,而是将王宪调过来,担任副帅,并对奥斯曼战场上增兵增加装备。 这一等,就是两年。 景泰六十年,王琼发动反击。 水师突袭伊斯坦布尔。 大明水师兵出两路,一路攻打奥斯曼黑海舰队,一路攻打爱琴海舰队。 获得胜利后,占领伊斯坦布尔,切断奥斯曼和欧洲联系。 同时。 王琼统兵北上,拿下开塞利,切断奥斯曼两翼。 然后集中力量,消灭奥斯曼野战部队。 战争刚开始的时候,欧罗巴上下不屑一顾,可战局急转直下,大明切断了奥斯曼对外联系,把奥斯曼困在半岛上。 列国才后知后觉,德国派遣大军试图打通要道。 却被蔡国、齐国联合进攻,拖住德国南下的脚步。 齐国还在试图吞并更多的波兰地盘。 波兰刚立国,又被灭掉,反复几次,波兰不想立国了,德国也不肯扶持这个面条国家了。 波兰大平原上,每一天都在战争。 随着蒸汽机在大明应用后,也改变了战争方式。 景泰五十九年,商国修建了铁路主干路,并修通了通往鲁国、赵国、齐国三国的铁路,四国连为一体。 四国若合为一体,就是东欧霸主。 景泰六十年,齐国全境修通铁路。 齐国运兵、运物资,依靠铁路。 德国还得靠两条腿走呢。 他们也想获得铁路技术,但大明坚决不许外泄,并严令各藩国严加管制,一旦铁路技术外泄,撤销藩王王位。 所以,各国都在修铁路,但欧罗巴还没有铁路。 之前大明确实想帮他们修铁路的。 但他们组建欧联体,和大明宣战了,双方是敌对状态,大明决不许重要技术泄密。 齐国一个小国,能单独硬抗德国这个庞然大物,靠的就是先进的技术。 这技术可把德国馋够呛。 德国还用老技术,硬抗齐国的进攻。 大商最近在整饬白俄,收复哥萨克汗国的地盘,没工夫搭理德国。 明奥战争打到关键时刻。 奥斯曼皇帝乞求列国出兵襄助,可列国通往奥斯曼的道路,都被切断了。 奥斯曼只能独面大明120万大军。 王琼发誓要雪耻。 战争打得极为惨烈,一座一座城池被攻克。 奥斯曼处于绝对下风。 (本章完) ------------ 第383章 炮轰伦敦,发明大爆发,书写革命,增加节日 第二次明奥战争中,大明处于压倒式优势。 欧罗巴再次战云密布。 德皇派兵支援奥斯曼帝国,试图打通伊斯坦布尔,兵临黑海。 却在此时。 卡马尔联盟宣布解体,丹麦独立,瑞典独立,挪威独立,冰岛独立,芬兰被赵国侵吞。 大明发来贺电。 结果,维京四国,直接倒向欧联体,向大明宣战。 大明的贺电发了一个寂寞。 地中海总督李承勋,派兵攻打丹麦,帮助陈王第二子朱佑枬建立冀国。 德国舰队在北海与明军血战。 英法参战,截断明军舰队的后路,明军改在英国登陆。 本来是图谋丹麦的。 谁知道大明转道去攻打英国,英国直接沙比了。 明军舰队派三万海军陆战队登陆英国本土,兵围伦敦,用重炮轰击伦敦城门,对伦敦附近城池展开屠杀。 英王慌忙求援。 可求援的使臣,根本逃不出伦敦。 收到明军登陆伦敦的消息后,陈国派遣十万陆军,放弃守备本土,向伦敦增兵。 对整个伦敦附近,展开烧杀掳掠。 站在伦敦城中,每日都能听到城外哭天喊地的声音,无边的大火,燃起滔天的黑烟,在城中每天都能看见。 然后驱赶活着的英国人,攻打伦敦,每天城外都有海量的平民惨死。状况惨不忍睹。 英国本土第一次遭到如此可怕的破坏。 驻扎在爱尔兰的明军士兵,开始攻占曼彻斯特。 英军舰队在海上呢,主力也没在本土。 按照估算,明军舰队陆战队不超过三万人,根本没想到,陈国会选择放弃本土,以自己的本土换取英国的本土,这种杀敌一万自损八千的战法。 没错,这个时候,陈国本土正在被维京人蹂躏。 陈国主要固守大城市,坚壁清野,放弃农村,放弃城外的工厂,损失并不大。 英国也想坚壁清野,问题是国内刚兴起的资本家,舍不得放弃工厂、农场,结果,他们全都被屠。 预计,明陈十三万大军,在英国本土,屠杀超过四十万人口。 而没有爱尔兰的英国,人口不超过二百万! 足足损失了五分之一的人口啊。 明军舰队摆脱三国舰队夹击,退出北海,虽然损失比较大,但在英国的抢掠,也算粗略回本。 只有英国百姓正在哭泣,他们的王在宫廷内也在哭泣。 伦敦城内很多建筑被焚毁。 很多居民被烧死。 城外就别说了,一片修罗场。 一个月后,明陈联军从英国撤军,回手击沉了几艘维京人的军舰,陈国军队又拦截了部分没回来的维京人。 将其全部斩首,筑成京观。 李承勋手下舰队损失惨重,170艘中型战舰沉没,战死士兵超过七千人。 地中海舰队一战丢掉了元气,三年内无力再打大战。 德、法代价也不小。 英国最惨,国家被屠了五分之一人口,国内一片赤地,农田都被泼了石油,点燃后,完全焚毁。 河流被泼大量农药,整個国家的水源,遭到严重污染。 最狠的是,明军将尸体暴晒后,丢进水源里,导致整条河整条河的散发瘟疫。 没错,明军撤军后,英国就爆发了瘟疫。 陈国事先就有准备,提前闭关锁国,默默舔舐伤口,而李承勋则封闭了直布罗陀海峡,关闭地中海通往大西洋的通道。 并对境内所有大明船支进行警告,不许靠近英国海域。 本来驻扎在爱尔兰的各国军队,也陆续撤走。 明人对瘟疫记忆犹新。 大楚封锁国门,积极准备药物,准备防疫。 大明从本土,给欧非藩国送来大批大批药物。 于景泰六十一年,英国大疫爆发,这波病毒,席卷到了法国。 法国皇帝路易十二感染大疫,病死。 弗拉索瓦一世登基。 然而,宫廷内多位贵人感染了瘟疫,无法治疗而死亡,其中就包括路易十二的女儿,弗拉索瓦的妻子。 公主一死,他的地位摇摇欲坠。 幸好瘟疫开始在法国泛滥。 弗拉索瓦靠自己的能力,帮助法国度过瘟疫,勉强维持住法国皇帝的宝座。 朱佑樘是真坏呀,这个时候,竟然驱逐罗马教宗,不许他们在楚国内部停留。 虽然引起了很多基教徒的反对。 但朱佑樘的意思是,反对的人一概跟着走,大楚不留别有用心的人! 从此之后,大楚没有基教徒! 罗马教宗直接尿了。 你这是逼我们去死啊! 他们之前还庆幸呢,楚国准备及时,没有大疫,结果刚高兴没几分钟,楚国竟然敢驱逐他们。 而且,只驱逐他们的人! 教宗几千年的东西,全都要留在楚国! 朱佑樘简直脸都不要了! 可是,在火枪的逼迫下,所有教宗人员,限时离开楚国,否则就要击杀。 为了控制局面,楚军开枪诛杀了几位重要成员。 这下谁都看出来了,楚国是一定和罗马教宗决裂了。 甚至,开始驱赶基教徒。 以前都是教宗骂别人是异端。 这回好了,他们成了异端了。 一群群人,步履蹒跚的往楚法边境走去,连一辆驴车都没有,很多成员死在了路上。 朱佑樘是真狠啊,尸体一律炼化,让他们带着骨灰走。 教宗哪里受过这种窝囊气啊。 连大明皇帝,都得平等对待他们。 可他们忘记了,欧联体和大明宣战了,大明皇帝早已不将他们视为朋友了。 不然朱佑樘不敢这样做的。 教皇发布,十字军南征,攻打楚国! 可各国都在防疫,这波英国瘟疫来得猝不及防,直接席卷整个欧罗巴。 陈国和楚国是免于危难了。 可正在战争的匈牙利和奥斯曼,也被瘟疫席卷,明军也跟着传染上了。 这波瘟疫,症状是咳嗽、胸闷、发高烧。 能熬过去就活了,熬不过去也就死了。 执掌匈牙利战争的胡世宁立刻转入防守状态,进行防疫,虽然准备粗糙,还是挽救了很多士兵性命。 对得病的士兵进行隔离,每日观察。 戴口罩,勤洗手。 这是张仲景提出来的办法,华夏用了两千年了,效果非常好。 欧罗巴可没有这办法啊。 他们只能放任瘟疫大面积传染,然后靠命硬抗。 正在瘟疫集中爆发的阶段。 本土送来大批青霉素,对患者进行注射治疗,再次挽救了大批士兵生命。 但因为瘟疫丧生的士兵,高达4万人。 得过瘟疫的士兵,超过25万人。 而在奥斯曼战场上,第二次明奥战争,大明取得了压倒式领先,结果一波大疫,生生将战争进程打断。 大批大批士兵得病,王琼和王宪立刻进行隔离治疗。 本土送来青霉素等治疗药物,还有大批中药材,算是挽救了士兵生命。 但大好的战局优势却没了。 本来能一战灭了奥斯曼,结果给了奥斯曼喘息之机。 大明被迫停止战争进程。 转攻为守。 以保全士兵生命为先,各大藩国积极供应物品,同时切断和欧洲的联络,进入闭关锁国的状态。 奥斯曼上下一片沸腾,并对外宣传,是神对他们的赐恩,帮助他们赢得了战争。 虽然奥斯曼上下被瘟疫席卷,夺走了无数人的生命。 但国还在。 奥斯曼皇帝赛利姆,可是个非常厉害的人,他天天驱赶着染疫士兵,往明军大营里面冲。 反正就看谁命硬呗。 这个办法,大大增加了明军非战争减员。 第一次奥斯曼战争,大明虽然战败,损失却在五万左右,而这一场瘟疫,死亡人数高达12万。 王琼和王宪呜呼哀哉,明明取得了战争转折点,一场大疫,带走了胜利果实。 谁也不知道这场瘟疫什么时候能过去,下次战机到底在哪。 可是一百多万人啊。 吃喝拉撒就是一个海量的数字。 也就大明能够支撑起来如此规模的对外征战,换做一个小国,早就崩溃了。 如果再吃国内两年,估计皇帝也撑不住了。 他俩犯愁啊。 明奥战争,进入停滞状态。 而整个欧洲,都被瘟疫点燃了,每天都有人在死。 最惨的是瘟疫爆发地英国。 仅仅过去半年,英国就死了六十万人,人口锐减到了九十万人。 而本土农场都被毁掉,耕作器具也被烧毁,想恢复生产需要时间,想去买粮,法德也自顾不暇了,根本不可能卖粮食给英国。 英国可能会爆发有史以来最大的粮荒。 不知道这场灾难过去,英国还剩下几个人? 英王向神祈祷。 而民间已经有人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老百姓活不下去了,只有造反这一条路了。 英国已经走上了末路。 楚、陈等国放出话来,这次瘟疫,英国要负全责。 英国也冤枉,说这是明军制造的瘟疫,欧联体应该团结起来,一致对外。 诸多藩国和英国开始隔空骂战。 此刻,欧联体皇帝德皇,离奇地感染了瘟疫,德国上下一片惶恐,死亡人数已经没法统计了。 德国本是明奥战争、明匈战争、商波战争中的最大获利者,却因为一场瘟疫,全都没了。 德国人口正在锐减,士兵互相传染,无数英勇的战士死在病床上。 现在连皇帝都染上了。 德国上下一片恐慌。 德皇在皇宫里高烧不止,有大臣建议,大明有特效药,可以从大明购买特效药。 刚开始德皇还挺硬气的,后来烧得脑袋迷糊的,答应了去买。 大明当然不卖了。 还把德皇奚落一顿。 然后德皇就从黑市去买,从特殊渠道从军中购买,还真买到了青霉素,一针下去,竟真的保住了他的狗命。 “我们德国一定要掌握这种药品。”德皇两眼发蓝。 而这波瘟疫,正在向东欧流窜。 齐国、赵国也开始有人感染了。 但他们没有大规模战争,只要闭关锁国,及时控制感染人数,就不会有太多问题。 现在担心的是,德国会发疯似的,对他们进行死亡性冲击。 这种可能性不小。 奥斯曼就用死人换活人,导致驻扎土耳其的明军吃了大亏。 真是想好事没有,想坏事说来就来。 德皇派遣瘟疫大军,侵袭商、赵、齐、鲁四国。 四国直接骂娘。 欧罗巴这边被一场瘟疫搅得天翻地覆。 然而,这东西正在长着翅膀一样往大明传播。 大明送完药品后,切断了和欧洲的联络。 大明人口太多了,一旦瘟疫传进来,大明可就毁了。 景泰六十一年,皇帝命令关闭港口、码头,暂时闭关锁国,对急于销售的商品送到贸易岛上去,能存放的商品暂时停放在港口,这段时间的存放费用,朝廷来出。 朝野上下,皆认为一场瘟疫而已,不至于如此兴师动众。 但皇帝一意孤行。 欧洲瘟疫横行,国内闭关锁国。 导致国内外大量热钱,涌进了文娱行业。 皇帝想为大明打造多条腿走路,稳步发展,不能只靠房地产,也要有实业,有文学、漫画、相声、小品、戏剧、舞台剧等文娱行业,有旅游、服务等副业。 对房地产,进行软着陆。 房价确实虚高,但要把虚高,变成实高。 并对高污染的产业,进行对外转移,经济发展要和保护环境相协调。 我们既要赚钱,又要美好的环境,经济循序渐进增长,不急不缓,稳稳地往前走。 景泰六十一年,境内人口正式突破了30亿。 国内经济进一步走高。 去年,景泰六十年财政收入高达24亿元,国企、皇企总收入达到270亿元,其中皇企占大头。 经济极端繁荣。 但并没有推动电气革命。 蒸汽机,民间尚未完全普及,电气革命只是皇帝提出来的一个概念,民间对这个概念将信将疑。 但老皇帝岁数大,民间称他是祥瑞。 老皇帝的功绩,有目共睹。 即便年老,也不昏庸,国家飞速前进,有一半都是老皇帝的功劳,而老皇帝近几年又亲手造就了文娱大繁荣。 今年更是融资百亿,亲自下场,投资地方乐园建设,未来、漫画会走进现实,百姓随处可见。 皇帝打算联动大IP,打造衍生周边产品产业链。 就说宠物小精灵,一部漫画,就足够打造一个产业园了,吸引儿童进来消费。 皇帝的意思是,各地打造不同的乐园,促进地方旅游业的发展,建设充满地方特色的旅游业。 把多个大IP拆分,分在一些有特色旅游的城市,比如乐山大佛,联动这个景区,做一个充满特色的游乐园。 对于一些没有本地特色的城市,要挖掘地方特色,创造地方特色。 皇帝在景泰六十一年的新年贺词中强调,特色两个字。 每一个地方,都要拥有自己的特色。 挖掘历史特色,赋予时代特色,加强原有特色,树立新特色。 吸引来了游客,要把游客留住,源源不断的吸引新游客来,这是产业发展的新要求新目标。 老皇帝的每一句话,都有时代指向性作用。 当初,他把希腊文化、埃及文化搬去边疆省,如今边疆省已经打造了独特的冰雪文化乐园。 而随着文娱行业发展,带火了一条又一条旅游路线。 百姓动起来,远比绑在原地,更加有效。 拉动经济的三辆马车,消费,投资和出口。 国内消费,不止是衣食住行,要满足百姓的精神文化需求,追求高品位生活。 说到投资,皇帝打算建立完善的股票市场,如今尚在评估之中,预计一到两年内,建立完善的投资环境。 让百姓能够参与到资本运作当中来。 出口,就是对藩国的商品出口,这一点大明一直遥遥领先。 而旅游业,是需要不停推陈出新的。 之前是历史热,现在就是武侠热了。 在发展原有旅游优势的同时,要发展新旅游项目。 文娱大IP,就是新旅游项目。 抓住文娱大IP风口,谁就能抓住下一波游客的心。 为了促进图书、漫画行业的高速发展,中枢决定设立李白文学奖、顾恺之绘画奖、屈原奖、吴道子漫画奖、班固推理奖等等奖项。 决定成立滹沱河文学节和秦淮河文学节,汴河文学节。 设立多个奖项,三个文学节,都是每三年办一次,今年滹沱河文学节,明年就是秦淮河文学节,后年是汴河文学节,交替来办。 每年评选出优质,并由文学节宣传委员会,向读者朋友们推荐,力求打造优质内容。 暂时设十个奖项,未来会增加。 为了遴选出百姓喜闻乐见的故事,然后打造大IP。 今年,中枢打算斥资20亿,改造景区项目,对一些优质山水,进行改造建设,并由中枢牵头,吸引地方资本,参与投资。 说来说去,就是刺激消费。 房地产想再发展已经很难了,除非鼓吹房地产泡沫,否则房地产能维持高位不降价,就不错了。 必须得找到发展的新突破口。 一只脚是电气革命,带动产业链的更新换代,促进大环境繁荣;另一只脚就是大文娱,利用好当代良好学习氛围,充分发展文娱行业。 并要带动文娱下游产业链的发展,比如戏剧、舞台剧、相声、小品、脱口秀、评书、快板、歌舞等文化项目,助推下游产业链。 对精彩的文学作品,给予表彰、支持、发展。 全力打造文娱大IP。 除了这两条路外,就是股票市场了。 股票要成为替代房地产的蓄水池,在未来会逐渐替代房地产市场,和房地产成为大明的两条腿,坚定不移的向前走。 景泰六十年,大明第一支钢笔诞生。 大明出现了书写革命。 钢笔要比毛笔更加方便书写,有民间学者提出,放弃毛笔,使用钢笔。 可遭到保守派的拒绝。 认为毛笔,是华夏的根,绝不能丢掉。 而钢笔和毛笔之争,已经争吵了一年。 中枢也在吵。 有人说钢笔方便,便于携带、随时能用,有人说横着写字,就丧失了文字的美感。 说什么的都有,任何一个新事物诞生,都需要时间去适应。 倒是景泰六十一年,宫中开始使用钢笔写字,为了适应钢笔,开始横着写。 倒是没有强制规定。 反正想用毛笔就继续用毛笔,想用钢笔,就用钢笔,喜欢横着写就横着写,喜欢竖着写就竖着写,中枢不做限制。 而景泰六十一年,诞生三项最重要的发明。 一项是铅笔。 皇帝在景泰四十年的时候,就提出铅笔的理念,可这些年,一直无法烧制出来合格的铅笔芯,后来是木头无法合成。 今年彻底攻关成功,机器压制出来的成品铅笔。 给书画行业,带来了惊天巨变。 铅笔画、素描,成为了新画派。 铅笔和钢笔,直接诞生了书写革命,铅笔肯定比毛笔更方便,比钢笔容易携带。 而为了适应铅笔和钢笔,文字也必须开始简化。 其实,文字的简化从古到今,一直在做的,从大篆到小篆,到汉隶,就是文字在简化。 如今的繁体字,也在不停简化。 虽然使得文字失去了原本的象征意义,但书写方便嘛,节约时间,节约用纸。 到现在,民间纸张已经很便宜了,年纪大的百姓依旧舍不得用纸张擦屁股。 因为那是对纸的亵渎! 现在的人,对笔墨纸砚有着难以言说的崇拜。 但随着年轻一代的不停长大,已经开始习惯用卫生纸了,对纸张的崇拜也在变少,这就意味着知识随手可及,对知识的崇拜也在降低。 而老人是绝对不舍得浪费一张纸的,哪怕一块纸,都要写满字,才会恋恋不舍丢掉。 民间还有珍藏报纸的习惯。 看完报纸,都舍不得损坏一点点,好好叠整齐后,存放起来,隔一段日子还要拿出来晾晒,永远保存下去。 汉人之所以能保证完整的法统。 就是因为汉人敬爱文字,敬爱纸墨笔砚。 所以华夏是世界上唯一存在至今不曾断绝的文明古国,唯一一个。 每一段历史,都记得清清楚楚。 所有文化,都不曾被毁掉。 这在世界史上,绝无仅有。 第二项发明,是照相机! 没错,是照相机。 其实在景泰五十九年的时候,民间就有匠人在专利局注册照相机的专利。 就是一个简陋的木箱子,借助暗箱绘画成像原理,拍出了世界上第一张永久性照片。 这项技术,禀报上中枢来,皇帝特别感兴趣,将这位人才诏到宫中来,他注资500万,只占20%股权,并帮他组建团队,攻坚照相机技术。 直到今年,第一个稳定版照相机出现了。 但曝光时间需要20分钟。 之前那一部,需要8个小时才能成像,都不如请画师画一幅了。 今年,制作成功后,他亲自给皇帝拍了一张照片。 这是世界上第一个拍摄照片的皇帝。 这件事引起京师的轰动。 无数达官显贵,都邀请他为自己拍摄照片。 这家公司也引来无数投资的人注资。 这家伙也是个经商天才,对所有投资敬谢不敏,全都收下,然后扩大生产,狠狠赚一笔。 倒是皇帝从他手中买到了版权使用专利,创办了大明第二家照相机企业。 并对招募团队,对照相机进行革新。 并提出摄像机的理念。 还要从黑白往彩色方向研究。 皇帝对这家公司,注资两千万,并招募民间光学人才,组建实验室,开始研究。 第三项发明,也跟光学有关,是显微镜。 大明生物专家第一次通过显微镜观察到了微生物。 通过对微生物进行研究,营养专家提出新食谱,认为人不能吃生食物。 可明人很早之前就不吃生物。 在景泰八年时,皇帝就提出,水必须烧开了才能喝,并强制在民间执行。 到现在,民间已经基本不喝生水了。 如今观察到了微生物,百姓看到后,更加不敢喝生水吃生东西了。 显微镜,开启了微生物学的研究里程。 还借助显微镜等仪器,提出了新化学元素表。 化学元素表,是每个小学生必背科目,和乘法口诀、拼音一样,都是要背的。 生物学科里,多了一门微生物学。 大明正在向现代社会,迈大步大跃进。 景泰六十一年,大明第一个电冰箱模型诞生。 还有民间手艺人献宝中枢,第一个拖拉机模型诞生。 机械,已经从蒸汽机的研究,到了汽车、轮船的研究。 皇帝对科学技术的支持,绝无仅有,对于一些新注册的专利,以及民间献宝人,都予以物质奖励和资金支持。 根据宫中太监统计,皇帝投资了约14万家企业。 无疾而终的很多。 据说,皇帝掌握着专利局里一大半的专利。 因为那些公司都倒闭了,专利权只能落在投资人手上,皇帝又将所有专利的所有权买回来,就变成了皇帝手里攥着大批专利。 等公司能上市的时候,天下人就会知道,这些专利会多么值钱。 都以为皇帝养心殿下有一个宝库。 却不知道,这十几万个专利,比黄金宝库更重要。 皇帝还捏着几百个大IP的版权呢。 这些可都是钱啊。 看看奥特曼漫画,一个漫画就养活了一个家族几代人的挥霍。 皇帝手里攥着几百部漫画版权,他还在投资漫画行业,未来会有几万、几十万个漫画版权。 还有无数经典的版权呢。 大明可没有版权人死就变成公共版权的规定,是你的,就永远是你的,你家族可永远拥有这个版权。 只要后世之君不瞎跳,皇家就永远是最富的。 景泰六十一年,科技创造迎来重大成功。 民间百姓,也过得顺风顺水,今年工资又涨了,除了房子贵之外,物价维持稳定,并没有涨价。 民间一个普通工人工资超过了2000块。 工程师工资破万。 民间全部资产,预估约有1万亿。 因为要发行股票,皇帝正在和朝臣商议,是否可以发行纸币,用纸币逐渐替代银币。 此事在中枢尚在商议中,因为宝钞的失败,民间依旧不太信任纸币。 皇帝的意思是,一起发行。 时间长了,百姓也就认了。 直接从银币变成纸币,容易引起恐慌,循序渐进的改变,保护期为二十年,二十年后,彻底让银币退出历史舞台。 民间经济专家很多,也参与了这次讨论。 他们提出,纸币要和银子挂钩,推行银本位。 但银本位,钱是不值钱的。 如果有充足的黄金储备,最好推出金本位货币,把纸币卯定黄金,明元就变成了明金。 只要明元和黄金等价,那么大明的纸币就不会崩盘。 因为白银太多了。 一旦和美洲藩国打起了白银战争,大明的白银储量是非常吃亏的。 而发行纸币,是能避免战争,采用经济战争就可以薅世界羊毛的。 这一点,老皇帝觉得很扯淡。 没有核武器,经济手段顶个屁用啊。 大明现在帮藩国继藩,等着藩国翅膀硬了,就会和大明翻脸了,至于大明还能守住多少疆土,看后世之君的治政水平吧。 如果不为了股票,皇帝压根就不想发行纸币。 没必要啊。 大明拥有美洲白银之后,白银储量非常优厚。 就说国库里,就存着海量的白银,未来十年,市场都吃不下去的。 而如果采用金本位,那么白银怎么办? 所以呀,现在不是发行纸币的时候。 皇帝也是这样想的,纸币要用金本位,发行纸币,就意味着放弃银币,库存的存银可就没地方消耗了。 之前想薅世界羊毛,那是得有核。 没有核,薅谁呀?你薅谁谁打你,战争只要在可控阶段,就会有人铤而走险,千万别高估人性。 如今还在讨论阶段。 此时,在中亚。 上次因为皇帝处置不公,许国反复上疏皇帝,请求皇帝公平划分领土。 他对于占领的领土,绝不肯放弃。 四国因为领土纠纷,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阶段。 也就老皇帝还活着。 四国还没动手,一旦老皇帝驾崩,他们就会立刻打出狗脑子。 皇帝只是稍加试探,他们就原形毕露了。 朱祁钰压根就没想过,兄弟之间能和睦相处,他需要的是外藩拱卫大明,而不是外藩来侵吞大明领土。 所以,大明要挑起外藩之间的战争。 充当外藩中间的裁判。 以此来稳坐钓鱼台。 前提是大明皇帝是微操高手,反正他是不看好朱见淇,朱佑榶年龄还小,看不出什么特异之处。 朝中官员,对于微操外国,也没有多少经验。 他必须在临死前,让皇族、朝臣学会微操外藩的手段,以此来保住大明宗主国的地位。 此时,来自欧洲的瘟疫传播到了大明。 大明已经出现了首例。 朝廷早就准备好防疫了,尽量把瘟疫控制海岛之外,不要进入大明。 从外藩回京述职的官员,被阻拦在海岛之上,暂时隔离,不允许回到大明。 圣诞节之时。 有民间人向皇帝献礼,并申请了有声电话的专利。 皇帝重赏了此人。 这个专利,是一个构想型专利,也是民间手艺人想去中枢搏一把的原因。 因为皇帝非常重视民间发明创造,很多民间手艺人,都想凭借一件发明得到晋身之资。 前面很多人都成功了,近几年来宫中献宝的人很多,宫中还成立个献宝局,专门聆听民间百姓的稀奇古怪的想法,全都会写成奏疏,送给皇帝看。 若皇帝看完觉得不错,就会诏见这位献宝人。 这位献宝人也是,他提出一个构想。 如果人对着一块铁皮说话,声波将引起铁皮振动。 如果在铁皮后面放上一块磁铁,铁皮的振动会在电磁线圈中产生相应的电流,这个电流可以通过电线传向远处,远处类似的装置也会发生同样的振动,并发出声音。 一个简单的构想,和一次实验,就是电话构想。 皇帝重赏此人,并投资2000万,用于电话研究。 一起献礼的,还有一个关于电报的构想,把文字转变成电流,通过电流传输到电线的另一端。 他们同时掌握了电磁学的原理。 干脆,总投资5000万,一起研究电话和电报机。 虽然只是构想阶段,足以证明大明要进入电气时代了。 宫中又公布了多部和漫画,圣诞节重磅是刘裕大帝。 大帝系列,增加了刘宋开国皇帝刘裕。 圣诞节宫中推出重磅图书、漫画,已经是常规手段了。 今年更多一样,是满朝臣子的一张合照。 皇帝一身戎装,拥簇在众多臣子中间,照了一张合照。 这张合照,刊登在各大报刊上,天下臣民,再睹天颜。 皇帝虽老,气势如虹。 一身戎装,手拄利剑,显得霸气十足。 太子、太孙一左一右,朝臣站在皇帝身后,众星捧月。 太子妃赋诗一首,同时刊登在报刊上。 皇帝发表圣诞讲话,提出科技发展才是硬道理,注重保护专利,发展科技,科教兴国。 晚宴之后,皇帝把阁部重臣留下。 “诸卿,欧洲瘟疫肆虐,大明统治欧洲,怕是要过几年了。” 朱祁钰叹息:“如果大明没有了外敌,就一定会内乱,诸多藩国肯定会互相攻伐。” “尔等可有办法,让大明永远做宗主国?” 朝臣面色一苦。 皇帝希望朝臣能在中枢,微操国外局势,这点着实有点想当然了,除非那种电话能出现,否则想都别想。 见朝臣都低下了头。 “怎么?是不敢说呀?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啊?”朱祁钰沉着脸问。 朝臣都跪在地上。 张敷华苦笑道:“陛下,此事真没法操纵,臣等不是诸王肚中蛔虫,如何操纵诸王啊?” “大鱼吃小鱼,大鱼会越来越强大。” “朕在各大洲上,多分封诸王,就是互相制衡,可不希望冒出来一个庞然大物,成为大明发展的掣肘。” 朱祁钰不满张敷华的敷衍态度:“你说呢?” 皇帝的构想是,藩国能威胁到大明,促使大明能高速发展,又不能超越大明,必须把藩国控制在可控范围内。 让他们成为大明的磨刀石,而不是成为大明的对手。 世界要保持一超多强的状态,才是最好的。 着实有点又想要这个,又想要那个的状态。 张敷华认为没法微操。 “没办法就去想,想到了再来禀报朕。” 朱祁钰觉得朝臣愚蠢,带英是怎么微操全球局势的? 不就是制衡嘛! 为什么换大明来微操世界,却这么难呢? 因为带英扼守咽喉要道,在咽喉要道上部署重兵,所以才能微操世界。 大明为什么不行? 因为大明把咽喉要道都分封出去了呀,当然不行了。 现阶段大明军舰能游弋世界各地,那是因为老皇帝还在,一旦太子登基后,就未必可以了。 还有一点,就是当时其他国家很落后。 现在藩国哪个落后? 看看带英打同水平国家的战争,他们狗屁都不是。 也就欺负欺负亚洲,欺负欺负原始人。 不是他们微操水平高,而是敌人太弱了,真硬碰硬的话,英军是最垃圾的军队,没有之一。 大明现在能随便拿捏欧罗巴,因为他们太弱了。 一样的道理。 可藩国就不一样了,纵然有十年技术保质期,但一个铁路,就足够让藩国进入现代化了。 大明资本家赚得盆满钵满,却让各国逐渐脱离了大明掌控。 当初朝臣就反对大明给藩国修铁路。 可是,他们忽略了技术革新,从蒸汽时代必须要进入电气时代的,从电气时代是要进入科技时代的。 大明只要技术领先,就会永远强大下去。 他都把大明领到这一步了,若还能落后,后世之君干脆抹脖子自杀去吧。 “罢了,今日不谈此事。” 朱祁钰让他们起来:“朕打算再设一个节日,叫万圣节。” “以华夏诸圣诞生日为祭祀日,朕觉得挑出一个日子来,下半年节日少,就定在十一月初十一。” “将此日,定为诸圣祭祀日。” 这不是农历版双十一嘛。 朝臣脸色各异,都觉得大明节日太多了,春节、国庆、元宵、清明、端午、圣诞、中秋、万圣、元旦,大节就九个。 小节不计其数。 “启禀陛下。” 太子是朝臣嘴替:“儿臣以为,大明节日过多,若个个节日都休假的话,对生产不利。” “再说了,公祭日是清明节呀,何必再单立一个节日呢?” “据儿臣所知,万圣节是西方节,儿臣觉得咱们不该过。” 他说完又有几分惊恐,担心他爹又骂他。 “太子说的是。” “欢度佳节嘛,说明大明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好,再多一些也是好的。” “朕还打算设立母亲节、父亲节,这双节只放半天假,在这一天,让民间百姓向辛劳的父母表达爱意。” 朱祁钰一口气增加了三个节日。 本来还想加入一个感恩节的,但朝臣反对声音很大。 节日多过不是坏事,能带动旅游啊。 “陛下呀,旅游重要还是工作重要呀?如果民间工厂因为节日过多,而工资压力太大,倒闭的话,可就会造成很多人失业了,这可不利于经济发展。” “微臣认为,父亲节、母亲节不能放假半天,早放两个小时吧。” “万圣节,放假一天。” “您看如何?” 因为大明是从除夕到元宵,都是休息的,一共休息十七天到十九天。 中间是有一个国庆节的。 李东阳道:“把清明节改为一天假期,您看如何?” 皇帝微微凝眉,看向刘健。 “陛下,微臣赞同李阁老的话,工厂压力大呀。” 大明职工是上五天半,休息一天半,但这一天半,允许半天加班时间,等于说法定只放一天假。 有五个节日放三天,串休的话,能挤出五天时间。 现在又加入一个,放一天的,两个放两个小时的,把清明节调为放假一天,是比较合理的。 “那就再加一个感恩节,感恩父母的节日,也放一天假。” “下半年假期少,放在下半年。” “你们挑一天出来放假,今年就开始放。” 皇帝直接拍板决定了。 (本章完) ------------ 第384章 打造大明花瓣式产业结构,地区间平衡发展 景泰六十一年,中枢正在控制房价软着陆。 今年,中枢提出超一线城市的概念。 按照人口、经济体量来计算城市规模,大明已经诞生了十个超一线城市,排名是:上海、香港、马六甲、北京、南京、杭州、汴京、广州、古晋、吉大。 人口超过两千万,经济体量超过1000亿,是超一线城市的标准。 其中,吉大港和古晋是景泰六十年追赶上来的,和欧洲瘟疫息息相关。 一线城市,人口规模超过千万人口,经济体量达到300亿规模。 大明有53座一线城市,海参崴、哈尔滨、长春、沈阳、大连、汉城、釜山、唐山、天津、承德、太原、呼和浩特、长安、兰州、银川、吐鲁番、喀什、安集延、成都、重庆、昆明、大理、曼谷、勃固、新加坡、驩州、交州、南宁、河内、顺化、深圳、澳门、长沙、武汉、南昌、景德镇、郑州、常山、济南、青岛、合肥、苏州、常州、扬州、泰州、湖州、宁波、温州、福州、厦门、北台、吕宋、文莱,共53座一线城市。 其中,苏州、扬州、成都、武汉、重庆、深圳、厦门、天津、青岛和哈尔滨、沈阳,距离超一线,就差临门一脚。 按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最多十年,就能进入超一线序列。 这是中枢有意发展内地,对新占领的外地正在控制,不然像临海的河内、交州、驩州、曼谷、勃固、新加坡、吉隆坡、文莱等地方,潜力不比内地差,都能飞升超一线。 今年,大明最长铁路通行。 今年还要重征富人税。 年初时中枢下旨,修建城内铁路,像超一线城市,规划出城内铁路线路来,方便居民上下班。 所以,今年皇帝提出,一定要让乌斯贜通铁路,内地有的,乌斯贜也要有。 还提出,要把铁路修上高原。 第一个公开收支的,就是富人税的用途。 仅次于佛、道、基、伊。 皇帝从设流官管理乌斯贜,到直辖乌斯贜,乌斯贜早在景泰五十年,就撤督抚,行布政使了。 皇帝希望用基建来刺激蒸汽机向内燃机跃进,刺激技术更新迭代。 今天,已经有足够的能力,修一条天路。 开海四十年,大明高速发展。 从捕鱼儿海,到最南端的马六甲,全程十七天十七夜。 而且当时铁路技术并不成熟,经过十年来的铁路技术发展,铁路技术已经非常完善了。 皇帝也不歧视臓人,宫中卫兵有很多臓兵,乌斯贜诞生了几个进士,上下也都在说汉话用汉文,就说钢笔之争,乌斯贜吵得最凶,认为不该放弃毛笔。 主要原因有两个,一个是乌斯贜的环境遭到严重破坏,乌斯贜的耕地无法自给自足,必须靠中枢运粮,给予各种补贴,才能勉强活下去。 这几年,中枢一边治理乌斯贜的环境问题,一边在乌斯贜投资建厂,改善乌斯贜百姓的生活状况。 他们也得到了巨大好处,皇帝允许黄教传教,黄教从原来小小的乌斯贜教派,一跃成为世界五大教之一。 全国交通网,唯独把乌斯贜给排除在外了,因为铁路修建难度极大,性价比不高。 第二個,是中华江的修建,内地可走水路,直通高原,崇山峻岭的独立王国,不复存在了。 这笔账目,必须对外公开。 在景泰五十六年,皇帝提出政务公开,接受人民监督。 像黄教想垄断乌斯贜的政治权利,根本不可能的。 朝廷不是派流官在管乌斯贜,而是直辖乌斯贜,再加上联姻的作用,汉臓通婚是很正常的事情。 因为征收富人税,地方富人是非常不满的,认为朝廷是巧取豪夺,所以政务公开,接受监督,获得一片好评。 只要解放了乌斯贜的农奴制,乌斯贜百姓肯定是追捧皇帝的,因为皇帝给了他们最好的生活。 富人税征了几十年了,这笔钱一直用作地方公共设施建设,比如路牌、垃圾箱、公共卫生、图书馆、公厕、养老院等等项目。 太子、太孙后宫内都有臓妃。 黄教,从统治阶级,变成了被统治阶级。 皇帝提出科教兴国的同时,还提出注重公平,缩小贫富差距。 一个是在修建中华江时,农奴制遭到了破坏;另一个原因,是皇帝早在景泰八年,就训练了一批雪山虎士,韩雍亲自率兵,打服了雪山农场主。 就是城内地铁。 贫富差距正在拉开,所以,皇帝要改变分配方式,以此来平衡分配差距。 三十年内,乌斯贜必须通铁路。 皇帝娶了两个臓妃,生了四个儿子。 所以黄教上下是很拥护皇帝的,每年都有大喇嘛入宫给皇帝讲经,佛兵更是常驻宫中,拱卫皇帝。 就算没有铁路,乌斯贜也无法脱离内地了。 一味压着是不可能的,皇帝主要在等铁路,等铁路完全建起来,就是发展这些边疆省份的时机。 如果富人税不够公建,中枢要适当补贴。 维护正统的,反而是后归化的。 还有一个因素,就是皇帝娶了臓女,皇族也都娶了,甚至臓妃的儿子都出去继藩了。 陆陆续续的,朝廷、地方政府的财政收支,都要进行公开。 多劳多得,少劳少得的分配方式,不容动摇。 重申劳动最光荣,人民百姓的美好生活,应该由劳动人民的双手创造出来的国策理念。 征收富人税,拉近穷人和富人的差距,让富人把利润拿出来,回馈社会,帮扶穷人,促进社会和谐共同发展。 今年中秋节,会出台税务新规。 对之前的税务政策,进行查缺补漏,推出详细税收一千多条,全面覆盖社会各方面税收政策。 朝廷征税,要负担保证基础建设、公共建设、行政成本、社会建设。民生建设五项基本义务,要做到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拒绝财政挥霍,拒绝官员中饱私囊,接受人民监督。 并允许地方截留部分税收,用于行政开支、公共设施维护、帮穷济困等开支。 中枢重申,对贪污受贿、中饱私囊、公器私用、挥霍人民血汗等情况零容忍,布政司必须接受举报,受举报后监察司必须调查。 于景泰六十年,监察司下辖成立信访局、纪律检查局,坚决审查违纪违法情况,有举报必查实。 朝廷决定,从景泰六十二年后,每年拿出一部分钱,对贫困户进行精准扶贫,帮助他们找工作,工作劳动赚钱。 对于懒汉闲汉,进行强制劳作。 对于广大人民,提出,扩大养老保险额度,完善失业保险的覆盖范围,扩大医疗报效范围,增加医保药品,在原有药品报效基础上,增加手术报效。 保障城市居民住房情况。对于房地产不允许用公积金买房的房产企业,进行严肃处理等等优惠政策,提高劳动人民生活水平,保证百姓的幸福感。 对于加班费,进行严格规定,只要不是法定工作时间,必须要付加班费,对于不付、拒付、各种理由拖付加班费的企业,进行重罚重惩。 不允许歧视如掏粪工、清洁工等工作,工作不分高低贵贱,掏粪工和地方官员,享有同等劳动待遇。 关于公平的政策,今年是力度最强的一年。 随着人口数量,进入警戒红线。 未来可能会出现失业、断贷、返贫等社会问题,所以皇帝提前提出公平问题。 让社会积极重视公平,争取公平。 强制让富人,拿出一部分钱回馈社会,鼓励富人做善人,打击为富不仁。 必须保障生产供应,务必保障城市就业率,等等,一百多条有利于民生的好政策。 皇帝的圣旨,颁发全国。 科教兴国,注重公平。 将是未来十年的主基调。 民间反响极佳,对皇帝歌功颂德。 百姓都有几分担心,老皇帝太老了,等他不在了,还会有这样的好政策吗? 不可否认,皇帝的政策,总是对穷人,对百姓有利的。 他严格打击富人,打击士绅,逼迫权贵阶层,拿出一部分钱来回馈社会。 并不断在打破垄断,促进社会再分配,避免富人更富,穷人更穷的资产阶级陷阱。 就说皇帝支持技术行业,每年都会斥资亿万,拿出来投资民间科技发明。 现在的科技公司,哪个没受过益处? 皇帝又鼓励文娱行业发展,提高文娱从业者的社会地位,并主动下场,发表书籍、漫画,投资进行产业联动,一力推动一个产业的腾飞。 甚至,在对外开战的同时,大力开展基建,让百姓过上舒服日子。 等老皇帝死了,后世之君还会有明君吗? 所有人心里发寒。 看看太子秉政就知道,太子是个很抠门的人,怎么可能有皇帝这么大方? 这些年多少人骗皇帝的钱? 皇帝难道就不会寒心吗?可他还是继续投资民间工厂,鼓励民间百姓出来创业,极力保护工人、农民的基本生活,不遗余力提高他们的生活水平,丰富精神生活。 哪个皇帝能做到? 太子能吗?太孙能吗? 民间有识之士,已经发现了,一旦老皇帝不在了,大明煌煌盛世,可能会戛然而止。 回到了吃老本的状态,吃几年,大明就会走下坡路,最后走回原有的轨道上。 有人说皇帝有钱。 可以前的皇帝没钱吗?他们肯拿出来给百姓吗? 看看现在的大街上,全是沥青路,每日都有清洁工打扫,路上有公厕、垃圾箱,街道两旁,各种商铺,什么都能买到。 去问问那些老人,景泰十年的时候,这天下是什么模样? 现在的日子谁敢想啊。 不挨饿了,只要有钱,想吃什么就能买到什么,琳琅满目的商品,以前都不敢想的东西,现在都有。 以前饭都吃不饱,别说吃油了,现在是油料随便吃,饭馆随便吃,一边吃一边扔。 今天的一切好日子,都是皇帝带来的呀。 如今,民间都在害怕,他们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镜花水月,一旦皇帝驾崩,他们现有的一切,就都没了。 皇帝每一项政策,都以人民为先,以保障人民利益为主。 换做后世之君,能做到吗? 皇帝今年的政策是,房地产软着陆。 让房价循序渐进保持增长的同时,让百姓都能吃上红利,而不是搞得一地鸡毛。 着陆后,房价不崩,有序增长。 房产保值,是未来百年的主基调。 可换个皇帝,能做到吗? 朝中有识之士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太子肯定做不到的,太子只会守着自己的宝库,不肯拿出来投入市场,来保证房价稳定。 只有老皇帝,他才舍得拿出来几百吨黄金出来,用股市充当蓄水池,把股市和房市有机结合,促进二者稳定发展。 保障房价的同时,发展股市。 力求让大明两条腿走路,平衡发展。 北京城,四环的一套房子,房价已经达到了3万元一尺。 这是四环啊,快到通州了呀! 大明的四环,和后世的四环还不一样,大明的内外城的建筑是不动的,而且三环里还有很多大宅子,这些都是要保存的。 三环才开始大面积建造楼房,其实距离主城区已经很远了。 这个房价是真的高。 高到朝廷官员都觉得恐惧,担心房地产啪嚓一下崩掉,这个价格,已经远高于建筑价格了。 即便附加价值,也无法维持如此高价的。 大明京师,和天津完全连在一起,估计有十环。 人口达到了恐怖的3000万人。 常住人口在1500万左右。 在超一线城市里,北京连前五都排不上。 千万别把眼光放在房价暴涨的泡沫增长上,如果这个价格血崩,就是上千万人跳楼啊,他们会跳楼吗? 会不会拉着皇帝一起死呢? 所以,房价必须软着陆,不能再涨了,要维持这个价格,慢慢地涨,可以涨,但要和价值相对应,不能过高地超过价值。 天津之所以落后了,因为天津把污染严重的企业,挪去了倭国东京,一大批工业人才,搬去了东京居住。 预计十年内,东京人口就会超过千万人,进入一线城市的序列。 当然了,倭国暂时还是一个国家。 即便倭国天皇、幕府将军都在求着皇帝收下倭国吧,他们不想过担惊受怕的日子了。 因为倭国本国的大和人,最多不超过二百万人。 而在倭国生活的明人,高达300万人,而其中有五十万倭女,嫁给了明人。 这就直接导致,倭人真实人口,150万左右,还在持续减少中。 皇帝还在征兵,青壮劳动力不停减少,老年人越来越多,过个十年,倭国恐怕就没有倭人了。 所以呀,幕府将军想趁现在卖个好价钱,自己进大明当伯爵也不错呀。 问题是大明不想封他们当伯爵呀,他们还是去当鬼更好一点。 他们也不敢炸毛。 大明在倭国,驻兵二十万,甚至在景泰五十年,就废除了倭国文字,倭国上下都在学汉文。 倭人对变成明人,那是非常喜欢的。 他们本就敬仰天朝上国,能变成上国人,用鞭子抽死他们,都愿意。 再说了,岛国人最盼望的就是上大陆生活,现在机会来了,谁管他们的天皇乐不乐意啊,你们不乐意就在岛国里继续忍受地震吧,我们走了。 皇帝对他们也好啊。 倭人当兵,倭女嫁给明人,所有倭女,皇帝都给了一笔嫁妆,哪个倭女不在心里感激皇帝呀? 皇帝封了多少倭人爵位?哪个倭人不感激皇帝呀? 众所周知,倭人是景泰帝的亲儿子。 只是这个亲儿子,人口是越来越少,也有人提出,皇帝居心叵测,结果这篇文章刚刚发表,其本人就上吊自杀了。 想享受大陆的福利,就得为大明抛头颅洒热血,这很公平。 至于人没了,你们是为了大明帝国建设而献身,多光荣啊,继续光荣吧。 所以呀,天津人口规模在减少。 从超一线城市序列中掉队。 和天津一样窘境的还有青岛。 填平渤海、朝鲜湾之后,青岛就会成为黄海中最重要的港口,会吸走大连、天津的经济体量,一跃成为北方龙头港口城市。 所以,在清除重污染企业的进程中,青岛也是重点清理对象。 青岛的污染企业,被转移去釜山。 釜山一跃成为一线城市。 本来皇帝想着重发展济州岛的,奈何济州岛太小了,岛上多山,无法承担一线人口的体量,只能在朝鲜省寻找一个港口城市,就是釜山。 根据皇帝的计划,未来,会将所有重污染企业,转移去外海沿海城市,比如库页岛、倭国、吕宋、婆罗洲等地方。 而国内,着重发展高新技术产业,做轻污染、高附加值产业,垄断高科技技术。 所以,皇帝要打造几个科技城市,第一批科技城市试点,是深圳、武汉、长沙、南昌、南宁五个城市。 因为开通了中华江,西北有了水的濡养,已经冲积出了一个又一个绿洲。 等到叶尼塞河南下,灌溉北方之后,关中就会重现汉唐富裕。 为了保护水土,中枢进一步发布政策,严令各地,每年栽种多少树木,要求全民栽树,绿化面积有着极为严苛的规定。 绿化,要纳入城市考核范畴。 等到关中再度富裕起来,皇帝就会把科技产业链,向西北转移,让西北成为次一级科技城市。 西南则会打造军工城市。 因为西南山脉绵延,又地处绝对内陆,保密性高,适合发展军工业。 而东北,皇帝会打造成重工业基地。 随着兴安岭加高后,东北的环境会得到优化,这片肥沃的黑土地,掌握了突厥、鞑靼、朝鲜、倭国四个边疆省,这里就完全被包裹住,地理位置极为优越。 铁路的不断改进,火车车速的不停提高,东北会成为京师的侧翼。 东北和西北,成为北京的两翼,科技和重工业结合,共同拱卫京师。 江南则继续做经济中心、科技中心。 在未来,大明就会形成花瓣式发展结构,中间是最精华的科技高新行业,外围是制造业霸主,最外一圈,则是重污染企业。 一内一外,拥簇着京师。 各地驻守强兵,保证大明领土不会被蚕食,大明就永远不会衰落。 皇帝在发展文化软实力的同时。 也在布局科技行业。 比如照相机、电话、电报等行业。 还有已经发展出来的钢笔、铅笔,没错,这也是科技产业,就说铅笔的技术,一个制造强国也未必生产出来。 钢笔就别说了,在未来一百年内,都是高精尖技术。 今年,大明兴起一种饮料,就可乐。 这东西,刚开始喝大家未必喜欢,可喝几瓶绝对会爱上可乐。 这是景泰五十年,非洲藩国进献上来的可乐果,当地土著是用来治疗感冒的。 送到宫中后,皇帝也不知道,后来无意中发现,这是可乐果。 让化学试验室开始研究,用了七八年的时间,才制造出世界第一杯可乐。 这几年,大明在婆罗洲、三缅、交州种植了很多可乐果园,技术成熟后,皇帝投资建设了两个品牌,一个是可口可乐,一个是百事可乐。 和可乐一起进献上来的,还有咖啡。 咖啡豆是朱佑樘进献上来的。 原产自埃塞俄比亚,有人喝这东西提神醒脑的,先给崇王,崇王又送给朱佑樘的,朱佑樘喝完觉得效果是有,但味道太难喝了。 他在给老皇帝写信中,提及了这种难喝的咖啡,老皇帝让他进献上来。 朱佑樘就和可乐果一起进献给老皇帝的。 宫中做好了咖啡粉,加入奶、糖等物,做成了拿铁,味道一般,但确实有提神醒脑的作用。 所以,在景泰五十八年,皇帝推出咖啡这种饮料,在大明开了第一家咖啡店,叫星巴克。 弄出来美式、拿铁、卡布奇诺、摩卡等喝法。 然后,咖啡店就火了。 今年,皇帝又推出可乐,刚开始喝味道真的一般,但咖啡百姓都接受了,甜甜的可乐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一时之间,可乐就在民间火爆了。 可口可乐又推出雪碧、芬达。 百事可乐则推出美年达、七喜、果缤纷。 之前就有瓶装茶饮公司,康师傅。 咖啡饮料公司雀巢。 一时之间,饮料市场风起云涌,市值翻了几番,一个新兴行业,皇帝只是略施妙手,便做成了产业链。 民间资本都说皇帝有一双金手指。 可乐爆火后,民间又出现天府可乐、非常可乐等等可乐品牌。 饮料市场,成为投资公司的新风口。 细心的人就会发现,今年冒出来的所有饮料公司,要么是皇企,要么有皇企资本在参与。 这就说明,皇帝特别看好饮料市场。 投资公司全都快速跟进。 五花八门的饮料,层出不穷,饮料市场进入神仙打架的时代。 然而,可乐、咖啡不过是皇帝随手投资而已。 皇帝在贵州,成立贵州军工集团,重点生产枪支弹药,在弹簧发展到非常成熟的时候,现代枪支也应运而生了。 但这几年,技术一直不太成熟。 直到景泰六十一年,枪械技术已经成熟。 皇帝决定,将军工产业,转移进深山,在贵州、云南、重庆,开辟军工产业产业链。 未来西南三省,将成为大明军工产业的基地。 这次皇帝注资10亿,在贵州建立世界最大的军工厂,主要生产新式武器。 并注资1个亿,成立军械实验室,用于军械科研。 未来会源源不断注入资金。 在兵部之下,设立科研司,主抓军械科研事务,每年都要固定投入大量金额,用于科研。 对军工行业,进行垄断。 不许民间资本,进入军工行业。 大明禁枪、禁弩、禁毒是国策,永远不许动摇,对于民间私藏枪械处于重刑。 皇帝允许民间资本进入烟草、医药等行业,但军工业,是决不允许任何资本进入的。 包括皇企也不行。 这一点上,朝廷官员是极为支持的,等于说,军械从宫中转移到朝廷手中了。 那他们可也太天真了。 皇帝是决不允许军械掌握在任何人手上的,只能掌握在宫中。 而是改由,内帑全额出资,中枢派人监管,动用军械,由皇帝和中枢共同商议决定。 就是说,权力上皇帝和朝廷共同享有,而钱是皇帝自己出。 皇帝必须牢牢攥住军工厂和兵权。 之所以不用皇企,主要皇企成员不可靠,国企也是同理。 皇帝有多是钱,不差投资军工厂这点小钱。 第一任贵州军工厂提督,竟是达芬奇。 这几年,皇帝总让达芬奇帮他画一些特殊的画,很多画被封藏,见过的人不多。 达芬奇都心中有数,所以他去军工厂任提督,会创造出很多新型武器。 军工厂计划,其实在景泰五十年的时候,皇帝就提出来过一次。 但当时铁路技术还不成熟。 今年,铁路修通了贵州。 军工厂计划应运而生。 未来会云南、重庆两省修建同等规模的军工厂。 西南本身是穷困省。 但随着中南半岛完全变成明土,没有外患之后,中枢每年都会大规模投资西南诸省的交通。 改善交通之后,鼓励商人过来投资办厂。 发展烟酒茶油药行业,又发展树木、花卉种植行业,重点发展旅游业,这次将军工厂落户西南,也是为了帮扶西南,拯救西南经济。 西北比西南强,因为西边有魏国、商国,这些国家要通过陆上丝绸之路互通有无,经贸比西南发达。 西南是完全处于群山峻岭之间,发展远不如港口城市,运输不便。 这对经济发展来说是弊端。 但对军工业来说,却是天堂。 这几年,为了发展西南,皇帝在景泰五十八年,提出用文娱振兴西南政策。 游乐园项目,协同旅游业,重点在西南六省发展。 结果却是,游乐园建起来两座,愿意买票进去消费的人很少,游客是有,但没有这项游玩计划。 文娱游乐园遇冷。 景泰五十九年,皇帝提出用体育振兴西南。 主要投资体育比赛,拉动地方经济。 结果,把沿海省份都给拉动起来了,唯独把西南六省,不靠海的六个省又给漏掉了。 文体救不了西南经济。 其实西南六省,都自己的特色,民族特色、美食特色、建筑特色、景色特色,什么都有。 就是不火。 甚至,景泰六十年,皇帝还鼓励北方百姓去南方过冬,结果带火了三亚、勃固、曼谷、新加坡。 皇帝以为,融合西南特色,建设游乐园,能带动地方文旅发展,结果皇帝还是天真了。 西南是很美,但大明美的地方太多了,不缺西南六省。 只能用军工业,振兴西南了。 皇帝手里的资源很多,开通中华江后的西北已经走上振兴的道路,中部本就富裕,唯独西南六省,一年比一年差。 这几年,皇帝累计在西南投资超过百亿,主要是旅游业。 旅游业确实发展的不错,但西南六省却成了人口净流出省份,每年都有人力外流。 超一线大城市的外来务工人员,以西南六省的人居多。 景泰六十年,皇帝更换了六省布政使,一年来,效果还是没有,今年又换了一批。 甚至,把从上到下的官员,换了个遍。 西南六省,仿佛受了东北诅咒一样,永远也发展不起来。 若说是官僚风气严重,换了一批官员了,还解决不了吗? 景泰六十一年中秋节,皇帝公开讲话,务必追求大明地区之间发展平衡,给西南制订五年发展计划,五年后,西南必须富起来,跟上大明的脚步。 东北发展也不平衡。 投资不过山海关。 这年代也遇到了瓶颈。 东北是天然农业大省,随着加高兴安岭,会制造出几个富裕大省出来。 奈何,只停留在农业发展阶段,产业无法升级,无法形成有效的产业机制。 若说东北官僚风气严重,以前王来、李匡、马文升、赵辅当督抚的时候,哪里差了? 东北在他们手上,实现腾飞。 可随着他们被调回中枢,东北就废了。 一个农业大省,未来是没有机会的。 拥有如此得天独厚的优越环境,若不抓住机会,趁着老皇帝活着的时候,消化掉足够投喂的资源,等老皇帝不在了,看看谁还会喂养你们。 所以,在景泰六十一年,皇帝调李东阳,任东北六省总督,主抓经济。 肯定不能给军权。 哪怕是李东阳,皇帝也不敢随便玩火。 唐玄宗就是玩火,把自己玩死了。 他可不想自己快死了,被逼得放弃北京城,钻去四川,然后来一波马嵬坡,丢死人了。 李东阳,内阁次辅。 亲自坐镇六省,难道还搞不起来东北经济吗? 重点是,皇帝想将重工业,大多数放在东北,西北跟着喝口汤。 李东阳带着皇帝给的20亿资金,去打造重工业基地。 重点资源,会放在沈阳、长春、哈尔滨、海参崴、汉城五个城市,附近城市,发展配套产业。 之所以选择这里,也有一个资源的原因。 景泰五十七年,在大庆发现了一个巨大的油田,同年,在库页岛成功开采石油。 接下来几年,在突厥、鞑靼、捕鱼儿海几个省都发现了大型油田。 有油田,有钢铁,足以支撑东北六省成为重工业基地。 说到西北。 皇帝初期打算以武汉、长沙、南昌、南宁为中心,打造科技产业链,等科技产业链发展起来后,就将次一级产业链,转移到西北。 形成大明西北、中部为一条直线的科技产业结构。 随着西北水资源逐渐充沛。 长安和兰州,成为西北的中心。 长安繁荣了千年,但因为关中环境遭到严重破坏,从大明建立后,已经完全衰落了。 而从景泰八年开始,皇帝在西北大面积种树,保护水土,并建造坎儿井,引地下饮用水,逐渐平衡了西北恶劣自然环境。 想彻底抵抗风沙,必须要有充沛的水资源。 随着中华江、鄂毕河的引流,西北水资源丰沛,就具备了抵抗风沙的自然环境。 垦殖司记录,长达五十三年的水土保护,拯救绿洲700万亩,退耕还林,出现1.7万个森林,退耕还湖,出现了127个人工湖,种植树木,达到了140亿株,有效遏制了风沙。 西北自然环境正在逐步改善,起码风沙天变少了,城市恢复了绿色。 在景泰四十年的时候,皇帝提出,保护西北百年计划,从景泰八年开始算,保护西北水土一百年,助力西北恢复盛唐景象。 前几年,中枢决定,引叶尼塞河的水,滋养北方,主要还是滋养关中、山西。 西北治水治沙治土计划,中枢预计投资20亿,根治西北恶劣天气,坚持退耕还林、退耕还湖政策不动摇,让西北再次绿色嫣然,眼光明媚。 皇帝提出,从北方冻土层,运出大量黑土,铺在黄土上,肥沃黄土地的土壤。 保护黄河沿线所有树木,增加黄河沿线树木种植,退耕还林。 随着火车发展,西北地区,转而种植附加值高的产品,比如水果,放弃种植小麦等附加值低农作物。 在景泰四十年时,皇帝提出,每个孩子每天要喝半斤以上的牛奶,吃半斤以上的水果、蔬菜、肉类,保证青少年营养供应,成年人也应大量摄入蔬菜、瓜果、肉类、牛奶等高蛋白物质。 景泰五十年的时候,皇帝提出一揽子菜品供应工程,保证城市居民副食供应机制。 这就给水果发展,提供了良好机会。 随着化学技术的提升,化学技术已经应用于农作物,先是农药、化肥,然后就是改善瓜果品质。 第一个实验品就是西瓜。 景泰三十九年,皇帝斥资1亿,成立食品实验室,主要攻关海鲜、肉类、瓜果、蔬菜的供应难题,包括增产、改良品种、提高味道等问题。 距今已经二十二年了。 于景泰五十九年,第一颗成品西瓜成功,汁水足、甘甜可口的现代西瓜诞生。 没错,以前的西瓜根本就不能吃,只是卖个卖相罢了。 这次改良成功后,西瓜口感和后世差不多,因为有花纹,所以叫麒麟瓜或者景泰瓜。 近两年,陆续有香瓜、苹果、砂糖橘等产品攻关成功。 苹果还是景泰三十年,藩国进贡上来的,但口感很差,这东西也是后来科技改良的结果。 古代瓜果其实都不好吃,都是经过科技改良后,才变得好吃的。 瓜果种植基地,一般覆盖于西域、陕西、河南、山东。 近几年,火车将西北的黄土,运到冻土区,挖出黑土,再用黄土换黑土。 火车昼夜不停,一车车黑土运到了西北地区。 进行售卖。 虽然是卖,但也是半卖半送,皇帝的意思是换土,中枢不赔钱就行。 这些冻土区,不是永不解封的地区,而是在加高兴安岭后,可能会沦为终年冻土的区域。 那些终年冻土区,暂时无法挖掘。 顺便从藩国买回来大批大批鸟粪,用来肥沃土壤。 一车车黑土、鸟粪,覆盖了原本贫瘠的西北地区。 黄土也不是都送去北方冻土区。 更多的送去天津,准备用来填海。 渤海湾很浅,底下用混凝土,做基石,然后就用沙子和黄土填充,沙子不实诚,若有足够的黄土,就用黄土。 西边的沙漠,工人昼夜不停的挖沙子。 装车运过来。 四大工程,预计准备阶段在十年左右,十年后才能开始建造。 这期间,要先为西北换土。 种植树木,保护耕地。 西北换土计划,预计五年内结束。 西域也眼馋黑土,但地质专家考量过,西域没有足够的树木,容易水土流失,西北被治理了五十年,已经具备涵养水土的优势了。 再就是,黑土真的少啊。 不是整个西伯利亚高原上都有黑土的。 真正有黑土的地方,东北平原,三江平原,乌苏里江以东,就这点地盘。 而这些地方,在加高兴安岭后,是东北的核心地盘,不能动的。 还要预留出,渤海湾、朝鲜湾需要的黑土。 有专家提出从兴安岭里面挖黑土。 却遭到民间学者的强烈反对,他们认为,当气候变暖后,兴安岭会成为东北地区的肺,为整个东北提供氧气。 一旦遭到破坏,东北会立刻沙化,再富饶的黑土,也会因为一场场风沙,而烟消云散。 所以,不止不能毁掉兴安岭森林。 还要在东北地区多多植树。 防备万一气候变化,导致兴安岭地区的森林大规模死亡,使得气候发生严酷变化。 为此,有植物专家表示,兴安岭地区的森林适应环境能力很强,是能适应温热气候的,所以不必担心兴安岭森林树木死亡问题。 植树造林,朝廷一直在做的。 大明开发东北,是一边砍伐一边种植,填平沼泽后,也要在上面种树。 其实,最让人担心的是库页岛。 等到兴安岭被加高后,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被崇山峻岭阻挡后,可能会向东吹,库页岛没有足够的遮挡,可能会瞬间冰封。 还有东欧,当西伯利亚寒流被阻挡后,往西吹,很有可能使得莫斯科温度下降十度以上。 还有加拿大地区,都可能被寒流侵袭。 所以,有学者提出,对库页岛、虾夷岛的山脉同时进行加高,东欧、加拿大也同时加高山脉。 让西伯利亚寒流反吹回去,让北极更加寒冷。 这可能会造成全球温度下降。 因为地球温度,和冰层面积息息相关。 冰层面积扩大,气温肯定要下降了的。 而这,恰恰和中和温室效应,科技发展产生的温室效应,促使全球变暖,恰恰可以用北极的冰层,来抵消掉温室效应,进而达到温度平衡。 (本章完) ------------ 第385章 阻拦禅让,民间主动造神,请老皇帝上神坛 皇帝始终重视协调发展、和谐发展,绿色发展。 国内因快速发展,涌现出一批批暴发户,使得民间风气变得十分浮躁。 从景泰五十年时,皇帝就提出,整顿民间风气,恢复古风古气,并商人进行品德教育,规范商贾行为举止。 但治标不治本。 只要是人,就得经历穷人乍富这个过程。 中枢有官员提出罚款政策,强制服务人员微笑服务,强制民间百姓恢复古礼古风,对于不遵从守则办的百姓,进行罚款。 人性需要限制。 秦朝百姓为何最守古礼,因为秦国礼法最严苛。 大明也用厉法来限制百姓生活,方方面面都进行限制,强制制造古风古礼假象。 这种说法,遭到民间非议,认为现在是大明最开放最开明的时代,若为了所谓的古风古法,就行厉法,未免舍本逐末。 就诞生了大批大批伏地魔,也有女子愿意当伏地魔的。 没错。 一旦没了春节,亲情估计只剩下一个符号了。 即便法令严苛,民不举官不究,父母心疼儿女,舍不得付诸公堂,反而助长了不良风气蔓延。 民间说负心多是读书人。 从当初的特案,变成了普案。 男方不给高价彩礼,就不许你们结婚。 但是,景泰朝,把媒婆给踩进泥里了,谁敢给介绍对象啊,一旦对簿公堂,那就是被脸上刺字流放,流放地全是极寒的地方,死都是奢侈。 没有媒婆当中间人,想卖女儿都难。 皇帝删除了媒妁之言,没删除父母之命啊,我们是亲爹亲妈,就能做主。 随着社会高速发展,这种情况越来越普遍。 他们离开了家乡,在城市有了立足之地,自卑心理泛滥,竟抛弃了父母家人,提及父母家人时,充满了厌恶,甚至绝口不提。 现在不说吃好吧,起码家家能吃饱,几乎顿顿能吃肉,好日子一天比一天强,竟然出现了弃养老人的情况。 那时候日子过得多困难啊,天灾人祸,吃不饱穿不暖是常事。 听过卖儿卖女,没听过卖爹卖娘的。 其实,出现这個问题的根本原因,是高房价。 幸好有几个大节日,尚能走亲访友,维护亲情。 朝廷又强令女子读书,这就导致了,女儿长大后,父母会想方设法的从女儿身上捞钱,赚回成本来。 那些缺德父母只能打女儿彩礼主意。 皇帝也没办法。 古代社会,靠劳动力来维系家庭,所以需要亲人帮助,亲人就必须经常联系,因为生产需要,自然显得有人情味。 尤其民间是多子多女家庭,儿女多,父母肯定偏心,多是偏儿子,轻视女儿。 以前能直接把女儿卖掉,谁家彩礼多就卖给谁。 只能规范彩礼数字,并严格规定嫁妆数额,降低彩礼数字,父母必须配送嫁妆,嫁妆和彩礼必须由女方全权支配。 报纸上吵得沸沸扬扬,甚至民间还出现了这种。 甚至,近几年已经出现了不养父母的社会问题,在景泰朝以前,就没听过这个问题。 这几年,案例非常多。 近几年,人心不古的问题,不停被讨论。 尤其学校教育是鼓励自由恋爱,鼓励婚嫁自由。 皇帝看过答案的,他不希望大明最后走上了认钱不认人、为了钱六亲不认的道路,必须得想办法拯救人心。 伏地魔是越来越多。 伏地魔,一度成为景泰五十九年的热梗,这几年越来越热,有的家长还跟报纸学到了,也这样逼迫自己的女儿。 超高房价,几乎是所有民间普通家庭,都无法承担的,为了买房子,自然就得想方设法的搞钱,就打起了女儿的主意。 景泰六十一年,中秋节圣旨中,皇帝再一次严厉声明,赡养老人是义务,必须执行。 亲情这东西,真的会变淡。 最开始弃养父母的,恰恰是大学生。 卖了儿女给爹娘吃饭,自己和媳妇能饿死,没听说过把爹娘弃养的情况。 经济发展,女子社会地位提升,家长开始打起了女子彩礼的主意,自家嫁妆一分不出,反而贪图男方送来的彩礼,成亲之后,更是要挟女子,给弟弟买房买车。 并严格打击,民间重男轻女,姐扶弟、妹扶兄这种不良风气,女子有孝顺父母的义务,但没有帮扶兄弟的义务。 即便中枢发布最严法令,还是架不住孝顺,成为了一句空谈。 可随着生产力快速发展,种地需要的人力越来越少,城市楼房逐渐隔离邻里关系,私人空间的概念越来越流行,亲情自然而然的就淡了。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大批明女外流。 国内男子觉得彩礼贵,不肯出钱。 藩国的汉人不觉得贵呀。 他们直接回国来买,花大价钱买,彩礼一分钱不往回拿,我们只要人,要多少给多少。 国内明女泛滥,藩国明女稀缺,外藩汉人还有钱。 这就导致了,天价彩礼和伏地魔横行。 至于说当妾的,长得漂亮才能当妾,去大户人家当妾,人家也不差那点彩礼,别说扶弟了,扶一家子都能扶。 这几年,明女大量外流,大明出生人口下降,若按照这个趋势进行下去,三十年后,大明就会出现人口减少的情况。 大明人口的峰值,是37亿,然后就会开始连年减少,在五十年后,就会回到30亿人,却有15亿老人。 这是非常严重的问题。 出生率必须要高于死亡率。 随着科技发展,大明完全有能力,负担40亿以上的人口数字。 而人口,恰恰是消费最重要的一环。 内循环,就要靠国内高素质人口,自我消费。 走上资本化,必然就会发生金融危机,缓解金融危机的方式,就是消费,大宗商品的消费是缓解危机最快的办法。 大明早晚会进入发展瓶颈,进入资产阶级陷阱的,想从泥潭里蹚出来,必须靠高素质消费群体,持续不断的消费,缓解经济压力。 所以,皇帝一直在培养消费市场。 但这种消费,不能是无序、贷款、挥霍式消费,这种消费,中枢是不提倡的。 为了挽救亲情。 皇帝决定,大过五节,春节、元宵、端午、圣诞、中秋。 社会问题很多,亲情只是其中之一。 地区发展不平衡,沿海城市富得流油,内地城市贫困,农业省远不如工业省富庶。 贫富差距较大,种地的不如打工的,打工的不如做小生意的,做小生意的不如开工厂的,开工厂的不如玩资本的,玩资本的不如有靠山的,这就形成了一个鄙视链。 产业发展不平衡,民间发展,都是皇帝支持什么,什么就发展起来,民间百姓缺少主观能动性,不能自己创造行业、主动发展。 民间攀比之风严重,古法古礼早就抛之脑后了,亲人不再有亲情,只剩下攀比,联络亲情的目的就是为了显摆。 问题很多。 这几年中枢也在讨论办法,具体办法,到现在也没有定论。 都指着老皇帝点石成金呢。 但老皇帝也不是神仙,解决不了的。 运输成本,就决定了区域发展不平衡;人性就决定了攀比;诞生了资本,就会产生贫富差距。 这是发展的必然。 民间笑话刘健,说他只是一个糊裱匠,和前几任首辅能力差许多。 其实,这个糊裱匠真的不好干。 老皇帝不太管事,太子是个抠门的,太孙少不更事,中枢全靠内阁官员一力支撑。 如果刘健再想一出是一出,大明就会进入泡沫发展的快车道。 现在大明发展,是以夯实基础为主。 一步一个脚印的慢慢走。 工程也是,不能想着快发展,今天铺好路,明年就拆掉,只要铺好了路,最少要用一百年。 不能用重复基建,来为官员创造政绩。 最好玩的是,就可一条路修,建了拆拆了建,其他的路都坏了也不管。 楼房也是,质量第一位。 以大明的耕地来计算,推广全民别墅的可能性不大的,没有充足的土地啊。 别墅这个概念,在景泰四十六年的时候,民间提出过一次。 遭到户部的否决。 大明严重缺少耕地,粮食问题才是大问题。 就连达官显贵的府邸,从景泰四十六年就不再批了,也不许买卖,只能和百姓一样去住楼房去。 就说京师,内城的很多烂房子,都被强拆了,用来建造博物馆、纪念馆等旅游型建筑,要么就规划成商圈。 整个内城,全是游客打卡地,每天云集海量的人口。 天下古城,都是这样规划的,内城保护原风貌,对老破小进行拆除,建造人文景区和商圈,把本地人都归置到外城去。 一环、二环,都是景区打卡地。 去年,皇帝提出房地产软着陆的时候,就有官员提出,可以用别墅替代房地产,再创造一波地产高峰。 就是说,放开别墅限制,允许百姓买卖别墅。 开始炒作别墅,让百姓买一波别墅。 这个办法不错。 根据统计,大明百姓净资产在10万存款以上的人,超过1个亿。 如果把这一亿人利用好了,就能创造别墅辉煌。 但皇帝却否决了。 他认为,中枢该支持热钱投资到高新技术行业,而不是炒一堆破石头,这是完全没有意义的事情。 除非房地产无法软着陆,才会想办法,让热钱重回房地产,炒一波别墅。 现在经济发展态势很好,热钱已经抽离了房地产。 而且,主动权完全在大明手里,外面有强敌,国内也没有反动势力,由中枢泼墨写意,没必要给自己找不自在。 热钱,从房地产,流向了文娱、军工、新技术领域等新行业,暂时没必要抓着房地产不放手。 有序、健康发展,才是景泰朝的主基调,不能竭泽而渔。 说到石头。 大明现在很缺石头,加高兴安岭,在新省建造山脉,都需要石头,总不能混凝土上吧。 工部的意思是,西南石头多,可以炸毁云贵的山脉,将石头运去东北。 云贵就有了平整的土地,朝廷守卫也容易,百姓生活也方便,这些石头还有了新用处,一举双得。 环境司还在评估,是否会造成西南自然环境不良影响。 如果评估通过,就会从西南运石头去东北。 西南、西北起码目标明确。 江南却陷入了窘境之中。 江南本来是大明的经济中心,现在也是,但它的地位很尴尬,以前没有中南半岛,江南拥有天然海港,又有去朝鲜、倭国的贸易优势,手工业极为发达。 可随着大明占领了百越诸国,海港大明多的是。 而且和欧非中亚贸易,吉大港就完全取代了江南的作用。 再运回国内,是国内和国内之间的贸易了,若没有政策倾斜,广东、福建、山东,比江南能差多少? 以前江南有世界最多的手工业从业者。 现在,是机器时代了。 手工业者要么转向高端订制,要么就被淘汰了。 只要有机器,靠海,在哪办厂都一样,做外贸的,首选去汴京,做内销的,山东、江苏、浙江哪里不行? 大明版图不一样了。 江南成为了大明腰部地带,不再是独一无二的了。 若非皇帝不遗余力的投资江南,恐怕江南早就衰落了。 是皇帝一力打造江南为大明经济中心,一力推动上海、南京、苏州、杭州建立大城市圈。 现在已经不是早些年,江南士绅能威胁中枢的时代了。 那些江南士绅,不捧着点中枢,中枢把政策倾斜去中南半岛,江南就会变成下一个中原,屁都不是。 看看皇帝把科技企业,放在中部,武汉、长沙、南宁、南昌就会发展起来。 江南也就跟着喝汤。 如果皇帝不让他喝,他就得老老实实地忍着。 现在江南士绅,反而是最拥护朝廷的。 其实,中部也在衰落,武汉作为超一线城市,近几年也在衰落,一年不如一年。 同样的,吃政策太厉害。 转眼到了年关,景泰六十一年马上就要过去了。 今年财政收入突破30亿。 却首次出现,财政赤字。 这些年,都有盈余,今年首次赤字,因为今年投资多,四大项目、文娱、饮品行业,都是投资风口。 皇帝后宫之中,只剩下谈贵妃一个嫔妃在世了。 因为皇帝从五十岁之后,就不再纳新人,三十多年后宫没添新人,后妃又没有皇帝那么能活,陆陆续续都死亡了。 今年谈贵妃刚满七十岁,皇帝晋她皇贵妃。 作为宫中硕果仅存的嫔妃,她好多年不管事了,和皇帝一样,她一门心思养生和著书立说。 闲暇时,她还会在女书堂里讲解医书。 民间尊称她是女医圣。 吃了年夜饭,皇帝把谈允贤送回宫中,留下太子、太孙密谈。 谈话内容没人知道。 但似乎是和禅让有关。 国庆节时,太子入宫哭诉,请皇帝不要禅让。 这可一石激起千层浪。 老皇帝觉得自己在位太久了,想把皇位禅让给太子,初时太子觉得是老皇帝的试探。 可发现老皇帝真的要禅让,不像是说说。 詹事府官员劝谏太子,不能接受禅让,因为老皇帝没有过错,非但没有过错,还是千古一帝般的皇帝,在民间极受敬爱,民间百姓都尊称皇帝是大明祥瑞。 多少人担心老皇帝驾崩后,好日子一去不复返。 如果这股风声传出去,他这太子之位容易不保。 朱见淇刚开始没想太多,但被幕僚一说,吓得赶紧去宫中请求皇帝不要禅让。 果然,传出老皇帝禅让的消息,民间竟传出太子不孝的声音。 甚至,讲武堂、国子监学生自发到西华门哭谏,求皇帝不要禅让皇位,乞求皇帝长命百岁。 不止两个学院,京师所有大学,大学生全都来哭门。 民间很多工厂,竟因皇帝禅让而罢工,自发到街上跪求皇帝继续当下去,各大城市的大街小巷,被跪着的人群拥堵住,哭嚎声遍野。 头一次听说,皇帝禅让,民间百姓不同意的。 中枢以为是地方官员鼓动出来的。 经过调查后,发现民间百姓是自发的,足以说明老皇帝的民心所在。 全国各地百姓,都主动走上街头,跪求皇帝不要禅让。 太子也在养心殿外跪着。 皇帝自己都懵了。 时代不一样了,民智已然觉醒,君权神授这一套已经走不通了,他的本意是趁着自己活着,把太子扶稳了,朱家的江山还会存续下去。 可没想到,自己要退位,在民间居然引起如此可怕的影响。 几乎各个城市、农村,都有百姓自发抗议,还有人往京师走,亲自去西华门哭谏,希望皇帝收回圣旨。 正月初五,北京城整整停摆一天。 大街上全是跪着的人,哭声遍布整个京师。 声势浩大,场面壮观。 “朕如何担得起天下百姓的厚爱啊。” 朱祁钰难得上了早朝,环视群臣:“传召天下,朕应天下百姓之许,不提退位之事了。” “朕在一日,大明便向前发展一日。” “朕在一日,就要管百姓一日,百姓的幸福生活,永远在朕的心里,大明的发展,永远在朕的心上。” “诸卿,拟旨吧。” 朝臣也松了口气。 老皇帝忽然要禅让,也让群臣措手不及。 其实,朝臣和老皇帝配合已经很默契了,大家都习惯天上坐着老皇帝了,换太子登基,反而不适应。 因为老皇帝是真的肯放权。 景泰朝,阁部院司、督抚勋贵权力是历朝历代最大的。 在这位手底下办事,诸多臣子如鱼得水。 太子秉政多年了,太子什么性格,大家都清楚,一旦太子登基,大家日子都不好过。 太孙有狼顾之相,不可共富贵。 所以呀,朝野上下,都不希望老皇帝禅让。 即便是,老皇帝只是变成太上皇而已,和现在没什么两样,现在老皇帝也不太上朝,朝政全部由太子处置,他只负责大事把关而已。 但太上皇就是太上皇,说话也名不正言不顺。 朝野上下,还是拥护皇帝继续在位的。 朱祁钰自己都没想到,自己在民间这么受欢迎。 “人民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 “别把人民当傻子,谁对他们好,谁对他们不好,他们心里门清儿。” “太子、太孙,尔等登基后,千万要注意这民心啊,民心逆不得啊。” 朱祁钰便返回了养心殿。 太子心里不太是滋味。 他爹好不容易疼他一次,把皇位让出来,结果被民间百姓给毁了。 其实,他也没搞清楚,老爷子莫名其妙禅位,为什么? 倒是太子妃给了他的答案:“老爷子想扶稳大明前进,他担心你继位后,坐不稳这皇位。” “怎么会呢?我秉政二十多年,朝政运作我非常清楚,怎么会坐不稳皇位呢?”朱见淇觉得老爷子杞人忧天。 “未必,现在民间思想高度开放。” “已经不是用君权神授,就能糊弄百姓的了。” “看看老爷子,如此得民心,你真没觉得恐惧吗?” 太子妃无奈道:“今天百姓能逼着老爷子不禅让,明天能不能逼着你退位呢?” 朱见淇心里咯噔一下:“这、这……怎么可能?” “老爷子就看到这一点,所以想退位做太上皇,让你来登基做皇帝,让天下百姓接受你。” 太子妃看得通透。 皇帝,在今天反而成了背锅侠,什么事都得你来背着。 老皇帝脊梁硬,能背住整个大明。 太子能吗? 不能的。 所以老皇帝担心皇位传承出问题,提前让太子继位,他亲手扶着太子登基,稳定朝纲,让百姓接受新君。 结果,民间反对声音太大了。 根本不允许老皇帝退位。 果然。 皇帝圣旨一下,满城沉浸在极端喜悦之中,甚至整个大明,整个世界都在极端喜悦之中。 藩王也怕啊。 老皇帝在位,能帮助藩王稳定国内朝局,一旦太子登基,他会管自己弟弟们吗?不会了呀。 全世界,都不允许老皇帝退位。 甚至,都希望老皇帝长命百岁。 真心的,民心所向。 太子偷偷上街去看了一圈,竟然发现民间百姓,处于极致亢奋之中,茶余饭后,都在讨论此事,都在感谢老皇帝。 甚至,京师之中,老皇帝的长生牌位越来越多,看看那些歪歪扭扭的字,就是民众自发行为。 这一幕,让他不寒而栗。 他爹何时在民间拥有如此可怕的影响力了? 民间,主动将皇帝神化了。 现在民智大开,已经懂了皇帝和百姓的内涵关系,是统治和被统治的关系。 哪有一个被统治阶级,真心拥戴统治者的呀? 可现在民间真的拥护老皇帝啊。 真心拥护,拥护到了极致。 仿佛老皇帝死了,大明的天就塌了一样。 朱见淇想到老皇帝驾崩那一天,极有可能万民缟素,不是强制的,而是自发的,民间不知道有多少人会主动追随皇帝而去呢。 而他继位后,民间所有人都会拿他和他爹比较,事事都要比较。 他拿什么跟他爹比啊? 比不了的呀,样样都比不了。 朝野上下都会吹毛求疵的眼光看他,会拿他处处和老皇帝比。 有一个千古一帝的爹,他亚历山大呀。 等他什么都比不了的时候,民间就会冷嘲热讽,反而更加怀念先帝,甚至,会有极端的人,会把他赶下皇位。 别低估这个年代的民智,民间不至于推翻老朱家,但他们需要一个明君,像老皇帝那样的明君,带领着大明往前走,带领着他们奔向美好生活。 可朱见淇做不到啊。 这一瞬间,朱见淇感到了手脚冰凉的恐惧。 他以前一直以为,自己皇位的阻碍是他爹。 现在才发现,是民心啊。 是自己的能力啊。 他爹现在想禅位给他,民间不答应啊,朝野上下都不答应啊。 朱见淇忽然往下看看。 发现不止自己不行,儿子也不行啊。 他儿子是合格的继承人,但仅仅是合格而已,远远做不到老皇帝这样。 老皇帝天马行空的想法,就能创造几个行业,养活百万人。 朱佑榶能吗? 应该不能。 朱见淇比老皇帝更了解太孙,自己这个儿子,处处都在学老皇帝,其实画虎不成反类犬。 他也许狠辣有之,手腕有之,唯独没有胸襟。 老皇帝用人,不拘一格,极尽信任,敢放任百万大军在域外,试问谁有这个胆子? 最可怕的是,老皇帝不闻不问。 物资却不停的往奥斯曼运。 王琼战败就战败,只是申斥而已,还调去了王宪,然后就没了。 所以王琼能取得第二次奥斯曼战争的大胜。 他朱见淇肯定做不到,朱佑榶就能吗? 绝对不能! 这也是朝中官员,不希望老皇帝禅位的原因,在这样的主子下做事,舒服啊。 李东阳出京便任六省总督,虽没有兵权,却掌握六省经济大权和吏治大权,外加20亿投资。 如果李东阳真想造反,凭借手里的钱,还招不到兵吗? 沈阳就有军工厂。 谁有这个胆子,敢放给一个臣子,如此大的权柄。 老皇帝敢。 因为东北不会造反。 百姓吃得饱穿得暖,凭什么跟你造反啊? 蒙古草原上的牧民,难道就天生反骨吗?不是的,他们没饭吃当然造反了,抢劫成性当然愿意造反了。 现在,牧民咋不造反了呢? 因为放牧赚的钱就能过上好日子了,放牧比抢的还多,为什么要去抢? 看看老皇帝要禅让,漠北的牧民都在街上哭。 为什么? 担心好生活没了呗。 他们以前也放牧,年年吃不饱,现在也一样放牧,赚得盆满钵满,还能出去打工,不愿意打工的就搞牧区旅游。 赚的钱比以前抢的还多,还都是合法收入,有六险一金,赚一辈子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就去哪玩就去哪玩,这好日子上哪找去? 草原王朝和农耕王朝打了几千年了。 彼此不分胜负,无非是东风压倒西风,西风压倒东风。 最终却被资本给打败了。 这对死对头,如今在一个锅里吃饭,吃得还香呢,而造出这口锅的是老皇帝啊,谁不担心这口锅没了呀。 为什么景泰五十年之后,连民间造反都没有了。 因为富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现在都穿鞋了,谁愿意放弃自己的命,成全别人的江山? 经济,才是这个年代的主基调。 谁让百姓过得好,谁的皇位就稳定。 即便李东阳不会造反,也没能力造反,但朱见淇肯定不敢放权给李东阳。 没有老皇帝的胸襟和魄力,经济也搞不好的。 经济战争也是没有硝烟的战争。 老皇帝能玩好,因为他敢用人,敢改革,敢放权。 明明在一片大好的局势下,老皇帝敢推倒重来,就像明明房地产就够赚钱的了,老皇帝却非得把资金往实体行业上面,生生从房地产当中拽出来。 就这份魄力,谁有? 接下来几天,朱见淇浑浑噩噩的。 最后生了场大病,忧思成疾。 老皇帝派人太医瞧瞧,停了他秉政之职,让他养几天病,让太孙暂时代他秉政。 “太子看来是被民意给吓到了。”朱祁钰苦笑。 诡异的是,民间对太子生病,竟然少有议论,此时仿佛还沉浸在驳斥皇帝禅位的喜悦之中。 天下臣民能够参政议政,与有荣焉。 太孙晨昏定省,日日来请安。 “伱父身体如何了?”元宵节当天,老皇帝正在看漫画,海贼王。 “回爷爷,我爹身体愈发坏了,太医说是心病,孙儿也劝过他了,可他还看不开。” 朱佑榶也有点慌了。 老皇帝在民间影响力太恐怖了。 之前老皇帝把自己造成神,大家还觉得好笑呢。 结果,一次禅让风波,就让朝野上下见识到神的力量,民间主动把皇帝捧成了真神。 他也感到恐惧了。 等他继位后,也要处处都要和景泰帝比,他拿什么跟爷爷比啊? 而一经比较之后,他明明是个不错的皇帝,也会比较成一个昏庸之主,估计也会比到心态爆炸,最后自暴自弃,当起宫中宅男。 还有一种可能,在民意煽动下,他也禅让皇位,退居二线。 “朕看他满头白发,都不想骂他了。” 朱祁钰道:“他今年才五十四岁呀,朕同样的年纪时,每日都在看奏疏,天下事都由朕一言而断。” “国事,后宫事,藩国事,都要由朕来处置。” “你说是朕当时难,还是他难啊?” “自己不争气,不找自己原因,奋起直追,反而把自己给吓坏了,当什么大丈夫?” “你回去告诉他,朕给他批个假期,到龙抬头,然后便回来处置朝政。” 朱佑榶赶紧称是。 要是以前,他也觉得自己老爹心理素质太差。 可看到皇帝恐怖的号召力后,他发现他爹做得对。 换他,他也承受不住压力。 在宫中侍奉,本就觉得老皇帝气场太大,现在民间给皇帝封神了,压力不大才有鬼。 消息传到东宫,朱见淇眼泪哗哗流:“老爷子是千古一帝,我是千古废物!” “为什么都要拿我和他比呢?” “我再不如他,我也秉政二十几年,从无错漏之处,兢兢业业,没有功劳就没有半点苦劳吗?” “为什么都看不到我的长处呢?” “有这样一个爹,是我的悲哀啊。” 朱见淇面如枯槁。 病不厉害,但多年的不满发泄出来,身体的元气像是被抽空了一样。 他如此努力的秉政,何尝不是在和他爹较劲。 他也想和他爹比一比。 结果,民间给他上了生动的一课。 从他生病后,民间仿佛自动忽略了他,很少有人提及,即便提及,也没有什么好话。 所有对他的评价,每一条他都看了。 看完之后,哭得更厉害了。 他完全可以不在乎舆论的,但他细心敏感,又自认为劳苦功高,也想看一看民间对他评价,结果心态崩了。 太子妃站在殿门口,深表无奈。 太子谁也不见。 近来朝廷官员都来探望太子,太子却一个都不见,他自觉没脸见人,更不想听那些假惺惺的安慰。 她儿子也来探望,却被太子一顿臭骂,让他在殿外跪了一个小时,才让他滚。 太子妃既生气又无奈。 太子钻进牛角尖了,根本出不来了。 而这时,她仿佛看到了御驾,她以为自己眼花了呢,老爷子多少年不出养心殿了,怎么会忽然出现在东宫? 伺候皇上的贴身太监快跑过来,让东宫迎驾。 太子妃脸上露出激动的笑容,立刻招呼东宫迎驾,叩拜后,亲自候在御驾外,搀扶老皇帝。 朱祁钰由太子妃和朱佑榶,一左一右搀着,走进了勖勤宫。 “儿媳在殿外恭候。”太子妃不敢进去。 虽然有公公撑腰,但日子是两口子过的,惹了太子不痛快,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她是个聪明女人,懂得夫妻间的尺度。 再说了,她都年老色衰了,靠儿子在宫中支持罢了,老皇帝终究要比太子走的早的,到时候可就没人给她撑腰了。 “你在宫外候着吧。” 朱祁钰走进了勖勤宫,他没在这座宫中住过,也很少来过,对这个宫殿不熟悉。 “本宫说了,谁也不见,滚出去!”朱见淇听到脚步声,气得转过头去,屁股对着外面,吼叫道。 “朕也不见了吗?” 听到老皇帝的声音,朱见淇咯噔一下,一骨碌要坐起来,结果却摔在地上,狼狈至极。 他完全没想到,自己这亲爹,竟然出了养心殿,是为了自己。 他是既高兴又惊恐。 担心他爹又给他一顿臭骂。 “儿臣拜见陛下。”朱见淇爬起来跪下行礼,喘息得很厉害,看得出来病得不轻。 朱祁钰看着长子脸上的病态,轻轻拍拍他的肩膀,把他扶起来:“淇儿,还记得你幼时,你娘难为朕,每次都是你帮朕解围的。” 提及娘亲,朱见淇鼻子一酸。 朱祁钰坐在床榻上,拉着他也坐下:“你娘走的时候,朕都不敢去看看她,那时她心里肯定是恨朕的。” “她一颗心系在朕的身上,到头来,夫君不是夫君,皇后不是皇后,闹得何其可悲呀。” “她总说咱们这一大家子人,好好过日子。” “唉,结果呀,一个又一个,都抛下朕,自己去快活了。” “淇儿。” “朕知道,这些年对你过于严苛,让你的心态出现了问题,朕总骂你,所以你也自我贬低自己,看不起自己。” “父子本是仇家,你娘在时,尚且能在中间斡旋你我父子关系。” “但你娘走的早啊。” “朕的心思都有在国政之上,对你的教育,是皇族教育,是太子教育,而没有关注你的身心健康,是朕疏忽了。” 朱见淇都傻了。 他没想到,他爹居然会跟自己道歉。 “你是朕亲手选的太子,也是朕一手调教出来的。” “说实话,一直以来,朕对你还算是满意的。” “诚然,你能力一般,但这些年你处置政务,没有错漏,可谓是中规中矩,也算是中兴之君。” “甚至有时候,你脑子要比朕更清楚,朕容易意气用事,而你不会,你这些年处置政务,稳如老狗。” “其实你那些师父,都偷偷夸赞过你,只是朕听不进去啊。” “朕处处都拿你和朕来比较。” “你也是,总拿朕和你比较。” “所以,朕觉得你这个太子当得不合格,你也觉得,自己这个太子没当好。” “从你病了之后,朕就在想啊,朕哪里错了?” “这几天终于想通了。” “朕不该用朕的标准来衡量你。” “朕的标准,不是唯一标准,每一个皇帝秉政方式都是不一样的,朕何必苛求你呢。” “你的秉政方式,未必就不好,朕的方式,未必就适合未来的时代发展。” “淇儿,这些年朕确实在跟你怄气,觉得你这个太子当得名不副实,却忽略了你的长处,没看到你的闪光点,是朕的错。” 朱见淇完全傻了:“爹、爹?” 他爹不会脑抽了吧? 一向强势的景泰帝,怎么会说出这番软话?向他认错?怎么会呢?老皇帝向来是瞧不起他这个太子的呀,这是抽什么邪风了? (本章完) ------------ 第386章 华夏神论,西欧风云,朱佑杬的雄起 “爹?”朱见淇着实有点懵,服软的这老头是他爹吗? “淇儿,这万里江山,终究要传到你手上的。” “朕本想提前禅让给你,朕扶着你往前走,让天下臣民接受你这个新皇帝。” “可朕把民心想得太简单了。” 朱祁钰呢喃道:“民间百姓自发造神,看似是把你爹我捧上神坛,其实却是要挖了我朱家根子呀。” “朕今年八十多了,还能活几年?” “朕成了神,后世之君还能当神吗?” “如果不是神,民意是否会驱赶下台,到时候,皇位是否一定要在朱家家族内承嗣呢?其他家,为什么不能当皇帝呢?” 说白了,就是可能直接进入现代社会。 废除皇帝,搞内阁制。 首相执政,越过皇帝,这是最可怕的事。 朱见淇直接懵了,老皇帝和太子妃想到一起去了,皇位承袭本来是顺理成章的事,如今多了民心这个变数,导致朱家皇位不稳。 想再搞君权神授,以前那套说辞已经完全没用了。 民智大开,百姓已经不好糊弄了,他们不反对天上坐着皇帝,但希望坐着一个卓越有为的好皇帝。 对皇家来说,这不是好事的,如何评价皇帝,是个主观问题,景泰帝是神,但恨他的人就少吗? 太祖皇帝重整汉家衣冠,难道天下臣民就真的怀念太祖皇帝吗? 人的好坏评价,是主观的,被评价的人是很被动的。 皇帝好赖,谁能评价?如何评价? 这反倒成为枷锁,狠狠束缚了朱家,未来皇位承袭,可能成为和首相斗法的手段之一。 那就麻烦了。 就像老皇帝,变成了神,做任何事都要考虑民意,再也不能搞强制移民,哪怕远征国外,也要斟酌再三。 这是给老皇帝上了一副枷锁啊。 对新皇帝呢,是枷锁加脚镣,他不管做什么,第一件事要考虑的就是民心。 就说中华江工程,当初建造的时候,反对者不知云几,现在享受到福利了,才开始歌功颂德。 发电技术,会造成严重污染,难道因为污染,就放弃电气革命吗? 如果考虑民心,必须选择环境,这就是有些国家发展不起来,甚至发展越来越慢的原因,因为要听民意啊。 集权有集权的好处,民主有民主的利处。 老皇帝不想当神,他想让皇位顺利传承。 “淇儿。” “你可知,朕成神时,第一想法是恐惧吗?” “一尊神位,能让朱家丢了世俗权力呀。” 朱祁钰苦笑道:“可民心所向,朕不得不随民意而走。” “但你不行。” “你是太子,是朕钦定的继承人。” “大明能有今天盛世,就是因为中枢足够稳定,没有多余的政治斗争,更没有夺嫡之争。” “太子、太孙,早就注定了的。” “伱有时钻进牛角尖了,总认为朕会换太子。” 朱祁钰长舒一口气:“说实话,朕对你这個太子确实不满意,也动过换太子的念头。” “可怎么换呀?当时于谦还活着呢,当朕动了心思的时候,于谦就夤夜入宫,跪在地上规劝朕,万万不能动国本啊。” “你是国本,从你诞生那一天开始,就注定了太子之位是属于你的,连朕也动不了的。” “你是朕的嫡长子啊!” 这话让朱见淇动容,他没想到,他爹会这般直言不讳。 其实,他知道自己太子位稳定,是册立太孙之后。 “你二弟三弟是孪生子,如何能承嗣大统?上面有三个哥哥健在,如何轮到老四啊?” “再说了,老四在东欧干得风生水起,他真愿意回来做这个太子吗?” “淇儿,你这些年难道就没想通这一点?你的国本,朕也换不了的。” “从立了太孙,你才彻底放下心吧?” “你个傻瓜,大明立储向来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你是嫡长子,天生就是太子,朕能换吗?” “当年仁宗皇帝多么不着太宗皇帝待见,太宗皇帝不也没换了太子吗?” “朕是不待见你,那是因为你抠门,你不会用人,你不肯放权于臣子,朕和你怄气!” “可朕厌恶你吗?若朕厌恶你,为何会疼爱太子妃,为何会太孙关爱有加?” “因为你,朕才会和他们有关系啊,你才是朕的儿子啊。” “朕老了呀,后宫嫔妃都离朕而去了,天下老臣,都离开朕了,朕反而成了朝堂中最老的那个。” “朕是皇帝,难道就不会觉得孤单吗?” “这御座,朕早就坐够了。” “朕也想隐居深宫,纵情声色,可朕能吗?朕是皇帝呀,天下臣民的表率呀,朕不敢做错一件事,不敢说错一句话呀。” “天下人都看着朕,学着朕呢。” “朕要带着大明往前走,带着天下往前走。” “整个世界的重担,都压在朕的身上啊,朕是人啊,知道累啊。” “御极六十二年了,今年八十二岁了。” “整整六十二年,朕活得像一台机器,每时每刻不敢做错丁点分毫,朕也想放纵啊,也想偷懒啊,朕也是人啊。” 朱见淇五十多了,第一次看到他爹说软话。 这辈子,他就没见过他爹弯下脊梁,即便八十二岁了,老皇帝仍然挺直腰板,如不老青松一般,甚至还能披40斤重甲,彰显自己的勇武。 “淇儿,朕不能经受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尤其你是太子,是国本。” “你有病,就会天下动荡。” “你若走在朕的前面,榶儿怎么办?是他越过叔叔继位,还是朕除掉他,换一个太子呢?建文之患,近在眼前啊!” 这话把朱见淇吓了一跳:“爹……” “朕也怕啊。” 朱祁钰叹了口气:“这天下很多事,不是朕说了算的,国本动摇,便是天下板荡,大明正值发展的关键时刻,不能出现任何问题。” “你是太子,更该知道这其中的厉害。” “你不能有病,不能倒下。” “就算倒下,也得从朕手里接过皇位,然后再顺利传给太孙,你才算完成任务了。” 朱见淇玻璃心又被刺激了,他就这点作用? “朕希望你能活得更久,榶儿太嫩了,斗不过满朝老狐狸的,需要你为他掌舵,为他撑腰啊。” 朱祁钰拍拍他的肩膀:“好起来吧,大明江山缺不了你,以后爹不骂你了。” 就这一句话,直接让朱见淇泪崩。 他爹不骂他,比太子之位都重要。 “朕会渐渐将军权移交给你,你要记住,皇帝必须掌握军权,才是皇帝,否则就是笑话,不管谁忽悠你,绝不能将军权拱手让人。” 朱见淇不敢接兵权啊。 “没什么不敢的,这天下终究要传给你的,提前给你,也让朕少操点心。” 这一刻,朱见淇真心哭了。 他一直以为他爹心里只有江山社稷,没有儿女情长。 可这番话说完,他才知道,他爹老了,开始渴望亲情了。 “别行礼了,你心里有数便好。” 朱祁钰道:“记着,要会敢用人,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偏听则暗兼听则明,多听臣子的意见,你才能做决策。” “不要怕做出错误决策,知错就改便是。” “记住,决策的时候不要瞻前顾后,要果断,错了也不怕,你爹还能给你兜底儿。” 皇帝又交代了几句,便转身离开了勖勤宫。 “儿臣朱见淇,恭送陛下,儿臣必让大明永远辉煌。”朱见淇爬起来,恭恭敬敬三拜九叩。 看见老皇帝出来,太孙和太子妃赶紧搀着他。 “朕还没老到用人搀扶。” 朱祁钰看向太子妃:“皇贵妃身体不适,你多去宫中侍奉,公主、郡主们也让她们常常回宫看看,皇贵妃年老孤单,多多陪陪她。” “儿媳遵旨。”太子妃磕头。 朱祁钰登上御辇,返回养心殿。 同时,太子妃和太孙进入大殿内,却看见太子跪在地上,又哭又笑的,登时吓了一跳,以为老皇帝把他太子位给废了呢。 “爹是爱我的,爹是爱我的。”朱见淇大哭大笑。 把朱佑榶给整蒙了。 太子妃却明白太子的心结,他因为常年被贬低而产生的心理扭曲,如今得到老皇帝的肯定,自然是又哭又笑。 “来人,准备盛宴,孤饿了!”太子心结纾解开来,心情大好。 没过几天,太子就上朝秉政了。 而他得到皇帝特准,可入军机处参赞军务,并去讲武堂担任祭酒。 这就传出来政治信号,虽然老皇帝没有禅位成功,但允许太子掌部分兵权,其实就是在禅位。 也让民间看到天家亲情。 景泰六十二年,火力发电技术攻关成功,大兴建立第一家火电厂,供应宫中用电。 京师权贵,也开始架电线接通电灯。 第一台汽车模型制造出来,但发动机还只是提出一个概念,如何付诸实践,科研团队还在研究。 倒是国企研究人员,提出内燃机的研究新思路,用内燃机替代蒸汽机。 皇帝对民间关于电的研究,全行业进行投资。 预计注资,100亿左右。 全力推动电气革命。 可是,蒸汽革命尚且是红利阶段,民间工厂对于电气革命,兴趣不大。 随着欧洲瘟疫,丢掉了国外很多市场。 导致民间制造业遇冷。 从景泰六十一年,到景泰六十二年,这一年时间,民间存款数量飙升,恰恰说明制造业寒冬。 大批商品滞销,已经有厂家倒闭了。 朝廷给补贴,也没法让企业起死回生。 本来这是一个大鱼吃小鱼的阶段,但中枢强制干预,给濒临倒闭的厂家提供低息贷款,并开放岛屿、港口,开放部分外贸,不允许资本趁机吞并壮大。 为了缓解通胀,景泰六十二年龙抬头,北京股票交易所正式挂牌成立。 接二连三,上海股票交易所、广州股票交易所、汴京股票交易所,全部挂牌成立。 中枢整饬民间混乱的股票市场,进行规范化成立股交所,正规化、模式化管理。 同时,刑部颁布股票交易法,法规第一条,就是针对所有交易,股交所拥有无限期追溯权力。 就是说,有人在股票市场上诈骗、套现跑路等不法操作,朝廷拥有无限期追溯权,不管什么时候,都能罚款。 挂牌第一天,国企、皇企,打响四个交易所第一枪,率先上市。 为了方便股票交易,大明预计景泰六十三年,发布纸币。 魏国的皇企、国企,也在同一天在北交所上市。 靠近大明的诸多藩国,都会跟着上市。 诸多藩国,也会将热钱流入大明。 因为藩国没有货币发行权,世界通用明元,就是欧罗巴,上下也在用明元,因为大明和各国交易,只用明元交易,其他货币一概不认。 股票热,成为既房地产热之后,第二大热门机构,四个股交所,每天都人满为患。 幸好,建设场馆的时候,皇帝就有先见之明,在内城区划了一大片地,计划建设四栋大厦,大明第一高大厦。 只建设完第一座,就提前营业了。 层高23层,全高72米,大明第一高。 新的一年,股交所先点燃了大明的激情。 和股票一起火的,还有星座。 星座,其实源自华夏的黄道十二宫,中间有两个宫还是翻译错误。 也有人说黄道十二宫来自阿拉伯,其实不可能的,阿拉伯多大点的地方啊,怎么观测星象啊? 观测星象,需要庞大的国土,稳定的社会环境,还有朝廷非常重视。 这三条,华夏完美符合。 国土面积不大,没法观测天象的。 欧洲、阿拉伯根本就不具备这一条,欧洲最大的国家,都没有大明一个省大,阿拉伯全是沙漠,水都喝不着,还观测天象呢。 印度一直是乱世,压根就没统一过。 不然印度的可能性比阿拉伯大,但印度没统一过,也不具备观测星象的政治条件。 而华夏,从夏商就开始观测天象了,领土面积辽阔,皇帝重视,历朝盛世很多,天然具备天文学发展的机会。 所以,黄道十二宫,很有可能是古代从西域传到阿拉伯的,然后又传了回来,就造成了这东西产地不明。 肯定不是欧洲的,巴比伦压根就不存在,欧洲这时代就是春秋战国时代,所以他们没有文化。 这东西八成是华夏的,因为对应二十四节气,十二宫也源于观星术,形成逻辑闭环。 今年,星座反而火起来了。 真不是皇帝带起来的,他都不知道星座都有什么。 可能是民间算卦的,觉得老一套骗不着人了,就琢磨新东西,把星座倒腾出来,用星座算卦。 还有相士,想入宫给皇帝算卦。 皇帝把他丢去北海道了,给倭灵王守墓去吧,看看自己把没把自己算准了。 和星座一起火的,还有钢琴。 民间有音乐家,谱写一首交响曲,皇帝听完后,大加奖励,就带火了钢琴。 钢琴,在景泰十年的时候就做出来了。 宫廷晚会上,都有钢琴独奏,却不太火,民间学的人不多,即便音乐课强制学习乐器,还是不火。 民间早就通行五线谱了。 五线谱确实不是大明的,是舶来品,但现在人绝口不提,反而觉得这也是大明创造的。 前几年第一个流行歌手,被民间舆论喷到自杀。 最近流行乐也有了复苏之势。 老皇帝没敢下场,和高雅的鼓乐比起来,流行乐确实审美很差,他现在是神了,不像以前,什么都支持。 在大楚。 老皇帝要禅让的消息,传到了大楚,楚国君臣惶惶不可终日,朱佑樘亲自上疏,请求皇帝收回成命。 老皇帝是他爷爷,太子只是叔叔而已。 这些年,他所有烦恼都写信给老皇帝,求老皇帝给他解惑,他和老皇帝关系很好,但和太子,却没什么交情了。 不止是他,欧非所有藩王都慌了。 没过多久,收到老皇帝不再禅让的消息,藩国才安定下来。 最可怕的是,藩国百姓,闻听这个消息,竟然走上街头痛哭,乞求老皇帝不要退位。 他们可是被强制移过来的呀。 按理说应该恨老皇帝。 可是,今天的幸福生活,同样是老皇帝赐下的。 从法理上来讲,老皇帝是世界上唯一皇帝,所有藩王,都是老皇帝的臣子,藩国子民,仍是明人。 一旦老皇帝禅位,藩国还会老老实实的吗? 只要长点脑子的就知道,不会的。 诸多藩国,是既不希望老皇帝禅位,也希望老皇帝快点下台,十分矛盾。 老皇帝在位,能不遗余力地支持藩国发展,一旦太子登基,肯定会断了支持,藩国除了彼此交战,争夺合理生存空间,就没有别的路了。 说来说去,现在藩国靠吸大明的血活着。 太子继位后,肯定不让藩国吸血了。 倒霉的肯定是老百姓啊。 各大藩国百姓,肯定要被强征上战场,和自己人打个你死我活,为了上面统治者卖命。 这是一场全世界范围内的造神。 各大藩国百姓,竟都把景泰帝当神一样对待了。 头疼的是德皇、法皇、奥斯曼皇帝。 明奥战争,因为瘟疫而被迫画下休止符,欧罗巴诸国都损失惨重。 明皇忽然要禅位,导致大明政治动荡,对欧罗巴诸国来说是好事啊,谁能想到,欧非明蕃百姓不同意。 德皇收到消息,本来就传染上了瘟疫,好不容易熬过来的。 闻听明皇如此得民心,心里嫉妒得发疯,吐血而亡,德皇死了。 德皇一死,欧罗巴上下动荡。 最倒霉的是教宗人员,他们被大楚强制驱逐后,来到德国苟延残喘,结果德国宗室打出了狗脑子。 教廷还没建起来呢,德国就乱了。 收到德皇死亡的消息。 李承勋再次兵临丹麦,试图在德国头上,楔入一颗钉子。 德国自顾不暇,根本无法出兵帮助挪威守住本土。 英国也被瘟疫肆虐完了,荷兰更是连屁都不敢放。 法国被陈楚两国军队挟制,不敢北上。 李承勋顺利击溃挪威军队,占据丹麦。 并开始清理丹麦。 改名为冀国,封陈王朱见溽的二儿子朱佑枬封为冀王,在此继藩。 德国诸子夺嫡,已经打出狗脑子了。 以前各国皇位继承,并不激烈,基本定谁就是谁,随着大明带来了帝王思想,现在欧罗巴上下,所有王公贵族,都想当皇帝。 皇位,也从公爵继承,变成了一家一姓,兄终弟及都没有了。 朱佑樘最坏。 德皇几个儿子夺嫡,全是他挑拨的。 法国境内也不安定,女婿夺了老丈人的皇位,路易家族都十分不满,楚陈两国不停给他们上眼药。 把大明历史翻译过去,让他们去学。 担心他们看不懂,特意派人去给他们讲。 现在,德法两国对东方面孔的人,一概诛杀,看见就杀。 大明的帝王思想太可怕了,诸多政治家族,都在向大明看齐,想把本国变成一家一姓的政治体制。 欧罗巴被带歪了。 瘟疫肆虐之后,楚陈两国在欧罗巴诸国里面散播谣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欧罗巴还没经历过这个阶段呢。 景泰四十六年,法国出现了第一次农民造反。 把法国皇帝都整懵逼了,我们这没这样玩过呀。 这都是陈胜吴广时代的事了,过去一千多年了,欧罗巴缺失的一千多年,我们帮你补全。 楚国也干点好事,教宗垄断欧罗巴政治,就是楚国给打破的。 神? 不好意思,我们信东方神,不信西方神。 大批东方神涌入欧罗巴,欧罗巴出现了佛道黄三教,信仰的人还挺多呢。 甚至,欧罗巴人都拜财神。 之前教宗是严格不许基教徒拜偶像的。 但架不住大明厉害呀。 崇洋媚外的心理谁都有,自然东方神更吃香喽,咱们也信信呗。 这一信就不可收拾了。 大明神多呀。 世界上各个国家加在一起,都没有大明神多,大明是什么神都有,同样一位神仙,还不止一位。 财神就五位,你想拜谁就拜谁。 论神灵的丰富程度,谁也干不过大明。 明人也信基教和伊教。 见着神就拜。 好用就继续信,不管用就下一个,咱肯定不跟神生气,就一个尊敬就完了。 明人这信仰,给欧罗巴人的世界观冲垮了。 尤其大明盛行,翻译过来很多,尤其是封神榜和西游记,里面有全世界各教的神。 看完之后,欧罗巴人产生了一丢丢自卑。 我们的神,好像干不过那只猴。 最让他们崩溃的是,楚陈两国有人在拜那只猴。 昆仑封禅之后,皇帝大规模敕封了民间一批神,比如霍去病、诸葛亮、李靖、郭子仪、徐达等等。 封了一批神,几百个古人都上了神坛。 皇帝对西方对龙的描写,十分不爽。 东方龙,是世界上至高无上的神灵,封神演义里对龙的描写,就不太恭敬,皇帝就不满,增加了许多龙王、龙女的故事,提升了龙王的神话地位。 西方龙,是个很低级的神灵。 所以,景泰六十一年,皇帝下圣旨,要求欧罗巴诸国修改神话,不许侮辱龙。 龙,是华夏的图腾,不容侮辱。 英荷两国,境内出现很多龙庙,为了讨好楚陈两国,修建了很多崇拜龙的寺庙。 甚至,整个爱尔兰,教堂和东方庙数量持平。 随着皇帝敕封一批神仙。 这些神仙是要进入所有寺庙的,欧罗巴百姓更加懵逼了,之前的神我们还没认全呢,咋又多了这么多? 他们觉得,明人一点都不虔诚。 按理说,楚国应该没有一座教堂了,全都改成东方庙了,恰恰相反,教堂一座没毁,东方庙数量也多。 朱佑樘是驱逐了教宗,对神还是该信信。 委屈谁也不能委屈了神。 皇帝再次追封了妈祖为海神,还把东西方神话里所有关于海的神,全都放进了妈祖庙里祭祀。 包括希腊神话中的波塞冬。 希腊可以消失,神不能消失啊。 但波塞冬,成为了妈祖的座驾,掌管海洋的神祇之一。 本土信,藩国也跟着信。 海外藩国纷纷对妈祖庙进行扩建,他们更狠,把本地神祇也请进去,多拜一个好处肯定多一份。 所以当欧罗巴人看到楚陈赵齐等国庙宇,一个个都懵了。 咋的?我们的神你们也信啊? 信啊。 皇帝颁布圣旨后,朝野上下没有人反对呀,都觉得理所应当的,只要是神,信就没坏处。 看看皇帝,五教都信。 景泰四十年,皇帝还斥资建了大明最大的清真寺呢,太子还年年进去请香呢。 这座清真寺,还从圣地取回来一些宝物祭祀。 耗时十六年,才完全建设而成,号称世界最大的清真寺。 于景泰五十六年,又耗资建设世界最大的教堂。 随着教宗被驱逐后,罗马很多教宗遗宝,老皇帝还想要呢,风格完全仿照圣彼得大教堂建造的。 比圣彼得教堂还要大。 皇帝什么都想争第一,什么都想要最大的。 最有意思的是,明欧决裂后,还有罗马教宗人员,要去大明访圣呢。 李承勋占领丹麦后。 并没有焚毁教堂,而是在教堂旁边,修建一座妈祖庙,他信妈祖,信妈祖的人,居然先去教堂朝圣。 这样的人,在欧罗巴人眼里很奇怪。 但在明人眼里,很正常啊。 明军士兵也有人是基教信徒,他们进教堂朝圣之后,也拜了妈祖,不信的也进去磕个头,是神就求,才是明人本色。 如果有一个人,能游览世界,就会发现,世界每一个角落,都有五教庙宇,在哪都能见到神。 这还不妨碍明人探寻科学之路呢。 最好玩的是,科学之路的祖师爷,是景泰帝。 皇帝也进庙了。 研究科学无神论的他们,竟然先拜拜祖师爷。 欧罗巴很多精通明文的学者,到现在都搞不清楚,大明究竟有多少位神。 估计连明人都不知道,我们有多少神? 老皇帝在景泰六十二年清明,出一本神祇记,详细记载了明人信仰的神灵,超过万位。 直接将各行各业信仰的神灵,全都列入神祇记之中。 比如说相声的祖师爷是东方朔,剃头的祖师爷罗真,木匠祖师爷鲁班等等。 全都列入神祇记中。 现在英荷两国躺平了,德国进入诸子夺嫡之中,法国独木难支,奥斯曼除了耍点小动作外,根本不是大明的对手。 也就现在瘟疫严重,大明无法进行反击。 但蔡王朱见涯,已经开始吞并匈牙利帝国的领土了。 匈牙利帝国已经不存在了。 东欧要出一个新国,蔡国。 但东欧这块地方太乱,朱见涯一个人吃不下去,再说了,他可不想和野心勃勃的大楚、大齐做邻居。 为了满足这两国的野心,他打算拿出几块土地来,送给楚齐两国,让他们封个藩王过来,成立一个小国,刚好做三国的缓冲带。 大楚本想趁机吞并克罗地亚的,奈何瘟疫肆虐,白白错失良机。 但大楚现在的精力,放在折磨英国佬上。 陈国是把英国佬恨透了,英国躺平之后,陈国天天派兵拿大炮去轰,伦敦天天被炮轰,英皇都习惯了,一天听不见大炮,还不舒服呢。 反正你外面轰,我在里面加固城墙,就当听个响了。 倒也派人联络楚国,希望楚国出面,让英陈两国外交正常化,朱佑樘多坏呀,就等着捡便宜呢。 朱见溽是个被惯坏的孩子。 只要他得不到的,他就会毁掉。 治国可不能孩子气。 朱佑樘就很清楚,陈英两国打得越厉害,楚国占得便宜就越多。 果然,景泰六十二年,英国派使臣来,愿意将陆地上的领土,割让给楚国,只要楚国保全英格兰本土不再受到攻打。 这段日子,朱佑樘沙盘推演,完全吞并英国的代价。 弊大于利。 英国的地形,决定了没法速战速决,很有可能进入战争泥潭,还不如见好就收,一点点吞并英国。 最终两国签订协议,英国割让陆地领土给楚国,楚国出面调停陈英两国外交关系。 在楚国进一步让渡利益的情况下,陈国得到法国的诺曼底。 陈楚两国各自派出一个王子,在诺曼底地区继藩。 这块地盘,距离两国本土太远了,只能让儿子们去继藩。 但是,法国可不同意呀。 这块地盘本来就是法国的。 当初给英国,那是计策。 现在英国转卖给大楚,法国立刻挥兵去收复领土,陈楚法三国在诺曼底地区对峙。 战争一触即发。 朱见溽也不是个好东西,这边正在对峙,他派炮兵继续炮轰伦敦。 伦敦都懵了,只能找朱佑樘。 朱佑樘则说法国从中作梗,除非英国愿意脱离欧联体。 英皇大骂楚王不讲信用。 其实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用一块陆地领土,让法国进来参战。 谁也别笑话谁,都不是好东西。 陈国照样炮轰伦敦。 这次楚国也出兵炮轰伦敦。 英皇无奈,只能去和法国交涉,认为这块地盘是割让给英国的,现在英国转让给楚国,法理是存在的。 法国皇帝这个时候正憋气呢。 国内冒出来陈胜吴广,公爵世家都盯着皇位挪不开眼睛,都是朱佑樘干的好事。 朱佑樘绝对是欧洲纵火犯。 四处点火。 现在奥斯曼瘟疫严重,他不去奥斯曼抢地盘了,转而抢法国的地盘了,谁跟这样人做邻居谁倒霉。 三国对峙的时候。 兴王朱佑杬竟然派人游说,他想将儿子封在诺曼底,并愿意给陈楚两国足够的好处,购买这块地盘。 谁也没想到,兴王也这么有野心。 朱见溽也在盘算,这块地盘好是好,但法国绝对不会轻易放手的,两国开战,对陈国没好处。 朱佑樘也是这样想的,楚国现在的目标是巴尔干半岛,占领这块地盘,招惹了法国,实在得不偿失。 倒是愿意和朱佑杬谈一谈。 朱佑杬竟然愿意放弃兴国,用一个稳定的兴国,换取法国的诺曼底,关键这块地方,还被四家占领。 朱佑樘担心兴王玩不过法国皇帝,写信建议他,不要铤而走险。 但朱佑杬有自己的考量。 他的长子朱厚熜,聪明非常,和他很像。 他朱佑杬也不甘心当一个非洲小藩王。 他想要一个更广阔的天地,去欧洲搏一搏,能从法国撕下一块肥肉来,想必皇帝会支持他的。 来欧洲半辈子了,他太知道了,欧洲就两块精华领土,一块在法国手里,一块在德国手里。 老皇帝忽然禅让,把他吓到了。 朱佑杬儿时也在宫中长大的,他跟老皇帝也不陌生,他和朱佑樘一样,亲近老皇帝,对太子没什么好印象。 所以,他想趁着老皇帝健在,搏一把。 说不定,他就变成西欧大皇帝了呢,兴国变成了大兴,未来也可能和大楚一决高下。 朱佑杬考虑得很清楚,如果他留在北非,永远要看大楚脸色,永远变不成强国的。 随着交通越来越发达,就给了大楚统一地中海地区提供了便利条件。 朱佑樘可是一个极具野心的皇帝。 与其坐守藩国等死,不如去西欧。 所以,他给朱佑樘回信,决心已定,哪怕是选择错了,只愿去楚国做一个逍遥王爷,此生无憾。 最终,兴国和陈楚两国换藩。 兴国换去了法国诺曼底地区,兴国原来的王国,一分为二,交给陈楚两国的王子继藩。 (本章完) . ------------ 第387章 老皇帝的家底儿 法国有两个半岛式地区,分别是诺曼底和布列塔尼区。 兴王朱佑杬,得到诺曼底。 将乌季达的兴国,一拆为二,送给了楚陈两国。 朱佑杬带着三万军队,出现在诺曼底。 让他下定决心,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儿子太优秀,另一个则是他身边的幕僚不停进言。 他的左膀右臂,是两個太监,哥伦布和麦哲伦。 两个极具野心的家伙,当了太监后也不安分。 得到主人欢心后,他们就开始把主人当成工具人使用,借用主人的权势,为他们野心铺路。 让朱佑杬放弃经营二十余年的兴国,这个决心非常难下。 还是年幼的朱厚熜,令朱佑杬下最后决心。 至于是朱厚熜聪明呢,还是哥伦布把六岁小孩忽悠瘸了呢,这一点朱佑杬反正没想到。 不得不说,哥伦布的眼光很毒,诺曼底,距离英国近,距离巴黎也不远,还能依托陈国,只要抢走布列塔尼半岛,兴国就建立起来了。 朱佑杬也给皇爷爷信了封信,希望得到大明的帮助。 对于老爷子,他很有信心,他向来喜欢有志向的子孙。 但摆在眼前的难题是,如何令法国退兵。 打仗的话,兴国肯定干不过法国。 但法国贪心啊,他是吞并了诸多公国才有今天的法国,这些公国国王还都活着呢。 这两年,楚国撺掇法国内部造反,已经初见成效。 这也是法国新皇绝对不同意兴国在此立国的原因。 明人就没个好东西。 那套帝王思想,可害死了法国新皇,还有合纵连横那套搅屎棍外交理念,欧罗巴各国都受够了。 朱佑杬想和法国谈判,但法国愣是不谈。 他也坏,居然鼓动比利时、卢森堡、瑞士几个国家造反。 最操蛋的是瑞士。 神圣罗马帝国分裂后,瑞士短暂独立,然后就被法国一口吞进去,并入法国,尔后被西班牙硬逼着吐出来,瑞士二次独立。 而西班牙战争中,瑞士被楚国攻克,在战后,楚国又被逼着吐出瑞士,瑞士第三次独立。 葡萄牙战争中,瑞士被法国彻底吞并,一直至今。 比利时也是,本来也该独立的,这个地方应该作为法国、荷兰、英国、德国的缓冲国。 路易十一的时候,法国就贪心,把这个国家吞进去。 中间短暂独立一段时间,又被吞并了。 卢森堡实在没什么存在意义。 他的存在,可能是个意外。 但法国架不住楚陈兴三国玩命策反啊,比利时、瑞士、卢森堡,以及诸多公国,都在寻求独立。 景泰六十二年年末,欧洲瘟疫得到了缓解。 英国完全带死不活了。 更是在冬天,爆发了大饥荒,英国寻求德国的帮助,可德国正在内战,管不了英国的。 这让英国彻底倒向了陈楚联盟。 还有荷兰。 本来荷兰就被收拾得最惨,又经历两年瘟疫,别的国家有条件治疗,荷兰吃饭都是问题。 两个冬天,饿死了几十万人。 荷兰摇摇欲坠,距离灭亡就剩下最后一口气。 只能哭求着当陈楚两国的走狗。 在兴国立国的问题上,坚决站在陈楚这边。 有了荷兰和英国倒戈,法国的处境愈发艰难,于景泰六十三年年初,不得不签订和约,诺曼底地区属于兴国,法国彻底丧失这块土地的主权。 并允许瑞士、比利时、卢森堡三国独立。 之所以让法国低头。 因为在年底,大明对奥斯曼进行狂轰乱炸,奥斯曼丢掉上百座城池,战死大军高达五十万,被屠杀的奥斯曼人超过五百万! 第二次奥斯曼战争,大明取得压倒性胜利。 与此同时,楚国趁势吞并了克罗地亚。 蔡国全占匈牙利本土,而捷克和斯洛伐克组成联盟,死死扼守蔡国北进,封锁蔡国和商国的交通要道。 同时,塞尔维亚、罗马尼亚、保加利亚等国宣布独立,并和捷克斯洛伐克同盟,大有合并为一国的趋势。 持续六年的明奥战争,一胜一败,大明和奥斯曼势均力敌。 可要知道,大明是万里而来呀,总投入兵力高达147万,战死24万,耗时三年半,才取得第二次明奥战争的胜利。 万里之外,动用如此可怕的兵力,后勤压力可想而知多么大,足以说明大明恐怖的底蕴。 大明一个国家,能干翻世界,当之无愧的超级大国。 这场战争,让欧联体雪上加霜。 所以,法国不得不退让。 在大明地中海舰队的帮助下,朱佑杬如愿在诺曼底建立新兴国,建都大兴城。 在大隋。 第二次明奥战争,大隋拼尽全力,战争胜利后,他得到土耳其地区三国小藩国的地盘,可以封给他三个儿子。 卫国也得到了两个藩国的地盘。 商国则得到塞浦路斯,和伊斯坦布尔的永久通航权。 大商压根不缺地盘,哥萨克汗国还没完全吞并呢,他就想要地中海一个岛,能够顺利同航就行。 朱见汐却看到了战后战局。 彻底消灭奥斯曼,最少需要二十年时间,老皇帝肯定等不到了,太子登基后,他肯定没有这个魄力,而彻底消灭奥斯曼的重任,只能交给藩国了。 老皇帝其实早就在布局,让商、隋、卫和奥斯曼结下死仇。 再将太子两个儿子分封过来。 就是让太子,继续执行灭奥政策。 奥斯曼不灭,这个占据要地,随时能威胁大明和藩国联系的国家,老皇帝根本就不放心。 第二次明奥战争胜利后,东欧格局也就正式确定了,大商一家独大,隋、卫两国后来居上。 大商虽强大,却有着巨大弊端,没有良港。 隋卫也不差,但军政实力都不如大商。 蔡国刚刚建立,根基不稳。 赵、齐、鲁三国逐渐壮大。 这就形成了互相制衡的东欧格局。 以前有奥斯曼这个天然敌人在时,诸国反而不会注意大商,现在嘛,疆域庞大的大商,可就是列国的眼中钉了。 估计大商也看到这一点了,朱见漭正在极力整合哥萨克汗国,正式登顶东欧第一强国的宝座。 朱见汐已经联络卫、蔡两国,同仇敌忾。 对赵齐鲁三国,他还有些顾虑,毕竟人家是亲父子关系,大明以法与孝并治天下,这一点是不变的。 捷报传入中枢。 老皇帝封朱佑榷为韩王,朱佑槿为辽王,以圣塔利亚为划分,将土耳其一分为二,西面领土小的归韩国,东边领土大的归辽王。 因为韩王控制伊斯坦布尔,控制黑海去地中海的要道,所以地盘少。 但,韩国可以向北扩张。 辽国却和隋国和几个大明小藩国接壤,没有地方扩张了。 如此一来,土耳其就被隋、韩、辽三家分走。 希腊的岛屿,则分封给这次出力最大的几个诸侯国。 天下可分封的土地越来越少了。 太子有八个儿子,能分封的只有两个,朱佑榶也有六个儿子呢,就朱祁钰的孙子辈,就有几百人,有封国的才几个? 朱见淇为他家那五个小的,去养心殿求老皇帝,把希腊分成五个小封国,分封给他们吧。 朱祁钰并非舍不得,而是觉得太子家的五个小的,都被惯坏了,去了欧洲也得被吞并,最后能不能保住性命都难说。 希腊这块地方,用好了,就能遏制楚国的野心。 他想封给一个有本事的孙子。 他问陪伴圣驾的王守仁:“你对世界局势怎么看?” “回禀陛下,奥斯曼帝国的战败,欧联体已经不足为患了。” “以前藩国对外战争,是生存空间的战争。” “随着世界上全无敌手,就会演变成霸主战争。” “龙子圣孙,必有一颗称霸的心。” “微臣说句大不敬的话,待您百年之后,藩国就会爆发世界大战。”王守仁说话很直。 这个人很不会做官。 也就皇帝宠着他,否则早被赶回家种地去了。 “世界大战?”朱祁钰来了兴趣。 “微臣认为,大明也会卷入战争中。” 王守仁情商低,但智商高绝。 “之所以叫世界大战,因为各国都会参与,是华夏史以来,规模最大、战争面积最广的战争。” “这和春秋时代的春秋五霸是一样的。” “战争的意义是,称霸。” “如今大明独霸世界,诸多藩王暂时没有想法,那是因为其藩国弱小,等到藩国积蓄实力之后,就会挑起战争。” “微臣始终认为,一场世界大战无法满足藩王的野心。” “三十年一个周期,就会打一次世界大战。” 好犀利的眼光啊。 朱祁钰微微颔首:“那你可有办法,让大明在未来世界大战中,次次取得胜利呢?” 王守仁却摇了摇头:“世界大战乃气运之争,微臣没有保证大明一定胜利的能力。” “再昌盛的国家,也会有走向衰落的一天。” “甚至,越是昌盛,背后的问题越多,越积重难返,反而如泡沫一般,一触就破。” 朱祁钰眯起眼睛:“你这是劝朕呢?还是说大明的繁荣是假的呀?” 王守仁跪在地上:“微臣只是劝谏君上,居安思危。” “大明全方位领先于世界,这是大明的优势。” “而陛下却不遗余力喂养藩国,无异于东郭先生,斗米恩升米仇,诸多藩国昌盛起来,会立刻和大明撕破脸。” “是以,微臣劝谏陛下,停止支援藩国,对藩国进行技术垄断,维持大明先进性。” 就是说,想延缓战争爆发,就把列国打回原形。 朱祁钰笑道:“堵不如疏,你今天把他们打回原形,你能保证明天他们不会发展起来?” “有问题,最好及时解决,越延后解决越说明心里没底,反而丧失了一鼓作气的勇气,会更容易输。” “再说了,如果没有列国做威胁,大明还会发展吗?永乐之后,还继续往前走吗?” 朱祁钰反问。 “陛下是好意,却背离世界规律。” 王守仁道:“您为大明创造强敌,殊不知这强敌,却会给大明带来灾难呢?” “您就忍心看着您的子民,彼此攻伐,几百万人陨殁,世界打成一片废墟吗?” “陛下,您是天下人的君父啊。” 皇帝站在发展的角度看问题,王守仁站在人性角度看问题。 他不希望战争,那是因为战争会死人的。 这种世界大战,华夏古代不是没发生过,每次不死个几百万人,甚至千万人啊。 “也许不会有世界大战呢。”朱祁钰道。 王守仁却很直白地道:“陛下在时,藩王定不敢反。” 就是说,太子登基后,藩王就会造反。 因为太子镇不住藩王。 “你这话让太子知道,以后如何做官啊。” 朱祁钰让他起来:“按照你说的,世界大战三十年一个轮回,前两次世界大战,凭借朕积累的底蕴,应该不会战败。” “只要熬过去两次就好了。” 他可把历史改得乱七八糟了,欧罗巴各国都没能力进入工业革命了,现在有能力进行工业革命的只有大明。 一旦大明因为其他原因,无法工业革命,世界就进入了第四次轮回。 华夏历史,是三次完整的大轮回。 欧洲是在第一次轮回的时候,意外走上另一条路,才有了工业化。 这是一次历史意外,不是发展的必然结果。 而华夏历史惯性巨大,一旦没了皇帝这个托底的人,极有可能回到历史惯性上去,让工业革命消失,进入第四次大轮回。 还是带着世界一起进入大轮回。 所以,朱祁钰不打算敝扫自珍,他要创造出几个具有工业革命能力的国家,一旦大明中断了工业革命,其他国家就接过大明的接力棒,继续工业革命。 王守仁却不认可这个说法,他始终认为,世界大战死的都是自己人,没有意义的。 不能因为个别人的野心,就让国民跟着送命吧? 这是个哲学问题。 朱祁钰没法跟他辩解,因为他说了也不算啊。 今年,照相机技术再次进步,曝光时间缩短,像素也提高了不少。 自从照相机发明以来,皇帝每年都会照一张照片。 景泰六十三年,国企制造出第一台蒸汽公交车,献礼国庆节。 蒸汽汽车,其实景泰五十九年的时候,就制造出来了,但颠簸得过于厉害,还很危险,一直在研究。 而景泰六十一年,民间有手艺人献礼一个汽车模型,今年关于内燃机的研究,有了突破性进展。 大明第一辆公交车,在景泰六十三年正月正式通行。 如今工人上班,要么步行、自行车,要么就是城市内火车,公交车可是个奢侈交通工具。 城乡交通,还是以马车、自行车为主。 只有在超一线大城市里,才会有城乡火车,这种火车,也是城市内部交通工具,类似于地铁。 票价不高,主要为了方便百姓上下班,环城铁路,一般都是亏损的,而这笔钱是地方财政自己承担的。 所以,只有超一线城市,才能负担得起这笔亏损。 一线城市就得中枢掏钱补贴,朝廷又不愿意花这个钱,所以每年都有铁路规划政策,但一直没有付诸实践。 今年,中枢正式发行纸币。 统一名字明元,或者叫景泰币,钱币上印着景泰帝的头像。 最大面额的是100元纸币,50元,20元和10元,全是统一景泰皇帝的头像。 纸币和银币,有同等效力。 明元和黄金挂钩,采用金本位,也可叫明金。 关于纸币防伪,从景泰五十年时候就开始研究,所以防伪问题不用过于担心。 假币肯定会出现。 但刑部在纸币颁布之前,出台了钱币法,明确规定铸造、私用假币是什么罪,尤其伪造纸币犯罪,罪加一等。 从纸币发行二十年计,二十年后,银币彻底退出市场,不再流通。 民间对纸币,仍然很不信任。 宝钞可把老百姓坑惨了,也就景泰帝登基后,发行银币后,中枢信用才逐渐恢复。 在那之前,中枢信用都是负的。 这四十多年,银币用得舒服,国内外都喜欢。 忽然再次发行纸币,难免让百姓产生不信任。 一时之间,竟造成了钱荒。 民间百姓担心世面银币减少,开始疯狂回收银币,把银币藏起来,谁都不要纸币。 导致市场上银币不够用了,银币竟然出现了涨价。 朝廷立刻下旨,不许民间私自涨银价,并适当发行部分银币,缓解钱荒。 决定银币退出市场后,中枢就会停止发行银币,转而发行纸币,市面上银币明显减少,自然而然的钱荒了。 民间观念不是一天两天能改变过来的,要有耐心。 但纸币的发行,却刺激了股票市场,股票市场一片牛市,大盘全都暴涨。 皇家资产进一步疯涨。 朱见淇很想知道,他爹究竟有多少钱。 朱佑榶也想知道。 这天清晨,朱祁钰打完太极,朱佑榶用毛巾帮他爷爷擦汗,三人走进大殿。 自从老皇帝劝了朱见淇一番后,朱见淇心情大好,人也肉眼可见的年轻起来。 执掌朝政,也如鱼得水起来。 都是心态问题。 心态要是好,做什么都顺利。 皇帝也基本不骂他了,反而有时候还会夸赞他两句,这是朱见淇以前根本就不敢想的事情。 “爹,听说那个电话试验成功了?隔着几里地就能听见对方的声音?” 朱见淇刚下早朝。 今日前朝讨论,往乌斯贜修铁路的问题。 皇帝决心已定,必须修乌斯贜铁路。 “几里地?几万里都能听到。”朱祁钰笑道。 大明的蒸汽革命和电气革命,间隔仅仅三十年。 得益于皇帝的大规模资金支持。 就说电气革命,皇帝总投资超过了200亿,强力推行电气革命的发展。 上个月,大明电灯公司在北交所上市,直接杀入大明五百强企业中的前五十。 电灯,可是现在大明最奢侈的东西。 电灯公司,提出了蓄电池的概念,股市上立刻涨了十个点,市值翻倍。 根据朱见淇观察的,这家电灯公司背后控股老板,极有可能是他爹。 “爹,这养心殿底下,真有一个宝库?”朱见淇很想知道他爹究竟有多少钱? 朱祁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朕怕告诉了你,伱不想努力了。” “爷爷,这么多钱?”朱佑榶差点跳起来,谁不想当一个败家子啊。 “都出去吧。” 朱祁钰挥退宫人,走去寝殿,在一个木制枕头上,打开机关,拿出一把钥匙。 从寝殿走出来,指着御座:“拧开。” 朱佑榶发现御座是焊死在原地的,拧动后,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书柜转动,墙壁上出现一道铁门。 他手指敲击一下,发现是死心门。 这扇门,有密码锁和钥匙孔,两道锁组成。 皇帝扭动密码数字,用钥匙打开,才打开铁门,朱佑榶看了眼门,这门用大炮也轰不开吧? “进来吧。” 朱祁钰走在前面,指着旁边的石墩:“这是断龙石,有朝一日,有叛军打入宫城,你们可以躲进这里来,大炮也轰不开,足矣拖到救兵入宫救驾。” 朱见淇和朱佑榶跟着进来。 里面是一个隐形地宫,甬道两旁燃烧的是鲸鱼油,永远不会熄灭。 甬道里,竟然有几个锁着门的小房间。 每一个房间之间,都有大铁门隔着,现在没上锁,是为了延缓叛军脚步用的。 “这里面装着账本。” “这间放着衣物、食物,以备不时之需。” “这里是一个小型军械厂,各种军械都有。” 朱祁钰一边走,一边跟他们俩介绍。 朱见淇都傻眼了:“爹,您什么时候建的?” 别说他不知道,整个前朝都没人知道。 这可是皇宫啊,铲一铲子土,天下都得动荡的地方,皇帝是怎么瞒住所有人的耳目,建造地宫的? “你可还记得舒良?” 朱祁钰回眸:“舒良晚年,几乎不在前朝露面,其实就在为朕建造这座地宫。” “从景泰四十年,到景泰四十七年,整整七年,才建造了这座地宫,用的当时最好的材料。” “这穹顶、这墙壁,都不是大炮能轰开的。” “这座地宫,是按照棱堡规制来建造的。” “一旦外面有变,这里面最少能容纳五百人,是保卫皇权的最后一道堡垒。” 朱祁钰走进最里面一层。 这间同样锁着。 却没有钥匙孔,也没有密码锁。 老皇帝摘下天子玺,将天子玺放在凹槽处,地宫门缓缓开启,是一座机关门。 一道刺目的金光从门缝里折射出来。 待地宫门完全打开,朱见淇和朱佑榶完全看傻了。 一个约莫二百平的大平层。 堆满了黄金金砖,还有让世人垂涎的珠宝宝石,那些珍贵的钻石,在这里是用箱子装的! 一块块大金砖,占地面积在130平左右,足足1600吨黄金! 还有各种在珠宝首饰,一件件都是民间价值连城的东西,但在这里,都是装在箱子里的,一箱子一箱子的宝玉、翡翠,根本数不清楚有多少颗。 “爹呀,我是不是做梦呢?” 朱见淇真傻了。 他猜到老爷子有钱,但真想不到老爷子这么有钱啊。 以前他还总抱怨老爷子花钱如流水。 现在才知道,他一个井底之蛙,还笑话老爷子败家呢,老爷子那是挥霍吗?那就是薅一根腿毛玩玩。 他哪来这么多钱啊? “爷爷,这以后都是我的吧?”朱佑榶眼珠子发蓝,还是当个败家子最快乐。 “这钱可不能随便花。” 朱祁钰对钱没感觉:“朝廷没有黄金储备,大明发行的纸币,金本位,靠的是朕手里的黄金储备。” “这回知道钱是怎么来的了吧?” 朱见淇摇头。 “这是准备金。” “朕为了发行纸币,从全世界弄回来的黄金,为此朕卖掉了在非洲、美洲、大洋洲的金矿,才在短时间内收集这么多黄金。” “不然朕也没有这么多黄金,明白了吗?” 等等。 意思是,老皇帝的资产不止这么点? “没错。” 朱祁钰笑道:“这这是朕资产的冰山一角罢了。” “爹,冰山一角?您用错成语了吧?这么多黄金,估计有上千吨了吧?” “1600吨,加上这些珠宝,总价值在1900吨左右。”朱祁钰不打算隐瞒他们。 世界一共能有这么多钱吗? “嘿,你可低估世界了。” 朱祁钰道:“朕能短时间弄到这么多黄金,恰恰说明,世界上的黄金,远比这个多多了。” “这次朕是竭泽而渔,出售了在藩国的金矿股份,如果不出售的话,未来会赚得更多。” “朕既然带你们来到这里了。” “就会把朕的全部资产告诉你们。” “别看了,出来吧。” 这两个家伙被这么多黄金弄得失去了神志,朱祁钰摇摇头:“以后都是你们的,天天都能过来看,但不能花。” “一点都不能花?”朱佑榶问。 “一克都不能动。” 朱祁钰认真道:“中枢发行纸币,用的是朕的私产做准备金,意味着什么?” 朱佑榶眼睛一亮:“意味着,纸币攥在皇家手里。” 金子不能花,但纸币可以随便花啊。 “不止,纸币其实是朕的私有货币。” “中枢没看到这一点,被朕抢占了先机。” “记住,这是铸币权,在你们手上,千万不能丢了。” “为了抢占这一丝先机,朕最少损失500吨黄金。” 两个人心情顿时不美丽了。 这先机有什么用啊,大明是家天下,不管是朝廷的还是皇家的,都是皇帝的。 如果在工业革命之前说这个,有道理。 但现在,你们也别骗自己了。 也就朱祁钰当皇帝,民间没意见,换上一个看看吧,随着电气革命的推进,皇帝的权力会越来越小的,逐渐变成吉祥物。 而准备金,就会成为皇帝获得经济权柄的底气。 最多朱家能得到一半政治权力,不至于彻底变成吉祥物。 所以,朱祁钰宁愿损失未来收益,也一定要抓住这个先机,只要皇家不挥霍黄金,不断储蓄黄金,纸币发行权就一直攥在皇帝手里。 就算是货币从金本位,变成信用。 那也没关系。 黄金还是值钱的啊,这么多黄金花出去,比放着效果更好,照样能获得政治权力。 “朕还投资了沥青路和铁路,两项大工程。” “赚不到多少钱,但可以当做一个养老本钱,可以吃到老。” “蒸汽革命后,朕总投资在700亿左右,账本都在那间密室里,你们随时可以去查阅。” “截止到现在,预期回报,在2000亿左右。” “但真正回笼资金,也就500亿,这些钱,朕都已经投资在电气革命之中了。” “朕还真金白银的拿出来500亿,一共1000亿,投资在电气革命之中。” “这一块暂时没有回报。” “但朕预期,未来回报在十倍以上,就是一万亿。” 电灯、电话、汽车、电报,未来赚一万亿,真的不多。 “皇家商行等皇企,每年看似盈利在20亿左右,其实是亏损的。” “因为这些钱,会再次投入进去。” “反正二十年来,朕没看到回头钱。” “随着这些公司上市,如果朕套现走人的话,预期回报在300亿左右。” “其中包含107家高端品牌,577家工业型企业,1689家其他企业,这里面不包括银行、电力公司、铁路公司等企业。” “而皇企参与投资的公司,在民间总共有37000多家吧,朕不太记得清楚了。” “预期回报,应该在2000亿左右,但什么时候能回报,未来会不会赔钱,朕也说不好。” 反正一句话,朕太有钱了! 朱见淇和朱佑榶真的傻眼了。 爹,我要是知道您这么有钱,我至于这么抠门吗我? 爷爷,我要是知道咱家这么有钱,我还用功个屁啊,当个昏君不香吗? “别用这眼神看着朕。” “都是预估,你做不好就没钱,之前投资的也就血本无归了。” “而且,这都是概念,朕手上没有现钱。” 朱祁钰道:“黄金看似最多,其实是准备金而已,一丁点不能动。” “那些珠宝宝石钻石,收藏而已。” “对了,朕还有1700万件文物,其中国宝级的文物,174万件。” “朕还有私人博物馆十二家。” “但这都是祖产,朕也不至于变卖家产,也就没算在内。” 朱见淇晕死。 那些国宝,真要开价的话,估计比那些黄金还贵。 皇帝说的十二家博物馆,北京的故宫博物馆比紫禁城都大,其他各地的博物馆,也没比紫禁城小多少。 还有银行呢,皇帝可是控股的,还有烟草、酒、糖、橡胶等等,还有重工业企业,实在太多了。 如果全都加在一起。 皇帝总资产,在5000吨黄金以上。 皇帝绝对是世界上最富裕的人,没有之一。 但皇帝也说了,现钱是一分没有,都是资产。 两个紫禁城,也是皇帝的净资产啊。 要算固定产的话,可不止两座紫禁城,博物馆、展览馆、行宫,皇帝都有的,固定产也很多。 “太子,还觉得咱家穷吗?”朱祁钰笑着问他。 朱见淇满脸尴尬。 他就见不得他爹花钱大手大脚的,所以处处抠门。 就说近两年,明奥战争,跨越万里去打奥斯曼帝国,国内呢,修铁路,修四大工程,还在建叶尼塞工程,两不耽误。 财政连续两年赤字。 内帑也在不停往外拿钱。 朱见淇怎么受得了啊,他真担心他爹把东西都补贴给藩国了,他登基后,接手一个烂摊子。 这种事先例太多了,仁宗皇帝接手的不就是个烂摊子嘛。 可是。 今天老皇帝跟他算了家底后。 才知道,自己是真蠢啊。 老皇帝看似处处亏本,其实处处赚钱,只不过他换个赚钱方式而已,商品赚钱罢了。 两次工业革命。 都是老皇帝一力推动,别人都以为老皇帝亏得裤衩子都没了。 其实呢,老皇帝是没现钱,但一堆股份,只要他想套现走人,就能套出来大批大批现金。 因为皇帝投资的行业都做起来了。 都成为中流砥柱型行业了。 最终造就了,老皇帝根本没赔钱,反而大赚特赚。 他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吃得满嘴油。 “儿臣知错。”朱见淇苦笑。 “对了。” “这还没算朕手里的版权呢。” “朕手里的优质版权,未来就是一座座金山,比密室里的金山更加值钱。” “别看朕的版权开放期是三十年,等三十年过去,这些版权里的人物,就会深入人心,一个个都是耳熟能详的人物。” “衍生市场上,会赚多少钱呢?” “只要眼光放的长远,投资就不会亏本。” “对了,还有专利。” “去年有太监统计过,朕这些年,一共投资过170万家企业,倒闭的多达150多万家。” “这些钱看似打水漂了,其实他们公司的专利,却变成了朕的了。” “你们可能不知道,朕靠着这些专利,早就赚回来投资的钱了。” 提及专利。 所有人都得佩服皇帝的先见之明。 皇帝当年极力推行专利法,对偷盗、盗版行为严厉打击,严厉保证专利法。 这就造成了发明盛世。 四十多年过去,专利反而成了濡养皇家的温床。 “还有一项没算,军工行业。” “几乎是内帑全额投资的。” “但朕不打算对外开放,也不打算用来赚钱。” “如果全算上,未来五十年后,朕的资产可能会达到1万吨黄金。” 嘶! 朱见淇和朱佑榶全都倒吸一口冷气。 有这么多钱,谁能推翻大明? “爷爷,孙儿不想当守财奴咋办?”朱佑榶吞着口水,有钱不能花太难受了。 啪! 朱见淇使劲抽他脑壳一下:“你要是敢乱花,你老子我抽死你!” 朱佑榶痛得直咧嘴。 他爹就是守财奴性格,一个银币都得守着不肯花,他的东宫绝对是史上最寒酸的东宫。 不是皇爷爷不给,而是他爹不要。 舍不得。 连他后宫的妃嫔,都对这太子不满,我们入宫是享福的,结果日子都不如在家里过得好。 和宫里更是别比了。 老皇帝有钱,出手也阔绰,宫中太监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 只有东宫。 外人都以为皇帝苛责太子呢,其实真不是,是太子不花啊,朝臣称赞太子简朴。 太子那都不是简朴了,而是寒酸。 寒酸到他这个当儿子都看不下去。 他爹也看不下去。 但太子却以汉文帝刘恒自比,认为自己节约,才能给天下人做典范。 现在,连朱见淇都觉得,自己是不是沙比了。 他爹这么有钱,真没必要节省啊,那不当守财奴了? (本章完) . ------------ 今天比前两天发烧更严重,明天白天补更 白天补更,大家别等了 太难受了,吃布洛芬也没用,明天天亮去挂水吧 抱歉 ------------ 第388章 皇帝正在夺走孩子们的童年,历史最强学生保护法 “太子,朕问你,这笔财富传到你手上,你会如何处置?”朱祁钰问。 当然是存起来! 朱见淇的简朴,和唐皇后的教育息息相关,他的才能不如弟弟们,皇后就告诉他,其他东西学不来,简朴节约却是能学的。 正因为勤俭节约,他得到满朝文武的唯一称赞。 当时秉政的还是年富呢,年富就因为他足够简朴而表扬过他。 后来他就养成了这一习惯,勤劳和简朴,是朱见淇最大优点。 “太子,钱不是存出来的。” 朱祁钰道:“皇家没有对皇子专门的财政教育,你的师父们也不懂经济,教你的是经世之道、帝王心术,没有教你投资理财,所以你不懂。” “那朕今天就教教你,钱是怎么来的。” 说着,打开账本密室。 密室分上下两层,账本堆积如山,随便打开一本账本,上面都是经手人的签字。 这是内帑的账本,是明账。 “伱觉得朕的钱是怎么来的?”朱祁钰问。 “做生意赚的吧?”朱见淇对经济确实不太擅长。 “做生意,也叫投资。” “朕名下有十几家投资集团,主要用作对天下商业进行投资,投资实业,如果抢占先机,就能赚钱;如果抢不到先机,也能让资产保值。” “像刚才你们看到的黄金,就是朕投资所得。” “可不是你那些弟弟们送给朕的钱,而是朕自己赚的。” “第二种,就是理财。” “朕有这么多钱,也不能全都躺在账户里吧,银行利息又低,达不到理财的需要。” “朕的理财方式很简单,短期理财就是投资公司,持有股份;长期理财就是专利、版权。” “还有一种钱生钱的方式,证券,就能钱生钱,但朕不喜欢那种方式,所以不用。” 朱祁钰道:“只说投资吧,朕的投资方向,一个是电气革命的实业,第二就是创造性行业,比如专利、版权。” “爹,这么多钱都投资专利?”朱见淇也清楚,投资专利是长期投资,万一收不回来,可就血本无归了。 不是谁都有老皇帝点石成金的能力的。 即便如此,老皇帝起码有几万个专利,是无效专利,一分钱赚不到的。 比如说,他囤积着很多飞行专利,这东西也就达芬奇的画里出现过,根本不可能成为现实的。 奈何老皇帝真的投资了一家飞行公司,结果投进去几十万,最后倒闭,打水漂了。 “投资专利有什么不好的?” 朱祁钰反问:“这么多钱你也用不着,投资未来,万一赚大钱呢?” “爹呀,谁能保证,每一个专利都赚钱呀?” “再说了,专利是更新换代的,不是咱们掌握初代专利,就能垄断的,只要在原专利基础上创造,就是一个新专利,这就造成了,以前的专利是无效专利。” “儿臣真心觉得,专利未必多赚钱。” 朱见淇能提出反对意见,朱祁钰反而欣慰。 太子就不该唯唯诺诺的。 “朕也只是個意见,钱在手上,不能只放着,要进行投资。” 朱祁钰道:“丘濬的经济论说的很通透,市场流通是需要活水的,这个活水就是投资。” “中枢投资应该占据全国投资的大头。” “而皇家,也不能低于中枢的投资额。” “太子、太孙。” “以后的皇帝不好干啊。” 这句话,让朱见淇和朱佑榶神情一震。 民智大开,百姓已经拥有了说话的权力,而且百姓正逐渐行使自己的权力。 他们不反对一个有作为的皇帝。 但绝不会允许一个昏君坐在他们的头上。 君权神授,反而成了背锅侠,天下的坏事你皇帝都得扣脑袋上,只要有坏事,都往你头上扣。 所以,皇帝才说,要在民间进行大规模投资,皇家企业遍布民间各地,甚至掌握部分经济命脉。 百姓能彻底驱逐掉皇家的影响力吗? 皇帝之所以是皇帝,在于绝对兵权,和神化自己,并用儒家体制制定框架。 在新时代,就要制定新方法。 皇帝想到的办法,就是增加经济控制。 如果全国所有行业,都有皇家投资,哪怕出一个昏君,最多把昏君赶下台,还是要朱家人当皇帝的。 因为,任何人都脱离不了皇企,一旦皇企消失,大多数人活不下去。 “儿臣(孙儿)知晓。”朱见淇躬身道。 “其实也不是坏事,被监督,反而会出明君。” 朱祁钰淡淡道:“本朝的帝王教育是非常完善的,只要上一代皇帝不突然暴毙,让皇子顺利学完皇族教育,再确保皇权交接,那么就能保证新皇是圣明天子。” “最好能保证天子能在三十岁以后登基,心智成熟后才当皇帝,太早登基,对他没好处。” “所以,你们两个朕不担心。” “朕担心你的儿孙啊。” 朱祁钰看向朱佑榶。 朱佑榶已经有三个儿子了,皇位传承肯定没问题的。 “孙儿会写进祖训里。”朱佑榶虚心记住。 “只要天子圣明,掌握军政经三权,皇位就丢不了的。” 朱祁钰笑道:“看完了皇家的家底儿,你们有什么要说的?” “爷爷,孙儿会注重投资的,合理分配、优化资产。”朱佑榶可不像他爹是个守财奴。 朱见淇瞥了他一眼,总觉得这小子不靠谱。 朱祁钰点点头。 锁上账本室,走出密室。 重新锁上后,朱祁钰坐在御座上:“这是朕给后世儿孙攒的家底儿,你们要审之慎之。” “儿臣明白。” 传到太子手中,皇帝不担心。 倒是太孙,这家伙可是个不安分的。 “可知朕为何要扶持如此多的藩国吗?”朱祁钰问。 因为您心疼其他儿子呗。 “不希望皇家手足相残,是其中道理。” “但更多的是,大明做霸主国,居中调停世界战争,而非事事出面,什么事都要大明亲自下场。” “说明白点,就是挑拨魏国和商国的矛盾,让他们两国去战争。” “中亚战果分配不均,就让中亚诸多藩国都不满,魏国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朕虽没站在公平这边,朕的儿子们只会骂朕老糊涂,可只要朕一死,他们就会像疯狗一样撕咬魏国。” “而大明,就能以霸主身份调停,想什么时候调停、如何调停,主动权就掌握在你们手里。” “人的野心是永远无法遏制的,战争是必然结果,朕也挡不住。” “大明,要充当世界棋手,怎样操控世界,保证大明的霸主地位,才是大明皇帝最该做的一件事。” 朱祁钰叹息。 其实,他最开始的权力构架,是希望各国和平相处的。 都是明人,都是一家人。 可亲兄弟还能打翻天呢,何况陌生人? 即便明人替代了世界人,矛盾照样不少,战争还未爆发,有老皇帝健在的原因,也有没有准备好的原因。 朱祁钰也看得开。 既然要打,就要掌握在大明框架里面打。 他要建立,以大明为首的世界体系,整个世界都要按照大明的意志运转,构成一超称霸的世界格局。 近几年,他一直在培养战略全局型人才,比如王守仁。 甚至,他还会在太学中挑出一批精华人才,单独带出来特训,遴选出特殊优秀人才,吸引进入战略局。 战略局,隶属于军机处,负责架构世界局势。 阁部重臣,都在战略局里挂职,从太学中遴选的人才,负责提建议、查缺补漏,其实是秘书。 只有极为优秀的人才,才会被秘密吸入战略局当中,转正成为秘书。 战略局成立八年了,至今没有一名学员转正。 没有被转正的学员,则在领取一些奖励后,返回学校继续学习。 他们都签署了秘密协议,是不能透露在战略局中的机密的。 大明缺少战略家。 尤其那种对世界全局把控的顶级战略大师。 景泰前期,皇帝比较倚重于谦,但于谦的战略仅限于大明,中期则由年富、耿九畴等人共同拟定,效果不佳。 现在的战略大师,反而是皇帝自己,效果也那么回事。 本朝实在太稀缺战略大师了。 王守仁本就具有各方面的顶级天赋,再加上皇帝的全力培养,已经初具战略局的风采。 想建立大明体系,就需要有很多战略家。 老皇帝绝对是世界上最重视教育的帝王。 截止到景泰六十三年,大明共有2446家大学,489家太学。 于景泰六十一年,皇帝改讲武堂为军事学院,共开九所军事学院,大明军事学院、北京军事学院、南京军事学院、杭州军事学院、武汉军事学院、广州军事学院、成都军事学院、敦煌军事学院、汴京军事学院。 又开三家外交学院,分别是大明外交学院,重庆外交学院和上海外交学院。 于景泰六十二年,中枢决定,实行外派鸿胪寺制度,全世界各藩国,设大明鸿胪寺分寺,进行外交驻派。 这些年,朝廷虽然在培养外交人才,但进士对外交不感兴趣,即便景泰朝的进士是新式进士,但他们都不愿意从事外交官工作。 所以,中枢只能设学院,从学院毕业的学生,可以越过科举,直接入朝为官。 这就注定了学院招生是极为严格的,严进严出,毕业率也低的可怕。 学院是统一五年制。 毕业率仅有20%,也就是说五个同学中,只有一个能顺利毕业,进入学院,要经过高考和太考两次考试。 录取分高的吓人,能考进学院的,也绝对是天才中的天才。 像军事学院,分为武举科举上来的人才,军队中优秀军官提拔上来的人才,也有通过考试考进来的人。 外交学院,则是完全考试考进来的。 十二年义务教育,已经是完全推行下去了,去年皇帝还想把大学纳入义务教育里去,变成十六年义务教育,却被朝堂上下驳斥回来。 何为义务教育,就是让孩子明礼懂事罢了,若逼着孩子们上大学,朝廷能给分配工作吗?能保证不失业吗? 既然无法保证,为什么要逼着孩子多读几年书呢? 皇帝您希望民间多元化发展。 那为什么要逼着孩子们走一条路呢? 学习,不是未来从业的唯一路径啊,去工厂打螺丝,跟你学会高数有关系吗? 读书是为了明礼,既然已经明礼了,何必苛求读十年书还是读二十年书呢?难道中枢还能强迫人读一辈子书本吗? 这话让皇帝思索了很久。 然后就开始了教育改革,把书本往实用性改革,把烹饪、打扫家务、口才、歌舞等全部纳入教育中去。 又重新修订了课本,往实用性发展。 弄得朝臣是既无语又好笑,本想阻拦皇帝继续搞义务教育,却不想,皇帝弄出教育改革。 不过也不是坏事,增加一些选修科目,给孩子们增加兴趣爱好,也是好事。 大明孩子是很忙的,从小就不能输在起跑线上,各种课外班都要报,每天学到半夜,天天跟书山题海作斗争。 以前不是这样的,但皇帝喜欢读书啊,喜欢学习啊。 天天变着法似的往书本里面增加东西,导致孩子们是越学越多,越学越乱。 景泰五十年时,民间就有学者喊出给孩子们减轻负担的声音。 中枢非但没减,还增加了光学、电学、电磁学等新课程,编入物理教材里面,小学生也要学物理。 还喊出学会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口号。 每一年,中枢都会革新教材,题是越来越深,考合格是越来越难,孩子们玩乐的童年时光是越来越少。 整个大明上下都很忙碌。 父母们为了钱在奔波,孩子们为了学分在奔波。 景泰六十年时,中枢官员都觉得应该保护孩子们的童年时光,提出保护孩子视力的口号,希望皇帝能够重视孩子的童年。 皇帝提出,做两次眼保健操。 一节课改为四十分钟,中间休息十五分钟,每天做两次眼保健操,两天一节体育课。 大明是学分制。 正常应该是比较轻松的,也不用参加应试考试。 结果,学分制比考试制还累。 因为中枢对老师的要求很高,对于学分的给予是严格控制的,一旦老师乱发学分,或者收礼发学分,轻者辞退,重者流放北方,还实行连坐。 从法律规定之后,就没有老师被辞退,全部被刺字流放,而知情不报的人,同罪。 流放罪当中,最严厉的就是刺字流放,脸上会刻下你犯的罪,一辈子都别想洗刷清白。 若是一般的流放,到了当地还是正常百姓,照样活着,无非换个地方罢了;刺字流放就不一样了,这种污点,会传两代人,儿子都抬不起头来。 重处一批后,后面的老师可不敢随便发学分,几十年已经发展成体制。 这就导致了,学分制比考试制还累。 学生要是完不成作业,和老师布置的学业任务,就一定得不到学分,学生们只能玩命去学习。 中枢倒是不担心民间缺老师。 截止到景泰六十三年,民间共有义务教育阶段老师数额约五百万人,活跃在机构中的老师,约有二百万人,公办老师在二百万人,民办学校老师一百万人。 而且,这个数据是递增的。 看师范大学的报考学生数量就知道,小初高老师根本就不稀缺。 华夏社会,本就非常尊重老师。 从古至今,老师和医生,社会态度截然不同,老师那是最尊敬的人,医生呢,下九流。 大明老师也不是什么人能干的。 首先要经过品德考试,经过品德考试的人,才有资格做老师。 那么,如果老师犯罪,在整体社会舆论的压力下,都不用朝廷罚,老师自己都会去死。 同样的,老师不止社会地位高,薪资水平也是比较高的。 老师的薪资,明显高于吏员,高于国企工程师,高于私企职员。 当老师,是社会上最体面的工作之一。 所以,法律对他们的要求也是最高的,师德,是最重视的一条。 学校里的学分,看似是控制在老师手里,其实是控制在朝廷手里,朝廷只要收紧政策,学分就会落到实处。 学生们叫苦连天,谁也没个快乐的童年。 之前中枢也讨论过快乐教育。 普遍认为,快乐教育只会把人养成废人。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才是华夏人的信条。 从小就得吃苦。 朝中官员,哪个不是十年寒窗苦读上来的人才,小时候不吃苦,就是吃苦一辈子。 所以,皇帝不断给孩子们增加学业,朝臣们是支持的。 可架不住皇帝是年年增加啊,民间孩子的家长都叫苦连天,甚至景泰五十七年,诞生了第一个初中生因为学习压力大疯了的新闻。 皇帝却认为,孩子疯了,原因不是学业压力大,而是来自校园霸凌。 所以,刑部出台了校园保护法,严厉保护未成年人的身心健康。 对于爱欺负人的孩子,进行严肃处理。 当时皇帝圣旨一下,骂声一片,都骂皇帝无中生有,哪来的什么欺负,孩子们多童真啊,怎么会欺负小伙伴呢?皇帝就是摆脱责任,找人背锅! 结果,学校却炸了窝了。 很快就有新闻爆出来,欺负真的存在,不止存在,还很多。 几天内,就报道出来几千条新闻。 在朝野上下引起轩然大波。 皇帝下旨,先砍了几个校长的狗头,所有涉事地区的教育官员、校长、老师全部停职,整个学校关停整改。 将所有施暴者,抓进管教所,教育七天,再送去工地上做工七天以示惩戒。 其父母祖父母,游街七日。 皇帝认为,施暴者是教育缺失,而教育缺失在于他们的父母,他们父母有错,他们的祖父母也有错。 那就让他们来承担责任。 并下旨,要求各地教育官员进行自省自查,发现的一概按照这个标准处罚。 圣旨一下,天下震动。 皇帝向来出手狠辣,这次怎么看都有点高高抬起轻轻放下的意思。 可是。 地方官员,把涉事祖父母和父母抓起来,脱了游街七天! 有多少人在游街路上被打死、被羞辱死的。 这些施暴者,为什么敢欺负别人? 无非是仗着家世背景! 那就把他们的家世背景全都赤果果的公之于众,让天下人都看看,一点都别藏着掖着,看看谁高贵。 施暴者,在学校肯定不会是一个人,必有一群狗腿子。 他们也别想跑。 本人不罚,他们爹妈都得跟着上街,热闹热闹。 果然,只要一挖,就挖出一群,然后大街上就热闹了。 一台台照相机,把他们游街的照片拍下来,在媒体上公之于众,永久都别想洗刷掉的屈辱。 此刻,所有人才惊呼皇帝够狠够绝。 而中枢又下了圣旨,对于游街自杀的人,全家除以极刑,不许自杀,得活着! 在玩弄人心上,皇帝是做到了极致。 为了让民间百姓彻底有记性。 皇帝要求各地都得抓出一个典型来,鼓励媒体去报道,然后把这件事写进县志里,写进教材里,让所有人恐惧。 皇帝一个人都不杀,却能让天下人恐惧。 手段如此酷烈。 却引起民间一致叫好。 朝堂当中却有不同声音,认为皇帝做法太狠了,因为有官员被波及了。 老皇帝让反对的官员,把子女隐姓埋名,送去学校里,看看会不会被欺负。 然后这种声音彻底消失了。 只剩下一片喝彩声。 同时,最强未成人保护法公布。 将责任放到学校,一旦再出现这种事,学校全责。 对于查实的学校,如果该学校仅有一起,校长免职流放,学校管理人员流放北方,老师停职,吊销教师证。 如果是两起及两起以上,校长、校管处死,老师流放北方。 皇帝再次重申,学校是学习的地方,是学生们学习的净土,心灵上的寄托。 同学之间禁止拉帮结派,禁止引入学校外的不良活动,针对中小高学校,全部进行封闭式管理,社会闲散人员不许靠近学校。 香烟、槟榔等不良嗜好,不许进入校门。 不良书籍、刊物,未分级的书籍,不许进入校门。 不许社会人员接触学校学生。 不许男校区和女校区学生接触。 等等,皇帝一口气规定了三十个不许。 这是景泰五十七年,最重要的一件事。 从那之后,霸凌确实还有,但已经很少很少了,出现了类似案件就进行处置,一抓一个准。 从景泰六十年开始,游街加入外公外婆,变成六个人一起游街。 倒也出现了学校往死里压事的情况。 只要被中枢查实,学校关停,相关责任人员一概处置,按大明律办。 为了消弭教育从业者的不满,皇帝再次提升了教师待遇,要求老师不要有私心,因材施教、一视同仁。 他一直宣称,教师是一份圣洁、光辉的工作,老师带给学生的不止是知识,还有圣洁的未来。 皇帝重申,大明的未来在孩子们身上,保护孩子,就是保护大明的未来。 对于那些犯过错的孩子,要给他们认错悔过的机会,不许另眼看待他们,要一视同仁。 对于学习差的学生,不能只靠打骂,老师要找到他们成绩差的原因,帮助他们提升学习成绩。 老师不止是传道受业者,更是孩子们心灵的港湾。 皇帝将农历九月十五,定为教师节。 孩子们要知道感恩老师。 至于老师打骂学生,这几年民间也有反应,但老皇帝却觉得很正常,父母也打骂儿女,那是为儿女好,老师打骂学生,是希望学生上进,无可厚非。 但儿女要是记仇,那就是儿女的不是了,只要孩子长大,就会发现老师是为自己好的。 在这一点上,老皇帝站在朝中重臣的一方。 至于收受礼物的问题。 其实一个教师节,就说明皇帝是不反对的。 谁都不是圣人,古代老师的师德,也只是体现在毫不保留的传道上,以及一视同仁的教学态度。 收礼肯定不对,但这东西朝廷管不了的。 就跟补课是一样的,朝廷管不了的。 教学是很主观的东西,若逼急了老师,老师会跳槽去私立学校,反而得不偿失。 老皇帝甚至认为,多学知识是很好的事,多补补课,是好事,知识学多了都是好处。 报纸业、图书业、漫画等文娱行业的发展,和百姓识字率高息息相关,如今文娱行业繁荣,跟大明教育业息息相关。 其实,现在校外的机构补课已经很完善了。 皇帝出的幺蛾子太多了,天天增加新内容,学生在学校吃不透新知识,只能去学校补习相关内容。 这些机构对时政掌握十分精准,比如新诞生一个行业,他们就会先去研究,比如电磁学。 他们就知道,朝廷一定会将电磁学纳入教材的。 果然。 纳入了,校内老师还没搞明白呢,校外老师研究明白了,学生只能去他们那补课。 一个初中生,必修加选修,少的27门课。 多的课程达到32门。 三年内,要将所有课程修到优,才能毕业。 这就造成了,学生们连轴转,今天学完光学,明天学蒸汽学,然后学考古学。 朝廷可能突然就会加两门,比如之前火起来的进化论,迅速纳入课本,今年火起来的乒乓球,小学生也得打。 所以呀,学生的课程充满不确定性,现有的科目要快点学习完,不然时间肯定不够用的。 这就给了校外机构的生长空间。 本来考试制,才会这么忙,机构才能靠刷题,成为教育的一部分。 谁能想到,学分制也这样。 中枢对于校外机构是不反对的,只要是能学习的地方,中枢都是支持的。 民办学校也是一样。 大明有很多民办学校,和公办学校一样,教学内容都是一样的,虽然是民办,也被中枢管着。 公办、民办之外,还有贵族学校。 别以为贵族学校就轻松了。 恰恰相反。 贵族学校,比公办、民办还要卷。 这个名字听着以为是有钱人去的吧,大大相反,有钱人家的孩子死都不去。 那地方,小学六年级的题目,比公办学校初三题目还难,人家六年级就能写诗,你敢信? 贵族学校的学生,就是为竞赛而生的。 从景泰四十五年以来,朝廷每年都会举办一千场以上,各个类型的竞赛。 比如心算、口算、珠算、魔方、记忆、函数、物理等等各种竞赛。 像公办学校,冒出来一个天才都了不得了,能拿到一个省数算冠军,整个学校都得把这孩子供起来。 贵族学校,一个省冠军?太一般了吧。 遍地是全国冠军啊。 最差的也是区域冠军吧? 像大明,就分为五大区域,最卷是江南区,冠军含金量最高,能得一个区域冠军,那也是高手中高手了。 至于一个省冠军,就别拿出来丢人了,我们人均几个好不好? 贵族学校招生,也是很魔性的,要经过三轮特殊考试,每年招收一次,自愿去报考。 进入贵族学校,有两大好处,一个是吃穿住用行费用全免,一个是配置的老师,是本府最精华老师团队。 全国每一个府有且仅有一座贵族学校。 每年招生数量很少。 贵族学校是皇帝全资,只要入学后,一切费用都是学校出,吃喝住用行,皇帝全出了。 学习强度难度,都是极高的。 学生也可以退学,一切全靠自己,想继续在这里面竞争,就继续,自认为不行,就可以回到公办学校。 入贵族学校的学生,老师会根据独特的天赋,进行主攻方向,开始在一个方向上深挖、精挖。 然后进行参赛。 他们就是为了竞赛而生的,挑战大脑的极限。 进了贵族学校,他们就不必为工作而担心了,哪怕最差的,以后也能混个老师做。 但这种天才,根本不可能看得上学校老师这样的工作。 天空才是他们的极限。 未来,他们会成为大明各种实验室里的骨干人才。 其实贵族学校诞生于景泰四十二年,到今年刚好二十一年。 已经有近千人,活跃在大明各个实验室内,还有人活跃在股交所、大公司总裁等重要职位上。 成材率,高达70%。 那些失败的,则去各地任教去了,有的回到了贵族学校任教,有的则去了民办学校,有的留在了太学。 景泰六十一年,中枢改银行学为金融学,金融学下设银行学、证券、保险学、信托学、财务管理、国际金融、对外经贸、市场营销学和精算学等学科。 金融学,一跃成为最热门的学科之一。 景泰六十二年,太学内要成立商学院。 景泰六十三年,皇帝提出对太学、大学进行综合实力排名,对于前十名进行奖励制度。 奖励内容,包括但不限于图书馆、宿舍环境改善、专利优惠政策等等。 其实是鼓励学校间良性竞争。 大明教育是覆盖全明人的,大学近两千五百所,看着很多,其实是远远满足不了大明30多亿人口的学习要求的。 大明完全有能力,再开一千所大学的。 但中枢迟迟没有开办。 主要原因是师资力量不足,朝廷脑袋一拍,办一所大学很容易,但想办一所质量上佳的大学,是做不到的。 品学兼优的优质老师,找不到。 所以,大明是每年两三所大学的速度增加。 除非对大学老师的审核放宽松,大学就会多很多,但中枢不愿意。 大学是学技术的地方。 而技术优秀的工人,都去工厂做工程师了,赚得多呀,大学花一万元请,人家工厂肯花两万、三万。 让进士来当老师,他们也不会技术啊。 反而太学不缺老师,小初高都不缺,就大学缺,只缺技术型老师。 所以,在景泰五十一年时,中枢提出,技术人员返回大学任教计划,吸引了一批技术人员任教大学。 这才使得大学数目年年扩张。 景泰六十三年,皇帝提出,优秀工程师可兼任大学老师职务,单独招一个班主任,然后请工程师担任科任老师。 朝野上下反响热烈。 都觉得皇帝过于迁就工程师了,就强令他们回学校任教便是。 当然了,这些工程师能否经过道德测试,顺利成为老师呢? 这个问题经过几次讨论,只能勉强同意。 但这种兼职老师,只能叫客座老师,是外聘老师,课堂上只准教授技术,其他的话不许说,在校外也不算是老师。 反正进行了多方面限制,主要是担心校外不良风气,污染大学良好的学习氛围。 并支持优质教授,全大学讲课。 这项决议通过,中枢决定今年挂牌790所大学。 班主任则由理论研究的老师来担任,并要负责学生的心理建设,以及对客座教师的监督。 并开设心理课程,让学生有分辨社会的能力。 中枢预计,以大明的体量,市场上需要7000所大学,1500所太学,100所国子监,才能容纳所有学生。 从今年开始,中枢会持续增加学校建设。 预计二十年内,完成目标。 现在的大学,体量很大的,一个班的同学,比高中还挤,多的一个班能超过二百人。 老师都得站在中间讲课,不然前后都有学生听不到。 一个年级,有五十个班都不奇怪。 大学老师是很忙的,工作时长都在八个小时左右。 景泰五十六年,大明最忙女教师,一个人带了十七个班,节假日无休。 在大明联欢会上,被邀请担任现场嘉宾,中枢对她进行表彰。 大学人满为患,导致学生的学习质量严重下降,导致学生们毕业后,都要在企业里培训六个月以上,才能上岗。 不是学生不努力,而是学校人太多了,听课状态很差。 这个问题,从景泰五十年时候出现的,一直在解决,效果一直不好。 随着高考生越来越多,大学人也越来越多,老师却越来越少,愿意留校当老师的人,根本不多。 今年,只能被迫用这种办法。 这会使得大学教学质量下降,老师道德水平下降,甚至将社会上的不良风气引入大学。 这对大学生的身心健康是很不利的。 之前中枢还试过,提高大学老师的福利待遇,但应聘者寥寥,这不止是钱的事,因为中枢给老师定的标准太高了。 不是谁都能当老师的,道德标准太高。 这就造成了大明老师作风算是优良的,好老师是很多的,弊端就是好老师太少了。 经过五十多年的发展,非技术型老师都不稀缺,像历史、生物、地理老师都很多的,甚至金融老师也不缺。 就缺技术型老师。 中枢还试过放弃技术型老师,结果那一届学生失业率最高,他们没有大学基础夯实,无法适应企业的技术要求。 然而,像政史地这样的学科,是毕业就失业。 理化生就不一样了,人家是技术型人才,毕业了就是香饽饽,但这种技术型人才,得有技术型老师教啊。 这就造成了,理论型老师供大于求,遍地都是,技术型老师,哪都稀缺。 本来,大学瞄准了那些退休的技术型人才,可企业会返聘他们啊,他们最终还会选择企业。 所以,中枢只能降低道德标准,引进技术型人才进入大学。 但这种老师必须得到监督,在学校不能言谈除了学习之外的事情,更不许教学生校外的生活习性等。 大明对学生的保护,可谓到了极致。 (本章完) . ------------ 被审核了 等明天吧 ------------ 第389章 大明版最强大脑(元宵快乐) 随着欧洲瘟疫横行,一批批之前不愿意移民大明的学者,为了逃避瘟疫,选择移民来大明。 德法诸国不愿意放弃,却遭到大明军舰炮轰。 最终经过谈判,大明支援欧联体一批特效药,以及一些经济支持,诸国才同意放人。 他们被安置在新加坡附近的雕门岛上。 妥善治疗后,才被运回内地,各个部门筛选后,把他们安置在各个科研院,三年观察期,通过观察则可入籍。 若无法通过观察期,基本就会被秘密处决。 大明像个容器,各国人才,大明都如水般吸入,入籍就能同化,如果无法通过入籍,那么就证明这个人是坏分子。 皇帝之前心思诡谲,总防着其他人种。 但近几年,都习惯了,定居西域的大老黑,给皇帝上了生动的一课,在维护传统文化上,他们是真用命啊。 这些黑人,主要来源于奴隶,立下功勋后入了明籍,成为明人。 多定居在西域、青海、宁夏、蒙古、三缅等边疆省,总人口在120万左右,民间应该还有一些黑女做大户人家的妾室,黑肤人口在200万左右。 但这些人,诡异地成为大明死忠。 新文化运动他们极力反对;毛笔与钢笔之争上,他们极力维护毛笔;捧老皇帝上神坛时,竟有上百個黑人自杀,请求皇帝不要退位。 老皇帝刚开始是懵逼的,刘健跟老皇帝说,大明如今容纳各族,各族百姓真正拥护的人是您。 因为您真的平等对待各族,各族百姓认为,在大明能获得平等公平的工作机会,都是您的缘故呀,所以担心您退位后,他们的利益无法保证。 还真别说,朱祁钰在这一点上,真是有信用。 说是允许夷人入籍,只要入了明籍,就一视同仁。 甚至,他每年都会下圣旨,声称天下明人一律平等,不分肤色。 这可不是说说的。 奴隶转为明籍的大老黑,在民间是真心能感受到皇帝说的平等,起码诉讼是平等的,他们只要敢打官司,皇帝就给他们做主。 景泰五十四年,民间闹得沸沸扬扬的退婚案,就是一个三代黑人,被女方骗婚,女方收了彩礼,却不予退还,这件事闹得非常大,最后上升到了肤色问题。 皇帝直接下了圣旨,重责民间歧视风气,畅言明人一律平等,没有高低优劣之分,更没有肤色之分,只要是明人,就是一样的平等! 从那之后,每年皇帝每次讲话都会说平等两个字。 白人受到的歧视,比黑人少。 大明境内的白人很多,若男女都算在一起,超过八千万,女子占比在七千五百万左右。 混血的就更多了,混血已经第三代了,长相更加趋向于明人了。 景泰三十年前,民间是很歧视混血儿的。 随着皇帝纳了六个混血妃子,接连诞下龙子龙女,民间这种声音才逐渐变小。 不止皇帝纳,所有皇子都纳了。 以景泰三十年划分,之后民间歧视的声音越来越少。 到了景泰六十年,诡异的出现了,三代混血后,竟变得特别好看,不知是民间审美改变了,还是接受了混血儿。 民间声音转变,和朝廷政策息息相关。 因为很多白女,被皇帝硬塞给朝中群臣,逼着他们生混血儿,别人家孩子你们不心疼,你们自己儿女难道也愿意被人辱骂吗? 所以,混血儿的风评正在变好。 只要有心人,就会知道,最支持混血的就是皇帝,所以,这些混血儿是最支持皇帝的。 可不止就明白混血,也有黑白混血,明黑混血的。 大明发展五十多年,已经出现了三代混血,血统已经不太看得出来了。 不止肤色混血呢。 国内也在不停混血。 皇帝纳了各个民族的女子,都诞下了皇子,这就促成了各个民族的大融合。 像那些占领区,说是赶尽杀绝了,那可能吗? 肯定有很多人存活下来的。 他们不也得跟明人混血嘛,混着混着就变成了明人。 尤其交通工具变得愈发便捷,务工潮一波跟着一波,再一次促进了区域混血。 这就会使得明人,牢不可分。 打个比方说,广西女子嫁给了浙江男子,生的孩子是广西人,还是浙江人? 交州女子嫁给了乌斯贜男子,是交州人还是乌斯贜人? 都是明人了,再分不出你我他。 只有彼此通婚,几代之后,才能彻底变成一家人。 所以皇帝一直在支持融合。 国内融合,国外也要融合。 对于欧罗巴有才能的人,皇帝是支持大规模吸纳,只要进来了,大明就能同化掉。 这些年,大明引进的大批科学人才,如今有第二代、第三代了,再过两代,他们还会记得自己的母国吗? 不会了,都只会记得自己的国家是大明。 只要大明做好一视同仁,那么就能顺利同化掉外国人。 就像洪武朝,同化掉色目人是一样的。 这次四大工程,和叶尼塞河、疏勒河引水工程需要的奴隶,都由奥斯曼帝国提供。 这个提供,可不是人家主动送来的,而是明军抓来的。 在海上挑个小岛清理出来,把奴隶先运过去隔离,等瘟疫过去,再运回国内。 景泰六十三年,大明第一部电话,研发成功。 第一次通话,是在养心殿和内阁的通话,接电话的是刘健,他清晰听到了老皇帝的声音。 刘健激动得难以附加,一连打了十几次,把老皇帝烦坏了,最后把电话线拔了,才彻底清净了。 大明第一部电话,于景泰六十三年六月安装成功。 从宫中到各个府衙的电话。 根据送话器,老皇帝说出麦克风的构想,他说大学学生人满为患,老师却很稀缺,一个老师要带二百个以上的同学,同学听课效果不好,能否利用送话器,研制出麦克风? 没过多久,第一台麦克风诞生。 景泰六十三年,皇帝提出举办最强大脑。 邀请全国智力高手,齐聚宫中文楼,来一场脑力巅峰对决,并全程图文直播。 文楼在宫中,朝臣觉得在宫中不安全。 去上林苑,在体育场里多好啊。 上林苑体育馆可是皇帝私人体育馆,皇家的球队,都在里面集训,偶尔也对外开放,但门票价格很贵的。 时间定在八月,先进行海选,由选手带项目参加初赛。 第二轮是PK对抗赛。 第三轮则由节目组邀请各个赛道大魔王,进行终极挑战,最终赢得脑王奖杯。 看完项目流程,内阁表示很无语,老皇帝是越老越爱玩。 反正钱都是老皇帝出。 老皇帝肯定是第一嘉宾,朝中官员谁有时间谁来参加,还得邀请几位民间精英当飞行嘉宾。 这年头还没有综艺这个概念。 因为这纯粹是老皇帝给自己找乐子,为了自己开心。 太子在见识到老爹的家底儿后,绝口不提省钱的事了,由着老头胡闹去吧。 朱佑榷和朱佑槿亲自主持,他俩要去继藩了,得好好堂前尽孝。 至于屋后啥样,老皇帝也看不着。 大明报刊登,最强大脑的信息,要求民间脑力达人踊跃报名,开始进行海选。 朱佑榷和朱佑槿一南一北,开始去海选。 主要海选对象,是贵族学校。 贵族学校里的学生,全是脑力达人,他们本来就参加各种大赛,这次皇帝举办的最强大脑,就是让各种智力竞赛,在民间流行起来。 到了八月,上林苑体育馆。 嘉宾席一共九个座位,老皇帝坐在中间,今日穿着常服,短裤、半截袖衬衫。 就这身打扮,王守仁磨叽他一路。 哪有皇帝穿这么随便的! 要不是群臣死死拦着您,您是不是把头发也剃了? 你一个皇帝,露腿好吗? 谢迁见到皇帝的时候都傻了,您把在养心殿穿的那身,拿到上林苑穿?您还要不要点形象了?大明还要不要形象了? 太子本以为是露脸的大好事,结果看到他爹这身行头,他扭头就想走。 连一向不着调的太孙穿得都十分正式。 这老头,穿着拖鞋、大裤衩、衬衫,这都什么神仙搭配啊。 “陛下呀,咱去换一身吧。”谢迁虽没穿朝服,但也穿着马面裙,十分正式。 “不换,太热。” 朱祁钰让下面抓紧开始,他坐在九座中间,高于其他八个座三个台阶。 “臣给您打扇子。”谢迁都想扭头就走,真的,丢不起这个人。 “用不着,抓紧开始。” 谢迁给朱佑榶使眼色,你快说说你爷爷吧。 朱佑榶也觉得丢人,这老头是越老越不在乎,年轻时候他不这样啊。 “爷爷,要不您穿景泰装行不?”朱佑榶问。 朱祁钰不吭声。 朱佑榶明显感受到老爷子心情在变差,苦笑道:“爷爷,孙儿是担心您着凉。” “你不气朕,朕就不会着凉。” 朱祁钰道:“谁要是再啰嗦,就滚出去。” 朱佑榶扭头给谢迁一张苦瓜脸,谢迁小声嘀咕道:“皇族的颜面,都被陛下给搞没了。” 节目邀请民间精英,比如企业家、舞台剧演员、相声大师、畅销作家等各行各业的佼佼者,参加活动。 朝觐的礼节也是能减则减。 只是民间精英看到老皇帝,一个个都懵了,仿佛神的形象正在崩溃。 选手进来,也是懵逼的。 这是我们最崇敬的皇帝?咋穿成这样? “都平身。” 老皇帝却不太在乎:“今日是比赛,不看那些繁文缛节,只看尔等脑力强弱、能力强弱。” 第一个项目,魔方找茬墙。 由5000个魔方组成,从中间分割成两块,左右各2500个,并且它们的图案完全一致! 这堵这样长6米、高3米的墙,远处看去就像是花屏的电视机,45000个小色块密密麻麻地堆叠在一起。 而选手要挑战的项目是:由任意嘉宾上台,在右边的墙上随机挑选一个魔方,让它九个空格中的一个变换掉颜色。也就是说,选手要找出1/45000的不同。 朱佑榷对自己挑选的选手,十分有信心。 他带来79位选手,优中选优,个个都是人中龙凤,经过一轮比拼,进入第二轮的只有30位。 项目内容说完,朱见淇小声问谢迁:“您能做到吗?” 谢迁善于记忆,也是记忆大师。 刘健谋,李东阳断,谢迁于其间,不激不随,辅成盛治。 “微臣不擅长这个。”今日王恕、王鏊、刘健公务繁忙,李东阳督抚东北,内阁里就他比较闲。 “刘公,您呢?”朱见淇又问刘大夏。 刘大夏还在生闷气,皇帝穿成这样,天威何在? “做不到。”刘大夏没好气道。 朱见淇就知道,这老倌儿肯定生老皇帝的气呢,当时要不是他拽着,他都敢死谏。 他爹确实不正常,这种场合怎么穿这样呢? “魔方墙确实很大,四万五千个色块,找出一个有变化的点,确实很难。” 朱祁钰缓缓开口,他的声音,竟能从嘉宾席,传到舞台上去。 这是扩音器啊。 选手不知道,都吓了一跳。 皇帝中气十足,选手差点跪在地上,今天不用跪着,皇帝下旨给免了。 “但朕想给你再增加一点难度。” 选手一哆嗦,也不敢说话呀。 本来自信满满的,被皇帝一搅和,心里也没底。 不过,这也看出老皇帝的水平,让伱们自带项目,上了台可不是按照背好的剧本演就行了,皇帝会随机增加难度,确保项目的公平性。 “朕会亲手打乱魔方墙,然后给你两个小时时间记忆,再行按照你的规则来做题,就算你晋级,如何?” 这难度可就增加了。 选手为了准备这个项目,早就把魔方墙给记得牢牢的了,不管你怎么动,他都能找出来。 所以,皇帝要考校他的应变能力。 选手中一片惊呼,一些滥竽充数的选手,就会露出马脚了。 “学生听命。”选手敢说什么? 老皇帝亲自走上舞台,众目睽睽之下打乱魔方。 也让选手们看到老皇帝,穿的是真随意呀。 可是,这些脑力天才却发现老皇帝打乱魔方很厉害,他专门挑容易记忆的点打乱,混淆色块相近的地方。 并没有直接打乱魔方墙,而是变动一些容易记忆偏差的点。 选手记忆魔方墙时,就经过长时间机械记忆,而两个小时内,需要用新记忆替换掉旧记忆,在做题早期影响不大,可随着做题时间越长,影响越大。 “不愧是陛下!”谢迁也看懂了。 很快,魔方墙打乱完毕。 让选手登台,开始记忆,时间为两个小时。 皇帝也好玩,居然堂而皇之的开始处置政务,直接把体育馆当成养心殿了。 民间嘉宾和选手们都是第一次见到皇帝。 这番操作下来,竟出奇的觉得老皇帝平易近人,没什么架子,处事机敏有度。 “这也行?”朱见淇有点懵逼。 他穿得这么正式,一身皇太子的服饰,忍着闷热的天气,正襟危坐,但仅仅是坐着。 老皇帝呢,人家穿得随意,做事却不随意,在批阅奏疏呢。 本来和老皇帝比起来,高下立判。 可怎么搞着搞着,那些选手看老皇帝的眼睛里闪烁着小星星呢,看我的时候,好像被忽视了呢? 谢迁也发现了。 他越过朱见淇给刘大夏使眼色,刘大夏喃喃自语:“这是什么操作呀?” “天心难测啊。”谢迁也服了。 老皇帝当着选手的面处置政务,竟然挽救了自己的口碑。 这样一个简朴随性真诚的帝王,谁能不爱? 两个小时到了。 选手记忆完毕,老皇帝再次登场,挑选一个色块,他挑的是边角,容易忽略的地方,再挑一块颜色极为相近的一块。 选手只有一次机会,不限时间。 要是限时间,反而难度降低了,越不限时间,这道题越难。 因为魔方墙记忆是新记的,时间越久记忆越模糊,反而会记起来原来的记忆,就造成记忆混乱,一定会错的。 这就考验选手的果断性了,若拖泥带水,就会进入时间陷阱,越果断,才会有选择正确的机会。 果然。 老皇帝的题目真的难住了选手。 时间一点点过去,时间越久,越证明选手找不到了。 朱佑榷有点懵,这选手是他的王牌,获得多次大明记忆大师的头衔,是记忆类选手里拔尖选手。 结果,老皇帝不按套路出牌,把选手的节奏给打乱了。 最终,选手选择错误。 评委安慰一番,选手泪洒舞台。 “作为记忆天才,在利用好自己优势的同时,要会随机应变,你能力是有的,赛场应变能力偏弱。” 朱祁钰点评这位选手,也在提醒台下所有选手。 最强大脑的舞台,要的是精英中的精英。 第二个登场的选手,指纹神探。 项目内容:从现场随机挑选120位观众右手的大拇指指纹,分别印在120块板子上,让选手记忆,记忆时间是一个半小时,再从中随机挑选人名,让其找出相匹配的指纹。 “这个项目难度不大。” 皇帝一针见血:“如果你通过记住现场观众的座次,来判断出人名的话,不能说明你的记忆能力。” 体育馆坐满了人,都是朝中官员子女,再就是宫中侍卫、宫娥、太监等等。 “而且,这种记忆属于机械记忆,在现实生活中用途几乎为零。” “这样吧,朕把项目内容修改一下。” “给你四十八个小时,记忆一万五千个指纹,然后朕拿出指纹,你来说出人名,一共三题,答对两题你就晋级。” “你看如何?” 就知道,带来的项目都会被魔改! 若是面对别人,这些选手还会咆哮节目组,但面前这人是皇帝,谁知道他办这节目,要挑什么人才呀。 朱祁钰让人准备指纹,下一个选手继续。 下一个选手带来的项目是心算。 这是三道十分复杂的计算题,有乘方计算,有16位数字的14次开根号运算,还有乘方和开方的复合运算。 朱佑槿觉得这种心算很厉害了。 老皇帝听完项目,轻轻一笑:“三道题太少了,十道题吧,限时答完。” 题目难度陡然增加。 心算需要注意力高度集中,胜负就在毫厘之间,所以对精力消耗是巨大的,越到后面越容易算错。 朱佑槿对他的选手很有信心。 他一共面试了二十多位顶级心算高手,一共带来两位,这两位是靠实力杀出来的。 “朕听说一共有两位心算高手。” “一起走到台前来。” “都试试第一次测验。” 老皇帝刚说完,旁边的王守仁小声道:“陛下,一场节目而已,挑选的又不是精兵强将,看一热闹便好了。” “你怎知朕只是看看节目?朕想看看,民间有什么尖端人才,能否为朕所用。” 心算比赛开始。 心算正常分为加减、乘除、大数字运算,这次还涉及到开方、乘方。 一共十道题,由易到难。 然而,他们回答速度,超过嘉宾们的想象,连生气的刘大夏都紧盯着赛场,全场上千人静音,紧张地看着赛场。 观众甚至能听到笔尖刷刷写的声音,速度极快。 不禁惊叹,心算竟然这么快。 虽然没有摄像机,作弊也是不可能的,一左一右站两个裁判,全程瞪大眼睛看着。 “伯安,你说这样的人才,送去财部,厉不厉害?”朱祁钰问。 王守仁也盯着赛场看呢。 他自认在记忆方面,也是大师级别的,但心算上,他就不行了。 很快,比赛结束,两个人都做对了七道题,后面的开方,错误率就很大了。 这可不是速算的巅峰。 皇帝提出的项目,虽然很难,但还不是极限。 下一个选手,是一个盲人。 盲人听风辩物并不稀奇,可他靠闻气味分辨物品。 现场陈列雨伞、吉他、假花、毛绒玩具等大小不一的25件物品,评委随机从中挑选三件,摆放在选手面前的桌子上。选手对着物品吹气,凭感受反弹回来的气息,要正确回答出物品的名称。 “陛下,这就是您要的特殊人才吧?”王守仁小声问。 “嗯,这项目有点意思,你去选东西。” 王守仁故意加大难度,选择了一个汽车模型,选手吹一口气,偶尔需要叩击桌面,听取回声来判断。 两次都判断对了。 在比赛开始之前,还测试了他的眼睛,确定是盲人。 第三次,王守仁选了一个闹钟,不许他叩击桌面,他竟然答出这是一个闹钟,但没有闹钟芯。 王守仁为了加大难度,把闹钟芯取了出来,选手完美答了出来。 现场掌声雷动。 他成为第一个晋级的选手。 这种人才,锦衣卫必须吸纳进去。 太子有点搞明白了,皇帝这样搞的目的,也是为了搜罗特殊人才。但没必要吧,只要锦衣卫肯招人,这种人才俯首皆是啊。 老皇帝还是为了玩。 下一个选手,听字知笔画数,就是说他听到一个汉字,立刻就能报出笔画数。 皇帝也坏,出个龙行龘龘,前程朤朤。 直接把选手CPU给干烧了。 他很尴尬的说,自己不认识这几个字呀。 生活,事业燚燚呢? 直接把选手干退赛了。 但也算是特殊人才,皇帝决定让锦衣卫给吸纳了。 下一个选手是魔方达人。 魔方分盲拧、速拧,速拧里又分几阶魔方,大家平时玩的是三阶魔方。 魔方诞生于景泰九年,皇帝给皇子们做的益智游戏。 这些年,魔方火遍全国。 选手带来的是魔方盲拧。 但皇帝觉得不刺激,选手中,魔方达人高达14位,不如来一场魔方追逐战。 两两PK,绕圈追逐,拧完己方魔方,就开始破坏敌方魔方,直到扣圈比赛终止,占领魔方数字最多的选手获胜。 有几个准备魔方盲拧的选手,眼神日天。 速拧高手是无所谓的,这是他们的强项。 但是,很快他们也日天了。 因为皇帝忽然决定,增加一个盲拧盒子,全程放多阶魔方,顺序打乱,进行终极PK。 擅长速拧的高手,也不一定擅长多阶魔方啊,这和他们擅长的方向风马牛不相及啊。 奈何皇帝公布了规则,他们只能赶鸭子上架。 这场项目,绝对刺激。 其实对朝廷来说,魔方只是一项益智项目,和朝廷规划没什么关系。 但是,场内观众看得爽啊。 这些观众,在皇帝面前是乖宝宝,在外面个个都是遛鸟斗鸡的浪荡公子哥儿,什么好看场面没见过呀。 听着现场刷刷魔方转动的声音,一个个都看傻了,原来魔方也能这么玩啊。 赢家进行第二轮四强争霸赛,对手由抽签决定,第二轮有一人轮空。 然后四强进入冠军赛。 看得十分刺激。 四强就留下晋级了,选手们越玩越进入状态,反而越来越激烈。 下一个项目,又是记忆项目。 一个选手在两个小时内,记住一天内的轮渡信息表,抽取一个小时的轮渡信息,进行默写。 “这项目一个人玩显不出脑力,谁愿意和这位选手一起,两个人决战。” 皇帝稍微调整,就变成了两个选手pk。 一人一块塑料板,用毛笔在塑料板上快速书写轮渡信息表,速度快同时回答全部正确的获胜。 记忆时间从两个小时,变成九十分钟。 而轮渡信息表,也没用选手带来的,而是选用景泰六十三年六月一日,香港和上海轮渡信息表。 截取出来后,将两个信息表打乱排序,上面做好标识,让选手记忆。 皇帝又暗戳戳提升了难度。 记忆时增加了干扰项,很容易记忆混乱,再答题的时候,很有可能出现惯性错误。 结果,皇帝低估了这两位记忆大师的能力,两人以一秒之差决出胜负,赢得全场掌声。 两个人全部晋级。 下一个项目,盲棋。 选手蒙着眼睛盲下围棋,由谢迁亲自下场,与选手对弈。 场面十分惊艳,谢迁故意让着他,两个人下了半个小时,选手过于虚脱,才败下阵来。 下一个选手是声纹猎手。 听声辩人,他极限能记住一千个声音,并能分辨出来。 这个人一出场,就让朱祁钰眼睛一亮,电报局需要这样的人才。 “场内可还有类似人才?”朱祁钰问。 还真有一个,是个女子。 皇帝让人把电话接进来,让他们俩听电话的声音,辨别人。 “陛下,您说这俩人,适合从事窃听?”王守仁小声问。 “第一台电报机已经研制出来了,目前还在调试中,最晚明年,就能全国普及了。” 朱祁钰压低声音道:“国内,你敢说一个间谍都没有吗?” “这种特殊人才,放在有用的地方,他们能起到巨大的作用。” 电话、电报的出现,传统媒介正在发生变革。 夜不收也需要进行新行业培训,学习新行业新知识,掌握新科技。 下一个项目是微观辨水。 记忆大师很多,但微观辨水却是超脱人眼的极限,噱头足够。 当看多了记忆类项目,观众又坐了一天了,已经审美疲劳了,直到微观辨水一出现,刚开始大家没太多感觉。 可随着选手找到了那一杯水,直接引爆全场,大明水哥诞生了,还差一句我放弃观察,把那老头CPU干烧了。 整个场馆直接燃爆。 今天项目也落入尾声了,皇帝住在上林苑,太子和太孙得回去,朱见淇就来捧个人场,但朱佑榶是真愿意跟着爷爷瞎胡闹啊。 “爷爷,等孙儿登基了,孙儿年年办。”朱佑榶恋恋不舍地离开上林苑。 刘大夏、谢迁、王守仁三人留下侍驾。 “刘卿,别臭着一张脸嘛。”朱祁钰用膳。 “哼,劳民伤财有什么可开心的?” 刘大夏很生气:“今天也算是正式场合,您为何不穿冕服啊?尚衣监是怎么办差的?” 朱祁钰夹了块肉吃,还没放进嘴里呢,刘大夏就生气道:“大夏天的还吃油腻的饭菜,陛下肠胃如何受得了?” “近身伺候的太监,为何不给陛下布菜?” 刘大夏走过来,跪在地上,拿起公筷给皇帝夹菜。 “刘卿你这有意思吗?你给朕夹的都是什么啊?喂马呢?全是青的?” 刘大夏没好气道:“老臣是按照您的菜谱夹的,这里虽是上林苑,但也不能由着您的性子来。” “刘大夏你是真够狠啊,你小时候尿床那点事,非得让朕都说出来吗?” 朱祁钰也来脾气了。 他近两年不太按着食谱吃饭,虽然官员都在劝他,但他还是想吃就吃,我行我素。 “您随便说,大不了您把老臣阉了,老臣入宫伺候您去。”刘大夏也绝。 “朕还想再活两年呢,你入了宫朕能活了吗?”朱祁钰看着绿叶菜就头疼。 他岁数大了,没有几颗牙齿了,菜也煮的很烂,吃起来没什么味道。 谢迁看着老皇帝和刘大夏斗嘴,忍俊不禁。 他赶紧埋头吃饭。 皇帝其实没什么规矩,这几年愈发放纵朝臣,就算刘大夏布菜,也不用跪下,但刘大夏横啊,就跟老皇帝对着干。 有时候老皇帝也拿他没辙。 朱祁钰还是吃了:“你们觉得微观辨水那选手如何?” “华而不实。”刘大夏闷声道。 “吃饭还堵不住你嘴啊!”朱祁钰没好气道。 “老臣说的没问题呀,若锦衣卫需要这等人才,去民间招募便是,反正朝堂上用不着。” 刘大夏道:“再说了,吏部用人,是有严格流程的,岂能因为有点特异功能,就能被特殊录用了呢?这不符合流程,对天下士子不公。” “你快闭嘴吧!朕问一句话,你叭叭叭说一堆。” 刘大夏悻悻闭嘴,给老皇帝使劲夹菜。 “朕吃不了的,都赐给你啊!”朱祁钰生气。 “老臣吃圣上剩下的饭,与有荣焉。”刘大夏也够狠的,我愿意吃你狗剩。 其实刘大夏官邸是很忙的。 他跟着来,多少有些拱卫皇帝的意思。 别看这些文官很讨厌,但在皇位承嗣上,他们却极为固执,甭管老皇帝怎么想,反正他们自认为自己忧国忧民,对大明的热爱超过任何人。 谁都知道,老皇帝若这个关键时刻出现问题,整个世界都会动荡不安。 再说了,老皇帝和朝臣的感情是真好。 如果老皇帝真出个闪失,朝中估计会有老臣随皇帝而去,就皇帝这份君臣情,没几个皇帝比得了。 “微臣觉得这些选手都不错。” 谢迁善于和稀泥:“但只能用于偏门,想用之治国秉政,怕是还没这个资格。” “就说记忆一道,微臣三人,都算是记忆高手。” “微臣不敢说过目不忘吧,但很多书籍,看一遍就能记住,可是,这只是浮于表面的记忆罢了,很快就会忘记,没什么用途的。” 刘大夏接口道:“没错,老臣自幼聪慧,便得杨文定公(杨溥)青睐,将族女许配给老臣。” “可是,老臣凭借那股聪明劲儿,是读不透书籍的。” “一本书籍,背会了和读透了,是两个概念。” “学习这个东西,老臣观察过,一个记忆力好的人读书,甚至不如一个踏实勤奋的普通人读书效果。” “记忆力好的人读书点到为止,浮于表面。” “这样的人,永远吃不透书中道理,读完了也就忘记了,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所以呀,这种节目,无非是娱乐大众,对国家大事没什么益处。” “陛下喜欢,偶尔办两场没有问题。” “但要注重天威……” 朱祁钰摆摆手,让他闭嘴。 看向王守仁。 “微臣也认同两位大人的话,不过玩乐而已,陛下开心便好。”王守仁是会说话的。 他们说的也对,这种偏门人才,让锦衣卫招募便是。 朱祁钰被他们一说,搞得也有几分意兴阑珊。 其实挺好玩的娱乐节目,被朝臣喷的啥也不是。 老皇帝继续玩。 第二天继续筛选。 九月初九,重阳节当天,最强大脑全国直播。 采用图文直播的方式,在报纸上,发表,七天直播一次。 全国百姓从来没见过这么新奇的玩意儿,一炮而红。 同时火起来的,就是智力竞赛。 民间家长一边叹息别人家的孩子,一边给自家孩子疯狂报补习班,孩子们本就很少的童年娱乐时光,这回彻底没有了。 民间掀起了智力狂潮。 而各种项目,也出现了小游戏,风靡民间。 刘大夏这回不说皇帝不务正业了。 老皇帝打算明年办一场奔跑吧兄弟,结果被刘大夏给喷懵了,哪有一个皇帝,天天玩这些没用的呀。 最强大脑,好歹能带动民间智力游戏。 你一个撕名牌,三岁小孩玩的游戏,谁成年人傻呵呵撕那玩意啊。 嫌弃跑男,那就来一个极挑。 傻狍的节目不行,来一个够坏够邪恶的。 这个概念刚提出来,刘大夏就说三观不正,容易教坏青少年。 得,什么都你说了。 朕想玩点有意思的都不让,朕这皇帝当得太难了。 那整个非诚勿扰总没事吧? 不是您说,不许民间出现媒婆了吗?怎么您还亲自下场保媒拉纤呢? 那来个转腚好声音呢? 老皇帝自己说完都否决了,前两年还有流行歌手自杀了呢,这东西还在地下酝酿呢,就连钢琴,都被传统戏剧看不上呢。 奇葩说呢? 别看这名字挺奇葩的,节目是个正经辩论节目,辩论赛大家都喜欢呀,大学就年年都办辩论赛,为了彰显口才的重要性,中枢是年年支持大学举行辩论赛。 这个项目提出来,刘大夏还真没反对。 但奇葩说肯定不能叫,就叫大明辩论秀,这个老土的名字,朱祁钰直接吐血。 但辩论节目嘛,比较有意思。 皇帝也愿意看别人吵架啊,越吵越有意思。 (本章完) . ------------ 第390章 休假和产业链,两医之争和发展问题 景泰六十三年,皇帝召集民间物理学家,共同编纂物理新教材。 因为物理、化学内容不断丰富,教科书需要重新编纂,而教材的编纂,仅靠中枢官员是不够的。 皇帝向来集思广益,从民间选取相关人才,进入中枢参与教材编纂。 今年,将正式编纂力学教材。 力学包含牛顿定律、万有引力定律等流体力学、地质力学、弹力力学等多个力学定理。 之前物理教材里涉及到力学知识,但第一次系统编纂相应教材。 西方定理,更加突出个体,比如牛顿定理,以个人名字为定理名称,突出个人個性。 这和西方世界的传统理念有关系,他们更向往自由,追求平等,突出个性。 东方传统观念,则是突出集体、奉献,舍小家为大家的奉献思想,达则兼济天下的大同思想。 所以,华夏的很多东西,民间用了几千年,谁发明创造的,没人知道,比如乘法口诀,这东西五千年历史了,谁发明的,至今不知道。 就像很多数学定理,大明也有。 只是不叫外国的名字罢了。 刚开始朱祁钰也觉得数理化大明不行的,可定理放在一起,对照着看的时候,发现定理内容是一样的。 到底是西方抄了东方,是印度抄了东方,这一点朱祁钰也叫不准。 反正大明的数学定理,是从古时候传下来的,只是没用现代符号表示罢了,用的古文字符号写出来的。 这样的数学定理有很多,大明本来就有。 朱祁钰派人去考证,可几经战火,几乎都无法考证了,但朝中官员一致认为,数学定理的源头是华夏。 因为华夏的数学书籍,是世界上最早的,也是世界上最早研究数学的民族。 后世认为华夏数学不行,那是没研究古数学符号,就得出数学不行的结论,纯属跪习惯了。 华夏数学,在鞑清之前,都是领先于世界的,不敢说绝对领先,起码和世界是平齐的,差距就算有,也很小很小。 东方的东西,命名要么以实物为名,要么以这东西的功能命名,很少以人名命名,这就使得这东西发展很久之后,人们忘记了创始人的名字。 西方则是特别注重个人存在的价值,彰显自己的存在感,追求独立、平等、自由。 他们的自由,是极致的自由。 而东方的自由,是在集体框架内的有限自由。 而且,东方人性格腼腆,不愿意将一个东西,以自己的名字命名,而西方人则以此为荣。 而随着东西发展不平衡,就造成了东方很多东西,被自我矮化、自我抛弃,西方换个名字后,拿回来重新占领东方市场。 其实人都是一样的。 大明同时代的西方,欧罗巴百姓是极端向往大明生活的,大明真的是他们心里的白月光。 老皇帝想把大明打造成,绝对领先于世界的军政经文全方位高达发达的社会,让夷国、藩国永远向往,可望不可即的国度。 全方位领先,需要全行业齐头并进高速发展。 皇帝一手将文娱企业拉起来。 政经繁荣,才会带动文娱繁荣,否则,文娱是无法繁荣的,文娱业,其实是军事之外,第三方角力局。 老皇帝提前布局,给文娱行业充分的发展空间。 但要千万注意,不要被藩国弯道超车。 不是没有案例的,推理,起初最盛行地方是欧洲,最后被小日子给干成世界第一。 欧洲奖项也坏,把推理的奖项给取消了,然后再也不提了。 却造就了小日子推理的极端繁荣。 推理成为了人家的名片,然后世界不认这东西了,耍赖了。 文娱行业,容易弯道超车,小国都靠文娱繁荣一时,像泰国、韩国、香港。 想守住文娱业的扛把子,掌握绝对话语权没用的。 得做大市场,吸引外国优秀创作者,在大明创造,为大明生产优质内容。 优质内容其实是人创造出来的。 这东西不靠科技,就靠人脑,只要高层足够重视,都能发展起来的,门槛儿很低的,所以文娱行业,只是政经繁荣的表象罢了。 老皇帝把文娱业,放在战略层面上。 一定会造就文娱行业的极端繁荣。 但想让文娱业持续繁荣,得形成完整的产业链,让全产业链人员受益,才能持续不断产出好内容。 可好内容,就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写出来的。 就说从赋到诗到词,阶段性审美降级。 其实,也恰恰说明文人水平的整体滑坡。 从元杂剧到,到白话文,到近现代。 肉眼可见的大滑坡,一年不如一年,一本不如一本。 恰恰说明,是文人水平不行了,创造优质内容的人不行了。 有一方面原因,是人民生活水平提升了。 人只要在苦难中,才会写出动人的词句,一个人十分幸福,是写不出好东西的。 有人说爽文能,可爽文是精神食粮吗? 只有在苦难中的人,才会写出高级文学。 这个苦难,有精神苦难和身体苦难,三国演义的作者不就是因为政治仕途不得志,才回家写书的嘛。 如果罗贯中在太祖皇帝手里干得如鱼得水,他会回家写书吗? 不会了。 写了也不会是三国演义。 看看朝野上下,所有人都是诗人文学家,可他们的诗词,谁读过几句? 不就是吹着唠的嘛! 创作者没有好内容,自然就造成了审美滑坡,读者都没看过好东西,随便看什么垃圾都觉得好看。 这就造就了爽文涌现,封神演义就是爽文,蜀山剑侠传就是爽文,射雕英雄传就是爽文。 所以,老皇帝一直在思考,明人生活质量直线提升,会不会早就大明会缺失一个创作者大时代呢。 真正苦难,和无病呻吟是两个概念。 无病呻吟是吃饱了闲得蛋疼,写出来的垃圾;真正的苦难,写出来的才是最动人的文章。 一定会的。 也许大明现存的书籍市场里,有很多沧海遗珠,这就需要后人一点点打捞了。 但这不意味着文学就没有希望了。 恰恰相反,很多贫困的藩国,会涌现出大批优秀的创作者的,未来文娱大繁荣地区,一定不是大明。 所以,老皇帝开始提前向藩国布局文娱。 这个时代好在,全世界讲汉话,行汉文。 就算中枢逐渐采用钢笔取代毛笔,还是有藩国在使用毛笔的,未来也一直会有藩国在用毛笔。 文化,恰恰是用地区发展不平衡的方式,保存下来的。 就像战国历史,取材自鲁国史书,因为鲁国史书保存下来最完整。 老皇帝在大明一百多个藩国内,都办了文学杯赛,设立景泰杯文学竞赛。 希望涌现出真的文学顶级人才。 这些年,大明的医疗发展极为快速。 新医学和传统医学火花碰撞之下,竟将传统中医打得啥也不是,因为新医学打着科学的名头。 大明医院全部是私营的,各家医院为了揽客,无所不用其极。 新医学把中医贬得啥也不是,斥之为伪科学。 向来都是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对中医来说,就不是跑断腿那么容易了,而是彻底死球了。 必须得承认,中医里招摇撞骗的人很多,十个医生,未必有一个是良医。 再加上背后有资本鼓吹新医学,患者就去试试,结果一针见效。 百姓自然就选择了新医学。 新医学经过四十多年的发展,已经自成体系。 景泰三十年时,民间医院是中医院九家,新医院一家。 而到了景泰六十三年,中医院能剩下一家就不错了。 然而。 一针见效的患者回家,就会发现自己有了其他病,又去医院扎了一针,过几天又发现又有个地方生病了。 这就造成了,治病死循环。 有病去治病,治好了又得病,再治再得,离不开医院了。 病是永远不会好的。 患者们自己去比较。 才知道,中医院是慢,是庸医多,但只要找对医生能治病,准能治好,而且没有后遗症。 不用一趟一趟跑医院了,治好了就是好彻底了。 不会像新医学那样,按下葫芦浮起瓢,治好这里搞坏那里,然后像糊裱匠似的,哪里有病治哪里。 新医学治病,中医治人。 看看太医院就知道,新医学是皇帝一力倡导的,可他很少扎针,每日都用中医调理,很少使用西医。 倒是于谦晚年得了阑尾炎,新医学为于谦手术成功,一炮成名。 这被新医学当成宣传点来大肆宣传。 可当时于谦,那是疼晕了,是皇帝给他做主,给他开刀的,若于谦做主,打死他都不会同意开刀的。 至于于谦事后多么怨恨皇帝,估计没人知道。 治好也是误打误撞。 当时的手术环境、条件、能力都不是现在能比的。 可手术,和新医学的理念还不太一样,手术是哪里坏了就切哪,通俗点说考验的刀工,跟厨子切菜是一样的。 新医学是一个系统的理论知识,涉及人体方方面面,和中医一样,是一套很系统的理论。 参与这套理论编纂的,还有谈允贤呢。 皇帝推广新医学,因为新医学治病快,对于急病有着巨大的功效。 民间有两医之争。 老皇帝觉得没有优劣,都有好处,新医学治病及时、效果显著、覆盖病情面广。 传统中医则是没有后遗症,善于治慢姓病。 给百姓一个选择的空间,总是好的。 谁能想到啊,中医院被挤死了。 百姓是没有长远眼光的,生了病就想快点好,自然就选择了新医学,久而久之,又觉得新医学坑钱。 去找中医吧,发现中医快被挤死了,一个个要价死贵。 吃两副药效果一般,没有耐心,调过头来又回来打针了,打两天针这块好了那块又坏了。 然后他们两边骂,新医学也骂,中医也骂。 这几年,两医之争甚嚣尘上。 朝廷也没辙,只能掏钱扶持中医院,扩大中医院市场份额,这是纯亏本的生意。 别看百姓骂新医学骂得凶,真正去看中医的还是少。 甚至民间中医诊所,都已经开不下去了,患者一天比一天少。 内帑只能掏钱扶持,对中医诊所进行免税,并进行一部分房屋租金扶持。 尤其是欧洲瘟疫,新医学再立奇功。 很多药物,治疗效果显著。 至于产生的后遗症,是绝口不提的,反正都是藩国,谁也跑到大明状告他们呀。 老皇帝只能下旨,呼吁百姓强身健体。 这就引出了一个社会问题。 工作压力大呀。 工人们每天上班,一周只有一天休息时间,经常加班,哪里有时间锻炼身体啊。 身体素质差,自然而然的防病能力差。 对于减轻工人压力的政策,中枢迟迟没下。 因为要全盘考虑呀。 工厂主赚钱,靠的是剥削劳动力,如果朝廷强制给劳动力放假,增加工厂成本,可能造成工厂主破产。 这会造成生产出来的产品涨价,流通进入市场后,消费者觉得涨价后,不会购买这个产品,又会造成整个产业链的崩塌。 看似涨了几个工人的工资,其实是毁掉整个产业链。 解决这个问题,要么中枢花钱补贴工厂,要么就放弃低附加值产业链,并将低附加值产业链向外移。 这就会造成空心化。 老皇帝对大明的社会构架,内地是高附加值产业,外围是低附加值世界工厂。 制造空心化,在这个时代是绝对不可行的。 大明之所以强大,强大的点在于强大的工业制造力,一旦自断臂膀,必然有藩国腾飞。 现在的世界,和后世完全不一样。 这些藩国里都是明人啊,个个勤劳肯干,个个都是卷王之王,最怕的不是吃苦,而是赚不到钱。 这个世界上最卷的人。 大明敢稍微松懈,这些藩国会疯了似的追上来。 今年,封在北美的大夏,今年财政收入破亿,成为最富裕的藩国,这就相当于景泰四十年时的大明了。 虽然人少,但他们可以生啊。 也可以吞并整个北美诸多藩国,独霸北美。 南美的唐国也不差,几乎就破亿了。 一个工业国家的衡量水平,绝对不是人口,人口反而是最没用的,只要工业产值足够高,这个国家就是强国。 财政收入突破五千万的藩国,起码有五个。 想想吧,未来的世界会多卷。 大明都不用制造业外移,过不了几年,藩国的制造品就会向大明反倾销,因为人家人工便宜呀。 制造业,靠的就是便宜的人工,赚的是辛苦钱。 而随着人工成本增加,自然而然的就会往高附加值产品上生产,同样一块玻璃,一块普通玻璃多少钱?一块火车车玻璃多少钱?一块显微镜镜头多少钱? 而普通玻璃呢,百姓永远是要用的,百姓可不会管这东西是不是国货,他们只会在乎便宜与否。 不便宜,我们就不会选择的。 这就是欧洲殖民其他国家的原因,因为欧洲劳动成本太高了,他们不得不去占领新地,用蛮荒之地的人给他们做工业生产,然后他们寻找市场,比如鞑清,卖给鞑清,他们直接载着银子回国。 等到鞑清衰弱之后,他们就直接进来抢了,太富也是罪。 大明也对世界进行殖民,可这个殖民,是鸠占鹊巢式殖民,是花钱殖民,不是赚钱殖民。 当时老皇帝的想法是,转移大明人口,分担大明境内粮食压力。 把自己的儿子们分封出去。 这就造成了,大明殖民,没赚什么钱。 老皇帝推动工业革命发展的钱,是和藩国做生意赚的。 因为移过去的是明人啊,是本就有较高素质的明人,他们到了哪里都是要消费的,有消费就有市场,有市场就有经济,就有赚头。 新地发展需要工具,老皇帝有技术有工具,就和藩王一拍即合,赚的钱投回大明,又亲自下场促进大明社会发展,促进工业革命。 整个工业革命的投资额,几乎都出在内帑。 这就是大明工业革命的根源。 不是抢来的,而是创造出来的,是干出来的。 这条路虽然慢,却是最适合大明王朝的一条路。 大明能创造出来,藩国也能干出来,这里拥有世界上最勤奋的人啊。 老皇帝是既想要这个,又想要那个。 就和勇士想保王朝,还要练新人一样,最后啥也得不到。 最终,这道决策还是没推行。 民间骂声一片,都在喊累。 朝廷也在想办法解决,尽量做到早下班,尽可能不加班。 结果工厂主个个哭诉,都说市场行情不好,再不加班只能倒闭了。 没错。 市场行情确实在变差,但仅限于个别行业。 因为市场同质化过高,生产出来的产品,已经落后于时代了。 市场并不萎靡,像面向青年的产品,销量都是不错的,可一些厂子,固守老一套,并不肯推陈出新,造出来一些老破旧产品,无人问津在所难免。 年初时户部进行市场调查,发现市场偏向于年轻化,现在二十岁到三十岁人群,是市场主要消费对象。 因为这个岁数的人,没有房产压力,也不着急结婚。 他们就有钱消费的。 可现在市场上的企业,还面对于婚庆市场和婴幼儿市场的,这就造成了,年轻市场一片空白。 比如年轻人喜欢萌化了的小卡通人物,类似的手办、小挂件却很少,年轻人想买买不到,就算买到质量也很差。 年轻人去旅游,也不看人文景观,他们追求的是舒适、放松、自由行,而不是特意去看什么景观,单纯的是买一张票出去走走,看一看而已。 穷游,成为一种时尚。 凭什么我旅游就要买东西呀?凭什么我旅游就是来看景观的呀? 我单纯的是想换个城市,躺着而已。 年轻人旅游会斤斤计较,对不该花的钱会据理力争,该花的钱绝不含糊。 开始追求自己享受,比如一些高端酒店,以前都是无人问津的,近几年,有年轻人入住,刚开始以为都是富五代呢,一问才知道就是一个普通工薪阶层。 住高档酒店因为舒服,不喜欢噪音,不喜欢快生活,喜欢慢生活。 而高档酒店的配套消费,他们又极度反对,对于高档酒店内部的餐食,因为觉得贵而不肯吃,反而会点外卖。 他们也不去景点打卡,只是宅在酒店里,反正住酒店的钱是一分不白花。 抓准年轻人的心,市场销量肯定是不错的。 可做厂子的人都有几十年经验了,都是老人了,他们没经历过市场自然淘汰。 这回市场就会给他们上了生动的一课。 他们以前起家,靠的是政策支持,是朝廷给的福利政策,导致这批人成功了。 说白了,这些人是没经过市场拷打的,纯粹是皇帝把饭喂到他们嘴里了,然后吃到时代红利罢了。 而经过市场真正的洗涤,他们必然是第一批被淘汰的人,原因很简单,没经过苦难的人是永远不会懂得苦的,他们过得太顺了,一定会摔得很惨的。 市场最无情,看重的永远是价值,对没有价值的人只会无情抛弃。 破产重组,是必然要走的路。 朝廷不可能关注这种小厂子的,朝廷的眼光是关注在整条产业链上,在着眼于全局上。 近几年虽然受到欧洲瘟疫的影响,但随着逐渐通航,经济自然会恢复,甚至会比前两年更强劲。 国内市场也欣欣向荣,没有金融危机的迹象。 因为大明有足够的付费人口,能够消化掉市场上的商品。 在市场正常的情况下,工厂销量不行,只能找自己的原因,老皇帝可不会对这种被淘汰企业进行帮扶的。 朝廷在这一方面,极为冷酷。 市场优胜劣汰,是必然选择,中枢不会参与。 而工人们都在呼吁增加休息时间。 中枢只能呼吁,没有强制。 然而,民间工厂对中枢的呼吁纯当放屁,没人搭理,这就让户部尚书十分尴尬。 他一怒之下,向皇帝上疏,每周休息两天。 其实,休息,是经济下行的表现。 休息,意味着停工,意味着生产速度变慢,如果一个企业在上升期,绝对会想方设法的加班、招人。 只有企业发展不行了,才会让职工休息。 中枢也不可能强制休息的。 这种强制休息,是破坏整体经济环境的。 所谓休息,都是顺势而为,因为企业发展变慢,美其名曰休息,企业也是给自己续命,职工也能忙里偷闲。 对中枢而言,其实也不希望职工休息。 发展,总是争分夺秒的时候,狼性文化,才是发展时必备的企业文化,只有进入平稳期,甚至下滑期,才会开始想什么休息的。 职工也是同理。 累的时候,恰恰是赚钱的时候。 等有一天不赚钱了,想累都没地方累,那时候又会跟谁哭去? 苦熬过去便是,钱到手就是甜。 老皇帝驳斥了户部尚书的建议,用文娱行业,来缓解职工的疲劳,这个时候,就需要爽文了。 职工本就很疲劳了,谁还一个字一个字的去看文章啊,一目十行的看爽文,就是最好选择。 谁不想当个龙傲天? 景泰六十三年圣诞节,世界第一部电报机诞生。 第一次,京师和天津进行了通话。 整个京师内,所有官邸都接通了电话,任何事就需要一个电话。 老皇帝叫朝臣,也不用派人去宣了,打个电话就可以了。 前朝有要事,朝臣直接打电话给皇帝。 一家家电器公司,悄然无声的注册再案。 背后全是皇家资本。 就说电话,目前就有三家大公司在做,背后全是国有资本控股,而注册的电话公司,已经有几百家了,全是国有资本的操纵。 关于电话业是否需要垄断的问题上,朝臣和老皇帝意见相左。 朝臣认为是该垄断的。 老皇帝则认为垄断不住的,这东西是要深入民间,电话,未来会走进千家万户。 国有资本能够完全控股吗? 不可能的。 不如开放给民间资本,主要把握住关键部分,还是等于中枢控股。 彻底放给民间企业也是不可能的,朝廷必须控股,有很多电话公司可以,但公家资本必须占有控股地位。 老皇帝也想争这个控股权呢。 但朝廷上下态度坚定,决不许民间资本控股。 讨论来讨论去。 除了皇企一家公司控股外,其他都由国企、皇企、民企共同投资,国企控股。 电话、电报全是一样的。 其实公家资本控股是有好处的,比如一些偏远地区,国企是完全可以架设电线,给偏远地区通电通电话。 民间资本是趋利性质的,他们才不管百姓能不能用上电呢,他们就要利益。 维修也有好处,国企控股维修速度够快,能够保障供电。 民企就不一样了,他们维修的时候估计会跟百姓要维修费。 从安全角度来说,掌握供电权的民企,是否拥有了地方造反的本钱呢? 所以,还是国企控股,吸纳民间资本,建立合营公司。 只有一家是例外,老皇帝的供电公司。 为了四大工程顺利开工。 大明科研所研究了几种电动工具,比如伐木机、挖土机等工具,优先用于四大工程。 建成火力发电厂,对高压电线也成了刚需用品。 这两年,科研院在研究电线,试过很多材料了,问题很多,一直没找到最优解。 直到两年前,老皇帝画了幅画,送到科研院去。 电线研究才有了眉头。 材料问题,还是没法彻底解决。 这次四大工程需要的电缆,就是一次重要的试验机会,所以朝廷内所有电缆工程师,全部启程去北方,进行电线实地试验。 老皇帝画画工具,居然是钢笔。 毛笔和钢笔之争里,老皇帝可没支持哪一方,结果他开始用了钢笔,似乎用的还不错呢。 今年开春时,他在西装的兜口上,别了一支钢笔。 当时还引起了风潮。 民间百姓都觉得胸前别一支钢笔,更有逼格,大家纷纷效仿,不管是使毛笔的还是不用的,穿西装就搭配一支钢笔。 钢笔还卖脱销了呢。 结果墨水堆积如山,钢笔没少卖,墨水没人买。 大家买钢笔是装饰,不是为了用。 墨水商人头疼之下,居然推出了软笔,和毛笔一样,只是换成钢笔样式。 这种软笔卖得比钢笔还好,墨水也跟着卖。 而年轻人,是喜欢用钢笔的,因为方便。 毛笔还得蘸一蘸唾沫才能写字,弄得嘴里都苦,钢笔直接能抽水,随身携带就可以了。 但年轻人现在还没有社会话语权。 没人在意他们的想法。 掌握民间话语权的主流文人,都是五六十岁的人,他们最反对的就是改变。 只是被大明层出不穷的变革,爆发般涌现的商品给弄得无语了,只能在最根本的问题上,坚持自己的立场,坚持毛笔。 说实话,论写字的艺术性,毛笔绝对是第一,钢笔绝对比不过毛笔。 但论实用性,钢笔是完胜毛笔的。 华夏发展历史,其实是一部实用史。 什么好用用什么的。 之所以后人看着光伟正,那是因为后人用华美的诗篇赞颂了这种东西,导致一读这文字,就觉得美,就觉得高大上。 其实华夏历史,完完全全看实用性。 不实用的东西,都被历史给淘汰掉了。 毛笔和钢笔之争,注定了毛笔会落下帷幕。 未来钢笔,也会被圆珠笔干倒,因为实用性。 圣诞节上,老皇帝发表区域发展不平衡问题的讲话,他认为,大明区域发展不平衡,主要限于地理因素,民间应该勇于打破地理因素,利用聪明才智,创造财富。 就是依托传媒,为家乡插上发展的翅膀。 老皇帝特别指出,像青海省这样的落后省份,完全可以利用传媒发展旅游业,发展特色区域性经济。 一座青海湖,就是西北最大的宝藏,挖掘青海湖旅游资源,联动多元旅游发展模式,助力青海旅游。 像青海这地方,半高原,大戈壁,千里无人烟。 就连青海的蒙古人,都跑去宁夏讨生活了,宁愿去乌斯贜,都不愿意在这破地方穷着。 乌斯贜都比青海富裕。 因为乌斯贜旅游厉害呀,随着火车线路的开凿,乌斯贜旅游未来会成为西南旅游一大亮点。 青海就不行了,想看沙漠人家去西域,想看古城还去西域,想去草原人家去宁夏。 发展这么多年,总人口才200万,这几年净流出70万人,剩下一百多万人。 在漫无边际的大戈壁上生活。 老皇帝曾经提出一个构想,把青海的山都给平了,拿去填海,把青海变成平原。 凭借中华江的优势,青海会成为真正的塞外江南。 可现在的科技水平是没办法实现的。 皇帝想刨了贵州的山,运到渤海湾去做新山,结果到现在,才刨开几座山啊? 难度巨大巨大的。 通电之后可能好一点。 但是,随着气候专家对气候的充分了解,极有可能会联名上书,阻拦正在进行的工程。 因为破坏环境,就存在着强烈的不确定性。 万一搞得人类灭绝呢? 这是很可怕的事情。 对于把青海挖成平原,中枢也论述过,得花多少钱啊? 青海绵延的都是山脉,挖平需要的代价太大。 还有一点,会造成气候不可逆的影响。 而为了一些耕地,就冒着毁掉地球的风险,中枢上下是反对的,归根结底是时代变了。 以前是农业时代,能种地就行,像中华江的开辟,和种地息息相关。 现在进入了工业时代。 种一百万亩地,都不如一个工厂创造的价值更大。 冒着巨大风险,挖平青海,就显得得不偿失了,青海人完全可以出来做生意嘛,兰州拉面做的不挺好嘛。 出来打工,只要吃苦耐劳,绝对能吃一碗饱饭。 老皇帝却并没彻底打消这个念头。 因为价高兴安岭,会让大明放弃庞大的北面疆土,大明需要从内地找补回来,两座海湾也不够大明土地刚需。 他就打主意去了青海。 青海和西域,如果都打造成顶级绿洲,成为第二个东北,成为西北的鱼米之乡。 关键石头有地方用啊,填平海湾,加高山脉都需要石头。 挖平贵州的难度太大了。 等一等科技发展。 挖平青海的难度,要比贵州简单一点,这件事老皇帝就不停提出来,他这辈子可能办不到了,他希望太孙能办成。 (本章完) . ------------ 第391章 魏国篇,用水挟制诸侯国的霸主国 景泰六十三年,明魏铁路正式通航,从北京出发,终点是里海北岸,魏国南都谯都(杰兹卡兹甘)。 从北京出发,只需要二十四天,就能抵达谯都。 这里还不是明欧铁路的终点站。 从谯都站,南北方向,南方通往印度,北方通往乌拉尔山方向的叶卡捷琳堡(安邑)。 预计一年后,铁路接通大商国铁路网,连通东都喀山、中都莫斯科,南都克里米亚。 截止到景泰六十三年,商国境内铁路已经四通八达,覆盖三个首都的铁路网,已经非常完善了。 铁路技术,完全采用大明技术,轨制和明轨一样,只需要接通,就能实现北京到莫斯科,全干线铁路。 印度五王境内也都修通了铁路。 预计景泰六十六年左右,整个欧亚大陆上,完全被铁路网覆盖,一个大明游客,可以乘坐国内任何国际铁路线,畅游藩国,最西面可以领回黑海的风光。 这条铁路的终点,最终是陈国的里斯本。 铁路会穿过开罗运河,通向非洲,在景泰七十年之前,修通亚欧非全部铁路网。 魏国紧跟大明的脚步。 大明开设股交所,魏王就将积蓄全都投进去,再将国内企业统统打包上市。 老皇帝喜欢,他就从国内遴选家,给老皇帝看一乐。 作为太子的嫡亲三弟,在民间颇有孝名。 甚至,每年都会上奏疏,请求朝觐,以全思父之情,都被中枢驳斥回去了。 也许老皇帝也想见见自己的儿子,可制度不允许的。 朱见淇倒是不想见自己的亲弟弟,他更想和亲儿子其乐融融。 可景泰六十三年年底,韩王朱佑榷、辽王朱佑槿去继藩,这个年朱见淇过得就很闹心。 皇族亲情还是有的。 老皇帝对姐姐的感情,对皇子皇女的感情,太子对弟弟们的感情,甚至老皇帝和兄长的感情,都很值得称道。 说来说去,是懿文太子起了個好头,朱家虽然有过削藩有过靖难有过夺门,总体来说,皇族是有亲情的。 朱见淇体会到骨肉分离的感觉后,整个正月他都不开心,还病了一场。 倒是去继藩的朱佑榷和朱佑槿兄弟俩,欢天喜地的。 他俩乘坐火车去黑海。 他们虽是继藩的藩王,却还是带着朝廷任务的,他们要沿途拜访王叔,送上贺礼。 景泰六十三年十一月初三,他们从京师上车。 西出玉门,在巴尔喀什湖地区出国。 出国的铁路线一共有两条,一条是走巴克喀什湖出国,另一条是走喀什-苦盏-塔什干出国。 南线已经暂停运营了,因为正在修通通往印度的铁路线,目前正在施工当中。 经过苦盏,就延伸出多条铁路线了,一条是往南走印度,另一条是往西去里海,还有一条是去波斯的。 所以这条线,是中亚主干线,正在紧急施工中。 西出车次,目前都要从阿拉木图出国。 而阿拉木图这条线,往北走还是国境内,是大明的乌梁海都司,于景泰六十年撤都司改省,变成大明第五十五个省。 景泰五十七年,在乌梁海省内的阿尔泰山北麓,发现了一个巨大的铁矿区。 当时正在和魏国换土。 发现铁矿后,进行勘探,勘探结束后,才和魏国换土,然后就将乌梁海改都司为省,彻底成为大明最后一个省。 乌梁海省毗邻宁夏和西域,拥有鄂毕河和叶尼塞河两条河夹着的所有领土,是大明最大的一个省份。 但北面冻土区太大了,老皇帝就赐给魏国一块。 在景泰五十五年,从阿拉木图到托木斯克铁路线修通,大明的疆域也彻底确定下来。 在景泰六十二年,托木斯克到秋明的铁路接通,秋明石油,刚好可走这条火车路,送入大明。 到景泰六十三年,大明和魏国,铁路网完全相连,两国百姓自由出入两国。 刚开始魏王朱见濬还担心,藩国百姓会逃离藩国,返回大明的。 但铁路干线开通一段时间后,很少有人逃回大明,才彻底放心,逐渐放松管制,允许两国百姓自由出入。 准确地讲,大明和魏国不是两国,而是一个国家。 大明和藩国也还是一个国家。 现在移民才是第二代和第三代,尚且对母国有着很深的感情,而随着时间越久,这种感情就会越淡,最后形成一个完全独立的国家。 韩王和辽王一路看着大好河山,心潮澎湃,心中艳羡大哥,能成为坐拥如此庞大帝国的皇帝。 可他们是庶子,又能出去外藩,已经比其他弟弟强多了。 火车进入魏国地界。 魏王派人守在边境线上,等待着两位亲王驾临。 中亚十分缺水。 朱佑榷以为会看到黄沙漫卷的景象,奇怪的没有。 得益于中华江连通鄂毕河,鄂毕河南引,在明魏宁伊四国联合建设下,引鄂毕河的水灌溉中亚,甚至灌溉波斯。 从景泰四十二年立项,景泰四十七年开始付诸实践,用了十四年的时间,于景泰六十一年,中亚供水计划彻底成功。 总体来说,缓解了极度缺水的情况,确实好转了,但还没有根治缺水难题。 这也是宁伊两国,对魏国百般隐忍的原因。 他们都需要鄂毕河注水中亚。 需要鄂毕河的水。 如果魏国断了水,中亚各国都可能会渴死,所以在疆土谈判问题上,各国只能忍着魏国的霸道。 魏国都城本来立在秋明,秋明改为许都。 但朱见濬未胜先虑败,国都建在一片平原之上,万一大明西攻,吞并魏国,魏国需要一个稳定的后盾型首都。 就选择在叶卡捷琳堡上建都,改名为安邑。 叶卡捷琳堡建立在乌拉尔山里,乌拉尔山遍地是矿资源,可以作为魏国的大后方,也能作为魏国的资源都城。 火车奔跑在魏国境内。 兄弟两个开了眼界,都以为藩国很穷,可他们看见车站旁商贩人满为患,他们很注重年轻人市场,卖的商品都是动漫人物。 “二哥,你说他们有授权吗?”朱佑槿买了一对钥匙链。 发现这钥匙链做的很工整,做工不比明人差。 朱佑榷把玩着:“怎么跟京师夜市卖得差不多呢?” 一问才知道,他们的钥匙链是出口货。 当然有授权了。 专利法在藩国照样通用,都是大皇帝给授权的。 毕竟免版权三十年,全世界明人都可以使用的,只要去注册一下授权证就可以的。 衍生版权虽然不免费,收价也很公道。 “咱们在夜市上买的是魏国货?”朱佑榷和朱佑槿都看到了对方严重的震惊。 按理说这应该是明货啊。 大明不可能没有这样工艺的,难道京师小商品工厂不会赚这钱? 经过询问才知道,明人也有工厂,但没有我们的工厂便宜,我们工厂人工成本低,商品售价自然就低了。 看着手里这条钥匙链,朱佑榷和朱佑槿面面相觑。 “原来在大明垄断全行业之下,藩国也不是穷得要饭的。” “皇爷爷总说,提高产品附加值。” “好嘛,提升了产品附加值,那么低端产业链就必须向藩国转移的,而藩国似乎靠着这些低端产业链,赚得盆满钵满。”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魏国人口在景泰六十年时破亿,今年人口达到了1.2亿。” “如果魏国一亿多人,想进入大明同等生活水平。在我原来的意识里,认为永远是不可能的。” “所以我对继藩,并不太感兴趣。” 朱佑槿说实话:“可是,这条钥匙链,却让我看到了另一面。” “咱们一路走来,这魏国繁荣景象,不比大明差多少,甚至比西域几个城市还要富饶……” 朱佑榷打断他:“我看不比长安差。” 是啊,不比长安差。 虽然这里是魏国的西都,却能和长安比肩繁荣。 长安是大明西北最繁华的城市,受限于饮水问题,人口在一千万徘徊,等到叶尼塞河引水成功,长安人口会迅速攀升突破两千万的。 “继藩,似乎不是咱们想的那么坏。” “咱们也未必永远做大明的附庸。” “咱们的韩国、辽国,也能成为和大明一样的富裕国都,成为一方霸主。” 朱佑榷跟着点头。 “难怪皇爷爷总担心空心化的问题,看看魏国的繁荣就知道了,他们只是吃进了大明的低端产业链,就有了今天的繁荣。” “如果魏国继续上进,依靠低端产业链,向上发展,抓住大明产业链转移的关键时刻,进行弯道超车。” “说不定,魏国会成为霸主国,甚至一定程度上超过大明。” 朱佑槿说完赶紧摇头:“不会的,魏王不敢的,他们不敢把自己做得那么好,担心大明将富饶的魏国一口吞进去。” “那才不会呢。” 朱佑榷鄙视道:“咱爹是打仗的人吗?大哥倒是有心打仗,他有皇爷爷的本事吗?” “你看看皇爷爷这几年的布置,这是担心藩国咬大明一口,大明还无力反击。” “皇爷爷的战略眼光,可是历史顶级的。” 这话让朱佑槿笑了起来。 想起来在东宫中,他爹被爷爷支配的日子。 旋即,心情黯然,他们出去继藩了,未来再也不可能返回大明了,就算能回去,再也见不到爷爷了。 他们和爷爷的感情,要比父母更深。 火车在浩荡的草原上驰骋。 哈萨克大草原是种植不了粮食的,因为土壤层薄、肥力太低、缺乏水资源灌溉、气候不适合,种了也不出产粮食。 这些年魏国为了在草原上搞种植业。 魏王从唐国购买大批鸟粪,唐国的秘鲁,就是鸟粪的天堂,仅靠卖鸟粪,唐国就能成为南美霸主。 魏国大批采购鸟粪,希望用鸟粪增加土壤肥力,进而达到种植的目的。 魏国有两大弊端,一个是不挨海,虽然拥有咸海和里海两个内陆海,却没有出海口。 另一个就是草原和沙漠面积占比高,优质土地太少,粮食产量太低。 魏国想成为霸主国,仅靠一个多亿人口是无法做到的,魏国坐在资源宝库上,油铁资源要什么有什么。 唯独缺了这两样。 魏国有钱,就开始建立实验室,研究化肥。 可以说,魏国出产的化肥,质量比大明的还要好,对于化肥的研究,魏国走在诸多藩国的前沿。 因为粮食问题是卡脖子的难题。 如果魏国自己不攻克难题,永远都别想称霸,未来只会成为大明的小弟,亦步亦趋的小弟,早晚会被大明一口吞掉。 所以呀,魏王朱见濬很早就在布局化肥的研究。 而大明换土,想用冻土里的黑土,换取黄土,给了魏国启发。 魏国也有大面积冻土区啊。 也可以换土啊。 结果,魏国专家发现,冻土层的土,不具备种植条件,根本不是黑土。 因为土壤的肥力是经过生物新陈代谢带来的,冻土不生存生物,就算有生物新陈代谢,也是冻在土壤外了,根本不能和土壤进行化学反应,导致土壤很贫瘠,达不到黑土的标准。 换土是不可行的。 魏国就在想,能不能人工制造出适合种植的土壤? 种植这个难题,不止魏国有,但只有魏国肯烧钱钻研,肯花大价钱去投资研究。 像沙漠区的那些国家,根本没法搞普通种植的,他们都靠附近国家供给粮食活着,也就是永远无法称霸。 魏王不一样,他也是皇后嫡子,又是皇族中最聪明的皇子之一,他从小就具备超凡的野心。 他爹从小就教导他,有野心就要有和野心相匹配的耐心。 没有耐心,野心永远是最没用的。 所以,建立魏国之后,他心心念念的就是粮食问题和港口问题。 港口暂时无解。 粮食问题却可以靠努力来解决。 哈萨克大草原上,土壤贫瘠只是一方面,土壤涵盖深度浅,植物根系无法扎根。 那就从冻土区挪出冻土来。 对冻土进行人工活化增加肥力,然后再铺在浩瀚的草原上,这笔投资魏国愿意出。 正好草原上土壤层少,增加新土,就能够解决这个问题了。 所以,魏国就从唐国进口大批大批鸟粪。 订单签订了。 但鸟粪怎么运进来呀。 魏国没有港口啊。 鸟粪不贵,运输成本也能接受,但如果用车子一车一车推,那成本可就恐怖了。 摆在眼前的有两条路,一条是走波斯湾,经过隋国运进里海,而这段路需要用火车运。 一条是走红海-开罗运河-伊斯坦布尔-黑海,还要走隋国的藩国,再进入里海,也就运进来了。 第二条路运费成本要高,因为这是南美运过来的鸟粪,走波斯湾是最近的。 两条路都要经过隋国。 偏偏隋国和魏国还不太对付。 两国在领土上还有纠纷,但这点好说,请老皇帝出面,他再给隋国一些领土,隋国不至于在此事上下绊子。 因为隋国也很缺粮食,也想看看这条路能不能走得通,等计划成功,他可以向隋国出售这项技术。 但是呢,选最近的路,成本会也直接翻两倍。 少量运输,魏国的财力能吃得下,可如果是大量运输,魏国财力可就吃不消了。 因为哈萨克草原实在太大了,要铺平这里的全部土壤,预计投资在500亿左右。 没看错,500亿! 如果有港口,也就100亿,没有港口啊,要走两段火车,全都靠人运,人工成本老贵了。 还得从冻土区开采土呢,还要制作人工土,都是钱啊。 其实哈萨克草原北面,魏国是有农田的,但这点农田,也就够一亿来人活着了,再多人就得挨饿了。 养活这些人,还是不怎么吃肉的情况下。 没看错,一个牧区国家,居然舍不得吃肉,因为粮食不够吃啊,肉是要拿出去卖的,卖掉换粮食。 魏国是大明最大的畜牧合作国,牧区生产出畜生肉,都卖给大明了。 整个魏国,最大养活人口数字在6000万左右。 但魏国翻了一倍,只能少吃肉来维持人口规模。 就这样魏国还鼓励生育呢。 其实,利用叶尼塞河的计划,是魏国率先提出来的。 当时朱见濬给老皇帝上疏,意思是大明不利用叶尼塞河水,就让魏国利用。 引叶尼塞河南下灌溉工程,是魏王先提出来的。 老皇帝在中枢一锤定音。 倒也没有只给大明北方使用,也承诺给魏国和中亚诸国使用。 在草原上种地,另一个弊端就是灌溉难题,中亚是极度缺水的,纵然有中华江和鄂毕河饮水计划,水源还是比较稀缺的。 重点是水源分配不平衡,使用不够充分。 朱见濬继藩后,就开始大规模植树,对于沙漠地区,进行大面积种植胡杨林,谨防土地进一步沙化,同时减少放牧数量,进行退耕还林、退牧还林政策。 魏国建立三十年,总共种树17亿棵,人工制造出大面积森林。 加上民间总种树量,达到了百亿棵。 尤其在防治沙化问题上,功效卓著,大量种植树木,也涵养水土,缓解水资源紧缺的难题。 和大明一样,在占据费尔干纳盆地后,对正在沙化的地区,进行疯狂植树造林计划。 大明总共在费尔干纳盆地总种树高达上百万亩。 费尔干纳盆地成为大明的水果盆地,遍地都是好吃的水果,整个水果盆地,供应大明和中亚地区的水果食用。 就像塔什干,本来是大明咸海总督的驻地,后来被封给了魏国。 明军刚刚占领塔什干的时候,一片废墟,土地正在急速沙化之中。 当时的明军,在范广率领下,在塔什干地区进行种植树木,如今魏国的塔什干,绿色嫣然,城市漂亮又宜居,全是大明的功劳。 整个中亚,都在种树。 整个帕米尔高原区,是大明的葱岭,大明刚占领时,被蒙古人糟蹋的已经在沙化中。 经过三十多年的治理,这片土地重新焕发了生机,一株株苍天大树,绿色嫣然之下,水资源居然比之前多了不少。 有坎儿井的功劳,何尝没有绿色治理的功劳呢? 用鄂毕河和叶尼塞河灌溉中亚的计划,已经开工了,预计二十年后,整个中亚将不再缺水。 水资源利用上,甚至能覆盖到波斯地区。 凡是受惠国,都要参与这项工程的建设,争取尽快完工。 诸多藩国肯定是愿意参与建设的,主要担心他们老爹死了,太子登基后就不会管他们了。 老皇帝给他们吃了颗定心丸,大明正在建设的工程,无论何时,必须保质保量的完成。 朱佑榷兄弟俩在咸海和里海中间地区,见到了魏王。 魏王继藩的时候,还没有他们呢。 老二十都年近五旬了。 大魏正在修通咸海和里海中间的铁路,这块是大魏新得到的领土,他在这里盯着。 为了鸟粪计划,魏王打算和隋王直接谈判。 两王相邀在巴库。 巴库是大隋控制的藩属国,定在这里,也表明隋国的诚意,虽是亲兄弟也得防范一些不是。 大魏决定放弃里海西岸小部分领土,里海的环形内陆湖为疆界线(巴尔坎州),沿海部分送给隋国,其余地方交给许国。 要不是为了鸟粪,朱见濬才舍不得这些领土呢。 许王朱见浙,可是他的嫡亲兄长啊,都是唐皇后所出嫡子,和他一母同胞。 结果他连亲哥哥都坑。 其实就是把土库曼斯坦,一分为二,他只保留环形海洋部分,其他部分拆分两半,送给两王。 此事,需要朱佑榷兄弟俩做个见证。 所以这次三王会面,变成了五王齐聚。 这样分配伊王肯定不满意,但谁管伊王愿不愿意呢,只要让鸟粪顺利进入魏国就够了。 等到魏国把整个哈萨克草原变成了种植沃土,看魏国是不是中亚霸主? 景泰六十四年,四月,五王签订和约,重新划定领土。 倒霉催的伊王不断抗议。 里海西岸的领土,对隋国来说是飞地,和他们本土不接壤,需要走一段里海,反而和伊国接壤。 伊王不爽啊,明明应该给我。 隋王坏呀,他跟伊王谈,想从伊国撕下一块肥肉来,讲真他看不上这块沙漠似的土地,这地方极度缺水,水比油贵。 他的目标在土耳其,黑海那块。 如果伊王愿意花钱买,他大可以答应的。 五王和约里面,就有从魏国购买土的条款,隋国也想购买一批冻土,然后自己搅拌,制造成一批沃土来。 隋王朱见汐也极具野心。 看看封号就知道,这种大封号,都是有本事的皇子才被封的,他爹眼睛毒着呢。 他本来就占据波斯最富饶的一块土地。 继藩之后,他也在沙漠区疯狂种树,防止土地继续沙化,并挽救已经沙化的土地,尽可能地涵养水土。 他这个地方,很缺水的。 伊国比他还惨,伊国除了石油外,别的什么都缺。 所以,隋伊两国,一直在思考,怎么才能解决水源问题。 其实可以在印度想办法。 但要穿过庞大的沙漠,如何保护水源,又是个大问题,现在的技术是做不到的。 隋王也在思考这件事。 前几年,有臣子上疏,认为可以引伏尔加河和乌拉尔河的水,灌溉隋国。 可是,这两条河,一个在商国,另一个是商国和魏国的分界线。 乌拉尔河,是从乌拉尔山里引出来的水源,最终注入里海。 伏尔加河,则是斯拉夫人的母亲河,最终也会注入里海。 里海这么庞大的水体,水源就来自这里,乌拉尔河和伏尔加河。 如果令其改道流入波斯,问题就来了,里海就会消失。 大商可不希望和大隋直接接壤。 大魏同样不希望,在里海消失后,彻底和商隋两国直接接壤。 这就造成了,隋伊两国严重缺水,眼看着水资源流进里海里,自己却喝不着。 里海的水是不能喝的,含盐量特别高。 说实话,对于伏尔加河,整个中东地区都需要伏尔加河,因为都缺水呀。 在大隋和大商谈判中,卫、英两王都站在大隋这边,希望大商愿意为三国注水。 伊国则希望从乌拉尔河中得到水。 大商可是天然东欧霸主。 就这地盘,这地理位置,就决定了是霸主国。 大隋同样有称霸的野心,所以大商不愿意为大隋供水,也情有可原。 除非老皇帝开口。 但老皇帝同样开不了这个口,因为大明不可能去欧亚大陆的边界线上,为诸国注水的,耗费太多钱了,朝臣也不会答应的。 这次,大隋和大魏破冰合作,其实他想曲线救国,得到乌拉尔河的水。 最终经过几轮谈判,伊国决定购买里海西岸的土地,极度缺水他也想要,支付大隋一笔钱,用于购买鸟粪上。 伊国何尝不需要农田啊。 问题是,就算弄到了农田,没有水灌溉有个屁用啊。 所有藩国里面,伊国是最穷的,全是沙漠,人口才二百万,这些年不增不减,主打的一个存在感低。 人家卫、英两国,好歹还得卖油呢,存在感还挺高呢,伊国是啥也没有,只有沙漠旅游。 这次得到了一块绿洲。 他也想和魏国冰释前嫌,因为想得到乌拉尔河的注水。 环境是可以慢慢治理的,伊王有这个耐心,他还年轻,继藩的时候,他母族又给了他一大笔钱。 他母亲是宋淑清,宋家给了他足够的经济支持。 他是诸侯当中,种树最厉害的一个。 继藩二十年,他种植了200亿棵树木,每天不是在种树,就是在种树的路上,民间都说他是种树皇帝。 伊国人口最少,树木最多,环境是肉眼可见的变好。 一百年后,也许伊国也会郁郁葱葱的。 这是朱见滁最大的愿望。 和他一样,封在西印的许王朱见浙,也在玩命种树,但都没他凶,毕竟人家站着一块绿洲,他境内全是沙漠。 除了沙漠旅游,一无是处。 关键搞沙漠旅游的国家很多呀,像卫国、英国、楚国都搞沙漠旅游,大家都大相径庭。 若非西游记里面有伊国,他还能刷一波猴的存在感,不然什么都没有了。 朱佑榷兄弟俩随魏王回到许都,秋明。 秋明发现了巨大油田,当初老皇帝就说此地有油田,一语成谶。 现在的许都,已经成为中亚最富庶的城市。 许都有中亚最复杂的交通网,从许都上车,能通往大明、商国、伊国、隋国,通往许国和宁国的路还在修。 用不了多久,就能通往各国。 中亚明珠很多,比如塔什干、撒马尔罕、鄂木斯克、叶卡捷琳堡、杜尚别、喀布尔等,全是中亚顶尖大城市。 可这些城市,都无法和许都比。 作为魏国的国都,魏国紫禁城,虽仿照北京紫禁城建的,但建地面积,却超过了百万平。 紫禁城才72万平。 魏国紫禁城里还建造了一座中亚王城,和一座西欧王城,三座王城,共同组建了魏国紫禁城。 朱佑榷兄弟俩在许都转了一天,只走走完了一条商业街。 这是世界上最大的商业街! 不是中亚最大,而是世界最大,大明也没有比许都商业街更大的商业街了。 许都总人口仅800万,仿佛比北京人还多呢。 因为许都构建城池时候,将城市设计得充满层次感,让人看着不会乱,还觉得开阔、广大。 不像北京城,是新老交替的城市,老城区外围包裹着新城区,层次感没有设计好。 而许都完全是一座新城,建造才三十年左右,一切都是按照新设计理念去设计的,设计者还是蒯祥。 蒯祥根据当时所有城市的新情况,总结设计出来的新图纸。 大魏大城市很分散的,人口都不是特别多。 像叶卡捷琳堡的安邑,人口才700万;塔什干人口820万;撒马尔罕,人口790万;托木斯克人口600万。 老皇帝曾说,魏国发展最均衡,看看大城市人口数量就知道,并没有出现高度集中的城镇化,也早就了魏国房地产发展不起来的结果。 没错,魏国房地产就没发展起来。 魏王还犯愁呢,这么多人口的大国,房地产没发展起来,没有房地产这个蓄水池,民间百姓看似生活富裕,其实是存不下几个钱的。 他们的钱,会被大明如抽水机一样,抽回了大明。 因为大明好东西多呀,大明产品适合投资啊,很多魏国百姓,都在大明有投资的。 他们觉得在魏国买房子不保值,在大明买房子就很保值啊。 尤其铁路一通,在长安买房子,保准保值。 导致长安房子贵的吓人,本地人都买不起,但房价却居高不下。 当时财政官员都懵逼了,因为房价掉不下来,还没人住,长安没有那么多人啊。 后来调查才知道,都是魏国人买的。 朱见濬看到报表,整张脸都黑了。 我们辛辛苦苦赚的钱,都被大明赚走了。 这就是距离母国太近的弊端,看似能得到大明的时刻帮助,其实却被大明处处抽水。 关键大明没有故意抽水,百姓主动送钱给大明啊。 魏王正在想办法,阻止国内资金出国。 他也在想办法提升房价,保证房价保值,让国内资产进入自家蓄水池,不要被大明吸走。 晚宴结束后。 朱佑槿迷迷糊糊道:“魏王叔雄才伟略,但未来怕是会出现诸子夺嫡的情况啊。” 因为朱见濬的嫡长子去世了,迟迟没有立储。 他的儿子们都在想争位。 “跟咱俩有什么关系啊?”朱佑榷也看出来了。 他那些儿子都不是安分的,早晚会杀起来。 “笨啊,咱俩这是去继藩啊,魏国注定是中亚霸主,可他没有港口,咱俩在黑海之上,和魏国的直线距离,不过是两个小藩国的距离罢了,未来必然有频繁的贸易联系。” 朱佑槿道:“这次从隋国购买鸟粪,恰恰说明,港口对魏国多么重要。” 朱佑榷却摇摇头:“你只看到了表面,没看到深层次。” “寻找隋国借用港口,只是魏国的表面用意罢了。” “上次中亚战争,大明给中亚诸国埋下了祸乱种子,魏王叔何其聪明,怎么会看不出来?” “无非是借着这次购买鸟粪,把一些荒芜缺水的土地吐出来,交好诸国。” “你看看地图,这次换土,魏国拿出去的都是极度缺水地区,得到领土的许国和伊国,本来就缺水,这不雪上加霜了吗?” “看似魏国是卖好,其实是挖坑给许国和伊国跳呢。” “这样的烂地给了两国,他们这辈子就会在缺水路上越走越远,想得到乌拉尔河的水,根本不可能的。” 朱佑榷看得透彻:“咱们继藩在黑海上,他也不会跟咱俩贸易的。” “因为咱们没有利益关系。” “这次和隋国合作,深层次原因是水。” “土耳其那鬼地方也是缺水地方。” “但比中亚好很多的。” “咱们没有把柄在魏国手上,魏国和咱们也没有利益纠葛,这次见面之后,咱们这辈子都不会和魏国有任何干系的。” 这番话把朱佑槿弄得面红耳赤。 “你把魏王叔想成什么人了?”朱佑槿也觉得二哥说得对。 “哼,反正不是好人。” 朱佑榷冷笑:“他连亲哥哥的便宜都占,会对咱俩这种素未谋面的侄子好到哪里去?” “醒醒吧,靠别人是没有好处的。” “不信你就等着看,就这注水的计划,能拿捏隋伊许三国一万年,最后谁也得不到一滴水。” 朱佑槿张了张嘴,终究没帮魏王说话。 “咱俩在黑海上继藩,未来也是敌人,你也会这样对我吗?”朱佑槿看着二哥。 “你小子又挖坑给我跳?” 朱佑榷冷笑道:“老三,这里不是皇宫里,不用在爷爷面前装兄友弟恭。” “爷爷办最强大脑的时候,伱心里可曾想过让一让我这个当哥哥的?” “你都没让我,我为什么要让你?” 这话直接把兄弟情给撕破了。 大家以后是邻国,就是敌人。 现在趁早戳破狗屁兄弟情,比以后杀得红眼时,霸嫂欺媳时强得多。 朱佑槿没说话,而是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整个晚上,他辗转反侧。 不是觉得二哥无情,因为他最蔫坏。 他在思索,能不能从魏国得到好处,他是辽王,封的是土耳其西边大部分领土,接壤隋国和卫国,距离里海不远。 未来必然会和卫国多多做生意的。 其实,土耳其西边的部分领土,已经被隋国一口吞进去了,隋国已经占有了里海和黑海南岸。 卫王也得到了一块绿洲。 翌日一早,兄弟俩又变得兄友弟恭。 下一站是魏国的安邑,然后从安邑上车去撒马尔罕,之后一路南下,拜访伊国。 从伊国去印度,拜访印度五王,然后乘坐船支前往封国。 在封国还要拜访隋国、卫国和英国三国。 随着朱佑榷和朱佑槿兄弟俩离开,朱见濬也在思索,老皇帝为什么要派这兄弟俩造访魏国呢? 老皇帝希望他这个叔叔,帮一帮侄子? 这不像老皇帝的风格。 猛地,他明白了老皇帝是看透了他用水玩弄诸侯国人心的事情,所以派皇孙来敲打他。 让他别玩过火了。 “孤这个爹呀,可真是想一碗水端平,孤这大魏,乃中亚霸主,难道还不能揉搓几个小国了?” “又没灭国,又没戕害亲兄弟,您那么着急干什么?” 朱见濬满脸玩味,猛地一怔:“不对,父皇若在乎藩王,就不会下那道挑拨离间的圣旨了!” “他的意思是,瞧瞧我魏国虚实,他想对魏国用兵!” “不对不对……是挑唆中亚诸国混战,共同来撕咬我魏国!” “老皇帝好狠的心啊!” 朱见濬惊呼,他必须要立刻做好战争的准备。 那两个不省心的侄子,肯定会告诉中亚诸国我魏国的虚实,到时候中亚诸国共同伐魏,我怎么办? 不对不对,最可怕的不是被诸国伐魏。 而是继承人没有定下来,只要孤一死,魏国就会瞬间分崩离析,到时候大好河山,要么便宜藩国,要么便宜大明。 老皇帝你好狠的心啊! 朱见濬情急之下,就要立刻立储。 可是,立不了啊。 魏太子在景泰六十年时病逝,留下三个儿子,如今年纪都不大,但野心勃勃。 他有九个儿子,死了一个,还有八个。 嫡子还有两个。 可嫡长子和嫡二子中间隔着两个庶子,那两个也同样野心勃勃,不是他不想立太子,而是没法立啊。 最快解决的办法,就是封外藩,封出去做独立国王。 可是,老四又是个性格软的,一旦他继承魏王位,说不定就会被人欺负呢。 要是立老二,老三必然不服,只要他一死,魏国必乱。 其实他的魏国太子是他最满意的儿子,允文允武,又很有权术,毕竟是他爹一手调教的。 奈何天不假年,病死了。 如果强行立嫡,老四撑不起家业来。 如果立老二,老三肯定会打翻天,太子家那三个小崽子,也不会消停。 如果直接立孙子,就会出现建文削藩的一幕,还是得乱。 朱见濬很郁闷的。 而看到老皇帝封朱佑榷和朱佑槿,又给他新启迪,可以将有野心的年长儿子封外面去,打发得越远越好,想打回来不知道多久呢。 可这样也有弊端,他还年轻,万一他立下的儿子又死了呢? 朱见濬是左为难右也为难。 他单纯的不想分封罢了。 (本章完) ------------ 第392章 隋国篇:挥动翅膀的枢纽国 朱佑榷兄弟的专列应该穿过塔什干的。 可塔什干路段正在维修,暂不开放。 专列穿行里海和咸海中间,途经土库曼,率先抵达伊国。 伊国和隋国交易,得到里海东岸沙漠领土,等于说伊国和许国均分了土库曼。 这块土地极端缺水,除了是块地之外,毫无用处。 灭汗国战争中,藩国联军就将土著民往这边赶,导致本就稀薄的植被彻底遭到破坏,水资源彻底枯竭了。 最后形成一个个万人坑,魏国才彻底占领这里。 近两年才开始种树开始治理,但已经难以遏制草原沙化了。 魏国将这块烂地,送给隋国。 隋国转卖给伊国。 伊国不嫌破。 火车进入伊国国境。 在大明使团来使之前,伊国和魏国的铁路是不连接的,两国边境线二十公里内,是不覆盖铁路的。 两国用铁丝网做藩篱墙,两国百姓必须通过正规手续,才能去另一个国家。 伊国百姓本来就少,可不能让他们跑喽。 伊国户籍管制是所有藩国里最严格的。 其实伊国不穷,贼有贼道。就是缺水,严重缺水,他们用古法取水,一滴降水都舍不得浪费。 不止缺水,资源也贫瘠,这片沙漠下还没有资源,油铁都没有,金银矿更别提了,啥也没有。 他向他爹上疏几十次想换藩,可天下土地都有主了,怎么换藩啊? 倒是他爹给了他一大笔钱,支持他办工业。 但这是一片极端缺水的土地呀,现阶段工业都是劳动密集型工业,沙漠拿什么养活几万人的大工厂? 一个饮水问题,就能难死伊国朝廷。 所以,办企业就别想了,只能另辟蹊径。 为了维持伊国百姓的平均收入水平,伊国朝廷给百姓发钱,但这钱又不是伊国朝廷能印的,总得想办法赚钱吧。 朱见滁点子多着呢,就搞起了极端娱乐业。 伊国人穷,隋国人富啊,大明人富啊,印度五王的国民都富啊,但他们国家法度严苛。 这样说吧,法律里写的,都是能人姓想要的。 伊国就开始搞起了极端娱乐业,什么都有,什么花有什么。 号称沙漠里的天国。 这种娱乐理念,真不是朱见滁自己想的,而是宗室小藩国,都这么干。 那些封在小岛上的藩国,粮食都不能自给自足,靠笨干除了穷死没别的路可走。 只能走极端,发展这种极端娱乐业,就他们研究出来的。 大明法律里严禁的,他们那都有。 不刺激,其他国家的富人凭什么跋涉万里跑你这来消费? 正常来说,藩国和大明统一使用一個大明律,大明禁止的,藩国也要禁止。 总有例外。 像大洋上星罗棋布的小岛国家,不让他们搞特殊化,他们是活不下去的,大明和藩国又不严禁移民,人家百姓凭啥在你这受苦?过得再差,百姓该逃回大明了。 再说了,有需求就有市场,有市场就有钱赚。 大明不做,大藩国不做,市场摆在那里,肯定有人为了钱去做的。 这东西是人姓的弱点,越限制人越好奇,越好奇越渴望。 可儒家教育里,这些就是禁止的。 岛国天堂就应运而生。 朱见滁知道自己的伊国,想繁荣就得走极端,不然保护环境哪来的钱?哪来的钱给百姓发钱? 只能搞娱乐业。 大明国内管得那么严,拉屎放屁都得管着,像魏商隋唐夏楚吴这样的大藩国,法律也一样严苛。 一个高度文明的社会,自然要体现生机勃勃、欣欣向荣,充满正能量,那些拿不上台面的东西,摆上来真是光荣吗? 大明境内,是严禁这些的,法律极为严苛,这么严苛,还分级呢,青少年能看的东西非常少,为了照顾青少年的健康发展,全社会都不允许出现这些。 其实明人很习惯的,明人的感情永远是克制的、是内敛的,对于那些东西,都是极尽压制的,这是几千年的礼教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中枢进行严格限制,朝野上下都是支持的,甚至一些爱情故事,都在被限制之列,还是皇帝给解禁了的。 爱情,都是明人难以说出口的东西。 何况是其他呢。 但是,总会有坏分子的。 有些人就是不安分,就是喜欢游走于灰色地带,尤其那些有钱人,所谓的追求自由,其实是追求堕落。 国内不允许堕落,他们就出国偷偷去堕落。 这就养活了伊国。 伊国二百万国民,不搞种植,不做企业,一切全靠进口,却活成了人上人,人均工资在1700元左右,比魏国还要高。 近十年,伊国人口是净流入,尤其是大明女子,十年来竟有30万女子流入伊国。 她们进来干什么呢?想想就知道。 而这,朝廷不知道吗? 当然知道了。 甚至还管过呢,景泰五十三年,中枢下旨,要求移民者,出示移民原因。 结果有什么用啊? 朝廷根本管不住人要走的! 朝廷只能严苛自己的法度,禁止自己的国民从事非法勾当,可能挡得住人心吗? 有些人是不愿意吃辛苦赚钱的,有些人就崇拜见得光职业的,有些人就愿意干这些违反道德的事。 有人说可能是生活所迫。 并不是。 从景泰五十五年开始,几乎全民覆盖,极度贫困人口,想大富大贵是不可能的,但吃一口饭是没问题的。 景泰六十四年,大明低保最低标准是,每个月15元,最高低保是30元。 这种低保,适用于重度残疾、无儿无女的贫困老人、没有劳动能力的人,才给低保。 别看钱少,吃粮食肯定够吃。 刚行低保政策时候,中枢是打算发米的,其实洪武朝就有低保政策,发的就是米,低保政策,大明持续了一百年了。 发了两年米,因为有低保户反应,地方粮库中饱私囊,发的都是霉米,以次充好,根本不能吃。 后来才改发钱。 钱也是每年有涨有跌,随着粮价涨,也随着粮价掉。 至于一般贫穷的,地方官员是负责帮忙找工作的,只要有手有脚,随便出去站大岗,一天几十块是能赚的。 所以说,大明境内,真正的贫困人口是没有的,说是饿死的几乎没有了。 那么从事这些行当的,不是因为穷,单纯因为愿意,单纯因为懒。 在景泰六十年,民间有文章说,这是一个笑贫不笑昌的年代。 皇帝还亲自下场,要求整饬民风,恢复古朴民风等等政策,可民间把这话当放屁。 眼里都是钱,谁看道德不道德啊。 伊国的娱乐业,却经久不衰。 最大的娱乐城,建在恰赫巴哈尔,一个弧形的海湾里,充满艺术感的高楼大厦里,却从事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在伊国,各国高官正要都有可能碰上。 各国的蛀虫,都喜欢跑这来消费。 结果就是,促成了伊国这颗沙漠明珠。 伊国都城只有一个,在里海边上,托尔卡曼港,改名为尹都。 这也是伊国一定要得到魏国那块领土的原因,北面国都没有纵深,如今得到了这块土地,国都算是安稳了。 这里也是难得的伊国绿洲,也是伊国很少的种植基地,伊国的粮食基本产出自这里。 伊王对两个大侄子十分大方,拿出伊国最好的东西,款待两个大侄子。 伊王很希望得到乌拉尔河的注水。 对于里海是否会消失,他并不在乎。 像咸海,得到中华江注水后,水体明显变大,在原有基础上水体扩大了一倍。 但在景泰五十七年,魏国将中华江改道,流入农田里,导致咸海水体在扩大之后,又恢复原态。 但锡尔河并没流入土库曼,而是河道往北,注入哈萨克大草原上。 导致大草原成为一片沼泽地。 这项工程差点没坑死魏国。 魏王杀了提出这项工程的工程师,杀了不少人,不得不将锡尔河改回原道,费钱费力费工。 其实魏国一点都不缺水。 但魏国想要把草原变成耕地,这项庞大的工程,灌溉肯定是需要大量淡水资源的。 而咸海是由锡尔河和阿姆河冲积而成。 阿姆河因为中华江改道,水量已经减少很多了,现在咸海主要由锡尔河注水。 中华江连接锡尔河,主要是为了灌溉费尔干纳盆地。 中华江连通锡尔河、阿姆河、伊犁河,成为中亚三大河的主要水来源。 景泰六十二年,魏国再次动工,让锡尔河流入草原,灌溉草原。 现在,伊国拿到了土库曼西半边疆土,已经能够用上阿姆河的水了,可阿姆河在中华江截留之后,水体减少很明显。 维系沿岸百姓用水,已经是极限了。 很难再进一步向西延伸。 问题是,这块全是沙漠,就算改道阿姆河,不让阿姆河汇入咸海,也无法通过这片沙漠。 如果能延长阿姆河,伊国国都尹都的用水问题也就解决了。 至于咸海会不会消失,这不在伊国的考虑范围。 咸海是魏国的内陆湖,人家全占着。 这次换土结束后,阿姆河北岸,全是魏国,咸海北面,全是魏国疆土。 魏国土地面积超过五百万! 就是土地贫瘠,全是放牧地,如果魏国的换土计划成功,魏国可不止是中亚霸主,而是全球霸主国之一了。 伊国不敢想什么霸主,他就想得到阿姆河的注水。 魏国境内这几大水系,额尔齐斯河、鄂毕河、阿姆河、锡尔河、乌拉尔河。 阿姆河、锡尔河汇入咸海。 乌拉尔河汇入里海。 鄂毕河和额尔齐斯河进入北冰洋。 全是大河,而且全部属于魏国。 如果阿姆河不流入咸海,额尔齐斯河、鄂毕河和乌拉尔河往南流,那么中亚的干旱问题也就缓解了。 伊王知道自己分量低,他一个搞娱乐的,就是一个戏子,谁会在意一个戏子的想法呢。 这件事必须得请示老爹。 他老爹之所以好使,因为阿姆河、锡尔河、额尔齐斯河,源头在大明境内,鄂毕河是两国共有, 乌拉尔河,则是商魏共有。 只要搞定老爹,大明就能拍板。 所以伊王对两个侄子极尽的好。 朱佑榷嘴巴紧,就是不吐口。 伊国是真惨啊,伊王种了二十多年树,却还是无法阻止土地沙化,这块土地被破坏得太严重了,根源还是缺水严重。 必须要有充足的水源,才能彻底解决伊国严重干旱问题。 好在朱见滁是慢性子,做事慢悠悠的,他能忍,也能等。 朱佑槿更聪明,他还想巴结魏王叔呢,怎么会一个穷国而向霸主国开口呢,人情这东西得省着点用。 朱见滁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皇帝了。 早就看出这俩混小子敷衍态度,只能心里幽幽一叹。 他从小接受的是系统的帝王教育,读得是圣贤书,如今靠娱乐存活于世,多少有些逼良为唱的意思。 他很想堂堂正正的活着,可现实不给他机会呀。 只能化悲痛为力量,继续种树。 魏国用水挟制诸国,朱见滁何尝不知道,可一个沙漠国,没有战争的能力,一旦战争,他辛辛苦苦三十来年种的树就毁了。 不想战争,就得谈判。 朱见滁都想好了,未来中亚战争中,伊国绝对中立,做中立调停国,毕竟一个做娱乐的,有什么资格参战呢? 有时候他都自嘲自己,堂堂皇子,活成了一个戏子,有何颜面见列祖列宗? 朱佑榷兄弟在伊国停留几天后,便启程去隋国。 伊国和隋国,两国也没有铁路勾连。 两国铁路最近的地方,仅仅三公里,愣是没修通。 朱佑榷对于此行没去娱乐城去体验体验,内心失落,还有正事要办呢。 隋国也悲催,完全坐落在高原之上。 这片高原海拔900米到1500米之间,绵延2000公里,由于受到山脉的阻挡,高原内部形成了许多盆地,同时也阻挡了来自大洋的水汽,导致高原内部的荒漠化现象严重。 这块地盘,明军当时啃下来,砸进去三十万人死伤。 萨法维王朝之所以能脱离帖木儿帝国,照样不灭,就是因为有着恐怖的地缘优势。 那场战争李震、欧信、刘宁等名将,诸国参战,总兵力超过百万,后期是韩雍、项忠、李秉亲自挂帅,才啃下来这块高原。 用的还是蒙古人的老办法。 这是一块斜三角的高原,内部地形极为复杂,若没有本地向导,进去就会迷路。 当年蒙古人选择里海东北方向的山脉缺口作为进攻的通道,这个缺口叫呼罗珊,最终从马什哈德城攻入高原。 明军采用一样的战术,组成大军同样是蒙古人和阿富汗人,不计后果的攻占,战损三十万,损失不计其数,才拿下整片高原。 欧信病死在征途中,战胜没几天,李震也病死在此,李秉染上了重病,七十岁病逝和这场重病息息相关。 对于这块高原的清理活动,损失人数高达41万,才彻底清理出这块地盘,但清理也不干净。 很多波斯人,变成了隋国人、伊国人。 根本没法进行全部清理的,只是除掉了顽固派,然后进行血统净化,一点点来吧。 隋国境内,波斯移民约有七百万人左右。 隋国国策,同族不许通婚,强制汉波通婚。 近几年,完全波斯人长相的人才在隋国渐渐消失。 而那些老波斯人,是非常恨明人的,因为明人是侵入者,侵占了他们的家园。 明人同样不喜欢这些长相不一样的家伙。 隋王继藩之后,还进行过一次文化清理,对所有波斯文,进行焚烧。 要不是老皇帝制止,怕是波斯文化就要绝根了。 但这些东西,都被装船运去大明了,成为汉文化的一部分。 民间不许说除汉语外的其他语言,说了就是大罪。 为了强制汉化,大隋人口四千万,竟征了七百万兵力,全部散在整个高原内,每一个小山口都有人把守。 非汉人不许拥有利器。 这个非汉人,是那些没有入籍的波斯人,这世上总有一些顽固派,他们是一个民族最可歌可泣的人物。 一个民族的危难关头,总会有人挺身而出,为这个民族抛头颅洒热血,这种英雄不止华夏有,世界各族都有。 可彼之英雄,我之仇寇。 明人很讨厌这些人,甚至汉化的波斯人,也讨厌这些不安分者。 汉化的波斯人,在隋国生活的也不错。 波斯人喜欢做生意,隋国地处欧亚大陆中间,恰恰承担起了东西方贸易枢纽的地位,又地处三海,里海、黑海、波斯湾,地理位置优越,隋国的自由贸易港,是全球最大的贸易港。 隋国为了顺利汉化波斯人,鼓励波斯人经商,鼓励波斯人入籍。 国仇家恨,也是能用时间抚平的。 因为隋国对整个高原的掌握,是非常严密的,大明军中的墩台制,在这里应用到了极致。 以前还有奥斯曼来帮助波斯人复国。 随着第二次明奥战争,大明以胜利告终,导致奥斯曼的势力正在远离高原。 近几年,一批批钻进深山里的波斯人走出了大山,愿意顺从。 毕竟他们刚刚被蒙古人奴役。 现在换成了汉人,被奴役也能接受。 只是汉人比蒙古人狠,蒙古人是要钱,汉人是要命。 这也是波斯人反抗剧烈的原因。 若明人愿意和平相处,他们也会顺从的,可明人狠啊,他们要的是生存空间,而不是人。 截止到景泰六十四年,隋国总人口4200万,汉人3700万,波斯女子嫁给汉人后,自动转入明籍。 男子是娶不到汉女的,没有汉女会嫁给他们。 因为不敢。 明女在世界上都是香饽饽,哪有铤而走险嫁给外国人的,万一外国人造反了呢,全家都得吃挂落儿。 这就造成了,大批波斯男子被迫娶了外夷女子,生下的孩子还不是明籍,就成了黑户。 隋国有很多黑户的。 但隋国的黑户日子过得可不咋地,隋国缺水,地理环境又造就了土地荒漠化,产粮区在大高加索山南麓,而传统的波斯人,被挤占得被迫进入了扎格罗斯山脉生存。 高原山脉里,能种植出来什么啊? 大隋粮食,基本靠东欧平原供应,主要人口生活在大高加索山南麓平原里。 为了防止土地荒漠化,隋王禁止在非产粮区种植粮食,将很多地区划为保护区,表面上保护水土,其实就是饿死黑户。 若黑户出来造反,那就更好了,正愁找不到你们呢。 穷山恶水出刁民,这片高原气候环境恶劣,全是刁民,但那是古代战争。 当代战争,兵卒都成了消耗品,本质是军械的战争。 人再厉害能厉害过大炮吗? 隋国炮兵七十万,常备大炮200万门,号称万炮之国。 没战争还去轰几炮呢,何况敢出来造反呢? 黑户只能在山里苟延残喘。 饭也吃不饱。 买粮食是要看身份证的,黑户哪来的身份证,关键他们长得和明人不一样啊,借身份证都没用。 在隋国,粮食是大问题,所以粮店都有士兵站岗,对粮食管制是极严的,这就造成了黑户在山里自动减员。 至于偷着种粮食,巡山队是配枪的,几天一巡逻,不说击毙,就说把种下的种子刨了,那不就饿死了嘛。 根据估计,隋国约有500万黑户。 地理环境决定了,这个地形永远清理不干净的,就像老挝和柬埔寨,根本就清理不干净。 当时还有世界上最厉害的清理兵倭军呢。 倭军搞清理,那是世界上最顶尖的。 论凶悍论残暴,世界上没有哪国兵比得上,皇帝还肯投巨资呢,就那样东南亚清理的还剩下约5%人口呢。 清理这片高原的时候,倭军就很少了,也不能用明人上吧,阿富汗人属于出工不出力,抢东西往上冲,杀人往后撤。 但架不住大明长时间占领,终究有一天,残存的人要么被同化,要么彻底消失。 隋国最终定都在埃里温,改名为大兴。 隋国是天生的霸主国,从战略角度,疆域堪称完美,整个国家坐落在高原里,全是易守难攻的地形。 而首都,又是建在大高加索山南麓,夹在厄尔布尔士山和大高加索山中间,又在里海和黑海的中间,绝对是天选之地。 正常来说,整个伊国和隋国全境,坐落在五座山中间,绝对的易守难攻。 但隋国和伊国切分开来,两国同样都有天选之地。 问题是,伊国全是沙漠,全是荒芜地带,绝对不可能成为隋国的对手。 隋国甩掉了伊国那片沙漠后,立刻成为西亚的霸主国。 历史上,这片高原,仅有蒙古人一次攻克过,再也没有任何国家统治过这片高原。 隋国,和波斯人建立的传统国家不一样,波斯人是很自信的,自信到了自负,他们和明人不一样,明人是谦卑好学,这就造成了明人容易自卑,而波斯人是极端自信,乃至自负。 正因为统治这片地区的是隋国,是谦卑的明人,明人最擅守。 所以这片地区永远不会被攻克了。 萨法维汗国被明军攻克,就是因为自大,他们压根就没想过,明人会采用几百年前蒙古人的战术,还是同一个地点,萨法维汗国又倒在历史里面。 而隋国,在奥斯曼帝国战败后。 又得到了黑海边上的一大片领土,基本是能吞多少就吞多少,几乎疆域达到了奥尔杜地区,这块地方,就是把小亚细亚半岛按照大陆地盘给切开了,突出去的地盘隋国不要,在大陆架上的全归大隋。 奥斯曼帝国这么豪横,也是因为本土小亚细亚半岛,根本打不上去,全是高原覆盖。 但大明有攻打高原的经验,还不止一次,这才取得了第二次奥斯曼战争的胜利。 隋国领土向黑海方向扩张,建都在这里,就更加合适了。 首都左右,就像两支翅膀,挥着翅膀。 但问题也是巨大的,本来几座大山是天然屏障,这回领土向西延伸,就需要大量驻兵,驻兵成本增加。 同时又混进来奥斯曼人,民族问题又来了。 隋国不厌其烦。 国民也讨厌这种被外人袭击的生活,所以不愿意往西迁。 隋王只能用修铁路的方式迁徙百姓。 隋王朱见汐好好招待了两个大侄子。 很显然,态度上和伊王就不一样了,伊王对两个大侄子,或多或少带着点恭敬。 而隋王朱见汐,则是叔叔对侄子。 尤其是辽王,未来会和隋国接壤,是对手。 辽国是奥尔杜往西。 奥尔杜,刚好是小亚细亚半岛的半岛根上,完全伸出去的地方,划给辽国和韩国,在内陆的地区,则完全属于隋国。 晚宴之后,隋王和辽王,正式交换国书,划定疆域。 隋国想称霸世界,必须要满足粮食需求,隋国疆域也就150万左右,和魏国根本没法比。 但是,魏国没有出海口。 隋国正在谋求地中海上的出海口,按理说,从奥尔杜切了一刀,隋国应该得到地中海的出海口。 可出海口这块被卫国划走了,卫国不缺地中海出海口,却不允许隋国有,但这个还在谈,隋国有信心拿下出海口。 就算没有地中海出海口,隋国也有波斯湾出海口。 隋国一缺粮,二缺水。 缺水问题,只要伏尔加河和乌拉尔河给隋国注水,隋国就不缺水。 其实,隋国正在和卫国商讨,截流幼发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和中华江一样,反向灌溉高原。 以此来威胁卫国,隋国必须得到地中海出海口。 卫国早晚会松口的,朱见汐有把握。 伏尔加河南下,就要钻开大高加索山,这会让来自大洋的暖流进入东欧平原,改善东欧平原阴冷的气候。 同样的,也会让隋国气温下降,气候变得宜人。 可商国没有改道伏尔加河的意思。 很明显,商国不希望东欧出现一个新的霸主国,商国不止要做东欧霸主,还要做欧亚大陆上的大明外第二大霸主。 商国目前正在收哥萨克汗国的地盘,还没进入争霸阶段。 但争霸的脚步越来越近了。 隋国虽然缺水,但没到伊国那么严重的地步,只要种植足够的树木,是能一定程度缓解水资源匮乏难题的。 粮食问题,魏国给出一道最好的答案。 没有土壤,就创造土壤。 没有地理环境,就创造地理环境。 一个茫茫无际的大草原,都能改变成一个大农场,我们这山地有啥不行的? 江南不也是山地吗?不也成了大明最富庶的地区? 种地这方面,明人是专业的。 伊国花钱赎买了一大块土地,给足了隋国好处,隋国也打算购买大批鸟粪。 还从魏国购买大量冻土,进行人工搅拌,变成肥沃土壤。 山脉多,那就把山脉炸掉,变成平地,填充土壤,人造平原,有什么不行的? 隋国想称霸,就不能走寻常路。 朱佑榷兄弟乘坐隋国火车,玩得就是刺激,隋国的铁路,依山而建,建造难度极高。 但隋国却拥有非常完整的铁路网。 隋国经济,以畜牧业、运输业为主,尤其是运输业,是隋国的经济支柱,在世界上也是数一数二的,有海上马车夫之称。 如果隋国拿到地中海的出海口,就会成为一个地跨地中海、黑海、里海、波斯湾的国家。 完全成为东西方贸易的枢纽。 隋国的货船,是藩国当中第三多的,第一多的是夏国,第二是楚国,第三就是他隋国。 隋国还拥有世界上最自由的贸易岛,号称自由港。 还有采矿业、制造业。 隋国的油,是出口大头,主要出口给楚国、许国等欧洲国家,大明也从隋国进口石油。 制造业也有,是大明转移过来的重污染企业。 四千多万人口的隋国,财政岁入在3000万左右,一个粮食不能自给自足,却没有走邪路发展的国家,非常不容易。 近两年,隋国正在人工造平原。 将一些山脉炸平,变成平原地带,主要在首都附近,平整土地,用于供应大兴城内的粮食供应。 也是在做实验。 列车上,讲解员告诉朱佑榷兄弟,这些年隋国朝廷在做些什么。 这些山里,被蒙古人统治这些年,过度放牧,造成土地严重沙化。 大隋正在整治沙化,每年都在种树保护水土,整个隋国肉眼可见的变绿。 当专列停靠时,朱佑榷看到一些小商小贩上车卖货,他们手里拿的小商品,他竟然没见过。 他让人买上来几件,问讲解员。 讲解员说,这是波斯文化的东西,因为隋国不允许传播异族文化,所以这些东西只是偷偷在卖。 “王叔不管吗?”朱佑榷把玩着小玩具,眉头蹙起。 “管不过来的,这些人都藏在山里,咱们的人派过来他们就没影子了,也都是一些可怜人。” 讲解员不敢瞒着:“前几年允许车管配枪,后来发生很多起误杀事件,这项政策就停止了。” “朝廷倒是对他们不是赶尽杀绝,只是让他们出来,强制汉化,进入明籍罢了。” “这些能出来贩卖小商品的,肯定是要说汉话的,他们不敢说土话,那会被杀死的。” “所以,这也是汉化的一种形式吧。” 隋国黑户难题,想解决只有靠时间。 几十年上百年之后,可能就不再有汉波之分了。 朱佑榷和朱佑槿不由想到他们的继藩地,同样在一片高原之上,同样生活着几千万奥斯曼人。 不可能彻底清理掉的。 韩国和辽国,未来也会这样,黑户问题解决不了。 他们在亚丁湾上船,越过伊国去许国。 众所周知,许王朱见浙,同样是个不安分的,也想称霸西亚。 可他的地盘太烂了。 一大片沙漠,只有西印一小块绿洲,卡奇湾以北,一小点点绿洲。 而许国的王都,也建在这里,在海得拉巴,改名为江都。 卡奇湾也不是什么好地方,是一大块沙漠地带,江都夹在诸多沙漠中间,好歹还算一块绿洲呢,烂地中的好地吧。 许国占有巴基斯坦全境,阿富汗一小部分,外加半个土库曼,土地非常杂。 阿富汗这块地方,大明占一块,魏国占一块,宁国占一块。 四家分润。 整个帕米尔高原,大明占一大部分,兴都库什山脉,大明占一小部分。 帕米尔高原和乌斯贜高原一样,没什么实际用途,只是战略要塞而已。 大明之所以占得多,是藩国不要。 老皇帝真不想要这些烂地,只要占据几个山口,就足够了的。 但藩国不要啊。 当时清理起来难度巨大,而且这些地方因为严重放牧,气候都遭到了严重破坏,清理难度大,治理难度大,管理难度更大。 这里远离帝国的心脏,帝国的触角很难管辖到这里。 帕米尔高原就成为了大明帝国犯罪滋生带。 又和诸多藩国接壤,导致这块地方是犯罪高发区,每年治理、管理费用,比伊国的财政收入还多。 这就是藩国不要的原因。 一块没价值的烂地,却要付出巨大的管理成本,放在藩国手里,要么是自动放弃,要么是名义管辖罢了。 大明就不一样了,大明是真的直辖。 本来老皇帝想设帕米尔行省的,朝廷认为实在没有设省的必要,就设一个将军管辖,帕米尔将军府管辖。 景泰六十年,划入费尔干纳省,成为大明第五十四个省。 至于到底国境线在哪,到现在也没确定。 大明是四处送。 谁愿意接盘就行,接盘就送。 藩国是不停往后退,一点都不要,甚至让着让着,大明全占帕米尔高原,国境线还在往兴都库什山脉推进。 这又是一大块破地烂地。 管理难度巨大。 里面还生存着野人,你敢信,都这年代了,还有野人,不止有还很多呢。 本来大明治理西域难度就大。 加上帕米尔高原和兴都库什山脉,治理难度翻了十倍,帕米尔将军府,都是懵逼的,驻地是一年比一年外迁,到现在,都已经迁到伊什卡希姆了。 这块地形,和隋国差不多,全是高原,土地沙漠化严重。 大明哪里是扩地啊,完全是种地干活,还是烧钱干活。 每年往这些荒漠土地上投资,高达上千万,全是在种树。 大明本来就拥有整个乌斯贜。 比后世地图大很多。 再加上帕米尔高原、兴都库什山脉东面,地盘看着大,毛用没有。 景泰六十二年,大明统计贫困地区,帕米尔地区上榜,倒数前五名,帕米尔、兴都库什、青海、乌斯贜。 一个比一个穷。 朝廷还不能不管,得掏钱养着。 关键是,混进来一些不是华夏苗裔的人,进来享受大明福利,这让民间十分不满。 这些人压根就跟华夏没毛关系啊。 哪怕找历史,咱们硬贴上点关系也行啊,怎么找也没有的,一点关系没有。 还得进来享受最好的福利。 大明的低保,都给这块人用了。 老皇帝想着,烂地都占了,咱把喀布尔给占了吧,兴都库什山脉里也就这块是个明珠。 结果,许国不干了!魏国不干了!宁国也不干了! 之前三国就因为喀布尔差点干起来。 怎么可能让大明摘桃子呢。 哦,感情是好地你们抢,烂地全都归大明了。 老皇帝当时气得够呛。 还有杜尚别和塔什干,景泰五十九年,大明向魏国索要杜尚别和塔什干,结果遭到魏国的拒绝。 魏王一个劲哭诉,说国内穷啊。 老皇帝气得吐血,直接说,要不把帕米尔高原送给你,魏王直接不说话了。 反正就是不肯将杜尚别和塔什干交还给大明。 这两座城市,可是大明建立起来的。 这个白眼狼。 烂地全都归大明了,一块好肉都没吃到。 就跟横断山脉似的,烂地都在大明,好地方被安南给抢走了,红河平原,就是横断山脉的精华地带,结果没在大明。 大明占领了,安南又复国了。 也就老皇帝没在计较。 换了太子登基,一定会和魏国翻脸,和魏国打一仗。 该说不说,魏国吃相确实难看。 等到大明把帕米尔高原清理干净,再治理成功,这些藩国肯定会舔着大脸跟大明要的。 他们不是不要地盘,而是不要烂地,建设好了,大家都眼馋,都想要了。 可到时候可不是老皇帝当家了,他们再想要,就得打一仗了。 (本章完) ------------ 第393章 许国宁国篇:基建狂魔和造娃狂魔 许国,江都。 朱佑榷兄弟传圣旨,并送上老皇帝亲笔密信。 许王朱见浙是唐皇后嫡次子,是朱佑榷的亲叔叔,可朱见浙对亲侄子的态度,还不如伊王。 说实话,许国的地理不好不坏 刚建立封国时,主要国土位于印度大沙漠四周,沙漠里全是无人区,而沙漠之外,又群山林立,全是低矮高原型地形。 这地方,本来是印度西北方的天然壁垒,许国横亘在这里。 随着消灭中亚诸多汗国,许国又得到整个巴基斯坦和阿富汗南方地盘,国土面积暴增到一百多万平方公里。 一下子富饶了几百倍,因为印度河流域啊。 现在的许国,包括整个巴基,喀布尔以南,外加印度大沙漠,面积辽阔。 改道狮泉河的时候,就讨论过印度河水会变少的问题,会影响印度河流域的生态,影响产粮。 整个印度河流域,就在许国。 发源于乌斯贜狮泉河,流到印度,就叫印度河了。 叫印度河的地方,现在也不在印度,在铁子境内。 别人不知道的是,这样一个荒漠型的国家,其实是世界上最大的稻米出口国、玉米出口国。 像魏国、伊国,甚至大明都需要进口许国的粮食。 帕米尔将军府,所有粮食来源,全从许国购买,可想而知许国有多么多的粮食。 本来,许国建都于印度河大平原之上,是在景泰五十八年迁都至此。 因为许国想摆脱农业国,向工业国迈进,并主动引进重污染企业进入许国。 许国主要生产纸张、皮制品等,以前提供原材料,运去大明生产,这几年大明产业链向外转移,他们成为大明皮鞋的主要进口源头,已经快成为世界皮鞋之都了。 立国近三十年,许国总人口1.4亿,汉人1亿,本地土著约3000万,阿富汗人700万,少数族裔三百万左右,有波斯人、中亚人、印度人、欧罗巴人等等。 近几年,许国鼓励生育,人口翻倍似的增长。 正常来说,狮泉河改道后,印度河流域应该衰落下来,但勤劳的汉人来到了这片土地上,许国从上到下搞灌溉工程,对印度河水进行了治理。 朱见浙用了整整十五年的时间,投资几千万,治理印度河。 让本就富庶的平原,更加繁荣。 土著纯属靠天吃饭,也不治理也不管理,随便撒几粒种子就能吃饱饭,妥妥的天选之地。 而狮泉河截流后,土著出现了历史第一次大灾荒。 汉人来到这里后,都骂土人,汉地那么烂贫瘠成了什么样子啊,大明照样干成天朝上国。 这地方,换汉人来种,能种出個世界强国。 上天是很公平的,给了一个人金锄头,就会让他变得懒惰,而给另一个人一块烂地,就会赐予他相应的勤劳。 许国立国后,对印度河流域进行规范化治理。 并大量种植树木,保护水土。 从秦汉开始,汉人就懂得保护水土,若按照土著种地的方式,几百年就能全种成沙漠。 朱见浙在诸多皇子中,并不出色。 但他有一份大毅力。 和他大哥朱见淇很像,有韧劲儿,有耐心,愿意等。 许国从进口粮食国家,变成出口粮食大国,全靠干出来的,一点点改造出来的,一粒一粒粮食种出来的。 狮泉河改道是大明国策,绝不会动摇。 许国必须接受印度河被截流命运,必须得想办法提高水资源的利用效率,修建大坝储存淡水资源,人工二次分配水资源。 朱见浙上疏皇帝,皇帝将治水司官员派来许国。 想方设法的利用水资源。 最终再次造就了印度河流域的腾飞,粮食亩产量逐渐暴增,景泰五十七年时,正式成为粮食出口国,而且越出口越多。 对于正在沙化地区,正在持续不断的种树。 种树这东西,不是一口气种一百万棵就可以的,是要根据土地承载力,计算出最大容树量,好好养护的同时,再慢慢地逐年增加。 不然树种多了,反而会造成荒漠化。 治理环境靠的是一个长劲儿,是个慢活儿。 朱见浙能力在诸皇子中排不上号,却很有长劲儿,这些年总计种树造林几百万亩,荒漠正在减少,人口正在增多。 人口增多,也不能损坏自然环境,明人和外夷不一样,明人对自己的土地都是非常非常珍视的,一点地甚至一粒土都舍不得浪费。 人口多可不意味着许国会成为霸主国。 按理说,许国有人口有地形,是有称霸资本的。 其实不能。 许国这地方,论地形,干不过隋国,隋国跟战国时的秦国差不多,占据函谷,我开心就出来抢劫,抢完了咱就跑,谁也打不着我。 这就是隋国敢四处叫号的原因。 奥斯曼也是这个地形,平头哥这么猖狂,因为地形优越性。 许国不行,攻打许国,只要打通了山脉,就一马平川大平原了,就像华北平原似的,那就是个跑马地。 至于人口,去宁国会吓你一跳。 印度五王里,许国人口不是最多的,甚至还排名倒数,根本没法称霸。 朱见浙也没有称霸的野心。 他喜欢搞建设。 他还是个设计师,这座新都城江都,一草一木,每一条街道的建设,都是他亲手设计的。 整个许国,是藩国里第一个铺设高速路的国家,也是第一个铺设铁路的国家。 朱见浙很喜欢搞建设,近几年新建的城市,都是他亲自设计的。 他继藩的时候,老皇帝把蒯祥的图纸给他带着,让他按着图纸建设,刚开始他还用的,后来他发现那些图纸有很多弊端,还有些错误,他就一一修改。 改着改着,发现还是自己建设比较爽。 他就开始了建设生涯。 他设计的第一座城市,是和宁国边境城市拉合尔,他起名叫许王城,从那之后,他就迷上了建设。 铺设沥青路,许国是贫油国家,但隋国、卫国、英国遍地是石油啊,距离近邮费便宜,他就大量进口石油。 后来大明开放了铁路技术,许国第一个建设铁路。 在景泰六十年时,他竟然开始搞铁路出口了。 一些小藩国也想修铁路,但没钱修,大明也看不上这种小订单,许国就承担下来,钱由大明出。 修得还很好呢,技术可圈可点。 铁路线路,全是朱见浙一手规划的。 甚至,从塔什干-杜尚别-喀布尔-江都铁路,也是他一手规划的,这条路的起始点,还建设许王的石碑做纪念呢。 有这样一个爱搞建设的国王,许国国民是幸福的。 这些基础建设,是利国利民的工程。 一个伟大的帝王,做出丰功伟绩,却苦了当代人,像许王这样不声不响搞建设的帝王,在史书里其貌不扬,而活在当代的人,却是最幸福的人。 他们享受着基建带来的便利生活,享受着许国的福利政策,还不用参与战争,没有沉重的徭役,只要关起门做好自己的小日子就好了。 朱佑榷在许国最大的感受是,慢。 慢生活,是许国的主基调。 许国不参与争霸,未来也不会争霸。 朱见浙的太子,也是个基建狂魔,他还会木工、瓦工等很多建筑手艺,他最喜欢的是皇爷爷的,他爱不释手,未来他也打算写一本以鲁班为原型的。 未来的许国百姓更有福气。 但许国也不是没有弊端的。 作为印度西边大国,独霸印度河流域的大国,不是你不想争霸,就能不争霸的。 许国地理位置就决定了,这是诸国争霸必须要经过的走廊型国家。 隋国想称霸,不先收拾你,就无法争霸。 魏国想争霸,许国是首当其冲,第一个就要独面魏国的巨大压力。 真说朱见浙没有野心。 鬼才信呢。 看看皇帝给他的封号,许啊,历史上是有王朝的,赐这种封号的,都是争霸国,证明老皇帝很看好这个儿子,更看好这个国家的地理环境。 西印这块,恰恰是最能争霸的地方。 不缺粮有战略纵深,这就是称霸的本钱,还有地缘优势,和各国接壤,可贸易可争霸。 恰恰也是金角银边草肚皮,就等于大明争霸,你占据了河南,那不是四处受气的地形嘛。 朱见浙聪明就在这里,他懂得忍,他懂得装弱。 当初征萨法维汗国时,许国可是出头鸟,他可没少从伊国手上抢地盘,便宜吞进去,又装起了人畜无害的乖宝宝。 也就伊国这个受气包,挡着隋国,不然隋国和许国早就开战了。 再看看老皇帝在这里的布局。 三个大国,中间夹着伊国。 伊国就成为三国的缓冲带。 许国甚至还在想,将喀布尔附近划出几个藩国,将自己的儿子封出去,做和魏国的缓冲带。 但这仅存在于朱见浙的想象之中,其实以许国的国力,不太惧怕魏国。 魏国是大,是厉害,但许国照样能靠地形周旋,魏国讨不到便宜的。 去年魏国主动让步,将土库曼的东半边,送给了许国。 许国领土面积增长。 但是,问题也随之而来,这就是个坑。 以前许国在喀布尔以南,赫尔曼德河是两国交界线,可是呢,得到了土库曼,就得从魏国买一块通道,连接那块土地。 这就给戍卫增加了巨大难度。 以前守住大河就行了,这回在河对岸有了领土,过河去守,就漏洞百出了。 可不要吧,许国还不甘心,多大一块土地呀,再烂也是国土啊,慢慢治理便是。 其实当年分封的时候,老皇帝就摆了他一道。 如果以印度大沙漠和晋国分离,那么许国和晋国,就没有领土纠纷了,可老皇帝坏呀,现在的国都江都,就在印度大沙漠往南,距离晋国更近。 若是为了近海,可以迁都去阿拉伯海边上去,但这里土地荒漠化严重,无法承担巨大工厂所需要的一切。 想办工业,就得近海。 只能往卡奇湾上办,地形决定了,许国只能开发这块土地,而这里,恰恰和晋国很近,晋国只要过来抢,就鸡飞蛋打了。 朱见浙迁都过来,就是证明许国办工业的决心,也证明许国没有争霸的野心。 但真没有吗? 如果没有,他就不会要土库曼那块烂地,如果没有,他就不会冒着巨大的风险,把国都迁过来。 甚至现在,朝野上下都还说把国都迁回去,把江都作为许国的南京,把海湾看做上海。 朱见浙不同意。 他不争霸,晋国没必要盯着他不放。 但怀璧有罪,许国拥有整个印度河流域,实在太富饶了,根据人口专家的估算,许国最大容纳人口可超过4亿。 朱见浙预计,十年内,人口过2.5亿。 他提出百年治理计划,百年内要让许国沙漠不再扩大。 除了争霸问题外,教派问题,同样让朱见浙十分头疼。 除汉人外,外族皆信伊教。 刚开始许国也不在意,但是,随着混居,开始有汉人信仰伊教了,越来越多,速度越来越快。 民间甚至呼吁,将伊教立为国教。 朱见浙急忙斥巨资建庙观。 但收效甚微。 有信仰是好事,但全都信一样的,那就恐怖了。 朱见浙和老皇帝一样,什么都信,又什么都不信,刚开始他也是这样玩的,但在许国玩崩了。 四千万非汉裔,这是列国中最罕见的情形。 因为印度战争中,把土著往山里面赶,汉人占据富饶的平原,这就导致了,战争快速取得胜利,但胜利不彻底。 清剿起来,难度太大了。 就像帕米尔高原里的土人,大明捏着鼻子也得认。 他也是同理,隋国不认,看看隋国国内多少黑户,黑户问题让隋国常年拥兵几百万,明明有实力称霸,却不能称霸。 许国没有执行严酷的灭绝政策。 也没有采用黑户制度。 而是温柔的汉化,先统计进来,再一点点同化便是。 结果,汉人遭到了反同化。 这是很罕见的现象。 华夏拥有世界上最恐怖的同化能力,这个同化能力,在欧非美无往不利,却在南亚这片大陆上失效了。 在隋国不管用,在许国也不管用。 这和魏国不一样,魏国草原多,草原上蒙古人多,只要马跑起来,就能杀死人,就能屠光。 南亚这鬼地方,绵延不尽的大山。 从帕米尔到兴都库什,就这地方你敢搞灭绝,他们就让你帝国陨落,大明也没用。 好在他们还是土著,还是一片白纸呢。 都是被蒙古人奴役的族群。 当他们得知,蒙古人出自华夏的时候,他们也就顺从了,毕竟被谁奴役都是一样的奴役,只要不强迫改变他们的信仰,他们乐于被奴役,毕竟被奴役几千年了,都习惯了。 朱见浙挖空脑袋,也想不明白,怎么去伊化。 如果现在搞灭绝,怕是汉人都不答应。 试想一下,中枢命令你去杀死你的邻居,伱肯定会觉得中枢有病吧,我们生活得好好的,凭啥杀死人家啊?这不公平啊? 本地土著都顺从了,你凭啥杀我们呀? 甚至,军中有多少土著?又有多少和土著沾亲带故的。 再说了,杀人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大明国策,可是信仰自由的。 皇帝还信呢,凭啥我们不能信? 许太子朱佑栛想了一个坏招,分裂伊教,支持不同的教派,让他们互相咬。 就像佛道黄也不是铁板一块,教派层出不穷。 都信伊教,但别信一样的伊教,那就没问题。 朱佑栛还说,从欧罗巴引入大批白人,信仰基教的,进来和他们联姻,让他们自己打自己去。 欧罗巴全员信基教啊,抓来一批俘虏就可以了。 别忘了,教派的经义,是掌握在皇帝手里的。 所有经义,都要经过中枢审核才能够信仰,扉页必须印着大明地图,要印着大明皇家历史,从太祖皇帝立国开始的辉煌历史。 老皇帝支持的教派,必须是爱国的。 爱国,必须放在第一位上。 五大教,佛道黄伊基,随便信。 老皇帝就是典型的五教忠实信徒,当朝太子也是,所有皇子都是,民间同时信五教的也不少。 朱佑榷兄弟在许国逗留几天后,便乘坐火车去宁国。 沿途经过富饶的印度河平原。 一片片农田,看得兄弟俩直眼馋,这块地方太富饶了,而进入宁国地界,入眼的就是旁遮普。 旁遮普,是印度两大粮仓之一。 宁国总人口,在景泰六十三年达到了恐怖的3.7亿! 这地方实在太富了! 乌斯贜高原延伸出来的精华地带,全都在这里! 大明占个破高原,啥都没有,好东西都在宁国,最富饶的印度河平原、恒河平原,水的源头都是乌斯贜! 宁国建都新德里(还没改名)。 宁国地盘很小的,在恒河东岸,整个恒河东岸,和大明的分界线是布拉马普特拉河。 这条河同样出在乌斯贜,是孟加拉最富饶的一条河。 像臣服大明的不丹、锡金、尼泊尔,全都并入了宁国。 宁国靠着狭小的地盘,却养活了近四亿人! 这里面,汉人高达3.2亿,印度人仅有4000万,其他族1000万,这个印度人,也是很多民族。 宁国的人口统计办法,和诸国都不一样。 像大明,女子嫁给了明人,就自动变成明籍,宁国却不一样,宁王朱见淮规定,混血二代才算明人,必须通过汉语考试。 这就造成了,印度人高达4000万。 如果把女子刨去,也就剩下一千多万。 这是大平原,清理太容易了。 陈嘉猷出使的印度王朝,就定都在新德里,宁国也定都在此。 景泰五十七年,宁王上疏,请求中枢改宁国为秦国,请封大国。 这也是宁国王都迟迟不改名的原因,因为想用咸阳做国都名字呢,据说石碑都刻好了。 印度五王中,封在中印的晋国,按理说才是五王中的霸主,可谁也没想到,横河流域这么富饶,仅仅东岸就养活了近四亿人口啊。 西岸还有四个多亿呢! 这还不是极限。 印度人口极限是30亿! 若按照景泰前那么养人,印度人口极限是50亿! 以前印度人压根就不会种地,明人来了,才精耕细作的,块块地都是宝地。 人家不种地,从来没闹过饥荒。 大明呢,天天精耕细作,年年闹饥荒,年年吃不饱饭。 人比人得死啊。 但是,恶劣的生存环境恰恰造就了明人的勤劳、朴实、肯吃苦、集体、奉献的优良精神。 明人能够在民族安危的时刻挺身而出,舍生取义。 明人能够舍小家为大家的奉献,舍己为人的奉献。 这是印度人不具备的。 因为太富饶了。 躺着就能吃饱,还干个屁活啊,讲个屁精神啊,都吃饱了该干啥干啥去吧。 宁国人,明显比伊国人、隋国人懒惰,这是朱佑榷来宁国第二天的真实感受。 这里的服务业,服务水平真的很烂。 干什么都有气无力的。 说话也颐指气使的,语气很狂,仿佛看不起外乡人,哦,这个外乡人是大明,那看不起你们就对了。 肚子吃得饱,底气足,眼界高,瞧不起人。 这就是幸福的烦恼。 朱见淮可不是懒惰的人,他和他爹一样,日日看奏疏,死死攥着皇权。 民间风气堕落,他不止一次叱骂。 可叱骂也没用。 百姓过得太舒服了,没有危机意识。 他改国号为秦,不就是想参与争霸嘛,奈何国民不给力,只想躺平。 朱见淮鼓励百姓生育,只要人口足够多,早晚会卷起来的。 为了让民间卷起来。 朱见淮开始大搞建设,许国搞基建,宁国就搞房地产。 宁国是藩国里,房地产搞得最好的国家。 在宁国,随处可见的都是高楼大厦,宁国很重视市容市貌,注重城市形象。 朱见淮第一个提出,现代CBD的概念,建立核心商业区,建设坐标建筑,一定要高。 人看见高的东西,会自然而然生出崇拜、恐惧、跪下的感觉。 朱见淮要建世界最高楼。 景泰五十五年,新德里出现了世界第一座,超过百米的建筑,世界第一高楼,层高74米,楼顶加装了一根高达30米的避雷针。 这种避雷针式建筑,可让人恶心死了。 摆明了为了争第一高嘛,高度不够用避雷针凑。 而在景泰五十七年,新德里又出现了第一高楼,层高81米,又加装了一根37米长的避雷针。 楼房确实够高,但加个避雷针是什么鬼? 据住在顶层的居民说,天天晚上能听见避雷针晃动的声音,听得心惊肉跳。 新德里每年都会诞生世界第一高楼。 问题是人家能卖出去呀。 建立CBD,就真是商业区,建大高楼卖给百姓,就真能卖出去。 像许国、晋国都在学,结果学了个寂寞。 好似就宁国人是能买房,人家瞧不起大明是有原因的。 别的藩国百姓,全都去大明买房,就宁国人不去,全都在国内买房投资。 很多藩国使团都来学习。 还真都学不来,其他藩国百姓向往大明,宁国人瞧不起大明,大明还吃不饱饭呢吧?茶叶蛋就别说了,肯定吃不起。 所以人家房子卖得好。 最想搞房地产的魏国,为了学习房地产销售技巧,决然决定将喀布尔送给宁国。 宁国才不要呢。 大明也想把乌斯贜一大块烂地,送给宁国。 朱见淮是死也不要。 中枢就死也不批他秦王封号。 两国就这样僵着。 乌斯贜没法送,大明最想甩掉兴都库什山脉,因为宁国最富,就想送给宁国,但宁国不要这块飞地。 倒是对乌斯贜一大块地盘感兴趣,问题是许国不同意呀。 这块许国还等着大明给治理好了,他接盘呢。 这块地方就是克什祢尔,外加喜马偕尔邦,老大一片了。 大明都想甩掉。 因为翻越喜马拉雅山治理这块地盘,实在太耗钱了,不如直接赐给藩国。 问题是一点油水都没有,治理难度巨大。 许国必须要拿到手的,因为这里是他们东边的战略纵深。 但现在朱见浙还不要,让大明给养着,你治理好了我再要,就当爹心疼儿子了。 宁国想要这,大明也想给,但许国是死也不同意。 一旦划给宁国,许宁两国就会开战。 老皇帝的意思是,一人一半,分了完事。 两国还都想占大明便宜呢,想让大明帮忙养着,养肥了我们再收。 拿不到这块地,喀布尔送给宁国,宁国也吃不进去嘴。 等着吧,一旦老皇帝死了,朱见淇绝对不会白给的。 宁国虽然是一个内陆国家,但他们有港口。 从大明借的。 租借合同是无限期,只要宁国皇帝姓朱,就永远免费租借给宁国,合同是景泰三十五年签的。 这也是没法给宁国改封号的原因。 若改了秦国,就全部都要重签,这就容易出现漏洞。 港口在孟加拉地区,大明还租借给他一条专用道,直接坐火车就能运回宁国。 火车线,也是宁国修的第一条火车线。 这几年,宁国也陆续修通了国境内所有铁路,并对铁路沿线进行驻兵,在恒河口上建立多个军事要塞,防范晋国。 还得说一件事,宁国养活近四亿人口,还是粮食出口国呢。 而他出口对象,主要是南印的徐王朱见漓。 宁国有四千万印度人,这些人信仰印度教,和许国一样,印教逐渐成为宁国在主体大教。 按理说,印度是佛教的发源地,可佛教在印度居然灭种了。 反而明人成了天下最多的信佛地。 印教也好,非常适合统治。 但是,这会把人变成傻子的。 在时代发展的今天,全世界都在喊开启民智,像大明能高速发展,就是全民奋斗带来的,上下通道畅通,百姓能够充分发挥自己的智慧,为大明建设添砖加瓦。 而这,老皇帝还嫌弃上下通道不通,上层固化呢。 统治者向来都是喜欢愚民的。 只有景泰帝,反其道而行之,结果景泰帝被捧上了神坛,哪个藩国百姓不念着老皇帝的好。 所以,印教必须淘汰出历史了。 非要愚民的话,宁国就会落后于诸国,最后被晋国和许国吞并,成为别人的盘中餐。 想保持独立,就得开启民智,让全民参与进来发展的浪潮中。 宁王是反对印教的。 这是诸多教派中,朝廷唯一反对的教派。 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 这也是宁国不将土著女子算在汉人口中的原因,因为她们都信印教啊,放进来,她们的男人能不信吗? 朝廷这么管制,民间信的还多呢。 印度这块地方很神奇。 你怎么奴役他们,他们都不在意,反而都是乐天派,一天乐乐呵呵的,甚至杀他们都行,但不能不让他们信。 不让信,就得反抗,必须造反。 剩下的印度人,可以说都是有功的,根治河流、道路铺设用的奴隶,就是他们,活下来的都是有功的。 总不能把有功人也都杀光了吧? 宁国是控制他们的生育率,来控制外族人口。 朱见淮也坏,占领北印之后,开始给宁国创造历史,根据本地的神话传说,把宁国变成神的使者。 这些年,不停神化汉人。 而这,汉人成了高种姓群体,自动进入了印教…… 朱见淮知道后都懵逼了。 这些人是这么自虐吗? 以前是混血白人,在这里当人上人,现在是汉人进来当人上人,关键人家是认可的。 多么好的信仰啊。 宁王晚上睡不着的时候,自己都抽自己嘴巴子。 如果制度不变,朱家能在这里统治一万年。 老百姓也是有便宜就占。 他们在国内都是普通人,来到这变成人上人了?谁不愿意当人上人啊,自动就加入了,这个教太好了。 导致民间信仰率直线攀升。 把朱见淮吓到了,宁国朝廷是真不愿意啊。 麻痹自己,只会让敌人看到宁国懦弱,最后宁国成为别人的盘中餐。 宁国最大的缺点,是缺乏足够的战略纵深。 一旦国都沦陷,宁国也就没了。 而大山里的纵深,他又不太想要。 钻进去也是苟延残喘。 他其实更想得到东印的地盘,奈何封在东印的谷王朱见淅可不好对付。 再说了,这里可挨着大明啊。 两国都和大明是邻居,一举一动都在大明监视之内。 何况大明同意,晋国也不同意啊,宁国每年还要给晋国上供呢,唉,说出来都是泪啊。 朱佑榷兄弟带来了他爹亲笔写的密信。 朱见淮见字如面,忍不住泪如雨下。 信开篇告诉他,他爹和娘身体都好。 他母妃是谈妃,谈妃第三子,排行老十七。 近几年,母亲给他写过信,但第一次是父母一起写信给他的。 这一刹那,他生出去朝觐的心思了。 可他年纪也不小了,宁国又一大摊子事,放不下的,只能让自己儿子入京朝觐父皇母妃。 信中,老皇帝告诉他,改封他秦王的章程已经拟定好了,预计景泰六十五年能够完成册封,并重新签订所有和约,包括和诸侯国的和约,都要重新签订。 老皇帝告诉他,教派问题是个大问题,一定要慎之又慎,一个搞不好,宁国就要没了。 乌斯贜上的喇嘛,都想下山传道呢,你可以给他们机会,让黄教搀和进来嘛。 再从欧罗巴引入一批俘虏。 五教都来嘛,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把水搅浑才能摸鱼。 重点是发展,眼光向前看,不要故步自封,往前走才会有未来。 老皇帝关心他的身体,要懂得放权,洋洋洒洒数万言,关怀之情溢于言表。 朱见淮哭得一塌糊涂。 在京师时,他存在感不高,他爹也不太关注他,但是在信中,他爹却记住他的很多小习惯,很多细节他自己都不太知道,他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他爹不是不爱他,而是从来没表露出来罢了。 如今他也是藩国的皇帝,有儿子九个,也懂了当爹的心,他对儿子何尝不是这样呢。 父爱如山,不会说出口的。 “帝王,身不由己啊。” 朱见淮哭了很久。 连续几日,设下饮宴招待朱佑榷兄弟,问了他母妃的身体情况。 他距离大明最近,却诸事缠身,无法回到母国,在父母膝下尽孝,何其可悲。 朱佑榷在宁国盘旋数日。 便启程来到南亚次大陆的霸主国,晋国。 晋国和宁国的分界线,是恒河。 恒河北面有三条支流,晋国和宁国独自占据一条,又以中间那条为国界线。 而宁国首都新德里,是在第三条支流的西面,正常来说该是晋国的国境,但在这里不是的,包括旁遮普,全属于宁国。 和许国的分界线,是印度大沙漠。 但是,在大沙漠南岸,许国还有一块土地。 这是中枢划分国土时,故意留下的纠纷。 晋国拥有马尔瓦高原,温迪亚山脉在晋国境内,独享讷尔默达河,和南印徐国分界线是戈达瓦里河。 而广袤的恒河平原,西岸,也不是晋国独享的,还有一部分要分给东印谷国的。 作为印度地区的霸主,晋国。 人口同样是印度地区之最,总人口达到了4.9亿人。 军政经也是印度五王中最发达的一个,全方位第一。 也是印度唯一一个,在两片大洋都拥有海港的国家。 没错,谷国和徐国不接壤的。 徐国就别提了,在德干高原里,全是烂地,谷国算是好的,但和晋宁许三国一比,差得不少。 朱佑榷兄弟拜见晋王朱见湛。 朱见湛的长相,和他们有几分区别,因为朱见湛的母妃是维妃,来自西域。 他是老皇帝诸子中最矮的一个,身高仅有一米七。 朱佑榷兄弟俩比他高两头。 但是,朱见湛却极为英武,身材不高,龙行虎步,十分霸气。 他也是唯一喝多了,和两个大侄子一起跳舞的皇帝。 别的王,都绷着脸,摆着长辈架子。 晋王不是,晋王看着很平易近人,但你真接触他就会发现,此人性情狠辣无情。 像许国、宁国都有各式各样的问题。 晋国没有。 晋国人口4.9亿,而汉人口达到了恐怖的4.89亿,至于本地土著去哪了,你猜。 在晋国,看不到印度式建筑,也看不到印教,印度的所有一切,都看不到。 甚至,很多河流的名字,包括恒河的名字,都改成了晋河。 在这里,就是大明。 除了温度热一点外,和大明一模一样。 晋国和宁国可不一样,晋国是在半个高原里,清理难度可想而知,可晋国愣是给清理干净了。 朱佑榷想到晋王和他们纵情高歌,不由得产生几分惊恐。 这才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晋王排名老十四,他母亲是维人俘虏,因为长相绝美,被献给皇帝,按理说,像他这种出身的人,在皇族里日子不好过的。 其实不然。 老皇帝非常宠爱他母亲,即便晋王长相多少有些奇怪,但老皇帝也从来没用异样的眼光看过他。 他兄弟中,母妃来自各族的很多,大家都见怪不怪了。 他也从未因母妃的身份而自卑过。 他成年后,在西域做过六年西域督抚,在当地很受爱戴。 然后就在养心殿秉政。 他个头比较小,说实话是有点自卑的。 所以事事都在模仿老皇帝,儿子小时候总会模仿自己的父亲,长大后就会模仿身边人,只有极端自信的人,才是永远被人模仿的对象。 晋王是个极端主义者。 他讨厌那些非华夏苗裔,存活在世界角落里,哪怕当一只老鼠他也不同意。 继藩晋国后,他矢志不渝的执行自己的理念。 汉人使劲生育。 夷人全部消失。 三十年来,他的时间都用在这件事上。 许王、宁王都说晋王穷兵黩武,可不扫干净屋子,怎么争霸? 看看许国、宁国都有各自的问题,晋国除了穷之外,别的什么问题都没有。 没错,晋国很穷的。 五亿人口,除了粮食够吃外,什么都没有。 晋人却是最凶残的,最能打的。 宁国、许国、谷国每年都要给晋国岁币。 本来晋国在东边没有港口的,是谷国送上来的港口,战争到底打没打,大明肯定不知道。 反正晋国拥有两岸港口。 晋国什么都不干,就靠强兵,就能称霸。 像宁国想改封号为大秦,朱见湛不过淡淡一笑,就算改为大明,该打你还打你。 像魏国自以为独霸中亚,在晋国看来,就是个笑话。 大隋还想称霸西亚呢,问过我晋国了吗? 朱见湛只是懒得理他们。 外人并不知道,明奥战争,藩国中派兵最多的就是晋国,欧罗巴战争,晋国次次派兵。 清理萨法维汗国的战争,也是晋国是主力军。 在晋国,只有一个族群,就是汉。 里面可能有苗维瑶彝壮蒙索臓等等族,但都有一个统称,汉。 汉在外,就只有一个汉! (本章完) ------------ 第394章 谷国徐国鄫国篇:龙生九子 晋国建都于海德巴拉,改名为晋阳。 景泰六十年,晋王朱见湛改孟买为邲棠市,建立集工业贸易于一体的港口城市。 同时,改西海口岸城市阿沃尼格达为沚港,建设东方贸易中心。 沚港本来是谷国的土地,谷国送疆土五十公里给晋国,徐国也送晋国五十公里,这就有了沚港。 两国也不再接壤。 尤其是徐国,已经完全沦为晋国的附属国。 朱见湛是皇十四子,今年刚好五十岁。 却野心勃勃,他苦等亲爹咽气儿,好吞并谷国。 统一印度,成为真正的霸主国,不止称霸南亚,还要称霸天下,这是他心心念念的事情。 他对基建不感兴趣,对于搞经济赚钱也不感兴趣,谷国那么富,只要吞并了谷国,工业基础也就有了。 宁国、许国是粮食出产国,只要吞并了这两国,晋国什么没有? 晋国有五亿人,最多能拉出来七千万战兵,人海战术都能淹死谷国宁国,得到了两国优势,宁国那个建筑皇帝,会是他的对手? 朱佑榷在晋国的感受,就是军事强大。 国都道路破败,无人管理。 军工厂却有十一个,生产出来的枪械炮弹堆积如山。 战云密布,是晋国最好的写照。 街上百姓没什么笑模样,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甚至玩乐的孩子们都在踢正步、走军阵,朱佑槿最大的感触,就是简单精练。 和许国的慢生活、宁国的乐天派截然不同,这里充满了肃杀之气。 在城外,一道道直冲云霄的烟囱,冒着黑烟,一家家重工业工厂,就在城外,废水排进河里,造成鱼虾大量死亡。 晋国最多的,就是这种重工厂,生产的全是军工产品。 据说晋国的大炮,是世界上最先进的大炮。 朱见湛还发明了先进的炮步战术,炮兵和步兵结合。 晋国的学堂里,学生们不敢嬉笑,上课之前,要唱战歌,从小受的就是军事教育。 孩子们主要学的也不是文化知识,更多的是军事知识。 在这里,军事风气极重,民间以当兵为荣。 跃居朝堂上的官员,也都是军人,仿佛从上到下就是一个战争机器。 晋国办事效率出奇的高,却没有任何微笑服务,连普通女子都绷着脸。 据老人说,清理土著的时候,女人都杀过人。 晋国有一百万,非汉人。 这些都是立功的奴隶,什么人种都有,他们被释放后,自动变成晋人。 至于其他人,没了。 奴隶们也不苟言笑,甚至比汉人还严肃,他们都是军中的主力干将。 在晋国,上升通道只有一条,就是当兵,打仗,战争! 朱佑榷兄弟仅仅逗留三天,就实在待不下去了,转道去谷国。 谷国,封在东印,和宁国以恒河为划分,和晋国国界线就比较模糊了,反正晋国往前,他们就往后撤。 谷王朱见淅,性格软弱,封在东印,就是因为毗邻大明,大明能帮他说话。 本来定都在东印中心,但晋国越来越凶悍,他便迁都到了大明国界线旁边,西孟加拉的加尔各答。 本来西孟加拉也是明土。 谷王不断上疏哭求,晋国不停侵吞谷国疆土,谷王想回京,不想当外藩了。 老皇帝没办法,就在西孟加拉划出一块来,送给谷王,让他建造国都。 按照法统说,这块土地属于大明。 一旦晋国打这里,就等于向大明宣战。 谁让谷王贪生怕死呢。 可千万别以为,谷王真的贪生怕死。 这几年,他还不停撩拨晋国,迁都之后,跟晋国讨要他送上去的国土,导致两国越闹越僵。 朱佑榷对谷王朱见淅的评价,是没脑子。 封在东印,毗邻大明,只要谨小慎微,安全无忧。 晋国看似磨刀霍霍,其实是不敢灭亡谷国的。 只要谷国利用好地缘优势,大搞贸易,把老晋王给熬死,两代之后,谷国反而能靠经济,在印度称霸,甚至反戈一击,晋国也得吃亏。 谷王该祸水东引,把晋国的视线挪到宁国去。 宁国想改为秦国,恰恰有争霸的野心。 让他俩狗咬狗去。 奈何谷王这些都没想到。 谷王身高一米九七,是老皇帝诸子中最高的一个,也是脑子不灵光的一個,排行老十六,他母妃是秦妃,秦纮是他亲舅舅。 可这家伙谁也不像,秦妃聪敏,秦纮极具才能,他却脑袋不灵光,和他亲兄弟都不一样。 不过,谷国的贸易也算做得风生水起,毕竟靠近大明,大明漏出一点就够他们吃喝了。 但经济发展极端不平衡。 西孟加拉地区,经济特别发达,南方领土却很不发达,越往南越贫瘠。 以前发展是均衡的。 谷王发现晋王的野心后,就开始把经济中心向北转移,靠近大明、宁国的地区,都是谷国发达地区。 人口也是,谷国总人口3.1亿。 主要集中在恒河流域和西孟加拉地区。 按理说,谷国人口这么多,不应该这么弱啊。 一方面是晋国太强。 另一方面谷王实在不靠谱,这位脑子不灵光,政策是东一锤子西一棒子,秉政大臣也是阿谀奉承之徒。 有名臣要上疏大明皇帝,结果被谷王逼死。 导致群贤退避,国内人心离散。 好好的大国之基,被谷王玩成了超级大弱鸡。 谷王还是个顽主,什么都爱玩。 朝政丢给太监、大臣去管,他就负责在宫里瞎玩,国内建设都不太管,朝堂上贪腐严重,政局混乱。 这也是晋王盯着他的原因。 朱佑榷兄弟看见谷王,就看出他的虚弱,纯粹是被酒瑟掏空了身子,今年四十九岁的他,看着没两年活头了。 也就新医学发达,否则谷王早就玩死了。 谷王哪方面都不咋地,但能生啊。 生了33个儿子,47个女儿,总数80个! 老皇帝才生了41个儿子,27个女儿,才68个。 谷王比老皇帝还能生。 在这一方面,谷王完胜所有藩王。 而磨刀霍霍的晋王,在生儿子问题上,却十分难产,他只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可谓是藩王里子嗣最艰难的一个。 谷王则稀松平常,今年还有一个婴儿诞生呢,就是能生,气死你们。 作为一个超级玩咖。 上行下效,民间都以玩乐为主,层出不穷的娱乐项目,朱佑榷兄弟俩玩得不亦乐乎。 恋恋不舍的离开了谷国。 乘坐火车去印度第五国,徐国。 火车从加尔各答(谷都)出发,沿途要经过不繁华的谷国南方,还要借道晋国,才能抵达徐国。 离开繁华的北方,看到南方情景,兄弟俩大跌眼眶。 “这是谷国?” 车窗外,山道纵横,百姓衣不蔽体,火辣辣的太阳把人的皮肤烤得黝黑,这里的百姓都是老年人。 道路也没有沥青路,全是土路,连熟土都不是,下起雨来就无法行走,路差屋破一穷二白,就是这里的真实写照。 一个个老人步履蹒跚,当火车停靠后,脑袋探进来卖东西。 经过了解才知道。 这些都是空巢老人,年轻人都去北方打工了。 这里以前也是沥青路,也是笔直板正的道路,以前也过着好生活。 可随着晋国磨刀霍霍,谷国就彻底放弃了南方,把沥青路全都刨了,熟土路也都毁掉。 还在两国交界处,制造了五十公里的无人区,制造无数个烂泥塘,里面全埋着炸弹。 南方再能种地发展贸易,谷国也不要了。 大不了丢掉全部南方,把晋国人口全都耗死在这里。 两国早已交恶,只是中央王朝不知道罢了。 谷国早就坚壁清野,彻底放弃了南方,专心经营恒河口的土地,使得谷国南北差异巨大。 谷国人口很少的原因,就是毁掉了南方,粮食无法养活太多人口,否则谷国人口还会翻一倍。 整个印度,养活30亿人口是没问题的。 专列短暂停靠后,再次鸣响汽笛,朝着南方驶去。 越往南走越荒凉。 除了铁路线外,全是搞坏了的烂地,一旦晋谷两国开战,谷国会立刻切断铁路线,让晋国陷入泥潭之间。 火车驶出谷国国境,进入晋国。 穿过一百公里,才进入徐国国境。 徐王,是皇十三子朱见漓,其母妃是白妃,曾外祖父是白圭。 朱见漓在皇帝诸子中,可以说是最不出众的那一拨,所以封在德干高原上。 封在此好处是有,因为土地贫瘠,粮食不多,又地处高原地形,少量兵力就能有效防守,而且矿产资源丰富,靠出口矿产就足够自给自足。 坏处同样不小,这里不具备争霸的资本,也永远不可能参与争霸,又毗邻野心勃勃的晋国,不伏低做小都不行。 老皇帝如此封地,也是结合朱见漓的性格,朱见漓是不争不抢的性格,又没什么才干。 给他一块好地,就会引起觊觎,反而会丢掉封国。 给他一块坏地,他又不会治理。 只能给他一块中不溜的封地,德干高原,平均海拔高度为450—900米,西高东低,由于多雨原因形成多条河流,河流把德干高原切割破碎,形成大小不一样东西丘陵山地,河谷平原和盆地。 从地理环境来看,这里远远赶不上印度河流域和恒河流域富足,但和国内比起来,也是一块好地盘了。 这里的不富裕是和印度比的,可以看做是两湖地形,其实也是不错的。 徐王确实不太会治理,但治下8000万人口,依旧活得不错。 朱见漓属于文不成武不就,就有一个优点,能听进去劝谏,性格是人云亦云的性格。 当不好一个霸主,却能当好一个仁君。 所以,徐国是所有封国中,最自由的一个国家,中枢几乎不强制搀和百姓生活,百姓过得很自由很舒服。 朱见漓还不是要强争霸的性格,徐国紧跟晋国,甘心当一个小弟,所以百姓就有福气了,没有徭役不用参战。 他唯一的爱好,就是蛐蛐。 这一点,他像他祖父宣宗皇帝,民间都戏称朱见漓是蛐蛐皇帝。 因为蛐蛐,朝野上下经常劝谏,他都是笑着答应实际上还是偷着养蛐蛐,一国皇帝能偷着养,已经是朝野上下的福气了。 有一次他急着出去斗蛐蛐,但朝中官员来和他商量国事,他忍着不耐烦,愣是和大臣商量完毕,蛐蛐却被闷死了,他在宫中哭了很久,事后也没有责怪这位大臣。 百姓都说徐王是仁君,像仁宗皇帝。 可民间并不知道,仁宗皇帝的庙号是仁,其实和仁慈不沾边的,他是狠辣暴戾的性格,可不是笑呵呵的大胖子。 反而最不宽仁的朱祁钰,才是真的仁慈。 从太祖,到太宗、仁宗、宣宗四帝,都谈不上仁慈,甚至说都有点残忍。 徐王今年也五十岁。 他和晋王朱见湛同龄,他知道宁王正在寻求改封号,他也想接手宁王的封号。 徐,是春秋诸侯王中最不起眼的一个,反而宁,在前朝不起眼,在本朝是个很重要的封号。 朱佑榷兄弟在徐国最大的感触,是祥和。 朝中宽和,民间祥和。 政治环境非常宽松,自然就诞生了繁荣的娱乐业。 大明的,在徐国非常受欢迎,徐国诞生了非常多的家,像推理、侦探、爱情、武侠等,在徐国形成个个流派,反向出口全世界。 民间很多耳熟能详的作家,全是徐国人。 徐国诞生了世界上第一支电影。 用照片拼接而成的电影。 民间娱乐业高度发达,就造就了娱乐从业者,在民间拥有很高的社会地位。 徐国建都在班加罗尔,改名为徐都,也叫若木。 若木是春秋时期徐国第一任国王。 徐国这个封国,从夏朝开始得以分封,传国一千六百年,在后世声名不显,其实是一个历史悠久的诸侯国。 这两年,晋国争霸的野心越来越大。 徐国不像谷国那么彻底。 但在两国交界线上,已经开始架设铁丝网,修建界桥,并开始埋设地雷。 上次为了让晋国满意,徐国在印度东海岸献土五十公里,给足了晋国的面子。 可晋王欺人太甚,竟想让徐国帮助晋国,联合出兵攻打谷国。 徐王没有争霸的野心,他也不是争霸的人。 干脆拒绝了。 之后晋国就开始针对徐国。 反正徐国也不怕,沿海地区,都有山脉做遮挡,大不了将海岸城市放弃,缩进大山里,晋国也打不进来。 再说了,徐国就是一个屎壳郎,吃进去恶心不说,还没肉。 印度五王中,徐国最穷了。 虽然矿产多,却没有充足的粮食基地,无法供养足够的人口,自然也就不具备称霸的本钱。 矿产再值钱也要人挖的,挖出来炼好了才是钱。 徐国最大人口容量在1.5亿左右。 这还需要和宁国搞好关系,徐国需要宁国的粮食。 所以,一旦联合晋国攻打谷国,徐国的粮道就断了。 谁也不是傻子,谷国一定会联合宁国的,宁国必然会切断对晋徐粮食攻击。 别忘了,旁边还有一个隐忍的许国呢。 其实,印度还有一个毫无存在感的鄫国呢。 徐国不争霸也不参与争霸。 徐王是属棉花的,踩到就忍下了。 大不了就找宗主国伸张正义。 大明对世界的掌控还没衰落呢,你晋国再厉害,能和大明掰腕子吗? 哪怕亲爹不在了,太子也会帮助徐国的。 因为徐国的矿产,都出口给了大明,大明百越之地的生产,都靠徐国的矿产活着呢。 景泰六十二年,徐王萌生发展工业的想法。 随机就打消了。 因为晋国要开战的意思太明显了,这个时候还是别当出头鸟,徐国地烂人穷,如果人富了,估计晋国一定会第一个挑软柿子捏的。 徐国本想将金奈建设成经济特区。 项目都成立了,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金奈距离晋国太近了,又在海上,很容易被晋国的海军摧毁的。 有时候徐王觉得很憋屈。 明明徐国能变得更好的,就这个晋国,非不让别人变好。 晋国穷兵黩武,像疯子一样打这个打那个的,要统一什么印度,印度是你的吗?你有统一的法统吗? 这是陛下封的封国,我们都是大明的藩国,凭什么你要当什么霸主国? 陛下是你爹,不是我爹吗? 我还是你兄长呢! 为什么就不能安分下来,好好搞活经济,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做一个安安稳稳的国君,难道不好吗? 非要战争! 战争只会给百姓带来灾难! 难道你想让印度进入魏晋南北朝的时代吗?非得有无休止的战争,伱才满意? 图什么呢! 朱见漓很讨厌晋王,那个小老头,个头小心理变态,小萝卜头。 小时候就因为被兄弟们耻笑,所以长大了你就想报复? 如此霸道的晋王,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他就想统一印度,你被统一思想搞疯了吧?这里是印度,不是大明!没有什么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大家都是一样的封国,一样的国君,凭什么要当皇帝! 你怎么不动动脑子呢! 就算你能统一大明,皇帝会同意吗?大明会同意吗? 你难道有本事和大明掰腕子吗? 别傻了! 看看大明,已经进入电气革命了,人家都有电话了,拨动按钮就能在千里之外听到声音! 什么年代了,还拿刀枪斧钺去打仗呢? 徐王最讨厌战争,也想远离战争。 他不止这样告诫自己,也不停训导自己的儿子们。 他对自己的太子很满意。 他本来有九个儿子,却只有五个儿子活到了成年。 正因为儿子死得多,他对儿子们的教育抓得特别紧,他自己不行,就把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 徐太子朱佑栾贤名有礼,做事张弛有度。 近两年,徐王正在放权,国家大事全都由徐太子朱佑栾来处置,他已经给朝廷上疏,要禅位给徐太子。 和其他藩王家里不一样,徐王这一点特别像老皇帝,贪权却不霸权,懂得放权,懂得摆正自己的位置。 就像老皇帝,担心自己人老昏聩,就将权柄逐渐过渡给太子、太孙,爷孙三代人共同主持朝政,堪称一代佳话。 甚至,他在国内时,也主持过朝政的。 所有藩王,都处置过朝政的,甚至有很多都去当过地方督抚,如今远在封地的藩王们,谁不记挂着老爹的好? 大明能有今天这般繁荣盛世,和老皇帝有直接关系。 所以天下百姓把老皇帝捧上神坛。 所以天下百姓不同意老皇帝禅让。 这样神一样的皇帝,若他驾崩,哭声会绵延万里。 徐王知道自己最没用,所以认真教育自己的儿子,希望儿子给自己长脸,把徐国治理好,得到父皇的夸赞。 这是他最大的心愿。 所以,他一直在学自己的父皇,把儿子教育好,就开始放权。 朱佑榷对朱佑栾的第一印象是帅。 朱佑栾说话让人很舒服,看似油滑,却又很真诚,和他呆久了,会生出士为知己者死的心思。 连朱佑榷都愿意和朱佑栾亲近。 他暗暗思考,等徐太子继位,印度局势怕是会再次变化。 晋国行霸道,徐国行仁道,许国用忍道,宁国走王道,谷国则在致富路上狂奔。 没有一个是白给的。 而五国太子,都是不好相与的,其中最厉害的就是徐国太子。 之前他还以为,晋太子最厉害,因为晋太子一身杀伐之气,说话粗莽,像个将军,作战身先士卒,勇猛非常,是一代霸王。 可见识到徐太子之后才知道,晋太子不过莽夫罢了,徐太子算把人心琢磨透了。 两个人一个像项羽,一个像刘邦。 未来印度就是一波楚汉之争。 再看看让许国、宁国苦恼的问题。 在徐国没有。 徐国人口八千万,汉人口达到7800万,外族人口200万。 信印教的人也不多。 因为徐国给晋国当狗,晋国帮忙清理的,又将一些愿意顺服的土人,汉化成了汉人。 徐王做事润物细无声,看似什么都没做,悄无声息的却都做完了。 龙生九子各有所好。 但,只要是龙的儿子,就都是真神。 鄫国,是印度中最容易忽视的一个王。 这是朱佑榷兄弟在印度的最后一站。 鄫国,在陆地上也有一块领土。 保克海峡,上的弧形领土,全归属鄫国。 但鄫国在印度存在感极低。 连老皇帝都会忽略他的存在。 整个斯里兰卡岛,都属于鄫国,之所以封鄫王在此,因为鄫王身体不好,是最早封出来的诸王。 鄫王拖拖拉拉的活到了现在。 他是皇六子,母妃是毛妃,毛胜是他曾外公,娶的是项忠孙女。 今年五十四岁了。 已经缠绵病榻三年了。 来到鄫国才是朱佑榷兄弟俩的真实目的,就是代老皇帝看一看,朱见潮的身体情况。 老皇帝在京师,担心六儿子的健康问题,所以派两个孙子来看看。 可兄弟俩看到的情况十分不乐观。 据鄫太子朱佑梈说,鄫王已经三天不进米粮了,也就这几天了。 闻讯,朱佑榷兄弟心情黯然。 堂堂龙子圣孙,也逃不过这一天的。 就在朱佑榷盘旋第三天,鄫王薨逝了。 老皇帝给鄫王的亲笔信,没人敢拆,只能随鄫王而去了。 鄫国要向上国报丧的。 可朱佑榷却拦住了鄫太子,因为老皇帝岁数太大了,怕是经不起丧子之痛,先承奏疏到内阁,让内阁看着情况报丧吧。 朱佑梈哭成个泪人:“父亲在世时,就常念叨要去京师见一见皇祖父,却俗事缠身,无法去尽孝。” “皇祖母薨逝的消息传来时,父亲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足足七天,再打开房间时,已经白了头发。” “他总说,自己没在皇祖母膝下尽孝,所以皇祖母早夭。” “父亲弥留之际,还在呼唤着祖父和祖母……” 朱佑梈已经四十四岁了,却哭个不停。 其实毛妃也活到了六十岁,算是寿终正寝。 她是得了急病,需要开刀手术的,但她不肯被医生看身体,坚持不肯手术,最后耽搁了病死的。 这事成为鄫王心中最大的痛。 鄫王总说,如果他学医的话该多好,他就可以为母亲手术了。 朱佑梈自幼是在宫中长大的。 和宫里是有感情的,看看鄫国紫禁城的一草一木,完全复原紫禁城,复原的不是蒯祥建的,而是朱祁钰改过的紫禁城。 像晋国的紫禁城,就融合了独特的军事建筑风格。 谷王的紫禁城,就融合了印度当地的建筑风格。 唯独鄫国的紫禁城,一比一完美复刻。 鄫王是年长皇子,本该做印度六王中的霸主,毕竟他是最大的兄长,可他性子偏软,承担不起这个责任来。 所以,在得知徐国送土给晋国,他认为自己是兄长,有督促弟弟的责任,但他又说不了晋王。 干脆将自己在陆地上的疆土,送给徐国,弥补徐国的损失。 就像马尔代夫,本来也是鄫国的领土。 但因为晋国霸道。 他将马尔代夫当做礼物,送给晋国,消弭晋国和其他诸国的仇恨。 他做好兄长该做的责任。 但他还时时自责,觉得他这个兄长没做好,每年他都会给中枢上疏,庇护印度五王,为晋国开脱,为诸国开解矛盾。 即便晋王很霸道,对鄫王,也得发自肺腑的叫一声六哥。 朱见潮确实没本事。 但他有长者风范,他能有效处置诸侯国之间的矛盾,每次他都吃亏,补贴自己的弟弟们。 像谷国吃了大亏,朱见潮送五百斤黄金,补偿谷国。 谷王沉溺于玩乐,他则不停派使臣去督促谷王,教化谷王向善。 像许王爱搞基建,他就会搜罗各种建筑图纸,给许王送去。 宁王和许王有矛盾,每次他都会调节矛盾,让诸王恢复旧好。 别看鄫国存在感最低。 但鄫王却是印度五王心里最敬爱的兄长,他的话,有时候比太子还管用。 鄫国很弱,只有斯里兰卡一块地盘,国民3000万。 军政经实力都不强。 不是鄫国没有,而是鄫王送给了诸王,鄫王内帑空空如也,所有资产,都送给了弟弟们。 像斯里兰卡的清理,和晋国一样彻底。 因为第一遍是大明清理的,第二遍是晋国清理的,三千万国民,全是汉人。 那次清理,是晋王主动派兵来清理的,可见兄弟感情。 鄫王病逝的消息,传到整个印度。 五王不约而同起身,放下所有事情,来鄫国送葬。 就这份声势,足见鄫王在印度的号召力。 而送去大明中枢的奏疏,都只是提及鄫王病逝的消息,没有人直接告诉老皇帝。 五王心里都有他亲爹的。 亲爹年纪太大了,怕是经不起这份打击。 朱佑榷兄弟俩,在治丧后,也要乘坐宝船,前往土耳其继藩。 五王会面的情景,他们很想看。 但时间都是计算好的。 如果不按照时间走,奏报送到中枢去,会引起老皇帝警觉,所以他们的行程是不能更改的。 朱佑榷兄弟对着灵柩磕头后,便离开了鄫国。 在鄫国港口。 他们看见鄫国百姓,脸上幸福而自由,这是一个与世无争的国家,就如他们的王一样,承担着沉重的兄长责任,做好一个兄长,维系好一个家庭,才能维系好一个国家。 朱佑榷兄弟乘坐宝船,要穿过浩瀚的大唐洋,进入他们的藩国。 在登船前一刻,他们朝着大明紫禁城方向跪伏在地。 别了,故乡,再也见不到了! 他们就如鄫王一样,离开宫中后,就再也不可能返回故乡了,土耳其,就是他们的新家园。 而在宫中。 朱见淇心情真的不太好,两个时常相伴的儿子,出去继藩了。 虽然家人还在宫中,但用不了几年,也要去土耳其了,再也见不到了。 就像他那些弟弟们。 小时候,他还会担心弟弟们威胁他的皇位。 可当弟弟们走了,再也没回来的时候,他只剩下想念。 人老了,才会怀念曾经。 朱见淇刚过完五十六大寿,不知道还能不能活过六十岁。 大明人均寿命正在增加,朝中老臣活到九十岁的很多,就连皇帝今年都八十六岁了。 但寿命是天注定的,谁也不敢说,自己也能活到九十岁。 朱见淇觉得能活到六十岁就知足了。 他两个儿子每到一地,都会有奏报送到中枢来,儿行千里母担忧,他这个当爹的是关心儿子的。 此时将心比心,他爹四十个儿子,全都出去继藩了。 他爹的心思是什么样子的? 他不敢想象,换做是他,一定会病死的。 “算算日子,那俩混小子应该离开鄫国去继藩了,唉。”朱见淇叹了口气。 按理说,他秉政应该在文华殿。 可在前些年,老皇帝就把文华殿变成了皇子皇孙读书的地方。 多位皇子秉政时,都在养心殿里。 后来养心殿实在太拥挤了,就搬去元辉殿,随着皇子们都去继藩了,他又搬去了养心殿秉政。 但是,后来老皇帝什么都不管了。 他在养心殿就不合适了,而元辉殿已经改做档案馆了,要是拆除了又太麻烦。 老皇帝体恤他年纪大了,就将东宫里的奉宸宫当做他的办公场所,他也不用来回出东宫奔波了,在东宫里就什么事都做了。 这几年,老皇帝愈发不管事了,太孙搬去了宫外,他就把东宫里的承华宫也开辟出来,做太子秉政的地方。 可是太子的妃嫔都住在后宫里的,成年儿子和外臣都要来回出入后宫,实在不方便。 景泰五十九年,老皇帝就让太子的妃嫔住进东西六宫了。 谈妃搬去仁寿宫。 老皇帝一度想把乾清宫倒出来,可把朱见淇吓尿了,他还没登基呢,哪里敢住乾清宫啊。 这也不合礼制啊。 他的妃嫔,住进东西六宫也不合礼制。 但老皇帝觉得无妨,六宫闲置多年,再不让太子后宫嫔妃进六宫住一住,怕是到死都住不进去了。 这就变成了,太子的妃嫔住进了六宫。 太子的办公场所,从东宫变成了乾清宫。 太子妃也搬进了承乾宫,毕竟这里曾经是唐皇后住过的地方,足够彰显她的身份。 而在老皇帝禅让失败后,干脆就让太子住进乾清宫了,太子妃也从承乾宫搬去了坤宁宫。 除了称呼没变外,太子其实就是皇帝了。 他拥有皇帝的一切了。 甚至皇帝十二玺,他都可以随便使用了。 不对,老皇帝有十三玺,另一个玺是放在外面的,拿来给书画盖印用的。 交泰殿,是皇帝放玺的地方。 朱见淇正在乾清宫里处置政务的时候,一个太监匆匆送来一份奏疏。 正常是轿子抬来的奏疏,很少是一本一本送过来的。 现在又接通了电话。 小事打电话就可以了,乾清宫里有十七个接电话的太监,内阁八部六寺都察院监察司,一共十七个部门,十七个太监负责接电话。 像这种单独送奏疏来的,肯定是大事。 朱见淇打开一看,猛地站起来:“六弟他?” “太子爷,内阁收到几封报丧奏疏,不能是假的,没人敢拿鄫王爷的生命开玩笑的。”送奏疏的太监跪在地上道。 “六弟怎么这么突然啊。” 朱见淇慢慢坐在椅子上,内心里十分难受。 他们兄弟间是有很深厚感情的。 除了老四外,他对其他弟弟们都不错,都有感情。 “倒也不突然,鄫王爷已经缠绵病榻几年了。” “那也不能去了呀!” 朱见淇最惊恐的是,鄫王比他年纪还小,却死了,他能熬过六十岁吗?能熬死他爹吗? “太子爷,内阁那边等着回信呢,告不告诉皇爷呀?”太监催促。 过了好半天,朱见淇才吐出一口浊气:“不能告诉,白发人送黑发人,是这世间最残酷的事情。” “那此事……” “瞒着陛下,让内阁拟旨,孤盖印,册封鄫太子朱佑梈为鄫王便是,再让内阁拟定谥号,六弟最是宽厚,拟定一个上谥吧,庙号的话……” 毕竟作为鄫国的开国皇帝,拟定中谥都是侮辱。 但不能不能用文、孝这样先人用过的。 鄫王毕竟是朱祁钰的儿子,用了文,太宗皇帝会不会跳出棺材干死这个不孝儿孙? 如果真有地下,嘉靖肯定会被太宗霍霍死。 虽然是开国封王,但全世界通用大明景泰年号,哪怕有藩王登基称帝,也不许用第二个年号。 年号是世界唯一的,统一用大明皇帝的年号纪年,这是景泰帝立下的规矩。 “用什么庙号合适呢?” 正常来说,内封藩王没有庙号,只有皇帝才有庙号。 但毕竟外封了,也是一国皇帝,该有庙号的。 这是老皇帝之前就定好的。 可不能做太祖、高祖、太宗这样的,更不能用仁、宣两个字,这都是祖宗用过的,甚至连给老皇帝准备的庙号,也不能用。 天子七庙,诸侯五庙。 这是太祖时规定的祖制。 在诸侯五庙中,第一代就是太祖皇帝,接着是太宗皇帝、仁宗皇帝、宣宗皇帝和景泰帝。 也就是说,天下各路诸侯,等景泰帝驾崩后,都要入天下诸侯的诸侯庙。 第一代诸侯就要开启第二个殿了。 按理说,想立第二个殿,要找出一个祖宗来做祖,比如把太宗皇帝改成成祖,就能单立一庙祭祀了。 像鄫王是没资格单挑一庙的。 只能挑一个祖宗入庙,挑太宗是最合适的,他有本事又距离当代诸侯王比较遥远。 要是敢挑朱祁钰出去,朱祁钰就敢下旨灭了他的国。 他朱祁钰可不是乱臣贼子! 像朱见深的诸侯庙里,就悄悄添了一个,他亲爹朱祁镇。 朱佑樘继位后,又把朱祁镇给请出去了,不放在诸侯庙里祭祀。 因为没地方放了。 他爹也没资格单挑一庙,得找个有资格的,怎么看都是太宗皇帝。 朱佑樘是不承认朱祁镇存在的,他是朱祁钰的亲孙,因为朱见深是过继给了朱祁钰,法统上来说,朱见深就是朱祁钰的儿子。 最关键的是,他是朱祁钰养大的,对朱祁镇毫无印象,在他心里,朱祁钰就是他亲爷爷。 关键是朱祁钰从来没将他区别对待过,同一代当中也没人将他视为异类。 所以,他直接把朱祁镇请出诸侯庙。 为了让他爹正式入诸侯庙,他就把太宗请出去了,暗戳戳的封了成祖,单独立庙。 楚国的诸侯庙,就变成了,太祖、仁宗、宣宗、景泰帝、朱见深,他未来则进入第二个庙,成祖庙。 只有崇国的诸侯庙,和其他国家的不一样。 他的诸侯庙。 则是太祖、太宗、仁宗、宣宗、朱祁镇。 没有景泰帝的牌位。 因为他的法统,来自于朱祁镇,而不是朱祁钰,哪怕这个封国是朱祁钰赐的,但法统就是法统。 这一点崇王没做错。 像宗室里的诸侯王,诸侯庙也没有朱祁钰。 只有朱祁钰的儿子们的诸侯庙,才有朱祁钰。 所以有了楚国珠玉在前,诸多藩王,估计都会把太宗皇帝请出来,变成成祖,单独祭祀。 老皇帝还听戏的时候,却不知道朝中已经给鄫王议论庙号呢。 庙号这东西,本该由鄫国臣子来上的。 但中枢文臣却抓着这权力不肯放过。 当然了,也是花花轿子人抬人,不能起个差的,不然会引起诸侯国不快,但也要根据政绩来认真评判的。 可不能随便给人上,要言之有物。 朝野上下提出三个,哲宗,取自知人则哲、濬哲文明、经德秉哲、世有哲王。 睿宗,取自睿智圣明、惟睿作圣。 真宗,取自惟治也本乎至道,惟德也所以称宗。 都是良谥。 鄫王友爱兄弟、治理国家小心翼翼,勤勉非常。 只是国家没有良好的政绩,也没有特别向上的功绩可以吹捧,那么就只能从本人睿智、友爱兄弟入手了。 朱见淇觉得哲宗,最符合鄫王。 经德秉哲。 朱见淇只是参与讨论,拍板权还在文官手中,最终还是听取了太子的意见,上庙号哲宗。 谥号就非常长了,主要字,是德,勤恤民隐曰德、睿智日新曰德、尊贤亲亲曰德、仁而有化曰德。 鄫徳王,哲宗。 朱见淇立刻派人,按照大礼仪册封朱佑梈为第二代鄫王,并送去中枢的贺礼。 忙乎完毕,他偷偷询问司礼监,确定没人给老皇帝透风,他才放心。 然后去养心殿里拜见。 老皇帝心情不错,似乎真不知道这件事。 “太子来了?” 朱祁钰说道:“朕梦见了老六,他跪在朕膝下哭了好久,说没给朕好好尽孝,一觉醒来,朕心里不太舒服。” “你派人去鄫国看看,老六这几年缠绵病榻,是不是要熬不下去了,跑到梦中跟朕哭诉来了?” “他是个什么事不会说出口的性子,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一个闷葫芦。” “这些年,他主持印度诸王的公道,虽然没人向中枢上疏,但朕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能做好哥哥的角色,弟弟们也愿意听他的,这就是一个藩王该做的事。” 听完这番话,朱见淇心里咯噔一下:“儿臣这就打发去问,从太医院多派些医生过去。” “嗯,鄫国医疗制度不太好,给老六配个医疗团队,把他身体治好,他今年才多大呀,朕五十多岁的时候尚能猎虎,他这身体实在太差了。” 朱祁钰又吹牛了。 人回忆去年轻的时候,自然而然的就会戴上滤镜,一些坏的事都变成好的了,说出来洋洋得意的。 “儿臣这就去办。”朱见淇应了一声。 “有事瞒着朕?”朱祁钰目光如炬。 朱见淇吓了一哆嗦:“是、是有一件事瞒着您。” “说。”朱祁钰一副了然的样子。 “儿子想让榶儿搬回宫中来,他在宫外太野了,听说和什么乐团搞一起去了,他堂堂太孙,怎么能去唱歌?” 朱见淇岔开话题:“如果是唱戏也就罢了,居然是唱什么流行歌曲?那是什么东西啊!” “管他干甚,只要不耽误正事,由着他去吧。” 朱祁钰道:“别让他回宫,他那太孙妃,不在宫中还见天来烦朕呢,回了宫里她非搬进养心殿伺候,朕还想多活几年呢。” 朱见淇忍俊不禁,他那儿媳妇可不着调,他也烦着呢。 “谢迁生出这么个闺女,朕真是看走了眼,头疼啊。”朱祁钰很无语。 “爹,下次您就打发儿臣那去,儿臣对付她。” 朱祁钰翻个白眼:“朕怕她把朕养心殿的房盖给掀了,你说朕这辈子怕哪个女人啊?” “你娘,皇贵妃,朕宫中三十多个妃嫔,朕都不怕。” “你那几个媳妇见着朕都跟耗子见了猫似的。” “就这个小娘皮,见天的烦朕,嘴上说来伺候朕,其实是折磨朕的。” “谢迁一个君子,教出这么个不着调的玩意儿。” “朕还真怕她了。” 朱见淇刚要说话,门外传来一道娇滴滴的声音:“皇爷爷,孙儿来侍奉您了。” “滚!”朱祁钰大吼,中气十足。 可谢雪怡笑盈盈的进来,跪在地上请安,没等老皇帝答应,便站起来,乐呵呵过来:“皇爷爷,气大伤身。” 朱见淇轻咳一声。 谢雪怡猛地一缩脑袋,和太孙一模一样,赶紧跪下给太子请安,然后老老实实跪着,装得像个乖乖女。 “你吓唬她干嘛?” 谁能想到,老皇帝帮谢雪怡说话了。 朱见淇都懵了。 不是您嫌她烦嘛?我这帮您出头呢,您回头骂我干嘛呀? “滚滚滚。”朱祁钰让他快滚。 朱见淇算明白了,感情我是外人呗? 这老爷子嘴上烦她,其实乐在其中。 “谢谢皇爷爷。”谢雪怡瞧见朱见淇走了,笑嘻嘻爬过来,给老皇帝敲腿。 朱祁钰觉得很舒服,忽然一抬头:“你头发呢?” (本章完) ------------ 第395章 改革本质,大明能统治世界的真实原因 太孙妃,谢雪怡一头飒爽的短发。 把老皇帝吓了一跳。 “皇爷爷,太孙嫌天气太热,就把头发给剪了,嫁夫随夫,孙臣也跟着剪了。”谢雪怡满脸讨好,小手勤快地敲打老皇帝的腿。 “你俩被天下人骂,别把朕拖下水啊。”朱祁钰立刻明白太孙妃来干嘛来了。 “皇爷爷,没您顶着,孙臣哪里敢呀!”谢雪怡给老皇帝揉肩膀。 “朱佑榶那小子说是朕的主意?” 朱祁钰整张脸都黑了:“去把太子叫过来,把太孙吊起来打!” 头发,是汉人的根啊。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是孝道的表现。 更代表着儒家对大明的统治。 民间走夫贩卒劳作辛苦,把头发剪光了,没问题,因为他们没文化;如果是接受新文化的学子剪短头发,说他们新潮,也没问题;民间谁剪了头发,都没有问题。 但是,太孙代表着皇家,代表着未来的皇帝! 他带头把头发剪掉了! 是什么意思? 是要放弃儒家正统思想?还是要放弃你朱家的帝王传承啊!最重要的是,大明以孝法治天下,你太孙带头不孝,是要挑战儒家正统吗? 所以老皇帝慌了。 他当年强迁孔家,都被文人骂了半辈子。 只是强迁,他还封孔家王公了呢! 可被天下人骂成什么样子?一个文宣王,也平复不了士子们的骂声。 要知道,他是皇帝啊,皇帝必须要维护儒家正统,如果儒家正统没了,他还当个屁皇帝呀,法统何来? 他总说要打击劣士坏绅,其实,天下最大的士绅头子,恰恰是他啊! 他总要打击顽固派,开明新思想,其实天下最大的顽固派是朱家啊,最该打倒的是朱家啊! 按照历史轨迹正常运行,受益最大的就是朱家!就是皇族!就是他朱祁钰! 他偏离历史轨迹,是为了让大明国祚不灭,仅此而已! 没有别的意思!大家别想太多! 他压根就没想过,把皇位交出来,不做世界上第一士绅头子,也没想过开放思想开放到把自己开没了! 更没想过把皇位玩没了,把朱家给变没了! 所以,他看似离经叛道,其实全在规则之中! 因为他是天下最应该维护规则的那个人啊!他才是那个最怕规则打破的那個人啊! 打破了这套规则,第一个没的,就是皇帝,就是皇族!就是大明! 还有什么规则,能比现行的规则最好的?没有了! 也不能有! 他是天底下最应该维护正统的人啊!整个朱家,整个既得利益集团都要维护! 所以,他打击士绅,强行移民,重农重商,强行开海,看似是和士大夫站在对立面上。 可为什么就不动动脑子?为什么他八十多岁了,没遭到刺杀?还能安稳的当皇帝! 是因为他站在神坛上吗? 是因为他功莫大焉吗? 是因为他是皇帝吗? 呵呵,都不是! 因为他从来没触犯过当权者的利益,没错,他从来没触犯过的,甚至,他还在不停保护当权者的利益! 他打击的无非是没有官僚的士绅,打击的只是士绅家里的家财,却从未打击过士绅家族的政治地位! 他这边从士绅手里抢钱,那边把工厂赐给满朝文武。 他这边开海做贸易,那边允许天下人去做贸易。 他这边开辟新思想,那边却在死死维护着旧思想! 所以,愚蠢的人只看到了老皇帝的改革! 却从未看到,这件事的根本,老皇帝只是把历史偏离了一个方向而已,从来都没有进行过改革!更没有推动大明向其他方向发展!发展的只是经济,经济,仅此而已! 因为,改革,会把自己革没的!会把朱家革没的,会把大明革没的! 皇权存在的意义,不是就保护皇位稳定的,而是要保护当权者的既得利益! 你好我好大家好,皇位才能稳定! 既得利益集团都能得到好处,他的皇位才永远不可动摇! 这个世界上,真正拥护他坐皇位的,只有那些既得利益者,其他人压根就不拥护他! 正因为这些,朝野上下才能任由老皇帝任性,才能任由老皇帝杀人! 因为,杀了一个人,是为了更多人好!是为了维护法度,维护规则!这是约定俗成的事情! 谁看见过老皇帝挑战儒家思想? 谁看见过老皇帝尊佛轻儒? 谁看见过老皇帝铲除朝中重臣家族? 没有过的! 老皇帝杀的,都是挡道的人! 即便偶尔任性,也只是杀了几个无辜的人罢了,没有触碰到任何既得利益集团的根基,也压根不会触碰! 因为,大家都是一伙的! 这才是政治的本质! 维护一批,剥削一批,这才是真相! 就说于谦家族,以前家徒四壁,现在于谦家族资产几十亿!还是明面资产! 老皇帝一边改革,一边联姻! 和老皇帝联姻的文武臣子,哪家不富得流油?哪家不是既得利益者?哪家没成为自己人? 没错,老皇帝确实杀了很多很多人。 但他们只是发财路上的绊脚石! 为何开海那么容易,为何开海政策四十多年了,从未动摇过,因为大家都赚得盆满钵满! 以前为何朝野上下反对开海,因为开海只肥了皇家,天下人没好处。 现在呢,所有人都可以做贸易,尤其是当朝权贵,谁家不参与海贸?谁家不赚得盆满钵满? 这不比贪污来得更快? 以前花几两银子都是大爷了,现在谁家没有几个亿? 都得到好处了啊! 因为老皇帝带领他们往前走,一切都在变好,所以大家才拥护老皇帝啊,所以老皇帝才是带头大哥! 为何老皇帝封了四十多个藩王,朝野没人反对! 为何老皇帝天天派兵打仗,重臣只是吐槽却不反对? 为何大军远在万里之遥,没人叛乱? 因为老皇帝给足了好处啊! 四十一个皇子,都娶了满朝文武公卿家族的女儿,二十七个公主,都嫁给了满朝公卿儿子! 几百个皇孙,娶的都是重臣公卿家女儿!几百个郡主,也都嫁给了公卿的儿子啊! 这是捆绑啊! 所有人都被老皇帝死死捆绑在一起了。 对于公卿家族呢,也是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给了他们一条退路。 重臣公卿在大明做高官,子孙则去藩国做高官,家族在世界各地开花结果,这还不知足吗? 确实,公卿家族没人当国王。 可千年世家不香么? 为何老皇帝派重臣去藩国组建中枢朝廷,不就是给他们家族发展的机会吗! 这些中坚臣子,在国内一时之间得不到高位,子女也无法和皇族联姻,那么就去藩国,和藩王联姻。 再回国跃居中枢,这不又是一个政治家族吗? 正因为皇帝制造出无数个政治家族,所以他的改革,没人反对,所有人都在支持! 这也是大军连年在外征战,朝野上下没人反对的原因! 反对什么啊! 这是给自家出力呀!给自家创造幸福生活啊! 军中为何不造反? 军队里的中高层,也可以和藩王联姻,底层则可以随便抢掠,大家都得到好处了,为什么造反? 老皇帝对勋爵十分大方,景泰一朝,封了上千个伯爵! 没人觉得伯爵不值钱! 因为大明伯爵是不降级的!世袭罔替,与国同休! 而且,他们和藩王联姻,子孙当中分出一支在藩国当勋爵,一门几个勋爵,不香吗? 傻子才会造反呢! 这么大方的皇帝上哪找去? 这些年,也没有因为战争方式改变,而改变封爵方式,还是实行老一套封爵办法,只要立下功勋就封爵,公平至极。 那些底层士兵,随便抢掠,谁不赚得盆满钵满,死了残了都有抚恤金,退役有退役金,军饷补贴一分不少。 朝廷从来没因为谁赚钱多了,就少发一分钱。 甚至,在藩国征战,很多人留在藩国当地主了,什么好日子没有?为什么要造反? 造反的反而是土著! 明军杀了还立功,还有钱赚! 每年军费支出都是无比庞大的,这笔钱老皇帝从来没省过,还鼓励军中踊跃杀敌,该封爵封爵,该世袭世袭。 就说大明底层士兵,一天一个鸡蛋,一斤肉,二斤米,偶尔给半斤牛奶或羊奶,战时加餐,每月军饷拿2000块,所有缴获四六分账,士兵拿六成。 优秀士兵则被遴选进入武学学习,出来的都是底层军官。 中层军官最差的也是世袭,好一点的都能得个封爵。 那些投降的士兵,吃上明军的饭,眼泪都能出来,别说军饷了,饭都吃不饱呢。 就这待遇,哪个国家能负担得起。 就光吃,大明花的钱,就赶上德国、法国这样的欧洲大国十年军费了。 老皇帝不但不差吃,还不断发补贴。 军户,军人的家眷,年节假日都有补贴。 以前军户代表着社会低下,现在军户代表着人上人,老皇帝不停提高军户的社会地位。 军户买房子有补贴,住房有补贴,供暖有补贴,得病有补贴,找工作优先考虑军户,等等等。 军官就别说,军官的小日子过得更舒坦,谁家不住小洋楼,谁家没几个妾室,谁家没个几百万。 所以,大军在外,不会造反的。 想哗变都没机会,一个是底层兵卒不会跟着造反,第二个则是各军中掺杂着藩国军队,旁边还有藩国虎视眈眈做监督。 谁敢造反? 这就是老皇帝的底气。 老皇帝看似改革,看似把大明搅得一团糟,其实什么都没变! 改变的是世界!改变的是别的国家! 这也是老皇帝皇位稳如泰山,这也是他想要禅让,天下人反对的根本原因! 因为太子做不到! 太子对阶级固化十分不满,太子对军中大手大脚花钱十分不满,太子对藩国对大明的态度很不满! 这些他都摆在明面上了! 可他有改变的能力吗? 没有的! 老皇帝为何能把皇位做得稳如磐石? 为什么他能活这么大岁数,没人暗害他? 正常来说,像皇帝这种养尊处优的人,活个七八十岁太正常了,可为什么大明皇帝都短寿? 因为换一个皇帝,对天下人都有益处。 因为新皇登基,有人就有从龙之功。 但景泰朝,却没有这一说。 所有利益集团都在担心老皇帝死了,而那些非利益集团,连接触皇帝的资格都没有。 这也是阶级固化的唯一好处。 最好玩的是,朱祁钰死了,对天下人一点好处都没有! 是对天下人都没好处! 对既得利益集团,太子登基还会容忍他们吗?对底层军卒,太子登基后军费还会这么大方吗?对天下百姓,大明还会如此宽容吗? 所以,朱祁钰两个小时被请脉一次,不止他自己怕死,满朝公卿,天下百姓都怕他死! 不止太医给皇帝请脉,满朝文武学医的,都跑进养心殿给皇帝请脉。 为什么? 他活一天,大家就安全一天,日子就好过一天。 一旦太子登基,现有的规则是要打得稀巴烂的! 而且太子没有重塑规则的能力,也没有解决问题的能力,他只会让大明混乱! 所以天下人怕老皇帝死啊。 满朝文武,那些犟老头,像王恕、马文升、余子俊、杨信、李瑾等这些连太子都不鸟的老头,隔三差五就往养心殿里跑,被老爷子随便骂,他们还乐呵呵的。 他们都八九十岁了,纵然有君臣情分,为什么还贱兮兮的过来挨骂? 不就是看看老皇帝身体嘛! 因为老皇帝的生命,牵连着不止是一个家族,而是千千万万个家族。 像杨信,他的女儿都嫁给了皇子,有的外孙还是藩国太子呢,而他本人在费尔干纳盆地里,有着巨大的军政影响力。 他压根就不鸟太子,哪次早朝都称病。 然后贱兮兮跑来养心殿挨骂。 老皇帝骂他比骂儿子还难听,但杨信就甘之如饴,还说等老皇帝去了,他也跟着去。 为什么? 因为太子做不到老皇帝对杨家的毫不保留的信任! 看他儿子就知道了,他三个儿子,按理说国公之子该执掌京营的,可太子愣是不用。 杨信也不鸟他,不用就拉倒,反正我家的公爵又丢不了。 一代名将不是猪狗,他也有脾气。 为何景泰朝名将井喷,国公就封了二十几个,为什么? 因为老皇帝敢用,敢信任。 杨信当年打了多少次败仗?老皇帝只是骂他,贬斥他了吗?没有,名将就是从败仗中一点点总结出来的。 就这份信任,太子就没有。 像王恕,允文允武,是顶级的将才,顶级的名相之才,前几年执掌兵部,近两年执掌吏部。 可太子秉政后,逐渐架空他,开始启用新人。 这让老臣寒心啊。 如果王恕有错,也可以。 但王恕没过错啊,王恕的能力眼光当世一流,这样的人,是朝中的中流砥柱,有他坐镇,能省去多少事啊。 可太子不信他。 再看看老皇帝,连姚夔、商辂、彭时都能信任,连朱永、朱仪都能重用。 而且,老皇帝为了不让臣子寒心,紧着年龄大的先当首辅,死后极尽哀荣。 这就是老皇帝和太子的巨大不同! 老皇帝念旧情。 老臣子愿意给朱家效力。 因为值得。 确实,老臣观念陈旧迂腐,但治国可不是激进就能治理好的,就需要老臣这份定力,才能治理好这样一个庞大的帝国。 看看景泰朝,站在高位的都是七八十岁的老头。 哪个不是年少时发奋读书,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绝世天才,又经过四五十年的官场磨练,最终才站在最高位置,宰执天下。 所以,景泰朝开疆拓土一千五百万平方公里,国家照样正常运转,照样很少出错。 即便是绝顶天才,也不是年轻时就能执掌这样一个庞大帝国的。 年轻人总有棱角,总缺乏忍耐力。 只有这种把人生活通透的老头,才能治理好这样一个国家,老而不死是为贼,这种老贼才能把好大明的船舵。 老皇帝就相信这些老贼。 太子就不信。 只有老皇帝在时,朝野上下才能极致的发挥出个人才能。 老皇帝是个从不喧宾夺主的人。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是他的信条。 太子却不这样,优柔寡断,反复踌躇。 老皇帝也只是中人之姿,却干成了千古一帝,靠的就是信任,他让臣子们极尽发挥个人才能,所以才有这千古盛世。 所以,天下人是不想让老皇帝死! 是天下人! 藩国百姓也不希望! 为何大明能占领世界? 因为明军能打吗?还是因为大明有钱? 都不是! 原因是老皇帝对藩国源源不断的支持! 以明军的战斗力,确实能够占领世界,但仅仅殖民而已,封过去的藩王,也只是被同化罢了。 看看后世,被殖民几百年,最后不还是独立了嘛。 不还是人家的人,恢复独立了嘛。 甚至,他们还对原来的殖民者进行软殖民,他们的人开始侵吞原殖民者自己的国家,法国全都被染黑了,不就是最鲜明的例子嘛。 大明靠武力,也就是这样殖民的。 抢个几百年,最后也会被赶出去的,只剩下无休止的恨。 大明却没有。 把世界各地慢慢经营成了大明净土。 不是朱祁钰的儿子们优秀! 而是,老皇帝给他们源源不断的支持! 哪个藩国不是吞金兽? 清理土著,移民过去,那是说说就有的吗? 都是花钱的! 清理土著,不是一年两年就完事的,哪个国家不是大明帮着清理十几年,自己再清理十几年,这要花多少钱啊? 移民呢,大明移过去一个男人,成本就在100元以上!女人成本在150元以上! 这是自己的国民啊,不是奴隶,押着上船就好了。 还要给藩国新占土地进行治理呢! 哪一条江河不需要治理? 哪一座山不需要管理? 哪一块土地不需要养护? 一块地,不是直接撒下种子就能种出粮食的,种不出来的! 一块生地,最少要养三年! 这三年百姓吃什么? 不都得大明掏钱养着嘛! 现在看到老皇帝的家底儿! 却不知道,景泰三十年时候,老皇帝一分钱都没有,甚至银行里都没有钱! 全都拿出去给藩国了。 大明藩国能占领世界。 得益于老皇帝活得长! 如果老皇帝活得岁数小,支援早就断了,断了大明的支援,哪个藩国能成立下去? 想继续存活,只能和土著融为一体! 最后变成了不黑不白的国家! 也许连汉语都没有了! 看看蒙古人,在中亚、西亚变成了什么鬼样子,还有一丝原样吗?没有了的。 大明支持藩国,用了三十多年啊! 每年砸进去的钱,超过十亿,景泰四十五年是花钱最多的一年,总投入达到了76亿! 银行的钱都掏空了,如果发生挤兑,大明都得崩盘。 这里面的苦谁知道? 大明往世界砸了几百亿上千亿,才有了今天的大明藩国林立,全世界都是明人,全世界都是大明国土! 所有一切,都是老皇帝在默默承担着。 不捆绑满朝公卿,他们会愿意和老皇帝承担藩国的包袱吗? 不捆绑天下士绅,他们会愿意和大明一起开疆拓土吗? 现在开花结果了,想把士绅踢飞? 想美事呢吧! 这些民间不知道,各大藩王不知道吗? 他们的爹给了他们多少? 不是只给了他们生命,只给他们一个封国,而是给了他们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藩王会不感激他们的爹吗? 藩国的权贵呢,他们的根在大明啊。 大明给予的一切,他们是看在眼里的,也是亲身经历过的。 他们不感恩老皇帝吗? 换做谁能有老皇帝这般魄力? 还有藩国的百姓,移民过来的时候,朝廷养了他们几年啊?得承认,日子确实过得不如国内,可干几十年之后,比国内差吗? 不说老皇帝的直系儿子们。 就说宗室藩王。 就连老皇帝杀死的周王、庆王等等,只要有后人的,都得到了分封啊。 还有懿文太子的后人,被中都圈禁的罪王后人,都得到了分封啊。 确实,没有一块大陆地盘。 但都是岛国,起码比在大明当一个没有实权的王爷舒服吧?起码管着几万百姓,有自己的地盘,当真正的皇帝。 最可贵的是,老皇帝下旨,禁止大藩国侵占这些小藩国的领土。 就是说,这些小藩国的国祚永远不灭。 这还不够吗? 像近支亲王,封的都是顶好的岛屿,像夏威夷,都是可大的封,可要害地理位置封。 他们真不感激老皇帝吗? 最关键的是,这些年,基本都是老皇帝养着他们! 换了谁能做到? 大明不冲小藩国收税,还给他们吃给他们喝,给他们发福利。 给钱给人给工业,该给的扶持一分不少。 藩国给大明什么回报了? 什么都没有啊! 太子登基后,会不会改变政策,向藩国收税呢? 一定会! 太子太抠门了! 他没有长远眼光的。 大明能做宗主国,肯定是要给属国好处的。 当年朝鲜、安南两个宗主国,不都是大明养着嘛。 像现在的倭国,不也是大明养着嘛。 天下藩王就看透了太子,所以都不希望老皇帝死的。 所以,老皇帝还活着呢。 八十六岁了,活得康健。 因为天下人都不希望他死! 换做其他皇帝,早就死了。 一个人生病的时候,只要用错一片药,人就会死的;人总会生病的,总能找到机会的,很多事情是不可控的。 朱祁钰活得好好的。 就证明了人心。 你只要让既得利益者活得好,你这皇位就坐得稳,这些当权者就会小心翼翼保着你让你活着。 话说回来! 太孙却用剪头发来挑战儒家权威。 这是很愚蠢的做法! 谁都可以挑战,唯独伱不行! “皇爷爷……”谢雪怡赶紧求饶。 朱祁钰却绷着脸:“把太孙吊在奉天门上抽,让天下人看看。” 谢雪怡虽然不着调,却也是个聪明人,凑近朱祁钰耳朵:“爷爷,您也挡不住天下人口诛笔伐?” “滚蛋!” 朱祁钰白了她一眼:“白当这些年太孙妃,就知道瞎胡闹,回去闭门思过,动动脑子。” “哦。”谢雪怡懂得分寸,平时跟老爷子胡闹,那是老爷子喜欢她。 奉天门外。 传来太孙的惨叫声。 正在官邸办公的官员们,听到惨叫声,不由得忍俊不禁。 果然不是老皇帝的意思。 “你个小王八蛋!”朱见淇气炸了肺了。 被吊在门上的太孙,梳着毛寸,头发根根立,像个疯子! 朱见淇越看越生气,使劲儿抽。 你剃了头发,是咒你老子早死吗? 太孙不孝,还能当皇帝吗? 朱见淇鞭子雨点般落下,越打越生气,这个王八蛋,不知道皇帝要带头维护礼法吗?就这猪脑子以后怎么当皇帝? “爹呀,你轻点啊,爹啊!娘啊,爷爷啊……”朱佑榶惨叫个没完,可喊破了嗓子也没人理他。 太子妃肯定收到风声了。 可她迟迟没有出现。 一来这是前朝,她不该出现。 二来,她也生气了,汉人衣冠怎么说剪头发就剪头发了呢,这是不孝! 做娘的都希望儿子孝顺,冒出来一个不孝顺的,她能气死。 最可怕的是,这头发代表着儒家礼教。 皇帝靠礼教治理天下。 而太孙却带头挑战礼教,这是要干什么?自己造自己的反吗? 我怎么生出这么一个蠢货儿子啊! 杨氏虽个大诗人,骨子里更是一个政客,她对政治的拿捏程度,要比太子更厉害。 她可是紫禁女学教师出身啊,又在老皇帝身边言传身教,对朝局把握极为厉害。 老皇帝抽了太孙,太孙此举就变成了玩闹之举。 若不抽,反而会让朝野恐惧。 估计这段日子太孙都没好日子过了。 果然,接下来几天,朝臣都给朱佑榶脸色看,朱佑榶是处处碰壁,皇帝还不许他出宫,省着出去丢人。 上朝也要戴好冠帽。 他也聪明,弄了个假发戴戴,结果被太子给一顿暴揍,堂堂太孙却戴个假发。 至于太孙妃,被圈禁在东宫里,不许出门。 谢雪怡没少闹。 连他爹都请人带话,让安分点,再不安分,他就请命废了这太孙妃。 谢迁这几天眼珠子红红的,被他那个宝贝女儿气的。 朝臣都用异样眼神看他,你好好个人,咋生出这么不着调的女儿呢,还嫁给了太孙,这大明以后还有好吗? 谢迁自己都在想,当初就该把这个灾星女儿给掐死,都是惯的。 民间有文人,暗戳戳骂太孙妃。 谢雪怡气得直哭。 明明是太孙先剪的头发,她是嫁夫随夫,跟着夫君一起同甘苦,结果骂名都她来担。 她根本不知道,圈禁她是老皇帝的主意,省着她总来烦老皇帝。 她还以为老皇帝特别疼爱她呢。 她是个实心眼的。 杨信又来宫中请安了。 路上碰见太子,潦草见礼后,便钻进养心殿了。 “你这老东西,等朕没了,你杨家不好过啊。”朱祁钰免了他的礼。 “嘿,儿孙自有儿孙福,反正臣是一定要随您去的,去地下老臣还能拱卫您左右。” 杨信笑哈哈道:“陛下,老臣寻得一个拳谱,老臣打您给看。” “你这身子骨自己注意点吧。” 杨信拍拍自己的胸脯说:“老臣尚且能吃一条羊腿,身体好得很。” 他特别喜欢武侠,然后就迷上了武侠。 天天在家练拳。 别看杨信是天下名将,其实他不会武功。 老了才开始练武。 毕竟打仗不靠勇武,要靠脑子,大明勇将有多是,当代项羽、吕布都很多的,但用脑子打仗的将才也就上千员,杨信是其中的佼佼者。 “文实,朕打算建一座紫光阁。” 朱祁钰摆摆手让他坐下:“西汉有麒麟阁、东汉有云台阁、宋代有昭勋阁,大唐有凌烟阁,朕想建一座紫光阁。” “为朕出生入死的将军们,为朕治理大明的文臣们,朕想为他们绘制画像,列入紫光阁之中。” 紫光阁是正德建造的。 杨信眼睛一亮:“陛下,那排名吗?臣能排第几?” “当然排名了,你想列第几?”朱祁钰笑眯眯问。 “嘿嘿,越往前越好呗。” 杨信坏笑道:“有些已经死了的,都给他们往后排,反正他们也不能跳出棺材板骂我,哈哈哈!” 朱祁钰跟着大笑:“你个老东西,跑这来天天给朕解闷,不累吗?” 杨信却正色地跪在地上:“若无陛下,臣不过区区一走卒,是陛下于万军之中捡拔老臣,之后又是陛下您处处信任老臣,才让老臣得以封国公之位。” “其实以老臣的才能,不过一个伯爵罢了。” “是您愿意重用老臣,给老臣机会,才有了今日之功。” “莫说天天给您解闷儿,就是您天天割老臣的肉,老臣都甘之如饴,只要老臣能动弹一天,老臣就日日来养心殿侍奉您!” 杨信使劲磕头,泪珠嫣然。 朱祁钰感动道:“那你也不用故意和太子交恶,来换取朕的欢心,你也得为后人想想。” “老臣并非故意交恶,而是太子不肯用老臣!” 杨信正色道:“前朝国公中,老臣资历最老,当执掌京营,拱卫陛下。” “可太子任近非贤,老臣又非他嫡系,热脸贴冷屁股也无甚意趣。” “反正老臣就等着侍奉完您,便追随您而去,别无他念。” “你呀。”朱祁钰拍拍他的头,让他起来。 “让你几个庶孙去藩国吧。” 杨信还要说什么。 朱祁钰忽然正色道:“这是朕的旨意。” “老臣遵旨!”杨信眼泪止不住。 这就是他效忠的主子。 他不会因为自己和他儿子关系不睦,就偏袒儿子,就开始对付他这样的老臣子。 反而会给他孙子找一条康庄大路。 他六个女儿,有三个分别嫁给了郑王朱见渚、沈王朱见浒、宁王朱见淮,所以他的孙子们去投奔姑父,未来也不会差的。 再说了,三王继藩,作为三个王妃的母族,他可是没少做政治投资。 他也可以把孙子送过去。 但和老皇帝下圣旨,是两个概念。 他杨信送过去,那是投靠亲戚,地位未必多高,但老皇帝下圣旨,那就是大明派来的将军,你藩国得重用。 “你十七岁就在北京保卫战中崭露头角,是朕亲手提拔的你,你拱卫朕一辈子了,是朕最信任的人啊。” 朱祁钰拉着他:“你的国公不是朕赐的,而是你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 杨信内心感动。 谁不愿意被人承认自己的辉煌历史。 他杨信这辈子最大的战功,就是收复费尔干纳盆地,让大明彻底控制咸海。 “朕看你身子骨还不错。” 朱祁钰认真道:“朕最后交给你一项任务,能完成吗?” 杨信脸色微变,立刻跪在地上:“老臣万死莫辞!” “该收复倭国了!” 朱祁钰目光陡然凌厉:“朕想授你平倭大将军,你亲自领兵,为朕收复倭国!” 杨信都傻了,真打啊? “朕会派王恕担任倭地总督,你俩配合,收复倭国!” 杨信明白了,这是送战功给他啊。 不管倭国是怎么收复的。 他杨信挂帅,必然要在历史上留下光辉一笔。 “待你归来,朕封你为王!” 杨信匍匐在地:“老臣谢陛下赐功之恩!” 这就是老皇帝。 他和太子不对付,老皇帝就给他另一条路走,让他大功于国,逼着太子启用他的后人。 换做别的皇帝,像杨信这种国公,早就该处死了。 功高盖主,活着干什么? 可老皇帝还要再送他一份大功,送他上王位。 这份雄才伟略,古往今来几人有? “倭国没有大战,多带些老人去,该封爵的就封爵,太子舍不得,朕舍得。” “为大明奉献一辈子了,难道还得不到一个爵位吗?” “内帑有多是钱,养得起你们!” 朱祁钰这番话,却大大收拢世袭勋臣的人心。 太子可舍不得封这种世袭罔替的爵位。 大明爵位是传承到国祚灭亡的,就说景泰朝庞大的勋贵集团,养着就是一笔巨大的财政负担。 老皇帝不在乎。 太子却心疼钱。 “朕还在呢,哭什么啊,朕咽气儿之前,会安顿好你们的。” 朱祁钰拍拍他的肩膀:“为朕抛头颅洒热血半辈子了,为大明奉献一辈子的老臣子了,难道还要落个晚景凄凉?” “朕不同意!” “英雄,就必须要有英雄的待遇!” “别人不给,朕给!” 朱祁钰掷地有声道:“你放心,朕决不许任何行推恩令,爵位不许降。” 太子打什么主意,他一清二楚。 不就是等他死了,实行推恩令,把勋贵的爵位给降了嘛。 这是自毁前程! 勋贵和文官,是两条腿走路。 任何一条都不能断掉。 看似勋贵庞大,却也不看看大明疆土多么庞大啊,上千个勋贵,都未必能支撑起整个世界的战略布局。 再说了,这些英雄,难道不该封吗? 你朱家已经是皇帝了。 已经万人之上了。 难道不该共富贵吗? “老臣等得遇明主,为之奋斗终生,死而无怨!” 杨信重重磕头。 这才是老皇帝! 为什么景泰朝,这么多文臣武将,就是因为老皇帝敢给,王爵都能拿出来随便封。 于谦是活着的王,王越是活着的王,范广就差一点点,也是活着的王。 老皇帝什么都敢给,都肯给。 他绝不会薄待英雄。 所以士为知己者死。 皇帝以国士代之,满朝文武以国士报之。 他前脚离开养心殿,后脚就在宫中传开了,很快就传到了前朝。 收复倭国,是顺理成章的事。 可却交给了王恕和杨信。 这不就说明,老皇帝对太子闲置老臣很不满嘛。 太子挨了一记响亮耳光的同时。 朝中老臣都会觉得欣慰。 皇帝还是那个皇帝。 只要他不死,天就不会变。 王恕闻讯眼泪止不住地流,他都已经在上疏致仕还乡了,是老皇帝还记挂着他的功劳,这份感情,他能不铭记吗? 皇帝给朝中老臣吃一颗定心丸。 尔后派太子第四子朱佑杺出使大洋洲,派太子第五子朱悠枅出使北美,派太子第六子朱佑杶出使南美。 又派太子第七子朱佑柛出使亚洲诸藩国,派太子第八子朱佑柞出使非洲。 一系列诏书传下去,朱见淇立刻来养心殿请罪。 这是老爹对他的治政表示不满。 (本章完) ------------ 第396章 建立紫光阁,宋国篇:岛屿上的平头哥 “太子来了?” 朱祁钰并没有直接叱骂,而是让他坐下:“坐吧。” “太子,朕知你锐意进取,是给朕看的。” “这是好事,说明你已经学会怎么当皇帝了。” “可你知朕为何对老臣情有独钟吗?” “每次改革,朕都和老臣吵个脸红脖子粗,互相说了多少狠话?之后朕又将他们迎回来,可知原因?” 朱祁钰让太子扶着他去庭院走走。 朱见淇心惊肉跳的心,终于放下。 他爹变了。 换做以前,他爹非让他在殿外跪两个时辰再说话,然后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回答这些之前,朕先问问你,你觉得朕天资如何?”朱祁钰问。 “陛下自然励精图治、气度恢弘……” 朱祁钰打断他吹捧的话:“朕说的是性格,天资!” “天资自然是极高的。”朱见淇心里也是这样认为的,老皇帝能带领大明变成今天这样,肯定有着极高的天资。 朱祁钰摇摇头:“其实朕的天资,远远不如你。” 朱见淇吓了一跳,失声道:“怎么可能呢?” “朕不过中人之姿,甚至说登基前八年都不知道该怎么当一个皇帝。” 朱祁钰笑道:“论天资,朕不如你,也远不如太孙。” “朕不聪明,也不睿智,更不宽仁,甚至朕都不懂怎么治国。” 连伺候的宫人都大惊失色,连说不能。 朱见淇傻傻地看着他爹:“您不懂治国,那这大明怎么有这般盛世?” “那你认为朕懂打仗吗?”朱祁钰问他。 朱见淇赶紧点头:“您文治武功,可谓圣人之顶,历朝历代明君中,您能独占鳌头。” 天下人都认为老皇帝会打仗。 可朱祁钰连兵书都看不懂。 “伱又说错了。” 朱祁钰笑道:“朕不懂打仗……” “可朝中武勋,皆是您选拔出来的,满朝公卿,皆说您是大明军神……您、您怎么能不会打仗呢?”朱见淇完全呆住了,不应该啊,老皇帝怎么可能不懂打仗呢? 不可能的啊。 景泰朝把世界都打下来了,你告诉我景泰帝不会打仗? 这不是一个马上的皇帝吗? 开什么玩笑? “朕亲自指挥过一场战争吗?”朱祁钰问他。 “您确是没有指挥具体战争,但整体战略都是您制定的,您才是天下将领的统帅呀!” 朱见淇一直以为,杨信、李瑾不听他的,是因为他不懂打仗,甚至不赞成行军打仗。 因为老皇帝是马上皇帝,他最擅长的就是打仗。 所以满朝勋贵,对他拜服至极。 别看老皇帝让他染指兵权,一旦老皇帝想收回来,一句话就能收回来。 因为军心在老皇帝手里。 可是,老皇帝竟然说自己不会打仗,这不扯淡呢嘛! “哈哈哈!” 朱祁钰失笑:“太子啊,朕不是神,谁告诉你每一场战役的战略是朕制定的了?” “朕要是会打仗,哪来的北京保卫战啊!” “朕要是会打仗,瓦剌鞑靼早就灭了!” “朕要是会打仗,朕会在京师坐镇吗?早就上前线了呀!” 朱见淇也五十多岁了,仔细想想,他爹似乎真的没参与过战争,也没有制定过什么战略。 但是,潜意识里,他真的认为他爹是大明军神。 可老皇帝真的一仗没打过。 不止是他,天下人潜意识里,都觉得老皇帝是军神,是天下最会打仗的那個人! 民间甚至有人排序,认为景泰帝的军事才能,要超过唐太宗,临近成吉思汗。 天下人都认为老皇帝会打仗呢。 “你会点什么东西,还四处显摆呢。” 朱祁钰失笑道:“朕要是会打仗,岂能一直在京师枯坐?早就上前线打仗了,怎么能从来没参与过具体战争呢?” “不对,陛下,京师更需要您坐镇……” “屁,你们都长大了,还用朕坐镇?”朱祁钰反问他。 是啊。 会点东西都会四处显摆,这是人之常情,可老皇帝却从来没上过战场。 别说碰瓷唐太宗了,估计宋太宗的大张水平,都比朱祁钰高。 不然也不会玩一出驴车漂移。 景泰朝,皇帝从来没有亲临过战场,一次都没有,甚至提出御驾亲征的次数都没有。 “这回明白了吧。”朱祁钰笑道。 朱见淇还有点懵。 “朕根本就不会打仗,甚至连兵书都看不懂。” 朱祁钰实话实说:“但大明为什么能打下世界来?为什么?” “因为您知人善用,任贤用能。”朱见淇回答。 你是榆木脑袋吗?这么教都不会? 朱祁钰只能掰开了揉碎了给他讲:“你也知道谁是贤才,可你会一如既往的用他吗?” “就说王琼,在奥斯曼战败,换做你当皇帝,你会不闻不问继续用他为帅吗?” “太子,名将是用命堆出来的,是从失败当中历练出来的。” “你觉得杨信如何?” 朱见淇如实道:“此人是我大明朝中顶级将才。” “他年轻时,还是个愣头青呢,会个屁打仗啊。” 朱祁钰嗤笑道:“无非是朕用他而已,朕给他机会,让他从失败中总结经验,才一步一步走成了绝世名将。” “明白了吗?” “名将不是天生的,是用人命堆出来的。” “朕封了一千多个伯爵,个个都是从尸山血海当中杀出来的,若无朕,他们泯然众人矣,哪来的青史留名?哪来的千年富贵?” “就说你讨厌的朱永,若朕不用他,他不过一个伯爵而已,可朕相信他,他现在也是国公。” “他镇守东北,难道不稳固吗?谁说过他不会打仗?” “太子,你是皇帝,你可以不会打仗,但你要把会打仗的人提拔出来,让他们去领兵为你打仗,既然用了就要相信他们,不要怀疑自己的选择,信任到底,他们会给你回报的。” 朱祁钰这些年,看走眼的时候很多的。 可大明底子足够厚,战败一次两次都无所谓。 所以历练出这么多将才。 以前担心没统帅,如今大明真缺统帅吗? 不缺的,缺的是敢用名将的人! 就说太子,和杨信关系不好,难道因为个人感情,就要耽误国家大事吗? 朱见淇若有所思。 老皇帝不会打仗,却把世界打下来了。 “朕建议你读一读元史,看看成吉思汗是如何用人的。” “一个崛起在蒙古高原上的部落,是怎么一步步让世界恐惧的?” “朕总结出一句话,用人!” 朱祁钰道:“成吉思汗是这个世界上,最会用人的皇帝,看看他的开国四狗,哪个不是普通人?可在成吉思汗手上,个个都是惊世名将。” “这和本朝太祖是一样的。” “若无太祖,徐达常遇春冯胜李善长,不过芸芸众生而已,如何名垂青史?” “朕和成吉思汗、太祖皇帝都不一样,他们会打仗,朕不会。” “可景泰盛世差吗?” “整个世界,不照样臣服在朕的脚下吗?” “成吉思汗不曾做到的事情,朕做到了!” 朱祁钰认真道:“用人。” 他语气一缓:“再说治政。” “朕压根就不会治理天下。” “你也知道,朕本是藩王,是倭灵王兵败被俘,大明最危难时刻,朝臣无奈之下推举出来的皇帝。” “朕从来没受过正统的帝王教育,朕压根就不会治理国家。” “临危受命而已。” “朕治政前八年,纯属瞎胡闹,因为朕根本就不会秉政啊。” “后来呢。” “朕忽然就明白了,朕不懂,可以不管啊,让懂的人来帮朕治理呀。” “从那之后,朕就将朝政交给内阁六部,批红权也交给了司礼监。” “一人计短多人计长。” “如果国政大事,都由朕一个人来处理,你说朕会不会累死啊?朕过度劳累之后,还会认真处理政事吗?中枢错一点,地方就错一片,作为皇帝,是不能出任何错的。” “既然是中枢,既然满朝文武,为什么不将政务交给他们呢?所以,朕就把政务全部交给内阁六部五寺来处理呢。” “朕只负责执掌大明这艘巨舰的船舵,仅此而已,足够了的。” “所以大明才有了今天。” “世人皆说是朕的功劳,其实是朝野上下所有人的功劳。” “前些年,你和你的弟弟们代朕秉政,天下不也正常运转吗?” “就是因为有一个好制度。” “做皇帝,就老老实实拿个印章,管住皇权就够了,千万不要拿江山社稷开玩笑,更不能拿江山社稷置气,绝不能拿江山社稷做实验。” “高处不胜寒,中枢是丁点错误都不能有的。” “天下黎民百姓,都盯着中枢呢,中枢任何决策,都是关乎万千黎民百姓的生计问题,要慎之又慎。” “即便今天,朕秉政,也是如履薄冰,一件事都要反复在朝上讨论讨论。” “怀有名器,恰恰要如履薄冰,这个位子,不能出错。” “所以朕给你配的都是老臣。” “这些老臣,个个都是人精。” “就说那王恕,军政双绝,朕远远不如他;马文升、余子俊,军政全才,是朕的左膀右臂,王鏊、刘健、李东阳、谢迁、刘大夏、王华、杨廷和、杨一清哪个不是顶尖人才?” “随便拿出来一个,无论是学识还是能力,都是比朕要强的。” “朕把这样一群人,放在中枢里,可知多么奢侈啊,这般豪华的阵容你不用?” “军中有杨信、李瑾、朱永、赵辅、陶鲁、许泰、刘宁、王信、李杲等等,哪个不是顶尖将才?” “你不信任他们?” “在大明之外的王琼、王华、李承勋、顾鼎臣、李天和、费宏等等,哪个不是绝顶大才?” “难道他们对大明有异心吗?对你有异心吗?” “太子!” “朕知道你想做出一番自己的功业来,想摆脱朕的桎梏,走出一条属于你朱见淇的道路。” “可江山社稷是不能出一丁点错误的,是不能产生丝毫波澜的。” “如此庞大的帝国,饶是朕,也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你怎能拿你的理想和中枢斗法呢?” “这是戕害百姓,毁的是你的江山社稷啊!” 噗通! 朱见淇直接跪在地上:“儿臣知错。” 他得到老皇帝劝慰后,血脉觉醒,想带领大明走出一条自己的路来,不想站在他爹的阴影之下。 可他爹这番话,却让醍醐灌顶。 江山社稷,绝不能出现丝毫波澜,任何都不行。 “朕知道,老臣子思想腐化,对新潮流向来是很不支持的,朕深受其苦。” 朱祁钰把他扶起来:“但朕要告诉你,大明要的是稳,每一步都要稳。” “若是以前的疆域,两京十三省而已,随你怎么折腾,有很大的容错率。” “现在呢?疆域两千多万平方公里!” “南北距离,火车都要一个月时间!还有孤悬在外的婆罗洲和吕宋。” “如此庞大的疆域,岂能由你玩笑?” “稍有不慎,就是有省份分裂出去,就会有省份动荡。” “可知朕为何决议要加高兴安岭吗?” “因为北面太大了,气温太低了,根本没法管理。” “一旦有一些乱臣贼子钻进去,大明是无力剿匪的,还不如干脆废弃掉,等以后有条件了,再慢慢利用起来便是。” “千万别以为大明已经无敌了。” “恰恰相反,大明的敌人,就是自己的藩国。” “看看魏国的地图,你就知道,他会成为大明旁边最大的敌人之一,未来的世界,谁也说不好的。” “你也知道老四,老四的能力,在众多皇子中独树一帜,他早晚会成为真的东欧皇帝,会成为大明心腹大患的。” 朱祁钰拍拍他的肩膀:“朕知道你想改革,你想突破朕设下的束缚。” “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你的心意是好的,朕看到了你在努力,但要注意方法,要团结身边的臣子们,他们才会真心实意的支持你,为你出谋划策。” “像王守仁,那家伙那臭脾气,朕都受不了。” “把他丢给你,估计没几天你就让他坐冷板凳了。” “可他是惊世大才,你用好他,就相当于朕的于谦,王恕给你,就相当于朕当年的胡濙!” “杨信、李瑾,你永远可以毫不保留地相信他们。” “陶鲁、许泰、刘宁、王信等等都可以成为你朝中的中流砥柱,他们的忠心你永远不需要怀疑。” “有这么多精兵强将为你保驾护航,你的皇位稳如泰山啊!” “太子,没有臣子天生反骨,都是君逼臣反!” 朱祁钰语重心长,甚至有些恨铁不成钢。 “那司马懿是曹氏逼反他了吗?”朱见淇觉得他爹说的不对,对臣子总要防范一些的。 “三国时期是三国时期,这是大明!” 朱祁钰失笑道:“大明没有反贼生存的土壤的,更不会诞生司马懿的!你觉得太祖、太宗制定的制度,会差?这么多年你见过谁造反了?哪个臣子造反了?” “大明没有后妃之乱,也没有藩王之乱,更没有权臣之乱,还没有太监之乱。” “这是制度!懂了吗?” “好,退一步说,王琼、王宪拥兵一百多万,不也没造反吗?” “那是因为您在。”朱见淇对自己非常不自信。 他不像老皇帝,老皇帝是真的放权。 于谦为什么能封神,就是老皇帝真的放权。 若王守仁早生十年,他现在就是第二个于谦,甚至会超过于谦。 “你呀。” 话不投机半句多。 朱祁钰已经掰开了揉碎了喂给他吃了,可他偏偏吐了。 “朕说的,大明没人能造反,你为什么不信呢?” 那是您在。 朱见淇还是这句话。 蠢货啊! 朱祁钰压住怒火,又解释一句:“厂卫番子,还有太监、文官在军中,还有军纪司、军吏司,这么多眼线,你觉得军中会造反?” “动动脑子,那些番子,是埋下去的钉子,除了朕和你,没人知道的!” “太监,只能依附于皇权存在!” “文官呢,和武将是天生的死对头,看看都察院、监察司一天上多少道弹劾奏疏,他们会和武将同流合污?” “长点脑子吧,大明没有武将造反的土壤!” 朱祁钰有点着急了:“王越活着的时候,掌兵几十万,二十年不回朝,他造反了吗?” “就算他一百年不回朝,他也造不了反!” “除非你逼他反!” “不然没人会造反,当勋贵不香吗?与国同休啊,和你的皇位一样稳固,谁冒着杀头的风险去造反啊,哪个勋贵文官的家族,没个几百口子?” “疯了才造反啊!” 朱见淇又被喷一脸吐沫星子。 我也没说哪个臣子一定要造反,多防一分总是没错的。 朱祁钰表示无语:“用好老臣吧,多听多看,少做决定。” 不做决定还是皇帝吗? 朱见淇在这方面很拧的,一边防着武将,一边乱搀和,虽然不至于把事情搞得一团糟,却大大降低了行政效率。 朱祁钰知道教不好的。 若太子能选,他绝对不会选他做太子,太轴了,越老越听不进去话。 一个大国,若代代明君那还了得?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这代不是昏君下一代也够呛。 太孙倒是好一点,但太孙实在顽皮,把头发给剪了,这是昏招啊,可见其人治政水平。 只能希望他听话吧,大明尚且不会如何。 朱祁钰打发他走了。 王守仁过来侍奉,朱祁钰忽然问他:“你觉得太子如何?” “微臣不敢妄议君上。”王守仁不敢说。 “朕让你说。” 王守仁略微犹豫道:“非仁君也。” “朕让你评价他是仁与不仁吗?”朱祁钰失笑。 “回陛下,微臣说完,怕是日后会随您而去。”王守仁这是憋大招呢。 “朕会给你一道金身的。”朱祁钰道。 王守仁咬牙道:“大明盛世,很可能毁于太子之手。” 这话是真敢说呀。 “太孙呢?” “太孙也非良人。”王守仁这是把未来两代君主给得罪了。 “朕看你真要随朕走了。” 朱祁钰失笑道:“可还有救?” 王守仁摇摇头。 朱佑榶属于是越长越歪,一年不如一年。 “连你都说没救了,怕是大明盛世要戛然而止了,看看藩国谁会崛起吧。” 朱祁钰明白王守仁这话的深意。 太子、太孙不会用人。 大才就摆在这里,他们都不会用的。 太子的大舅哥杨廷和,跟太子关系也不好,若是太子重用杨廷和,也是好事。 可杨廷和嘴巴也臭,每次都劝谏太子,太子最烦他。 很少有人像景泰帝这样用人的。 其实太子这样也未必是坏事,秉政这东西,天下人习惯便好,没什么对与错。 “都是没经过风雨的花朵呀。” 朱祁钰道:“朕想让太孙去坐镇倭国几年,历练一番,你觉得如何?” 王守仁立刻露出苦涩,原来这金身,是让他陪着太孙去呀。 “微臣还是愿意伺候您。”王守仁和老皇帝还是很有话题聊的。 “朕都是糟老头子了,你也不能跟着去地下吧,好好侍奉太孙,朕很看好你未来宰执天下。” 朱祁钰道:“朕也希望,大明再出一位圣人。” 王守仁嘟囔道:“我还是愿意回家著书立说。” “大明圣旨一下,你难逃一死啊,朕在时能护佑你,朕没了你也就没了,去吧,太孙不是个心眼小的,你好好辅佐他,未来你的功绩要远在李东阳之上。” 这可是最高评价了。 他娶了李东阳的女儿。 历史上李东阳的儿子都死了,但因为医学发达,李东阳的儿子是保住了。 又因为老皇帝没事给李东阳塞女人,李东阳有七个儿子,十二个女儿。 但活到成年的却只有七个,两个儿子五个女儿。 长女嫁给了皇十九子钟王朱见汭。 小女儿嫁给了王守仁。 王守仁可是齐人之福,他有两个妻子,一个是表妹诸氏,他父亲至交诸养和的女儿,平妻是李东阳的小女儿。 为了他张罗李东阳的女儿,老皇帝可没少刷脸。 诸养和也是进士出身,老皇帝提拔了他。 足见老皇帝对王守仁的宠爱。 而王守仁的女儿还小,老皇帝已经预定了,嫁给自己小孙子,太子第八子朱佑柞。 按理说,王守仁和天家联姻,镀金身了呀。 可他那张臭嘴,这种鬼性格,也就老皇帝宠爱他,换了别人,早就让他坐冷板凳了。 朱佑柞的婚事,也是老皇帝拍板的。 太子可不愿意,他对王守仁印象很差,这家伙总鼻孔朝天,对他这个未来皇帝都不假言辞。 大明拽爷很多的。 李东阳小时候就拽,现在才为五斗米折腰,朝中拽的比比皆是。 有才的人,有点怪癖很正常的。 但李东阳和太子关系很亲密,因为李东阳会说话,哄得太子团团转。 “对了,朕要兴建紫光阁,要册封景泰朝群臣,想不想入阁?”朱祁钰笑着问他。 “臣?” 王守仁既想又无奈:“臣哪有资格入阁呀!” “你是未来的大明于谦,怎么就没资格入阁了?你先去倭国,然后朕就给你机会入阁!” 王守仁觉得自己没戏。 他也恨自己晚生十年啊,若能在景泰朝为官,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你是朕留给太孙的惊世大才,未来还需要你挽救大明于水火呢,记住朕的话,去吧。” 朱祁钰心里却不踏实。 太子太孙不靠谱,大明未来的路并不光明啊。 皇帝要建紫光阁,封赏功臣的消息不胫而走。 朝野上下都在议论,谁能列入紫光阁。 重点是,要进多少人,若以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为例,那么很多人都没戏。 若是放开人数,那么进去的人就多了,含金量也会下降。 老皇帝也在思量。 而这时,阁部重臣来养心殿拜谒。 “都想知道谁能上榜?”朱祁钰打趣道。 大家都是俗人,谁不想上去光荣光荣? “陛下决定上榜多少人?”李东阳含笑问。 “二十四人肯定少,先排着看吧。” 必须入阁的:于谦、胡濙、张凤、姚夔、王竑、徐珵、叶盛、朱英、韩雍、项忠、李秉、陈文、白昂、耿九畴、白圭、年富、李贤、王复、王越、范广、杨信、李瑾、李震、原杰、寇深、李实、欧信、毛胜、赵辅、毛忠、于冕、胡豅、王来、李匡、方瑛、陶成、郭登、梁珤、神英、陶鲁。 这就是四十个人了。 像王恕、刘健、李东阳、谢迁、刘大夏、马昂、马瑾、张敷华、程信、项文曜、罗绮、王伟、岳正、吕原、商辂、彭时、何文渊、林聪、薛瑄、龚永吉、高明、夏埙、廖庄、边永、陈嘉猷、左鼎、涂谦、轩輗、萧维祯、周瑄、俞士悦、刘广衡、宋琰、薛希琏、王福、余子俊、马文升、彭宜、闵珪、许宁、陈豫、许泰、任礼、曹义、陈友、周玺、王信、李杲、陶瑾、伊旭春、宋伟、刘宁、毛海、毛荣、宋诚等等,这些人难道不该上吗? 该上的人实在太多了。 排出来,把老皇帝都吓了一跳。 这还只是一部分呢。 还有多少在各大战争中取得至关重要的战役胜利的勋贵。 “干脆紫光阁百位功臣录,如何?”朱祁钰没必要厚此薄彼。 刚刚列出来的必上人物四十个,功劳也够上的有56个,那就只剩下四个名额了。 王琼、王宪、李承勋、王鏊,满员了。 李侃呢?周玉呢?沐琮呢?沐斌呢?王一夔呢?秦纮呢?钱溥呢?丘濬呢?尹直呢?费宏呢?闵珪呢?邢宥呢?杨廷和、杨一清、林俊、顾鼎臣、胡世宁、李天和这些人的位置呢? 全都挤掉,可不对劲吧。 “干脆,不设具体人数,全都上榜。” 朱祁钰一锤定音。 把景泰朝,有功劳的臣子全都列举出来,塑像挂画像,世代祭祀。 一不设人数限制,人数直飙150人! 晚上群臣回去又扒拉一圈,又补进来五十个人。 一共200人,按照功劳大小排序。 紫光阁预期两年建造成功,塑雕像、挂画像,永远祭祀。 随着天气转凉。 朱佑枔兄弟们踏上出使之路。 看见两个哥哥去继藩,他们说一点想法都没有,那是骗人的。 可天下都已经是有主的地盘了。 想去继藩,就得从藩王领地里想办法,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这次出使任务,也是老皇帝对他们的考校。 老皇帝还攥着希腊没有分封呢。 兄弟五人,谁表现好,谁就可能去希腊继藩。 当然了,这是他们的臆想,老皇帝可没说。 朱佑枔去大洋洲。 从京师乘坐铁路去天津,乘坐出使的宝船,跨越万里前往大洋洲。 宝船要在在吕宋省停靠获得补给,才能去大洋洲第一国,宋国。 宝船已经不是木头船了,已经是铁船了,动力也是蒸汽机,不用管季风,任何时候都能在大海上行驶。 大明只有吕宋一个岛,其他岛屿,全部归沈王朱见浒的沈国。 作为大明近邻,沈王的地盘最小,也是最得到照顾的国家。 这几年,沈国不停向大明索要吕宋省,想将吕宋纳入沈国版图,却遭到中枢的拒绝。 大明的南方国境线,以吕宋岛-民都洛岛-科伦岛-公主岛-婆罗洲-新加坡-马六甲封口。 岛链内部,所有岛屿归属大明。 岛链外部的岛屿,也都经过详细划分的,基本都属于藩国。 为了补偿沈国,大明给沈国无偿修了全境铁路线,又赠与沈国永久保护权,以及货品进出口税务优惠等好处。 但在领土问题上,大明不会退让一丝一毫的。 因为这样划分,正好形成南海岛链,将战争永远隔绝于大明之外。 吕宋省,是大明领土面积最小的一个省。 拥有本岛吕宋岛、庞阿尼班、民都洛岛、洛克、科伦岛、公主岛、巴拉巴克岛共同组成吕宋省。 景泰四十五年,一度将宝州府划给了吕宋省。 但在景泰五十二年,又划给福建省。 大明在炎海的岛礁,按照就近原则,划给了吕宋省和婆罗洲三省。 别看吕宋很小。 吕宋很富裕的。 这里盛产金矿,有很多内地人过来淘金,岛上全是橡胶园,椰子园、甘蔗园,还有茶树、咖啡树。 近两年,因为欧洲瘟疫,内地转移过来很多重污染产业链,带动了吕宋的经济发展。 小小的吕宋省,人口已经达到恐怖的一个亿。 近两年内地产业链转移,已经让吕宋人满为患了。 因为人口密集,吕宋省便建了很多高楼大厦,尤其是省治碧瑶,一种国际大都市的感觉扑面而来,没有低于二十层的建筑。 这年头也没有电梯,全靠腿走。 外面看着气派,住的人很痛苦的。 每天都要爬楼。 景泰六十四年,碧瑶市已经成为大明一线城市,人口突破1700万,距离超一线,只有一步之遥。 吕宋省有两个一线城市,另一个是马尼拉,这是个新兴工业城市,人口达到1800万,经济总量和碧瑶市持平。 吕宋本岛并不驻兵,大军主要驻扎在公主岛上。 公主岛上也是吕宋水师衙门的驻地。 长条形的公主岛,连接吕宋岛和婆罗洲,威胁整个苏禄海。 近两年,公主岛因为地理优势,被吕宋布政使重视起来,斥资建设,如今已经成为重工业大岛。 朱佑枔在庞阿尼班获得补给后,船队便进入宋国海域内。 景泰六十年,中枢公布,所有藩国,划分好本国领海,并以海域30公里为划分,超过陆地30公里地区划分为公海。 像一些海湾、海峡,则要进行好划分。 像息国和宋国就有岛屿纠纷。 息王朱见泗,封地在苏拉威西。 本来将马古鲁海的三岛,是封给宗室里的藩王的,当初都定好了,但息王继藩苏拉威西之后,就反悔了,觉得苏拉威西又小又破,又常年有火山活动。 非得索要马古鲁海诸岛。 这件事在当时引起宗室巨大的不满,连老皇帝都叱骂朱见泗。 朱见泗本就混。 他排行老十二,母亲是乌斯贜美人,从小就调皮捣蛋,是个混不吝。 连老皇帝看他都头疼。 最后只能将马古鲁海的诸岛,划分给息国。 他这一闹,郤王朱见涞不干了,也跟着老皇帝索要东帝汶。 而东帝汶,朱见泗也想要啊。 息国和郤国差点开战。 老皇帝派使臣一人抽三十鞭子,两国才算消停。 东帝汶则归属郤国。 两国不许开战。 而马古鲁和宋国中间有一座岛屿,宋国和息国也因为这座岛屿产生了纠纷。 按照岛屿框架来说,应该是属于息国的。 可宋王朱见漪非要索要。 两国闹得很僵。 宋国和郤国也有岛屿之争,东帝汶的一个小岛,距离新几内亚更近,但郤国也跟着要。 三国因为岛屿争端,闹得不可开交。 但息王和郤王挨了三十鞭子后,不敢再瞎闹了。 朱佑枔的宝船,在索龙登陆。 从地图来看,这座岛屿面积广阔,和婆罗洲面积差不多,78.5万平方公里,东西长约2400公里,中间宽640公里。 中部却是高原地形,海拔4000米以上,遍布河流、湖泊和沼泽,尤其是沼泽最多。 宋王刚来继藩的时候,这里的土人还是原始人呢。 是他带着明人,一点一点把沼泽填平,开垦耕地,一点点把这个在赤道上却不宜居的岛屿,变得宜居起来。 这些年,一点点把土著清理掉。 宋王鼓励生育,人口逐渐增长,截止到景泰六十四年,宋国人口达到了1.2亿。 这座巨型岛屿,可以拥有充足的战略纵深。 按理说,宋国只要安安稳稳的当一个岛国,日子过得会十分舒坦,未来人口可能会达到两个亿。 但是,被封为宋王的朱见漪,明显是一个不安分的性子。 他是皇八子,是老皇帝年长的儿子。 今年也五十四岁了。 他前半生,都浪费在开垦皇帝上面了,后半辈子,他是想做出一番功业的。 宋国拥有新几内亚全岛,俾斯麦海延伸出来的岛屿,则不属于宋国。 宋王刚开始想得到这块。 后来被宗室藩王举报给中枢,宋王被皇帝叱责,转而四处嘚瑟,跟对面的成国有圣保罗岛的纷争,和息国和郤国也有岛屿纷争。 反正他四处点火。 还没能力灭火。 成王可不惯着他,几次要兴兵攻打宋国。 也就老皇帝健在,列国还没有打仗,否则大洋洲没打起来,澳大利亚三王非联合先灭了他宋国不可。 大洋洲五王,就属宋王爱挑事。 宋国定都在波纹底格尔县,叫炎京。 朱见漪说自己是火德,所以就将国都叫为炎京。 这可是僭越啊。 哪个藩王敢叫自己的国都为京?宋王摆明了是不装了,摊牌了。 但宋王不是一无是处。 大明开放铁路后,他立刻请大明工程师来宋国修铁路,并且学习相应技术,也跟着搞蒸汽机改革。 宋国是大洋洲里,第一个建工厂,踏上工业化的国家。 宋国之前就搞种植业,宋国的沉香,是世界上质量最好的沉香,这座新几内亚岛,在宋国的叫法就是沉香岛。 因为位于赤道上的地理优势,宋国一直搞热带植物种植园,并给北方诸国豢养宠物,像袋鼠、各种鸟类、鱼类。 大明国内玩的鸟,基本都是从宋国进口的。 宋国培育畜生颇有一套。 种植园和粮食基地,也是宋国的生命线。 截止到景泰六十四年,宋国全国,全部修通了铁路,在宋国两翼,宋国朝廷斥巨资建设了两座工业城市。 宋王除了四处点火外,他也是个顽主,喜欢瓷器。 他就想得到瓷器烧制的配方。 但大明对这些配方管制极严,绝对不可能透漏给他的。 他就派人去偷。 派去一波又一波人,还朕搞到了一部分配方,宋国都城炎京,就是有一座官窑,正在烧制瓷器。 匠人问题也不担心,宋国斥巨资去大明挖人。 一口气把一个个官窑的匠人都挖来。 即便这些人不允许出境。 但事在人为,总有办法让他们出来的。 老皇帝还不知道呢,大明的瓷器配方,被他亲儿子给偷出来了。 到景泰六十年时,宋国已经烧制出来瓷器了。 (本章完) ------------ 第397章 郕国吴国篇:与死神共舞,毒物纵横的大陆 宋王很快就不满足烧制瓷器了。 做现代工艺品,最多抢占大明瓷器市场,可诸多藩国未必认可宋国的瓷器,搞不好还会被大明知道,宋国还会出问题。 宋王就开始研究古董瓷器市场。 把瓷器做旧、做老,仿制古董。 宋国从大明挖了许多制瓷人才,又搜罗一批造假高手,尤其是来自河南南阳的造假高手。 近两年,全球古董瓷器市场,都出现了大批大批的仿制品。 国内也有很多仿制品。 但能把瓷器仿制做到以假乱真的地步,只有宋国能做到。 陈列在故宫博物馆的一件宋代瓷瓶,就出自炎京瓷都的手,就是一件假货,瞒过了所有专家,堂而皇之的放在博物馆里展览。 宋国的瓷器,很少出口。 却大量充斥在古董市场之中。 不知多少收藏爱好者,吃过宋仿瓷的亏。 在景泰六十二年,宋王出版了一套,叫古董局中局,堂而皇之的写造假技术,这本书还得到老皇帝的嘉奖。 满世界都没发现,瓷器造假地,是宋国。 朱佑枔出使宋国,是国与国之间的正式访问,和朱佑榷兄弟出使不一样,后者出使偏向于私谊,这次出使是正式外交。 所以,朱佑枔并没有下榻在宋国的四夷馆,而是住在外交使馆。 景泰五十年开始,大明实行驻扎使馆制度,鸿胪寺在列国都有分馆,有大明官员长期在诸侯国驻扎。 诸侯国的外交官员,也常年驻扎在大明。 作为朱家子孙,朱佑枔是要挑吉时拜谒诸侯庙,祭拜列祖列宗的。 诸侯庙里,有一个空位。 那个空位是留给景泰帝的。 等景泰帝驾崩后,会传讯诸国,诸侯国就在良辰吉日,将景泰帝的牌位请入太庙,世代祭祀。 前面几位,是太祖、太宗、仁宗、宣宗四位。 宋国国土广阔,又地处赤道之上,常年恒温,温度在25度左右,气候宜居,沃土千里。 宋王刚继藩的时候,这里的土地非常一般,几乎无法居住无法生存。 是经过长达三十年的治理,才将垃圾土地变成了沃土千里,让无法居住的环境变成富裕国度。 宋国地缘政治非常优越。 单独一个大岛,独立一国。 岛屿面积,比婆罗洲还要大一点点,一个半四川那么大。 唯一的缺点,就是谁也不挨着,容易变得慵懒,争霸就别想了,没有天敌啊。 老皇帝给宋王下达正式诏书。 要求宋王谨守规矩,不许四处点火,要他内修内政,注重民生云云。 宋王完全当放屁。 这是东面宗室小藩国跟老皇帝告状,不然他爹不会骂他。 朱佑枔可不敢乱劝,一看就知道这位王叔不敢惹。 宋王从小体弱,就养成了偏执、桀骜的個性,他和诸多兄弟感情都一般,他外公陈献章多次入宫教导他,可他只是答应,根本不听,气得那老头没少揍他,他还不记仇。 不然他也不会偷大明的瓷器配方,还在搞仿制品,搅乱世界古董市场。 上行下效。 宋王喜欢古董,炎京全是古董摊位。 但他不喜欢建博物馆,让天下人来参观,他喜欢独乐。 整个宋国给朱佑枔最大的印象是,全国都围着宋王转,楚王好细腰,王宫多饿死,宋国就是这样。 宋国官员,对于民生并不太重视。 报纸上也没有什么骂声,想来是被舆论是被管制的。 不知道是宋王下的旨意,还是有官员欺上瞒下。 这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宋王活得惬意,他三宫六院一百多个嫔妃,是藩王里仅次于谷王,第二多的。 盘旋几日后。 宋王第三子朱佑梑偷偷给朱佑枔一张纸条,约他夜半相见。 朱佑枔犹豫再三,还是去赴约。 他被仆人接到了一处别院。 宋国有高楼也有园子,还有四合院、小洋房,对土地管理并没多严厉,因为宋国土地很多,还有大面积的雨林地区等待开发呢。 大明专家预计宋国人口极限是3亿,反正2亿人没啥问题。 宋王是只管自己喜好,不管百姓民生。 “请兄长救我!”朱佑梑见到朱佑枔就跪在地上。 宋王朱见漪有九子,嫡长子在景泰五十七年病逝,没有留下子嗣,按理说,顺位轮到第二子继承王位。 可是,宋王不喜欢二儿子。 朱佑梑的母妃想让自己儿子继位,开始和老二争锋相对。 夺嫡大戏十分精彩。 结果,老二一记釜底抽薪,差点弄死朱佑梑。 最近炎京传出流言,说朱佑梑非宋王亲生,流言传得有鼻子有眼,宋王也开始犹豫了。 因为他的母妃,在嫁给宋王之前,确实嫁过人。 而嫁给宋王后,九个月后产子朱佑梑,所以朱佑梑的身份就很值得怀疑了。 这是在北京时的事情了。 以前没夺嫡的时候,没人翻出来,让这位逍遥王爷难受。 可现在朱佑梑参与了夺嫡,旧事重提,他就被推到风口浪尖上了。 问题是朱见漪不喜欢这个儿子。 他不是不喜欢老二,而是讨厌老二,不然朱佑梑不会动了夺嫡念头的。 宋王喜欢老九,但老九不可能越过七个哥哥登上王位的。 “梑弟,为兄此行是上差,没法管宋国家务事啊。”朱佑枔后悔蹚进浑水里了。 “兄长,求您回京向皇爷爷禀明,皇爷爷一定有办法证明我的身份的!” 朱佑梑叩首道:“只要兄长襄助,他日弟弟继位后,愿在宋国划出一片土地,送给兄长,以谢兄长襄助之恩。” 等等! 朱佑枔听明白了,这是想让他帮忙夺嫡呢。 “我宋国土地富饶,兄长想要哪里,只需随手一圈,弟弟愿双手奉上。” 朱佑梑道:“兄长不知,我已参与夺嫡,就算我中途退出,他日等父王不在了,我也难逃一死!” “请兄长助我,条件您随便开!” 朱佑梑是老三,所以舍得投资。 朱佑梌是老二,虽是庶子,但序列比朱佑梑大,就该他继位的。 而且,宋王只有一个嫡子,其余八个儿子全是庶子,庶子们公平竞争。 如果是内藩藩王,中枢一道旨意就能定谁是继承人,可外藩藩王,涉及到一国权力呀,中枢的圣旨估计也没啥用。 但朱佑枔是太子的儿子,能时常见到老皇帝。 能改变宋王心意的,只有那位老爷子。 别看朱见漪桀骜偏执,其人事母至孝,他母亲病逝时,在他宫里哭得死去活来,从那之后,几乎每个月都要问候老皇帝的身体。 所以,朱佑梑找朱佑枔合作,就是希望朱佑枔能在老爷子面前为他美言几句。 而朱佑枔也在寻求外藩封地,两人一拍即合。 却不知道,朱佑枔在宋国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早就送入宋王手中了。 “太子家的老四也是个不安分的,想寻求在我宋国封地,呵呵。” 朱见漪嗤笑两声。 他向来瞧不起老大。 儿时他跟老七关系最好,都是四爷党,老大那抠抠搜搜的样子,他瞧不上。 如今看太子秉政,跟他老爹差远了,足见其本性是这样。 再看看风生水起是商王,高下立判。 “王上,勾结外人,图谋太子之位,又舍得下本钱,若将王位传给此獠,宋国何来安稳?”一个穿着布衣的老妇人坐在桌对面,语气阴鸷。 他是宋王的王后,李瑾的女儿。 是老皇帝亲手挑的儿媳。 她给宋王诞下嫡长子,嫡长子算得上是贤名有德,可惜天不假年,长子三十岁时意外逝世,只留下四个女儿,没有儿子。 这是她一生的痛,她精心调教的好儿子,居然没了,连个后都没有,王位也要旁落。 朱见漪神情阴狠。 朱佑梑的母亲,是他巧取豪夺来的,当时看人家娘子模样可人,他就把人家抢来,弄死了她的夫家。 这事被老皇帝罚跪三天三夜,要不是他娘陪着跪着,老皇帝压根就不会原谅他。 当时他娘陈妃刚刚诞下第三个儿子禹王朱见渥,陪着他跪着,导致产后大出血,最后惹得他娘早逝。 这是他心中的一根刺。 一直到今天,他给亲弟弟代王朱见津和禹王朱见渥写信,两个人从不回信,显然都在恨他。 他每个月一封问候信,老皇帝也是时回时不回。 当年的事还没过去呢。 以前长子活的时候,他并不在乎朱佑梑的身份,他三宫六院,上百个女人,早就忘记了这一位。 可是,长子薨逝,诸子夺嫡,朱佑梑的母妃居然兴风作浪,想得到宋太子之位,那根刺儿就再次出现了。 “孤当儿子不孝,当父亲没教育好儿子,孤这一生真是失败啊。” 李王后刚要说什么,朱见漪摆摆手:“孤心有数。” “册立了王子,国事稳固,您也该再进一步了。”李王后儿子没了,宫里就没了依靠。 她其实想让老二过继给她,这样她既是嫡母,又是亲母,权势不衰。 本来最好的对象是老三朱佑梑。 可朱佑梑的身份,让她也怀疑,一个人血统不纯,注定不能当王的,大明那一关也过不去。 那就把老二的母亲弄死,她不就名正言顺了嘛。 她爹还活着呢,母族的势力还能利用上。 “你说什么?”朱见漪目光幽幽地看向她。 噗通! 李王后还在幻想以后呢,忽然如芒刺背,吓得跪在地上:“臣妾失言,臣妾失言。” “我爹还在,孤永不称帝。” 朱见漪认真道:“我爹在一日,这世上便只有一个皇帝,谁敢称帝,就是我宋国最大的敌人!也是所有藩国共同的敌人!” “这世上只能有一个皇帝,唯一的皇帝!就是我爹!” “其他人,都不配!” “记住了,任何人不许咒我爹!” “滚出去!” 朱见漪面目可憎,忽然过来捏住李王后的脖子,死死地盯着她:“听到了吗?” “臣妾知罪,臣妾知罪!”李王后也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虽然是正常谈话,却多少有些诅咒老皇帝之嫌。 “滚吧!”朱见漪松开手,任由她摔倒在地上。 然后连滚带爬的出去。 朱见漪面容狰狞:“若非看在你爹还活着的份上,你也该下去陪伴吾儿了!” “我对不起我娘,不能惹得我爹不痛快了!” “我不孝,我的长子才会早死,这是报应!” “我得受着!” “进来!” “派两个人,给太子家的老四点颜色看看。” 当天晚上,朱佑枔遭遇了刺杀。 把他吓得一晚上没睡觉。 第二天早晨去炎京紫禁城里讨要个说法的时候,却发现朱佑梑在宫门口跪着,他心里咯噔一下,调头就要回去,结果被太监给拦住。 朱佑枔如坐针毡地等待宋王下朝。 他心里愈发后悔。 之前他就谨小慎微,知道宋王不好对付,结果被朱佑梑给诓骗了,他也是想封地想疯了。 大明外藩亲王,才有封号,像朱佑枔什么封号都没有。 他也只是郡王,没有封号的郡王。 在京师里连个侯爵都不如。 宋王姗姗来迟,见他紧张的模样,便哈哈大笑:“让侄子久等了,快设宴,孤和四侄子好好喝一顿。” 朱佑枔知道自己被宋王给玩了。 心中怨怼。 席间,宋王对太子十分不恭,张嘴闭嘴老大,不叫哥也不叫太子,作为太子的儿子,他如坐针毡。 “四侄子,你回京之时,要路过宋国,让老三随你入京。” 宋王给他倒了杯酒:“叔叔跟你说句实话呀,叔叔想叔叔的娘亲了,我娘病重时,我未在床前尽孝,一直是叔叔心中的遗憾啊。” “这次让老三入京,就是去侍奉我爹,拜祭我娘。” “京中只有老大那一支侍奉你爷爷,叔叔不放心,让我儿子也去侍奉老爷子,尽一尽孝道,让叔叔这心里也好受一点。” 朱佑枔咯噔一下,朱佑梑与皇位无缘了。 去京师侍奉老皇帝,不就是变相发配嘛。 打着孝顺的名头,让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朱佑枔封国梦碎,他居然在席间喝醉了。 “这是个实心眼。” “就这智商,除非我爹硬给他封一块土地。” “凭他那点小心思,这辈子也得不到一块封地。”朱见漪冷笑两声。 朱佑枔出发了。 下一步是成国,走圣保罗,直接抵达东北澳大利亚的尖尖位置,尹金诺。 圣保罗岛,是属于成国的。 在成国,这座岛叫武王岛,纪念成国第一任国君,姬武。 在武王岛旁边,有星罗棋布的小岛屿,这些小岛屿都有争端,成国和宋国都说是自己的。 尹金诺,是第一个发现这里的士卒名字。 成王继藩后,臣子劝说改变名字,但成王力排众议,继续使用这名士兵的名字,还树碑立传,纪念他。 伊金诺,是成国北方的军事重镇。 这里云集着成国20万水军陆战队,最大的宝船就有20艘,舰队三支,主要做震慑宋国所用。 近两年,成王一直在上疏,请求中枢改国号成为郕,用郕国,而不再是成国。 这次,朱佑枔就带着更改国号的诏书。 之前没封,因为郕王,是曾经朱祁钰的王号,封给朱见渝,担心太子会多想。 毕竟朱见渝是老三,和老大同年,只是双生子,才失去继承皇位的资格。 如今封为郕王,水到渠成。 澳洲这个地方,根本就不是天选之地。 这里的荒漠占比高达40%,沙漠占比20%,还有无数山脉、高原,剩下的平整平原,都在中部地区。 而且,干旱少雨,这又是个缺水的国家。 像欧亚缺水国家,能够通过引水解决问题,这里是一个大岛,去哪引水去呀。 郕王朱见渝,独享约克角半岛,和周王朱见淞共享卡奔塔利亚湾,两国各占一个半岛。 和吴国以沙漠划分,两国共享澳大利亚盆地,也就是中部平原,两国一人一半。 整个澳大利亚,最精华地带,就是中部平原。 郕国和吴国各享受一半。 苦哈哈的周国,独占西澳,其实全是大沙漠,除了沿海地带外,全是一望无际的大沙漠。 为了平衡周国的痛苦,老皇帝将澳大利亚湾地区全部划给了周国。 周国和吴国,以斯潘塞湾划分国界线。 整个澳大利亚湾,全都是周国的,沿岸的耕地,是周国零碎小平原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而对吴国来说,可有可无。 其中,吴国领土面积最小,一百多万平方公里,却拥有澳洲最多的人口,足足2.4亿人口。 因为吴国拥有半个中部平原,外加两河平原,粮食产出供给自己之外,还要出口给周国和郕国。 但是,对澳洲中部地区的开垦,目前并不彻底。 植物学家认为,澳大利亚雨林是地球之肺,不应该为了种植而严重破坏环境。 刚开始吴国听了,真的没有过度砍伐雨林。 但郕国管那事? 饭都吃不饱了,还管什么地球生态啊,谁愿意管谁去管,跟我没关系。 郕国占领东北澳后,耕地面积直线飙升,年年增加,把吴国都看懵逼了。 郕国是澳洲三国第一个破亿的,截止到景泰六十四年,郕国人口突破1.7亿。 然后吴国也开始开垦雨林。 一块块农田,在中部平原里诞生,一个个种植园如雨后春笋,澳洲的人口直线飙升。 郕国建都于芒特艾萨,完全是一块内陆城市,此地定名为郕阳,定都于此,因为这里多金,是建在金矿上的国都。 之所以选择在这里,这里靠近沙漠,北面是绿洲,南面是沙漠,有河流经过,穿过沙漠,就能抵达中部平原,距离粮食产地近。 尤其修通火车后,只需要一天,火车就能把中部产粮区的粮食,送到郕阳来。 建都于此,周国想攻打,要经过庞大的沙漠区,从海上攻打,就要先面对郕国的舰队,至于吴国,也要经过沙漠才能抵达国都,绝对安全。 东西两块沙漠阻挡大军,看似没有山脉做遮挡,却无人能攻克郕国的国都,只要郕国不去攻打其他国家,郕国国祚永远不会灭亡。 但郕阳也有一个巨大的缺点,饮用水不够。 建都三十余年,郕阳已经成为国际性大都市,常驻人口,高达2200万,和炎京人口数量持平。 尤其这几年郕阳发展工业,虹吸效应又吸了一大批务工人员,导致本就缺水的郕阳,直接面临水源枯竭。 郕王又不打算迁都,必须得想办法引水,缓解水资源枯竭的难题。 吴国水资源丰沛,郕王希望从吴国引水。 其实,周国也想从吴国引水,但是,要经过十一个大沙漠,才能流到周国,这是不可能的事。 再加上澳大利亚人口暴增,自然环境遭到严重破坏,进一步造成了水土流失。 按照专家估算,澳洲最大人口承载量是3亿。 而现在已经远远超过了红线,人口数字还在增加。 粮食倒是能果腹,但水却远远不够。 归根结底,是澳洲高原地区海拔太低,无法形成冰川,注定了不会诞生大江大河。 所以,在景泰五十五年,周吴郕三国会谈,人工制造高原,人造大河,解决周郕两国严重干旱问题。 吴王朱见沪表示反对,但反对无效。 景泰五十九年,周郕两国启动了人造高原计划,周国选择在西部高原区,将这片低矮的高原进行人工加高,郕国则选用大分水岭。 选择这俩地方,都是防备对方的,担心自己人造高原,给对方供水,所以就都分开,一东一西,谁也不挨着谁。 这项决议,得到老皇帝的同意。 于景泰六十年开始动工。 朱佑枔在郕阳,宣读更改国名的圣旨,即日起,成国正式更名为郕国,昭告天下。 郕国工业搞得很好,大明修了两条铁路后,郕国就开始自己修建铁路了。 郕国的铁路,贯穿境内几个沙漠,沿着大分水岭修建一圈,连接沿海地区和国都。 前几年,郕国的经济重心,在北方半岛上。 随着和宋国交恶,重心逐渐向东面沿海地区转移,以前没有铁路时候,郕王不肯投资建设良港,因为中间横亘着大分水岭,切断了国都和城市的距离。 所以,郕王一直不肯投资建设,而是围绕着国都来建设。 直到大明铁路技术共享给藩国,郕国才开始建设沿海地区,将人口向沿海地区转移,从农业国变成了工业国。 郕王继藩澳大利亚,无非是跑马占地,那些土著很容易就被击垮的,本地土著都是野人,很快就消失了。 但克服自然环境,足足用了三十年时间。 这里的生物没有天敌。 蜘蛛都能长人手那么大,遍地是毒物。 像第一个登陆澳大利亚的士兵,就被毒蜘蛛咬了一口,命丧黄泉。 登陆此地后,时刻面临鳄鱼、毒物的侵袭。 那些海滩,明人登陆之前,都是鳄鱼的栖息地,那不是一条两条,而是几千万条鳄鱼,都是剧毒型的湾鳄。 把所有海滩清理出来,就用了三十年时间! 还有岸上,那些在全世界消失了的毒物,有毒的花朵、有毒的昆虫、鱼类、动物,遍地都是。 前三十年,周吴郕宋郑五国,都在和土著毒物做斗争。 大明发现前的澳大利亚,就是一块生地。 五王用了整整三十年,将一样样毒物请出了大陆,将那些泛滥的物种,全都杀掉,才让这块生地开始变得宜居。 像红头鼠蛛、悉尼漏斗网蜘蛛、澳洲赤背蜘蛛、杰克跳蚁、掘穴须蚁、伊鲁坎吉水母、澳洲箱水母、地纹芋螺、蓝环章鱼、毒鮋、短尾魟、鸭嘴兽、内陆太攀蛇、海岸太攀蛇、东部拟眼镜蛇、虎蛇、南棘蛇、钩鼻海蛇、棕伊奥蛇、紫晶蟒、湾鳄、澳洲野犬、海蟾蜍、红大袋鼠、露齿鲨、牛鲨、大白鲨、眼斑巨蜥、袋獾、鹤鸵等等,全世界的毒物,仿佛都聚集在这里。 稍有不慎,一个人就没了。 和有毒生物做斗争的三十年,五国一共死了172万人! 是这172万人的付出,才让这块大陆变得宜居。 为了开垦耕地,明人毁掉了几万亩的热带雨林,而死在热带雨林里的人,高达30万人。 因为雨林里全是毒物,被咬一口就要命。 现在看这块大陆像点样子了,拥有了四亿多人,全是先人用命换来的。 这个鬼地方,比大明荡平印度,死的人还多。 但每天都有毒物伤人的新闻,每日都有死亡新闻。 民间见怪不怪了。 郕国的杀虫剂,世界第一,郕国的治疗外伤药物,世界第一。 这都是用命换出来的。 从景泰五十五年之后,郕国每年都对全国城市、农村使用杀虫剂。 并给所有居民发枪,鼓励居民猎杀动物,朝廷针对不同动物,给予不同的奖励。 像郕国十二三岁的孩子,个个都会用枪。 他们下课之余,就会去狩猎。 狩猎是郕国最重要的事情,排在教育之前。 前几年奖励很多的,导致民间百姓不种地,反而出去狩猎,导致粮荒。 近几年奖励不停调低,这又无法调动百姓积极性。 民间毒物、动物、鸟类、鱼类泛滥成灾。 可把郕王愁坏了。 景泰五十六年,老皇帝给郕王一封密信,解了郕王的大难题。 吃! 发展美食业。 把肉做得特别好吃,让百姓抓起来吃掉,本国百姓吃不完,就让世界明人都去吃! 把郕国打造成美食之国。 吸引全世界游客来郕国旅游,帮着郕国把这些东西吃掉! 看看后世,世界上小龙虾泛滥,唯独华夏没有,还不够吃呢,怎么会泛滥呢。 在华夏,就没有泛滥的物种。 有,就把他吃掉。 把东西做得好吃,什么物种都给他吃灭绝他。 没有任何一个物种,能逃离华夏人的胃。 可怎么才能把东西搞得好吃呢? 科技啊! 化学是干什么的,研究吃啊。 郕国成立实验室,开始研究狠活儿。 很快,民间各种美食店开业了。 然后美食就爆了! 各种毒物,出现在百姓的餐桌之上,什么东西也架不住百姓往死里吃。 从景泰五十六年之后,澳洲泛滥的毒物动物鱼类,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景泰六十年时,郕国接手了大明最污染的企业。 往死里往近海里排放工业废水。 每天近海都漂着死鱼。 这还不够,郕国还往近海撒毒药,让鱼类成群结队的死亡。 针对完鱼类,就开始针对鸟类。 鼓励猎杀还不够。 生物学家研究出来鸟类吃什么食物,郕国就在这些食物上进行投毒,大批大批鸟类死亡。 这种新闻,在全世界报道,直接引起世界科学家的暴怒,声称郕国正在毁灭地球。 连隔壁的吴国都看不下去了。 鱼类、鸟类无害的为什么要杀死啊,慢慢吃呗,你把事做这么绝干什么啊?把我们国家的海洋也给污染了! 但郕王骂吴王,伱也这么做的,为什么不敢说? 景泰六十二年,吴国和郕国对簿公堂,两国闹得不可开交。 郕国愣是把好好的美食之国,变成了恶魔之国,哪有这样猎杀野生动物的呀,这完全是毁坏自然环境啊。 像大明,这些动物都是受保护的,是不允许杀害的。 只要郕国放开让吃,明人很快就会攻占郕国的,到时候旅游也来了,也吃没了。 可郕国倒好,把无辜的生物给杀死了,招来国际上的同仇敌忾。 连老皇帝都生气了,连说郕王暴戾。 郕王冤屈啊。 确实能吃光,但郕国要发展呀,不向雨林扩张,耕地不够呀,人口这么多吃什么呀? 不将近海清理干净,怎么发展沿海城市? 遍地都是湾鳄,海里有什么毒鱼谁知道?还不如直接灭绝。 像天上的鹤鸵专门攻击人类。 不灭了他们,人怎么生活? 问题是,这种撒毒药的方式,郕国已经用了三十多年了,一直都在用的。 只是外界没有大肆报道而已。 像郕国城市内每年一次必须杀毒,被毒死的生物多少? 这次事件,就是吴国踩着郕国占据道德制高点上,人为制造热点。 没错,吴国借着这次东风,吸引大批游客来到吴国享受美食,吴国一跃成为世界美食之都。 郕王真成了刽子手,想发展旅游门都没有,游客都害怕被郕王给毒杀喽。 朱佑枔在郕国都觉得美食不香了。 在这里,他吃到了别的国家没有的味道。 好吃是好吃,就是总觉得腰疼。 好像尿酸也高了。 朱佑枔在郕国盘旋几日,郕国全部人口都是明人,土著早就没了,一个都没有。 街上偶尔能看见白女。 郕国喜欢白肤色的女人,所以白女在这边很受欢迎。 纯白的长相太尖锐,他们还不太喜欢,他们喜欢混血后肤色偏白的,而这种在大明也好嫁,很少嫁到这边来。 倒是欧洲很多女人,被转卖到这边来。 前两年,奥斯曼女人最多,卖到了全世界,这边接收了很多,有钱人都纳个奥斯曼女人做妾。 伴随着这些女人,也传来了伊教和基教。 郕王是佛教徒。 他母亲谈妃就信佛,他可不敢背着母亲信别的教派,像很多藩王,都是五教都信,他不一样,他只信佛。 这就造成了郕国遍地是寺庙。 其他教派都很少。 和他一样的是周国,毕竟他俩是孪生兄弟。 朱祁钰的儿子们,都是很孝顺的。 毕竟传统儒家思想培养出来的人,就没有一个不孝顺的。 前两年,郕王还下了一道圣旨,要求白女全部皈依佛门,这道圣旨刚传达,就被内阁驳斥回来了。 郕王还因此跟内阁怄气呢。 在郕国,土地私有,当初为了鼓励移民,老皇帝的政策,在除大明之外的藩国,基本都是土地私有制。 近几年人口越来越多,为了保证粮食供应,郕国将国内仅剩的几块雨林彻底铲除,全部变成耕地。 全部铺上沥青路,做到村村必通路,城城多通路。 郕国拥有金矿、铁矿、铝土矿、煤矿、铅锌矿、铀矿,唯独没有石油矿。 石油,则要从周国采购。 以前和吴国也进行过采购,随着两国对簿公堂,郕国彻底切断与吴国的贸易往来,全部从周国采购。 郕阳,就建在金矿之上。 这座金矿,有老皇帝20%股份。 对于石油,郕国是很渴望,这是发展重工业的最重要一环,五国皆有,唯独郕国没有。 郕王就想得到吴国的石油矿。 可吴国的石油矿,是在海上的,靠近都城的一个小岛上,那里部署着重兵,除非能灭了吴国,不然得不到吴国的石油矿。 灭亡周国,想都别想。 周国战略纵深太可怕了,沙漠看似没用,到了战争时候就会发现,沙漠就是最好的屏障。 所以周国从不担心被入侵。 问题是,石油是一个国家的工业血液,郕国没有石油,就无法称霸,甚至连吴国都不如。 老皇帝分封大洋洲五王时,叫这里为周地,恰恰说明,霸主国就是周国。 但周国快被渴死了,导致这个霸主国迟迟没显现出来。 反而富庶的吴国,几乎是这里的霸主国。 朱佑枔在郕国盘旋十日后,便离开了郕国。 从郕国去吴国,是没有陆路交通的,两个国家铁轨不相连接,只能坐轮船去吴国。 吴国人口2.4亿,从人口体量上来说,吴国才是大洋洲的霸主国。 即便领土面积狭小,但都是富裕地。 吴国拥有澳大利亚最充沛的两条河流,墨累河-达令河。 吴国建都于墨尔本,叫做金陵。 起初,吴国在悉尼建都,因为悉尼有达令河水流流过,由此进入大海,又是天然良港,是有建都的资本,悉尼叫梅里,这是吴国古都的名字。 但在景泰五十年时,迁都去了金陵。 金陵是没有河流经过的,但吴国在此修建了一条人工河,因墨累河的水流入金陵,让金陵变得宜居起来。 选择迁都过来,还有一个原因,因为这里的对岸是塔斯马尼亚岛,是吴国的领土。 巴斯海峡左右两侧,都有一座大岛,可以充当首都的两翼,拱卫首都。 朱见沪在两座大岛上,囤重兵,拱卫金陵,来自海洋上的敌人,就无法进入金陵。 陆地上的敌人更不可能了,金陵和郕阳的直线距离几千公里,除非会飞,不然是打不过来的。 金陵和郕阳一样,都是极为安全的首都。 迁都过来,也是因为和郕国交恶,担心郕国突袭王都。 吴国拥有整块大陆上最富饶的地盘。 拥有两个大平原,中部平原;墨累河-达令河,两河平原,经过吴国引两河水灌溉整座平原,使得这块平原成为吴国的重要产粮地。 汉人比任何人都会利用水源。 吴国就将很短的两条河,变成了内流河,在吴国的治理下,变成了两条很长的河流,入海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将整片平原变成了富饶的良田。 近两年,吴国还成了美食之国。 吸引了全世界的游客。 为了给游客留下好印象,吴王朱见沪下旨,不许在游客面前猎杀野生动物,还对野生动物进行立法保护。 其实,吴国的野生生物正在极速消失。 这些东西不消失,吴国就不会宜居。 比如说,游客正玩着呢,忽然冒出一条剧毒的蛇,游客死了,还会有人来了嘛? 至于让人区分有毒没毒? 神经病吧? 没等区分完,人都被咬死了。 在吴国,就是无差别猎杀。 但他们不会摆在明面上,更不会用剧毒,一片片毒杀,然后还公之于众,这不有病嘛! 没错,说的就是郕王朱见渝。 吴国还要保持自己的光辉形象,接待游客呢。 从景泰六十年开始,吴国都会接待数以千万的游客,像梅里、金陵,都是游客旅游的城市。 为了让游客们近距离感受热带雨林,景泰六十二年,吴国在大分水岭里建造了堪培拉这座城市,取名为建邺。 游客来了,总得有东西玩吧。 澳大利亚是一片新地,没有历史的。 吴王一琢磨,就想到了搞一座毒物博物馆,将所有有毒的东西,制作成标本,放进去,卖票。 果然,毒物博物馆直接就火了。 据说国内都知道了这座毒物博物馆,郕国也想建,结果压根就没游客去,据说郕王气得跳脚呢。 吴王又一琢磨,再办野生动物博物馆。 把野生动物也制作成标本,让游客们近距离接触。 本想弄些活的,但太危险了,万一死几个游客,吴国可不想大好前途葬送了。 然后开放狩猎场,狩猎完就吃,就吃新鲜的。 国内吃不到的东西,吴国都有。 还是敞开了吃,随便吃。 一系列操作,让吴国旅游,变得更热。 景泰六十三年,吴国共接待了2300万游客,创下了国外旅游之最。 这年头,国外旅游业并不发达,因为国内太大了,什么都有,反而国外什么都没有,国内百姓不太愿意出国游。 能够吸引这么多明人来旅游,足以说明吴国有两把刷子。 (本章完) ------------ 第398章 吴国郑国周国篇:两千年历史的文明古国 吴国的塔斯马尼亚岛,叫秣陵岛,巴斯海峡叫秦淮海峡。 吴王迁都金陵后,将国内工业迁到秣陵岛上来,改秣陵府为秣陵省,省治秣陵,省内共有三座城市,秣陵、丹阳和钟山三座城市。 在吴国建国前,秣陵岛以旅游、宜居为主基调。 随着吴国迁都于金陵,又将重工业从东部沿海往岛上迁移,这座美丽的岛屿,就变成了吴国重工业基地。 为了保卫重工业基地,吴国将岛屿环侧的岛礁清理出来,设重兵拱卫岛屿。 并在岛上设军舰港,建设吴国海军第三基地。 这座小岛,经过短短几年建设,俨然成为大洋洲最大的重工业基地,容纳三千万以上的人口,远远超过生态红线。 而吴国开放旅游,唯独秣陵岛不对外开放。 国际舆论上有谣言称,吴国在岛上研究人、体、实验等灭绝人伦的实验,请求大明严查吴国,要求吴国开放禁岛。 吴王对此默不作声。 反正岛上不予开放,大量工商业制品从秣陵岛上出产,卖到全球各地。 其实是防备周郕郑宋几国偷盗吴国的技术。 不是没有先例的。 景泰六十一年,郑国就派间谍潜伏秣陵岛上,偷盗吴国正在研究的汽车技术。 周国甚至还派军舰,威胁秣陵岛的安全。 景泰六十三年,吴国在袋鼠岛修建海军基地,防备周国兵临城下,两国外交关系一度很紧张。 还是大明鸿胪寺出面调停,不然两国真有开战的可能。 吴国,在景泰六十四年的财政收入,正式破亿,成为大洋洲里最富裕的国家。 百姓人均收入1700元,可支配收入高达900元。 因为吴国房价便宜。 景泰五十五年开始,吴国开始搞房地产。 但吴王朱见沪胆子小,认为吴国房地产搞不过大明,房价不敢定的太高,起初房价才700元一尺,还都是预售房。 因为郕国先搞的房地产,但郕国百姓更愿意回本土投资,不愿意在郕国投资,郕国房地产搞得一地鸡毛。 吴王就想着,少赚一点就可以了,就把房价定得很低,为了让百姓积极购房,提出三年房价不涨的政策。 可大明世界是相通的。 国内房价涨成什么鬼样子了,吴国本地房地产刚兴起,吴国百姓就疯狂投资地产,还有郑国、周国资本进来炒房,直接把吴国新兴的房地产给买崩了。 吴国百姓可捡到便宜了,截止到景泰六十年,几乎吴国百姓人手一套房子,公寓房便宜得吓人。 郑国、周国资本亏得裤衩子都没了。 谁知道吴国房地产是真不涨价啊! 吴国房价低,百姓可支配收入高,自然而然的民间消费积极性也高,什么东西都能卖得出去。 消费循环,使得吴国愈发富裕。 吴王的三年不涨价政策,也算是因祸得福。 没有暴富的地产商,导致物价也涨不上去,吴国属于是赚得多物价低存钱多,也就成了大明奢侈品的重要购买区。 像很多奢侈品公司,经常在吴国举办新品发布会。 这也是吴国旅游爆火的原因。 奢侈品泛滥,物价低廉,在这里什么都能买到,像一些高奢品,吴国都是首发地,能第一个买到。 价格方面,因为吴国百姓可支配收入高,买到手的奢侈品更新换代频繁,一些二手奢侈品,价格很低廉,国内很多商家都跑来进货。 这又催生了吴国一个新行业。 奢侈品造假行业。 比如一个品牌包,售价五千块,品牌价值四千九,包的价值只有一百块。 近两年造假业横行,逼退了一些二道贩子。 而随着旅游人数激增,吴国实行奢侈品免税政策,只要购买套票,就能享受免税政策。 套票是机票+景区门票,就能享受免税政策。 又带动了一波消费。 但本地百姓却苦不堪言。 因为旅游人数激增,带高了物价,奢侈品行业也水涨船高,本来吴国奢侈品价格是偏低的,现在价格比本土还贵,本地百姓根本消费不起了。 居民出行也不方便,上下班也不方便。 这就产生了本地居民对待游客态度差、本地商户宰客现象严重等乱象。 一定程度上,逼退了国内想来的游客。 吴王想下圣旨,强制景区不涨价,却遭到内阁的阻拦。 因为,游客增加,店铺成本、人工成本等所有成本都是增加的,如果不涨价,就是赔本赚吆喝。 再说了,旅游城市确实给本地居民带来生活不便,如果朝廷下旨,反而会激起本地居民的不满,使得城市居民外流。 这种讨好型市格要不得的。 只有周国想讨好,问题是没人去呀。 吴国内阁认为,只要做好了旅游刚需,游客人数是不会担心的,因为吴国有价格优势,有地理优势,有旅游环境优势。 与其讨好游客,不如增加游玩项目。 吴王深思熟虑后,从大明购买版权,开发童话乐园项目,本来想购买宠物小精灵的版权,但大明已经遍地是类似的乐园了,根本没法吸引游客。 吴国想在全球旅游业中杀出来,就得另辟蹊径。 配套毒物博物馆,最好搞一个毒物乐园项目,所以购买了童话版权,将童话和毒物有机结合,吸引儿童来游玩。 但老皇帝要10%分成,以版权方式入股。 吴王是同意的。 吴国也不打算国企全资,毕竟是民间项目,最好是联合投资,初期预计开放十個乐园。 这个项目在景泰六十三年上马。 但在景泰六十四年,吴王反悔了。 因为老皇帝发表了一部新童话,海底两万里。 这部童话里的形象,太适合吴国了。 可这部童话,被所有海洋国家疯抢,版权价格涨得太高了,吴王觉得竞争不过其他国家。 吴王只能专心搞自己的乐园项目。 其实卡通形象只是一个皮,真正吸引游客来的,还是项目内核。 景泰五十二年,大明出现第一座摩天轮。 摩天轮,却需要人工蹬的。 上面坐着的人很舒服,下面是人工在蹬,后来改成机器做动力来源,景泰六十二年,电动摩天轮实验成功,目前尚未投入市场。 吴王在房地产市场上没赚到钱,内心不甘。 景泰六十年,吴国开放别墅许可,允许百姓拥有别墅,但别墅价格也高得吓人。 公寓房卖得特别低,别墅又特别贵。 吴王这奇葩操作,全世界人都没搞懂。 结果,别墅也遇冷,压根卖不出去。 降价吧,吴王舍不得,毕竟谁都眼馋房地产市场,若不降价吧,还卖不出去。 他想把公寓房的利润一起赚回来的梦想,彻底破灭。 在吴国朝廷眼里,吴王朱见沪是明君。 朱见沪善于纳谏,即便朝臣说话极为难听,他也能听得进去,他善于用人才,这一点很像老皇帝,他懂得放权。 这位在大明皇子中并不出奇的皇子,在吴国上下,却是备受拥戴的好国君。 可他子嗣艰难。 他十六岁大婚,娶了韩雍的孙女,却在二十九岁才诞生了自己的长子,却没两年便死去了。 直到三十五岁时,他才又有了第二个儿子。 他一度想将这儿子送入宫中抚养,又担心长途奔波,孩子病逝在路上。 幸好,这孩子跌跌撞撞地活下来,但身体不太好。 吴王只有两个儿子,老大今年二十岁,却是个病秧子,老二今年十五岁,却是个大胖子。 朱见沪看自己的二儿子,总觉得这小子不聪明。 可他这些年,都没有子嗣。 子嗣艰难的他,让无神论的朱见沪,成为诸教信徒,可什么都信了,还是没儿子。 两个儿子,都不能让他十分满意。 景泰五十七年时,朱见沪进行灭佛灭道,没收僧侣耕地,勒令僧侣还俗,捣毁了多处庙观教堂,严令国内不许信仰。 澳大利亚三国,只有吴国是无神论者。 五十五岁的他,已经息了所有念头,就算生个小儿子,他也没有时间教导成个贤君了。 只能寄希望于两个儿子抓紧生个孙子给他。 奈何,他到现在还没孙子呢。 此时,吴王看见朱佑枔,联想纷飞,曾经一度太子想将朱佑枔过继给他当嗣子,吴王一直没答应。 堂堂吴国基业,如何能沦入外人之手? 就算收嗣子,他也要从楚王朱见溢那边过继,因为楚王是他的亲弟弟,一母同胞。 之后他就有了亲儿子。 可这儿子自幼体弱多病,他娘生他的时候身体不好,难产病逝了,导致这孩子自幼身体、心理都不太健康。 不是项王后苛待他,项王后没儿子,将他视如己出。 可这孩子常年卧于病榻之上,气性还大,把自己气出毛病来了。 吴国百姓都在叹息,如此贤名的君王,竟没个合格的继承人。 民间甚至想让长公主继位,诞生吴国第一女皇。 长公主是项王后所出,自小便冰雪聪明,长大后也颇懂政治,还真有成为女皇的潜质。 可是,外孙终究是外孙。 朱见沪不答应,项王后可不敢劝。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吴王圣明,吴国强盛,是货真价实的大洋洲霸主,却因为子嗣问题,给吴国的未来蒙上一层阴影。 景泰六十三年,吴国牵头,召开开发南极会议。 之前吴国想独霸南极。 遭到国际反对,大明也不支持一个国家独霸南极。 这些年,大明一直在考察南极,确定南极没有可以居住的地方,作为一块巨大的冰原,最好是作为世界公用地。 吴国一直想开发南极。 在南极会议上,大明作为主要研发团队,本着自由参与的原则,各国量力而行,加入南极科考队伍。 吴国最积极,想争霸的国家则没兴趣。 会议上决定,景泰六十五年,进行南极科考。 然而,列国还认为,北极洲也不该独属于大明,应该天下各国共有。 这是藩国第一次挑战大明权威。 在这一点上,老皇帝亲自下圣旨,北极洲在大明部分,独属于大明,但允许所有藩国参加科考计划,科考所得,属于各国,其余地区则属于天下各国所共有。 就是说,大明拥有北极洲的法理,但不具有控制权。 要是论法理,全世界都属于大明,北极洲都是大明的,这次老皇帝算退了一步。 所以各国都欣然接受了圣旨。 会议上,对格陵兰岛进行重新划分,这块世界上最大的岛屿,本来属于维京人。 但老皇帝把法统夺回了大明。 正式确定,格陵兰岛属于北美洲,不属于欧洲,法统在大明。 目前属于大明,未来会分封给藩王,独立建国。 还确定,冰岛属于欧洲,法统也在大明,因为这些岛屿第一个发现的是大明,所以法统理应属于大明。 至于维京人,他们只是明人奴隶而已,不具备法统。 这个世界上,永远是谁强谁说了算。 大明占了全世界的地,在大明眼里,欧罗巴所有人都是土著,天然不具备法统,法统只在老皇帝唇齿之间,他说法统在哪,法统就在哪。 关键老皇帝一说,他那些儿子们跟着说是呀,大明占据世界上90%的土地,说话不管用? 当南极洲确定归属后。 吴国就建立了一座南极博物馆,随便挖点冰雪,就吸引游客来了,主打的一个先吃螃蟹。 效果非常显著,真吸引了很多游客来。 吴国旅游热潮,还在持续。 可吴国没有历史,吴王很心虚。 他按照古春秋吴国来规划自己的吴国,还设纪念馆,纪念吴国的名将、历史。 最牛的是,他给自己编纂了一套编年史。 从周太王开始的历史,从太伯、仲雍开始,把吴国从一个历史空白的国家,变成了拥有两千多年历史的古国。 连老皇帝都看懵逼了,历史还能这么编造吗? 吴王召集万千才子,组建历史局,给自己创造历史。 他的历史里,吴国灭亡之后,后裔逃到了这里,建立了自己的国家,在长达两千年历史里,一共经历了六个王朝,直到上一个王朝惹得天怒人怨,朱见沪神兵天降,建立吴国,当地臣民归附,就有了今天的吴国。 朱见沪是真能瞎编啊。 春秋时代能驾驶船只远航?你咋不说吴人会飞呢?是孙悟空后人得了呗。 这和毒物博物馆里的文献相悖啊。 也能改啊。 本土上一个王朝,疆域很小,是吴国开疆拓土,才有了抗天灾灭毒物的斗争。 完美衔接。 这历史连游客看得都一愣一愣的,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信了。 吴国一跃成为两千年历史的文明古国。 为了让编造更加像。 吴王从国内高价购买了一批各个朝代的文物,也挖几个坑埋起来,过几年再挖出来,建设博物馆。 报纸上,动不动就出现出土文物的假象。 居然还吸引了一批盗墓贼。 真来挖啊。 结果挖个寂寞。 这鬼地方是白地啊,在朱见沪来之前都没人,能挖个屁啊。 大明明知道历史造假,却不会戳破。 这是天然法统,不要才是傻子。 吴王还弄出吴国舞、吴国鼓乐、吴国文化等等,游客看得津津有味的。 可如果有研究历史的人就会发现漏洞,这鼓乐怎么用五线谱呢?你确定这舞蹈不是现代舞?你们靠不靠谱啊! 吴王挑出一个内陆市来,建立吴王文化城市,仿照秦始皇陵,建立吴王陵,也搞一个兵马俑,还弄出吴王宫遗址,把游客唬得一愣一愣的。 文化,创造一下不就来了? 欧洲当年不就这么创造的文化吗,不然他们历史才几百年,有个屁文化啊。 这几年,吴王暗戳戳的创造文化,主打的一个瞎编乱造。 还编个神话故事呢。 山海经都被研究透了,容易被发现。 他们按照东周列国志来编神话,上面的吴国神全都搬过来,全国建庙祭祀,再把庙做旧,做出好像祭祀几千年的样子。 有的游客回来,还会意犹未尽地说吴国真有文化底蕴,甚至会向往吴国。 吴国不止重视古文化。 还重视现在的文化,为治理江河的人建庙祭祀,把修建灌溉水渠的人祭祀,创造今天的历史,让历史能延续下去。 又伪造两千年的历史空白人物,创造了一批灵异诗词歌画,不知道是从唐诗里翻的,还是自己写的。 反正认为创造了无数个历史人物,编成历史后,还写成了呢! 现在有人会质疑这段历史。 可等一百年二百年之后,还会有人质疑吗? 吴王再弄几个假墓地,把弄得家喻户晓,最后假的也变成真的了。 其实,历史这东西,就是互相抄作业,很多东西的诞生地在哪,全靠拳头说话,谁拳头大就是谁创造的。 什么考古都是扯淡的,你考古出来,人家也说是假的,考古有个屁用。 只要军事实力够强,你说什么都是对的,不是你的也是你的,谁敢说不? 其实,仿造历史方面,吴国是学郑国的。 郑国伪造历史方面,全世界独一无二。 朱佑枔从金陵出发,乘坐船支去郑国,郑国就是新西兰。 沿途还经过几个小藩国。 朱佑枔都要登岸一一传旨,做正式外交访问。 这些国家,都是大明永久保护国,所有藩国都不许攻伐小藩国。 国民人口不多,但过得都很舒服。 郑王朱见渚在惠灵顿建都,命名为新郑,为郑国国都。 新西兰是由南北两个大岛组成的国家。 刚开始分封的时候,老皇帝想一度拆分两岛,但因为两岛面积都太小,难以支撑一个大国。 国土面积区区27万平方公里。 人口仅有9000万。 是大洋洲国家里,人口比较少的一个国家,排名第四。 朱见渚是老九,其母是秦妃,娶的是杨信女儿。 最南端领土是斯图尔特岛,在郑国叫千乘岛,小岛上有郑桓公的雕像。 这座雕像,经过考古专家认定,距今有两千年历史。 全世界专家都来考古过。 都认为雕像确实是老东西,嘎嘎开门。 可能因为庙宇被毁坏了,只剩下一个雕像风吹日晒,还剩下点断壁残垣,但确确实实是老东西。 而经过考古发现,还发现了一些祭祀用品,年份都不一样,都是老东西,嘎嘎开门。 千乘岛南部有三个小群岛,并不属于郑国,属于三个小藩国。 最北边的领土,也是孤悬在外的一个火山群岛。 这座岛,本来是不该划给郑国的。 可考古专家在上面发现了郑桓公时期的青铜鼎,还发现了很多青铜器,证明这里有郑人活动的痕迹,那么这座岛就变成了郑国所拥有,郑王命名为桓公群岛。 本来这种岛,是不该归大陆国家的,该分封给宗室藩王。 可郑王有先见之明啊,在上面埋了青铜器啊,天然法理就在郑国,谁敢占? 再说了,这里只是一个火山岛,没什么价值。 可是,景泰六十年时,桓公群岛成为了郑国北方重要屏障,朱见渚用十年时间,改造这座小岛,把小岛变成军事重镇,驻兵在上面,拱卫北岛。 同样的策略,他还用在查塔姆群岛上面了。 这座岛在郑国叫武公群岛。 也是在景泰六十年,成为军事重镇,拱卫郑国东面海洋的重镇。 郑国是个多山的国家,全国有70%丘陵山脉,水利资源丰富,但水流短而湍急,不利于灌溉,矿产资源也非常丰富。 对于一个孤悬在外的岛国来说,多山不是坏事,山脉多意味着矿产多,水资源丰富,也意味着拥有足够的战略缓冲带。 国不灭,郑王世系,就永远不会灭。 郑王对争霸没有野心,他也不能有野心,他是一个岛国,距离吴国、郕国、宋国都十万八千里,能打的只有宗室藩王的小藩国,这还是大明保护国。 想争霸也没门。 继藩这些年,郑王除了和自然环境作斗争外,就在伪造历史。 朱见渚和他上面的哥哥们不一样,他很爱诗书,吟诗作画,是他最大的爱好。 他的书法、画技在诸多藩王中首屈一指。 尤其他的仕女图,在大明也数一数二。 按理说,这位藩王不务正业,郑国应该衰落才是呀,其实不然,郑国绘画风气浓郁,涌现出很多宫廷画家。 郑王还喜欢油画和素描。 郑国的画家,是世界上最多的。 西夷画师,在郑国宫廷里就有上千位。 这些年,郑王四处搜罗画师。 而他本人的书法,也是藩王中第一,连商辂都称赞郑王的书法,郑国也是所有藩国中,唯一坚持用毛笔的国家。 毛笔和钢笔之争,在郑国压根就没掀起任何风潮,一如既往的使用毛笔。 喜欢书画的郑王,自然就喜欢历史了。 郑国和吴国中间的海洋,后世叫诺斯曼海,如今叫贞观海。 而郑国和南极洲中间的海洋,叫元狩海,元狩是汉武帝用过的年号,汉武帝用这个年号期间,霍去病在漠北连年大胜。 郑国和北面藩国的海,叫乾德海,是宋太祖赵匡胤用过的年号。 这几个年号,都是郑王向中枢上疏提出来的,也得到了使用。 在大明,大洋是以秦、汉、唐、明命名的;像国与国之间的海洋,一般用功绩卓越的皇帝年号,或者大功于朝的名臣武将的字号;海峡,则用功臣名将的名号,或者是发现这道海峡的人名,或者是本地使用的名字,或者是国名。 海峡很多,所以规定比较宽泛。 像郑国两个岛中间的海峡,则用华夏历朝历代的功臣名字,纪念他们的功业,这里叫卧龙海。 卧龙,可是所有藩国抢破脑袋想要的名字。 可郑国却得到了。 因为郑王太会玩。 郑国历史并不辉煌,想找出几个名人来都难,那郑王就创造名人,第一个创造的就是诸葛亮。 诸葛亮一生,史书里都记得清清楚楚呢。 但咱会架空啊。 诸葛亮总得有后人吧,就漂洋过海来到了这里,在郑国这片土地上,建立了第二个国家,炎汉,刘禅的后人在这里登基称皇,绵延汉祚。 口说无凭。 郑国又出土了文物。 考古学家不信邪,史书记载得清清楚楚,怎么到伱这变了呢? 结果,一考一个不吱声。 嘎嘎开门。 武侯衣冠冢,炸裂不? 这还不够,在衣冠冢里出土了木牛流马,这东西只存在于史书上吧,但我们找到了。 考古学家一看一个不吱声,嘎嘎开门。 这东西造假能理解,但郑王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 木牛流马的动力在哪?后人研究几千年了,都没搞明白,甚至怀疑这东西不存在。 郑国做出来了。 想试试真假,那抱歉,这东西在地底下埋了几千年了,本就是古董专家修复的,你要是弄坏了,可赔不起。 至于修复过程,也不对外公开。 主打的一个靠猜。 但这些木头,基本可以确定是三国时期的,至于是不是真的木牛流马,还有待考证。 郑王玩得溜啊,建立了一座诸葛武侯庙,按照四川的武侯庙一比一仿造,承认这庙是仿造的,但文物,四川肯定没有,我们郑国才有。 卧龙海,就被郑国抢注了。 然后郑王就瞄上了宋太祖赵匡胤。 老皇帝讨厌宋朝,但不讨厌赵匡胤,而且斧声烛影,让后人猜了几千年。 郑王给你揭开谜底。 又发现了赵匡胤后人的墓。 好像华夏名人后代都愿意往郑国跑,要不是能看地图,我们还真信了你的鬼话。 三国时期有远洋的船支吗? 宋朝有吗? 还真别犟,真有! 东吴能发现宝州,说明船支具备远航能力,蜀汉确实没有这样的船支,但这个诸葛亮后人,是和陆逊后人一起逃过来的,用的吴国船支。 宋朝的船支,别说远航郑国了,就是远航欧洲都能。 因为五代时期的刘汉,做的就是欧亚贸易,这一点历史上是可以考证的。 郑国还发现了很多古代船支停靠的遗址,打捞了几艘沉船出来,足以佐证历史为真。 也别管人家是漂来的还是划来的,反正就是来了。 郑国主打的一个遗迹多。 本来还想对岳飞伸手的,被朝臣拦住了,岳飞距离现在有点近,容易被打假。 那就上韩国忠。 随着岳飞传推广,韩国忠和梁红玉,可被广大书迷喜爱,梁红玉可被皇帝钦点,入烈女庙的人物啊。 韩亮在历史上,几乎没什么记载。 可在郑国出土了韩亮墓,原来韩亮不满南宋朝廷避世隐居,来到了郑国,在炎汉为官。 郑国编造了一段凄美的历史故事,炎汉被异族攻打首都,韩亮挺身而出,击退了外族保卫了首都。 怎么看都是于谦的故事呢? 故事出现了转折,因为奸臣打开了城门,韩亮护佑着炎汉皇族成员来一场千里走单骑,最后为国捐躯,炎汉灭亡。 考古专家看完了这段历史都骂娘,这不是于谦和关羽的集合体嘛?纯他吗瞎编。 但郑国真的出土了韩亮墓,还出土了大量竹简,竹简上记载了这一战的经过。 竹简上还出现了两宋之交大量珍贵史料。 一处墓地无法佐证。 在炎汉之后的下一个王朝里,出现了史书佐证这段历史的真实性,还有几个陪葬墓里,都发现了关于韩亮的记载,这下石锤了吧? 几年后,郑国又有重大考古发现,发现了大乾十三陵。 这可是重磅史料呀。 虽然被盗毁严重,却还是能找到一些文物,佐证大乾的存在。 郑王主打一个会编故事。 官方正史不太信,但民间喜欢看热闹呀,这种名人的后人为国征战的故事,很有市场的,大家愿意听啊。 反正看郑国的历史,主打的一个刺激。 华夏的未解之谜,郑国都有答案。 大乾被大顺灭亡了。 大顺二世而亡,正值天下乱世,朱见渚扶大厦于将倾,力挽狂澜,再造大郑。 这历史像不像吴国! 你俩编历史的都是一个人! 郑国遍地是古墓,建造了几百个历史博物馆,让郑国历史实现考古闭环。 景泰六十年,郑王写了一本鬼吹灯,盗墓者传奇。 直接逻辑闭环。 这回谁敢说郑国历史造假? 不信你来挖一挖啊,我们地底下墓地多的是。 郑王可不随便叫大明古代的名字,他创造出不少地名,根据地名又创造出一批历史。 世界主流媒体,都不觉得郑国是一块孤地,而变成了史实记载,郑国是拥有两千多年历史的古国。 只有老皇帝知道,郑国为了伪造历史,砸进去多少钱啊,都是他的钱,这个王八羔子! 像那些遗迹,造假都得花钱的。 郑王还根据梵文佛经,造出很多遗迹,有的还要造出火山喷发,淹没遗迹的假象,然后再挖出来。 鬼吹灯里的故事,都能和现实一一对照。 就是费钱。 这也是郑国人口少的原因。 郑王心思都在造假上了,国内文化气氛浓郁,但国民经济却实属一般。 这里拥有全世界最天然的牧场。 出口的肉食可干不过南美。 也是这年代保鲜技术一般,那种肉罐头在大明已经滞销了,大家更喜欢吃鲜肉,鲜肉贵呀。 郑国的鲜肉也根本无法出口去大明,实在太远了。 这些年,郑国也在改道河流,治理河流,逐渐让河流变得平缓,环境适合居住。 至于土著,早就没了。 必须得没,必然有一天冒出来一个土著说郑国历史是伪造的,郑王颜面何存? 随着大明提出填平两湾国策,郑国也想填平卧龙海峡,将两座岛连接起来。 其实,几万年前郑国原本是一整块大陆,只是海水上涨,淹没大陆,露出来的都是高地。 以现在的技术,只要郑国肯花钱,完全可以填平海峡,连接南北两岛。 立国三十余年,北岛发展规模远超过南岛。 因为南岛缺乏天然良港,又全是山脉地形,导致郑国人口一个劲儿往北涌,南岛人越来越少。 尤其是定下建设工业国家的国策之后,政府资源进一步向北岛倾斜,南岛逐渐被抛弃。 景泰五十九年,郑王想将污染型重工业向南岛转移。 结果并没有带动产业链转移,效果贫乏,还增加了运输成本,一度让郑国经济出现小幅度滑坡。 连续几年刺激南岛发展,都发展不起来。 所以,景泰六十二年,郑王颁布圣旨,填平海峡,连通两岛,将南岛如迷宫一般的岛屿填平成平原,用于种植。 这海峡不像是渤海湾、朝鲜湾,是内海,这里可是大洋啊。 仅凭郑国是做不到的。 必须得请大明,而大明正在投入电气革命,进行技术革新,自然就接下了这个订单。 连接南北两岛后,郑国增加了土地面积,增加了一块平原,还能让南北不再分裂,南北发展也会趋于平衡。 郑国是大明粮食、肉食、矿产资源的主要合作对象。 景泰六十三年,郑国完成环国铁路线修建,做到村村连、镇镇连,今早跨海铁路的技术目前还没有,所以郑王才要填平海峡。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郑国安稳,郑王子嗣就不安稳了,他有八个儿子,都想得到一块独立的封地,就是把郑国拆分。 或者是郑国占据北岛,把南岛分给诸子。 郑王认为郑国是统一不可分裂。 但儿子们的想法,他又不得不考虑。 这一考虑,就导致了诸子夺嫡,郑太子看弟弟们跟仇人一样,弟弟们也巴不得太子立刻死去。 郑国没有地盘可以分封。 大洋洲的岛屿非常多,多到统计不过来,这些年宋郑吴郕周发现了很多无人居住的岛屿。 这是郑国和其他国家唯一有摩擦的地方。 郑王想将儿子们封去岛上去,但他的儿子们都不安分,谁也不愿意当小小的岛主,都想当郑国的岛主呢。 这位风流天子,优柔寡断,明明看出儿子们的意思,却没有及时阻止,未来这郑国怕是也会爆发内乱。 朱佑枔盘旋几日后,便启程离开郑国,北上拜访所有诸侯国,最后再去大洋洲最后一个国家,周国。 老皇帝把澳大利亚叫为周地,周国也是大洋洲领土面积最大的国家,有四百万平方公里,在世界国土排名榜单上,也能排在前面。 但是,有三分之二的土地是沙漠,剩下的全是山脉。 人口仅有7000万人。 周国实行两京制。 在达尔文地区建立丰京,镐京的名字被商国抢注了。 而在珀斯,建立洛京。 周国一共有四个大城市,皮达马拉叫成周,林肯港叫武王。 景泰五十七年,老皇帝将澳大利亚湾地区划给了周国,让周国拥有了第一块完整的平原,叫武王平原。 这块平原,之前属于周吴共有,吴国无法抵挡周国的兵锋,导致两国偷偷在平原上开战,老皇帝调停,将这块平原划给了周国。 得到这块平原后,周国人口逐年增长,预计景泰六十五年就能破亿,再多就得看水资源了。 最近,周国又和郕国拟定协约,加高各自山脉,解决用水问题。 周国境内也有水,只是不够灌溉用的,无法灌溉就得不到足够的粮食,就无法供养人口。 周国的粮食来源是吴国,从吴国买。 或者用矿产换。 周国遍地是山脉,恰恰地下资源极为丰富,仅靠石油出口,就让周国赚得盘满钵满。 周国还拥有五国中最强的士兵,常备大军70万人,全是精锐,战船上万艘。 大明南征北讨,周国都会派兵随战。 这也是老皇帝垂恩周王朱见淞的原因。 作为老二,他军事强大,却不会随意攻伐弟弟们,他以大洋洲宗主国自居,虽然其他四国不太把他当回事。 但既然是周地,那就该周王说了算。 他主要调停诸侯国,没有灭亡其他诸侯国的意思,因为周国也吞不进去这么大好处。 朱见淞和朱见渝一样,是忠实的佛教徒,国内佛教氛围十分浓郁,但佛教可不是国教,而是信仰自由。 他信佛,和母亲谈皇贵妃息息相关。 但他很克制,不会因为自己的信仰,就逼迫全国人都信,也不会大肆封禅神山,做劳民伤财之举。 他只关心饮水问题,只关心军事问题。 像郑王、宋王有家务事要烦,周王则没有,周太子朱佑棈是国内闻名的贤王,他参与过科举高中,亲自参与治水,参与过开垦良田,还亲自动手种植。 大周是两京制,周太子经常代周王朱见淞坐镇北京,做事井井有条,极有作为。 一个充满忧患的国家,才会诞生明主。 一个毫无忧患的国家,只会争权夺利,最后把自己的国内耗到消失掉。 (本章完) ------------ 第399章 夏国篇:试图摆脱大明桎梏的大夏 周国给朱佑枔的感受是,简单,办事效率高,上下团结一心。 周太子朱佑棈很没架子,追求办事效率。 加高高原,防止土地沙化,一直都是周太子主抓项目。 西澳以山脉和丘陵为主,地形崎岖,土壤少难以搞种植业,周太子就一边发展畜牧业,一边填土造平原。 不能发展水稻,就种植玉米、小麦等低附加值农作物。 朱佑棈有几个化学实验室,主要钻研人造土壤,如何凭空造出土壤,把丘陵变成一块块稻田。 因为周国缺土,只能想办法人造土,像椰土、营养土,都是人造土,用粪便造出来的,和土没啥关系。 周国人爱吃大米,但国内粮食供应不足,逼着吃玉米和小麦。 东北大碴粥,被周国人吃出了花样,用精米和大碴粥一起煮,注重膳食搭配。 周国人平均身高,仅有171,是列国中最矮的国家。 和主食是玉米息息相关。 粗粮没有营养,影响人长高。 郕国以畜牧业和种植业为主,平均身高在174左右,吴国人最高,平均身高176,是大洋洲列国之最。 因为吴国人吃得最好,所以长得高。 周国畜牧业发展不起来,因为粗粮人得吃,畜生只能吃草。 周国的财政收入,全都投入在改良地形上了,无法在民生方面加大投入。 近两年,周太子从楚国购买了大量鸟粪,用来肥沃土壤。 周国又从北美诸国购买冻土,搅拌后填充荒山,把荒山利用起来,甚至还去大明偷冻土。 为了赚取木材的钱,周国将境内雨林全部砍光,转卖给本土,大明对木材需求量巨大。 而近两年,随着电力发展,需要煤炭发电,煤炭价格年年增长,周国出售木材和煤炭,是国家主要财政来源。 为了鼓励生育,周国的农业税分文不取,商税也是非常低的,轻税轻役,与民休息。 也对郕国出口石油,从吴国进口粮食。 铲除了雨林后,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橡胶、甘蔗、香料种植园。 景泰五十年时,周国从大明引入一百株茶树,开始培植茶园,可周国气候不适合茶叶生长,种出来的茶很不好喝。 尔后,又从国内引入咖啡树、可乐树和烟草。 经过十几年的培育,周国已经用本国生产的橡胶、白糖、咖啡、烟草,不再依靠进口。 唯独茶叶,周国气候实在不适合,但是,周国种植的咖啡,味道非常好,在全球能排到前列。 所以,周国人不太喝茶,基本都喝咖啡。 郕国种出来的咖啡,也得到全世界人的喜爱,但郕国人不喜欢喝,只是做咖啡工厂而已。 周国人为了和国家共渡难关,不进口茶叶,就强用咖啡取而代之,逐渐的喜欢上了咖啡,成果喝咖啡率,达到了恐怖的98%。 根据统计,世界上喝茶的人口,高达47亿,喝咖啡的人口在20亿左右,喝可乐的人口高达60亿。 而且,随着咖啡店的盛行,喝咖啡的人口,正在挤兑喝茶人口,喝咖啡人口正在攀升。 所以周国的咖啡豆出口,也是国内大宗出口品,属于拳头产品。 烟草,可不是周国的支柱产业。 周国吸烟人群仅有500万人,占据总人口的5%。 因为周国是禁止吸烟的国家,吃饭尚且困难呢,哪来的土地多种植烟草,种植烟草,单纯为了出口换取粮食而已。 所以,周国对烟草管制很严,等同于毒品管制,这是全球唯一一个禁烟的国家。 景泰六十二年,周国烟草出口额占比全年财政收入8%左右,周国景泰六十二年财政总收入3700万。 而这些钱,基本投入基础建设之中去了。 周王非常重视国内建设,铁路、高速路四通八达,对于水源的保护,也是列国之最。 这几年,周国开始延伸河流长度,让湍急的河流变得平缓,修建人工河等等。 对于沙漠地区,进行大规模植树造林,并在沙漠里种植沙枣树等树木,合理利用沙漠。 说到沙漠,周国是世界上玻璃制品最多的国家。 因为周国的玻璃,世界最便宜! 玻璃锻造工艺,也是全球领先,世界上很多玻璃制品,都是周国出品的。 周王和老爷子一样,喜欢体育。 周国的篮球、足球联赛办得特别好。 上一届明运会,周国篮球国家队击败了大明国家队,拿到了金牌,足球也夺过冠军,是周国在运动史上的辉煌时刻。 这两年,大明NBA选秀,涌现了很多周国篮球人才。 有些国家篮球联赛是赔钱的。 周国则不然,周国国内体育氛围很足,民间喜欢,舍得花钱买票,体育业是少有的赚钱项目。 周太子喜欢舞台剧,他就把丰京头上的提维群岛,大周叫成康岛,建设娱乐项目。 这座岛,是世界上舞台剧办得最好的地方,世界著名的舞台剧团,都来这里表演,这座岛成为舞台剧历史上的重要符号。 周国确实缺水缺粮,但也有一颗文娱的心。 但近两年成康岛吸引了太多外国观众,周太子担心威胁北都的安全,就逐渐将娱乐业向安古鲁古转移。 这座岛叫禹鼎岛,因为在这座岛上发现了一座青铜鼎,很有可能是大禹九鼎之一,就以此为名。 成康岛逐渐向军事重岛方向进行,而这却造成了娱乐业的衰落,尤其是舞台剧圣地,终究变成了一個观赏景观而已,舞台剧圣地要转移到别的国家去了。 朱佑枔的任务基本已经完毕了,按原路返回,禀报朝廷。 时间退回景泰六十四年三月。 朱佑枔刚刚出使的同时。 太子第五子朱悠枅也从天津出发。 他第一站是对马岛,穿过对马海峡去虾夷岛,从虾夷岛出国。 此刻,朱悠枅的船队停靠在对马岛上。 对马岛是对倭用兵的重镇,此刻杨信就在对马岛上统兵,随时南下。 从收复朝鲜之后,对马岛就提到最重要的对倭战略位置上来,龚永吉在此打下深厚基础。 倭国本该进入战国时代的。 生生被大明打断了进程,几百万勇士被征召入军,埋骨他乡,几百万女子嫁给了汉人,成为汉妇。 天皇和幕府,已经名存实亡。 在倭国上下,只知道为大明皇帝陛下效忠,却忘记了向天皇效忠,大明皇帝的地位已经取代了天皇。 归根结底是大明皇帝对他们太好了。 从景泰四十七年之后,倭国已经通行汉字,全部使用朝廷编纂的教科书,对倭国上下,进行军国教育,以为大明舍生取义为荣,以为大明奉献为荣,以为皇帝陛下鞠躬尽瘁为荣。 截止到景泰五十五年,大明对倭国的渗透已经无孔不入了,天皇、幕府已经沦为大明操纵的傀儡。 这些年,倭国勇士为大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无数勇士埋骨异乡,进而实现大明全占新土,藩国统治世界,全是倭军的功劳啊。 根据统计,大明征召的倭军高达370万人,被倭军杀死的人数,高达2.7亿。 世界上战争落入尾声,倭军总数仅剩下47万,全是精锐中的精锐,又因为连年战争损失了十几万,到现在只剩下不到三十万人了,而且都变成了明人。 近400万女子,嫁给了明人,变成了明人。 倭国姬,在青楼里一度是最抢手的对象,即便现在,倭国姬在大明也很有市场。 女子婚嫁市场上,和明女一样,甚至略高于明女。 因为倭国姬嘴巴甜懂得体贴人,除了长得矮之外,哪里都好,达官显贵的姬妾里,必有倭国姬。 老皇帝宫中就有三个倭妃,诞下两子两女。 太子、太孙后宫里都有。 截止到景泰六十四年,倭国根本就没有纯血倭人了,几乎都被明人同化了。 甚至,在景泰五十七年时,老皇帝唆使幕府,进行焚书坑儒,灭掉了倭国的文化,为通行汉化,开辟道路。 而倭国人口,还维持七百万左右。 取而代之的是明人。 朝廷将重污染企业,全部转移去了倭国,自然就吸引明人过去打工,就导致倭国人口总量没少。 天皇、幕府能管倭人,管不了明人的。 明人是由鸿胪寺分馆来管。 到了景泰五十九年的时候,中枢干脆将倭国设为三府,派遣三个布政使去管,天皇很有意见,但他的意见没人听。 明人本就由大明管的,而混血倭人,是不承认自己是倭人的,他们也认为自己是明人,女人更别提了,全都变成了明人。 景泰六十一年时,倭国进行过人口统计,国内人口仅有27万人。 这些人,多是各大豪族的奴隶,不敢说自己是明人,不然他们也早就叛逃了。 平民百姓都变成了明人。 天皇上疏,请求倭国并入天朝。 但被老皇帝拒绝了。 直到景泰六十四年,老皇帝决议收复倭国,这个收复,是要流血的。 而决议一出,倭国公侯,全都上疏愿意出征。 要不咋说倭人是老皇帝亲儿子呢,倭人公爵封了一堆,倭军也是老皇帝最喜欢用的军队。 人确实是死了,但他们功绩永远都会被铭记,值了。 朱佑枅都觉得老皇帝吝啬。 倭国天皇就想要个爵位,给他就得了呗,根本就不用打,直接收了就好了。 但老皇帝宁愿给杨信封王,也不给倭国天皇封爵。 对倭战争没有悬念。 估计大军所到之处,闻风而降而已。 废话,倭国就27万人,还都是奴隶,这些奴隶做梦都想变成明籍呢,只要明军一来,他们第一个造反。 但朱佑枅是个废物点心,他不懂其中深意,就知道吃喝玩乐。 朱佑枅离开对马岛,朝鲜和倭国中间的海洋,叫景泰海,一直以来,都被老皇帝视为内海。 船支行驶在景泰海上,行驶两天一夜,抵达虾夷岛。 虾夷岛,是姑射岛。 和库页岛一起,在黑龙江行省里。 黑龙江作为一个农业、资源大省,总人口达到1.4亿,在大明省份人口排名里,比较靠后,也是人口净流出的省份。 现在已经是工业时代了,种地没出息,是民间公认的论调,工人工资比农民赚的多,生活质量高。 所以,农民的儿子,对农民这个职业弃之如履。 家家都玩命似的供大学生,就希望自己的儿女,不再吃种田这份苦了,去当人上人。 东北六省,北二省不算,最穷的两个,恰恰是全国人的粮袋子,吉林和黑龙江。 朝鲜都比这两省富。 截止到景泰六十四年,辽宁人口1.9亿,吉林人口2.1亿,黑龙江人口1.4亿,朝鲜人口1.6亿。 东北总人口六亿两千万,鞑靼、突厥两省人口才两千万。 却撑起全国人食用的粮食。 恰恰,黑吉二省最穷,因为工业发展不行。 朝廷不是没投入资源,两省陷入了粮食怪圈,就是玩不转工业,辽宁好一点,工业基础优厚。 可随着填平渤海湾定为国策,辽宁的工业脊梁直接断了。 辽宁不靠海了。 工业重心应该向黑吉朝转移呀,偏偏的,这些工业都被江浙沪吸走了,同样是粮食大省,东北还占个地大物博呢,结果发展不过江浙沪,大家都靠海,凭啥你强啊。 渤海湾填平计划已经开始了。 辽宁瞬间衰落,人口净流出排名全国第一。 早几年,朝鲜还有服装业支撑,这两年重工业转移去了倭国,宝州府抓住机会,直接把朝鲜服装干废了。 朝鲜也成了人口净流出省份。 东北六省进入极致怪圈,粮食种得好,工业搞不好,天然良港不少,就是没外贸。 导致东北人散落全国各地,甚至世界各地,遍地都是东北人,就东北没东北人。 像虾夷岛,巅峰时期,人口700万人,可随着倭国成为重工业基地,大量排污,导致鱼类成片成片灭绝,虾夷岛得天独厚的野生海鱼捕捞基地,出现海鱼减少的奇怪景象,虾夷岛也衰落下去。 这两年,虾夷岛人口大量外移,基本都去倭国工厂上班了。 海捕行业遭到毁灭性打击。 中枢出台政策,必须减少污染,恢复海洋生态平衡。 朱佑枅眼里的虾夷岛,房子空置无数,街道上很少能看到人,作为黑龙江省海捕基地,彻底衰落了。 虾夷岛上面的库页岛,人口规模300万左右,主要是从事采矿业的从业人员和家属。 在景泰六十三年,大明修建成功世界第一条跨海铁路,跨越鞑靼海峡,将黑龙江内地和库页岛连接起来。 而在这两年,专家正在海峡里出没,中枢有填平海峡,连接库页岛的计划,还在实验阶段。 堪察加半岛-倭国四岛-宝州府-吕宋省-婆罗洲-马六甲,形成大明最完整的一道岛链。 整个内地,将永远不会受到外部战争的侵袭。 景泰六十年开始,老皇帝就在第一层岛链上开始布局,在几座重要岛屿上,建立海军基地,保卫大明。 库页岛-朝鲜-济州岛-宝州府-三沙群岛-琼州府,形成大明第二道岛链。 保卫大明永不受外敌干预。 在大唐洋上,老皇帝也在构建岛链,保卫百越之地。 未来的战争来自海洋上。 构建完美岛链,至关重要。 像勘察加半岛,明明不适合居住,但却驻扎着34万陆军,16万海军,随时进入备战状态。 延伸出来的岛礁岛链,上面全有驻军。 这些岛,基本都以旅游为主,只是个别岛礁不与开放,那些都是军事基地。 像济州岛。 这座小岛,看似没什么价值,待收复倭国之后,这座岛就会成为挟制朝鲜和倭国的重要岛屿,也是填平两湾后,保卫北京城的最重要海上防线,未来战略地位提升几个档次。 勘察加半岛和库页岛中间的内海,并不叫鄂霍次克海,而是叫永乐海,也是大明的内海。 朱佑枅从虾夷岛去北美,就要穿过大明最外侧岛链,从宗谷海峡走,大明叫姑射海峡,进入大明洋(太平洋)。 然后便是漫长的远程航行了。 下一站是夏威夷,大明洋上最富裕的国家。 经过夏威夷,就抵达美洲了。 船舶大概要航行一个半月左右,才能抵达夏国。 夏国。 坐落在落基山脉里,经过换土之后,拥有直达北冰洋的一大块冻土,国土面积达到700万平方公里,人口却只有2.1亿。 因为夏国并不宜居,国境内65%山脉,34%大草原,极少平原。 地形和周国有一拼。 但夏国可不缺水,可以除了平原什么都不缺,甚至还多金。 夏国受到魏国的启发,也开始从冻土层挖土,在山脉中间人工制造耕地。 天下藩国之中,夏国最有钱了。 夏国拥有世界上最多金脉的国家,探明的大金矿就有五座! 朝中戏言,天下黄金出夏国,夏国是坐在黄金上的国家。 真没说错。 美洲没多少土著,以大明的效率很快就清理完毕了,在土著老窝里发现了很多黄金。 大明就以淘金为卖点,吸引百姓移民美洲。 结果这一探就了不得了。 发现了成千上万个小金矿,大金矿就有三座,换土之后,又换出来两座,馋死了天下藩国。 不止金矿多,石油矿更多。 尤其在加拿大地区,全是石油矿,但开采难度大,毕竟都是冻土里嘛,非冻土区也有,储量也不少,自己完全够用之外,还要出口给大明。 可以说,夏国不用种地,靠挖矿,出口资源,就能做到世界最富裕的国家。 拥有整条西海岸线,从墨西哥延伸到北冰洋,国土形状堪称完美。 唯独没发现大型铁矿。 但小铁矿也可以支撑用度了,无非是不能出口而已。 夏国建都于海岸山脉里侧,惠特尼山旁边,这座山被改为紫金山,建都阳京。 旁边,就是夏国最大城市,洛杉矶和旧金山,当然了,夏国叫阳翟和帝丘。 这里也是整个夏国少有的平原区。 夏国的重要城市,都在海岸线上,这是一个海洋型国家。 这几年,夏国将冻土运过来,人工制造平原,造得还很成功。 在东科迪勒拉山脉里面的大盆地里,想人工制造出一个四川盆地,结果着实有点想当然,这片看似低矮的高原,并不特别适合造就四川盆地。 而且,这里火山、地震频发,几乎每年都会小震,几年一次大震。 导致夏国被迫放弃这个大盆地,发展密苏里河流域。 密苏里河,是夏国和启国的分界线,密苏里河西岸,是大草原,密苏里河和密西西比河两岸全是草原。 对于夏国来说,他不需要草原,他需要一片大平原。 不需要牧场,需要养活人的粮田。 夏国不缺冻土,从北方运来大批冻土,挖开草原的浅土层,把土深加到一米以上。 夏国有的是钱,只要肯砸钱,草原也能变成平原,至于气候问题,慢慢改变便是,反正夏国有钱。 夏国拥有两条大河,密苏里河,和阿肯色河。 景泰六十年,夏国将科罗拉多河与阿肯色河相连,命名为朱夏河,成为夏国的南方疆界线,和嵩国的国境线。 经过长达十几年的填充,两河流域的草原,人工变成了大平原,成为夏国的粮食基地。 近几年,夏国人口不断增长,就和草原变成平原有直接关系。 夏国也有牧场,只是散布在山脉附近。 规模比较小。 其实夏国没有牧场也无所谓,从南美国家进口肉类就可以了,那些国家都是天然牧场,比自己养殖更便宜。 北美洲是一块崭新的新地。 不用担心气候问题,而且美洲特别适合居住,沃土万里,天选之地。 夏国只躺在金矿上,闭着眼睛就国富民强。 好在朱见漠是明君,他将财政收入投在平原建设上,把草原改造成了平原。 景泰六十二年,夏国环国铁路建成,穿过大落基山脉,围绕着整个高原建设而成的。 夏国有点像是,围着乌斯贜建国的。 只是乌斯贜高原实在太高了,夏国高原还好一点,高原比较低矮,只是火山喷发频繁、地震频繁,除此之外都还好。 火山喷发,会带来海量的硫磺,硫磺是很值钱的。 每个活火山山脚,都会住着很多采集硫磺的工人,每次火山喷发,都是他们发家致富的时刻。 这些工人会冒着生命危险采集硫磺。 夏国还拥有广阔的海洋,海鱼资源一点都不缺。 南北海岸线绵长,拥有多重自然景观,近几年也在打造旅游胜地。 说到旅游,夏国的自然景观是不缺的,缺的是人文景观,缺的是历史。 朱见漠是老皇帝儿子中比较出色的几个。 他敏锐察觉到,创造历史,能增加夏国凝聚力,可不能像郑国那样伪造。 郑国玩得早,吃到了福利,后面也有国家跟风,结果都被打假了。 去华夏历史上找文化,这条路走得人太多了。 吴国靠毒物博物馆,火了一把。 说实话,得结合地方特色,和历史文化有机结合。 为什么关羽,诸葛亮,岳飞,被世人所喜爱? 因为所有人都有一个英雄梦,喜欢忠肝义胆、重信重义的英雄,那么夏国能不能制造出一批百姓喜欢的英雄呢? 宫中的武侠,风靡全国。 原因何在? 因为治书局创造出来的虚拟人物,都是英雄式人物。 那么夏国能不能从中吸取点什么经验呢? 创造英雄! 朱见漠打算创造出一批英雄来,变成夏国的历史。 为何演义非常火。 因为明人有敬畏祖宗的传统理念,对自己的历史非常重视,所以这个英雄,最好和传统人物结合,像孙悟空这种架空IP,实在难以创造。 可像岳雷、关索这样的虚拟人物,反而更受喜欢。 一般人,肯定直接结合历史,从历史人物里面挑几个,写几本演义,英雄就创造出来了。 朱见漠可不会这样做。 为什么不创造玄幻大IP呢? 夏国式英雄,应该是区分大明英雄。 在朱见漠心里,既然夏国独立建国了,那么就要逐渐摆脱大明的控制,从文化、经济方方面面都要独立,才是真正的独立。 可摆脱大明桎梏,何其艰难? 前几年,朱见漠曾经下旨,想要创造新文字,结果被民间喷出翔,夏国的新文化运动也被搞得戛然而止。 这件事还被闹到了中枢。 老皇帝派太监,抽了朱见漠三十鞭子,罚他去太庙跪了三天三夜,这件事才算结束。 这件事让朱见漠深刻了解到,老皇帝不靠军政统治世界,靠的是汉文化! 只要一天不摆脱汉文化,就永远无法摆脱大明的桎梏,就永远无法真正独立,更别提当真正的皇上了。 当然了,他爹在的时候他不做这个念头,可他爹这么大岁数了,终究有一天会驾崩的,太子登基之后,他可没有当臣子的打算,朱见淇还没这个资格。 这藩国,看似大明什么都不插手,一切都是自由。 其实,全是大明的影子。 从上到下,和大明一般无二,哪怕他想废除内阁,民间阻力也是巨大的,估计国内也不会同意。 朱见漠相信,如果老皇帝没有抽他,恐怕他的王位都保不住了。 这一点他还得感谢他爹。 朝野上下,本来对他这个夏王很满意的,经此一事之后,夏王就有了一个巨大的污点,数典忘祖! 从那之后,夏王老实了,再也不敢挑战汉文化的权威。 可是,随着夏国凝聚力下降,他又生出这个念头,必须要摆脱汉文化,建立独属于自己的夏文化才行。 不,夏国这个王号也是大明分封的,他要换一个国名,叫美国如何? 这次他要创造出新文化。 民间对志怪是很喜爱的,而依托于志怪,升级为玄幻,一定会独具魅力。 他想创造出一个鸿蒙宇宙。 依托于道教的鸿蒙思想,创造出独属于夏国的鸿蒙英雄。 可仅靠传统纸媒,家喻户晓的难度比较大,必须得另辟蹊径,改善传播媒介,创造出独具一格的英雄人物来。 朱见漠一阵头脑风暴后。 想到了大明最新技术照相机,如果把照相机拍摄出来的照片,高速放映,是不是就能变成电影了呢? 景泰六十三年,世界第一部电影诞生了。 准确地讲,这电影和电没关系,是人工快放的,却是历史级别的创新,可以说是世界上第一部电影,极具价值。 ,漫画,电影,手办,乐园,全方位覆盖夏国百姓生活,给百姓疯狂洗脑。 夏国独有的鸿蒙英雄,人设还真立起来了。 很快就火遍了整个北美,随后火到了南美。 朱见漠知道,只要等待时间积淀,鸿蒙英雄,就会成为夏国人心中的符号。 英雄的故事也需要不断填充,一个IP的强大,在于二创性,不能创造,推陈出新,这才是一个好IP的生命力。 有朝廷力量在创作推广,深入人心难度是不大的。 就像一首垃圾歌曲,只要在电视台反复播放,也会变成经典,因为观众没选择的,只有两个电视台,另一个台子全是广告,观众会看哪个? 朱见漠又耍个小心眼,将朝廷出版的书籍,进行小规模封禁,给夏国自己出版的书籍让路。 既然汉文化动不了。 朱见漠又想了一个坏招,简化文字。 我不变汉文化,改变繁体字行不行? 繁体字书写这么困难,变成简体字好不好?毛笔用着不舒服,用钢笔好不好? 为了阻拦民间使用毛笔,让宣纸涨价,反而本该昂贵的笔记本,降价销售,为民间使用钢笔提供便利。 同时,不出竖着书写的本子,让毛笔无路可走。 用钢笔写字,繁体字太麻烦了,简化字,就应运而生了。 夏国在无声无息间,就开始对汉字进行了改良。 改良汉字,就能造出区分汉文化的文化了。 像韩语、日语、越语,全是从改造汉字开始的,改变完汉字之后,就能改变读音了。 大明从景泰五十七年,规定普通话为大明官话。 可是,大明的方言很多的。 夏国完全可以选用一种方言,当做官话,然后在对这门方言进行改变,韩语就是这样的,韩语和湖北话很像的。 就像英语,全世界很多国家都用英语,但各个国家的语调都不一样,语法上也不一样,这和方言普通话,和简体字繁体字有什么区别? 朱见漠非常聪明。 整个夏国在他推动下,无声无息正在远离大明。 朱佑枅来的时候,刚巧夏国在简化繁体字。 朱见漠还担心这侄子会看出来,结果完全白担心了,这家伙吃喝瞟赌抽,样样精通,就不精通正事。 太子其他儿子,都想搞一块封地。 就他不想,他想留在京师,当个快活王爷。 即便有老爷子镇着,他日子过得也十分舒坦,这家伙是太子家有名的草包。 朱见漠松了口气。 他有七个儿子,夏太子让他很满意,他认为自己死后,太子会完成自己的遗愿。 脱离大明,夏国独立,争霸北美洲,改国号为美国。 这是他毕生心愿。 前几年,朱见漠还想从大明购买一块亚洲冻土,遭到大明的拒绝,大明每一块领土都不会出售,更不许任何人窃占。 朱见漠这是试探老皇帝,看看老皇帝有没有因为他暴露野心,而疏远他。 应该没有。 这次派朱佑枅来出使,其实就是眼不见心不烦。 夏国不止重视种植,更重视技术。 大明给他修了环国铁路之后,夏国现在已经能够独立建设铁路了,但朱见漠不满足于独立建设铁路,夏国正在研究提升铁路速度。 夏国独立修建了通往高原上的铁路。 比如照相机技术。 其他国家都不太在意,夏国却非常重视,大明有的所有技术,夏国都跟着研究。 比如大明要进行南北极科考,夏国也积极参加。 大明诞生的电,夏国也在研究,甚至想弯道超车,提前掌握这个电,提前开启电气革命,目前已经研究出点眉目了。 新技术大明有十年保护期。 但夏国不犯愁,他可以花钱买呀,这个世界上没有花钱买不到的东西,如果有,那就是钱不够。 夏国别的没有,就是有钱。 大明内部肯定有人扛不住钱砸的,会把技术偷出来的。 这个坐在金矿上的国家。 能改造几十万平方公里的大草原,足见其可怕的财力。 大夏也是大明主要贸易国。 除了粮食外,都积极出口,换取技术,换取粮食。 工业方面,夏国的石油开采技术,不比大明差多少,蒸汽机已经应用于大夏各行各业。 蒸汽革命,也是世界上最彻底的国家。 2.1亿人口,有足足9000万工业人口,是列国之最。 夏国三大城市,呈品字形,总容纳人口在6000万以上,全球超一线城市不超过五十个,夏国独占三席。 夏国的贸易对象,覆盖所有藩国。 外交方面,大夏和所有藩国,建立了友好关系。 即便是北美六王,和夏国关系也很好,看似北美是夏地,其实夏王并没有争霸的意思。 归根结底是时机不成熟。 夏王不是不想争霸,而是没到时候。 前二十多年,一直在发展自身,近两年才进入平稳发展期,看看地形就知道,仅凭两条大河做国境线,在一马平川的大平原上,必然是要爆发战争的。 避无可避的战争,只不过老皇帝还活着,战争时机并不成熟罢了。 夏国没发现巨型铁矿,这是唯一憾事。 所以,这些年,夏国一直在有心地购买钢铁,从各国进口大批钢铁,看似是发展重工业,其实是发展军工业。 争霸的念头,夏国一刻都没有熄灭。 大夏的军工基地有两个,一个是温哥华,一个是西雅图。 这两座城市,是永久封禁城市,任何人不许入内。 大夏军工行业发展如何,没有任何国家知道。 反正大夏军队装备的还是比较落后的燧发枪,看着很弱。 大明号召所有藩国征战,大夏也是积极参与,但展现出来的实力并不强大。 不知道是朱见漠在藏拙,还是大夏军力真的弱。 朱见漠确实有野心,确实想摆脱大明的桎梏,但他对亲爹还是很孝顺的,月月问安,从没落下过一次。 他娘还在世,他会搜罗夏国所有好东西,往紫禁城里面送。 他娘是壮女,他长大后,还做过两年广西布政使呢,他的夏国,就有很多壮人。 但他并不推行壮人高人一等的政策,汉人一律平等,这是国策。 他很讨厌混血,所以夏国混血很少,像那些白女,他几乎不允许国内私售,也不鼓励纳妾。 在他心里,一直耿耿于怀一件事,他认为,母亲的去世,和是父亲的妾有关系,所以母亲郁郁寡欢,最终早亡。 她母亲五十六岁时薨逝,算是寿终正寝。 可朱见漠并不这样认为。 夏国是无妾制,非国君不许纳妾,国君也只可一妻两妾。 他鼓励一夫一妻制,反对纳妾。 作为夏国国君,他是无奈才纳妾的,倘若可以,他是选择不纳妾的,就像他的其他六个儿子,只有一妻,没有妾室。 母亲刚刚病逝那几年,他心中怨怼父皇,可随着年龄增长,他对不能承欢膝下而懊恼,所以天天搜罗名医往宫中送去,给老皇帝看身体。 他信道,每日进香时,都会为父亲祈福。 说到孝顺。 夏国藩国里唯一一个不以孝法治国的国家,单纯的以法治国! 在大夏,孝,不纳入官员考核,只是作为道德标准而已,并不纳入官方记录。 大夏以大明律治国,最重法,没有礼,近几年,愈发背离礼。 夏王连王袍都不太穿了,反而穿西装。 只有头发没剪。 挑战礼法方面,夏王独树一帜。 夏王正在极力摆脱儒家道统,和摆脱大明礼制是一样的。 原因是,他讨厌姓孔的。 随着诸多藩国茁壮成长,孔家不停给中枢上疏,请求孔家将支脉送去各大藩国,让各大藩国也封孔家为公等等。 对于养着这种蛀虫,朱见漠没兴趣,他是第一个出声反对的。 (本章完) ------------ 第400章 燕国大顺国越国襄国豫国:金融和战争 随着新文化运动在民间推广,儒学道统遭遇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而最该维护道统的孔家,此时却在谋求孔家外藩。 全世界,大明近藩五十余个,远藩一百出头个。 而这些藩国里,并没有孔家一席之地。 主要原因是老皇帝讨厌孔家。 当年将孔家从曲阜强迁去四平,闹得非常不愉快,至今维护孔家教统的文人,仍在唾骂老皇帝。 宗王外藩,都对孔家视若罔闻。 几乎每年,孔家都会给朝中官员送礼,然后上疏朝廷,希望孔家在外藩国家里建立道统。 司礼监不敢批,都送到老皇帝御批,老皇帝全部留中不发。 老皇帝厌恶孔家,他的儿子们可不敢亲近孔家,所有宗王又都有亲政的经历,孔家的奏疏他们都看过,除了父亲的直接影响外,他们看着孔家如此肉麻的话语,心中难免有些圣人后代没落之感。 太子秉政后,沿袭老皇帝处政方式,孔家外藩,几乎看不到希望。 但孔家却偷偷移民,全世界移。 在各大藩国里建立孔氏世家。 别忘了,在藩国里建立世家的,要么是朝中重臣家族、勋贵家族,要么是藩王的心腹重臣,不跃居政治中心,别妄想什么政治世家。 孔家不过痴心妄想而已,老皇帝言传身教,藩王再不务正业,也不敢跟他爹对着干。 所以孔家在各国都坐冷板凳。 但孔家一直不遗余力地寻求政治权力。 在北美,夏国是重点打击孔家势力,夏国并不尊孔孟程朱为儒家正统,官方没有正统,也不建庙祭祀。 全世界所有藩国中,夏国是唯一一个没有孔庙祭祀的地方。 其他国家都有孔庙,却无孔家后人,夏国是一概没有,至于先圣庙,也没有。 夏国除了太庙外,没有其他庙。 朱见漠除了自己的祖宗外,其他人一概不拜。 甚至为了摆脱汉文化的影响,他偷偷开始改地名了,旧金山、洛杉矶、温哥华、西雅图本该存在于欧洲的地名,要出现在汉文化圈了。 像周国,对大明亦步亦趋,还把国内一座山改名为泰山,要进行封禅。 夏国一概没有。 现在遏制夏国崛起的是,如何改变大平原地区的气候。 形成草原的原因,除了和土层深度相关外,还和气候有直接关系。 草原地区的气候,相对干旱,这就需要增加灌溉工程,多多引水,早就水田。 夏国不缺水,夏国的大高原,纵横交错的河流濡养整个北美。 这样人工制造的平原,生态脆弱,容错率低,极易受天气、水文等因素影响,导致毁于一旦。 所以,夏国的主要研究方向,是让农作物适应气候,适应耕地,植物基因技术,是夏国主要科研方向。 启王和禹王,也有大面积草原,也跟进研究基因技术。 夏国西北沿海地区的波特兰,就是夏国最大的基因研究基地。 朱佑枅在夏国最大的感受是,富!有钱! 像周国要在离岸岛上建设娱乐中心。 在夏国,遍地都是娱乐好玩的地方,百姓都以娱乐为主,这是坐在矿产上的国家,仅靠挖矿,富裕远超全世界了。 朱佑枅玩得不亦乐乎,乐不思蜀。 要不是官员催促,朱佑枅就想在夏国玩。 像北面的阿拉斯加、育空地区、不列颠哥伦比亚三個省的地盘,几乎没什么人居住,全是冻土区。 夏国为了控制北面的领土,就在这里面搞娱乐业。 甚至,这三省赌博是合法的。 夏国这三省,合计都没有一千万人口,连内地一个市都不如,对了,夏国不用省-府-县制度,而是使用省-市-县制度。 夏国处处区别于大明。 这三省的经济总量,却非常不错,一千多万人口,却创造出几千万农业人口创造出来的经济总量。 夏国还在暗戳戳放开其他管制。 朱佑枅没发现,鸿胪寺官员可看在眼里的,夏国摆脱大明之心,昭然若揭。 在官员的催促下,朱佑枅不情不愿的踏上行程,启程前往启国。 启国,六国换土之后,疆域重新划分。 密西西比河是主要是南北走向,濡养了五大湖和密西西比大平原,启国的领土,主要在密西西比河东岸。 独享五大湖中苏必利湖、密歇根湖,外加休伦湖南岸,北面有加拿大平原,南面则是以密西西比河的分叉为疆界线。 和禹国和嵩国、夏国、越国做邻居。 可以说是五国通衢之地。 所以启国疆域不大,区区四百多万,却是商贸最发达的国家,启国在东西两岸都不临海,但在哈德逊湾上临海,只是这里常年封冻,没有天然良港。 启国是北美七国里,唯一一个没有天然良港的国家。 但朱见浔和夏国、嵩国、启国关系友好,在三国各自租借一个天然良港,还在芮国购买了一个岛屿,作为启国的飞地。 启国是七国里最会做生意的国家。 同样,启国也是一个资源极为优渥的国家,基本什么资源都有,铁资源是最多的。 夏国就从启国进口最多的铁矿石。 启国耕地面积不大,夏国改草原为耕地时,启国也在跟进,北美整片草原,全都被改成了耕地。 总人口3.1亿,却是近三年来,唯一一个人口负增长的国家。 因为启国人实在太会做生意了。 会做生意的人就会全球跑,跑着跑着,国籍跑没了,回大明了。 新移民过来的人呢,多是穷人,来启国赚钱的。 这就造成了启国人口负增长,经济总值逐年下降。 在景泰五十九年时,启国财政收入就过亿了,景泰六十四年,启国财政总收入,高达2.4亿。 这还是经济总量下滑后的数字呢。 按照之前的预测,经济总量会超过五亿,结果却只有一半,说明出了大问题。 启国有北美工厂的称呼。 启国也是北美第一个搞工业化的国家,其国工业化完全是自发形成的,因为启国法律,有一条是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 这条法律是区别于大明律的。 大明律是保护私有财产,但绝对没有神圣不可侵犯这几个字。 有了这条法律,抄家灭族就不存在了。 当时启国的密西西比平原北部,全是沼泽,想填平沼泽,就需要海量的资本,也需要耕地的人。 启国没有可以停靠的港口,吸引移民是很困难的,基本移民来了,都会在东西南海岸上岸,然后就被其他国家截胡了。 就打出了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 果然,吸引了国内一大批富户,这些年启国经济高速发展,和这些富户息息相关。 可这些人在启国赚了钱,一分不在启国花,全部带回家。 导致启国经济看似一片大好,其实全是问题,有的省市出现入不敷出的情况,财政非常糟糕。 这两年,启国正在对移民进行限制,而这就使得启国人口出现了负增长,属于净流出。 不是没生孩子,而是走了。 启王朱见浔还搞过恢复古制运动,想将启国变成华夏历史中的一部分,让启国百姓拥有归属感,当时启王上疏中枢,请求更换王号,改启为燕。 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燕王,那是太宗皇帝用过的王号啊。 结果,恢复古制运动还是无法挽救人心,倒是中枢批复了启国的王号变更,从此之后,启国变成了燕国。 中枢的条件就是,燕国一切都要恢复古制。 地名、山河名、街道、店铺统统恢复古制。 启王改变国号,在夏王眼里,这是老皇帝进一步控制藩国,中枢从来没有用军事控制藩国,但一个铸币权,一个文化权,死死将藩国控制在汉文化圈之中。 朱见浔可没有夏王那么大野心,他就想老老实实当一个诸侯王。 奈何国内富户是真逃啊。 景泰六十三年,燕国恢复古制,实行最严厉的金融管制办法,禁止移民,禁止出境消费等等,一百多条限制。 效果显著,富户逃亡被迫终止,经济却出现问题了,经济出现小幅度滑坡。 燕王朱见浔不管那个。 反正钱不准走。 恢复古制之后,燕王举行了一场泰山封禅,邀请北美六王来观礼,结果一个没来,搞得燕王十分尴尬。 都什么年代了,还搞什么封禅? 现在都是搞经济了,看夏国野心勃勃,经济搞得不照样有声有色嘛。 百姓现在就想富,谁管祖宗是谁呀,只要能富,认谁当祖宗都行。 燕国百姓就想跑,谁管燕王恢复什么礼制呢。 从燕国实行管制之后,北美经济、金融中心正在外移,燕国未来估计也只会吃老本,随着国内情绪激烈,要么放开,要么发动战争。 作为北美中心之国,燕国是最不能打仗的。 从古至今,占据草肚皮的只有曹操,差一点点统一天下,朱见浔自认没有曹操的本事,还是乖乖搞贸易吧。 景泰六十四年初,燕国发布对应政策。 全国进行私企向国企转变。 像那些可能外逃的企业,进行国有管制,准确地说是资产收归国有,并且删除了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的条款。 盛极一时的燕国,注定要衰落了。 朝令夕改,是治政大忌。 燕国以神圣不可侵犯而兴,也因神圣不可侵犯而衰。 朱佑枅在燕国直观感受是,衰落前的狂欢。 说来说去,燕国缺乏国家凝聚力。 一个没有凝聚力的国家,只用法律强制,只会触底反弹,民间抵抗政策,抵抗法律。 朱见浔给国家开的这剂方剂,很不对症。 作为金融中心,若没有强大的国力支撑,一时间的富贵只是过眼云烟罢了。 稍微一戳,就会戳破,如泡沫一般。 而有强大国力做后盾,是很难做到金融不管制的,除非这是个移民国家,不能管制,一旦管制了就没人移民过来了。 燕国的资本外流,未尝没有金融市场上的狙击,有其他大资本,抄底燕国的股票市场,致使资本外流。 朱见浔不懂经济,他认为哪里有问题就堵哪里,结果把水桶给撑爆了,经济玩崩了。 燕国的金融中心衰落,却是向嵩国转移。 嵩王朱见溯,是皇二十九子。 他一直对自己的王号不满意,一直向中枢上疏,想改国号为大顺,和大明平齐,叫大顺。 从大元朝开始,就是双字国号,也不是从春秋诸侯国里挑的国号,而是摆脱了历史桎梏,翻开崭新一页。 嵩国拥有北美最富饶的土地! 整个墨西哥湾大平原和密西西比平原,基本上都在嵩国境内,除了本土外,还有一块飞地,维多利亚岛,在北面冻土区,几乎无人居住的一座岛屿。 嵩国和夏国、燕国、越国、豫国做邻居,还和芮国隔海相望,人口4.1亿,是北美之最。 所以,嵩国上疏中枢,更换国号,逾制给自己上了双字国号,大顺。 朱佑枅就带着圣旨而来。 当这个国号,送到朝廷时,朝中重臣皆骂朱见溯养不熟,刚刚富裕了转头就忘记了母国。 大顺和大明完全平齐,他不想做藩属国了不成? 倒是老皇帝看得开,今天的封国,不过是一个符号而已,等他驾崩之后,各国都会更改国号的。 大顺,叫了就叫了吧。 现在能拦着,但能拦住几年啊? 说来说去是太子不行,若太子出类拔萃,谁敢上疏更改国号啊,何况嵩国只是一个小诸侯国,都敢挑衅中枢,是不是说明太子的失败呢? 所以,老皇帝诏书,允许嵩国,改为大顺国。 以前老皇帝还想,全世界通用一个年号,可现在看各国王的野心,就知道不可能了。 现阶段通用景泰年号,那是因为他是他们的爹。 换了太子登基,各国就会使用本国自己的年号了。 那么,这个世界该怎么纪元呢? 老皇帝本想用太祖皇帝的诞辰,做元年,但华夏几千年历史不就纪没了嘛,干脆用黄帝历纪年。 全世界通用,全世界炎黄子孙都能接受。 嵩王顺利变成了大顺王,从一字王号,变成了双字王号,若是内藩宗王,这是降格,可外藩宗王,却是升格。 意味着大明对世界的掌控,正在放松。 大顺,也不是古号,和元明一样,属于创造出来的国号。 那么各国肯定活心了。 就像太祖皇帝登基之前,是吴王,后来建元变成大明皇帝。 各国的王号,只是暂时使用的,一旦从藩属国,变成独立国家,就要变成双字国号。 比如大周、大夏、大商、大魏、大顺等等。 夏王朱见漠此刻见识到他爹的宽广胸襟,换做他,他绝对做不到如此大度。 这可不是换一个国号的问题,而是代表着大明对世界的掌控度。 老皇帝却肯放宽对藩属国的掌控度。 绝非大明没这个实力,而是老皇帝真心希望列国能便好,能和大明相安无事。 恰恰说明,老皇帝对太子的不满,甚至对太子秉政后的担忧。 所以老皇帝在结善缘。 希望他的其他儿子们,在大明危难之时,能帮太子一把。 朱佑枅游历北美,发现北美实在太富了,除了建设早期,要清理土地,填平沼泽,清理野生动物外,几乎没做什么特殊的。 无比广袤的平原,种粮区和草原,都没什么天敌。 这也是夏国、燕国能够改造草原变成耕地的原因,没有北方游牧民族,也没有毒物天敌,绝对是天选之地。 除了龙卷风之外,北美几乎没其他自然灾害。 龙卷风,主要原因是东西两岸的遮挡山脉不够高,中间又是一个大平原,大风吹进来,自然就会形成龙卷风、飓风等天气。 大顺国,还有一个问题。 就是平原区野生动物泛滥,这些年也清理不绝,所以大顺国是不禁枪支的,百姓可以在超市里购买枪支,每年朝廷还会组织百姓狩猎,举办狩猎大会,给予狩猎奖励等等。 所以,大顺国的枪击案,是世界上最多的国家。 大明是严格禁枪的国家。 藩国基本都禁枪。 大顺国前些年也禁枪,后来是野生动物泛滥,才不禁枪的,像大洋洲五国,除了吴国外,都是不禁枪的。 这种新地,是需要漫长时间清理、治理的,如果就实行严格管控,都需要朝廷花钱治理,治理成本大大增高。 现阶段,当然需要天下臣民共同努力,把一块生地养熟,把一块新地变成宜居宝地。 燕国的金融中心,就转移到了大顺国来。 近两年,大顺国俨然成为整个美洲的金融中心,因为大顺国的国策,是自由,尤其是金融来回自由。 想成为金融中心,就要放宽对金融的管制,钱的来源不能查,钱去哪了不能管,这样才能成为金融中心。 燕国就是因为管制金融,防止富户外逃,导致金融中心南移。 大顺国则不一样。 朱见溯非常清楚一件事,别把自己当成美洲霸主,把姿态放低一点,才能赚钱。 像那些霸主国,是永远成不了金融中心的。 因为他们不够自由。 想自由,还想当霸主国,那就得联邦,搞相对自由。 不然金融中心是搞不了的。 因为金融中心的钱,都不干净。 像燕国之前,各国的贪官都往里面投资,赚的就是这种黑钱,所以把燕国的经济顶得老高。 说白了,金融中心的本质是洗钱。 钱在你这转一圈而已。 你想留下,那就是想多了。 除非你这个金融中心是霸主国,不然别想了,人家就在你这走一走而已,也不想想,谁会把自己的钱换成你国家的货币啊,疯了? 大明也有金融中心,但这种金融中心是朝廷硬捧起来的,不是真正的中心。 大明这样的霸主国,注定当不了金融中心的。 因为必须要管制。 燕国的金融中心,是自发形成的,因为商贸发达,又是中心之国,各国官员都愿意去消费、投资,水涨船高,变成了金融中心。 而燕国开始管制金融了。 中心立刻转移到大顺国了。 燕国可能自己都没发现,国内金融迅速衰落,等到燕王发现的时候,估计市场上的热钱都消失了。 资本是逐利的,而热钱更是跟着形势走,只要形势不妙,立刻撤走。 朱见溯非常清楚这一点,他也不想参与争霸,就想当一个富国,因为大顺国缺乏战略纵深,战略位置是几条河,和小部分山脉,全是大平原,一打一个服气。 大顺国是属棉花的,所以,朱见溯就大搞金融中心。 因为这种金融中心,世界都不敢打的。 夏国再凶,你打金融中心试试,国内绝对是出工不出力,最后打了个寂寞。 因为大家的钱都在这里呀,灭了大顺,我们的钱跟谁要啊? 大顺为了自保,还在搞银行业。 吸引南北美的钱存进他的银行来,主要吸收的见不得光的存款,做美洲的瑞士,让瑞士无路可走。 朱见溯也不怕崩盘。 起码阔过。 其实,朱见浔纯属瞎搞,如果他任由金融业发展,不至于金融中心转移的,移民就移民呗,自由啊,没有自由哪来的金融中心啊! 今天走了,明天就有进来的,这是一个循环。 世界所有人每分钟都在创造价值,就是在创造出钱来,就必然有大量见不得光的钱需要出来,怎么出来呢? 就得走金融中心出来啊。 就说夏国,会不管控吗?想得美呢。 这样走一圈,钱就干净了。 而钱多了,自然就会吸引资本进来,金融盘子就做大了,也就做出信誉了。 燕王最蠢的是管制,现阶段可能经济出现问题了,只要熬过去就好了。 出现问题的,未必是燕国境内,很有可能是夏国或者豫国在管制银子,导致燕国出问题了。 结果朱见浔愚蠢啊,找自己原因,把自己给找死了。 朱见溯是懂经济的。 其实朱见浔的错误判断,或多或少都是大顺在背后搅乱市场,干扰视听,让燕国做出错误判断。 现在,金融中心来了,大顺马上就要暴富了。 大顺很有意思。 这样一块棉花,居然跟大明换两字封号。 这后面是谁在支持呢? 有出使官员猜测是越王朱见澎。 越王对自己的国土,一点都不满意,越国拥有北美整个东海岸。 北起圣劳伦斯湾,南到迈阿密,整个阿巴拉契亚山,全部属于越国,越国又是围着一座大山脉建国的国家,拥有墨西哥湾大平原的东面部分,和大顺国以纵向河流划分为疆域线。 同样的沃土千里,同样拥有战略纵深,和大夏一样,是希望成为北美霸主国的。 这次撺掇嵩王改国号为大顺,肯定是他。 因为越国,已经上疏,请求改国号为东越,也变成了双字国号。 作为一个美洲边陲国家,纵然有大山做战略纵深,但横亘在眼前的两国国家,他就无法突破。 别看燕国和大顺全是平原,如今战争已经变成了现代战争,可以埋地雷的,只要地雷埋得足够多,平原也能守住,除非他们会飞! 还别说,东越国真的在研究飞机。 本来这是老皇帝随手画的一幅画。 朱见澎却认为,老皇帝背后有神灵在指引,这东西在未来一定能派上大用场。 景泰五十九年,东越就有人制作出了螺旋桨飞机,飞上了天空,可出现了事故,飞天上的人坠地身亡,导致这项目一度没人研发。 越王是投入大量资金搞研发。 东越想拿下两片大平原,靠陆兵蹚是不可能的,没有战略纵深的两个国家,不知道设置了多少雷区,拿命也蹚不完。 东越人口,是七国中最少的一个,仅有1.9亿。 不是东越不够富饶,而是东越朝廷并不鼓励生育,一切靠民间自发,多多生育也没太多奖励。 这就造成了,民间生育积极性不高。 领土面积五百多万,人口区区1.9亿,其实东越是北面冻土区面积多,战争适宜居住地区领土,也就一百多万平方公里。 前几年,换土之后,又得到冻土区的一百多万平方公里,所以国土面积看着是大,其实没啥意思。 老皇帝要加高兴安岭,东越也想加高北面冻土区的山脉,制造出一大片农田出来。 可其他国家没啥反应,都不想掏钱。 如果东越愿意自己干,大家都愿意吃便宜。 北美七国,在冻土区分配是比较均衡的,大家都有一块领土,像大顺就有飞地维多利亚岛,豫国飞地巴芬岛,芮国飞地是北极圈内的岛屿。 以前冻土确实没啥用。 可现在有国家购买呀,比如周国,就在大批大批购买冻土。 北美七国都在贩卖冻土给他。 大隋、伊国都在寻求购买冻土,订单层出不穷。 也就大明不卖冻土,因为冻土要填充两湾呢。 东越也想加高北面高原,然后填平圣劳伦斯湾,把这一带全部变成沃土,那么东越人口起码能翻倍。 而这,也就想想吧。 这个破海湾,常年冰冻,怎么跟富饶的渤海湾和朝鲜湾比? 东越这个国家很无趣,国内娱乐业匮乏,百姓除了看报纸外没什么娱乐活动,所以民间自发搞村BA。 搞大球运动,那肯定是黑人的天下,白人也比明人强。 所以,在东越民间体育场,能看见很多黑人和白人在打球,这种野球场上,常会出人命的。 野球场的规则,就是精彩刺激,才能刺激观众菠菜。 所以受伤都是常事。 刚开始不少明人玩,但都被废掉了,逐渐的明人越来越少,黑人白人越来越多,每天都有残疾的。 但赚几场,就够花一辈子了。 东越人好赌。 什么都赌,赌狗、赌鸽子、赌蛐蛐、赌牌等等,什么都赌,能想到的就赌。 所以,东越的体育搞得最血腥,废人率太高。 东越也是唯一一个,不歧视其他人种的国家,对白人、黑人一视同仁,这就吸引了很多欧洲白人来避难。 东越1.9亿人口里,非汉人种高达3400万。 朱佑枅带来的圣旨,就是一道申斥圣旨。 其他国家,都在消化异族人口,你东越可倒好,不但不消化,反而自己搞分裂,有病吧? 朱见澎却有自己的考虑。 汉人打下全世界之后,已经彻底堕落了。 全都富了,没人愿意从事危险运动,比如战争,汉人是最避战的,几十亿汉人在呼唤和平,着实可悲。 想维持汉人的战意。 就得学蒙古。 蒙古人抢了几百年,为什么年年来抢,因为蒙古人不存钱能花钱,导致蒙古人全是穷鬼。 这些穷鬼,年年来抢,年年穷,周而复始。 就造就了历史上最强大的战斗民族,蒙古。 别看汉人统治世界,其实真正打下天下的人,未必是汉人,只是化胡为汉而已。 比如说,大明打交趾,用的是壮人;打百越之地,用的是苗人、彝人、瑶人、倭人,大明西征用的是蒙古人、索伦人。 随着这些人完全变成汉人之后,跟着堕落之后。 大明又开始用阿富汗人,用哥萨克人,用很多地区的野人,最后这些人变成了明人而已。 就说国内建设,也是用的奴隶,而这些奴隶,最后也变成了明人。 明人,只是一个符号而已。 有多少异族人,变成了明人,这是化胡为汉,同化成汉人而已。 朱见澎也是这个意思。 明人不能打仗,就用欧洲人打仗,用非洲人打仗。 他们穷啊,穷就想暴富,想暴富就得参与战争。 这些年,东越就在养异族,把异族培养成战兵。 为了把整个东越人绑上战车,他不惜放开赌博,让汉人变穷,也不鼓励生育,越穷越好战。 这世上没有绝对的战斗民族,都是穷得,逼出来的。 反正北美人口有多是,抢就完了。 所以,东越大街小巷,随处可见其他人种,没有法律规定,他们必须要融合进汉族,也没有规定,他们必须要娶汉女。 这就造成了,西欧躲避战争的人,一窝蜂似的往东越跑。 东越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净流入人口的藩国,而且流入人口以百万计,每年都有大量新移民。 东越,距离西欧也近,隔着大西洋,不用通过其他国家,直接就能来。 悄无声息之间,东越已经组建了两支由白人和黑人组建的军队,已经在山里集训了。 北美六国,都是旅游国家。 东越则不是,东越对发展软实力不感兴趣,只发展军工行业,而且,朱见澎认为,游客涌入国家,会将国家机密带去国外。 同样的,东越还是一个间谍之国。 东越间谍,覆盖全世界,粗略统计,东越有二百万个间谍,为东越朝廷服务。 这样一个充满机密的国家,注定不会成为旅游国家。 他只会成为北美地区不安定因素。 对于工业化,朱见澎也不愿意斥巨资发展,只要大顺和燕国发展的好,那么就是东越发展的好,因为早晚都是东越领土。 说来说去,就是他喜欢大顺的国号,让嵩王当出头鸟,等他灭了大顺国,他就把大顺作为新国号。 朱佑枅在东越过得是最无聊的。 好不容易忍到两国递交国书之后,他马不停蹄离开东越,乘坐火车,去芮国。 火车穿行在东越领土之上,狭长的领土,窗外不是农田就是树林,实在无聊。 也没人给朱佑枅准备一些节目。 朱佑枅决定回国向老爷子告越王一状。 芮国,是诸侯国中,为数不多的以海岛组成的国家,整个墨西哥湾里的岛屿,比如古巴、多米尼加、巴哈马全是芮国领土,在陆地上,芮国也有一块,是巴拿马、哥斯达黎加、尼加拉瓜和洪都拉斯、危地马拉等这几个国家。 和豫国是以卡门城做垂直线,往北是豫国,往南则全部属于芮国。 芮国也是领土面积最散的一个国家,领土面积一百多万,是七国中最小的国家,也是最分散的国家。 芮国还有一块飞地呢,在北极圈里的一片无人居住岛,到底有多少,芮国也没统计过。 作为南北美洲海湾里的国家,芮国拥有得天独厚的地缘优势,本来能够成为南北美洲交通要道。 结果,并没有。 芮王朱见渺是老皇帝儿子中少有的浪荡公子哥,属于一事无成的家伙,他和朱佑枅见面后,真的相见恨晚。 他俩最有共同语言。 芮王还想改国号呢,却被中枢驳斥回去了,也是诸王中,唯一被驳斥回来的。 足见他多不受老皇帝待见。 而朱佑枅带来的圣旨,还是同意了芮王,改为襄王,以后芮国,就变成了襄国。 朱见渺还妄想称大襄呢。 这家伙国内内政不修,政局昏暗,民众多移民去了大顺国,不愿意在襄国受委屈。 拥有得天独厚的地缘优势,确实北美七国中最穷的一个国家,也是最弱的,人口最少的。 总人口才区区三千八百万人。 都不如大明一个府人多。 这还在下降呢,估计十年后,年轻人都跑去大顺了,最后襄国剩下一群老弱病残,不知道被谁吞并掉呢。 因为朱见渺就知道玩,宦官秉政,政治一片狼藉。 仅靠两样存活,一个是巴拿马运河,另一个则是雪茄。 巴拿马运河,叫镶水运河。 东海岸国家通往太平洋方向的船支,必须走运河。 之前东越想从襄国购买一块地盘,想开凿另一条运河,襄王知道此事后,和越王翻脸了。 这条运河,是襄国的生命线。 随着经济全球化,大明作为世界中心,北美五国的商品,必须要走这条运河,这里绝对是五国命门。 仅靠这条运河,襄国财政收入就有2000万。 另一个则是雪茄。 襄国的雪茄,畅销全球,靠雪茄,又赚500万。 等于说,襄国什么都不干,就靠这两样,就能捡2500万,东越玩命干,也没多多少。 所以越王朱见澎看他最不顺眼,发动战争,第一个灭了他。 掌握了这条运河,就掌握了北美东海岸。 越王的命脉,同样捏在襄国手里。 其实,襄国还有一项见不得光的行业,选美。 襄国选美,举世闻名。 但选出来的美人,干的可不是什么好职业。 民间有词牌子,叫芮美人,讽刺襄国选美。 朱见渺胡闹,他不止后宫里嫔妃多,临幸过的美人多到数不胜数,这就使得他子嗣艰难。 朱见渺只有三个儿子,三个女儿,夭折了一个儿子,只有两个儿子。 这家伙四十来岁,却苍老得像个六七十岁的老头,近两年身体非常差,俨然风烛残年了。 襄太子又是个顽主。 襄国前景一片暗淡,所以国内百姓不断外逃。 不是襄国不好,而是襄国太危险。 他们又不愿意去东越,东越四处抓壮丁,早晚要被推上战场,去大顺最安全,大顺人口多,而且大顺是金融中心、银行中心,在未来战争中极有可能独善其身。 就这,襄王到现在都不知道呢。 各国都在赛跑,唯独襄王躺平,领土又那么分散,被占领几个岛后,襄国估计也不复存在了。 别忘了,南美也是有霸主国的。 襄国是连接两洲的枢纽,会第一个卷入战争中去。 外交访问结束后。 朱佑枅恋恋不舍地离开襄国,北上去北美最后一站,豫国。 豫国。 六国换土之后,豫国和夏国,以科罗拉多河为界限,这就把加利福尼亚半岛划给了夏国。 整个半岛狭长,是西海岸的遮挡岛,被完全划给了夏国。 夏国则把一片山脉纵深,划给了豫国。 豫国拥有美国南部一大片领土,还拥有一小部分墨西哥湾大平原,再加上整个墨西哥,外加上北冰洋一处飞地,维多利亚岛。 领土面积在400万以上,又是一个东海岸大国。 拥有足够的战略纵深。 豫王朱见溏可不是襄王那种胡闹性子,他像他母妃,不苟言笑。 他母妃来自漠北,是蒙古诸部的联姻对象,入宫之后,一直郁郁寡欢,诞下他之后,倒是稍微好一点。 可没过几年,他母妃早逝,年仅二十二岁。 老皇帝将她葬去捕鱼儿海,也是唯一一个皇妃,葬在皇陵之外的,可这是他母妃的心愿,老皇帝成全她,还她自由。 朱见溏从小就比其他孩子听话,他父亲很疼爱他,他母妃薨逝后,他养在胡妃膝下。 从小就是个小大人,长大后秉政也是一丝不苟。 继藩之后,他素有贤名,虽然从来没将争霸挂在嘴边,却在无声无息的争霸。 他这块领土,土著是最多的。 这里是墨西哥,是一个拥有文明的国家,人口超过八百万。 豫国是将这块土地清理出来,难度系数最大,也是北美七国里最难占领的地区。 (本章完) ------------ 第401章 南美篇:老天爷追着往嘴里旋饭,逼着旋 景泰三十四年,大明舰队飘洋万里,来到了墨西哥东海岸。 舰队总兵李杲,登陆墨西哥。 此时,统治墨西哥的已经不是神秘的玛雅文明了,这个时代,玛雅文明刚刚衰落,倒是还有玛雅人存在。 玛雅文明,并不是美洲第一个文明,第一个文明是奥尔梅克文明,玛雅文明是第二个文明。 美洲只有三個文明。 后世从奥尔梅克文明出土的文物判定,该文明极有可能来自华夏文明。 奥尔梅克文明,和华夏商王朝盘庚迁殷的中兴时期,象形文字,和华夏古象形文字有几分相似。 而且,奥尔梅克人所崇拜的虎豹图腾形象,和中国《山海经》中关于西王母“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胜”的形象记载。 李杲登岸时,奥尔梅克人早就被玛雅文明灭亡了,玛雅人都衰弱了,取而代之的是第三个文明,阿兹特克文明。 他第一次见到土著,就觉得土著和汉人长相有几分相似,二者极有可能有血缘关系。 在华夏古文献中,也可以找到关于美洲的记载。 比如,山海经中的扶桑,书中记载在世界最东方的尽头,有两棵相互扶植、共同生长的大桑树,合称为扶桑树,太阳神金乌十兄弟就住在扶桑树上,他们每天早晨轮流从扶桑树上升起,往西边飞行,形成了一天之中的日出与日落。 可在史书中,《梁书》中的记载:“扶桑国在大汉国东两万余里,大汉国在文身国东五千余里,文身国在倭国东北七千余里。” 另外就是《梁书》中还记载,扶桑国有一种“扶桑木”,这种植物的叶子很像桐叶,果实像梨,形状像笋,果实可以吃,叶子可以用来织布。 这种树,正巧是墨西哥的龙舌兰。 《梁书》上还对扶桑国的习俗有所描述,比如扶桑人的结婚流程是男子先到女子家劳动若干年,在此期间,如果女方不满意可以轰走男子,如果很满意,几年之后两人就会成婚,而这正是墨西哥玛雅人的习俗。 《梁书》中还记载扶桑国“无铁有铜”,显然说的就是墨西哥。 《梁书》中还提到,扶桑国“其国法有南北狱,若犯轻者入南狱,重者入北狱。有赦则赦南狱,不赦北狱。”而古代玛雅人也正是如此,他们对于轻刑犯和重刑犯是分开收容关押的。 类似的史料很多,比如《佛国记》、《南史》,都有关于对美洲大陆的记载。 就是说,中国在两晋时期,就进行过地理大发现,不知道被什么外力因素最终导致被迫中断进程,而后人将这段历史硬安在倭国之上,后人将错就错。 盛唐之后,就再也没有过地理大发现了,华夏这个概念也仅存于中国之地。 在唐朝之前,中国泛指天下,而非仅仅一地。 就像南洋,从宋朝开始,宋元明清对南洋进行深层次渗透,结果欧洲大炮打开了大清国门,被迫打断进程,导致软殖民南洋的计划彻底泡汤。 南北朝时期的地理大发现,也可能因为战争而中断,文献也就变成了文献。 李杲航行到美洲时,大明正在开发大洋洲了,也在两年前,清理干净了夏威夷,在夏威夷建立了中转站。 他率领舰队近万艘,水师三万,带着很多货物,抵达墨西哥。 大明万里而来,是和土著做朋友的。 舰队靠岸后,李杲开始接触土著,和土著贸易,打了几场小战,明人在沿海地区修建了一座小城池。 李杲作为当世人,并不知道玛雅人的神秘。 他只知道这些人很蠢,用黄金换取一些生活物资,在大明一文不值的东西,在这里非常值钱。 那就说明,他们的金银矿非常多。 李杲有丰富的殖民经验,他和土著做朋友,派人去探矿,去勘探地形等等,很快就将这块地区的地形了然于胸。 此时的玛雅文明已经衰落了,玛雅人陷入无尽内战之中,取而代之的是阿兹特克文明。 阿兹特克人是游牧民族,好战、凶残、强大,是李杲的直观印象。 这些人就相当于汉朝匈奴人。 只不过,等于匈奴人灭了汉朝,当起了中原皇帝,就是阿兹特克人灭了玛雅人,占据了玛雅的城邦,当上了皇帝,建立了阿兹特克帝国。 阿兹特克是一个极具扩张的民族。 如果没有明军打断他们的进程,他们可能会统治整个美洲,当然了,这需要漫长的时间,起码需要几百年。 他们成长速度太慢了,像大明、欧洲已经从野蛮人进入文明时代了,他们才开始诞生文明,还要进化成野蛮人,世界不给他们时间了。 李杲用生活用品换取他们的金银财宝,一边建立驻点,三万人分布在整个沿海地区,全部建立驻点,修建城池。 同时,派人传消息回国,请皇帝派大军过来。 为了绘制海图,大明派出三支万艘战舰的庞大舰队,行驶到一地,就会留下船队观察、记录、再回航。 当李杲抵达美洲东海岸的时候,海图已经传回国内去了。 作为第一个发现美洲的明人,有一个海湾以李杲名字命名,李杲只要干得好,荣封国公不在话下。 发现大洋洲的郭懋,就荣升了国公之位。 李杲可没想过,占地为王。 这破地方,要是没有大明源源不断的财力支持,他估计会同化成土著的,还是回国内当国公舒服。 明军按部就班的建立驻点,修建城池,囤积物品,等待后面的部队。 只要是人就贪心,土著也不例外。 阿兹特克人,不满足于黄金交易,非常想得到李杲船上的全部货物,派遣大军袭营,结果被李杲杀得七零八落。 李杲亲率骑兵攻打墨西哥城,把阿兹特克人吓尿了。 因为美洲没有马,阿兹特克大军被杀得大败,首领跪在李杲马前求饶,但他好似不是求饶,而是在朝拜李杲骑的汗血宝马。 后来李杲才知道,美洲没有马,首领不是恐惧于明军之强,而是恐惧于这么多战马,他们认为是图腾。 第二年,大明派来三十万大军,开始对美洲进行征服。 美洲之所以被称为美洲,是以意大利航海家亚美利哥·维斯普奇的的名字命名的。 大明管他叫美洲,是老皇帝叫出来的。 像西葡两国人少力穷,征服一个如此庞大的美洲,需要漫长的时间,大明则不用。 景泰三十六年,南北美洲诸王就分封过来了。 因为老皇帝有庞大的财力,能调动全国人力,仅仅景泰三十五年,南北美洲就出现了几百万明人,有商人,有僧侣,有传教士,有政客,什么人都有。 甚至还有农人先跑来占地呢。 随着美洲诸王分封过来,就有上千万人,接下来每年都有千万人送到美洲来,很快美洲大陆就明旗飘扬了。 至于,美洲三大文明之一的阿兹特克帝国,在大明的浪潮中,连一朵浪花都没飘起来,就被淹没了。 倒是一些凶悍的土著,被训练成战兵,投入欧洲和南美战场去了。 整个墨西哥,一共有八百万人。 从景泰三十五年,到景泰四十九年,十五年间,整个美洲土著在以超速消失。 如果是欧洲人殖民,土著能消失几个?最多被压榨当奴仆。 大明殖民,是真的消失。 因为大明移民以千万计算的。 哪怕你钻进大山里,钻进雨林里,早晚也会被抓出来,因为明人太爱种地了,一块烂地也琢磨着怎样种植,那就得不断开垦新地。 而且,明人能生! 短短三十年光景,北美人口将近十亿人! 什么原始环境能够保住? 什么土著能存活? 填完沼泽,改道河流,改完河流改山脉,明人不息,种地不止,森林变成种植园,草原变成大耕地,每天都在劳作。 换了哪个国家能做到? 明人压根就不是殖民,就是移民! 最后把世界其他人给移光了! 三十年过去,美洲土著几乎看不到影子了。 当土著最后的栖息地消失,要么变成明人的奴隶,要么只能死亡,而北美诸国是不禁枪的,百姓都有枪,土著还用木棍呢,估计青铜器都造不出来,怎么跟明人打? 至于后人传言的玛雅人文明,掺水的可能性最大,因为大明还真没发现多少,那种金字塔很像是欧美人伪造的。 玛雅文明,更像是个噱头。 在豫国。 朱见溏不声不响,寡言少语,却将豫国治理得蒸蒸日上。 地形上,大部分覆盖着山丘和丘陵,拥有广阔的沙漠和草原,地理环境只能说一般。 但,这是一个坐在白银上的国家。 全世界通行的货币中,豫国占比35%,就是说,世界上的银币有35%是从豫国的银矿中挖出来的。 即便在现行纸币的时代,豫国凭借可怕的白银储量,照样是美洲巨豪之一。 煤铁石油矿、金银铜矿都非常丰富。 即便将加利福尼亚半岛,送给了夏国,却得到了墨西哥湾大平原一块种植基地,让豫国的人口直线飙升。 豫国在北面还有一块飞地冻土岛呢。 所以,豫国有能力将北部荒漠,填充成耕地。 当然了,自己填成耕地,不如把襄国灭掉,襄国拥有北美最富饶的一块平原,又有六国都需要的运河,可襄王却不好好利用,这个国家最该被瓜分掉。 豫王已经开始做预案了。 和东越王合作,瓜分襄国,豫国要陆地上的领土,海洋上的岛屿都归东越。 两国一拍即合。 一东一西,同时开战,先拿下襄国,再拿下大顺、燕国,吞并了这两国,就剩下四国掰腕子了。 豫王自认自己不会输。 他有四个儿子,个个都是人才,这就是他的底气,他的儿子们足够优秀,尤其老三,是罕见的帅才。 未来,拿下北美洲,他就把土地分封给自己儿子。 老皇帝想将世界优渥的土地给自己儿子,豫王也想将北美的土地给自己儿子。 豫国是朱佑枅最后一站。 老皇帝并没有特殊叮嘱的话,因为豫王最让人省心,这些年很少上疏中枢,除了正常问安外,什么话都没有。 仿佛是个边缘人,其实野心勃勃。 朱佑枅从豫国西海岸离开豫国,返回国内。 这次国事访问,耗时九个月,预计十七天内返回大明,呈报朝廷。 时间退回到朱佑枅出使之前。 太子第六子朱佑杶,出访南美,但并没有和朱佑枅一起,因为兄弟两个关系很差,几乎从来不说话。 关系差的原因,无人知晓。 反正他俩在京师互相撕咬,太子都觉得头疼。 朱佑杶和朱佑枅不一样,后者纯纨绔,胸无大志,前者则是个很认真的人,可惜志大才疏。 大明在南美分封了五个近藩,四个远藩。 南美,简称为唐。 南美洲面积不如北美洲大,仅仅1784万平方公里,但土地价值是比北美高很多的,因为北美有大几百万冻土区,没什么实际价值。 若说北美是天选之地,那么南美就是老天爷追着喂饭。 如果明人控制这里,能将这里建成世界上最富裕的地区! 没错。 景泰六十四年,南美五国,总财政收入达到了12.7亿! 南美五国,人口9.7亿。 按照粮食专家估计,南美能养活总人口30亿! 如果说,澳大利亚会因为缺水而犯愁,北美会因飓风和地震而犯愁,南美则只会因为太富了而发愁。 这地方,简直是老天爷追着往嘴里旋饭,逼着旋。 最大的缺点,就是没有缺点! 为什么世界上会出现这样一块大陆呢。 也有人硬找理由,说这里地形恶劣,什么西海岸平地狭小,阻碍了东西方向的交流,南北方向则因为气候带的差异更加支离破碎,纯属无病呻吟。 大明国土地形恶不恶劣? 世界上最恶劣的地形都在大明,如果开上帝视角,汉人祖先打死都不要这块烂地。 也就汉人有愚公移山的精神,用了六千年时间啊,打通了关中,打通了蜀道,打通了秦岭,打通了岭南,打通了横断山脉,打通了乌斯贜,才把这块最垃圾的地盘,变成了宜居之地。 换了任何人,看见这地形都头疼,然后自暴自弃了。 倭国恶不恶劣?天天地震火山? 婆罗洲、苏拉威西岛恶不恶劣,完全坐在地震带上,地震海啸就没消停过。 西班牙、葡萄牙恶不恶劣?波斯恶不恶劣?土耳其恶不恶劣?中东恶不恶劣? 全世界的精华,都在南美洲。 人不行,住在哪里都会觉得地形恶劣。 换汉人来统治,能把这块地方干成全宇宙第一。 华夏这么恶劣诡异的地形,能形成两千年的大统一,在世界上都是未解之谜,没人能解释,华夏怎么能统一?欧洲为什么没统一? 华夏地形比欧洲地形还恶劣,关中、蜀道、秦岭、南岭、太行山、河湟、横断山脉、兴安岭,乌斯贜高原,哪一处是人力能够穿过的?大沙漠、大盆地,华夏境内多少?黄河、长江泛滥几百年,淹死几千万人! 这地形,是世界上最复杂最恶劣的地形,没有之一! 却在公元前221年,完成了第一次统一。 从那之后,华夏从关中蜀中,翻越了太行山,来到了河北,又拿下了中原,占据了黄河两岸。 势力又过了长江,一点点像长江南部蔓延,拿下江西,控制江浙。 又一点点打通了南岭,占据了岭南,拿下了两广。 一直到了南海。 势力又向西,向横断山脉里的云贵一点点吞并消化,势力摸索到了乌斯贜,又一点点上了臓区,控制了世界上最高的高原。 这是华夏民族一代一代人,用了几千年的时间,迁徙居住控制同化,才有了今天的疆域。 欧洲为什么没有统一? 因为欧洲从先秦时代,直接快进到了大航海时代,因为拿破仑不是秦始皇,倘若当时欧洲没进行大航海,也许拿破仑就是秦始皇了。 如果跳出华夏民族两百年苦难来看。 大统一的华夏,远远比弹丸小国要强,强的不止一星半点,世界上的强国,就没有一个弹丸小国。 英国可不是弹丸小国啊,巅峰时期他的领土要比蒙古帝国还要大的。 当英国丢掉了海外领土,直接就堕落了。 而华夏统一大王朝,就陷入了一个诡异的统一怪圈,三百年内,王朝更替,因为大统一思想作祟,所有反王都想统一,这就造成了有很多割据乱世,比如三国、南北朝、五代。 有人会说,为什么大统一王朝没有继续扩张? 有的! 就说大明,一点点怀柔了云贵,最后在康熙时候云贵瓜熟蒂落,落入王朝口袋里,而且势力抵达了乌斯贜,并在不停登上高原的。 并且,大明是几次要吞并安南的,只不过安南形成了自己的民族,无法吞并了而已。 像云贵桂三省就形成了自己的民族,汉唐只是概念控制而已,真正控制是从宋明开始的,到清朝才瓜熟蒂落。 汉唐时期的占领,是很粗暴的占领,因为当时民族概念并没有兴起,直接占领汉化就可以了,这个过程是比后世快得多的。 宋朝之后,除中原外地区,已经出现了民族观念,像云贵桂,都有了自己的民族,想实控就要慢慢同化,这个过程就太漫长了。 这也是明朝无法吞并朝鲜的原因。 为何太祖设为不征之国,因为打不了了,打下来也占不住的,人家有自己的民族了,有自己的国家了,自己的历史了,想占领同化,是需要漫长的时间,海量的金钱的,这个在农业社会,财政是无法支撑几十年同化一个国家的。 明灭之后,康熙时期,彻底吞并云贵,这也得益于南明,将军队迁去了云贵,汉人融入了当地人,才有了今天的云贵。 乾隆对准噶尔的战争,对缅甸的战争,都是对外扩张。 对准噶尔战争胜利,才拥有了西域。 这绝不是清朝就比明朝强,也不能单独拿清朝和明朝对比,因为这是一个顺承的时代,这里面有顺承关系的,清朝是继承了明朝的遗产。 明朝用了二百多年消耗蒙古,才让蒙古各部彻底衰落,才有了清朝能控制蒙古。 明朝同样用了二百多年,消化了云贵桂,让国内没有了后顾之忧,才能够全副精神对付准噶尔,才能收复准噶尔。 清缅战争,就是大清对外扩张,如果胜利了,大清就拥有了缅甸地区,华夏版图就多了一大块。 同化可以交给后人慢慢来做的。 历朝历代,都是在对外扩张的。 在大明之前,没有朝代真正统治过云贵桂,更别说乌斯贜了,就连盛极一时的蒙古,也只是象征性收税而已。 云贵桂地区,从北宋开始,就在同化,到了康熙时期,足足上千年啊,才彻底同化了云贵桂。 想同化一个民族,是要漫长的时间的,是需要继任者,下一个王朝一直去做的一件事,绝不是简简单单一场仗打完,就同化了的。 除非,进行绝户政策。 倭国用过,效果非常好,若非战败,南洋就是它的了,倭国给同化开启了一种新思路。 华夏是从不进行绝户政策的,都是以同化为主,这就是汉文化的特性,视天下人都是人,哪怕是野人,也当人看。 就说秦始皇统一华夏,其实对函谷关之外,只是表面统治而已,并没有实控。 直到汉朝,才真正的同化了中原地区,到了东汉才同化了河北、推到长江流域。 衣冠南渡,才彻底开发的江南,才有了今天这颗明珠。 隋唐为何非跟高句丽过不去?唐朝为何和吐蕃过不去? 不就是在吞并吗,盛唐就是吃得太多,搞得不消化了,才从盛世忽然坠落,外廓的地盘也全都丢了。 所以宋朝之后,就停止对外扩张了,这里面有宋朝胆子小的原因,也确实是吃多了难以消化的原因,像土司制,就是宋朝开始用的,宋朝主打一个同化。 尤其南宋,打通了南岭,开发了岭南,把岭南地区彻底纳入中华版图。 这也是两宋能诞生资本主义萌芽的原因,因为只想搞钱,不想扩张。 可惜萌芽被蒙古人给扼杀了。 大明立国之后,并没有坚持宋朝的国策,而是寻求扩张的,像派黔国公镇守云南,怀柔汉化云贵桂土司。 又收复了安南,派遣郑和下西洋。 其实,下西洋的政策,到正统皇帝的时候还下过一次呢,只是船沉了,人漂去泰国了,从泰国走回来的。 然后倭寇就非常非常横行了,倭寇是谁?是海上的既得利益者,冒名倭寇而已。 宝船的图纸被刘大夏一把火烧了,造船的船工也都消失了,大明无法造宝船了,只能闭关锁国,因为出不去了。 大明扩张的进程,是被朱祁镇土木堡被俘之后打断的,也是这次,让大明国策进行了急转弯,一个蒸蒸日上的大帝国,一下子变成了臣属国,变成了一个废柴。 从那之后,大明就从对外扩张,转而实行南宋政策,加速汉化国内领土,就开始同化湖广、云贵川桂整个大西南的土司,因为国内的财政无力支撑扩张了。 到了明末,为大明殉国的土司不计其数,这就是正统后时代的明朝的功劳。 大清确实很烂,他们把一个开放文明的巨国,变成了一个自我矮化的奴隶国。 把一个繁荣富强,科技进步的霸主国家,变成了一个梳辫子当奴隶只知道喊喳的梦中上国。 把一个包容并蓄,勤劳肯干的先进国家,变成了一个被大炮轰开国门后,还自命不凡的傻子国家。 归根结底,满人只知道防着汉人,只把华夏当成一个猪圈,一个供他们享乐的瑶子而已,他们从来没把这个国家当成他们自己的国家,也从来没把汉人当成自己人。 所以,被大炮轰开国门后不断衰落,是历史的必然。 绝非偶然。 换做汉人统治,最多被轰开国门,二三十年后就能成为世界强国,参与到瓜分世界的进程中去,可大清不会的,他是异族统治从根源上就决定了这一点。 而汉人,骨子里就流淌着当皇帝的血统,谁都想当皇帝,所以就各大势力割据,越打越烂,榨干了国家最后一滴血。 这也是必然。 纵然大清再不是东西,但他给华夏民族留下最宝贵的遗产,就是地盘! 东北和西域,足以让民族再次崛起的遗产,这是大清给华夏留下的唯一东西。 大国,永远是大国。 只要是大国,就早晚有一天会崛起的,任谁也挡不住的。 最可怕的是,这片土地上,有世界上最能干的人民,论勤劳,华夏人能排宇宙第一,没有比华夏人再勤劳的民族了,没有。 也没有比华夏人再爱国的民族了,没有。 华夏人血液里,深刻着勤劳和爱国,为何古人要记历史呢,从夏朝开始,华夏人就开始记录历史。 只有记住历史,才能记住华夏是怎么来的,这片土地上的人是怎么来的,才会知道祖先的辉煌过去。 这是民族凝聚力啊。 所以,华夏两次被异族彻底统治,最后反同化了异族,就是可怕的凝聚力在作怪。 而凝聚力展现出来的就是爱国。 像其他国家的人,需要要进行爱国教育。 华夏人的教科书里没有爱国教育这门课程的,只要看完历史,就会油然而生的自豪感,就会产生凝聚力,就会自然而然的爱国。 这就是历史的作用! 话说回来。 如果商朝人开了上帝视角,把华夏民族迁到了南美洲来,那么五千年后的今天,华夏人估计统一全球了。 这个地方,好到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南美洲西海岸的绵延不绝的山脉,叫安第斯山脉,平均海拔3660米,最高峰海拔6962米。 别比乌斯贜,就比横断山脉。 横断山脉,山岭海拔多在4000~5000米,最高峰海拔7556米。 坐落在横断山脉里的是云南、四川、乌斯贜,其实就是西康省。 就这,被南美人称之为天堑。 他们见过山吗?还有人说这地方阻隔了人类活动? 云南阻隔谁了?乌斯贜阻隔谁了? 大明的疆域在哪?大清的疆域在哪? 就这地方送给太祖,太祖能笑死,这也叫天堑?就这还打不下来? 越过安第斯山脉,就是无比广阔的平原! 平原占比60%! 1784万平方公里的土地,60%平原啊,这是多少?一千多万平方公里的平原啊! 再看看华夏,平原占比12%!这点还主要分布在东北呢!去掉东北再看看剩多点。 无比广袤的亚马孙平原,面积达560万平方千米! 比大明两京十三省还大! 北面还有奥里诺科平原,南面还有一个拉普拉塔平原和潘帕斯平原,中间夹着巴西高原。 巴西高原,也就在南美才叫高原。 在大明,那都叫平原。 最高海拔1000米左右,贵州平均海拔1000米,正常在200到500之间,这不就是江南平原吗? 这地方是不是老天爷追着喂饭? 气候? 简单点说,温润多雨,气候好到让大明嫉妒得想自杀。 最大承受人口30亿都是不破坏雨林的情况下说的,如果把雨林全部砍伐掉,能养活100亿人口。 资源就别说了吧。 全世界的贵重金属,都出自南美。 能想到的资源,南美洲能挖到人类灭绝。 朱佑杶第一站是唐国。 唐国,封地在南美洲西北部,主要是厄瓜多尔、哥伦比亚、委内瑞拉、秘鲁、波多利亚,还有巴西西部,整个亚马孙雨林,唐国占据70%。 可以说,作为南美霸主国,唐国的疆土面积最大,高达500万,平原占比80%。 全国总人口3.98亿,就差一点点超过四个亿。 是南美洲人口最多的国家。 同样也是耕地面积最多的国家,种出来的粮食,多到出口给周国、伊国、大明。 唐王朱见滠,母妃是倭妃,序列皇三十六子。 是老皇帝儿子中,最有能力的几个,他不止治政能力极佳,还拥有极佳的军事眼光,他师承王恕。 小时候跟李秉、项忠、韩雍学习过,可这几位相继去世了。 王恕回到中枢后,他就跟王恕学习兵法。 他深得王恕真传。 美洲十二王,都是在景泰三十六年继藩的。 唐国的封地,是土著最少的国家。 本地土著,是图皮人。 图皮人是亚马孙雨林中的土著,他们很擅长种植,可能基因里有明人的基因。 而这些年,图皮人逐渐走出雨林,往东部沿海方向移民。 唐国拥有广袤的雨林,自然就要和图皮人打交道的。 这地方和墨西哥不一样。 汉人能将墨西哥人淹没,那是因为墨西哥没有如此庞大数目的雨林。 亚马孙雨林,占据700万平方公里。 想一想,唐国刚来的时候,遍地都是雨林,汉人用多长时间才占据的云贵? 想彻底杀死图皮人,想都别想。 他们钻进雨林里,一辈子都找不出来的,偶尔还会出来报复种地的汉人,只会让汉人不胜其扰。 与其灭不掉,那就做朋友吧。 唐王朱见滠非常清楚,图皮人灭不掉的,他继藩地,是厄瓜多尔的罗卡堡,先在这里建城,一点点向雨林深处进发。 唐王立刻和土著建立贸易据点,和土著进行贸易。 刚继藩的时候,唐王野心勃勃,当看了一圈地形之后,立刻放弃愚蠢的想法,和土著做朋友。 土著出山,根本打不过明军。 而明军非常和蔼,愿意和他们做贸易,属于没有伤害属性。 他们并不知道,北美的土著被明人收拾成什么样子了。 安第斯山,根本挡不住唐王的脚步。 他在和土著贸易的同时,开始像雨林里进发,开始建造城池,铺设沥青路,修缮棱堡。 一个个现代城池出现在亚马孙雨林里的时候。 土著都看呆了。 有的土著部落,试图拿竹枪攻打明人的城池,结果被枪械击杀后,他们跪在城池前,十分崇拜。 图皮人擅长种植,这不就是最好的奴隶嘛。 随着唐国地盘越来越大。 在雨林里开辟出一座又一座城市。 唐王伪善的嘴脸还没曝光,他得知北面的豫国,抓到了很多凶悍的阿兹特克人。 他就花钱购买阿兹特克人,组建冷兵器军队。 让这些阿兹特克人,为唐国开疆拓土。 主要去抓图皮人做奴隶。 大明往南美的移民越来越多,雨林被大面积开垦出来,一百来万图皮人,哪里架得住明人抓啊。 唐国又缺奴隶,只能从欧非想办法,非洲诸王清除土著的时候,唐国大量购入,又从奥斯曼购入大量奴隶。 随着移民人口越来越多,唐国的开垦速度加快。 但在景泰四十七年时,被中枢叫停,不许再开垦雨林,要对雨林进行保护。 因为有学者提出,亚马孙雨林是世界之肺,一旦雨林被砍伐殆尽,会造成人类灭绝。 大明人口泛滥,已经严重破坏了自然环境。 而且,非洲五王继藩后,都在放火焚烧雨林,这大大使得自然环境遭到无比严重的破坏。 科学家呼吁各国保护环境,保护雨林。 这个世界是大明的,大明有义务保护整个世界的环境,维持生态平衡,重点是降低生育率,不要再生育了,地球承担不了这么多人口。 确实,大明占据世界这三十年,是人口泛滥的三十年。 截止到景泰六十四年,大明境内总人口达到恐怖的38.5亿,预计在三年内突破40亿。 而美洲拥有人口20亿。 印度人口11亿。 西亚、中亚总人口在5亿左右。 非洲人口在7亿上下,欧洲算上土著总人口在4亿左右。 全世界总人口已经达到恐怖的80亿! 而这,只是工业化的开始而已,根据人口专家预计,在未来五十年内,人口很有可能翻一番,达到170亿红线后,才会逐年下降。 如此庞大的人口数量,吃饭就是大问题,还要吃肉呢,现有耕地面积,是无法支撑庞大人口数量的。 只能向原始森林进发,只能向海洋深处进发,只能向南北极冰川进发。 这都会严重损坏自然环境的。 照理说,全世界热带地区都拥有热带雨林,以前明人没占据世界的时候,全世界都拥有很多热带雨林。 明人占据世界这三十年。 先砍伐掉了百越之地的热带雨林,取而代之的是各种种植园。 又砍掉了马六甲省的热带雨林,开垦出无数耕地和种植园。 所有藩国,大洋洲、非洲、南美都在砍伐雨林扩大耕地,这使得全球氧气急速减少,各国会出现吸氧危机。 这还没算工业化呢。 若是一个国家搞工业化,污染仅限于局部。 现在是全球搞工业化,污染就是全球的。 以前海水的蓝的天是蓝的,现在呢,天空上有一层灰蒙蒙的,海水已经黑了。 这就是工业化的结果。 随着工业化进程加剧,未来环境问题将是世界上最头疼的难题,未来的环境投入,远远比现在所得到的东西要多得多。 所以,各国一定要保护雨林。 要从大明做起。 大明也有雨林啊,马来半岛上就是雨林,马六甲省的雨林,其实早就被大明看砍得差不多了。 成材木头做家具了,不成材的烧火了。 大明再怎么种树,也抵挡不过雨林被破坏带来的恶劣影响。 然而。 老皇帝圣旨刚刚传到唐国,唐国的雨林就发生了严重火灾,大火足足烧了三周! 朝廷收到唐王的请罪书。 老皇帝气得派太监去抽他三十鞭子。 唐国的环境专家却指出,某些专家危言耸听,地球90%的氧气都是由大海中的藻类以光合作用形成的。 海洋的面积占地球表面积的70%以上,海洋中藻类的数量更惊人,每克海水中有数以万计的各种藻类。 各种藻类是低等的微生物,从地球诞生产生单细胞生命开始直到现在一直在改造地球环境,为整个地球提供氧气。 而且,陆地上的植物最多的也是各种低等的草类,它们在释放氧气方面也发挥了比树更大的作用。 所以,亚马逊雨林根本不是地球氧气的主要来源。 而这番措辞,恰恰印证了亚马孙雨林大火,是唐王故意放的,这是给他破坏雨林生态找借口呢! 老皇帝直接下严旨,不许他再焚烧,再跟焚烧,就把他抓回中都圈禁起来。 这是老皇帝对藩王最严厉的一次。 唐王吓得不停上疏请罪,再三保证,绝对不焚烧雨林,要保护雨林。 可唐国百姓需要耕地啊。 他们也不懂什么环境,也不管什么环境问题。 哪怕唐国真的下了圣旨,不许民间私自砍伐雨林,但民间还在砍伐雨林,或者偷偷焚烧雨林。 唐王对此也感到头疼。 (本章完) ------------ 第402章 唐国金国篇:大融合和议会 保护环境,和种地吃饭天然相悖。 大平原全是热带雨林,不铲除雨林,就没有足够的耕地。 获取足够的耕地,就要损失掉雨林。 唐国是这样,金国也是这样,蜀国也需要焚烧雨林,扩大耕地。 南美的雨林,从景泰三十六年开始,到景泰六十四年,二十八年内,雨林消失了65%。 这还是在中枢严格控制雨林数目的情况下呢。 唐国国内人口,有5%非汉族人口,主要有图皮人、阿兹特克人、非洲裔黑人,和欧洲裔白人。 在四亿基数下,5%就是一千万人口。 唐国人信仰六种教派,除了传统五教外,还有三千万人口,信封妈祖,在唐国妈祖庙数量和大明持平。 随着大航海时代到来,妈祖,已经成为大明第六教派。 当国内基教和伊教信仰碰撞的时候,唐王用妈祖庙中和二者,效果显著,导致国内信仰妈祖人数比较多。 唐国三面环海,有山脉、高原、丘陵、平原、草原,地形丰富,降水丰沛。 唐王购买大量外夷奴隶,其实就是在训练战兵,为了征服南美做打算。 对于襄国横亘于墨西哥湾上,毫无作为,唐王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但唐王看不上小岛,他想得到运河。 这条运河是南北美洲的生命线。 掌握这条运河的国家,就会成为美洲霸主。 所以,唐国暗戳戳训练战兵,准备争霸。 唐国首都,建在山脉之中,亚马孙雨林中间,本想选择在大平原上建都,但思来想去,唐国还是放弃了,而是将国都建在山脉之间,并修建关隘,用大江大河做国都的防御线。 这几年,唐国铺设了全国铁路,国都对全国的控制愈发严密。 朱佑杶志大才疏,在唐国的感受除了富裕外,没别的感觉,朱见滠十分大方,送他一千亩雨林的木材。 可把朱佑杶给美坏了。 这些木材,运回国内售卖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完全忘记了大明的禁令,他直接花钱让人砍伐,然后运回国。 朱见滠却砍伐了几十万亩的雨林,反正上面有朱佑杶挡着,把雨林砍光了,责任推他身上便好了。 随行官员,都收到了唐王的馈赠,只是雨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反正老皇帝也看不到,报个假数字糊弄糊弄他得了。 唐国别的不多,就木材多。 以前大明为修建大殿发愁,这几年,大明建立六京,修建了无数宫殿,木材太便宜了。 这是用在明面上的,据说老皇帝有十几万个木材库,储存在全国各地,等以后建筑用。 别说皇家了,国内富户,都在自己园子里储存了海量的木材,囤着,等以后升值。 各个藩王,也有样学样,手上有成千上万个木材库,储存木材。 可在唐国,木材实在太多了,根本不用储存。 像欧洲、亚洲藩王,建造紫禁城用的木材,基本都是从南美进口的。 以前各地建寺庙建道观都舍不得用大木头,现在,随便用,建教堂、清真寺、妈祖庙,敞开了用。 唐国仅靠出口木材,财政收入就已经过亿了。 这样一個三面环海的国家,船舶业是非常发达的,运输业自然也不会差。 按理说,南美地区鱼类资源非常丰富,捕鱼业应该非常发达的。 恰恰相反。 南美捕鱼业非常落后。 因为南美人不喜欢吃鱼。 华人对水里游的喜爱程度,是不如路上跑的。 国内是路上跑的吃光了,才开始吃水里游的,再者也是换换口味,才爱上了海鲜,但海鲜还不是主食。 南美都是大陆移民,肯定先可路上跑的吃,这地方完全没开发过,什么好吃的都有,水里游的还没轮上呢。 早晚是一个都别想剩下,有明人的地方,啥都能吃光。 大明渔船倒是想来打捞。 但为了保护海洋,大明律严禁过度捕捞、跨区域捕捞,就是说,即便是公海,大明船支也不能跑到南美洲来捕捞的。 南美洲允许,问题是没人吃啊。 出口吧,大明是不进口这些的,朝廷不允许。 其实是环境专家的呼吁,吵得中枢没办法,只能禁止进口,国内基本使用海产品养殖的。 等南美明人把地上跑的吃光了,肯定开始吃水里游的了。 大洋洲五国,也不太吃水里游的。 以前允许捕捞的时候,大洋洲、美洲捕捞业是比较发达的,近两年彻底衰落了。 唐国的造船业最发达。 藩国继藩的时候,都带着宝船技术的,但这些技术基本都是大明淘汰的,是永乐朝的技术。 景泰朝的新技术,是有技术壁垒的。 唐国想搞运输,就要在原有图纸上进行技术革新。 自己搞得花多少钱呀? 唐国肯定从国内偷啊,当然了,自己也在偷偷研究船舶。 景泰六十年后,世界都说,唐国的船舶工人世界第一,大明反而来唐国招揽船工,船工水平的确比大明船工更厉害。 得到大明认证后,唐国彻底成为世界船支业霸主。 唐国在造运输船的同时,也在悄悄造舰队。 瓜亚基尔,在大唐叫西天门,也叫天门港,就是唐国最大的港口,有人传出消息,声称唐国拥有十个大型舰队。 消息一出,震惊全世界。 夏国和东越也开始悄悄造军舰,美洲提前开启了军备竞赛。 真金白银变成了一艘艘军舰。 景泰六十二年,整个美洲全部修通了铁路,南北美洲也用铁路连接到一起。 但是,襄国路段的铁路,从开通后就没运营过。 天天出事,不是爆炸就是泥石流,反正襄国段的铁路,永远无法运营,南北美洲是修通了铁路,却无法交融。 襄王再好玩乐,也知道自己最弱。 他在和唐国、豫国的边界线上,埋了几百万颗地雷,绵延几十公里,结果埋地雷的时候,工人操作失误,炸死了不少工人,导致人尽皆知。 襄王不顾他国反对,就是埋地雷。 像东越、豫国、唐国也懒得理他,孤冢枯骨罢了。 唯一可惜的是,唐国足球并不发达,百姓对体育行业也不太热衷,他们喜欢读书,比较歧视白人和黑人,认为他们不学无术。 唐国是列国中最封建的一个国家,他们反对和异族联姻,反对人种混合,反对新文化。 他们认为,应该恢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恢复传统婚姻制度,恢复裹小脚制度,必须使用毛笔,必须尊重古文化,不许推行等等。 国内风气极为保守。 这和唐王有直接关系,唐王是个很保守的人。 他反对女子抛头露面,反对婚恋自由,反对牝鸡司晨,反对…… 所以在唐国,在街道上很少能见到没有结婚的女子,即便刚结婚的年轻女子也很少,见到的更多是大妈和老太太。 这和大明完全不一样。 大明鼓励开放风气,开放思想,放弃古礼,追求自由,追求梦想,拥抱正能量。 在大明,女子和男子一样,不止是生活平等,政治上也是平等的,朝堂之中也有女子官员。 男子剪短头发,不穿古袍,已经是风气了。 女子自由婚配,勇敢为自己发声,已经非常普遍了。 其次就是人种融合。 国内各族大融合,和白人、黑人混血,只要说汉话行汉文,就是汉人。 截止到景泰六十四年,大明跨种族混血人数,达到了1.7亿。 这是历朝历代都不曾见过的事情。 朝野民间,都反对这种混血,很多认为应该维护汉人血统纯正,如此混血下去,华夏还有汉人吗? 即便是朝廷上,也反对这种混血。 包括太子,都是反对的。 因为这些混血嫁给了明人,会造成汉人血统进一步稀释,甚至肤色都变了,长相也变了,到底是大明统治世界,还是其他人种统治大明啊? 东亚民族混血,没有问题,因为大家长得本来就像,明人、朝人、倭人,本就是一个人种,长得很像。 东南亚人是一个人种,他们和明人有很大区别的,几乎一眼就能看出不同来。 中亚、南亚、西亚,都是不同人种,长得都不一样。 这种大范围混血,会造成血统缺失。 可是,真较真的话,大明还有一个纯种汉人了吗? 民族融合,其实从汉朝就开始了,汉朝就开始化胡为汉,就说并州,住的就都是匈奴人,西北住的都是羌人,幽州住的很多胡人。 五胡十六国时期,北方还有一个汉人吗? 匈奴鲜卑羌羯氐,五胡去哪了?最后不都变成了汉人吗? 又经过南北朝。 就说李唐,唐太宗李世民都有一半鲜卑人的血统,可是,当时的鲜卑人,比汉人还汉人,完全看不出他们是胡人了。 宋辽金时期,辽人、女真人,最后不都混进了汉人血统了吗? 蒙古人统治近百年,那时候中原还有一个纯种汉人吗? 没有了呀。 到了大明,又接收了多少胡人,景泰前期,勋贵多少蒙人、后山人、女真人?不都进了汉人血统了嘛。 景泰朝就更乱了。 蒙、回、壮、苗、瑶、彝、傣、白、维、臓、索、朝、满、倭,和汉人大融合。 老皇帝亲自带头,疯狂纳各族美人,他四十一个儿子里,拥有华夏苗裔中所有血统,像美洲诸王,金王朱见湘、唐王朱见滠母妃都是倭人,夏王朱见漠母妃是壮人、大顺王朱见溯母妃也是壮人,豫王朱见溏母妃是蒙人,襄王朱见渺母妃是混血,燕王朱见浔母妃是瑶人。 他的这些儿子,后宫里继续纳各族嫔妃。 孙子还是一样纳。 朝中官员呢,被老皇帝强制纳妾,老皇帝让各族每年往中枢送美人,赐给天下百官,逼着他们生孩子。 又让朝中官员的女儿,嫁去各族,就说皇帝的公主,好几个嫁给了各族人。 从景泰十二年开始,大融合便开始了,大明用了五十年,把华夏苗裔,全部变成了汉人。 大明进行地理大发现之后,眼睛直接转向域外。 境内各族,民族概念已经十分模糊了,大家已经用地域划分了,广西人,贵州人,东北人来称呼彼此了。 都忘记了你是什么族的? 大明身份证里,也没有民族这个选项。 官方统称华夏,偶尔称汉族,这个汉族,包含大明境内所有民族,从狭义汉族变成了广义汉族,甚至逐渐失去了狭义汉族这个概念,中华之地,全是汉,汉等同于华,全是广义名词。 而中华之地,这个概念在不断扩大,从当初的两京十三省,加入了东北、漠北、西北、西南。 又加入了百越、南洋、乌斯贜、西域。 随着分封,这个概念进一步扩大,变成了亚洲、非洲、大洋洲、美洲、半个欧洲,全变成了中华之地。 到了景泰六十四年,华夏这个名词,已经代表了整个世界,汉族,泛指在华夏地区活跃的人。 至于活跃的是谁,是什么肤色,什么种族,已经不重要了,只要说汉话行汉文,就是汉,就是华! 像百越之地,真的杀光了吗? 不可能的呀,肯定有少数族裔的,他们也自动变成了汉族,大融合五十年后,他们还能记得自己是谁吗? 不记得了呀! 官方从来不提民族,全世界各国官方行文里,都没有民族这个概念,都统称为汉。 像乌斯贜,本来就是喇嘛统治的地盘,当老皇帝用推广黄教来换取喇嘛支持,他们自然就并入汉了。 在景泰四十年时,乌斯贜就废除了自己的文字,全部通用汉文。 倭国,也废除了文字。 蒙古,也在景泰四十年,废除了文字,通行汉文。 至此,华夏领域内列国,全部放弃了各国文字,全部通行汉字说汉话。 除了在博物馆里,已经找不到其他族群的文字了,没有地方标注这些文字,所有考试都是汉文,大家都已经遗忘了自己以前是蒙人的事实了,都知道自己是蒙古省人,是热河省人,是西域省人,是青海省人,是捕鱼儿海省人。 现在,去贵州随便找一个人问,他们会记得土司吗?只知道自己是汉人啊,他们也不会觉得自己和北京人有什么区别?大家都是汉人啊,这是我的国家。 像朝鲜,谁还能找出一个纯种朝鲜人? 就算找出来,他们也会认为是自己是汉人啊,大家都说一样的话,写一样的字,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就是一个国家的人啊。 大明用了五十年,同化了华夏两千多万平方公里上的全部人。 北到北冰洋,南到马六甲,东到白令海峡,西到巴尔喀什湖,全是华夏人,全是汉人,全是华人!全是一样的人! 无论他曾经是被征服的民族,还是土著,五十年之后,都知道自己是汉人。 就像移民,华夏人,是全世界随便走的,去任何一个国家都可以,大家都是说一样的话,用一样的文字。 纵然方言有区别,但一笔写不出来两个中华。 可是。 当视角从华夏,放大到全球的时候。 谁能保证,能杀死最后一个黑人?能杀死最后一个白人? 老皇帝能通天啊?还是老皇帝是孙悟空啊? 做不到的。 这些年,大明不是没做,而是一直在做,大明做,藩国做,可真的杀绝了吗? 没有啊。 而且现在已经到了快速发展的时代了,不是野蛮占领的时代了,需要的是和平,而不是无休止的战争。 就说唐国,如果不和图皮人做朋友,他能发展吗? 图皮人就生活在雨林里,想铲平所有雨林,需要多少时间啊?就算铲平了,能杀死最后一个图皮人吗?不联姻不做朋友,唐国怎么发展? 只能融合! 老皇帝不想天下全是汉人吗?消灭其他所有种族吗? 太想了! 做不到啊! 杀戮和发展,只能选择一样,穷兵黩武,是没好下场的。 真正灭绝的,只有那种小部落,像大洋洲几乎没多少土著,自然就消失了。 像非洲、欧洲,全是人,怎么杀? 美洲也有上千万土著,能杀光吗? 大明要高速发展,难道非要挑拨种族关系吗?制造对立吗?有什么意义啊! 就说当年在乌斯贜修中华江那一千多万奴隶,他们最后不都变成西域人了吗? 这里面有印度人,有西亚人,有中亚人,有黑人,有欧洲各族的人,他们在西域繁衍生息。 现在全是明人啊,在新文化运动中,他们极力维护古文化,毛笔与钢笔之争中,他们极力维护毛笔,在推广中,诞生了多少家啊? 他们的后代,又有多少当官的呢?有多少当兵的呢? 他们不承认自己是汉人吗? 非常认同啊! 这些年,大明从欧洲引进了多少人才?这些人没有成家落户吗?没有儿孙吗? 就说达芬奇,没变成明人吗? 这种融合,就把血统给融没了吗? 汉人的血统,是华夏文化! 只要学了华夏文化的,从心里认同汉文化的,就是汉人!就是华夏人! 就说北京城,维护汉风继续穿古袍留长发的,最凶的就是大老黑,那些大老黑跑到东华门磕头,磕死了几百人。 你说他们不是汉人吗? 他们都是第三代汉人了,这种基本都是奴隶的后代,按理说他们该记仇的呀,他们的祖父母或父母是奴隶呀。 可他们没有的。 因为只要入了明籍,就享受公平的教育,享受公平的社会福利,都是公平的。 老皇帝的圣旨,都有说明人一律平等,不分肤色不分长相,只要是明人就是平等的,民间决不许搞歧视。 他们和汉人一样拥戴老皇帝,甚至比汉人更极端,他们逢人便跟人说自己是汉人!一个光荣的汉人! 这就是民族认同感啊。 人种没有优劣之分,肤色更没有优劣之分。 既然做了世界大帝,就不能往牛角尖里面钻。 汉文化是最优秀的文化,具备极高的包容性,怎么就不能包容这些异族了呢? 若不能赶尽杀绝,就趁早做朋友,摒除矛盾。 这才是智者。 若根据民间说的,区别对待,华夏和外族不能通婚,保证血统,那么就会造成,同族与同族通婚,民族隔绝感越来越重,最后就是分裂,民族彼此仇视,一个个异族国家建立,和大明永远是仇人,值得吗? 千万别忘了。 大明是征服者! 你已经占尽了便宜了,难道非要赶尽杀绝吗? 以前倒是想赶尽杀绝! 问题是,杀不成了,杀不绝了! 难道还不改变政策?变成好人变成朋友吗? 再不改就是蠢货,就是傻子! 便宜占够了,该当朋友了。 如果说,大明像蒙古人一样,总共不超过百万,那么会被其他族给同化掉,可华夏民族有八十亿人啊! 谁不能同化掉? 为什么担心几个亿异族呢?分分钟就把他们同化了呀! 八十亿人,同化两个亿人,难吗? 全世界通行汉语行汉文,不就是同化成功了吗? 只要放开民族观念,将那两亿异族吸纳进来,只要经过三代人,他们还有自己的民族属性了吗? 没有了呀!也不会有了呀! 人心思安,都想好好过日子,既然在大明过得舒服,为什么要造反啊! 至于什么其他人种统治大明,可能吗? 大明有八十亿人啊,他们怎么统治? 就算是统治了,那也是几十代混血之后的明人了,他们还能是异族吗?现在冒出来一个鲜卑人,明人会将他们看成异族吗?不会了呀! 汉文化的同化能力,还用质疑吗? 想想,世界通行英语,多少国家忘记了自己的语言,华人忘记了吗?即便是移民几代的老移民,后代都会说汉语,就问汉语可不可怕! 英语,发展了几百年还不完善呢。 汉语呢,非常非常完善了,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最完善的语言。 而且,这些年老皇帝还翻译世界所有的书籍,转换之后并入汉语,再次繁荣了汉语词汇、语句,增加了几百万条成语,几百万条歇后语、日常语、名人名言,让已经完美的汉语再一次大成,等于说修成玉帝了。 汉语就是个BUG啊。 看看韩语,想走出汉语的窠臼,走出来了吗?最后不还得用汉语重新标注吗? 再看看日语,融合进去多少英文,还是得保留大量汉语,因为剔除掉汉语的话,就会词不达意。 世界都被英语统治了三百年了呀,还是摆脱不了汉语。 有这种BUG式的语言,还担心汉人血统消失? 傻了吧! 汉文化在,血统就不会消失! 英语统治世界,多少语言衰落,最终消失? 汉语照样生机勃勃,非但没被同化,英语照着汉语,制造出多少词儿来? 如果。 开始民族隔离了。 会发生什么呢? 世界内,会形成一个又一个小圈子,这些人会天天琢磨着造反,琢磨着建国,琢磨着独立。 因为这里曾经是我的国,但现在不属于我,你们是外来入侵者,我要恢复我的国! 这种思想可不可怕? 如果融合了呢,鲜卑人和汉人能分出来吗?契丹人和汉人有区别吗?蒙古人和汉人能分出来吗?满人和汉人,谁能看出不一样来? 跨人种就能分出来了吗? 分不出来的。 融合、同化、建设共同家园,是老皇帝一以贯之的国策。 既然杀不掉,就同化掉。 大明立国时,有多少色目人,到了景泰朝一个都找不出来了。 再说了,不同人种有不同的优势,运动场上就是黑人的天下,白人比黄人更理性,黄种人特别能学习。 而小民族里也各有优势,像维京人天生是强盗,好听点说有冒险精神,斯拉夫人是战斗民族,因为斯拉夫人就是维京人;汉人呢,天生勤劳能干,聪明内敛;蒙古人呢,骁勇善战;倭人呢,精悍忠诚,呆板认真;苗人呢,精致忠贞,骁勇能战。 如果各个民族的优点,出现在汉人身上,汉人会变得多么优秀?会不会批量制造出海量的人才? 所以,老皇帝对这些意见全部驳斥回去。 民族融合,共建家园,是大势所趋。 不止大明境内融合,全世界都要融合。 好听点说叫融合,其实就是同化。 焚毁所有国家的文化,让他们必须用汉文说汉话,让他们变成汉文化圈中的一员,全部变成汉人。 分裂才是老皇帝最担心的事。 他不担心藩国互相攻伐,这是早晚的事。 却担心华夏文化的分裂,华夏文明的分裂,乃至有其他族群独立建国,这是不允许的。 老皇帝不在乎国内有其他异族。 却不许其他异族拥有自己的国家。 他们必须变成汉人,永远被汉人统治。 世界上的其他文明,只能出现在博物馆里。 这才是老皇帝真正的野心。 可惜,太子确实愚蠢,听风就是雨。 看看唐国和东越,就偷偷豢养异族,建立军队,这就对了。 作为上位者,用的是下位者有用,而不是什么民族隔绝,有这思想的纯属蠢货。 对于唐国的风气,老皇帝给唐王写信,让他放开民间风气,可唐王置若罔闻。 他性格保守,讨厌开放。 这就造成了唐国娱乐业并不发达。 民间自由,娱乐行业才会发达,才会形成支柱产业。 唐国也不在乎那点小钱。 卖木材、资源就能排行世界前列了。 朱佑杶在唐国盘旋几日。 乘坐火车,去金国。 金国,毗邻唐国,在南美洲东北方向,圭亚那、苏里南、巴西东部,面积仅三百多万。 但是,金国平原占比高达90%。 全国人口2.7亿。 人口之所以少,因为金国百姓不爱种地,都承包给了明人,明人在金国种地,然后粮食出口给大明。 金国人均收入,在景泰六十二年就超过了两千元,每年稳步增长,景泰六十四年,人均收入在2142元左右。 这个数字,让明人眼珠子都红了。 都在怨怼祖父母,当年移民的时候你们怎么就不去呢。 金国是唯一一个移民条件巨高的国家。 前几年移民门槛不高,移民人数暴增,但百姓天天抗议,觉得明人侵占了他们的田园,到景泰五十年的时候,移民门槛逐年提高。 金国是世界上,明人最梦想移民的地区之一。 金王朱见湘,治政能力不如唐王。 可他懂得放权。 金国出现了欧洲的议会制度。 金国的内阁,由十一个人组成,首辅叫首相,每次决策,都是十一个人举手表决。 首相任期是八年,每四年经过一次选举,由朝臣来选举,三品以上的官员拥有一张选票。 属于大明制度下的责任内阁制度。 金国刚立国的时候,也不是这个制度。 金国境内,有加勒比人和图皮人,加勒比人极为骁勇,还有食人的传统,金国士兵不是他们的对手。 金王也不像唐王,唐王能打仗,他啥也不会。 当时随金王继藩的是杨一清,杨一清给他谏言,把军权下放给内阁。 本来该给兵部的。 杨一清耍了个心眼,他是首辅,抢走了六部的权柄,收归内阁。 那是杨士奇一直做的事情。 被老皇帝给打断了,让内阁变成老皇帝的秘书机构,而不是成为一国尚书台。 不然于谦一死,兵部权柄尽归内阁了。 杨一清就在金国实行了这个制度。 内阁一家独大,八部六寺两院形同虚设。 杨一清走后,这种制度被进一步魔改,根据欧洲的议会制度进行的魔改,变成了金国内阁制度。 金王是有权利更换首相的。 金国第一任首相也有意思,为了获取民间支持,他提出政务公开制度,朝廷的财务、政务,要对公众公开,公众有知情权和监督权。 一下子,这任首相就坐稳了位置。 从那之后,首相变成了百姓在朝廷的代言人,金王想抢回权柄都抢不回来了。 这种制度一直用到现在,三十年换了三个首相,金国蒸蒸日上,俨然成为南美霸主国。 而这项制度,老皇帝颇为欣赏,大明从景泰六十五年开始,也要进行政务公开,朝廷所有一切都要公开,接受百姓监督。 这就让唐王不能理解了。 这天下到底是朱家的天下,还是百姓的天下呢? 金王是迫不得已,被杨一清给坑了,到现在权柄也收不回来,当一个废物点心,日子可不好过。 老皇帝是怎么想的? 怎么处处站在百姓角度上考虑问题,一点都不维护统治呢? 然而,金国百姓却非常支持他们的王,金王朱见湘在民间极受拥戴,也算聊有慰藉。 大明所有大藩国里,唯一一个没有实权的皇帝,就是金王朱见湘。 然而。 朱佑杶在金国最大的感受是,政通人和,蒸蒸日上。 按理说,这种选上来的,应该为票箱子干活,谁选他他就帮谁,才对呀。 其实并没有。 因为金王有一票否决权,如果得不到金王满意,是可以否决的,重新再选。 金王所有权柄,就在这一票否决权上。 在景泰五十九年的时候,金王进一步抄袭了欧洲制度,把选票扩大到全体金国百姓。 这可出事了。 金王得不到权柄,大臣也别想得到,直接砸锅了。 很显然,金王对自己的处境十分不满,明明我是皇帝,结果被干成了傀儡,我可是金国开国皇帝啊。 当年被杨一清一忽悠,军权忽悠没了,再一忽悠,政权也没了,就剩下一票否决权。 他成了所有藩国中,唯一一个没有实权的皇帝。 被宗室所有人嘲笑。 他当然要反击了。 制度改不了,就改票箱子。 大臣们都给金王上疏,请求金王收回成命。 可金王不管那个,必须要改。 他提前放出风去,民间直接狂暴了,谁不想掌握政治权利呀?他们根本就不懂选票是什么玩意儿,以为自己当村长了呢。 民间支持,打乱了朝中布局。 景泰六十年之后,就出现了众议院和参议院,民间也出现了票箱子。 老百姓才发现,不是当村长啊?是一张选票啊?这玩意有啥用啊? 确实没用。 如果不分上下议院,还有点用,分了之后,毛用没有,就是个形式。 这就是金国首相厉害。 见招拆招,破了金王的绝地反击。 从那之后金王就老实了。 老老实实当个贤王吧,当周天子吧。 但朱佑杶肉眼可见的是金国上下氛围非常好,政治氛围宽和,经济发展自然是不差的。 按理说,这种票选出来的,党争很厉害的,就像晚明的浙党、宣党、东林党。 其实没有。 也不看看首相是谁,这东西完全看政治背景的,谁政治背景强大,谁上来就没问题。 换个政治背景薄弱的,问题就大了去了。 金国第三任首相,是杨一清的儿子。 杨一清在国内也是财部尚书,位高权重,影响小小一个金国,有什么难的?谁敢给他下绊子啊。 金国上下也抓住了政通人和的时机,铺设铁路,快速工业化。 父子俩,一个在金国当首相,一个在大明当尚书,自然互通有无,立刻发现了电气革命的契机。 金国也是第一个开始电气革命的国家。 就这一次时机,会让金国受用终身。 奈何他的任期快到了。 纵然他再厉害,功绩再大,也不能连任了,民间百姓最大的忧虑,就是下一个首相,还会如他这般贤明吗? 这七年,是金国发展最快的七年。 也是金国弯道超车,成为南美经济霸主的七年。 截止到景泰六十四年,金国的经济总量是101亿,排行世界前十,朝廷财政收入达到了2.1亿,是藩国第一。 金王对拿回权力,多少有些死心,金太子可没有。 金王有十四个儿子,金太子对拿回权力孜孜不倦,而其他儿子,却只想谋求一块自己的封地。 若无朝廷支持,金王拿回权力的概率不大。 所以,金太子想和朱佑杶一起,去求老皇帝帮忙。 但朱佑杶认为,可能性不大。 老皇帝早就知道金国实行议会制,也知道金王是傀儡,并没有说什么,朝中杨一清,更是太子党。 太子登基后,权柄必然经久不衰。 金国的政局是他的一次大胆实验,必然要看到实验结果,未来是否会在大明内实行,都是未知数,估计中枢都想看看。 也就金太子异想天开。 区别于唐国没什么娱乐业,金国的文体行业都非常发达,随处可见的球场,随处可见参与的民众。 报纸行业,在金国特别有市场。 金国每天能售出10份报纸,是人口总数的三倍有余,证明百姓都有看报的习惯,买的还不是一份报纸。 月销售杂志数字,近8000万份,是总人口的四分之一。 年销售书籍数量,可达5000万本。 这些数据说明金国学习氛围好,国内家庭比较重视教育,积极获取知识和新闻。 体育氛围好,说明金国上下注重身体健康。 根据统计,金国境内共有200万家武馆,武术风靡整个金国。 武术是金国国民最喜欢的健身活动,其次是足球和篮球。 因为武馆横行,让金国的治安并不好。 景泰六十一年,有议员提出议案,金国应该实行禁枪,从景泰五十五年之后,枪击案年年增加,民间枪支泛滥,意味着社会治安差,而武馆横行,民风彪悍,未必是好事。 民间也有文人呼吁禁枪。 像大明就是严格禁枪禁弩的国家,国内治安安全位居全球首位,而藩国中几个禁枪的国家,国内治安都非常好。 这几年,金国首相聆听各部门的意见,也在制定禁枪法案。 只不过,国民还在开垦亚马孙雨林,雨林里还有野人和叛军活跃,所以适当放开枪支管控是可以的。 而且,金国野生动物泛滥,大型动物较多,明人往死里吃也吃不光。 等冰箱生产出来,就是野生动物绝迹的时候了。 因为金国人吃不完,大明人帮他们吃,八十亿明人帮他们吃。 关于野生动物,相关专家也在呼吁,藩国效仿大明,保护野生动物,禁止猎杀、捕杀野生动物。 可藩国没一个听的。 大明保护野生动物,是迫于无奈,明人太能吃了,老鼠都能想办法吃掉,如果不保护,大明境内野生动物估计都得灭绝。 从景泰五十年开始,大明禁止民间捕猎,发展动物养殖业。 想吃就吃肉食的,别吃野生的。 像大洋洲、美洲、非洲是不可能停止捕猎的,这些地方都没开发,凶猛野兽遍地都是,不捕杀人类就没有生存空间。 所以,老皇帝也没听什么专家的屁话。 保护雨林,也是为了保护氧气。 其他的都不太管。 而金国禁枪,极有可能造成野生动物泛滥。 金国首相提出,禁枪法案,预计十年后实行,就是景泰七十五年正式实行,利用三年时间,收取民间的枪支弹药,彻底实行禁枪。 为此,金国内阁和美藩十一王进行沟通,认为美洲该同时禁枪。 美洲十二国,枪击案发生频繁,朝廷都很头疼。 但每个国家发展不平衡,很难统一时间。 经过讨论决定,用十五年时间加快发展,再用五年时间收缴枪支,也就是景泰八十四年的时候,美洲十二国完成禁枪法案。 十二国国主同时签署法案,正式确定下来。 禁枪,可谓是众望所归。 (本章完) ------------ 又审核了 等一等吧。 ------------ 第403章 蜀国楚国荆国篇:佛国和撤皇帝制的女儿国 金国和蜀国以库里蒂巴为疆域线。 蜀国在北美洲的东中部,和金国、唐国、楚国、荆国接壤,是通衢之国。 包括巴西南部,巴拉圭、乌拉圭,并拥有拉普拉塔河湾的全部。 这个海湾,可以看做没被淤泥填充的杭州湾,是大西洋上最重要的贸易港湾,也是蜀国最重要的贸易基地。 蜀国仅靠这海湾,财政收入就可达到3000万明元。 蜀国总人口1.6亿,人均耕地面积居于美洲首位,因为人少啊。 所以蜀国有很多别墅,园林也有,主要建在山脚下的荒地上,肥沃的耕地是不允许建造园林和别墅的。 在拉普拉塔河流域,生活着土著瓜拉尼人。 蜀国是唯一一个没有对土著进行屠杀的国家。 因为蜀王是真的信佛。 老皇帝四十一个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是真信佛的,因为他母亲是臓人,是虔诚的黄教徒。 他长大后,在乌斯贜当督抚六年,受了大喇嘛洗礼,彻底皈依佛门。 所以,蜀国是唯一一個,遍地是喇嘛教的国家,其他五教在蜀国都很衰落。 而蜀王继藩后,大兴土木,建造了上万个喇嘛庙。 一度想将黄教立为国教。 遭到中枢的驳斥。 但在蜀国,1.6亿人口中,超过一个亿黄教徒。 国不国教已经不重要了。 所以,蜀王对土著的态度是,愿意皈依佛门的,就是蜀国人,不愿意的就要杀死。 瓜拉尼人还处于对图腾崇拜的时代呢,哪里有什么信仰啊,而明人这么强大,长枪短炮,很快就将瓜拉尼人征服了。 瓜拉尼人自然就信仰了黄教。 根据统计,瓜拉尼人人口应该在70万左右,在三十年内,陆续归化并入了蜀国。 蜀国的认同感,是黄教,而非汉文化,所以不看肤色、地域,只看同一个信仰。 好在,乌斯贜早已废弃了臓文,所有佛经全是汉文。 中枢每年都会派人来检查蜀国的经文,是否是汉文,只要是汉文,中枢倒也不太会管。 蜀王朱见治毕竟是一国皇帝,这一点还是分得清的,分裂汉文化圈他是没想过的。 他不像夏国野心勃勃,想摆脱汉文化的窠臼。 他的蜀国,称为佛国更恰当。 他讨厌战争,讨厌侵略,讨厌奴役,他希望建设一个大同佛国,将儒家的大同思想,融入佛教理念。 朱见治博学多才,自幼博览群书。 他从佛道儒多家思想中,精炼融合,锤炼出自己的思想,再将新思想融入黄教之中,创造了蜀传佛教,单独立教。 他还不是闭门造车。 而是延请天下高僧名道,来蜀国辩经,他喜欢争论,喜欢寻求自己的不足,然后进行修补,更希望让自己的理论臻于大成,创造出新的大乘佛教。 这条路上,任重道远。 民间敬称朱见治是佛皇。 国内外很多佛教、黄教、道教高僧,都拜服朱见治的见解和口才。 朱见治在乌斯贜任督抚时,就日日辩经,在乌斯贜就有佛子之称,甚至有大喇嘛上疏,想请朱见治入黄教做佛子。 可老皇帝的儿子,是必须要承担政治任务的。 他的任务,就是继藩蜀国,治理好蜀国。 别看朱见治心思都在辩经之上,蜀国反而蒸蒸日上,因为蜀国上下都信黄教,民间氛围很好。 而政治理念上,朱见治偏向于责任内阁制,但蜀国的内阁没有金国内阁权力那么大。 等到蜀太子长大后,世俗事皆由蜀太子管理。 蜀太子朱佑榕十六岁监国,他并没有用吐蕃方式架构政权,巅峰吐蕃,差点灭了唐朝,这种政权很适合蜀国。 但是,蜀国不想参与争霸,也不愿意参与争霸,他追求的是和平,世界和平,是他伟大的宏愿。 朱佑榕也是虔诚的黄教徒。 其实黄教的攻击性很强的。 但蜀传佛教的理念中,融入了大量汉家佛教的理念,去除攻击性,做一个世外桃源之国。 这是朱见治的初衷。 太子朱佑榕也是和平主义者,他反对战争,反对压迫,希望世界和平,人人平等,建立大同社会。 儒家大同思想,在蜀国反而被发扬光大。 大同,应该出现在大明。 可老皇帝硬把大同思想从儒家体系中给忽略了,反而更多采用法家思想,儒皮法骨,他玩得最溜。 蜀国上下呼吁和平,但千万别以为蜀国是软柿子。 老皇帝多喜欢佛兵,宫中戍卫必有佛兵,因为佛兵忠诚战斗力高,如果蜀王想狂化佛兵,这些佛兵个个悍不畏死。 所有藩国中,蜀国旅游是最差的,因为蜀国追求净土,追求安乐,对于钱财看得不重,也不希望游客影响他们的净土。 旅游业不发达,外贸业发展也一般。 但蜀国的雕塑、工艺品,世界第一,尤其是唐卡,一幅唐卡千金不换。 也有游客发现了这个宝藏小国,却一直不火,因为蜀国不希望被更多人知道。 蜀国并不闭关锁国,1.6亿人不能只吃白饭吧,也要对外发展,也要弘扬黄教。 所以该赚钱赚钱,该做贸易做贸易。 朱佑杶对蜀国唯一印象,就是世外桃源! 在工业化发展快速的大明,几乎看不到百姓脸上的笑模样,生活压力大,是主旋律。 而在这里,百姓未必多有钱,但人人带着笑容。 根据统计,大明焦虑症、抑郁症人群,高达1.7亿人,而且这个数字还在飞速增长。 而在蜀国,没有一所精神医院,几乎没有精神疾病患者。 这一点,在世界所有藩国里,都是十分罕见的。 美洲十二国,都非常富裕,吃穿不愁,但国家为了发展,却会给百姓制造出无数困难,鞭打着百姓往前走。 蜀国就没有,君王无所求,百姓安居乐业。 蜀国不参与争霸,对经济要求也没多高,也没有什么房地产,百姓安居乐业,一心向佛,就足够了。 蜀国年财政收入仅仅4000万。 在美洲十二国当中,垫底儿的存在,甚至连中枢都怒其不争,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还不奋起发展? 可蜀国百姓的幸福率,世界最高。 反观工业化进程最快的几个国家,抑郁症、焦虑症人群遍地,喊着生活压力大的人群比比皆是,难道这就好了吗? 人奋斗一辈子,仅仅为了所谓的物质生活吗?精神生活不应该排在第一位的吗? 毗邻蜀国,是南美大陆上另一个强国,楚国。 楚国领土面积不大,拥有智利、玻利维亚、科罗拉多河以北地区的阿根廷北部。 人口却有2.3亿。 楚国的疆域实在谈不上辽阔,国内又几乎没有大块平原,只是其他国家的边角料,却有全世界气候最优渥的大草原,潘帕斯草原。 楚王朱见溢可没有垫高草原,而是以放牧为主。 楚王是想称霸的,做游牧民族,是比农耕民族更骁勇善战。 楚国共有9000万牧民,可楚国的牧民,和漠北的牧民不一样,漠北的牧民是饿的吃不上饭,所以骁勇善战,楚国的牧民,富得流油,个个贪生怕死。 朱见溢知道后,差点脑溢血。 楚国还有6000万鸟粪工人。 阿塔卡沙漠,全部在楚国境内,这块贫瘠的沙漠,却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宝藏沙漠,这里沉积了海量的鸟粪,鸟粪不易分解,形成了大片的鸟粪石,也是磷酸盐矿。 这东西,比黄金还值钱。 全世界抢着买。 大明新土,需要肥料,大魏、大隋、大夏填充草原,都需要用鸟粪石来搅拌,增加土地肥力。 别看现在有化肥,化肥也替代不了鸟粪石。 阿塔卡沙漠,这块不毛之地,每年却为大楚提供上亿的财政收入,这也是大楚不种粮食,靠收集鸟粪和放牧,就足够支撑大楚成为南美强国了。 因为鸟粪,北面的大唐眼珠子都蓝了,差点就干一仗。 现在老爷子还在。 等老爷子一死,两国就会因为鸟粪干起来。 外国还不知道的是,阿塔卡沙漠地下还埋着硝石矿呢,这是做火药的原材料,这些年,大楚偷偷开采,偷偷储存。 像铜、铼、钼、银、金和碘等矿产资源,在南美并不稀奇。 美洲各国资源都有多是。 但是,楚国却拥有世界上最多的铜矿储量,那储量多得连老皇帝都想分一杯羹。 像大洋洲还在为水发愁的时候,楚国却因为水力资源太丰富了,而犯愁。 大明因为粮食产量低发愁的时候,楚国却因为鸟粪太多了,肥力太充沛而犯愁。 大商因为异族太难清理而发愁的时候,楚国却因为日子过得太舒服了而发愁。 楚国境内,土著是少量的马普切人,也就十几万人吧。 现在全在为楚国挖矿。 楚王朱见溢什么都不信,他就信奉实力。 外国无人知晓,楚国拥有一千多个硝石库,里面存着海量的硝石,只要战争临近,就会变成火药。 楚国是全世界铜出口最多的国家,也是子弹壳生产最多的国家。 至于楚国会偷偷储存多少子弹壳,没人知道。 基地建在安第斯山脉里,一切都是保密的。 蜀国是万佛之国,楚国就是工业强国。 铁路翻越了安第斯山,贯通楚国每一个角落。 庞大的草原上,供应着整个南美洲的肉食,等有了冰柜,楚国能供应全世界肉食。 南美大陆上,只有两个国家能争霸, 唐国和楚国。 因为他们都在安第斯山以西有领土,安第斯山就是天然屏障,天然战略纵深,拥有它,国祚就永远可以存续下去,除非出现昏君,被推翻政权。 楚国的国都,建立在安第斯山脉里面,四面环山,又有沙漠做战略纵深,任何国家想攻克楚国的郢都,都不可能。 朱见溢是真正参与过战争的。 大明攻打印度时,朱见溢是亲自领兵出征的,这家伙是个马上皇帝,封号是楚,恰恰说明他的能力。 军略水平纵然不如唐王,但也是顶级将才。 他只有五个儿子,楚太子也是个马上将军,所以楚王不担心自己死了之后,楚国会衰落。 楚国东海岸有大量散落的无人岛屿,楚国缺少耕地。 楚王想填平成平原,搞种植业。 可临太平洋,没有山脉遮挡,种植个屁啊,天天台风灾害,什么也种不出来。 只能搞旅游。 但自然灾害把游客给弄死,又会造成国际舆论,又是大事。 楚王也很头疼。 楚太子朱佑榬提出,搞水产养殖,这种星罗棋布的岛屿,最适合水产养殖。 问题是,养出来的东西谁吃啊?卖给谁啊? 南美五国都不缺海,陆地上动物都吃不过来呢,谁吃海里的呀?还是养殖的,野生的不香吗? 大明是眼巴巴想吃,可运过去成本太高了。 朱佑杶在楚国盘旋几日后,便离开了楚国,前往南美最后一个国家,荆国。 荆国,科罗拉多河以南地区,包括麦哲伦海峡以南,全是荆国领土。 荆国领土面积是南美最小的,一百多万平方公里。 人口却有1.9亿,比蜀国略多。 国家政策是无为而治,上面基本什么都不管,民间却富得流油。 因为荆王朱见淝没有儿子,他有十七个女儿,却没有一个儿子,四十多岁的他,已经放弃了生儿子这件对他犹如噩梦的事情了。 大明诸藩中,唯一一个没有子嗣的藩王。 朱见淝哪里有精力处置国政,干脆交给内阁,无为而治最好了。 景泰五十九年时,他彻底放弃了生儿子,彻底摆烂了。 而所有诸侯王都想把儿子过继给朱见淝,朱见淝敬谢不敏,他的荆国,不想沦落外人之手。 所以,在景泰六十一年,他上疏老皇帝,请老皇帝收回荆国,想将荆国作为大明的一块飞地。 当时可把朝臣兴奋坏了。 南美地区实在太富了,谁不想尝一尝被老天爷逼着旋饭的滋味啊。 可老皇帝拒绝了。 大明疆域如此庞大,已经很难管理了,再加一块飞地,管理难度太高。 而且,大明和荆国发展不平衡。 从百姓幸福指数来说,荆国要比大明更幸福,但收入是不如大明的,并入大明,百姓会产生心理落差,时间长了终究还会独立的。 关键是太子不行。 老皇帝还担心本国疆土都保不住呢,哪里还会要一块飞地? 荆王也知道大明的窘境,上疏无非是堵住藩王过继的嘴,连他亲爹都没做主给他过继儿子,兄弟们哪有这个资格? 若是大明内藩,宗人府有资格,可他是外藩,是一个国家的皇帝,除了他爹娘外,没人能代他做决定。 这两年,他参照金国的政治体制,也琢磨出一套责任内阁制。 他没儿子,女儿多呀。 女儿做不了皇帝,但能做首相啊,没人规定女子不能做首相。 因为首相是新提出来的概念,大明有首辅,没首相。 完全可以让女儿做首相,公主执政。 如果再过几年他没儿子,干脆撤皇帝制,直接使用首相制,朱见淝十七个女儿,全部转变成政治家族,以后首相就在这十七家内轮流。 十七个公主,都招赘婿,入赘朱家,后代都要姓朱。 内阁,由十七个公主组成。 以后由十七个公主的后代组成,后代则继续嫡长子继承制,就是说这十七个公主,世代做阁臣,均摊荆国政治权力。 为了保证国祚延绵,可以适当放权力给民间,票箱子是个好东西。 金国看似是议会制,其实是政治家族制度。 荆国可以彻底一点,给百姓选票,但只能在十七个公主家族当中选,和黄金家族差不多。 蒙古大汗只能从黄金家族当中出,到底推举谁,就需要蒙古权贵支持了,他们是用野蛮的军队支持,荆国可以用选票支持。 全民参与。 就能保证十七个公主家族,政治权力经久不衰。 若朝臣不同意,那就走世家制度,恢复汉晋世家,只要没有五代十国,世家就永远不会倒。 这条路是前人没有走过的。 即便走错了,朱见淝又没有儿子,荆国也就被邻国吞并了呗,难道楚王还会杀死他的亲侄女吗? 他敢杀,天下宗室都不会饶了他的。 你可以灭了我的国,但不能杀我的家人,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因为大家有一个共同的爹,有共同的祖宗。 荆王没儿子,荆国百姓算安居乐业。 上面不折腾,下面才能过好日子。 荆王是个甩手掌柜,朝廷上无为而治,民间野蛮生长,反而发展得比蜀国要好。 景泰六十四年,荆国本年度财政收入,2.4亿。 比那种善于治理的国家,收入都高。 占在南美尖上,距离南极洲非常近,能够沟通五大洲,船支在大洋上披荆斩棘。 荆国的商税是列国中最低的。 这就吸引了一大批外资来荆国投资,还吸引了一批国内富户移民荆国,荆国自然就富裕了。 火地岛上的土著火地人,是纯野人,发现他们的时候他们还不穿衣服呢。 大明登陆南美最南端的火地岛之后,就开始大肆抓捕火地人。 并没有杀死。 而是送到大明去表演。 这些火地人,就跟杂技团的狮子老虎一样,成为明人茶余饭后的笑料,也是他们幸运,进杂技团总比下地狱强吧。 截止到景泰六十四年,几乎已经看不到火地人的身影了。 到底怎么回事,已经无从考证了。 景泰六十三年,荆王左思右想,决定实现自己的下策,这几年后宫一个怀孕的都没有了,女儿都生不出来了,还生个屁儿子了,干脆把公主家族变成政治家族。 荆王大刀阔斧的改革,引起楚国的不满。 楚王朱见溢很想将自己儿子过继给荆王,以后继承荆国,结果荆王来这么一招,把政治权力过渡给自己女儿们,这不是肥水外流了嘛。 楚王第一个上疏中枢,叱责荆王眼里没有大明,没有宗族。 即便在思想开放的今天,明人宗族观念还是极强的,女儿地位是不如侄子的。 朱见淝的公主,就是外人。 十七个公主,也顶不住一个侄子。 楚王上疏后,天下所有宗藩都上疏,认为朱见淝数典忘祖,牝鸡司晨。 朱见淝也犹豫了。 他没想到,这次改革,会引起天下人的强烈反对。 其实,在他心里,也接受不了公主家族,取代朱家皇权的事,可没办法呀,他生不出儿子来。 他将困惑写成信,求老爹帮他出主意。 如果老爹让他过继侄子,他只能同意。 在他心里,认为老爹反而会支持他,因为老爹是第一个倡导男女平等的皇帝,也是第一个提高女子社会地位的皇帝,也是第一个支持女权运动的皇帝。 甚至说,老皇帝是女权运动最大的靠山。 这次,朱佑杶带来了老皇帝的圣旨。 在朱佑杶在唐国登陆时,朱见淝就派人去接他了,结果朱佑杶仿佛是故意的,最后一个才来荆国。 他来得越晚,朱见淝心里的底气便多了一分。 说明朱佑杶也想过继给他,而圣旨和朱佑杶的想法相悖。 果然。 老皇帝的圣旨,允许他撤皇权,改立十七个公主家族入内阁,实行内阁议会制度。 老皇帝帮他挡住天下藩王的反对。 支持他将皇权分给自己的女儿。 朱见淝眼泪殷殷。 侄子再亲,哪有女儿亲啊,这是实情,可在宗法社会里,谁敢说出口呀? 这是男权社会呀,所有制度都是为男人制定的。 女人呢? 女人有丁点社会地位吗? 是老皇帝,以一己之力为女子撕开一个口子,然后将这个口子不断放大,让女子走出闺阁,获取一样的社会权利。 在大明,有女勋贵,有女朝臣。 在荆国,将皇权分给公主,如何不可? 圣旨一出,天下哗然。 天下各宗藩皆戏称荆国是女儿国,像保守的唐王,叱骂朱见淝乱了天下伦理纲常,这样的国家就该灭亡。 老皇帝还给十七个孙女,分别写了一封密信。 告诉她们,勇敢走上台前,享受政治权力,大明不是唐朝,唐朝的武则天、太平、长乐被骂牝鸡司晨,在大明,男女平等,哪来的什么牝鸡司晨? 荆国的皇权是朕封给你们父王朱见淝的,他就是荆国的皇帝,有权决定自己的皇权归属。 他没有儿子,想给自己的女儿,怜子如何不丈夫,朕感同身受。 尔等掌握政治权力后,当一心为民,做出一番功绩来,给朕长脸,给你们父王长脸。 公主们看完对着北京方向叩拜,泪流不止。 她们的压力也非常大。 因为此事,即便是夫家也指指点点,民间就别提了,全是骂她们的。 其实,她们的父王对她们不太关心,他只关心有没有儿子,对女儿们也进行过正统皇族教育。 有了圣旨支持,荆王决定,给十七个公主三年时间学习,三年后,景泰六十七年,荆王退位太上王,荆国将取消皇帝制,取而代之的是内阁制首相制。 内阁,由十七个女儿的家族嫡长子世代继承,首相则从十七个家族中推举出一人,四年为任期,最多两届任期,由经过全体国民票选决定首相。 选举制,荆国在金国的基础上进一步完善。 荆国也是世界上第一个,去皇帝制的国家。 全世界都有人蠢蠢欲动。 宗室藩王,则天天骂他。 这下,荆王成为众矢之的了,头上的蜀王没说什么,但楚王却放出话来,楚国第一个要灭的就是荆国! 换做以前,宗室里肯定有人出来劝阻,这次,全体宗藩支持。 撤皇帝制,可动了所有人的命根子。 大家都是皇帝,就你伟大,你不干了,把权力下放,你没儿子无所谓,我们怎么办啊! 这下触犯众怒了。 荆王也知道不妙,给老皇帝回信,请求老皇帝下旨,让荆国成为不征之国。 这是不可能的。 老皇帝的圣旨,他活着的时候有用,死了还有个屁用啊。 可看看荆国地图,就知道灭亡荆国多难,荆国建都在低矮高原之中,皇帝退位,权力分给了天下人,大家都沾着好处了,自然同心协力抵抗侵略。 再说了,只要不是自己国民造反,一个国家是很难被吞灭的,除非这个国家很弱,而荆国虽富且强。 楚国是强,是和荆国接壤。 但别忘了,楚国头上还站着唐国呢,唐国对楚国独享阿塔卡沙漠非常不爽。 南美五王,也是互相牵制的。 荆国只有两个邻国,一个是万佛之国蜀国,另一个则是楚国,楚国和荆国接壤地区,是安第斯山。 蜀国的国策就不会对外侵略,如果荆国被侵略,他们很有可能站在荆国这边,反击楚国。 反正朱佑杶眼里,南美局势并不乐观。 荆国不是朱佑杶最后一站,他还要去拜访马尔维纳斯群岛的宗室诸王,才能回航。 大明正式访问南美算是告一段落了。 太子家的老七朱佑槮和老八朱佑柞,在景泰六十四年没有出使,因为中枢需要帮衬。 等到朱佑枔和朱佑枅回到大明后,他们才会出使。 朱佑杶回航的时间,时间已经到了景泰六十四年年末。 今年,大明真正做到了文体两开花。 以前老皇帝总说,大明需要四条腿走路,光凭房地产和股市,是无法支撑这个庞大国家经济的。 人口专家预计,大明人口会在景泰六十七年,达到恐怖的40亿。 就业问题,是最大也是最重要的问题。 景泰五十年时,发生过一次小型金融危机,是老皇帝拿出来内帑存款,支撑大明度过难关。 接下来,就是十年一次的小型金融危机。 得益于大明人口众多,藩国众多,仅靠消费就能拉动内需,就能缓解危机,所以危机展现得并不明显。 针对金融危机,大明是怎么做的? 给房地产降温,增加股市里的热钱抬高股市,增加实业,增加就业机会。 可这些,都是大层面的事,和老百姓的茶米油盐酱醋茶关系不大。 这年头玩股票的能是百姓吗? 好不容易攒几万块钱,往股票里砸?那不扯淡嘛。 真正老百姓玩的是基金,这年代还没诞生呢。 这个概念已经诞生了,并且出现过,是中枢给叫停了。 影响老百姓的,就一个事,赚钱。 缓解危机的办法,也就一个,花钱。 钱这东西,是变不出来的,印也没用,只是危机延后而已。 想彻底解决,就得发展新行业。 老皇帝总说四条腿走路,第三条腿,就是文体行业。 从橡胶应用后,老皇帝就造出了足球、篮球、排球等,又办了运动会,办世界运动会,明运会等等,就是为了发展体育行业。 文学行业呢,、戏曲、舞台剧、歌曲等,都是文化行业。 景泰四十年时,老皇帝将所有联赛重组,成立NBA公司,一共六十支球队,分为五大区,每个区十二支球队,一年一共164场比赛,最后角逐出总冠军。 这么多支球队,主要原因是大明太大了。 别看大鹅1700万平方公里,其实一千多万冻土,只存在未来价值,宜居土地才四百多万。 大英殖民地多,但没人啊,而且距离本土太远。 蒙古帝国其实是四个汗国组成的,并不是一个统一的国家。 大明可不一样,大明是一个统一的单一民族国家,领土集中在一起,总共两千多万平方公里,优渥土地超过一千五百万,这才是实打实的大帝国。 想做到一个省一支球队,就有五十多支了,像六个京师,人口爆炸似的多,拥有两支球队很正常。 正因为老皇帝几十年如一日的培养体育人才。 民间随处可见篮球场,遍地都是打篮球的人,所以体育风气在民间很盛行。 NBA成立后,老皇帝又针对民间体育发展,成立三级联赛,业余-职业-二级联赛。 足球就别说了,大明甲级联赛就有六个,乙级联赛十二个。 还有拳馆、射击行业、射箭行业、赛马、马球等等。 运动,对大明孩子来说,是一条很好的出路。 当学习不是唯一路的时候,就会有很多孩子蜂拥进入体育行业,培养自家孩子练习体育。 这就形成了民间训练体系。 进入职业联赛,还有职业训练方法。 像那些搞体育失败的孩子,可以转行做民间训练师,也可以应聘做教练等幕后工作。 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大明体育已经形成一个非常完整的产业链。 走在大明街道上,随处可见夹着篮球的孩子。 随着奴隶变成明人,体育,就是他们唯一获取工作的机会,所以有海量黑人、白人涌入体育行业。 这就大大挤压了明人孩子的生存空间。 景泰四十五年时,民间呼吁禁止黑人进入运动场。 却遭到中枢的无视。 体育,不看肤色,不看人种,强者第一,这才是体育精神。 这些年,黑人逐渐霸占了运动场,蓝足排三大球,黑人越来越常见,甚至有些球队,为了获胜,是不招收黄人和白人的。 对黄人家庭来说是很大的挑战。 要么转型去读书,要么和黑人同台竞技,发挥自己的头脑优势。 但是,当一场场篮球比赛,几乎整个场馆爆满,门票水涨船高,肉眼可见的座无虚席。 NBA、北甲、南甲等已经成为大明的符号。 体育馆是越建越大,观众越来越多,球员赚得自然也水涨船高,体育的吸金能力,已经超过了戏剧。 在景泰六十年,NBA公司总收入是2.1亿元,创造历史记录。 接下来几年,接连创下新高。 像北京甲级联赛,在景泰六十一年,总收入1.7亿,在景泰六十四年收入超过NBA,达到2.7亿,成为体育联赛收入之最。 这只是体育行业的一个缩影。 大明体育行业非常丰富,几百种项目,不说全部火爆吧,火的非常多。 像武术、拳击、马球、射箭、乒乓球、羽毛球、网球、垒球、橄榄球等,都是百姓喜欢的项目。 截止到景泰六十四年,大明体育行业,总收入超过了70亿。 这个盘子,正在以每年增速10%以上的速度激增,未来一定会超过百亿规模的。 所以,民间想走体育道路的孩子非常多。 不用举国之力培养,民间家庭自然而然的就培养孩子搞体育了。 大明的赛事也非常多。 就说篮球,国际大赛有:明运会、男篮世界杯、亚锦赛;国内的呢,三级联赛外,还有街球联赛、大学联赛、中学联赛。 关注篮球的,基本每天都有比赛看。 这年代虽然没有电视直播,可以通过报纸看呀,而且,老皇帝为了照顾天下体育迷,几乎每座城市,都有自己的球队,每个省也有自己的杯赛。 其中办得最好的就是大学联赛,地方百姓最喜欢看大学联赛,因为NBA看不到啊,工作繁忙又不能买张票去省城看。 在大明,任何一座城市,每天最少两场体育比赛。 朝廷又花钱建了很多足球场、篮球场,鼓励全民运动,看得心痒痒就自己也玩玩。 自然就吸引了家里条件不错的家长,把孩子往体育方向引导。 所以,民间训练营很丰富,什么训练营都有,那些被体育淘汰的人,就转行做训练营教练,将自己的经验传授给孩子们。 这种体育联赛,年尾是要公布财政报表的,就是吸引体育人才参与,也是吸引投资。 景泰二十年之前,北京只有两座体育馆,到了景泰六十四年,北京城拥有十九座大体育馆,小体育馆一百多座。 那种小体育馆,基本都是废弃厂房改的。 这么多体育馆,还有抢不到票的呢。 纵然体育场被黑人运动员霸占,也有大明家长愿意培养孩子,和黑人在体育场上称雄。 大明的体育,也是以道德为先的。 像NBA那些烂事,在大明是没有的,球员去泡夜店这种事,一旦被曝光,就等于职业生涯报废。 一个个都是乖宝宝,按照新闻发言稿说话。 受传统儒家教育的明人,是追求达则兼济天下的,而不是有了钱就想快活就去消费,那是土匪的做法。 所以在社会大舆论下,这种风气是非常不提倡的。 所以,那些看着凶恶的黑棒子,在媒体面前,一个个都是乖宝宝,最擅长的就是傻笑。 然后被粉丝翻译成憨厚耿直。 这种傻笑型球员,拥趸最多,这很符合大明社会观。 最关键的是,这些黑人球员,也受的是儒家教育啊,纵然有坏孩子想赚了钱就去放纵,但要做好职业生涯报废的准备。 千万别以为大明职业体育缺人呢。 恰恰相反,大明职业体育比考进士还卷呢。 景泰六十四年,整个体育行业,预估从业者240万人,民间约有200万个孩子正在寻求体育训练,准备进入这个行业内卷。 像一支篮球队,因为上场时间变成一个小时,一支球队是有二十个球员的。 六十支球队,才1200人啊。 几百万人卷这一千多人,会卷成啥样,就不用说了吧。 其他联赛,赚的钱都不够NBA赚一秒钟的。 所有,大明体育联盟,几万名运动员,全是乖宝宝,一个特立独行的都没有。 以前都吃过特立独行的亏。 不少天才球员,说错一句话,生涯报废;有的在采访时吸烟,生涯报废;被狗仔拍到喝酒照片,生涯报废…… 甚至还诞生了一个行业呢,职业找茬。 因为体育行业太卷了,一个萝卜一个坑,不把前浪拍死,后浪是上不来的,他们就雇人去找茬,导致不少人被陷害。 所以到了景泰六十四年,所有运动员采访,都是满脸假笑,对着发言稿念,回答的问题都文不对题,答非所问。 然后急匆匆离开。 生怕被人抓到把柄。 甚至连私下抱怨都不敢,万一被人曝光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运动员说这是运动员闭嘴的时代,谁敢乱说话,谁职业生涯报废,甚至连媒体摸黑他们,他们都不敢反驳,谁知道哪句话说错了,被嘎了。 运动员不止在球场上要玩命,场下更得打一万个小心,千万别中招。 (本章完) ------------ 第404章 太子欺朕年老无力?请陛下改立太子! 垃圾话,是球场上的一部分。 但大明运动场上,垃圾话不能包含一个脏字,否则会被唇语专家破译,职业生涯堪忧。 太子认为,运动员是大明社会的一员,要承担社会责任,不能给公众带来不良导向。 运动员们球场上谨小慎微,场外几乎隐身。 之前就有球员在场上喷垃圾话,被懂唇语的球迷举报,导致职业生涯报废。 当时那位球员年薪12万,大明均薪才1.7万元,球员月入过万,绝对是高收入群体。 却因为举报而断送职业生涯。 太子秉政后,对天下管控愈发厉害。 开放繁荣的大明,不知何时画上了休止符,民间有人呼吁,请老皇帝制止太子,奈何他的声音老皇帝再也听不到了。 发展体育,是大明国策。 而这样一个养活了几十万人生计的大行业,正因为庞大的关注度,而变得处处如履薄冰。 景泰六十三年时,太子提出,公众人物必须承担社会责任感。 这个公众人物,包括纸媒上的公知、专家、作家,以及体育代表人物,包括记者、娱乐明星等等,在社会上具有号召力的所有人,必须承担起社会责任感。 对于具体要承担什么,中枢并没有详细规定。 这也意味着野蛮生长的时代过去了。 截止到景泰六十四年,大明每日销售报纸量,160亿份。 日销售杂志量,71亿本。 日销售书籍量,31亿本。 可以说,大明的文化行业,极端繁荣。 人均每日最少购买四份报纸,12本杂志,0.8本书籍。 如此庞大的曝光率,就造就了大量文化人才,像传统的诗词歌赋,到现在流行的,白话文、武侠、侦探文学、鸡汤文学、童话故事、时事新闻等等。 批量造就了大批量作家。 在大明,职业写作也是一条非常不错的道路。 根据统计,民间约有1174万职业作家,在报纸上发表过的文章的,高达970万,独立出版过书籍的作家,多达390万人。 而这,又养活了一本本报纸、期刊的从业者,比如记者、编辑、书画设计、排版、印刷工人等等。 根据统计,截止到景泰六十四年,纸媒从业者约有960万人,人均收入可达到了年入1.5万元,略低于城市职工收入,但收入也是不错的。 证明这个行业,最少让三百万到五百万人丰衣足食,五百万人左右仅能从中获利,收入在低保范畴内,无法饱腹。 根据景泰六十四年,作家富豪榜统计,排名前一百的作家,年收入可达到50万元。 这在大明无论哪座城市,都是一笔巨款。 文化行业如此发达,和全民识字息息相关,大明识字率,在景泰六十年时,已经达到百分之百,小学毕业率,达到85%,初中毕业率,达到了82%,高中毕业率,已经达到了75%。 还有,就是人数优势。 大明国内逼近四十亿人口,四十亿人的文娱活动,造就了纸媒辉煌时代。 近十五年来,可以说是纸媒最辉煌的时代。 批量制造了无数畅销作家。 制造了无数脍炙人口的、鸡汤、童话。 在别的国家,童话市场只能说一般,但大明在十岁以下的孩童,人数约有9亿人,如此庞大的市场,就早就了童话行业繁荣。 因为大明的书籍是严格分级的,在保护孩子的问题上,大明是认真的。 纸媒爆发的十五年,制造了年收入十万元以上的作家,超过120万人。 当然了,只是一年这個收入。 和体育行业逐渐被黑人霸占外,文化行业才是黄种人的拿手好戏。 所以,民间家长基本都希望自己的儿女成为作家。 作家是社会地位比较高的职业。 但论卷,也是全行业第一,一将功成万骨枯。 练篮球是需要投入成本的,比如训练时间,训练费用,陪伴成本,这些成本都不是普通家庭能负担得起的。 可成为作家不需要呀,只要买一些书,自己就能完成,再不济可以报一些学习班,费用肯定比练体育低。 这就造成了,民间想成为作家的孩子,或者说家长盼望自家孩子当作家的,人数超过十个亿! 目前职业作家一千多万人,这个数字每年都在飙升。 很多人不止是为了得到稿酬,也是为了出去有面子,也有很多人是兴趣写作,就是兼职写作。 像报纸、期刊都是认故事不认人,只要好故事才会有人买单,一部精彩挽救一份报纸的故事,比比皆是。 市场需求量大,顶尖人才稀缺,自然卷了。 到最后演变成,文学行业更新换代极快,一个畅销作家,火爆时间在十个月左右,十个月内若没有续作,读者的视线就会被其他作家的作品抢走。 在大明,每天创造出三千万个文字,日积月累,就是一个庞大的体量。 这就造成了读者粘度不大,各大出版社、期刊、报纸也追求好作品,精彩好看的好作品,一书难求。 而作家一本书畅销后,就会疯狂营销,赚一波就撤,这就使得文学行业不断出现问题。 出现了好开头,烂中间,没结尾的,为了吸睛,作家无所不用其极。 即便管制愈发严厉的媒体,也有很多擦边球,抄袭就不用说了,哪怕大明文学氛围非常好,抄袭案子一天都有一万起。 抄袭层出不穷,原创作者维权难,律师取证难,最后不了了之。 这就造成了,各种跟风抄袭,让读者对报纸的购买力逐渐下降,因为他们觉得这钱花得不值得。 景泰六十三年时,中枢进行过统计,民间试图写作,或者有写作想法的人,高达25亿人,尝试过写作的人,高达11亿。 基本等于,人人都有写作梦。 写作卷,曲艺更卷。 和读者终究存在距离,远远不如戏曲、相声、小品、舞台剧更加直观,就在剧场里看,从业者和观众近距离接触。 根据统计,民间曲艺从业者,多达700万人。 其中,戏剧从业者最多,高达400万人,其次是相声、戏法、魔术、小品和舞台剧。 舞台剧反而是最不卷的,为什么? 因为舞台剧演员,和戏剧演员是相通的,那些戏剧从业者会经常来舞台剧舞台上客串,把舞台剧演员搞得没活路。 毕竟一个素人和腕儿比起来,观众更喜欢看腕儿,而不是看剧情,更不想看素人。 这就造成了,舞台剧越来越烂,观众骂声如潮,但舞台剧依旧我行我素,因为赚得多呀。 观众是骂了,但他们买票了,公司盈利了。 素人登场时,买票进场的观众是称赞了,结果几百人的大场子,就零星几个人进来买票。 后者赔本赚吆喝。 前者,观众是一边骂一边买票,公司老板当然选择前者了。 这就造成了,舞台剧太烂了。 好演员被挤兑得去说相声演小品去了,导致相声小品快板评书卷得要死。 景泰六十年时,中枢实在看不下去了。 管制了舞台剧。 差点把舞台剧给干没了。 观众嚷嚷着中枢瞎管,舞台剧演员骂中枢不懂装懂,戏剧演员索性不去舞台剧上客串了。 太子恼怒之下,差点让舞台剧彻底消失。 幸好此事传到老皇帝耳朵里,解除管制,让舞台剧从业者注重剧本,可以对进行二创,有好剧本才有好舞台剧,舞台剧导演要承担其责任来,不能让资方、演员瞎改剧本,要尊重导演和编剧,尊重专业。 舞台剧被老皇帝保下来了。 但也一蹶不振了。 因为很多从业者担心,等太子御极后,舞台剧怕是被第一个报复,以后日子更好不过,还不如趁机转行。 老皇帝对舞台剧的经验,舞台剧没吸收,反而被戏剧舞台吸收了。 戏剧舞台将流行的全都搬上了戏剧。 搞得戏剧和舞台剧融合,进一步挤压舞台剧生存空间。 景泰六十三年,老皇帝斥资十亿,投资文娱行业,支持文化曲艺行业,全面发展。 但是,朝廷却悄悄地开始对文娱的内容进行了深层次管制。 老皇帝并不知道,他那十亿非但没促进文娱大繁荣,反而带来了难以预料的管制。 景泰六十五年初,无比繁荣的文体行业,莫名其妙进入了寒冬。 在深宫中的老皇帝尚且不知道,他构想中的第三条腿,无声中断折,仅靠房地产和股市是支撑不住大明的。 需要四条腿走路,老皇帝正在苦苦创造四条腿。 大明沃土几万里,如此庞大的疆域,必定是要分裂的。 老苏都分裂了,他才拥有沃土几千里呀?大面积北面冻土,精华也就在七八百万,都照样分裂。 大明全是温热带沃土啊,精华领土一千五百万以上。 以为都是明人,就不会分裂了? 那历朝历代灭亡一个王朝的,是外人吗? 曹丕是异族?还是朱温是异族?还是太祖是异族? 是人就有野心,谁不想当皇帝呀。 老皇帝为何要极端开放? 他不知道管制好吗?他不知道皇位稳定好吗? 但能吗? 如果区区一个小国,你想怎么管就怎么管,这样一个无比庞大的大明,老皇帝做到这个份上,不满意的人还那么多呢! 再英明的皇帝,也无法做到所有人都满意的。 一定会有野心家,一定会有造反,什么都会有的。 这些年为何没有? 因为发展的脚步,让人暂时抛弃了野心,一心奔钱,一心奔发展,所以造反很少。 可是,发展终究要落入窠臼的,终究要陷入停滞的,老皇帝终究会死的! 太子能做好这样一个掌握庞大疆域的合格皇帝吗? 做不到的! 他居然还要进行管制,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啊。 再说了,大明如此繁荣开放,如此自由发展,不好吗?不这样,如何让各族融合成汉族?变成统一的大明? 如果不让天下人说话,你怎知百姓需要什么? 若皇帝说出一句何不食肉糜? 那是皇帝傻吗? 不,是制度的悲哀啊。 皇帝脱离民间太久,是要出事的。 中枢什么都不知道,有错不改,改了又犯,是会出事的啊。 这位子,不是你坐下了,就一呼百应的。 下面都是人! 都是心怀叵测的人啊。 皇帝坐在位置上,如果看到的都是笑脸,那么天下就完了!距离亡国不远了! 只有民间谩骂,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才要解决问题。 只有广开言路,才知道大明未来的路往哪走,才能让真正有能力的人跃居朝堂之上。 为何太祖皇帝杀了那么多人,却保留都察院啊! 为何景泰帝如此霸权,却不断提升都察院的地位呀! 因为皇帝要听下面的声音的! 皇帝可以不治理天下,可以用有能力的臣子治理天下,但不能不听下面的声音! 有能力的臣子是哪来?是从下面杀出来的,他们是从民间出来的。 不是谁开了上帝视角挑出来的。 就说二十几岁的王守仁,在老皇帝身边最多算个秘书,让他去当一省督抚,他能干得了吗? 人才是磨砺出来的,是要从万千优秀者当中杀出来的,那才是真人才。 李东阳从小就被老皇帝挖掘,可他照样是凭真才实学干上来的,老皇帝非但没帮助过他,反而会处处给他增加难度,最终李东阳给他一张完美的答卷。 所以,到现在李东阳秉政,老皇帝非常放心。 也不是绝对放心。 都察院、监察司、军纪司、厂卫,全都是老皇帝的眼睛。 老皇帝确实没去过民间。 但他每年都会派出去无数近臣、侍卫、太监去民间暗访,还会穿插着派都察院、监察司、军纪司、厂卫的人随机暗访,还会二次走访。 景泰五十年时,老皇帝改了都察院和监察司,御史和监察史,每个县城设一个办事处,任期两年,两年随机轮调。 就是说,皇帝把眼睛,放在地方。 两年轮调,就是担心御史和监察史被地方腐蚀掉。 像宫中派出来的侍卫,没人知道什么时候会派,会派去哪里,连老皇帝都不知道,可能心血来潮,就派人去西域调查,或者去交趾暗访。 选的人,也都是随机的。 在宫中侍奉的人,不知道谁就会接到秘密任务,星夜出城,中间不许和任何人联系。 能在宫中侍奉的,都是权贵族子。 他们被地方用金钱腐蚀的概率不大,反而会被盘根错节的家族关系而桎梏。 所以,老皇帝会派西厂的人盯着他们。 这几年西厂愈发不得用,老皇帝就派影子的人悄悄尾随。 甚至,还会在他们身边埋钉子,随时监督。 为了证明消息真实,他会派人去核对,再根据地方呈上来的塘报,进行详细筛选核对。 老皇帝极尽权术,就是要看看地方的真实情况。 他可以不管,但不能被蒙蔽! 一个皇帝说出来何不食肉糜,多么悲凉啊。 不是他傻,而是制度有问题!是欺上瞒下的后果呀! 太子现在不让民间发声了。 近两年还会有人反抗,想要朝廷广开言路。 可反抗几年之后,发现反抗无效时,天下人就会失望了,就会对朝堂发生怨怼了。 这种仇恨的种子,会让这个庞大的国家走向分裂的。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啊。 的确,十年二十年没有问题,大明底子足够厚,可三十年五十年呢?人心寒了,捂不暖了。 何况如此庞大的疆域,全是富饶之土,合久必分啊! 所以,老皇帝不止要自己派人去听下面的声音,还要让下面的人说! 还是那句话,他可以不管,但不能不知道! 这个天下的所有事,皇帝必须全都知道,这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 可太子听不进去啊。 他就算能强制恢复景泰六十年前的情形,那又如何呢?他八十七岁了,还能活几年啊? 太子登基后,不还是走回去了嘛。 朱祁钰坐在养心殿内,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叹息,当年若非唐皇后提前生产,皇子序列确定,哪来的后世千年之祸啊。 为了给太子擦屁股。 他效仿金国,进行政务公开。 景泰六十五年,正月十六,朝廷发布年报,公开大明财政收入,以及全年朝廷的预算。 这份年报,是去年创办的新报纸。 未来,会作为中枢政务公开的年报。 第一版共印一亿份,结果刚发售,十分钟内抢购一空,连报纸局都懵了,这玩意还能赚钱? 报纸上,写着:景泰六十四年,财政总收入22.7亿元,具体收入明细全部在列。 总支出24.9亿元,详细支出明细。 支出大头是建设支出,其次是军费支出。 每项收支都非常详细,数字精确到最后一位元。 全国百姓看个新鲜,看完之后,纷纷惊叹,我的国原来这么富啊。 正常报纸只有两大张。 财报则有二十九张,厚厚一本。 除了景泰六十四年的详细收支外,还有国企收支、银行收支、国家重点投资项目等等。 后面就是新年展望了。 中枢预估,景泰六十五年,财政收入超过24亿,预估支出高达27亿。 又详细列出预计支出项目和金钱数字。 还有主要投资项目,多是农产品扶植和基建。 后面,则是全国所有省府县所有地区的财政收支情况,都非常详细,百姓可以随便去算。 这是一份极具诚意的财报报纸。 让公众对国家财政有了深刻认识,也让公众对国家政务产生了参与感。 地方百姓也知道了地方政府,一年收入多少钱,花了多少钱,历历在目。 这种参与感,是实打实的。 从景泰六十五年开始,每年正月十六,都会公开财报,做到政务公开,这是国策。 朝廷所有印刷厂,加班加点印刷财报。 而景泰六十四年的财报,创造了报纸销售记录,总销量高达170亿份,就算是藩国百姓也在购买,也卖得太多了。 就这一份报纸,养活了地方多少濒临倒闭的印刷厂啊。 老皇帝想用政务公开,挽救太子的愚蠢。 其实是希望百姓参与到政治当中来,发表自己的见解,供中枢参考。 他还想进一步公开朝政。 朝廷上下,其实没什么秘密可言,尽量做到公开透明,让上下通道畅通,上面能听到底层的声音,底层也能看到上面在做什么,这是大好事。 却遭到太子的坚决反对。 他认为,治政是家国大事,岂是那些升斗小民懂的? 让他们参与?懂吗?能提出见解吗? 他们好好从事自己的行业得了,自己的行业都搞不明白,在家国大事上瞎置喙,他们有资格吗? 这话把老皇帝气得够呛:“太祖皇帝凭什么拿下的天下?靠的是千千万万支持的人!” “那太祖皇帝没给这些人回报吗?现在大明的权贵阶层,不就是他们吗?他们为我朱家建功立业,我朱家已经仁至义尽了!” 朱见淇大声道:“民心,民心,民心是最没用的!” “以前您也不信民心,为何如今忽然愿意分政治权利给下层呢?他们有什么资格获取权力呢?” 其实太子也没说错。 这是家天下! 再说了,所有为朱家江山建功立业的人,都得到了自己的回报,这些人才是民啊,他们的意见才是民心啊。 “太子,朕不是跟你吵架。” 朱祁钰声音明显变弱:“上下通畅,聆听民意,朝廷才能走得远,做得好。” “如今天下不一样了。” “太祖皇帝时,只分封功臣,就能天下稳固。” “现在呢,有电灯,有火车,有报纸,未来还会有其他东西,这些东西,会改变政治形态的。” “你若不走在前面,早晚会被人推翻的。” “民心,在未来是最重要的东西,能保证整个国家不分裂,能保证你的皇位啊。” 朱见淇要反驳,朱祁钰摆摆手,小声道: “朕让民间发声,是想听听底层百姓是怎么想的,他们的日子好不好过;朕经常派人下去看,是看看百姓的日子,和报上来的一不一样!” “大明江山,不是给权贵建立的。” “大明不是魏晋,不是世家天下,以前完全姓朱,但现在是姓天下人的,大明三十八亿人,共有的天下!” “你眼睛只看着权贵,却不看看民间百姓。” “难道你想被欺上瞒下,只做何不食肉糜的晋惠帝吗?” 朱祁钰声音不大。 他老了,人老了就会自然而然的恐惧年轻人,即便他是掌控天下的皇帝,在这一刻也变得软弱了。 “陛下,儿臣心中有数,不劳您教诲。”朱见淇语气明显变得冷硬。 和以前惧怕老皇帝,完全是两种态度。 这一年多,他明显感受到老皇帝在急速衰老,说话也没有之前硬气了,忍耐力比以前强太多了,说话声音也在变小。 说明他真的老了,老到说话无力了,老到人人可欺了。 最关键的是,他正在将权力往太子身上过渡,老皇帝虽没禅让,其实和太上皇没区别了。 宁欺白发翁,莫欺少年穷。 朱见淇胆子也大了,说话声音也大了,因为那个笼罩在他头上的恐怖阴影,正在急速缩小。 不。 整个大明已经被他攥在手里了。 哪怕他现在把权力还给老皇帝,老皇帝也接不住了。 这大明,现在就是他一个人的! “大明亡在伱手里,反正朕也看不到,去吧。”朱祁钰别过头去,不想再看他。 人会变的。 以前太子谨小慎微,那是翅膀不够硬。 现在翅膀硬了,岂会将他放在眼里? 朝野上下权柄尽归太子,他不过一个久居深宫的老不死罢了,让人看着厌烦,天下人讨厌的老东西罢了。 太子能都变,这世界上谁不会变呢? 为何不会将心比心呢? 朕的话你不是听不进去,而是不想听,甚至专门和朕唱反调,就是想证明你做的是对的,可朕已经无力管你了…… 老皇帝今日的无助,因为他将所有儿子分封出去了,只有太子一个儿子,甚至还封出去两个有能力的孙子,除了太孙外,其他孙子也是个废物。 这就是政治空心化。 王恕、杨信等老臣老将又都在倭国。 老皇帝能指望的人,越来越少了。 宫中毫无秘密可言。 养心殿里的争吵,很快就传到了朝堂之上。 从去年开始,老皇帝肉眼可见的衰老,走路也不利索了,眼睛也不好使了,显然已经走到了人生尽头。 朱祁钰此刻才知道,一个老人多么无助。 他将身边有能力的人,不停往外派,天下倒是安稳了,可他身边却一个有用的人都没有。 即便执掌世界权柄的他,此刻也发现自己,执掌个寂寞。 连个小小的养心殿,都未必是他做主得了。 老了,没用了。 “扶着我出去看看阳光。” 第一次,朱祁钰不称朕了。 他已经不再是这天下的主宰了,不再是这天下的皇帝了,最多还剩下一个没用的名头而已。 那还是朕吗? “皇爷,今日外面风寒……” 朱祁钰摆摆手:“活够本了,也倦了,看看这天吧,看一天少一天了。” 伺候老皇帝的宫人,忍不住啜泣。 老皇帝对宫中宫人都十分宽仁,给太监发养老钱,有子嗣的帮他们想做生意的门路,宫娥则是像孙女一样宠着惯着,一个个在外面飞扬跋扈。 甚至,老皇帝对天下人都那般宽仁。 朝野上下骂他的人很多,可他并没有因为谩骂而怎样,该用还是用,该采纳还是采纳。 开疆拓土万里江山,创下繁荣至极的景泰盛世,这样一位千古大帝,生命还是要走到了尽头。 “哭什么,早晚有这天的。”朱祁钰倒是看得开。 太监搀扶着老皇帝出了养心殿。 阳光有些刺目,天气有些冷,太监给他盖上毛毯,眼睛慢慢闭上。 他很久没照镜子了,并不知道自己老成什么模样了。 他不想看自己年老的样子。 他更怀念意气风发的时代,可再也回不去了。 安静片刻,却有官员陆续进入养心殿,王鏊带头,跪在养心殿台阶之下。 朱祁钰闭着眼睛,恍若未觉。 而来跪着的朝臣越来越多。 很快整个养心殿庭院都跪不下了。 朱祁钰慢慢睁开眼睛,嗤了一声:“怎么都这么闲啊,来看我这个孤老头子呢?” “臣刘健(李东阳、谢迁、王鏊等)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朝臣齐声恭贺。 “万岁不了了,也许明天就走进生命尽头了。”朱祁钰倒是看得挺开,声音不高,充满悲凉。 “陛下万勿说如此不吉利的话!”马文升声音苍老。 “马文升,我估计活不过你喽,到那边我帮你打前站,等你也过来,还伺候我。”朱祁钰笑着说。 马文升眼泪叭叭落在地上,头使劲磕在地上。 “请陛下自称朕!” 刘大夏爬出来,面容刚毅,高声道。 朱祁钰并不说话。 “请陛下自称朕!”余子俊高声道。 刘健、李东阳、谢迁重重磕头:“请陛下自称朕!” 后面近千人跟着高呼。 “干什么啊?逼宫啊?” 朱祁钰想站起来,却需要太监扶着:“一个孤老头子,还称什么朕啊,我这眼睛连你们的样貌都不太看得清楚了。” “一个称呼而已,无所谓了。” “太祖皇帝是马上皇帝,崩也在于马上。” “我虽不是马上皇帝,一辈子也没怎么骑过马,但也有开疆拓土之功,我死时,让我死在马上吧。” “请陛下莫说如此不吉利的话!”王鏊使劲磕头。 “王鏊,别磕了,再磕你死在我前面了,阎王爷可不先收你啊。”朱祁钰道。 “老臣宁愿死在您的前面,也不想看到大明亡国!” 王鏊厉声道:“我大明以孝法治天下,不曾听过不孝之子,登大宝继皇帝位!从古至今,未听过不孝之子治理好一个国家的先例!登基也是桀纣暴徒,如何皇明大统?” “老臣愿用一腔热血,请陛下改立太子!” 轰! 跪在养心殿外的朝臣,一片哗然。 而刘健等人瞪圆眼睛,纵然为皇帝不忿,但也不至于换太子吧?国朝如何经得起如此震动? 最关键的是,王鏊说出这句话,就意味着他要陪葬老皇帝了。 只要太子没被换掉,顺利登基,那么死的就是他。 他是抱着全族一起死啊。 “老臣请陛下改立太子!”杨一清的声音,从后面传了出来。 又一个要死的! “老臣请陛下改立太子!”刘大夏急声道。 马文升、余子俊跟着附和:“请陛下改立太子!” 如果说,马文升、余子俊是老皇帝的死党,那么刘大夏可不是啊,刘大夏是一个为了权力,极尽钻营的人,他怎么会支持改立太子呢,他不要仕途了? 还有杨一清,杨一清是个疯狂的家伙,他擅自改金国国政,还让自己儿子在金国当首相,看似是专权,其实是在实验。 这家伙在为大明探索一条新路。 最可怕的是王鏊。 随着刘健当首辅后,王鏊只是专心做吏部尚书,对权力看得很淡,而且他是理学大宗师,不当官也有事情做。 问题是,他居然第一个说出改立太子的话,想一死献身。 “请陛下改立太子!” 在后排的张敷华厉声道:“臣愿做不忠之臣,押送太子去中都!随后臣自杀谢罪!请陛下成全!” 这又来个疯子。 刘健蠕动唇角,其实他和太子关系是不错的,等到老皇帝驾崩后,他也能继续当首辅。 可是,今天的气氛太诡异了。 “臣请陛下改立太子!” 又一道声音响起,是杨廷和,太子的大舅哥。 这时候刘健不能装死了,重重磕头:“臣请陛下改立太子!” 李东阳和谢迁随后响应。 朝中重臣皆响应,随后,千名官员高声疾呼:“臣等请陛下改立太子!” 声音直冲云霄。 恰恰此时,太子急匆匆从乾清宫而来,他刚收到消息,就来了,却听到震天撼地的声音。 坐在御辇上的他,此刻身体一软,软倒在轿子上。 他之前还以为,自己的影响力,遍布整个朝堂,整个天下在他掌控之下。 却不想,只因为和老皇帝争吵两句,事情就演变成这样。 最可怕的是,老皇帝真正的影响力在军中。 老皇帝看似没一点权柄,其实却掌握着全世界的权柄。 朱见淇知道自己完了。 他疯了似的从轿子里爬出来,横冲直撞而来,扑跪在地上:“请陛下恕罪!” 朱祁钰眼前有些几分模糊,他招招手,让太子近前来,然后指着他:“他才是皇帝。” 一句话,把朱见淇吓尿了。 “我,一个孤老头子而已,你们为了我,舍弃权势富贵家族,不值得啊。” 朱祁钰眯着眼:“都散了吧。” “在天道面前,权势富贵算得了什么?” 杨廷和厉声道:“在国家面前,家族算什么?” “若国都没了,要家何用?” “臣愿先赴死,请陛下转圜心意!” “请陛下采纳!” 张敷华从后排爬出来:“臣愿做千古佞臣,为陛下手弑孽子,尔后回家诛尽九族,再舍身一死,臣九死无悔!” 朱见淇眼睛瞪圆了,这个张敷华本就是个疯子。 他在官邸办公时就经常饮酒,经常叱骂下属,朱见淇说他的时候,时听时不听,甚至老皇帝的话他都不太听。 他还在外面跟人得意洋洋说,自己相当于老皇帝义子,儿子跟爹犟嘴太正常不过了。 就这样一个孽子,真遇到事的时候是真上啊。 就凭这句话,张敷华后人都得死。 可他不止是说,还真的要做。 关键是,和朱见淇一向交好的刘健叩首道:“太子不仁,陛下如何不义?请陛下改立太子,从藩国中迎一位藩王,回国继位!再请废王押解中都,圈禁至死。” 朱见淇眼珠子瞪得溜圆,这是刘健说出来的话? 谢迁又开口了:“天子不孝,如何教导世人?陛下以至孝闻名,先皇病重时,衣不解带侍奉于塌前,事嫡母如亲母,百般孝顺,而陛下又垂爱诸子,分封诸子外藩,将权柄交付于太子,移宫养心殿,将乾清宫给太子居住。” “哪怕是豺狼,也该被亲情感化,奈何太子刚得权便露真实嘴脸,事父不孝,如何当大明皇帝?如何表率天下人?” “请陛下斩断亲情,为天下考虑,为家国考虑,改立太子!” 这是和稀泥的谢迁说的话? 朱见淇想辩解。 可是,刘大夏又说话了:“士为知己者死,陛下以国士待臣,臣以国士报之,若他日太子登基,臣愿挂印归家,不再为朝廷效力,若大明无臣容身之处,臣愿去藩国隐居,后代万世永远不仕大明。” 完了! 这话实在太严重了。 “臣家世代簪冠之家,若禽兽临朝,臣绝不仕禽兽之朝。”杨一清说得更狠。 “臣报效大明,皆因陛下之公正贤名,皆因陛下捡拔于臣之微末的大恩德。” 秦纮高声道:“他日太子登基,国家必亡,臣愿在太子登基之日,自尽以尽忠陛下,在大明盛世之时闭眼,不愿看到国破家亡之日。” 夏埙从后排爬出来:“老臣不敢要挟陛下,老臣本就有腿疾,在朝中侍奉,乃是报效陛下的恩德,不舍陛下,待陛下百年之后,老臣则收拾行囊,去藩国隐居,终身不如大明!” 廖庄出列:“老臣数次请求致仕,中枢不批,是陛下您挽留老臣,请陛下允准老臣归乡。” 朱见淇瞪圆了眼睛,廖庄跟老皇帝可不是一派的呀。 他怎么会这样? 我不过跟他争辩了几句,难道就有错了?太子之位就不保了? 凭什么啊? 就算有孝道,也不至于丢了太子之位吧? 这些可都是文臣啊。 勋贵呢? 却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叱骂声,带头的是邢国公于允忠,刚进养心殿庭院,就跪在地上,爬过来,哭泣道:“微臣护驾来迟,让陛下受委屈了!” 二十几个国公,高声怒吼。 这群官三代,没上过什么战场,此刻气势却很足。 后面还跟着,在京师的二百多个侯爵呢。 几百米外估计还跪着上千个伯爵呢,估计整个前朝,都跪满了人。 大明的勋贵势力实在太庞大了。 朱见淇眼珠子瞪得溜圆。 勋贵站在老皇帝这边,他是非常清楚的,可文臣却第一个反对他,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而今,大明朝所有顶尖权贵,全部集中在养心殿庭院里。 就等着老皇帝一句话呢。 这,还是朕的大明? (本章完) ------------ 第405章 以死明志,若由太子登基,大明必亡国祚! 随着官员从官邸出来,陆续入宫,消息不胫而走。 太学、国子监、武学、讲武堂、各大大学学生,甚至很多市民,都开始往紫禁城方向走。 很快,就将紫禁城几个门跪得水泄不通。 哭声震天撼地。 站在紫禁城城楼上,看到黑压压的人头,以及悲拗的哭声,轮值的士兵也眼角垂泪。 各宫宫门全部关闭。 不许太监、宫娥四处行走。 然而,各宫宫人都跪在宫门口,跟着哭泣。 大汉将军、带刀侍卫跪在养心殿门外,嚎啕大哭。 哭声更大的是,勋贵。 庞大的勋贵势力,即便家主没在京中,各家主事都跑到养心殿外跪着,这些粗人,哭声最大,动静最大。 太孙朱佑榶也从东宫赶来,却被人流挡在外面,进不了养心殿。 这一天,整个北京城都在哭泣。 “国本是稳定社稷的大事,不能轻动。”朱祁钰缓缓道。 朱见淇根本没想到。 最支持他的人想改立太子,反而他最不信任的人,却一如既往的支持他。 此刻他才觉得自己真是可笑。 老爷子确实没什么权柄了,可人心在他啊。 看看这满朝群臣,平时大朝会都聚不齐这么多人,可仅因为他跟老皇帝吵两句嘴,就把这些人全都劳动过来。 已经有太监来报,说紫禁城四门外跪满了百姓,整个京师都在罢工,越来越多人往紫禁城方向聚集,整个京师都在哭。 这一霎,朱见淇手脚冰冷。 老皇帝确实没权力了,可他有人心,有天下人的人心! 这五年来,他对天下各行业乱插手,各种限制,已经惹得天下人不满了,之所以民间没爆发出不满,那是有老皇帝顶着呢。 当太子不孝的事件发酵后,整個京师震动了。 然后就是北直隶,北方,最后散布到整个大明,甚至整个世界,八十亿明人的愤怒,他承受不起。 这里面纵然有对老皇帝的敬爱,难道就没有对太子秉政的不满吗? “请陛下改立太子!”王鏊厉声道。 文武群臣跟着高呼厉吼。 养心殿院内百官高呼,殿外百官随后跟着高呼,然后散布到整个皇城的人跟着高呼,最后是皇城外的人跟着高呼。 喊声震天动地。 朱见淇脊背发寒,最痛苦的是朱佑榶啊。 他什么事都不知道,他爹的太子位就要没了,他最冤枉。 一旦他爹去太子位,太孙肯定也跟着没了,一个不孝顺的太子,他生的儿子会孝顺吗? 大明以孝法治天下,孝,排在第一位的。 这也是老皇帝在孙太后没有威胁后,给她养老送终的原因,不孝,就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唉!” 朱祁钰长叹一声,慢慢坐在椅子上:“我今年八十七岁了,也许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如何再动摇国本啊?” “诸卿,别逼我了,都散了吧。” 这话说得十分悲凉:“看看我这腿,站一会都站不住了呀,一个孤寡老头子,诸卿放过我吧。” 太子心中微松口气,赶紧磕头谢恩,刚要保证。 张敷华却爬过来:“国本不可轻动,但一个对君父不孝的太子,如何算国本?难道陛下想看到大明亡国吗?” “而陛下又非独子,陛下有子嗣四十一人,个个聪慧孝顺,那宋王,日日上请安奏疏,夏王旬日必送药物,商王事父最孝,年年派孙儿来上贺礼,诸王孝顺贤德,如何不能当大明的太子?” “若无太子咆哮养心殿之事,臣等尚且不知,陛下在宫中受此之苦!” “臣乃陛下一手养大,虽无实名,却实乃陛下养子!” “父亲有难,臣愿豁出九族一切,救父于危难之间!” “若陛下疑臣决心,臣愿撞死于台阶之上!” 张敷华话音方落,身体前扑,狠狠撞在台阶之上,发出一道闷响,鲜血淋漓。 朱祁钰刚要阻拦,可张敷华太快了。 “臣也愿一死了之!” 廖庄也要撞墙。 朱祁钰赶紧让太监拉着他,想站起来看看张敷华,奈何身体不太利索,只能让太医看看张敷华情况。 发现张敷华出血不止,脑浆从脑缝中流出,人怕是不行了。 “快救他!”朱祁钰让人快送皇家医院去,心中悲戚万分。 张敷华说的没错,他却是算是张敷华的养父,而张敷华也给他长脸。 可一个身负大才华的人,就这样没了。 张敷华被抬走救治。 台阶上,留有一个鲜红的印记。 朱见淇看傻了,张敷华平时最不着调,他竟真以死明志?值得吗? “臣也愿以死明志!” 夏埙拜伏在地:“臣不过平平之才,是陛下拣拔臣与微末之间,重用于臣,臣才跃居中枢,掌天下权柄。” “臣所有一切,皆陛下所赐。” “如今劝陛下动摇国本,确有逼宫之嫌,臣自诩清流,不敢胁迫陛下分毫,是以愿意以死明志!” 然后真的往台阶上冲。 幸好太监给拦住了,却把太监直接撞翻在地。 这家伙要撞死真不是说说的。 高明、廖庄、秦纮等老臣全都要玩命。 “你们都还年轻,和我这个孤老头子陪葬干什么啊?”朱祁钰有些痛心。 这些人都是他千挑万选选拔出来的人才,也是他一点点磨砺出来的顶级人才。 为什么和太子离心离德了呢? 仅仅因为太子不孝吗? 不。 是太子的政见和他们不合啊。 他们都是老皇帝一手培养出来的,传承的也是老皇帝的精神,可太子却逐渐背离老皇帝的道路。 一个人长时间畏惧一个人时,就会种下叛逆的种子,等到他长大后,就会和另一个对着干的。 太子就这样。 他怕了老皇帝半辈子,为了太子位担忧了半生,终于掌控权柄了,他要将老皇帝的一切砸个稀巴烂,走一条属于他的路。 不管他的路对不对,反正是他的路,不属于老皇帝就够了。 他并不觉得自己做得太早。 因为天下权柄,已经尽归他手,老皇帝完全是个没有实权太上皇而已。 而且,他最大的爽感,就是当着老皇帝的面,将他所有的一切砸个稀巴烂。 那么,老皇帝给他的辅政人才,自然就不能用了。 像刘健、李东阳、谢迁跟他关系不错,他还能留着使用,但也不能给他们这么大的权柄了。 像王恕、王鏊、夏埙、张敷华、高明、王华这些人,统统赶出朝堂。 大明勋贵太多了,这是一笔庞大的财政开支。 就该找个由头,将那些干吃饭不出力的人统统夺爵,最好采用推恩令。 不是他抠,而是这些都是他爹封的。 等他执政后,他会自己创造出一批勋贵出来,这些人才是他的人。 他就像个什么都要争的小孩子一样。 即便老皇帝将天下权柄交给了他,他还不知足,他想要让天下人承认,他比老皇帝干得好。 最关键是,老皇帝肉眼可见的衰老,他没几天活头了。 朱见淇再也忍不住了,如果再忍两年,怕是老皇帝看不到他所有的一切,都被砸个稀巴烂了。 所以,他对老皇帝的态度愈发恶劣,更不愿意听他喋喋不休的废话,时代不一样了,你那套老东西也没必要守着了,他留给的老臣,自然也不要用了。 真正让朱见淇性格大变的原因是,明明是他秉政,各地藩王,没一个尊重他的,都给他爹献贺礼,谁记得他们的大哥? 甚至,那宋王对他言语不逊,魏王和商王,根本不理他,当他不存在,唐王还好一点,偶尔会提他两句,但也仅仅顺带提一嘴而已。 藩国事,都是上密奏给老皇帝,根本不经过他的手,究竟说了什么,外人并不知道。 这是对中枢朝廷的蔑视,对他朱见淇的蔑视。 所以他想做出个样子来,让天下藩王看看,他朱见淇不比朱祁钰差! 还有就是天下人。 无论中枢做什么,明明是他朱见淇的功劳,却都冠在老皇帝头上,什么都是他的功劳,他是神?我就是猪吗? 朝政明明是我处置的,我累得满头白发,累得吐血,可天下人记住我一点好了吗? 没有! 功劳都是老皇帝的,苦劳是朝臣的,都唯独忽略了我朱见淇! 完全秉政五年来,一直是这样。 所以朱见淇疯了,心理扭曲了。 他必须要做出个样子来。 他必须要打破老皇帝的一切。 他必须要当着老皇帝面,将他最辉煌的东西毁掉,由他朱见淇再创造出完美的大明,让他、让藩王、让天下人看看他朱见淇的本事。 可是! 他万没想到,老皇帝明明什么都没有,却能随便翻盘。 人心,永远在他手里啊。 “今日不随陛下陪葬,明日也要为大明殉国,还不如现在赴死。” 杨廷和冷冰冰道:“老臣入朝时间虽晚,但此生足矣,没有遗憾。” “老臣也活够了。”秦纮闭上了眼睛。 于允忠爬上来:“微臣代先祖父,恳求陛下,改立太子!” 作为勋贵中的领头羊。 他的话,代表着整个勋贵的立场。 杨信的下场历历在目,太子秉政后,那等功勋老将尚且坐冷板凳,他们这些废物点心,能得到重用吗? 而且,太子早就表露出要推行推恩令。 爵位是所有勋贵世家最重要的东西。 为何明军战斗力强悍,就是封爵呀,爵位世袭罔替,传到明朝灭亡的。 如果实行推恩令,明军战斗力斩半。 别以为天下封国皆是明人,战争就没了。 大大相反。 未来的国际局势,远比全是异族要更加险恶,因为大家政治、经济、科技水平基本持平,而不是像后世各国,差距很大。 军事力量在未来争霸中,极为重要。 再说了,如果废了太子,那么立的就是商王朱见漭,朱见漭可是个马上皇帝,看看他的东欧打下多少领土啊。 这样的人当皇帝,大明就具有对外开拓属性,那么勋贵是不是就更加得到重用了? 按理说文官应该讨厌这样的皇帝。 但没办法啊,太子触动所有利益集团的逆鳞了。 单单管制一项,就让文体行业市值暴跌。 这些行业的背后金主是谁呀?就是站在朝堂上的衮衮诸公啊! 文化行业,更是朝臣最重视的行业,这种管制,等于管制文人的喉舌,那是文官的根子啊。 好,就算可以不谈利益。 太子秉政思路,也和老皇帝背道而驰,老皇帝是任用老臣,相信老臣,更大的放权。 太子可不是啊,他继位后,会立刻排除异己,将老皇帝留给他的人全都除掉,大家也被逼得没办法了。 他们也管不了谁当太子,新太子如何是未知数,反正这个太子肯定不行。 朱祁钰看着这些跪着的人,眼中凄凉。 太子多么不得人心啊。 为什么把这些人都给得罪了呢? 太子就没一点好吗? 有的,他勤勤恳恳,日日早朝,没有错漏,治政水平也算可以。 可为什么天下人都反对他呢? 哪错了? 因为他触动了所有人的利益。 推恩令,勋贵讨厌他;擅改国策,文官讨厌他;眼睛不往下看,百姓讨厌他;什么都瞎管,商人讨厌他;无功无德,藩王讨厌他;甚至,在宫中肃贪整肃风气,宫人还讨厌他。 所以,这不是逼宫,恰恰又是逼宫。 朱祁钰眯着眼睛:“老夫八十七了,尚且没活够呢,你们都还年轻,怎么就活够了呢?” “可上天不会再给我五十年了。” “大明未来的路,我也管不了了。” “贸然换国本,庞大的政务需要我来处理,可我现在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了庞大的政务了。” “就说换,换一个,真就比他强吗?” “未必吧?” 朱祁钰摆摆手:“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未来大明在何方,我管不了了。” “诸卿,等我将死之时,给我备一匹马,让我效仿太祖皇帝,死在马上,我不想死在塌上,这是我这个老头子唯一的要求了。” “散了吧。” 朱祁钰伸手让太监扶他,回屋吧。 “儿臣谢陛下宽宥!”朱见淇激动得快要疯了。 朝臣如此劝,都无法改变他爹的心意。 这下太子之位稳定了。 “请陛下早些休息,臣等皆跪伏在此,等陛下回心转意!”杨廷和一句话,让朱见淇如遭重击。 他慢慢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大舅哥,你非要逼死我吗? 老四登基,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嘭的一声,殿门关闭。 朱见淇狐假虎威道:“刘健,你带着人出去,不要影响陛下休息!” 可刘健充耳不闻。 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若不逼老皇帝回心转意,太子御极之后,大家都没好下场。 “李东阳,你去。” 李东阳仿佛坐禅,自始至终没有说话。 直到被太子呼唤,他清了清嗓子:“老臣惧寒,殿下可否让人送来一件大氅?” “你!” 朱见淇气得跳脚:“谢迁,伱去!” 谢迁则在打瞌睡,什么都没听到。 “好啊,你们都反了,都不听孤的了!”朱见淇越这样,越让人失望。 得志便猖狂的小人,如何能当这庞大帝国的主人? 其实朱见淇也怕得要死。 做了半辈子太子了。 如果被废,他是绝对活不了的,赐死,是最好的结局。 别以为他爹会舍不得,他爹无非担心的是朝堂稳定而已。 换做是他,他也不在乎,作为一个政治生物,他也能赐死自己的太子,而不会产生任何愧疚感。 胜券在握的太子,忽然发现文臣根本就不听他的。 这一刻真的慌了。 他却清楚,满朝文武担心被清算,一定会跪到底的。 哪怕他现在承诺不会清算,没人会相信他的,因为老皇帝将皇位禅让给他,他都不知感恩,这样一个无君无父的人,信用值为零。 以前任何事决定权都在他爹手里,可这次未必吧?他现在心里也没谱,也在思量对策。 气氛反而僵住了。 殿里的朱祁钰,深深叹了口气。 现在说换太子,实在太晚了。 他已经承担不了庞大的政务,换太子这个空窗期,他必须全面担负起朝政来。 而且,就算迎立老四继太子位,就算他愿意放弃东欧皇帝,回国继位。 可以后的政治问题呢? 因为太子和他犟嘴所以就废太子了,然后改立老四。 那么后世之君会不会有样学样?那大明岂不乱了套了?嫡长子继承制,是帝王传承谱系的最稳妥的方式。 当年太宗皇帝多么喜欢汉王,最后也没有改立太子。 这里面还有太孙呢。 朱佑榶被册封太孙多少年了,难道改立老四,还要让他当太孙吗? 再说了,换了太子,太孙怎么办? 也一起杀了吗? 太子的其他儿子呢? 还有太子、太孙的党羽呢,这里面的问题太多了。 他对朱佑榶倾注了全部精力的,朱佑榶比朱见淇肯定是强的,但强多少不好说。 前几年太孙乖巧懂事,可册封太孙后,逐渐本性暴露,可以说和朱祁钰预想中的皇帝所距甚远。 可以说,这是两个失败品。 其实百官请求改立太子的时候,他心中微微一动,真的动心了。 大明交给这样两代君主,他是不放心。 朱见淇资质不佳,但算得上勤恳。 可得权之后愈发猖狂,颇有小人得志之感,最重要的是,他在破坏朱祁钰立下的国策。 他一直强调,做皇帝要懂得收权,也要懂得放权,这一点朱见淇不会。 其次,宽松的政治环境,才能使得万业勃发,民间才能蒸蒸日上,大明没有强敌,国富民强,为什么非要搞得苦大仇深? 最后,做皇帝要把眼睛放在最下面,要看到下面的百姓需要什么。 他一句都听不进去啊。 这样的国君,是必然亡国的,纵然不是亡在他手,也必然埋下亡国的祸根。 现在的大明在他的带领下,和历史上任何一个时代都不一样,这是一个极端开明繁荣的国家,这是一个从古至今最大疆土的国家,这是一个国际环境最恶劣的国家。 这样一个大明皇帝,没两把刷子是做不好的。 对皇帝的要求,变得极高。 不是之前的大明,放一条狗在上面,也能照常运转,也能维系二百多年国运。 现在不行的。 需要皇帝有胸襟,有能力,代代出大帝才行。 如果上来一个废物,大明必然在五十年内亡国。 因为,朱祁钰对世界的构架,是多强局面,像大楚、大商、大魏、大隋、大夏、大周、大唐、大楚等全是强国,只要给他们发育时间,五十年内,就会进入世界争霸的时代。 群狼环伺之下,大明如何妥善处理国际关系,做好带头大哥,这就考验执政者的高绝政治眼光了。 就算皇帝不会,必须得有大臣会。 而这个大臣,皇帝必须得用啊。 像年前,太孙朱佑榶说了一堆朝臣的缺点,王鏊刚愎,儿子贪婪;夏埙固执,听不进人言;张敷华纨绔,不守规矩;李东阳霸权,谢迁除了会和稀泥别的啥都不是;刘大夏完全是个权力动物,毫无底线;杨一清拿一个国家做实验,是个疯子。 没错,每个大臣都有巨大的弱点。 做皇帝就是掩饰他们的弱点,放大他们的优点,才是一个好皇帝,没有人是完美的,上位者的用人之道就在这里,放大优点,把人放在合适的位置上。 而不是皇帝去防着他们。 皇帝若防着大臣,那用他们干什么? 治政,要稳,要平和。 做皇帝要自信,要有胸襟。 可朱见淇听不进去啊。 朱佑榶却觉得这些老古董很不随心意,甚至也觉得该防着文官,削弱勋贵的势力。 区别于朱见淇身边没有晁错,朱佑榶身边有个晁错。 就在今天,这些有着巨大缺点的大臣们,在养心殿外跪着劝谏,张敷华甚至豁出性命。 可不看看,大明正是在这些人的带领下,才成为顶级强国的。 张敷华为什么要死? 对太子失望至极,也是想报效皇恩,他以皇帝养子自居,老皇帝受气了,他不能为出气,只能一死,这是一个纯人。 为何老皇帝久居深宫,毫无权柄,朝臣却愿意为他而死呢? 这是用真心换来的。 他肯放权,所以国富民强;他愿意相信朝臣,所以众正盈朝。 没错,他们或贪或坏,未必是什么好人,但他们有治理好大明的能力啊。 像夏埙,项忠、韩雍、李秉死后,他几乎就是坐在朝堂上的老帅,一旦发生叛乱,他可随时挂帅出征,他在中枢,就是军事方面的定海神针。 高明呢,他或许不能打仗,但治理天下是一把好手,多听他的意见,总是没错的。 的确,谢迁没什么用,但他能调和诸臣之间的矛盾,让朝野上下团结一致,他起到润滑剂的作用。 廖庄、秦纮、杨一清,都有丰富的治政经验,尤其杨一清,这个疯子,他是真心为大明好的。 他可能不是为了皇帝好,但凡事一定会将大明考虑在前面的。 还有杨廷和,作为太子的亲戚,却能站在公正的角度上处事,这是一般人做不到的。 没错,杨廷和像一块臭石头,他为了给儿子铺路,科举舞弊,点他儿子杨慎为状元。 是人就有私心。 这世上没有圣人,不能只看到私心,就不用他的才干吧? 杨廷和的确有错,但杨慎是真的有这个能力,舞弊确实不对,该查该罚,可总要给杨廷和一点薄面吧? 对人才总要有几分优容的。 邢国公于允忠,确实什么用都没有,可不能因为他没有用,你想将公爵变成侯爵吧? 你让在前线立功的将士怎么想? 你让同属于功臣后代的其他人怎么想? 别忘了于谦的功绩,不足以养活他家世代吗? 如果你连爵位都吝啬,谁还愿意为你卖命呢? 景泰朝,所有获封的爵位,哪个不是凭真本事杀出来的,全是战功赫赫之辈,以他们的战功,换在别的朝,爵还能升一等,伯爵变侯爵,可景泰朝太卷了。 就凭这些战功,不够让国朝养他们世代吗? 不然,这世界是怎么打下来的?做梦梦出来的吗? 勋贵是皇帝的基本盘,掌握几个山头,你的皇位就稳如泰山,你却非得斩断自己皇位的根基,神经病吧? 朱祁钰难以理解朱见淇的想法。 推恩,推恩。 财政紧缩,你推恩也可以,现在家底儿如此丰厚,你连功臣后代都不愿意养,以后谁还愿意为你卖命? 想用文官治国,没兵权文官会听你的吗? “老了,老了。” 朱祁钰眼角滑下一滴泪。 他若再年轻十岁,都不会如此优柔寡断。 可上天再也不会给他十年了。 大明前路如何,说不好了。 皇宫之外,整个京师都失控了。 越来越多人往紫禁城方向聚集,即便有卫所兵阻拦,阻拦在哪,他们就跪在哪。 仿佛整个京师的人,都挤在各门之外跪着。 而消息随着火车,传到了京畿各地。 问询之后,很多百姓自发往京师走,火车买不到票,就走着来,路上一片哭声。 消息不断扩散,南北方都有百姓自发的往京城来。 各地官员的上疏如雪片般传来中枢。 而在养心殿外,朝臣还跪着呢。 即便朱祁钰派太监劝了几次,就是不走,送粥送饭也不吃,披件衣服也不穿。 天快黑时。 朱祁钰又不得不出来。 因为,医院传来张敷华的死讯。 他留给太子的班底,就这样死了,死得这般毫无价值啊。 朱祁钰非常痛心。 “臣等拜见陛下!”呼声一层一层,震天动地。 “中枢停摆,是要出大事的,都回去处置政务吧。” 朱祁钰情绪不高:“张敷华为我这孤老头子而死,给他上个谥号吧,该怎么封,听太子的吧。” 朱见淇打了个激灵。 他倒是想走,问题是百官把养心殿围得水泄不通,根本走不了。 一听张敷华死了,他心里又是一哆嗦。 他目光下移,果然看到夏埙也要自尽。 “闹什么,滚回去办公。”朱祁钰知道,劝是没用了,非得骂他们。 夏埙借坡下驴:“请陛下下圣旨!” “我一个孤老头子,下什么圣旨啊,让太子下吧。”朱祁钰一直不称朕,也不下圣旨。 “大明只有您一个天,请陛下下圣旨!”夏埙拜服在地。 所有人跟着高呼。 “让太子下吧。” 朱祁钰说完半晌,朝臣依旧维持拜伏跪姿,凝眉问:“我若不下,你们就跪死在这?” “臣等愿走在陛下前面!”夏埙高声道。 朱见淇给朱佑榶使眼色,让他帮忙说几句。 朱佑榶急得嘴里全是大泡,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猛地扑过来嚎道:“皇爷爷,孙儿代父请罪,求皇爷爷开恩,饶恕父亲!” 朱祁钰看着他还算疼爱的大孙,倏地一笑:“不是我这个孤寡老头子不饶恕你父亲,而是文武百官不饶恕啊,你有什么办法?” “请皇爷爷鞭打父亲!让父亲下旨向天下人请罪!” 罪己诏? 朱祁钰看向群臣:“可还行?” “请陛下下圣旨!”夏埙咬死了不松口。 朱见淇很想说,这样的臣子谁敢用? 皇家事都敢插手,如此逼宫,不除了他们大位怎么坐得稳? “诸卿啊,你们逼我这个老头子早点死吗?”朱祁钰左思右想,国本不能动。 “陛下是想看到您一手开创的盛世,毁于太子之手吗?” 王鏊痛哭道:“臣等非逼宫,也知道陛下心中苦楚,而是为江山社稷着想啊!为皇明百年江山着想啊!” “陛下!” “臣今年也六十五岁了,没几天活头了,老臣也想做一世清官,留一世贤名啊!” “可陛下呀,宁愿今日天下人唾骂老臣,也好过大明七世而亡要好啊!” “老臣知道您心中所担忧,国本确实不能轻动,老臣也不想气您,更希望您长命百岁,可天下民心、大明国祚您就真不考虑吗?” “五年来,您久居深宫,并不知道民间如何评价太子的!” “虎父犬子,都是好听的!” “纵然是犬子,臣等也愿意辅佐他,可是,他不听臣等的话呀!臣想告老还乡,他也不许,让臣在中枢当一个吉祥物,一个印章罢了!” “如果是为大明好,臣可以做一个吉祥物,臣可以什么都不管。” “可并没有啊!” “景泰六十年前,财政收入以每年15%的速度增长,景泰六十年之后,增速掉到了5%!” “您知道什么原因吗?因为富户外逃!他们宁愿去藩国定居,也不想在大明了!” “景泰六十三年,大明又实行了富户管制制度!” “可管不住人心啊!” “以前大明极端开放,为何无人逃走?甚至藩国百姓,都想移回大明。” “现在呢,百姓都想离开呀!” “移民局的统计数字,都不敢报上来呀,从景泰六十二年开始,移民率每年以20%的速度增长,景泰六十四年,移民人数高达72万人。” “没错,大明体量这么大,一点点富户算什么呀。” “可这是人心啊!” “陛下,您多久没听到底层人的声音了?老臣也听不到了!” 王鏊激动地说:“您总说,这天下是大明万民的天下,非一家一姓之天下。” “可现在呢,就是一家一姓的天下啊!” “是满朝公卿这些政治家族的天下!” “底层百姓呢?什么都没有啊!” 王鏊痛哭道:“前些年不是这样的。” “您知道吗?近两年,报纸上的声音也消失了!” “不是民间过得太幸福了!” “而是不让说!” “天下百姓苦官僚久矣,却不让人说啊!” 王鏊哭声越来越大:“李东阳,你说!这道政令是不是你下的?” 李东阳拜伏在地,不敢说话。 “中枢有什么秘密呀?有什么不能说的!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王鏊继续说:“满朝公卿,为天下百姓做事,难道只能歌功颂德?不能说一句不好吗?” “为什么?一句难听话都听不得吗?” “以前胡濙、王竑、姚夔、年富、项忠、李秉、王复、朱英秉政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什么都让说,什么都要听!” “大明广开言路,是从太祖开始的!” “太祖就鼓励天下人说话!让人说话!” “景泰朝,最是开明,最是开通的!” “什么话都让人说!” “御史、监察史科道言官是可以喷皇帝满脸唾沫星子的!” “可陛下呀,您多久没看到御史了?” “现在的御史,真话让说吗?直言敢谏的御史,都被打发去了地方!那些阿谀奉承之辈,填充都察院!天天歌功颂德!天天说屁话!” “您当年改六科为监察司,监督天下百官。” “现在呢?监督?他们跟着同流合污!一丘之貉!” “老臣今日舍了九族性命,也要告诉您!” 王鏊大吼:“刘健!你说!朝中御史都去哪了?是谁派出去的!” 刘健拜伏在地。 “张敷华为何要撞死在台阶之上?” “他想用自己的命,来告诉您啊!” “他不敢跟您说!” “朝野上下都不敢跟您说!” “因为怕您年纪大了,身体承受不住啊!” “陛下啊!” “今日老臣跟您说完,回家便自缢。” 王鏊擦了把眼泪和鼻涕:“您不知道呀,工部的铁路,计划书上每年都在提速,应该每年都要更换火车头。” “可您去民间看看吧,大多数城市用的还是景泰五十年时候的火车头呢。” “甚至有的落后地区,用的还是最早期早就应该淘汰的火车头呢!” “那沥青路,除了官员、侍卫巡查的地方,很多地方都已经年久失修,已经坏了。” “有的地区该兴修水利了,却没钱动工,有的地区年年修水利,拆了修修了拆,就做无用功,然后官员一路升迁!” “那些在地方真正做实事、做好事的官员,无人问津,都知道攀附太子,就能升官,不攀附太子老老实实做事没人能看到!” “这些有御史呈报上来,可没人管啊。” “老臣想管,可太子不听啊!” “因为一朝天子一朝臣!” “他在培植自己的势力呀,却用的都是一群酒囊饭袋之徒啊!” “他只看奏疏,谁写的漂亮就提拔谁!” “他只看站队,谁站在他这边,哪怕是个傻子也要用!” “他不看政绩啊,也不关注民生啊,只想做他所谓的功业,而那功业,老臣到现在都没看到啊!” “三年一次京察,可太子为了提拔自己的人,利用京察,排除异己,导致这两次京察,已经失去了原有的作用!还产生了党争,朝廷内耗严重啊!” “陛下呀!” “老臣为何说要亡国!这就是亡国之象啊!” “您会说,为何不劝谏呢?” 王鏊哭泣:“老臣劝了,不听啊,夏埙、廖庄为何要上疏请辞,杨一清为何要拿金国做实验?” “大家都累了!说不动了!” “陛下,您久居深宫,都不知道了!” “这天下看似繁花似锦,其实烈火烹油。” “您这一去,大明将不再辉煌,未来只会走向深渊了。” “老臣也倦了,老臣不想在这里受气了,老臣家里尚有几亩田地,身体还尚可,自耕自吃,也算安康。子孙都有厂子生意,不用老臣操心,等陛下一去,老臣便随驾而去。” “老臣一生,得遇明主,虽死无憾!” 王鏊重重磕三个响头,脑袋磕出鲜血。 “陛下,王尚书说的不过九牛一毛而已。” 刘大夏缓缓道:“臣等为何聚集在养心殿逼宫于您?因为这大明今天,臣等是参与者呀。” “臣等不希望煌煌盛明,陡然崩塌,亡了国祚啊!” “您可能并不知道,太子备了两份账,一份是公开的账,给天下臣民看的,一本是暗账,只有朝中几个人知道。” “朝廷赤字率,可没有公开的那么漂亮,甚至有些触目惊心啊!” “钱去哪了?臣也不知道。” “太子也不让问,不让说!” 刘大夏重重磕头:“臣为户部尚书,不能统尚书事,愧对陛下厚恩,请陛下贬谪臣为庶民,臣愿归乡闭门思过,永不见人。” “老臣亦有重罪!” 刘健高声道:“老臣为保首辅之位,迎合太子殿下,帮他遮掩,帮他做假账,请陛下重责。” 又有很多官员七嘴八舌的说出太子隐藏的秘密。 朱祁钰眉头皱得很深。 有些事他是知道的。 比如说铁路、沥青路的问题,他早就了解过,主要是朝廷有人贪污,导致到地方的拨款很少,而地方官员还要贪,贪完之后就所剩无几了,根本不够修路的。 这破路就一年年放在那,然后还年年上疏,请求中枢批钱。 有些地方的路,压根就不修,不京察时候不修,不检查时候不动工,甚至有的为了应对朝廷御史,把路刨开不修,等御史走了,更不修了,倒霉的只有老百姓。 但太子做假账的事,他是真不知道。 太子为什么要做假账呢? 这大明是他的呀,为什么要自己骗自己呢? (本章完) ------------ 第406章 废太子,稳定朝局,缓解危机 “太子,为何?”朱祁钰看向朱见淇。 朱见淇蠕了蠕唇,他造假报表,是想给全国百姓一个漂亮的财务报表,说白了就是满足他的虚荣心。 其实从景泰六十年开始,赤字率连年增加,去年已经接近了红线。 因为所有东西都在涨价。 景泰九年时,一公里沥青路,才花几十两银子,到了景泰六十四年,一公里,已经涨到了17万元! 都说原材料疯涨,但原油是从国外买回来的,价钱明码标价,沥青又是石油的残渣,成本可谓十分低廉。 说人工贵吧,老百姓都说赚不到钱。 甚至,景泰六十一年时,出现了全国第一起欠工钱案子,近两年拖欠工资的情况愈发严重,很多打工人或多或少都遇到了这种问题。 可一段沥青路的支出,是连年增长。 就别说铁路了,一公里铁轨,在景泰四十五年时,造价900元,到了景泰六十四年,一公里铁轨,造价59万元。 而这些年,沥青路和铁轨,基本都是宫中独资,花的都是内帑钱。 真金白银拿出去,朱见淇心疼啊。 但为了地方发展,又不得不拿出来。 可民间百姓却不叫好,反而还叱骂朝廷,就因为票价涨了,就因为增加一个地勤费,所以百姓骂声连天。 工程造价明明也涨了啊,为什么票价不能涨? 百姓天天说难,朝廷就不难了吗? 如此庞大的疆域,纵然有火车,从南到北,也需要二十天时间,地区发展不均衡是必然结果,谁能保证处处发展平均啊? 东北自己不给力,接不住中枢给的大红利,偏偏还叫骂中枢,凭什么啊? 西北不发展科技,反而处处跟中枢要钱,凭什么全都得中枢给托底儿啊? 西南那么穷,让你们出来打工,自己想办法出来就得了呗,为什么都向朝廷伸手呢? 孤这个太子当得不难吗? 经济本就进入停滞期了,普及电气革命,是需要时间的,也需要大笔金额投资的,等经济腾飞是要经过空窗期的。 那中枢为了鼓励地方信心,不造假怎么办? 你们现在跟老皇帝说我造假了,当初造假的时候,你们不也同意了吗? 朱见淇知道,他已经和文武百官渐行渐远了。 他们不满意自己这个太子。 自己还不满意他们这群尸位素餐的老头子呢! “为何造假?” “陛下,若财报不造假,如何激励人心?如何给天下人注入一剂强心剂?” “您执政时,一切就都是真实的吗?” “儿臣是为了大明着想啊。” “只要民间有信心,就能冲过眼前的难关,等电气革命发展起来就好了!” “到时候大明的报表就是真的了……” 朱见淇话没说完。 朱祁钰一個耳光甩在他脸上:“蠢货!中枢信誉,比什么信心都重要!人无信则不立,朝廷没有信誉,如何统辖万民?” “你个蠢货!” “为了所谓的信心,将财报造假?” “这回好了,天下人看皇家的笑话,看朝廷的笑话!” “政务公开,是为了给民间信心吗?那是让百姓监督中枢,因为我看你眼睛不往下面看,才要公开政务,让天下臣民共同监督朝廷的!这是给你安排的后路!” “你为何什么事,都抓不到重点啊?” “我说你蠢笨,伱却怨怼我说话太损,你怎么就不会动动脑子啊?” “再说了,经济哪里停滞了?” “电气革命怎么就需要几年空窗期了?这都是谁教你的?我吗?” 朱祁钰强压着怒气。 他这一生经历得太多了。 到老了基本什么都看开了,本以为这辈子没什么能让他发怒的事情了,却不想,身边埋了个大雷啊。 即便这样,他还是没下换太子的决心。 朱见淇倏地呵呵而笑。 慢慢抬起头,直视朱祁钰:“您是没教儿臣这些,却什么都要管,管完儿臣,管孙臣,管完大明管藩国。” “您已经退位了呀!您已经将乾清宫让给我了呀!” “可您真让了吗?” “看看,看看他们。” 朱见淇指着跪伏在地的群臣:“您是真让了吗?假的!” “责任全在我,功劳都是您的!” “天下百姓只记得您的好,谁记得我朱见淇做下的好事?” “功劳是您的,苦劳是群臣的,只有我,是天下人公认的废物!” 朱见淇满脸怨恨:“陛下!” “儿臣不过跟您犟嘴两句,您就搞出这么大的阵仗,让我下不来台,逼我去死!” “这太子,我也当够了!” “也不想当了!” “儿臣朱见淇,请求陛下赐死!”朱见淇猛地一头磕在地上。 无比怨恨的言辞,伤透了朱祁钰的心。 “你当够了,你不想当了,呵呵!” 朱祁钰怆然嗤笑:“你姓朱,生来就要承担这一切的,你享受锦衣玉食,四十亿生灵供养着你,你一句不想干了,想死,就一了百了了吗?” “你让朕怎么想?” “让天下臣民怎么看?” “让殷殷盼望你的四十亿生灵怎么看?他们为什么要供养你呀?朕为什么要生你啊?朕为什么要让你当太子啊?” “你太让人失望了,你太让朕失望了!” 暴怒的朱祁钰又开始自称朕了,说明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朕知你软弱,知你无能!” “但却不知,你如此不负责任!” “你想死!” “好!” “朕成全你!” “来人!” “在午门上拢火,烧死他!” “让天下臣民看看,大明怎么有如此软弱无能毫无责任感的太子!辜负朕的苦心,辜负四十亿生灵的愿景,辜负了一切!” “不,朕没有这个儿子!” “他不姓朱,也不配姓朱!” 轰! 朝臣眼中流露震惊之色,却无人发声。 局势已经到了你死我亡的地步,没缓儿了。 朱祁钰双目睁开,浑浊的老眼寒光闪烁,直不起来的腰板也挺直了,十分霸气。 “求皇爷爷恕罪!我爹他受了刺激,精神出现了问题,求皇爷爷开恩啊!”朱佑榶帮他开脱。 “不用求他!” 朱见淇语气无比怨恨,狠狠磕头在地上:“谢陛下恩典!儿臣愿意一死!” 伺候的太监可不敢去点火呀。 “朕对你一再忍让!已经到了极限了!” “朕自知活得岁数太大,耽搁了你登基,所以景泰六十年时,就要禅位给你!” “纵然没禅位成功,朕也将乾清宫让给你了,将天下权柄交给你了。” “五年来,朕半步不出养心殿。” “朕以为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了!” “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历朝历代,可见过朕这般窝囊的皇帝?将天下权柄拱手让人的皇帝?” “你却还不知足!还怨怼于朕!怨怼于天下!” “你该死!” 朱祁钰怒火汹涌:“朱见淇,朕真没想到,你原来是这样的人。” “你终究虎狼成性,非善意能感化,非感情能同化,豺狼就是豺狼,野兽就是野兽!” “你生是凉薄之徒,死之亦然!” 朱祁钰面露坚毅:“你以为朕八十七岁了,当真不能秉政了?当真以为朕不能从诸子中挑一个太子,回国继位?” “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传旨,皇长子朱见淇凶顽成性,无孝无德,性如豺狼虎豹,非教之罪,朕擢其为太子,实属眼瞎,即日起,废朱见淇太子之位,夺其朱姓,摘其见字,即日起,朱见淇不再是朕的儿子,和朕再无分毫关系,除其玉蝶,革除皇族。” 诏书来得突然。 王鏊本该高兴的,可看到皇家父子闹到这一步,多少有些心疼老皇帝。 自古大帝,子孙多为不孝,这是历史定律。 像汉武帝、唐太宗,儿子多不孝顺。 景泰帝隐忍这些年,却依旧喂不饱太子的野心,结果还是闹到了这一步,足见历史规律不可逆。 “谢主隆恩!”朱见淇倒也硬气。 一辈子没硬气过的朱见淇,在这一刻变得如此硬气。 足见父子俩的仇恨多大。 老皇帝已经足够隐忍了,已经足够包容他了,可他还是觉得他活着碍眼。 甚至连朱祁钰都没想到,他的迁就反而有罪,难道非要二龙不相见,非要死一个吗? 历史上,秦始皇、汉高祖、汉武帝、北魏孝文帝、唐太宗等,这样的大帝,和太子关系都非常差,最后都换了太子。 从大明建立之初,皇族关系是很融洽的。 他为了让太子顺利继位,将其他儿子都赶去了藩国,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可他还不满足。 为了让他享受权力,他避居养心殿,结果还是不知足啊。 大帝和太子,注定是克星。 那就克死你吧! “哈哈哈!” 朱见淇发出诡异的大笑:“无债一身轻,这样才轻轻松松,才舒舒坦坦!” 朱祁钰面露厉色:“去拢火!” “陛下!” 这下朝臣可不同意了。 废太子可以,把太子公然烧死,反而会污了老皇帝的圣明,不如将他押解中都圈禁起来。 刘健咬牙道:“请陛下息怒,太子虽犯大错,但如此公然暴杀,会让天下臣民揣测皇族,不如将其押解中都,圈禁即可。” 朱祁钰慢慢看向他:“逼朕改立太子的是你,让朕不杀太子的还是你,你刘健要干什么?你,去拢火!” “陛下,臣是为您万载名声着想啊。”刘健面露苦涩。 “去!”朱祁钰其意已决,若是朱见淇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他,他未必会行此暴烈之事。 可朱见淇非要撩拨他,那就让他看看,朕做不做得出来! “皇爷爷啊!”朱佑榶也是人子啊,如果亲眼看到亲爹被烧死,他以后如何做人啊? “你闭嘴!” 朱祁钰恨屋及乌:“你为太孙,和太子共同秉政,不能规劝太子,如今二十多岁,却一无是处,朕看你这太孙也别当了!” “立刻搬出东宫,想活想死,看你表现。” 朱祁钰真的怒了。 这大明是他一笔一笔挥舞笔墨造就出来的,是他这辈子最珍贵的东西,他不允许任何人破坏,亲儿子亲孙子也不行! 朱佑榶登时语塞,一肚子求饶的话不敢说了。 他也恨他爹,为什么就不说两句软话呢?你不想当太子了,我还想太孙呢! 问题是跟我没关系啊! 他绝对是池鱼,把板上钉钉的皇位给搞没了。 “死则死矣,哭什么!” 朱见淇训斥朱佑榶:“我被亲爹赐死,总好过当了亡国之君,惶惶溃逃更好?是不是啊陛下?” “一个庶民,如何在养心殿里犬吠?掌嘴!”朱祁钰面露凶狠。 如果见识过年轻的他。 就会知道,千万别激将朱祁钰,刺激他,他会发疯,发疯的话会豁出一切的。 你说他不能秉政,他非要秉政给你看。 你说他不敢换太子,他非要换给你看! 朱见淇还要说话,啪的一声,太监的手直接甩在他的脸上。 “诸卿,谁可为大明太子?”朱祁钰懒得理他。 王鏊眼中神采奕奕:“老臣以为,皇二子、皇三子是孪生兄弟,不可承嗣大统,顺位继承的话,皇四子可为太子!” “臣等也认为,皇四子商王可为太子!” 老二、老三是孪生子,注定当不了太子的。 东欧皇帝商王,就是板上钉钉的太子了。 可是,商王会放弃东欧万里江山,回国当太子吗? 商国绝对是东欧霸主,他虽只有四个儿子,除了商太子外,其他三人都得以封王,都成为一国之主。 这样的人,会舍弃基业,回大明当太子吗? 最关键的是,朝臣同意吗? 商王朱见漭绝对是一个霸主型的人物,他要比朱祁钰更善战,他会不会将大明捆绑上战车? 文官是最讨厌战争的。 因为战争意味着不确定性,意味着武勋会骑在文官头上,甚至意味着造反和动乱,给王朝带来一定程度的动荡。 从文官角度出发,换太子是必然。 选择商王,也是无奈之举,唯一庆幸的是,商太子朱佑梐是个治政之才,没有那么大的扩张野心。 商王今年五十七岁了,还能有几年活头? 问题是老皇帝还活着呢。 只要把商王熬死,文官的好日子就来了。 其实越过太子,立太孙朱佑榶也是一个选项,可这里面法统出问题了。 他爹是因罪被杀,他的皇位承嗣他爷爷,有点类似汉武帝和汉宣帝,但那是无奈之举,汉昭帝没儿子,霍光迎立的汉宣帝。 其实倒也可以,这也是比较好的选择,不用破坏藩国的平衡,对朝臣来说还可以控制,因为太孙是大家看着长大的呀。 但是,本朝有过立太孙为帝的经验,这是让朝臣不敢触动的雷区。 若不想大明烽烟四起,最好还是不要立太孙。 最可怕的是,皇帝想立的老四,和太宗序列一样,建文帝是太孙,太宗皇帝是燕王,现在是朱佑榶是太孙,朱见漭是老四,这种历史映照太可怕了。 老皇帝估计也是这样想的。 所以直接撤了太孙,转而立老四。 这次改立太子,确实给朝野带来不确定性,但同样的,有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如果商王不能让朝野上下满意,可以再改立一次太子。 所以老皇帝继续活着,是必须的事。 朱祁钰真就一点都不痛心吗? 培养了五十多年的太子,说换就换了,国本动摇,朝廷不稳,一世英名到头来还有了污点。 纵然朱祁钰不在乎污点。 可庞大的政务,却需要他担负起来的。 “明日开始,所有政务送入养心殿,朕来看。”朱祁钰是一个极为固执的人。 他硬拖着大明往他制定的方向走,就说明了这一点。 即便他很难处置政务了,却还是咬着牙处置。 “臣等遵旨!” “早朝照例,朕来主持!” 朱祁钰道:“让天下臣民各安其职,各安其位,礼部立刻派人宣商王回国,要快!” “火准备好了吗?” 一听还要烧死朱见淇。 朝臣立刻为他开脱,认为应该把他暂时押解,等商王抵京后,再行押解中都。 抽了朱见淇几十个耳光,朱祁钰心中怒气稍解。 本想直接烧死他。 但要考虑朱佑榶,考虑他的儿子们的想法,还要考虑天下臣民的揣测之心。 最关键老皇帝精力不济,站这一会已经很累了。 真是便宜这个虎豹了。 “罢了,从宫中挑出一殿,将他关在其中,不许人探望。”朱祁钰挥挥手,让人照办。 “求陛下赐死儿臣!”朱见淇红肿着脸,一心求死。 “想死?太便宜你了,从现在开始,你就叫狼淇,押走,不许他自尽,不许他死。” 朱祁钰愈发讨厌这个儿子。 他培养、迁就五十多年的儿子,终究一颗真心喂给了狗。 不,喂给狗尚且会主人摇摇尾巴。 可他却对朕充满怨怼。 朕给他身体给他生命,让他做皇帝,处处迁就他,他还不知足! 朱祁钰越想越生气,回殿之中,血压血糖飙升,气得便秘。 谈皇贵妃帮他调理身体:“朕眼瞎,挑了这么个混蛋做太子。” “爱妃,朕对他的忍让堪称历朝皇帝中第一。” “他要什么,朕给什么。” “他要皇位,朕给他皇位,难道还是朕错了?” “他治政这些年,朕从不指手画脚,朕不是唐玄宗,丢了皇位,更不是唐高祖,被夺走了皇位,朕是自己将皇位拱手让人的!” “可他是怎么对大明的?怎么对朕的?” “该死!该杀!” 朱祁钰余怒未消。 谈允贤也只能叹息,就先说太子把皇帝气成这样,就是大不孝。 “陛下,您对他太好了。” “您的其他儿子们,都去继藩了,不在京中。” “朝中皆是他的党羽。” “他自然就得志便猖狂。” “您越教导他,他越生出逆反心理,越想违背您的教导,是以才出现今天这一幕。” “既然过去了,您该保重龙体,前朝繁重的政务又要压在您身上了,您保重好龙体,才能等老四回来继位。” 其实谈允贤心中充满抑郁。 她生的若不是双生子,皇位怎么会轮到老四呢? 当时若狠心一点,掐死一个,也就过去了。 奈何她当时没狠下心,最终与皇位擦肩而过,也是命吧。 “爱妃,朕身边只有你了。”朱祁钰抓住她的手:“朕和你,一生相伴,朕有个难以启齿的请求。” “您说。” “朕希望走在你的前面,这个请求太自私了,让你承受最后的孤单,可朕不想再看着一个个熟悉的人死去了。” 朱祁钰眼泪划过脸颊。 换做年轻时,谈允贤肯定会怨怼,可年纪大了,她也懂孤单了,纵然有女儿在身边,儿子却一个都不在身边。 她也没底气啊,活得也谨小慎微啊。 这皇宫里,她活得也不自在啊。 尤其这一年多来,老皇帝的权威愈发不在,她日子过得也难,一对老人报团取暖而已。 “臣妾却想走在陛下前面,臣妾也受不了这般孤独。”谈允贤抱着皇帝泪崩了。 身边没儿子撑腰,说话都没底气啊。 可老皇帝身边有儿子撑腰,又怎样了?还不是不孝顺? 人老了,就是这样,是命。 “那朕若去,你随朕而去。”朱祁钰拥着她,哭声不停。 人老了,没能耐了。 纵然是执掌世界的皇帝又如何?终究抗不过岁月侵蚀的! “谢陛下!”谈允贤跟着哭。 这一刻的孤独,只有他们两个人懂。 “仁寿宫那么大的宫殿,住着多空旷啊,你搬过来和朕一起住吧。”朱祁钰现在唯一剩下的,就一个妃子了。 他忽然后悔,这些年为什么没多纳后妃,起码在老年时尚且能给他解闷儿。 儿子,终究是靠不住的。 太子被废的消息传到了全国,引起全国人的愤懑,当然也有人为太子辩解,可很快就被淹没。 第二天开始,近二十年没上早朝的老皇帝,又早起上了早朝。 一身兖龙袍的老皇帝,再次出现在早朝上。 闻听臣子奏报,讨论,他觉得很累,却还是积极参与讨论,将偏离轨道的国家,慢慢拉回来。 而讨论的第一件事,就是太孙的处置问题。 “封号暂且搁置,冷处理吧,待商王继位后,便封他去东欧,划一块土地出来,做藩王吧。” 朱祁钰多少有些对不起太孙。 论对众多孙子的喜爱,他还是更喜爱太孙一些。 可想到建文帝,四叔对侄子,当代又是四叔对侄子,他就不敢轻易立太孙了,只能将太孙封去商国,去做商王,商王回国做皇帝,至于朱佑榶的怨恨,就让他怨恨去吧。 当务之急,是先稳定朝堂,稳定天下民心。 可出乎老皇帝预料的是。 天下人弹冠相庆,皆认为好时代要来了。 老皇帝这些年不管事,反而愁坏了天下百姓。 “朕听说,经济陷入停滞了?直接说原因。” 这是讨论的第二件事。 “回陛下,确实停滞了,经济学家估算,应该是遇到了瓶颈,就是金融危机……” 王鏊娓娓道来,将一切说出来。 经济遇到了增长问题,这是必然的。 但经济不应该追求一味的增长,而是更要关注增长带来的问题,解决这些问题,才能稳步增长。 否则,增长就是虚增长,就是泡沫。 经济发展是必然要带着泡沫的。 二者相辅相成,是福也是祸。 从另一个角度看,泡沫就是市场信心,泡沫吹的越大,市场信心越足。 大明的经济困局是,增速减慢,产品产量过剩,消费降低,是典型的金融危机前兆。 产能过剩,原因有几个,一个是全世界处于同等竞争水平上,大家都在搞制造业,自然就不太刚需大明生产的产品了; 另一个则是大明税率较高,对制造业并不友好,产品价格是比藩国贵的,遇到危机,销量下降后,利润进一步降低; 其三,就是国外生产产品对国内产业的冲击,本来国内都产能过剩呢,国外产品还在不停进口进来,加剧了市场过剩; 第四个,是产品生产,不符合人民需求,说白了就是该淘汰了。 按照正常思维,应该查缺补漏,亡羊补牢。 朱见淇秉政时,就是增加补贴。 这只会让危机提前,而不能缓解危机,甚至会让企业对朝廷产生依赖性,这是不行的。 大明的经济,是自由开放的经济。 朝廷补贴,永远占小头,大头靠经济自我调节,要尊重市场规律。 如果全靠补贴,那要私企干什么?全部变成国企不香吗? 可不补贴,就会有大量厂子破产,经济崩盘。 补贴了,只是延缓危机,治标不治本。 所以朱见淇财务报表造假,刺激市场信心,促进消费。 从常规角度来看,没有问题。 但别忘了,朝廷的信誉要远远高于大明经济,本末倒置了。 老皇帝用了六十年建立信誉,才让大明百姓愿意相信朝廷,可被太子这么一造假,信誉崩塌了。 撒一个谎,就需要千万个谎言弥补这个谎言。 有一就会有二。 这次撒谎,以后就要用谎言弥补,早晚会让中枢遮遮掩掩,不敢见人,最后谎言连篇,朝廷权威降到最低。 这是恶性循环,就算现在没有,早晚会这样的。 一个坦坦荡荡的朝廷,国祚才会绵延不绝。 太祖得天下最正,有什么不能说的? 大明重整汉人衣冠,有什么不敢说的? 景泰帝打下世界,世界皆是大明,有什么不值得说的? 心里没鬼,怕什么见人? 的确,这些年广开言路,骂声不止,骂就骂了,既然秉政还怕被骂吗?朝堂做的不好,还不让人说吗?老百姓过得不如意,还不让人抱怨吗? 为什么不让说? 太祖都让说,太宗也让说,景泰帝也让说! 坦坦荡荡才让说,偷偷摸摸才有鬼! “金融危机。” “是经济发展面对的必然结果,几乎十年一轮,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都躲不过。” “缓解危机的办法,只有一个,发展科技。” “电气革命,就是缓解危机的最好办法。” 朱祁钰刚想说停止补贴,但现在民心不稳,还是要缓一缓:“朝廷加大补贴力度,扶持大中小所有企业。” “今年开始,加大免税力度。” “补贴方式要改一改,补贴款项用来购买新设备,进行产业升级,不是投入市场搞什么价格战。” “刘健,市场定价权在哪?” 刘健回禀:“回陛下,尚在中枢。” “那就由中枢定价,市场浮动,保证物价。” “缓解危机无非是刺激消费,给民间发一些优惠券,钱朕来出,对于收入低的人群,进行大规模免税,给予一定消费帮扶。” “鼓励高收入人群创业、投资。” “将香港和新加坡划定为自由贸易港,拥有绝对的自由,建立全世界金融中心和世界港口。” “再放开朝廷管制,详细规定该管制的内容,发布具体标准,规范民间市场即可,其他的不用管。” “金融危机最怕的股市动荡,一定要保住股市,保股市的钱朕来出。” “奥斯曼战争到哪个阶段了?”朱祁钰忽然问。 “回陛下,已经进入第二阶段了,明军已经开始肃清占领区的奥斯曼人,并已经开始搞移民了,对于非占领区,还在进行战争。”李东阳回禀道。 “加大军费支出,三年内,朕要占领奥斯曼!” “再传旨天下,鼓励百姓移民奥斯曼,那里亦是明土,遍地是机遇,满地是黄金!” “用战争转移国内矛盾,报纸上加大宣传对奥斯曼的战争,让百姓更多的关注国外。” “再用移民来平衡百姓想心绪,将对大明生活不满意的人,移民出去,缓解国内人口压力。” “国内。” “外贸是财政收入的大头,保住外贸,就能保住财政收入的根本。” “赤字不要怕,只要钱花在刀刃上,那么这钱就花得值。” “可如果没花在刀刃上,这钱就不该花!” 朱祁钰慢慢站起来:“朕听说,一段沥青路,要花十几万?一段破铁轨,也需要几十万?” “吃钱啊!” “工部,吃屎的吗?” “今天就给朕滚回去,把预算给朕拿出来,朕要看真的,立刻滚回去办!” “都察院呢?” “内阁,将全国所有御史诏回京师,朕亲自过问!” “监察司,朕给你七天时间,肃清监察司内部蛀虫,只有七天,七天后,朕就亲自来查,查一个杀一个!” “金融危机,朕就拿贪官的狗头祭天!” “从今天开始,朕一天拍一个大老虎!一天打死一百只苍蝇!” “朕说到做到!” “肃贪!从今天开始!” “朕倒要看看,这五年来,钱究竟花哪去了?” “王鏊!” “朕交给你,你能不能做到?”朱祁钰手拄着龙案,眼神犀利。 “老臣必不负圣恩!”王鏊跪伏在地。 “李东阳,都察院、监察司你来肃清!” “厂卫朕亲自动手!” 朱祁钰冷冷道:“一个月内,朕要看到景泰六十年时候的大明!” 说是肃贪,其实是肃清朱见淇的党羽。 抓捕贪官,也是振奋民心的一种办法。 拿出这笔钱来补贴市场,恢复市场活力。 “臣等遵旨!”朝臣跪伏在地。 老皇帝刚拿回权柄就开始肃贪,就不怕踩到雷吗? 还真不怕。 即便被困在养心殿的他,尚能一呼百应,还怕再坐皇位? 这个时间点选的也好,一个月是自己肃清自己,一个月后,刚好是商王回国的日子。 作为东欧皇帝,商王会自己回国吗? 绝不会的,他一定会带来商国铁骑,商王的卫士回国,老皇帝让他带五万铁骑入京,估计商王会多带一些。 倘若一个月内肃不清,就由商王亲自来做。 商王带回来的人,在国内可没有根基,也没有关系,所以他们做事会更加利落更加狠辣。 到时候可不是肃贪了,而是清理一个又一个硕鼠般的家族了。 那些大兵可巴不得赚一笔大钱。 如果聪明的,立刻断尾求生,等商王回来,就是血流成河了。 从这个角度说,还是老皇帝施恩呢。 下了朝。 老皇帝有些不习惯新作息时间,他已经很久不早起了,纵然无奈,却也没办法。 他也不能像以前那样,一本本奏疏全部看完。 只能听太监念。 好在他比较放心朝臣,相信他一手调教出来的朝臣,能够帮他稳定天下。 接下来几天,朝中诡异的安静,民间倒也稳定。 除了在报纸上表达震惊之外,倒没有大的动静。 这就看出来老皇帝选出来的朝臣多么厉害了。 换太子啊,动摇国本啊。 按理说应该群情激奋,天下板荡的,结果只有小小的骚乱而已,这就是朝臣的厉害。 绝非太子不得民心。 传旨的太监,走海路去商国,沿途将圣旨送到各国去,当商王朱见漭收到圣旨的时候,他都懵了。 太子忤逆不孝,被废了? 迎立他做太子? 年轻时,他的确有争太子的念头,可发现他爹太能活之后,他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却不想,土埋半截了,大馅饼砸他头上了。 老皇帝亲自给他写了一封信,上面书写了太子的种种作为,然后老皇帝恳请他回国继位。 从信笺中,他感受到他爹年老无力的孤独感,甚至能读出一丝哀求。 出奇的没有对朱见淇表示过于愤怒,而是表示了理解。 换做是他,当了大半辈子太子,早就被逼疯了。 朱见淇现在才疯,已经够能忍的了。 若是他,当太子十年就当疯了,他反抗的肯定比朱见淇更加激烈,他只会造反,甚至会弑父。 哪怕他爹是一个完美的皇帝,是这世上最善良的父亲。 可他还是会做! 或者说,他完全理解唐太宗的太子李承乾,估计也会理解康熙的太子。 当几十年太子,真的会发疯的。 朱见淇还属于疯得不够厉害的那拨。 不过,作为老皇帝的亲儿子,他又对朱见淇的态度十分不满,他爹多大岁数了,还这样气他? 该说不说,老皇帝绝对是一个非常合格的父亲,他对儿子们是一视同仁的,是十分疼爱的,就凭这点,朱见淇就不是个东西。 堂前尽孝,屋后老死不相往来。 他朱见淇该死! 倘若朱见淇二十多岁,朱见漭不至于如此愤怒,他都当爷爷了,却还在气老爹,他还是人吗? 在发泄怒火之后。 朱见漭又开始考虑,回国继位,会拒绝皇位哪方面更有利。 其实不继位是最好的。 商国,是他一手打下来的江山,朝堂上都是他的心腹重臣,可以说他在大商,一呼百应。 可回到大明,他就是外藩,外藩继位,是处处受制。 关键大明这片土地上,存在太多规矩了,这种规矩,是看不到砸不破的。 即便你推到了孔庙,这些规矩还是在的,这些是刻在骨子里,深入骨髓的东西。 朱见漭最讨厌这些规矩。 而大商的规矩,都是他定的。 所以他这商王当的实在舒服。 可是,商国再大,终究只是一个小国而已,大明才是世界的主人,是世界上所有国家的宗主国。 回国继位,当太子,当皇帝,对他来说引诱力巨大。 那是他年轻时最大的梦想,当太子。 而他面对的情况和朱见淇不一样,朱见淇等于当了五十七年太子,虽然这几年完全秉政,却依旧不是皇帝。 他爹都八十七岁了,还能活几年? 而他身体强壮,五十七岁依旧能上阵杀敌,再活个十年没有问题,肯定会熬死他老爹,登基继位的。 最关键的是,他爹这封信,充满了哀求。 这份哀求,让他心疼。 他爹是那般坚强的硬汉,腰板从来没弯过,说话从来没软过,可现在却真的弯下了腰,说出了软话。 这让他十分心疼。 他和他爹一样,都是霸主一样的皇帝,他这一生都不肯张嘴求饶,这一点最像他爹。 可这样的人,却在哀求他的儿子。 朱见漭眼睛湿润:“回国!继位!” 他下定决心。 放弃商国的江山,回国继位。 但商太子朱佑梐还要暂时主持商国事务,待他回国荣登太子位之后,再决定商国的归属。 翌日,商王在朝堂之上,接受了册封太子的圣旨。 然后便整顿强兵,乘坐战舰回国。 为了让商王顺利回国,大明派出两支万船舰队,并由大唐洋、地中海总督协同护送,动用了几十万海军。 商国也会动用全部海军势力,护送商王回国。 回国的路上,注定不平静。 (本章完) ------------ 第407章 虞国郤国息国沈国篇:刺杀吴王,藩国动荡,商王归来 国内发生了巨大变故。 朱见淇第七子朱佑柛并不知道,他此刻正在马六甲对面,苏门答腊岛上。 老皇帝将苏门答腊岛分封给了虞王朱见泺。 将整个苏门答腊岛,以及安达曼尼科巴群岛,十度海峡内的岛屿,全部封给了虞国。 虞国就是大明百越之地的外层岛链。 却控制在虞国手里。 老皇帝在东海,设置了两层岛链,但在西海上岛链,却掌握在虞国,近两年老皇帝想在缅甸海(西海)上找一个岛礁,建立一层内岛链,拱卫大明。 毕竟天然岛链封给了虞国,只能在海上的岛礁想办法。 国内却忽然发生剧变。 朱见泺还不知道,直到大明船支穿过马六甲时,消息才传到虞国,朱见泺知道后,一颗心沉入谷底。 他是罕见的太子党。 当初他分封在这里,是朱见淇用了力的。 如今朱见淇忤逆老皇帝,被废太子之位,作为太子党的他,会是什么下场? 他不怕他爹清算他。 他担心老四清算他。 这几年,他一直关注各大藩王的动静,同属于年长藩王,他朱见泺算是没出息的一拨。 虞王,可不是一般国号。 夏朝之前的朝代,就是虞朝,这是一个大国号。 朱见泺又颇得他爹和太子的欢心,所以放在这里,拱卫大明西海,其实他爹对他也是寄予厚望的,可他继藩后就摆烂了。 虞国人口1.1亿,人口不多。 但地处马六甲海峡之上,前两年,老皇帝想再开辟出一条海峡来,缓解马六甲的压力。 却遭到虞国的坚决反对,因为马六甲给虞国提供60%的财政收入。 虞国靠马六甲海峡,就赚得盆满钵满。 而太子秉政之后,他开始在巨港,建立金融中心,巨港这个名字,起源于郑和。 其实南洋很多城市名字,和汉人息息相关,比如三宝颜、吕宋、碧瑶。 可以说,整個南洋,都是汉人开垦出来的,最后做主的人却不是汉人,何其可悲。 虞王刚继藩的时候,整个苏门答腊岛有几十个国家,被大明消灭后,陆续吞并。 土人或变成奴隶,或被杀掉,几乎百不存一。 经过三十多年的治理,已经看不到土人的踪迹,1.1亿人口中,全是汉人,要么被同化了,要么消失了。 收到换太子的消息,虞王先给中枢上疏,站在他爹角度叱责朱见淇不孝云云,然后又派人给商王送好东西,巴结商王。 其实,最懵逼的是朱佑柛。 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呢,他爷爷怎么忽然换太子了呢,问题是我怎么办啊?我算什么啊? 废太子的儿子?还是皇孙啊? 虽然太子之位跟他没关系,但他也想得一个封国啊。 他爹朱见淇登基,他有几分希望,可换做他四叔登基,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不对! 朱佑柛立刻想到,他爷爷对朱见淇是有感情的,肯定会安置他们的。 如果朱见漭继太子位。 那么商国,商国肯定要让出来的,商国疆域辽阔,堪称藩国第一大国,爷爷会不会让父亲去当商国皇帝? 而商王又裂土封王,封了赵王、齐王和鲁王,他们三个变成了皇帝之子,是不是该把封国送给同宗兄弟呢? 这么一想,自己的封国不就来了嘛。 选哪块好呢? 虞王临时巴结商王的同时,也在想,自己能不能去继承商国皇帝位?或者再进一步,入京继承太子位! 老二老三是孪生子,没机会了。 如果老四死了,老五也死了,顺位是不是到我头上了? 朱见泺排老六,他冒出很多不切实际的想法。 和他一样想法的,还有吴王朱见沪。 吴王是大洋洲最后一个知道换太子的,他立刻燃起希望,如果老四死了,他就是顺位继承人了! 可是,当天晚上,吴王遭到刺杀,身受重伤。 吴王朱见沪喉咙中了一箭,若非他及时避开,箭矢偏过喉管,他就被一剑封喉了。 好在这时代医术高超,命保住了,但嗓子废了。 幸好这箭矢无毒,有毒的话神仙难救。 朱见沪重伤的消息,引起国际舆论哗然。 “是老六!”朱见沪声音像个破锣,哈拉哈拉的,嘴里不是含了一口痰,而是含了口血,一说话就出血。 “请王上少说话!” “孤这心啊,如烈火焚烧一般,少说一句话,孤就难受一万分。” 朱见沪面容狰狞:“是老六干的,他想继太子位,所以要除掉孤。” “王上,也可能非虞王所为。” 重臣道:“陛下为换太子,允许商王率五万精兵回国,并派几十万海军护送,就怕有人暗中下毒手。” “何况,虞王志大才疏,他既然要刺杀,也该先刺杀商王,再刺杀您呀,怎么会先刺杀您?” “而大洋洲争霸之心已起,老臣怀疑是大洋洲诸王做的,祸水东引而已。” 朱见沪咳了口血出来:“老二?老三?不可能,他们是孪生子,没有继承皇位的可能性,除了老四就是我了!” “老七是个病秧子,估计都活不过我爹。” “再说了,皇位传给老七,还不如让老大干呢。” 他还不知道,鄫王已经死了。 重臣却道:“若越过鄫王呢?” “你是说老八?” 朱见沪面露凶光:“是宋王那个阴鸷小人,他为了登上帝位,先杀我?” “也许不是为了登上帝位,而是想图谋吴国。”重臣认为,宋王野心很大,可他不可能杀了上面一群哥哥,登上皇位。 最关键的是,宋王是老四的人,他是最支持老四登基的。 就是说,他是收老四的意思,除掉年长藩王?为自己继位,扫清一切障碍?谨防再次被改立太子? 朱见沪忽然想到了此节:“你说,能不能是老四,借机除掉兄弟们,稳固他的太子之位?” “怎么会?”重臣觉得没理由呀。 老皇帝点商王做太子的,商王怎么会担心弟弟们?再说了,论能力,能和老四媲美的是老二十。 如果老四把老五、老六、老七到老十九都给杀了,那不是便宜老二十了吗? “老四是想让大洋洲乱起来,给他足够的时间整顿国内,好阴毒的手段啊!”朱见沪现在谁都怀疑。 因为吴王遇刺,这个旅游型国家顿时关闭了自由大门,搜查刺客,保卫吴王。 吴国风声鹤唳。 国际舆论却指向了虞王和宋王。 虞王和宋王却三缄其口,这下就引起天下人想入非非了。 难道虞王和宋王,都派出了刺客? 结果,没过两天,虞王和宋王相继遇刺,甚至想争都争不了的郑王也遇刺了。 年长皇子接连遇刺,却洗脱了所有人的嫌疑。 只有吴王最悲催,差点被射死。 其他人只是受了轻伤。 但藩国国王遇刺,还是历史第一次,前所未有。 到底是谁干的? 当年长诸王接连遭到刺杀后,最大的怀疑对象,竟然转向了老四。 除了老四外,其他年长诸王都遭到了刺杀,当然了,老二老三独善其身,没人理他俩。 在船上漂泊的朱见漭,每天三次报信船,传到大明去,报信船也会传上来最新消息。 所以朱见漭也知道弟弟们遭到刺杀。 这不是他安排的呀? 是谁干的? 如果仅有吴王刺杀,摆明了是老六干的,可年长诸王全都遭到了刺杀,屎盆子扣在他头上了。 是谁在搅混水? 朱见漭当了三十年的皇帝,这是个确确实实的马上皇帝,一生征战沙场,杀死的人不知道多少,自然养成了多疑霸道的性格。 纵向分析他的弟弟们。 老五是有点小聪明,却当不了大国皇帝,老六封在苏门答腊岛,就足以说明,他不是个成事的料子。 老七就别说了,那就是个宅男;老八呢,朱见漪有点坏心思,但都写在脸上,属于想很坏却坏不出来的那种,也是个废柴;老九朱见渚则与世无争,他倒是想争,他在新西兰那鬼地方,根本没法参与争霸。 老十和老十一就别提了,这两个货,狗咬狗是一把好手,办正事屁都不是。 那能是谁呢? 难道是一直忽略的老二、老三? 一对孪生子,制造朝局紧张,他们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朱见漭却知道一种人,见不得别人好,看到你有好东西,他会难受得睡不着觉。 可记忆里的老二老三,不是这个性格的。 人会变的。 朱见淇都疯了,何况其他人呢? 朱见漭是越过他们俩继位的,说心里一点恨意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可会是他们吗?” 朱见漭的舰队已经越过印度,马上就要进入大明国界线了。 预想中的刺杀没来。 反而年长诸王遭到了刺杀。 他老爹一定看到了奏疏,这就给他回国继位增加了第一道难度。 “孤似乎一直忽略了一个人!老大,会是你吗?” 朱见漭的舰队,在鄫国停靠补给半日,鄫王因遭到了刺杀,倒是派人来问候商王了,除此之外没别的表示。 很显然,鄫王这个宅男不会撒谎,他是怀疑老四派人刺杀的他,所以不愿意兄弟相见。 朱见漭表示很无语:“我在东欧开疆拓土几万里,会搞这种没见识的阴谋把戏?老七怎么越活越回去了?我等在这里,就是想见见你啊。” 其实,他并不知道,鄫王已经死了,第二代鄫王继位后,因为瞒着老皇帝,迟迟没有报丧,所以各国都以为鄫王还活着呢。 直到朱见漭的船到了马六甲,才收到了一封密信。 是第二代鄫王朱佑梈写的密信。 “原来我误会老七了,他、他竟然走在我前面?唉!”朱见漭没想到,老七竟在去年就死了,因顾忌老皇帝身体,所以迟迟没有报丧。 “当时我就该去鄫国去祭拜他一番的!” 朱见漭有些后悔。 但兄弟感情,也就是一句后悔罢了。 那么问题就来了,鄫王也遇刺了,被刺杀的是朱佑梈? 说明幕后杀手也不知道鄫王崩逝的消息。 那岂不恰恰说明是朱见淇嘛! 朱见淇这是给他继位增加难度,挑拨大明和藩国之间的关系呢,这也太明显了吧? “老大在各国埋下钉子了?孤身边有没有?”朱见漭意识到这不太可能啊。 他继藩时,他爹确实让他没少带人。 但这些人都经过一次次忠贞考验的,问题是他爹没必要防着儿子们啊,老大当时又没有太大权柄,不可能是老大安置的。 而老皇帝和老大闹翻了,更不可能将这些钉子交给老大了。 按照这个逻辑,又不像是老大干的,会是谁呢? 舰队穿过马六甲之后,舰队加速,在山东登陆,因为景泰六十三年,天津港就已经陆续改造了,到了今年年初彻底封闭。 因为填海的前期准备工作基本完毕了。 到了景泰六十五年春天,天津港已经无法停靠船舶,包括辽宁、朝鲜的港口,基本都无法停靠了。 现在北方第一大港口,是青岛,所有运往北方的货物,基本都在青岛卸货,这就早就青岛港口规模无限扩大,已经成为全球排名前五的大港口。 朱见漭在青岛登陆,他共率骑兵六万两千人,杨一清亲掌京营,在青岛迎接朱见漭。 从青岛下船,立刻上专列,中间不休息,乘坐专列入京。 从青岛到北京的铁路,今日全部被征用,因为要运近十万大军外加战马,民用火车也基本全部征用。 火车的速度,从最开始的时速9公里,如今已经提速到了时速90公里,一天一夜,就能抵达京师。 但朱见漭乘坐的专列,时速在20公里左右,沿途骑兵队护卫,整条铁路戒严,车厢内全部是岗哨。 不止这样,前方路段,十五分钟检查一次,轮值检查,谨防有人埋下炸弹。 杨一清就和朱见漭同睡一个车厢。 “吴王遇刺,陛下震怒,尔后藩王诸多遇刺,大理寺寺卿怀疑是您所为,入京之后,务必解释清楚。” 难得的,杨一清这块茅坑石头,居然指点朱见漭。 朱见漭和他不熟悉,却点了点头。 杨一清之所以提点他,主要是老皇帝太累了,他的身体确实无法秉政了,每日听讨论听着听着就会睡着,然后上句不接下句,说话说一半,后半句忘记了。 老皇帝确实太老了,和两年前还不一样呢,两年前记性还特别好呢。 朱见淇的事,给他打击很大。 听说朱见淇被圈禁这些天,日日咒骂老皇帝,朝臣想将他押解去中都,却必须要等到商王回国。 否则一旦商王出现意外,或者老皇帝忽然驾崩,为了国本稳定,要么是朱佑榶登基,要么是朱见淇重新登基。 内阁做出最完备的预案,最坏情况是老皇帝没等到商王归来,就拥立朱见溏。 所以,最后一段路,要慎之又慎,必须将商王妥善送回京师。 杨一清也主动回护他,即便这场藩王刺杀案,最像是他所为,但杨一清还是选择回护他。 朱见漭没有解释。 这几天,他有点琢磨明白,这场拙劣的刺杀,是谁干的了。 他一直将眼光往亚洲、大洋洲方向看,却没往欧洲方向看,这般拙劣的刺杀,若不是他那个蠢货儿子赵王搞出来的,就一定是那个坏得冒水的楚王搞出来的。 欧洲宗王里,朱佑樘是最坏的。 这家伙肯定不满足于楚国的疆域,甚至他不满足于国号,他想启用大元的国号,只不过老皇帝一直没批罢了。 景泰五十七年时候,就想要大元的国号了,老皇帝每批,是因为大元这个国号太大了,担心楚国撑不起来。 如果是赵王搞出来的,他能理解,因为赵国想扩大领土,主意打在商国本土上了,可以理解,再说了,如果他爹当皇上,他能得到好处。 可是楚王搞出来的,这事就显得诡异了。 按理说,朱佑樘的父亲是朱见深,不是老皇帝的儿子,但过继给了老皇帝,也算他这一脉的。 这些年,老皇帝对朱见深一脉也是视如己出。 可他为什么要黑自己呢? 朱见漭继位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朱佑樘这么聪明,应该巴结他才对呀,怎么会设局害他呢? 他想不明白。 可除了那个坏小子外,应该没别人了吧? 现在登上去京师的火车,距离继位只有一步之遥。 天下百姓已经翘首以盼了,虽然百姓没什么参与感。 杨一清并没有和朱见漭聊太多,他只是负责将朱见漭安全送入京师,仅此而已。 按照速度和路程计算,朱见漭入京需要三天时间。 这三天,可能是杨一清人生中最漫长的三天,纵然有拥立之功,可对五十七岁的朱见漭来说,这拥立之功可有可无。 他可不是内藩继位,而是国外回来的皇帝继位。 他的大商,虽比不了大明,但也是藩国中最大的国家,整个东欧,他说了算。 这一点,杨一清心知肚明。 所以他对朱见漭只是冷眼观察而已,只希望这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皇帝,而不像朱见淇那样,让人失望。 此时。 虞王受到了刺杀,幸好有吴王刺杀在前,提前做好了防范,才没有被刺杀成功。 却让虞王受到了惊吓。 心里那点不切实际的想法,立刻打消了,当个屁太子啊,他都被刺杀了,再敢做白日梦,估计死的就是他满门了。 朱见漭不讲武德,连亲弟弟都下手,这个王八蛋,等他继位后,他的虞国肯定要完蛋了。 他越想越怕,越怕越想,导致茶饭不思,精神不好。 自然就无暇接待朱佑柛了,再加上朱见淇都被废了,一个废太子的第七个儿子,谁会在意呢? 虞王十分无情,老大没用了,所以他就立刻和老大脱离关系,开始跪舔老四,结果老四还刺杀他,他哭着还得舔。 这就是人性。 朱佑柛莫名其妙感受到了人情冷暖。 他的任务还要继续,国内并没有人来传旨,让他停止任务,自然是照常。 他不算纨绔,但为人木讷不善言辞,也是个宅男。 所以,他草草结束访问虞国。 从虞国出发,去郤国。 郤国,在爪哇岛上,国土一直往东到东帝汶,就是说,爪哇本岛、怒沙登加拉两个岛,加上东帝汶群岛,全是郤国领土。 在南海上,形成一个一字型。 郤王朱见涞,和沈王朱见浒、息王朱见泗关系都不咋地,三国因为小岛没少有纠纷。 但是,郤国却非常富裕。 人口1.7亿,粮食主要出口给周国。 所以和周国关系很紧密。 别看郤国属于亚洲,和大明隔海相望,却抱紧周国的大腿。 朱见淇当太子的时候,大明没有扩张的野心,只要守住庞大的国土就足够了。 所以郤国要抱紧周国的大腿,当好小弟,别让大周给灭了。 可现在局势不一样了,商王来了。 商王是个马上皇帝,看看他在东欧打下的领土,就知道这家伙秉政,一定会具备可怕的扩张属性。 那么,扩张方向,会在哪里呢? 从地图上来看。 苏门答腊岛、爪哇岛、怒沙登加拉群岛、东帝汶、到马鲁古,就形成了大明南海的闭环。 而拥有整条岛链,大明就将内地团团锁在一起,任何国家都无法在海上突破大明的领土。 那么,大明会不会先拿虞国、郤国、息国、沈国开刀呢? 这四个国家,是最弱的。 好,就算大家和朱见漭有兄弟情。 可朱见漭的儿子,朱佑梐,跟他们是没有任何感情的,他继位之后,会不会拿叔叔们开刀? 一定的! 因为朱见漭就带着极强的侵略属性,这个人登基后,大明对藩国的态度,一定会转变的。 不止从战略角度,从经济角度看,战争也是必然的。 别说什么同根同源,早些年大明国内叛乱少了? 发生经济危机,最好的办法是转移矛盾,就是战争。 而国外一堆软柿子,朱佑梐一定会挑几个下手的。 所以。 郤王朱见涞在收到圣旨后,立刻和周王联络,寻求周国庇护。 同时,郤王联络息王和沈王,希望三国摒弃前嫌,一致对外。 本来还要联络虞王的,结果虞王遇刺,不见任何人,这就导致了四国联盟少了一个国家。 从虞王的举动来看,是在和老大做切割,巴结老四去了。 估计他还没看清局势。 从宏观层面上来说,朱见漭登基,一定会改变世界局势的。 各国的洲内纷争,很有可能在第一时间团结起来,对付朱见漭。 朱见淇当皇帝,大家没人把他当回事。 朱见漭登基,那么就是如临大敌,大明反而成了众矢之的。 有利有弊吧。 朱佑柛眼里的郤国,人非常多,旅游资源丰富,国家建设也跟随大明的脚步,算不上弱国,但也不是什么强国。 如果朱佑柛是将军,他有把握在两年内打下郤国。 朱佑柛察觉到了郤王的变化,不由得苦笑,以前他爹当太子的时候,诸王可不惧怕他,基本都是各过各的,结果商王继太子位,却搞得人心惶惶。 原来藩王真的不怕他爹。 也许,皇爷爷换太子,也是好事吧。 在郤国盘旋几日,他北上息国,息国在苏拉威西岛和马古鲁群岛,正巧坐在地震带上,地震火山海啸如影随形,可谓是十分倒霉。 偏偏本岛苏拉威西岛,也是最贫瘠的,相对来说,马古鲁群岛是好地方,最早的香料群岛就是马古鲁岛。 所以息王朱见泗,撒泼打滚要这个岛,如果没有马古鲁群岛,他估计都要换地方继藩。 息国人口,是全世界人口最少的国家,国民仅有3700万人。 不是息国不想生,而是息国生不起啊。 息国最大的出口物的硫磺。 因为火山多,火山喷发后,就有硫磺工忍着烫冒着山火,去采集硫磺矿,息国几乎有上千万人,是硫磺工人。 虽然硫磺工人赚的不少,但不体面,工作劳累赚钱还少,这就造成了大量息国百姓大量逃亡。 有的逃回了国内,有的则去了宋国,很少量的逃去了郤国。 息国反而成了亚太地区最穷的国家。 近两年息王有点破罐子破摔了。 年轻劳动力外流,难以挽回,是根本没法进入工业化的。 这就直接导致,息国工业化进程非常缓慢,不如北面的沈国、南面的郤国,远不如东面的宋国。 息国越来越弱,偏偏息王还欠儿,穷兵黩武,四处招惹。 宋国是寻找存在感,息国是纯属活不下去了,四处碰瓷儿。 穷山恶水出刁民,息国遍地是刁民。 刁民多,就能打仗。 而息王知道自己这块地方破,所以他对土著是是半杀半汉化的,基本都征召为兵,为他征战沙场。 效果很显著,偷偷打了几场小仗,息国也悄悄当了几年小霸主。 可随着工业化进程开始,息国就落后了。 所以息王摆烂了。 没法工业化,就使劲生孩子摆烂。 咱们就穷,往死里穷。 穷到你不敢打我,打我,你就要养着几千万穷兵黩武的国民,你就要陷入战争泥潭。 然后,息王就跟富裕国家要。 跟大明要,跟宋国要,跟大周要,跟郤国要,跟沈国要,跟谁都要。 这家伙一副活不起的样子,不给钱就玉石俱焚。 结果,这家伙还真跟乞丐一样找到了发财路子。 景泰五十年时,大明出台一个救济政策,主要救济那种活不起的藩国,息国就在其中。 息国每年固定从大明得到一笔补助金,肯定不够花,但聊有胜无。 这就养成了息国不事生产,就跟别人要钱的习惯。 这不是游牧民族嘛? 匈奴、突厥、蒙古就这样的。 可是时代过去了,红利也没了。 到了工业时代了,打仗的方式也在变化,以前是靠士兵来打仗,现在靠机械打仗,士兵反而成了消耗品。 息国再凶悍的士兵,也没有了用武之地了。 刀能快过子弹吗? 所以,息国再走瓦剌的路,是走不通的。 息王还没意识到。 直到中枢换了太子,朱见漭要继太子位之后,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穷横没用了。 他是老十二,和朱见漭从小长到大的。 那家伙多厉害,他心知肚明。 这些年朱见漭是藩王中开疆拓土最大的藩王,可以说是老皇帝诸子中最有能力的儿子。 这样一人登基继位,息国弹指可灭。 息国在郤国、沈国眼里是包袱,可在大明眼里不是的,不就几千万人嘛?大明养着! 而打开了苏拉威西岛,直接打通了通往大洋洲的路。 这里是要道啊。 野心勃勃的商王能放过? 所以,郤王朱见涞来信,郤王亚太诸国摒弃前嫌,一致对外,他立刻选择同意,参与三国联盟。 朱佑柛来的时候,郤国、息国、沈国三国已经正式结盟,目前正在和宋国谈判,最好请周王来主持大局。 在息国,朱佑柛最大的印象就是穷,就是横。 这里人说话模样凶狠,态度凶横,一副杀人的样子。 朱佑柛在街上转了两个小时,被偷了九次,差点挨打十二次,还被人踹了一脚。 这个破国家,朱佑柛打死都不想再来了。 他一刻钟都不想呆了。 立刻北上沈国。 沈国,也是千岛之国,除了吕宋岛、民都洛岛、公主岛的菲律宾,就全是沈国的领土。 这是一个极端破碎的国家,具体有多少岛屿,没法统计。 沈国主要领土在棉兰老岛。 他也想过填海,问题是填海的费用太高了。 沈国没这个钱,也不愿意投资。 沈国是大明最近的国家。 这个国家的基建,基本都是大明承包的,出的都是内帑的钱,等于说大明给他建的。 沈王朱见浒,是一个很会哭的人。 几乎月月哭诉自己国家穷,从大明手里抠好东西,往自己国家划拉。 其实沈国是一点都不穷,国土面积不大,却有八千万国民,人均收入,几乎和大明持平,甚至还略高一点。 因为沈王能划拉呀,基建是大明掏钱建的,国民福利也是从大明哭出来的,很多地方都是大明花钱。 之所以养着它,因为这个国家地理位置太关键了。 吕宋岛,是大明对大洋洲贸易的重要据点,来往船支,是一定要经过沈国的。 沈国就成为了大洋洲贸易枢纽。 所以呀,沈国只要跟着大明脚步,就能赚到钱,这就是地缘优势。 再者就是沈王会哭。 民都洛岛,本来是沈国的,在景泰五十年时,被划入大明的,当时沈王就哭来了巨大的好处。 准确地讲,老皇帝花了二十亿,买下这座岛,全是沈王哭出来的钱。 之所以要民都洛岛,就是为了构架第一层岛链。 沈王一边哭,一边要,虽让人厌烦,却真能要来。 其他藩王可拉不下这个脸。 而沈王,在沈国,却备受爱戴。 沈王哭来的钱,可没揣进自己腰包里挥霍掉,而是用作工业建设,发展实业,用于民间福利建设上。 沈国八千万国民,生活幸福率,要比大明高的。 其实。 当时老皇帝索要可不止是民都洛岛,而是要三宝颜到婆罗洲仙本那这条岛链,中间是苏禄海,将苏禄海变成大明内海。 其实,大明当时就该把整个菲律宾全部吞进去,不该封给沈王。 从菲律宾到婆罗洲,有两条重要岛链。 一条是公主岛、民都洛岛、吕宋岛。 另一条则是三宝颜、仙本那。 这样架构岛链,婆罗洲东部,将再无外患。 作为大明最大的岛屿,也是最富裕的岛屿,婆罗洲上面可生活着三亿多人口呢。 沈王却只肯出售民都洛岛。 当时,老皇帝想将希腊送给沈王,给沈王作为新封国,并给他一百亿的现金补偿。 沈王却拒绝了。 欧洲哪有挨着大明香啊,挨着大明,躺着就能过到人上人的日子。 欧洲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谁去谁脑残。 可是! 朝廷换太子了,商王朱见漭继太子位! 这下坏菜了! 沈国是大明毗邻国家,也是最有机会威胁大明南疆的国家,对于一个马上皇帝而言,他决不会允许任何危险存在,必然要吞并沈国啊。 所以沈王后悔了,去希腊多好啊。 在大明身边太危险了。 现在想反悔也不行了,老皇帝估计没精力给他换封国了。 所以,郤王朱见涞请求三国联盟,他立刻就答应了,最担心的是他呀。 以前还和息国有岛屿争端,这回直接没有了。 一个破岛算个屁啊,只要能保住国祚,比什么都重要。 所以,朱佑柛在沈国最大的感触是,舒服。 这地方太富了。 大明手中漏出来的食物残渣,就喂饱了这个藩国。 尤其此地,是通往大洋洲、美洲的重要路段,天然具有枢纽的作用,各国船支都要经过沈国。 百姓个个富裕,听说国内很多慈善基金会,都有来自沈国富商的募捐,可见这边人的富裕程度。 南洋封国,只有四个,虞国、郤国、息国、沈国四个近支藩王。 之前是有远支藩王的,但四王都索要那些岛屿,导致整个南洋,只有这四个国家。 以前朱见淇当太子的时候,大家各过各的,没事还来一仗,日子不要太舒服。 这回商王回国继位,问题就大条了。 而此刻。 商王的专列,有惊无险抵达京师。 商王站在午门之外。 看着有几分破旧的宫门,心中意气风发:“我朱见漭,又回来了!” 当初继藩的时候,他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回自己的母国了。 却万没想到,快六十岁了,又回来了。 当初走的时候,正值壮年。 回来的时候,却已经鬓角斑白,垂垂老矣了。 可他人老心不老,一腔壮志豪情,从未减少过。 待得到宫中宣诏后。 他龙行虎步跟在太监后,进入阔别三十几年的紫禁城,这座紫禁城三十几年没太修缮,已经显得很破旧了。 景泰五十七年时,工部提议修缮紫禁城。 可户部却以影响老皇帝休息为由,给拒绝了。 一直到现在,紫禁城都没有修缮。 朱见漭走进奉天殿。 他本以为,会看到他爹威严地坐在龙椅上,正翘首以盼,等他归来,一如他继藩之时,他爹在奉天殿上宣布的样子。 可他进入奉天殿,却看见一个佝偻的老头,坐在龙椅上打瞌睡,口水垂得老长。 那张本该英俊的脸庞布满了老年斑,因为太瘦,皱纹爬满了脸颊,完全不复当年的霸气。 他再见他爹,却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死气,他爹老了,老得不行了。 究竟是什么力量,支撑他足足处理十七天朝政。 那一刻,他的眼角有些湿润。 他入殿后,太监刚要唱喏,他赶紧制止:“陛下累了,请陛下去养心殿休息吧。” 朝臣此刻也在打量这位东欧皇帝。 朱见漭今年五十七岁了,鬓发斑白,却不见老态,尤其眼神中闪烁着炽热的火焰,活脱一个五十几岁的老皇帝。 可他比老皇帝多了几分肃杀之气和血腥之气,皮肤也显得十分粗糙,这是常年风餐露宿的结果。 他的腿,有些罗圈,这是常年骑马养成的。 他腰板笔直,眼神如刀。 此刻却居高临下的扫视着群臣。 仅仅第一印象,就让文官们十分不喜,这家伙肯定不安分,不知为何,他们心中多少生出几分后悔之意来。 朱见漭也在打量着群臣。 曾经在奉天殿里治政的记忆,回归进入脑海之中,本以为再也不会进入奉天殿了。 却再次来了,君临天下的来了,这是命! 就在他们无声交锋时。 朱祁钰忽然醒了,用袖子擦了下口水:“老、老四回来了?” 噗通! 朱见漭扑跪在地上:“爹!儿子不孝,儿子回来了!” 一瞬间,眼泪糊面。 朱祁钰撑着桌子站起来,眼力不济,他揉了揉眼睛:“近前来,让爹看看。” 朱见漭从丹墀之下爬上来,到了他爹案几之下,抬起头时,看到他爹老眼浑浊,身体需要支撑着才能站住,那一刻,他眼泪直接崩了:“爹啊!” “老四!” 朱祁钰轻轻摸他的头:“伱也老了,有白头发了,回来好,回来好啊。” (本章完) ------------ 第408章 易太子深思:皇位下,全是风刀雪剑 朱见淇被圈禁在中正殿里。 景泰九年修缮紫禁城时,没有钱修建中正殿,是在景泰二十一年时,修建的中正殿。 整个中正殿,由雨花阁、延庆殿、宝华殿、抚辰殿、延福宫组成。 雨花阁,供奉的是喇嘛教诸佛。 延庆殿供奉道教仙尊。 宝华殿供奉伊教神佛。 抚辰殿供奉基教诸神。 延福宫则在景泰五十年后,用来供奉妈祖庙诸神。 朱见淇被关押在此,却天天咒骂不断,废太子妃杨氏来劝过一次,却被骂得吐血,回去后一病不起。 任由朱见淇如何叱骂,侍奉的宫人充耳不闻,一声不吭。 除了谨防他自杀外,其他事他们一概不管。 整个暖阁,被包裹了厚厚的泡沫,房梁拆除掉,没有明火,保证他不死就足够了。 而朱见漭回宫的消息,他却知道了。 他坐在地上哭个不停。 当了这么多年太子,怎么可能连几个忠贞之士都没有? 可派去刺杀老四了,却杳无音信,说明这些人被干掉了,他看似是执掌天下的太子,看似权柄大于天,其实什么都没有。 他坐在地上哭了很久,今天罕见的没有骂人。 很显然,他完全被遗忘了。 老皇帝连续处置政务十七天,在商王回宫第二天,就生病了,他靠强大意志力撑着商王回京。 这些天,说是他秉政,其实奏疏看一半丢一半,囫囵吞枣。 只是坐在奉天殿之上罢了。 “老四。” 生病的朱祁钰,缓缓道:“这几天朕也在反思,老大被朕逼疯了。” “换做朕,当几十年太子,也会发疯的。” “朕二十二岁就登基了,青年得志,他都五十七岁了,还是太子,纵然秉政,功劳还算在朕的头上的。” “而且,他有你这样的优秀弟弟比着,他早就已经疯了。” “朕一直没察觉到,以为迁就忍让,就能改变他的性格,最后才演变成父子相残的局面。” “若论错,朕错得最多。” “给了他的巨大的希望,却不能让他如愿,让他做太子,却让他笼罩在朕的阴影下,活得很压抑。” “换做谁都要疯的,他是没兵权,不然一定会造反的。” “幸好,没沦落到父子刀戎相见的局面。” “有时候皇帝太长寿,未必是什么好事。” 朱见漭要说话,朱祁钰摆摆手:“老四,朕时日无多了。” “你比他幸运。” “起码在外面撒欢儿三十余年,做了真真实实的三十年皇帝呀。” “他是苦命人。” “自幼就背负着巨大的责任,背了五十多年啊,朕责怪他,朝臣吹毛求疵,天下人拿他和朕比较,他心里苦啊。” “所以天天骂朕、诅咒朕,他骂得对呀,朕不该活这么久的。” “老四,给他条活路吧。” 朱见漭确实能理解老大,但是,躺在塌上的是他们的亲爹呀,他爹将一生奉献给大明了,到头来连套像样的龙袍都没有。 这样的皇帝,被世人当神一样敬爱着。 结果,临死了,太子却如此大不孝,闹得老爷子最后一程走得不安稳,甚至可以说,若无此事,老皇帝活到九十没问题。 “爹,儿子不孝!”朱见漭磕头在地上。 他做不到彩衣娱亲,却也不愿给朱见淇一条活路。 “就当你给朕尽孝了。” “当了五十七年的太子啊,没捞到皇位,朕心里也不落忍。” 朱祁钰慢慢转过头,歪着脸看他:“老四,莫非你想将大明和商国合并?” 朱见漭没吱声。 他压根就没打算将商国分封出去,而是要一路往西打,打通大明和商国的要道,将两個国家融为一体。 “江山不是越大越好。” “领土不代表一切。” “大明已经足够大了,不能扩张了。” “人心难制啊,当你力不从心的时候,就会被群臣推着走,被天下人推着走。” 这一刻,朱祁钰深有体会。 换太子,何尝不是被百官逼宫所为。 他从本心里就不想换太子,可天下人都想换太子,他能怎么样? “人呐,终究有老的这一天。” “朕老了。” “你也不再年轻了。” “就算你儿子还算勤勉,是个明君,孙子呢?重孙子呢?终究要出败家子的,他一定会将你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丢掉的。” “大明能维持这样的版图,已经很难很难了。” “最近,朕又在读元史。” “伱知道朕读出什么来了吗?” “元朝灭亡,和疆域太大,有直接关系。” “疆域太大,只能行粗放式经济,说白了就是包税制,这种粗犷式管理,会处处滋生臭虫的,终究将大元吞食殆尽。” “就算有铁路,也无法做到管到每一个角落的。” “就说大明,皇权真下乡了吗?” “老四啊,打天下容易,坐天下难啊。” “为何当初朕要分封诸王,而不是全吞进大明肚子里?因为大明吞不下的,纵然有铁路也没用的。” “朕用二十年打下世界,却需要用二百年时间来治理呀。” “朕没有二百年,老四,你有吗?” 朱见漭面露犹疑之色。 放过老大,从本心里他是不想的。 可既然老皇帝用孝来压他,他就在欧洲挑一个小国,让老大去继藩就好了。 让老大继藩商国,他还不配,一个不孝的人,有什么资格做海外第一大国皇帝? 而老皇帝又说到疆域领土的问题。 这和他的理念背道而驰。 商国照样在异国他乡,不断扩大疆域,现在还在扩张中呢,也没看到老皇帝说的什么疆域极限啊。 “朕当年坐上这个位子的时候,就渐渐知道不由自己了。” “老大何尝不是啊。” “他做的这些是追随本心吗?” “不是的。” “当他坐上太子之位,身边就会有形形色色的谋臣,他们会左右你的心智,放大你的所有情绪,他们能让一个人发疯,也能让一个人变成暴君、昏君,当然了,也能变成明君、贤君。” “何为昏何为贤?是他们定的标准啊。” “而放大主君情绪,给主君出谋划策,是门客的必修课啊。” “老大走到今天,固然有朕的因素,何尝没有天下文武的驱使呢?他们让太子发疯,逼着他发疯,朕明知道,却要顺势而为。” “可知原因?” 朱祁钰慢慢转过头,眼睛看着天花板:“因为朕老了,朕年轻时从未感到如此的无力。” “纵然天下权柄仍然在朕手里。” “朕去操弄不动了。” “有跟没有,没区别了。” “朕五十岁时,尚能每日处置政务六七个时辰,现在呢,朕一个时辰都支撑不住了。” “朕说完了这句,忘记了那句,总在反复做一件事啊。” “人老了,没用了。” “所以,朕明知有人阴谋推动换太子,却要忍之顺之,换朕六十岁时,必须要查个清楚。” “老四啊,你今年五十七岁了,尚且没感受到衰老,是你的福气。” “等你到六十七岁,七十七岁的时候,还能如现在这般吗?” “老大会疯,你的太子也会疯的。” “老四,听爹一句劝。” “疆域太大,没好处的。” 朱见漭的太子朱佑梐今年也三十八岁了,当了这么多年商太子,心里真半点想法都没有吗? 老皇帝说的对,人老被嫌,皇帝也不例外。 朱见漭再活二十年,他儿子也会发疯的。 不,再活十年,他儿子也会造反的。 那个时候,如果他在外面打仗,儿子却在北京登基了,他该怎么办?他将面对比杨广更加窘迫的事情。 当初杨广征高句丽的时候,杨玄感造反了,导致北征草草结束。 而他儿子朱佑梐则登基了,他尴不尴尬? “可将商国基业拱手让人,儿臣心里不甘心。”朱见漭多少听进去一点。 “拱手让人?让给亲兄弟、亲侄子,也叫让给别人吗?” 朱祁钰道:“他连皇位都让给你了,区区商国,有何舍不得的?” 很显然,老皇帝是想让朱见淇去做商王,去做商国皇帝。 朱佑榶去做商太子。 等于朱见漭和朱见淇基业对调。 可朱见漭却想统一世界,起码统一亚欧两大洲,将乌拉尔山作为大明中轴线,也作为大明的新圣山。 但这很很显然非常不现实啊,即便在高铁飞机纵横的现代,也不可能诞生这样一个恐怖国家。 疆域越大,分裂越快。 老苏就是最好的例子,吞并太多国家了,这些国家都不是什么富裕国家,还没有百年国祚呢。 苦寒之地好占领,但这些地盘的人要养着的,就算不养也留不住人,还是往温暖地区跑,这是经济发展的必然。 大明占据了膏腴之地一千多万,能保住就已经非常不错了。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爹?” 朱见漭还想说什么,却发现他爹睡着了。 话说一半,老爷子的精力支撑不住了。 朱见漭长叹一声,退出养心殿,还在熟悉皇宫,太子册封礼还没举行,老皇帝的意思是,越快越好,初步定在五月初五。 即便没有正式册封,朱见漭却开始处置政务了。 他住进慈宁宫里,处置天下政务。 接下来几天,朱祁钰都没有诏见朱佑榶,即便朱佑榶每天都会上疏,请求探望老皇帝。 奈何老皇帝不准,倒是传了口谕,让他安心。 作为丢了太孙位的朱佑榶,实在太冤枉了。 他搬回了万寿宫里,以前拥簇在他身旁的群臣谋士,一夜之间全都消失不见了。 闻听皇帝得病后,他日日上疏请求侍奉汤药,却被朝廷拒绝。 他应该恨四叔的。 可他四叔秉政后,第一件事就是肃贪。 在这个新旧交替的特殊时代,商王竟敢直接肃贪,展露其雄才伟略。 这又是一个和老皇帝一样的霸主型君主。 朱见淇是远远不如的。 在国策上,朱见漭完全遵循老皇帝制定的国策,上任第一天,就花出去十几亿,接下来每天,就如潮水般往外撒钱。 京师肉眼可见的繁荣起来,即便这种繁荣,存在着泡沫,但真的繁荣了。 这是换太子,朱见漭必须撒出去的福利,不然怎么普天同庆? 朱见漭扩大都察院,下设东南西北中五个分院,将天下分为五部分,增设御史和监察史,加强监督中枢,巡视地方。 进一步扩大科道言官的权柄。 很显然,他不像朱见淇,心里发虚,担心民间乱说话。 朱见漭胸襟不一定开阔,但他肯定敢听真话,因为他敢杀人,也在苦等烧三把火立威的机会。 一场轰轰烈烈的肃贪开始。 先肃清都察院、监察史和厂卫等职能部门,然后肃清中枢,再肃清地方,谁也别想跑。 朱见漭上任一个星期,处死一千二百余人,籍没家产三千六百零八家,贬斥中枢官员798人,京师所有监狱,人满为患。 重启京察,从三年一察,改为一年一察。 他沿用老皇帝的治政理念,庸者下能者上,京察范围,扩大到所有吃公粮的人,人人都要察。 朱见漭最狠的是,将工部铁路局、公路局的人杀光了。 七天内,杀了一个工部尚书,一个工部侍郎,郎中、主事杀了七十多个。 其中有勋贵参与,夺爵十二人,即墨家产一家。 顿时,把整个中枢杀得瑟瑟发抖。 他将商国精锐驻入京营,六万多骑兵在手,是他最大的底气。 朝中对商王的评价,从好变坏,而民间口风恰恰相反,都支持商王肃贪。 大明的赃罚库,早就年久失修了。 太久没有用了。 杀了一个星期,就堆满了整个赃罚库。 朱见漭杀人还要诛心,他直接下诏书,宣布将所有赃罚银用作民间福利建设。 市场信心肉眼可见的回升。 当初迎立朱见漭的朝臣,此刻都在后悔。 这家伙不讲武德啊。 我们拥立了你,你却对我们大开杀戒,杀几个也行,但没让你血流成河啊。 此刻所有人才意识到,马上皇帝的恐怖。 景泰帝并非马上皇帝,但他杀人可不手软,这回来个真正的马上皇帝,大明官员又到了瑟瑟发抖的时代了。 朱见漭给张敷华上个美谥,参加了他的葬礼。 作为童年回忆里的大魔王,他们二人之间的书信一直不断,感情不可谓不深厚,可却永别了,他很怀念这位故人。 他提拔了达芬奇,提拔了一批曾经关系不错的朝臣,作为新太子党。 然后就开始大开杀戒。 “杀得好。” 朱祁钰刚喝完粥,牙齿没剩几颗了,这年头的镶牙技术也一般,镶完吃饭也不香,还麻烦。 “老四,只有你有这个魄力。” “朕本来寄希望于太孙,可他秉政后,却被朝廷官员腐化了,忘记了对朕的承诺。” “你就不一样了,你是马上皇帝。” “又带来几万精锐骑兵,可以控制京畿绝对安全。” “但这点兵不够用,继续从商国调兵来,再从魏国和息国调兵入京,你的那些兄弟们都比较服气你,肯定愿意借兵给你的。” “整肃朝堂的时候,千万不要动军中的利益。” “等朝堂整肃完毕,就整肃军中。” 朱祁钰道:“大明上下通道不畅,早晚要出大问题的,必须杀,杀出一条血路来,让上下通畅,让底层人才上来。” “寒门贵子,才是一把好用的刀。” “你当了这么多年皇帝,该知道这些的,不用朕手把手教你。” 一边说着,朱祁钰要站起来溜达溜达。 朱见漭扶着他:“爹,儿子就知道您会支持儿子的!” 这就是他爹! 永远以大明利益为重,任何人阻挡大明发展,他都会毫不犹豫杀掉,就如朱见淇。 “支持也只是嘴上支持了。” “实际行动上,朕支持不了了。” “勋贵,只要朕不动他们的利益,他们就支持朕。” “可一旦朕动了,就未必了。” “老大不就是嘛,要推恩,所以勋贵要反他。” “你可以肃贪,可以杀人,但不要轻易夺爵,更不能诛族,更不能夺走他们的命根子。” “这样的话,勋贵就永远是你手中的刀。” 朱见漭明白。 其实论罪的话,勋贵的罪足够被诛族,但只是夺爵而已,正常来说,夺爵都是暂时的,只要过几年乖巧听话,还会赐给爵位的,但世券就未必了。 只有一家即墨家产,仅仅即墨家产,爵位还在。 可以说老四处置勋贵得心应手。 “用好厂卫。” “朕这些年收养孤儿,每年都会从中吸入新人,填充进入厂卫。” “你要用好他们,他们是你在朝野上下的眼睛。” 说到这里,朱祁钰一顿:“你可知,朕真正的王牌,叫影子。” “其人,都是从养济院优中选优,挑选出来的精英。” “经过特殊训练后,才能进入影子。” “影子,每个人都是单线联系,只有朕,才有他们的全部名单,任何人都没有。” “这是朕的王牌,也是朕执掌朝政的唯一底牌。” “老大,也不知道影子的名单。” 朱祁钰叹了口气:“不是朕不相信老大,而是他担不起这个重担啊,交给他,很快就泄露出去,然后影子就会被渗透成筛子,就没用了。” “今天朕交给你,朕相信你能用好他们。” 朱见漭跪下谢恩。 朱祁钰却摆摆手:“扶着朕,比谢恩更重要。” 言下之意,这些虚礼没用,放过你大哥吧。 “儿子答应您的要求!”朱见漭答应,将朱见淇封去商国,兄弟两个换国。 “好,好啊!” 朱祁钰有些激动:“你的胸襟,比朕还要宽广,当初朕就容不下亲哥哥,一直被民间诟病。” “东欧皇帝,天下藩国中第一大国,他也算值了。” “明日宣太孙……哦,榶儿入宫吧。” 朱祁钰叫习惯了。 新太孙朱佑梐,还在商国主持朝政呢。 “朕的失败,你要学会总结经验,不要重蹈覆辙,切记父子相残。”朱祁钰在说朱佑梐。 “儿子知道。”朱见漭点头,其实没有头绪。 这东西就是个死循环。 除非太孙与世无争,没什么野心,而这样的人恰恰当不好这个庞大帝国的皇帝。 一个好皇帝,就要有野心,还要有和野心相配的能力。 这样的人恰恰不甘于臣下的。 “朕刚才说到哪了?” “哦。” 朱祁钰想起来了:“朕让谈妃搬过来和朕一起住了,朕这些嫔妃,陪着朕的只剩下她了,再这样两宫分居,日子过得实在难受,虽然于礼制不合,但朕不想顾及那些了。” “儿臣帮您挡住前朝的风言风语。”朱见漭不在乎这点小事。 “老四,你虽不年轻了,也要多纳嫔妃,起码到老了还有个知冷暖的人,不像朕,只剩下身边这么一个人了。” 朱见漭和老皇帝一样,属和尚的。 他只有四个儿子,分封出去了三个,后宫也没几个妃子,重点是他对纳妃不感兴趣,他更喜欢征战沙场,然后抢夺别人的嫔妃,自己玩完就赏赐给部下。 “儿臣遵旨。”朱见漭没太听进去。 他现在刚刚秉政,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候,哪有时间浪费在女人身上? 您家老大不孝顺,我家老大可很孝顺的。 您就是对儿子们太好了,所以不孝顺,我可不会这样对那几个狗崽子,他们也只是我成为大帝的工具。 “爹,外面阳光正好,儿子扶您出去看看?”朱见漭道。 “算了,你还有大事要忙,刚刚秉政,捋不顺管不过来,正一头浆糊的时候呢,去忙吧,记得从商国再调精锐过来,和大明精锐对调轮换。” 朱祁钰叮嘱两句,就让他去了。 朱见漭跪下行礼。 他已经三十年不跪了,这几天基本上天天要跪的,但他甘之如饴,能在父亲膝下侍奉,是所有藩王梦寐以求的事。 老爷子也好伺候,不太挑理。 朱见漭带着在商国的太监、宫娥,甚至还有一些带刀侍卫,可以说整个东宫,都是他的人。 而宫中的带刀侍卫,都在巴结新太子。 宫中侍奉的宫娥,都在想方设法渗透东宫,为家族出力,整个大明都在想办法渗透商国人,将他们集体拖下水。 朱见漭深知这些人的坏心思。 也清楚,自己的人很快就会堕落,这是人性。 他必须抓住这个空窗期,整饬朝堂,烧起来三把火。 第二天,朱佑榶入宫拜谒老皇帝。 “朕诸多儿孙之中,唯独对不起你啊。” 朱祁钰道:“你爹疯魔,跟你关系不大,其实朕也动过立你的念头,可建文帝前车之鉴,让朕打消了这个想法。” “你怨朕怪朕,朕都不怪你。” 朱佑榶泪珠坠落:“孙儿不敢怪爷爷,是孙儿命不好。” “是啊,出生在皇家,就要面临着身不由己。” 朱祁钰缓缓道:“朕已经和你四叔商量好了,由你爹去继承商国基业,待太子册封后,朕就封他为商王,出国外藩,永远不许回大明。” “你就是商太子,等你爹百年之后,由你来继位。” “你的其他弟弟们,朕也会想办法安置的,让你没有后顾之忧。” “这是朕能为你做的,唯一一件事了。” 这话让朱佑榶内心不甘,却又很难受。 他明显感受到老爷子的死气。 被他爹气这一下,估计没几天活头了。 却还在为子孙操心,子孙债子孙债,说的没错。 “你找个机会,劝劝你爹,别让他走极端,大明太子不做就不做了,去商国当皇帝,也不错。” 朱祁钰让他退下,忽然又叫住他:“告诉他,朕不怪他。” “爷爷!”朱佑榶没想到,他爷爷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朱见淇这么闹,大明全国备受损失,老皇帝少活五年,大明动荡不安,被赐死都不为过。 可老皇帝却说出这样一句话。 不怪他。 只怪自己。 对儿孙真的伟大啊。 朱祁钰摆摆手:“人啊,老了,有再多遗憾和不甘,都带进坟墓吧,别留给儿孙了。” 他为大明奉献了一生,临终前,却为儿孙燃尽了最后一滴能量。 当朱佑榶将这些告诉朱见淇的时候。 朱见淇咒骂不断,时不时的还咒骂朱佑榶无用,直到朱佑榶说出那句“不怪他”的时候,朱见淇猛地怔住了:“他、他说不怪我?” 此刻,朱见淇十几天不洗头不洗澡,披头散发,浑身散发着臭味。 “爷爷说不怪您。”朱佑榶哭着说。 “不怪我,不怪我?” 朱见淇嘴里喃喃自语,朱佑榶说的其他话,他都听不进去了。 晚间,朱见淇吞泡沫餐盒自杀了。 太医已经去抢救了。 消息是传进东宫的,没敢传入养心殿。 “不孝!忤逆!混蛋!” “这个时候硬气了?以前想什么呢?” 朱见漭直接炸了:“他想死,出国再死行不行?他是想逼死爹吗?他心里就没有半分孝心吗?” “全宫戒严,不许将消息传入养心殿!” “谁敢传入只字片语,诛九族!” 朱见漭面容凶厉:“再传旨太医院,务必救活他,不惜一切代价!他想死,没那么容易!” “将守卫、送饭、侍奉的人,统统处死!” 整个紫禁城中,风声鹤唳。 都听说了,废太子吞泡沫自杀了,太医院尚在抢救,生死不知,而新太子暴怒,杀了很多人,严禁消息传入养心殿。 倒是老皇帝睡得香。 他和谈允贤同寝同榻,几乎形影不离。 两个孤独的老人,报团取暖。 之前顾及礼制,分宫睡,现在朱见漭继位,他反而不在乎了。 朱见淇当太子时,他必须当神,才能护住朱见淇。 而朱见漭当太子,他就可以肆无忌惮了,一个优秀的太子,能为他遮风挡雨。 第二天,他也不知道朱见淇自杀的消息。 东宫却收到消息,朱见淇被救过来了,人是没死,但像是疯了,说话颠三倒四,乱七八糟的。 朱见漭对他没有半分怜悯:“安置回去,一切照常,等待封商王,立刻送去商国继藩。” 即便老皇帝免了晨昏定省,他还是每日下了早朝就去请安。 “说了不让你来,你折腾什么啊,多大岁数了,保重好身体,比什么都强啊。” 朱祁钰笑道:“这人呐,这辈子过什么呢,年轻时候奔事业,老了就奔儿女了,朕这么大岁数,就过你们呢。” “你那些姐妹,都不太入宫来看朕。” “而朕这些年,为了当神,要顾及这个顾及那个,不能天天宣诏她们入宫,承欢膝下。” 朱见漭眉头一蹙。 这个并非是朱见淇做的不好,他已经有四个妹妹薨逝了,长姐固安也早就不在了,这些老皇帝并不知道。 朱见淇也是顾及他的身体,没有告诉他。 正因为公主有死的,其他公主也不敢入宫,担心老皇帝想起其他女儿来,万一说漏了嘴。 前几年公主们是经常入宫侍奉的。 而诸子中,老七鄫王也已经去世了,老大疯了,老五被刺杀,据信使说他说不出话了,恐怕也命不久矣。 “等儿臣稳定朝局后,就让妹妹们入宫侍奉您。”朱见漭笑道。 朱祁钰满意点头:“老五遇刺案,到底是谁干的?” “还在查。”朱见漭搪塞道。 “可是查到了不该查的人?” 朱祁钰指向赵王。 朱见漭四个儿子中,赵王最野心勃勃,他动机、能力都有。 “若孽子敢弑杀亲叔,儿子定斩不饶。” 朱见漭认真道:“但应该不是他,前几天他上疏辩驳,大理寺寺卿已经去赵国调查了。” “儿子怀疑是楚王。” “哪个楚王?”朱祁钰愣神,一个在欧洲,一个在南美。 之所以两个楚王,是因为朱佑樘一直想改国号,而且楚,是大国号,不能随便封。 “欧洲楚王。” “他?” 朱祁钰纳闷:“他为何挑拨朕诸子间的关系?他纵然有争霸的野心,却没有实力,关键是,他刺杀诸王,能得到什么好处?” “儿臣也没想通。” 朱见漭无奈道:“但证据都指向了他。” “儿臣也不太相信,所以还在调查中。” 只要不是赵王就好。 若是赵王,这不逼着朱见漭杀子嘛。 “父皇,其实还有一个可能。” 朱见漭指了指这养心殿:“这满朝公卿,想给儿臣上一个绳索,所以模仿宗王作案。” “目的是让儿臣为他们所用。” 这种可能性确实有。 但有这个能力的朝臣却不多,能数得过来的。 “爹,您说他们敢吗?”朱见漭也在犹疑。 “敢,他们敢!” 朱祁钰无比郑重道:“老四,别以为你有商国班底,在大明就能横着走了。” “一个月!” “甚至更短,你的商国班底就会被同化,就会堕落,就会不再忠诚于你。” “哪怕你从民间遴选出猛臣来,照样难以施展拳脚,照样要进入这个大染缸,被染成五颜六色,恰恰不属于皇族的颜色。” “大明,和你的商国不一样。” “这片土地上存在着五千多年的规则,任何人都无法打破的规则,哪怕是朕年轻时,最多能打破二十年而已,最后还会回到原点上。” “这种恐怖的规则,就会快速吞噬掉你的班底。” “如果你还以你的班底沾沾自喜时,你的死期就不远了。” “别以为朕危言耸听。” “朕为何要将影子交给你,就是在保你的命。” 这话可把朱见漭吓到了。 他是马上皇帝,遇到过多少次致命危机都没死,会死在这小小的宫城里?关键他还是太子,未来的皇帝! 可老皇帝给他的答案,大大出乎预料,会,一定会。 “坐这个位子,其实是顺应大势而已。” “你顺着他们的心意,你就是圣君。” “你逆着他们的心意,你就该死。” “老大就是例子。” “论软弱,老大是第一,这是一个最好的吉祥物,为什么还要被换掉呢?” “连朕都无法阻挡他被换掉,你就知道这里面有多么可怕的推手啊。” “老四,朕让你吸取朕和老大的失败经验,你要往心里去呀。” “你想想,老大为什么被换?” “他被换了之后,却能保住性命,即便朕要杀他,朝臣也在阻拦朕,为何?” “规则!” “他罪不至死,或者说,他是一个合格的守成之君,只是不符合大多数的利益而已,所以被他换掉了,这种规则恰恰在保护他,让他保留一条性命,恰恰说明所有人在践行规则、维护规则。” “你呢。” “你是个马上皇帝,是开拓型君主,为何朝臣会拥立你?你想过吗?” 朱见漭摇摇头。 确实呀,他的存在不符合文官的利益呀,但文官却一致拥立他。 反而最该支持他的勋贵,声音最小。 着实诡异。 “因为你的儿子,他是个守成之君,他符合文官心里完美的帝王形象,所以他们选择了你。” “之所以没选择榶儿,因为建文帝的例子在前面。” “他们可不在乎皇家骨肉相残,他们是担心自己的利益无法保证罢了。” “说白了,就是怕靖难,万一打仗,所有人的利益都保不住,所以这种情况坚决不能出现。” “即便朕想立他,都立不成功。” 朱祁钰将人心剖开了,讲给朱见漭听。 朱见漭这一刻才明白:“原来我就是个过渡?所以待您百年之后,儿子就会莫名其妙死亡?” “你会死得悄无声息。” “所以现在,他们才任由你屠戮朝堂,只有这样,才会有更多人站在他们这边,才会加速你的死亡。” 朱祁钰笑道:“当年,朕也遇到了和你一样的窘境。” 朱见漭立刻明白,若没遇到过,老皇帝为何知道得一清二楚?可他是非常支持杀人的,证明这条路有利于皇权。 其实,一个人不能简单的分辨忠和奸。 像杨一清,是大明的卫道士,却在金国实行前无古人的政治实验,拿金国朝政当儿戏。 像刘大夏,明明是权力怪物,却会在关键时刻为皇帝挺身而出,无法说他是坏人,也不能说他是好人。 好与坏,根本不能评定一个人,因为不准确,太绝对。 像这种顶级政治人物,都是非常复杂的。 人生每一阶段,都有不一样的特性,要细分析的话,就要结合当时的背景和心态来分析,才能得到相对结果。 为何相对,因为一个人的决定存在巨大的偶然性,可能一只蝴蝶拍动翅膀,就会做出不一样的决定。 “爹,您当初是怎么做的?”朱见漭立刻心领神会。 “忍,杀,最后融入其中。” 朱祁钰也没有好办法。 无非是先忍耐,然后铲除掉不符合他利益的人,最后和他利益这边的人进行大融合,变成他们。 “打不过就加入,没什么新意吧?”朱祁钰看着他,而这恰恰就是自保之道。 朱见漭苦笑一声:“那您还支持儿臣杀人?” “你不杀人,如何立威?” “老大为何是软柿子?因为他不敢杀人!” “你把他们杀得血流成河,他们就会服你怕你,当你察觉到不对时,你就要开始融合他们。” “朕为何活这么大年纪?” “就因为天下人不能让朕死。” “以前是老大够蠢,天下人担心朕死了,天下人利益受损,所以朕必须得活着。” “今天,你来继位,你的屠刀杀得人瑟瑟发抖,天下人都需要朕来做保护符,所以朕必须得活着。” “而你。” “朕前脚一死,你后脚就会跟上。” 敢情我就是个工具人呗? 朱见漭却想到了另一层:“爹,那儿子不杀人,就能长命百岁了?” “你想得美。” “老大不杀人,所以被当做软柿子,最后被揉搓废掉。” “榶儿不杀人,所以天下臣民不服他。” 就是说,你不杀人,人家不怕你;你杀人,人家害怕就要搞死你,反正坐上这位子就没好。 “那我杀不杀都得死啊?注定了,死路一条?”朱见漭无语道。 “你可知他们为何要弑君?”朱祁钰问。 朱见漭摇摇头。 这些他在商国没学会啊。 让他处理朝政,行军打仗他非常在行,可斗心眼保命,他没想过呀,谁能想到,大明皇帝随时遭受死亡危机。 “动动脑子,你肯定能想到的。” 朱祁钰今天气色比较好,笑着说:“因为年纪大的皇帝,不好控制,懂得太多了。” “而一个年轻的皇帝,懵懂无知,就是个傻子,会被他们随便摆弄。” “把皇帝搞疯,搞成宅男,搞成废物。” “再不济,就直接搞死。” “反正新君登基就好了。” “这个他们,是皇位下的所有人,包括你的儿子、孙子、你的兄弟,都是他们,都可能加速你的死亡。” “当然了,这种情况不是普遍,朕就是特例,可知为何?” 朱祁钰解释道:“因为朕保证了天下各阶层的利益,朕在,天下人就有好日子过,朕死,天下人的日子就难过。” “老大就证明了这一点,所以朕明明丢掉了所有权柄,却天下人心在朕,老大还是被朕说换就换掉。” “老四,长寿的秘诀,就是融合,变成他们。” “而这样做有一个巨大的弱点。” “就是朕被天下大势推着走,人云亦云,朝廷上下贪腐严重,上下通道不通,大明看似繁荣似锦,其实烈火烹油。” “而朕,都无力改变,反而只能顺应大势,时势造英雄,说得非常好。” “要说朕有绝对皇权吗?” “有,朕可杀死任何一个人。” “可说朕没有绝对皇权呢?” “也很合理,有些家族朕想灭,却灭不了。” “坐这皇位呀,学问大着呢。” “你呀,学的地方多着呢。” 朱祁钰这番话,让朱见漭陷入深思:“爹,您是希望儿子走哪条路?” “走哪条路朕没法给你规划,无非是顺势而为,利益最大化而已。” 朱祁钰笑道:“所以朕给你影子,影子,是你保命的关键,这支间谍,全是单线联系,切断一根线,整条线上的人就会失联。” “影子无法保证你的权势,却能保证你的性命。” “可知朕这些年,半步不出养心殿?” “当年汪直勾结外人,贩卖乾清宫消息之后,朕就知道,乾清宫里伺候的人太多了,实在不可信。” “所以,朕就偏居养心殿,甚至半步不出养心殿,如此庞大的皇宫,朕却哪都不去。” “养心殿里人事关系简单,偶尔替换即可。” “你一只眼睛盯着几万人难,可盯着二十几个人,做不到吗?” “不管外面卷起千涛万浪,朕却没有生命之忧,即便有人想害朕,也无从下手,除非有太医在朕的药里面做手脚。” “但朕为了防范这点,研究了几十年的医理,还有谈妃在侧,朕的所有药,都出自谈妃,近两年都在养心殿里面熬,用的都是朕一手养大的孤女。” “你能守住朕这般寂寞吗?” 朱祁钰帮他摇头:“你做不到的,你是雄鹰,喜欢翱翔在大草原上,你是马上皇帝,喜欢驰骋在疆场上。” “朕则不是,朕虽看似是马上皇帝,却一仗没打过,甚至都不会骑马,朕除了看书外,没有其他爱好。” “所以朕的办法,不适用于你。” “你是聪明人,其他事你慢慢琢磨吧,朕还死不了,死前尚且能保着你,只要朕一死,就是你独面风刀雪剑的时候了。” (本章完) ------------ 第409章 崇国淮国代国随国鄂国篇:非洲风云 太子第八子朱佑柞,刚到非洲时,还不知换太子的消息。 大明在非洲封了五个近藩宗王,一个远藩宗王,以及十几个皇孙小藩王国。 朱佑柞到达非洲的第一国,是崇国。 崇国是朱祁镇的儿子,占据索马里和埃塞俄比亚,是原来的楚国地盘,这几年又增加了厄立特里亚和北苏丹。 著名的东非大裂谷,就在埃塞俄比亚。 崇国朱见泽的诸侯庙,供奉的则是,太祖、太宗、仁宗、宣宗、朱祁镇五代。 这是所有诸侯中,唯一一个供奉朱祁镇的诸侯庙。 崇国占据亚丁湾,北面和楚国隔着沙漠,和英国隔海相望,南面则和随国接壤。 崇国人口6000万,主要靠贸易为生。 地处运河要害地段,沟通欧亚非海上交通要道,崇国躺着就能赚钱。 崇国是楚国的保护国,楚国拥有崇国的保护权和驻兵权,所以崇国只负责做贸易,赚钱供养宗主国即可。 这是朱见深在世时,打下来的牢固基础。 当年老皇帝想让朱见深继藩在非洲,控制整個非洲,结果朱见深跑欧洲去了。 非洲五王,也逐渐成了楚国的党羽。 崇王不算近支藩王,所以不在非洲五王之列。 朱见泽有三个儿子,景泰五十五年时,他跟楚国讨要两块沙漠地区,划出两个藩国,封给两个儿子。 楚国不太看得上撒哈拉沙漠,尤其进入欧洲之后,对非洲势力都不太看得上。 这几年,楚国明显更注重扩张巴尔干半岛地区的领土,想做欧洲强国,对于成为非洲强国,没什么兴趣。 所以在景泰五十八年时,同意划出两个沙漠国,给崇王两个儿子做封国继藩。 未来还会在北非划出来更多,封给朱佑樘这一脉的宗王。 朱佑柞第一站,就面见崇王。 崇王已经年过六十岁了,在南宫那些年,对老皇帝充满恐惧,自然把朱佑柞供起来了。 朱佑柞为人比较正派,做事一板一眼。 崇王为了巴结他,想将吉布提划出来送给朱佑柞做见面礼,送给他做封国。 朱佑柞坚辞不受,说真的有点看不上。 吉布提是天然深水港,又是红海地区重要港口,按理说该成为类似于青岛、香港、富国岛这样的大海港。 在崇国却没有。 红海上最大的贸易港,还是楚国的开罗呢。 对面的英国,更差,明明拥有世界上储量最多的石油,却舍不得掏钱建一座世界型港口。 好笑的是,英国的港口,全由老皇帝投资,所以世界传言,老皇帝掌握世界上70%的石油,掌握世界40%的水港。 景泰四十年时,老皇帝想在红海地区建一座世界型港口。 参与投标的有楚国、卫国、英国和崇国,四个红海国家,都想将港口建在自己国家里。 可经过一轮轮筛选,老皇帝最终决定在英国吉达港投资,总投资30亿元,建设世界型大贸易港。 而这笔钱,老皇帝不打算自己出,想让四国联合投资。 结果崇王第一个跑路,让他掏钱,门都没有。 英王朱见潭也不肯掏钱。 卫国不愿意成全邻居,自然也不肯投资。 最后是大明和大楚联合投资,宫中出资22亿,大明国企出资4亿,大楚国企出资2亿,大楚宫廷出资2亿,才建起来红海第一大港。 可是,这座港口却因为水资源匮乏的问题,迟迟没有投入使用。 现在最大的贸易港,还是开罗港。 楚国对非洲领土,一般地区都不太在意,但开罗运河,他打死不会放手的,除非大楚灭亡,否则运河就不会易手。 仅仅开罗运河,就支撑大楚35%的财政收入,大楚想变更成大元,底气就在这里。 除了开罗运河外,大楚还控制着直布罗陀海峡,可以说地中海是大楚说了算的。 景泰五十九年时,大楚向世界募资扩建开罗港,老皇帝又投资了十个亿,据说开罗运河老皇帝占股超过10%。 到了景泰六十年,崇王后悔了,想参与进港口投资,可现在港口建设不缺钱了,民间愿意投资的人大把的人。 崇王没那个投资眼光。 所以崇国还算富裕,崇王却很穷,就靠赋税勉强活着,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作为一个港口型国家,如果赋税政策不跟着大明走,很容易投资商跑光的,反正红海港口这么多,不一定非得在你崇国吧? 崇国不能多收税,国家财政收入是不允许皇室随便挥霍的,皇室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也是诸国皇室中最穷的一个。 崇王还跟大明银行借贷呢吗,皇家资产都快抵押得差不多了。 作为朱佑樘的亲叔叔,其实他也很尴尬的。 作为唯一一个,非近藩,却拥有大陆上藩国的宗王,以前朱见深在世时,会照顾这个同母亲弟弟,可朱佑樘跟他不亲,甚至和他很陌生,关键这小子还坏呢,几乎把崇国当成他的保护国,随便剥削。 崇国控制亚丁湾,过路费是主要财政来源,结果却要给楚国上供,这个钱是不确定的。 崇王有苦难说,铸币权在大明,军事权在楚国。 但崇国也有一个好处,就是异族最少,是非洲藩国中清理得最彻底的国家,没有之一。 整个崇国六千万人口中,几乎看不到一个黑人。 因为大明最先占领就是这里,经过几十年荡清,几乎没剩多少黑人了。 从崇国出来,朱佑柞穿过撒哈拉沙漠,沿途先访问北非的十几个小诸侯国,最后绕过沙漠,进入淮国。 大明沿着沙漠,修建了一条环绕沙漠的一条铁路,撒哈拉铁路,贯穿诸多藩国。 淮王朱见溚就是那个又菜又爱玩的家伙,差点把国家给玩崩盘了。 现在英国还有被淮军屠杀的痕迹呢。 即便过去十几年了,屠杀痕迹还在,足见当时多狠。 维京人是为了抢钱,淮王单纯觉得好玩。 据说,英国没有一个纯种白人了,都和黄人混血过的,谁让英国本土被扫荡好几次呢。 最惨的是荷兰,荷兰上下都找不到一个荷兰人,都是混血。 甚至,荷兰有大明鸡窝的称号。 在大明做风月生意的,都是荷兰女人。 在楚国做雇佣兵最多的也是荷兰人,但荷兰雇佣兵,基本都是炮灰,还不如野人部落的炮灰好用呢。 大明统治世界这么多年,白人都在主动找黄种人混血,变成黄种人。 像楚国,在景泰五十年之前,国内尚有几百万白人,可在十年之后,楚国找不到一个纯种白人了,都已经和黄种人完成混血了。 甚至有的纯种白人,都得往脸上扑粉,弄得发黄,才敢出来见人,否则容易被欺负死。 崇国也是。 奥斯曼战争中,他们购买了大批奥斯曼女人。 这些年,大明在国际战争中越来越厉害,整个欧洲大陆上的白人,都在主动汉化黄化,尽可能的肤色同化。 大明每年都有统计,整个世界,每年会诞生一亿的混血人。 预计五十年后,世界上将没有一个纯白人、纯黑人、纯黄人,世界将分不清人种区别,而统一变成了明人。 淮国因为气温较高,肤色是比较深的,偏黑黄。 淮王人就比较黑,当然了,肯定比黑人白,但在皇族中,他是肤色较黑的,所以他不太看重肤色。 淮国总人口1.9亿,其中异族有三千万人,是非洲诸国中异族人口最多的国家。 因为淮王不注重肤色,就导致非洲的黑人,避难的欧洲白人,都往淮国跑,淮国每年接纳一千万以上,非汉人移民。 这颗西非明珠,正在被染上五颜六色。 尤其这几年,英国不断向大明上疏,说英国出现很多汉人血统的孩子,要求大明负责。 英国本意是要钱。 淮王狠啊,大手一挥,说他愿意养着,大规模接受英国移民。 这下捅马蜂窝了。 英国人玩命似的往淮国跑,景泰六十三年一年时间,英国移民到淮国人口,高达270万人。 第二年就更多了,超过了三百万。 英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迫于无奈之下,开始限制移民。 但仔细想想,这年代能逃离国家的人,肯定是有钱人啊。 当有钱人外逃,就会造成一个国家的经济倒退。 英国不止是倒退,而是崩盘。 最开始是,技术型移民,当时楚国刚到非洲继藩,还没杀到欧洲来,那时候大明在欧洲招揽大批大批技术移民。 从楚国踏上意大利之后,技术移民速度加快。 尔后,大明开始在亚欧非建立藩国,又开始招揽各国富户,导致欧洲第一次资本外逃。 第一次明奥战争之前,大明和欧洲关系还算融洽,这期间,又有各种各样的移民政策,很多欧洲人,移民去了大明,随着大明开拓全世界的脚步,他们跟着去了全世界。 欧联体组建,才停止移民潮。 战争随之而来,造成了难民潮,很多难民涌向大明各大藩国里,基本成为奴隶。 明奥战争,从奥匈帝国,扩大到了整个欧洲。 大明又擅长烧杀抢掠。 像荷兰、英国,就被大明给杀怕了。 经过一轮又一轮移民,本该出现在欧洲的工业革命,彻底被打断了进程,工业革命永远也不可能在欧洲这里发生了。 因为擅长机械的人才,都移民进了大明。 历史断层,文化断层,被大明杀得什么都断层。 大明诸多藩国,又开始围剿欧联体,让欧联体明明意识到技术的重要性,却不敢发展,明知道铁路好,却不敢建啊。 因为建了也是给大明建的,不但不建,还在毁掉所有道路,打算将自己的国家彻底搞烂。 因此,又爆发了移民潮。 景泰六十三年,英国建立了伦敦大屠杀纪念馆。 在国际社会上谴责明军的凶残。 根据英国统计,伦敦城市人口120万,被屠杀后,只剩下17万人,整个伦敦,一片火海。 英国的几个特大城市,如曼彻斯特、爱丁堡、格拉斯哥、因弗尼斯,都遭到了大屠杀。 景泰五十五年,英国预计人口2000万人。 到了景泰六十五年,英国人口只有610万人。 不敢说,杀死了1400万人,但确实有1400万人的减员,很有可能是移民了,或者成为俘虏,或者是偷渡跑了,还有欧洲瘟疫呢,死这么多人很正常的。 伦敦大屠杀纪念馆里,明确纪录死伤人数高达103万人。 罪魁祸首就是淮王。 淮王三次登陆英国本土,对英国进行过三次大屠杀。 根据统计,淮国三征英国,总出兵人数79万,战死超过40万人,纵然淮国一蹶不振,但淮国共屠杀人口在437万左右,俘虏妇女170万人。 现在,淮国里的英国人,居然是全球最多的。 根据户部统计,英国人入淮国国籍的,一共270万人,如何移民的,查无可查。 现在的英国,准确地讲,任何人都有汉人血统。 是任何人。 淮国三征英国,登上英国本土的,可不止淮国一个国家,而是非洲六王,加上楚国、隋国、卫国等十几个国家。 战争,是最快融合的方式。 这颗西非明珠,也因此染上了白色。 淮王之所以接纳了三千万异族,并且还在持续接纳中,他也有自己的心思。 他看上英国这块地盘了。 他想将自己二儿子,封去英国,做英国皇帝。 这件事他已经上疏给中枢了,奈何老皇帝迟迟没批,不知是中枢出了什么事情,还是老皇帝顾忌他势力太大? 英伦三岛,藩国一直占着爱尔兰。 老皇帝的意思是,从立功诸藩中挑出一个杰出皇孙来,封在爱尔兰。 淮王不惜巨大损失三征英国,就是想要英国本土,让儿子去继藩,所以他大量接收英国人,并入淮国。 从嵩王改国号为大顺,他也不想叫大淮了,他也想改一个国号。 他想改淮为殷,改为凤殷。 殷,这个王号一般不赏,看太祖封诸王,就不封夏商周魏这样的大国号。 凤殷,殷契,母曰简狄,有娀氏之女,为帝喾次妃。三人行浴,见玄鸟堕其卵,简狄取吞之,因孕生契。契长而佐禹治水有功。 这是商国的来源。 一向不着调的淮王,也有争霸的野心。 可中枢没批啊。 朱见溚并不知道,老皇帝正焦头烂额呢,哪有功夫管藩国的事啊。 直到朱佑柞在淮国做客几天后,他才收到换太子的消息,朱见溚都懵了。 “老爷子多大岁数了?还折腾啊?” 朱见溚傻了半晌:“老大就没半分孝心吗?老爷子那么大岁数了你还气他?” 谁不照顾老人,谁不知道照顾老人的苦。 纯属站着说话不腰疼。 “四哥继位的话,我家老二的封国稳了!”朱见溚也是老四党,他和老四玩得好。 其实,他要是求求他娘,封去英国也是稳的。 他娘是谈妃。 朱见溚虽不靠谱,却十分孝顺,他知道他娘岁数大了,不想让他娘操心,走正常章程就行。 然而,他立刻警惕起东非的随王。 随王朱见涛是老四同母弟,这些年老四就支持他的亲弟弟争霸非洲,一旦老四登基,一定会多多帮扶亲弟弟的。 淮国疆域在西非,有西撒哈拉、毛里塔尼亚、塞内加尔、几内亚比绍、塞拉利昂、几内亚、科特迪瓦、马里、加纳、布基纳法索、贝宁、尼日利亚和尼日尔。 疆域非常辽阔,堪称西非明珠。 闻名遐迩的非洲大草原,就从尼日利亚开始,覆盖尼日利亚、中非、南苏丹、肯尼亚。 拥有世界上得天独厚的大草原,淮国也是世界主要畜牧业国家。 也因为疆域主要在西非,和英国本土比较近,这也是淮王想把儿子封国去的原因。 淮国北面,则是朱见深的七个儿子的封国,主要封在摩洛哥和阿尔及利亚。 所以从战略角度来看,淮国北面没有强敌,又有沙漠纵深,要资源有资源,要田地有田地。 唯一的缺陷是,没有东海岸的港口,和大明贸易,要么走直布罗陀海峡,走地中海,走开罗运河,走红海去大明,要么就得绕过非洲大陆。 除此之外,没什么大弱点。 景泰五十九年的时候,随王曾经召开非洲疆土协议,希望非洲诸王将各国边界拿出来,分封给各国诸子,建立一堆小藩国,作为各国的缓冲国。 淮王不干啊,他还想称霸呢,凭什么弄缓冲国呀。 谁能想到,老四意外登基,导致非洲局势大变。 作为老四的亲弟弟,东非随国肯定要变了,非洲争霸,他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矿产、平原、草原、山脉,淮国什么都不缺,天然的霸主国。 现在的淮国,以后的凤殷国,真的很有机会成为非洲霸主。 别看淮王瞎胡闹。 淮国中枢运转如常,因为淮国中枢不党争,淮王相信内阁,愿意分权给内阁,所以相处融洽。 西面的代国可不是这样。 代国,是非洲大陆上的枢纽国,占据非洲中部,占据刚果、中非、乍得和加蓬、喀麦隆,只有在非洲西海岸拥有出海口。 淮王胡闹,国内政治却比较融洽。 代王精明,国内政局非常紧张。 代王朱见津,是皇二十三子,是陈妃之子,为人精明,善于算计,喜静不喜动。 即便没有东海岸出海口,和大明贸易不太顺畅。 但是,地处中非,作为非洲大陆上的枢纽国,国民2.6亿,国民非常富裕,因为中非,拥有世界上最广阔、最肥沃的耕地。 代国的地理环境太优越了,坐拥世界第二大河,刚果河,现在叫代江,全境被刚果河覆盖,拥有近15亿亩耕地,仅靠种地,代国就是世界强国。 更别说,这地下埋着极为丰富的矿产资源。 若论富,代国是非洲第一。 代国2.6亿人,领土近五百万,人口远远没到人口红线,预计代国能容纳十亿以上的人口。 代国的粮食出口,供应着欧洲、大洋洲的粮食。 太富了,代王自然瞧不上非洲兄弟们。 其实非洲六王,个个都很富,这东西怕比啊,代国可以说是非洲最富的国家。 代国作为非洲正中心,本就会引起诸国觊觎,偏偏代王还是个小心眼,处处和宗王不对付。 几次参与欧洲战争,代国只得到一个欧洲小岛,他仅封了一个儿子过去,他一直认为楚王分配不均。 所以在奥斯曼战争中,他给楚国下绊子,导致楚军沦丧十几万人,朱佑樘恨死他了,在国际事务中,处处跟代国过不去。 代王又玩不过朱佑樘,在外面受了气,他在自家朝堂上瞎胡闹。 处处和代国臣子过不去。 在景泰四十年后,他直接不上朝了,和群臣怄气,他开始修道炼丹,到景泰六十五年,他已经足足二十五年不上朝了,二十五年中,见朝臣次数仅有九次。 导致朝中党争严重,乱象丛生。 国家政务人员得不到及时补充,科举舞弊丛生,心怀大志向的人才纷纷离开朝堂,剩下的都是阿谀奉承之辈。 整个代国,可谓民不聊生。 从景泰五十五年后,代国竟然成为人口净流出国家。 如此一个庞大的富裕国家,居然被代王给玩崩了。 如果代王是被那个妃嫔给迷住了,不上朝,老皇帝早就下圣旨赐死了,偏偏这家伙不好瑟,这家伙纯粹是怄气。 他在宫中炼丹,丹炉被老皇帝下旨砸了十几次了,他还是继续,并且偷偷和老皇帝生闷气,估计还会诅咒老皇帝早点死。 代国2.6亿人口中,有四千万黑人,偏偏代王歧视黑人,将民间分为三等人,一等明人,二等白人,三等黑人。 代国的歧视问题,极为严重。 即便朝廷也略有耳闻,大明内阁给代国下旨,要求人人平等。 结果这下捅了马蜂窝,上千万黑人涌入了大明,大明的黑人来源主要是代国人。 导致大明也不断提升移民条件。 代国黑人在大明,也主要从事明人不愿意做的工作,掏粪工等底层工作,或者编入军中,去做炮灰。 即便提升移民门槛儿,还是有人偷渡进入大明。 代王靠聪明劲儿执掌代国。 虽然权柄不衰,但代国却在持续衰落中。 作为曾经的非洲第一富国,沦落至此,都是代王自作聪明弄的。 第二次明奥战争中,代国不愿为大明效力,拒绝出兵,遭到大明的训斥,强令出兵,并在战后利益分配上,代国什么都没分到。 代王上疏中枢,请求老皇帝公正对待。 结果,这封上疏一去不返。 中枢没有任何回应。 直到朱佑柞来,才得知中枢换太子,老四将继承太子之位,二十五年不上朝的代王上朝了。 他听到老四继藩后,十分惊恐。 他和老四也有仇。 但代国在奥斯曼战争中,坑死了楚国大军,间接让商国大军丧师几万,当时他还想,反正商国和代国这么远,老四能把他怎么样? 谁能想到,老四要当皇帝了? 朱见津直接懵逼了。 整个代国更懵逼,二十五年不上朝的皇帝,因为大明换了太子,他居然上朝了,也算好事? 朱见津非常清楚,仅凭他对朝廷大不敬,老四就会发兵攻打他,别忘了,他西边的随国,是老四的亲弟弟,东边的淮国,是老四党,南面的鄂国,磨刀霍霍。 完了。 朱见津知道代国要没了。 代国这块天选之地,朱见漭绝对不会放手的,新仇旧恨加起来,他朱见津也得死。 结果,朱见津吓得生病了。 朱佑柞再次拜见他的时候,朱见津已经病得不能理事了。 朱佑柞看他命不久矣了。 这个炼丹皇帝,居然被换太子给吓死了,传出去估计都没人信。 他只能离开代国,往东去东非,随国。 占据东非的是随王朱见涛,朱见漭的亲弟弟,序列皇二十一子,母妃是胡妃。 东非地理环境可谓得天独厚,水资源最充沛。 拥有肯尼亚、乌干达、布隆迪、卢旺达、坦桑尼亚、马拉维、莫桑比克、和南苏丹。 整个非洲大陆最充沛的水资源,全在随国。 而随王朱见涛,又是老四的亲弟弟,他和老四可不一样,他为人宽和,不爱争霸。 即便老四总催促他争霸,他一直都不太愿意。 因为世界有两个随,一个是随侯珠的随,一个是隋朝的隋,其实两个随,在春秋时期是一个随,是隋文帝觉得这个随不吉利,就改成了隋朝的隋。 随王朱见涛一直在改国号,想改为汉,转称汉王。 这个称号太大了。 汉,是整个华夏人的共同图腾。 而朱见涛又没有惊才绝艳的能力,治理国家又没有极为显著的功绩,所以中枢一直在犹豫,看看其他宗王,谁有能力,改哪国为汉,再将他的封号赐给朱见涛。 直到老四要当太子,朱见涛就知道,他的汉王要到手了。 两个随,封在波斯的大隋,风头太盛,导致天下人都不知道非洲还有一个随国。 可这个随国,却比波斯大隋更富裕。 随国人口1.97亿,人均可支配收入达到1万元,连大明都做不到。 因为随国拥有和代国一样的耕地面积,同样也是粮食出口国,但他的粮食主要出口给大明。 同样也是一个畜牧业国家。 这个时代的非洲大草原,可不是拍摄动物世界的地方,而是供应世界肉食的基地。 随国的肯尼亚大草原,每年出产2000万只牛羊,是随国的重要财政来源。 淮国、代国、随国有世界牧场之称。 即便得天独厚的南美,在畜牧方面,也干不过非洲。 为何非洲那么穷? 因为懒! 没别的说的,就是懒。 换明人在非洲这片沃土上,大明能干到宇宙第一。 看看华夏的农人,有一天不下地干活吗?再看看非洲农民,有一天去干活的吗? 他们懒,所以穷。 而被明人占据的非洲,即便代国党争厉害,民间依旧十分富裕。 这几年,正在普及机械化,农业生产难度降低,粮食也高产了,只是明人都晒黑了。 一个个比黑人还黑。 但家家户户都是万元户,家家户户都该起了大瓦房,这些年房地产兴隆后,家家都在城里买房子。 房地产在非洲发展得真不错。 随国境内的肃清,也不彻底。 因为隋国水域丰富,就意味着遍地是瘴气遍野的原始森林,原始部落的黑人就藏在森林里,这就导致了肃清难度大。 随着原始森林的开采,全国的政策出现了变化。 原始人就直接进入奴隶时代了。 随国人四处捕捉黑人,充当奴隶,开山伐木,之后又开采矿石。 非洲盛产黄金。 东非是非洲中最盛产黄金的地方,比如崇国的埃塞俄比亚,六千年前就为古埃及人提供黄金。 随国就遍地是遍地是金矿。 大明发行纸币,用黄金做等价货币,黄金储备,基本都出自非洲、美洲。 所以朱见漭说随国有争霸的资本。 只是朱见涛很佛系。 国内有一千七百万异族人,其中一千三百万黑人,若以朱见漭的霸道,早就屠掉了。 可朱见涛却选择一视同仁,他信佛。 整个随国人都信佛,那些黑人都跟着信佛。 别的皇子是假信佛,他和蜀王朱见治是真信佛,后者是信黄教,他信的是汉传佛教。 他还是坚定的素食主义者。 就是不吃肉,吃纯素,葱姜蒜都不吃的。 随国牧场的肉,全都卖给了欧洲和大明。 上行下效。 肉类在随国卖得特别便宜,百姓也不太吃,不知道是真不吃,还是地方官员强制不让人家吃。 反正在随国基本看不到胖子。 只要看到胖子,估计是吃肉了,这人估计要被抓起来,这种事肯定传不到随王的耳朵里,下面肯定会做的。 在随王眼睛里,民间百姓是真的信佛,甚至会放弃工作时间,去寺庙祭拜,他吃素,民间也跟着吃素,足见心诚。 随王对自己的民众非常满意。 却不知,一个粮食出口国,年年都有人饿死。 一个吃素的佛国,杀人率却是世界第一,尤其是官员被杀死率,世界第一。 一个吃素的佛国,枪支却屡禁不绝,枪击案世界第一。 一个吃素的佛国,诈骗率世界第一。 一个吃素的佛国,移民率世界第一! 可随王都看不到,他看到的是民间一片祥和,他看到的是民间又建了多少寺庙,又塑了多少雕像。 他看到的是美好,看不到吃人。 他看到的是佛国,看不到地狱。 就这样一个宗王,居然想要汉这个封号,都没经过老皇帝,朝廷就压着呢。 连大明看到了,随王却看不到。 朱见漭还催促他争霸呢,也不怕他把自己坑死。 朱佑柞完成正式访问之后,便南下去鄂国。 鄂国地处南非,是非洲尖上的国家。 有津巴布韦、斯威士兰、莱索托、南非、博茨瓦纳、纳米比亚、安哥拉、赞比亚。 是非洲唯一一个拥有东西海岸的国家。 鄂王朱见滨,母妃是回妃,所以他信仰伊教。 然而,南非却是六教并行,他可不是个真正的伊教徒,和他母妃不一样。 他也不想做一个宗教型国家。 朱见滨是有野心的,作为南非国家,只和代国和随国接壤,和钟国隔海相望。 地缘优势非常好。 但从地形来看,鄂国是围着高原建起来的国家。 高原是非洲最高的高原。 北面的博茨瓦纳,又是个盆地,可以说地形很差。 恶劣地形,也意味着,鄂国永远不会灭亡国祚,大不了钻进高原里,国祚还在。 这几年代王胡闹,可把他乐坏了,他就盼着代国昏庸,他好过去抢代国的地盘。 代国地盘实在太优越了,他眼馋死了。 整个非洲最恶劣的地盘,是一北一南,北面的沙漠,楚国都不太在乎,但南面的高原,却是鄂国重要国土,也是核心国土。 鄂国的铁路,是非洲列国中最难建设的。 截止到景泰六十五年,全国铁路仍然没有铺就完成。 鄂国人口1.2亿,主要集中在沿海地区,从事贸易。 作为非洲中心国,代国并没有成为贸易枢纽,反而地处南非的鄂国,成为了非洲贸易枢纽国。 鄂王朱见滨,是老皇帝最低估的儿子。 封他为鄂王,说明老皇帝不太看好他。 然而,朱见滨继藩后,展露出超强的治政能力,他不擅长打仗,却很擅长治理国家。 而他的两个儿子,一文一武,一个擅长治国,一个擅长打仗。 只是顺序颠倒了,老大能打仗,老二能治国。 鄂国的土著清理,基本都是老大亲手领兵做的。 鄂国1.2亿人口中,白人只有200万,黑人仅仅15万人,作为本地土著,要么被清理掉了,要么当成奴隶给弄死了。 大明占领非洲,只是粗略清理,就分封出去了。 像代国、淮国、随国都没有特殊清理,只有鄂国,为了练兵,也为了开拓生存空间,孜孜不倦的清理。 景泰五十九年时,鄂国仍有奴隶190万人,但随着这些年铺就铁路,奴隶锐减到了20万人。 到底是怎么没的,没人能考证。 黑人在鄂国地位非常低,代国是直接列为几等公民了,鄂国却是软分等,看似平等,其实异族在鄂国没有任何话语权,没有任何声音,甚至,异族被杀死,只需要赔一只鸡。 如此可怕的制度,就导致原本在千万规模的土著,在三十年内消失到了只剩下十几万人。 也许深山老林里面还有,但随着鄂国深入垦殖,未来只会不断降低占比。 而这些,鄂国决不允许人说,也不许人报导,导致世界上都不知道,认为是混血的缘故,把黑人混没了。 之所以鄂国冒出来白人。 主要鄂王喜欢混血女,所以引入了大批白人,当成生育工具,给皇家提供美人。 鄂王朱见滨喜欢。 满朝公卿就喜欢,民间权贵就喜欢。 所以,这二百来万白人,主要都是生育机器,为权贵提供玩物而已。 鄂王爱美人。 天下女人都想进入鄂王的后宫,民间最先兴起的居然整容业……皇帝喜欢美人,咱没长那么好看,就请大夫帮忙。 鄂国最著名的就是整容。 近几年,鄂国旅游热,主要因为全世界的女人都想变美,说是来鄂国旅游,其实是来鄂国变美。 外人并不知道的是,近两年整容业已经成为鄂国的支柱产业。 荷兰成为鸡窝,鄂王出力最大。 即便大明这几年收紧了青楼记院的政策,但这行业是打不掉的,像那些沙漠国家,为了赚钱,专门做这种行业。 在生存问题面前,谁也不高贵,任何人都可能从事这个行业,所以这里面有来自世界各国的人。 按理说,鄂国这样的大国,没必要做这个。 但鄂王发现了商机。 瘟疫过去后,荷兰成为欧洲最凄惨的国家,全世界都有荷兰难民,而这些难民可是发财的路子呀。 鄂王大量接收荷兰难民,将难民养起来,按照天下人的喜好,给他们整容,然后送进各大欢乐场,风月行业没火,反而把整容行业给弄火爆了。 作为先行者,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鄂王就开始做这生意。 而权贵看不上这些难民,但又喜欢美人。 就让难民生,总能生出漂亮孩子的,然后就按照扬州瘦马的养法调教,逐渐形成一个庞大的产业链。 也因此,鄂王的两大经济支柱,一个是整容,一个是为风月行业提供源源不断的人才。 鄂王赚得盆满钵满。 也诞生了全世界最大的月子中心。 养了二百多万白人,专门为全世界权贵服务。 当然了,混血就更简单了,挑选漂亮男女进来就可以了,肯定也有喜欢黑的,中心里是什么都有。 只要有钱,什么都有。 然而,当这种产业链诞生后,朝廷是反对的。 因为每个人都是平等的。 把人当成敛财工具,是极端反悖人性的。 所以,朝廷几次禁止鄂王从事这等行业,老皇帝亲自下旨申斥,鄂王却只是从明面上,转到了背地里。 鄂国没有独立岛屿,但他可以和一个小藩国合作呀,转移到他们岛上去,再把天下权贵拉进来,只要老皇帝不知道就好了。 这就是人性。 老皇帝想当圣人,不代表天下人想当圣人,在权与钱的面前,人性往往是最脆弱的。 (本章完) ------------ 第410章 钟国英国卫国楚国篇 鄂王朱见滨,也垂涎汉王这个封号。 可随着老四继太子位,他就知道,汉王这个封号,注定属于随王的了,人家毕竟是亲兄弟。 可他也在寻求改两字封号。 亲王都以单字封号为尊,可国号,却以两字为尊,大顺、东越,他也想跳出古封号的圈子,寻求一个双字国号。 这种封号,肯定是他爹亲自册封,更具法统。 景泰六十四年,他给中枢上疏,提出苍云、凤鸣两个封号,请求中枢批复,结果内阁给的批复是太中二,让他重新选。 凤鸣国、苍云国不好听吗? 没深意啊。 还得从古国号当中选,能用的只有新了,如果不嫌弃,用仲也行,问题是新是王莽用过的,仲是袁术用过的,这两個的国号起得跟闹着玩一样,大顺也是这样的。 而鄂王是想跳出华夏古文化的圈子,如大元、大明一样起名字,大哉乾元,乾在元前……改为大乾王朝如何? 今年,鄂王又上疏中枢,请求改封号为乾王。 鄂王得不到汉王的封号,得个乾王也不错。 朱佑柞在鄂国盘旋几日后,便去非洲最后一国,钟国。 钟王朱见汭,是皇室诸子中最具才情的皇子,钟国上下,也是文学氛围最好的国家。 钟国人口4900万,独占海上一个大岛,领土面积59.6万,岛四周的一些小群岛,也归属于钟国。 包括科摩罗、塞舌尔、毛里求斯、孔恩勾等群岛,全部属于钟国。 钟国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拥有多个群岛的国家。 钟王寄情于诗画,对军政都没太高要求,而且位处独岛,战争永远烧不到岛上来。 所以,在整个岛上,朱佑柞的唯一感觉,就是舒服。 这是在其他非洲国家感受不到的。 岛上工业化水平较低,商品经济发展较慢,也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房价极低的国家。 百姓工资不高,但幸福感高。 根据大明疾病预防中心统计,钟国抑郁症人群全世界最低,根据科学研究,人体的病症和心情有着极大关系,心情愉快可以预防疾病。 可随着未来信息时代的到来,钟国人终究会走出自己的美梦,参与到全球竞争中来。 钟王在非洲五王中,存在感巨低。 唯一进入大众视野的,也是靠着文学作品,他完全是一个文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却不是一个好国君。 对国政是能放权就放权,能不管就不管,他只喜欢做一个寄情山水的文人,根本不想做一个皇帝。 近两年,钟王要将国内的群岛,分封给诸子。 这是一个聪明人。 在这个世界上做异类的,绝对没好下场。 钟国独占这么多群岛,已经引起宗室的不满了,现在有他爹镇着,等太子登基了呢,等太孙登基了呢?血脉终究是越来越稀薄,到时候一定会引来觊觎。 还不如趁着他爹活着,把群岛都分封出去,不要海上的战略要塞,表明心志,就是说我钟国不参与争霸。 景泰六十四年时,中枢已经下旨批复同意分封。 钟王共有七个儿子,一个儿子封去希腊一个岛上,五个儿子封在附近的岛上。 朱佑柞从钟国坐船北上来到沙漠中的英国。 英国,是大明的英国。 英王朱见潭,是皇三十九子,母妃是维妃。 整个中东沙漠,分成了南北两个部分,北面属于卫国,南面属于英国,巴林和卡塔尔,则送给了隋王的两个儿子。 这两年,英王可后悔死了,巴林和卡塔尔全是石油啊,他要求两个诸侯国,将油气收入分给英国一半。 作为西亚霸主,隋国可不惯着他,隋王派舰队在英国领海里游弋,逼得英王哑巴吃黄连。 英国和卫国不一样,英国没有争霸的能力,全是沙漠,一块绿洲都没有,石油有多是,喝水喝不到,怎么争霸呀? 作为一个沙漠国家,英国最关心的是肚子问题。 英国人口仅仅6000万,水资源和粮食是限制人口激增的原因,否则以英国的财富,人口完全能破十亿。 英国人均可支配收入高达3万元,人均收入4.4万元左右。 比大明人均收入高了一倍。 就靠卖油,英国迈进了发达国家的序列。 景泰六十年时,有经济专家提出发达国家的理念,认为国家财政收入破十亿,人均收入破3万元,就是发达国家。 英国当仁不让进入发达国家序列。 可笑的是,诸多藩国的母国,大明居然不是,大明人均收入才2.3万元,距离发达国家的门槛儿还差得远呢,暂时是发展中国家的高级阶段。 根据景泰六十二年中枢财报统计,英国为世界第一发达国家,总收入水平世界最高。 正因此,全世界奢侈品发布会,基本都在英国首发,全世界最顶级的商品,英国街上随处可见。 这是一个拥有庞大财富的国家。 景泰六十三年,英王朱见潭决定斥巨资,建设沙漠里的超级城市迪拜。 朝廷却认为,英国应该拿出财政收入,去扩大绿化面积,用于民生建设,解决国民饮水问题。 奈何朱见潭听不进去,当一个人失去目标后,就会沉溺于玩乐之中,再繁荣的国家也会衰落下去。 看他起高楼,看他宴宾客,看他楼塌了。 英国蝉联三年世界最富裕国家,英国就在崩塌的过程中。 因为英王开始沉溺于女瑟,开始炼丹寻药,朝野上下滋生严重贪腐,甚至,英王后宫嫔妃每日洗澡用水,超过200吨! 英国的水,是从卫国用火车运过来的,成本堪比黄金。 百姓虽然富裕,却舍不得洗澡,喝水都得算着喝。 英国全是沙漠,每年降水天数不超过十天,地下水也是咸的,无法直接饮用。 大明军队刚来的时候,就因为无法取水,导致病死很多人,当时有士人研究出海水淡化的办法,就是炉炼之法,可让海水中的卤汁下沉为盐,而上升的清冽之水即可饮用。 就是煮,使海水蒸发,实现盐、水分离。 英国遍地都是淡化水厂。 但这种办法,也让水的成本大大提高,所以英国的水,要比石油还贵的,在英国水是奢侈品。 英王后宫每天浪费这么多水,其奢靡程度可见一斑。 反正朱佑柞是不想走了。 英国实在太舒服了。 朱见潭在宫中建个豹房,专门饲养猛兽,天下猛兽,齐聚紫禁城中,朱见潭还在宫中建了条商业街,让大臣的妻妾扮演卖货郎,集体玩乐。 有贤明的臣子不堪受辱,回家自尽。 这件事闹到了中枢,中枢还下旨申斥朱见潭,强拆豹房,可这边拆完,朱见潭又建了一座。 但里面怎么玩的,大明并不知道。 朱佑柞在豹房里住了七天,食髓知味,实在太舒服了。 朱见潭美人见多了,并不太在意美貌,他喜欢有身份的,像重臣、将军的妻妾女儿儿媳,他最喜欢。 他不止自己玩,还让侍卫跟着玩。 朱佑柞体验七天后,真不想再走了。 同时,不寒而栗。 他皇爷爷最看重名声,若他知道,自己的儿子出了一个如高欢一样的畜生昏君,肯定要下旨换了他的。 而他,居然同流合污了。 以前他有太子爹罩着,现在可没有了,他爹不是太子了,他连个王号都没有,回去如果不照实禀报,肯定要被科道言官参一本的。 可英国为何无人向中枢禀报呢? 老皇帝肯定不知道。 依着老皇帝的性格,肯定要管的。 英王把事干得这么绝,英国朝堂上为什么没上疏给朝廷呢? 其实,君王玩臣下的女人,自古有之,像吕布、韩世忠、孟珙全有这个癖好,但这种武将多,到了明朝几乎就没有了,文官从两宋后就很少了,君王就更少了。 英王却玩起了上古遗风。 还能瞒得死死的,看来英王对朝堂的掌控力度是很大的。 带着他玩,是同化他,省着他回国乱说,整个使团的人都跟着玩了,都下水了。 这片沙漠的原主人是阿拉伯人。 大明来之前,这里被奥斯曼帝国统治,还有一些阿拉伯人躲在沙漠上,就是英国这片土地上苟延残喘。 英王、卫王是大明最后分封的两个王,分封距今才十几年。 大明刚来阿拉伯世界,是要和当地人做朋友的,立刻喊打喊杀,会将这里的人,推向奥斯曼。 直到第一次明奥战争,大明开始清理这个地方的人。 作为伊教的大本营,这里的人清理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杀死他们容易,改变他们的信仰太难了。 这片沙漠根深蒂固的不是文化,而是信仰,想融入这片土地,只有改变自己的信仰,拥抱伊教。 而老皇帝信仰五教,真实则是个毫无信仰的人。 所以,在大明藩国中出现一个单一信仰的藩国,尤其是被土著同化,老皇帝是不同意的。 征服这片沙漠,其实是信仰的战争。 从历史上来说,阿拉伯人和汉人,从先秦时期就贸易,丝绸之路交易的终点,就是这片沙漠。 成吉思汗崛起于蒙古高原之上,却是先往西打,征服了这片沙漠,最后蒙古才灭了南宋,建立大元,蒙古人带来了很多色目人。 这些色目人,就以阿拉伯人为主,色目人和汉人混血,就混血成了回人,所以回人信仰伊教。 看看华夏民族经过多少周折,回人不照样信仰伊教嘛。 这就是信仰的力量。 想征服这片沙漠很容易,但征服这片沙漠上的人心,难之又难。 大明将硕果仅存的倭军和索伦人派上来,征服这片沙漠,肃清沙漠上的不降服者。 阿拉伯人对明人是有好感的。 所以大明来了,他们就臣服了,导致大明一拳打在棉花上。 转折点是第一次明奥战争战败。 阿拉伯独立建国的野心被浇灭,开始有人叛乱大明,向奥斯曼投诚,并捣毁了多个明军据点。 在两次奥斯曼战争期间,明军对这片沙漠进行第一次大清理。 中世纪,这片沙漠上生存着近1800万人口。 在第一次大清理之后,人口暴跌到了700万,有大批俘虏被卖去了美洲、非洲和大洋洲,充作奴隶。 紧接着欧洲瘟疫传来,大明对药物进行严格管控,导致人口进一步暴跌,有一百多万人被夺走生命,仅剩下五百多万人。 卫英两国立国后,大明诏书传来,严禁阿拉伯同族通婚,强制女子嫁给明人,男子不许婚配。 当时第二次奥斯曼战争取得胜利,这片沙漠遍地造反,烽烟四起。 可这是沙漠啊。 被驱逐出城市后,没有补给没有水,能活几天啊? 这就造成了人口锐减到了三百多万,多是女子,基本全部被强制嫁给了明人。 截止到景泰六十五年,英国国内,已经找不到一个纯阿拉伯人了,基本都是和回族类似长相。 而信仰也开始松动了。 两国实行六教并行的国策,信仰自由。 可阿拉伯这个民族消失了吗? 并没有,只是变成了回族而已。 经过统计,全世界回族人口1.1亿。 纯阿拉伯人,还有,要么在沙漠的深处苟延残喘,要么逃去了埃及沙漠上,和埃及人作伴去了。 而阿拉伯文化,却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了。 明军闯入这片沙漠,就实行三光政策,杀光、烧光、抢光,烧光烧的是文化,所有带字的书籍,全部焚毁。 任何地方,带有文字的全部毁掉。 其实,阿拉伯的书籍,早就进入大明了,奥斯曼什么都卖,整个阿拉伯文化都在大明呢。 为了彻底统治这片疆域,大明损失七十万大军,4.6亿军费,倭军和索伦人流干了最后一滴血。 从景泰六十三年之后,这片沙漠将永远属于明人了。 可英王却不顾先烈流得血,如此糟践这块宝地。 一旦中枢知道,一定不会饶恕英王。 而朱佑柞如果不如实禀报,他恐怕也会被论罪,现在执政的是他爷爷,尚且不会怎么罚他,可换成四叔……他怕是要没命! 朱佑柞揣着满腹心事,乘坐火车,北上前往卫国。 卫国可和堕落的英国不一样,这里遍地是标语,上面写着振奋人心的话语,每个人脸上洋溢着笑容,一个个干劲十足。 卫国,占据两河流域,占据中东这块最肥沃的土地。 两河流域可是白人的母亲河,他们就孕育在这里,如今却成了大明的跑马场。 而第二次明奥战争,卫国又得到了土耳其部分领土,坐拥黑海、地中海、红海、波斯湾四海,乃是得天独厚的宝地。 国内地形崎岖,有大山做遮挡,有充足的战略纵深,这块地盘可谓是称霸的本钱。 卫王朱见渌和朱见潭可不一样。 卫国也这么富,但卫国却在发达国家的边上,因为卫国将所有财物,用于国内种树、填充土地,增加耕地上了。 这些年,卫国也不显山不露水,偷偷从波罗的海上购买了大量冻土,将一块块丘陵变成了沃土,还从南美购买鸟粪,积极发展化肥行业。 卫国整体向上,和卫王的治政理念息息相关。 他重用新党,这是一群有政治抱负有探索新世界野心的党人,他们政治追求和政治抱负,更趋向于天下大同理念,他们喜欢身先士卒,喜欢发动百姓,喜欢把工作做到基层去。 卫国,是世界上第一个,皇权下乡的国家。 连大明都做不到。 皇权下乡,不是随便调动几个人就能做到的,是要充分发动地方群众,才叫皇权下乡。 卫国却能。 卫国官员不穿朝服,反而就穿带补丁的衣服,一个个不怕苦不怕累,扎根于社会最底层。 这种新党,也源自欧洲新思想,是一个来自欧洲的思想家给卫王上疏,卫王和他讨论几个月,最后竟然决定试一下。 到现在也没有个名字,就叫新党。 试行了五年,卫国已经建立了基层势力,皇权下乡。 事实证明,这种新政策,效果是非常显著的。 朱见渌想争霸。 可卫国却夹在几个大国中间,除了往南打之外,没有他的路。 西面是楚国,楚国独占开罗运河。 东面是大隋,隋王朱见汐是老皇帝最骄傲的儿子。 北面是蔡国和大商,老四走了之后,压力骤减,但这些国家也压得朱见渌喘不过气来。 他想争霸,用寻常套路就不幸了。 必须得另辟蹊径。 结果,新党思想就送上门来了,他大胆实验,还真探索出了一条新路来。 卫国人口1.2亿,人均可支配收入在2万元以上,差一点没进发达国家线,因为卫国税收比较高,强行拉低人均收入。 卫国是藩国中第二个效仿金国,政务公开的国家。 卫国的财政收入,基本都用作社会福利。 从卫国公布的收支报表,都会看出这是一个发展经济型的国家,因为军费支出非常少,只是维护戍卫军队和四海海军舰队而已。 其实,了解卫国的民兵制度就会知道。 卫国藏兵于民,练兵的费用也藏在社会福利之中。 如果有国家认为卫国是一个不修武事的国家,那么一定会吃大亏。 同样的,卫国也是坐在石油上的超级富国,只是卫国卖的少而已,如果卫国敞开了卖,英国未必能坐上世界第一富国的宝座。 两河流域,作为白人的母亲河。 如今成为了滋养卫国的母亲河,成为卫国争霸的最大本钱。 像三教(基、伊、犹)圣城,也是卫国一座特大城市,即便很多建筑物被明军以战争为名义焚毁,但卫国却斥巨资重建,尽可能完全恢复古风古貌。 毕竟朱见渌也是一个虔诚的基教徒、伊教徒嘛。 只是,新建的圣城有些地方好像不一样了。 那些铭文,怎么变成了汉文呢? 你们汉人要不要点脸啊,我们的东西你们也抢啊! 翻译得还他娘的挺准确。 恐怕没人知道,这座圣城是老皇帝斥资重建的,延请了世界著名建筑大师,将这座圣城一比一还原。 圣城很小的,还原难度不大,但在还原的基础上,将铭文翻译成汉文,还不能破坏原有文物的布局、形态,那难度就飙升了。 最有意思的,老皇帝在圣城对面,又起了座佛道皇妈城,两座圣城交相辉映。 可怎么看都觉得别扭。 好像是六教争锋,大战光明顶似的。 圣城重建后,全世界皇室都派人来祭拜,毕竟都是虔诚的信徒嘛。 朱见渌都觉得好笑。 当初老皇帝亲自下旨,焚毁圣城,结果占据了两河流域之后,立刻重建圣城,还对圣城进行了扩建,将古圣城的东西,只要没有铭文的,全部拿出来供奉。 有铭文的,全部重新雕刻,雕上汉文去。 估计欧洲教皇看了都会懵逼,啥时候基教成汉人的本土宗教了?你们还要点脸吗? 外国人看着别扭。 可朱见渌看着舒服呀。 那些鬼画符他也看不懂,换成汉文不就舒坦了,大家都看得懂。 老皇帝还挺舍得,将魏晋时期的石碑,搬过来不少,就摆在圣城里,增加点中国风。 朱见溽将宫中珍藏的古画拿出来,让能工巧匠给雕刻上去,这是大明的圣城,没点中国风看着多难受啊。 景泰六十四年,大明更改了教科书。 华夏本土宗教有:佛教、黄教、道教、妈祖教、伊教和印度教。 伊教的起源地就是华夏呀,不信你们看看圣城里的东西,不信往地下挖几铲子,能不能挖出华夏古墓来。 放心吧,肯定能挖出来,还能挖出唐三彩,万一挖出薛仁贵的墓可就有意思了。 为啥建筑风格和国内建筑风格不一样? 因为大明建筑风格多样化呀。 根据统计,世界信仰伊教总人口2.4亿,全在大明及其藩国境内,包括老皇帝,也是虔诚信徒。 卫王更坏,在圣城里增加了奉先殿,供奉他的诸侯庙,这可引起世界信徒的反对了。 卫王被迫撤了,却将华夏朝代谱系和历朝历代的皇帝都雕上去。 你增加点中国风没问题,但没让你把圣城变成中国城啊。 圣城,已经卫国旅游第一打卡地。 每年都有无数虔诚信徒来朝圣,这些信徒都没看出问题来,都觉得上面有汉文,很合理呀。 因为我们平时读的经书,也是汉文的呀。 只是在景泰六十二年时,在圣城地下出土了薛仁贵墓,唐朝将军随祀圣城,怎么看都觉得别扭。 习惯就好了。 圣城附近再挖一挖,不知道还能挖出谁的墓呢。 在朱佑柞眼里,朱见渌是一个卓尔有为的皇帝。 说明老皇帝封他的时候,着实是走眼了,不然该封赵王,而不是卫王。 朱佑柞特意去拜谒了圣城。 从圣城坐船去楚国。 这两年朱佑樘可把欧洲搅得天翻地覆,这家伙太坏了,把欧联体耍的团团转。 他想改楚为元,国号变成大元。 楚国牢牢占据意大利,随着第二次明奥战争,楚国先后占领了斯洛文尼亚、克罗地亚、波黑、黑山、阿尔巴尼亚这几个被奥斯曼征服的民族。 现在白人可值钱。 鄂国搞出一个培植基地,帅哥美女在哪都受欢迎,尤其是皮肤白皙的,肯定能卖高价。 没有鄂王打开思路。 朱佑樘都没想到,还能这样搞钱? 他也搞个基地。 反正他俘虏太多了,能够批量制造,以前俘虏都直接卖掉,赚不了几个钱。 这回得精细发展,走可持续发展的道路。 其实,朱佑樘是不太支持混血的,蒙古人就是这样混着混着,混没了的,最后被同化成了他们的人。 明人虽多,但隐患也巨大。 他还是想维持黄皮肤黑头发的本来面貌,不想变成其他颜色的眼睛。 朱佑樘其实是想清理干净的。 问题是,这些地区山脉此起彼伏,想彻底肃清,要投入百万大军,军队是有,问题是军人不肯效力呀。 早些年是为了扩大生存空间,百姓家里也穷,现在家家都不太穷了,若不是被侵略型的战争,都没人愿意出力。 毕竟开疆拓土对君主来说有好处,对老百姓来说有个屁好处啊。 尤其自由意识崛起了。 更不愿意为开疆拓土效力了。 导致楚国抓住良机,也仅仅吞下几个小国而已,和他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 想建立庞大的大元帝国,他最好能将巴尔干半岛一口吞进去。 朱佑樘的野心,已经从建立环地中海的霸主国,变成了半环地中海的霸主国了。 现在亚得里亚海,已经成为大楚的内海,已经被朱佑樘改名为大元海了。 煌煌大元,却只是一个小小海湾的名字,多少有点委屈了。 再往南,就是希腊了。 大明占着希腊没有分封,是为了鼓励藩国效力。 别看奥斯曼战败,大明想一口吞进去整个奥斯曼,却需要漫长时间的。 朱佑樘是一边吃领土,一边消化。 楚国经营发展这么多年,人口才将将两亿,前些年受制于粮食问题,随着非洲开发,粮食供应不再是问题,楚国的人口数量才是开始飙升。 拿下巴尔干半岛后,朱佑樘放开楚国移民限制,广邀天下明人进入楚国,变成楚国人。 非洲、美洲、大洋洲立刻关闭移民窗口,不许移民。 也就大明,涌入楚国几十万人口,居然还有一群大老黑进来,朱佑樘可不欢迎异族。 本来境内就有一群白人,要同化明人呢,再融进来一批大老黑,楚国还是明人的楚国吗? 所以,他是限制肤色的。 限制人家可以偷渡呀,只要这边政策好,就会吸引大批大批黑人进来,他们在大明日子过得也不好,能过来分一块地,都是很乐意的。 大老黑涌进来后,楚国的治安肉眼可见的下降。 放开移民限制,涌进来一批渣滓,好人怎么会移民呢,过来的肯定是各种垃圾啊。 朱佑樘最坏的是,把这些人往旁边的蔡国和韩国赶。 这俩国正缺人呢,自然全部接收,结果收着收着发现不对了,这些人把国内搞得乱七八糟。 最后三国联合执法,杀了一大批人,才整肃了民风。 而朱佑樘的做法,自然让朱见涯和朱佑榷恨得牙痒痒。 朱佑柞对朱佑樘第一印象,就是奸诈。 但楚国却真的很富裕,人口两个亿,不停发动战争的同时,国家财政却没有崩溃,反而越打越赚钱。 以前是靠卖奴隶赚钱,这几年开始走娱乐行业了。 这么多奴隶,做风月行业多好呀。 还研究起了基因学,怎么才能生出漂亮孩子,这是个令人深思的问题。 楚国的基因学研究领先于世界,这几年,楚国在基因领域,创造了很多奇迹,世界上都说楚人儿童最好看。 再辅以医美,未来的楚国瘦马,肯定会赶超鄂国瘦马,成为楚国第一大产业链。 朱佑樘喜欢足球,国内星罗棋布的足球场,足球联赛办得最好,是欧洲唯一办甲级联赛的国家。 为了办好足球联赛,把枪顶俘虏脑门上练,练不好就枪毙,踢得不好就枪毙。 靠枪逼出了一个顶级足球联赛。 连续三届,世界杯夺冠。 楚国的足球也火出圈了,一起火出圈的还有足球宝贝,这玩意也是朱佑樘想到的。 毕竟是走娱乐行业的人,如何才能博人眼球,玩得贼溜。 楚国还带火了选美比赛。 为了基因工程,楚国什么办法都想了。 楚国不像大明什么都管制,朱佑樘为了赚钱就说追求自由,恰恰楚国被评为世界上最自由的国家。 自由,也乱啊。 也是最容易滋生病菌的国家。 朱佑柞算是体验到了楚国人的幸福,可没过几天他就觉得身体不舒服,去医院检查才知道,得病了。 朱佑柞一直怀疑是朱佑樘故意的。 自由是有代价的。 楚国也没办法。 楚国连年对外征战,国内的经济环境是战时经济,若不走点旁门左道,是无法支撑庞大战争开支的。 恰恰楚国有这个条件。 地处地中海中间,是枢纽国家。 将马耳他拿出来,作为一个完全自由岛,吸金能力堪比一个国家的财政。 其实这方面鄂国是先行者,可鄂国地缘环境不行。 楚国在欧洲中心,又是诸多藩国的中心,交通要道上。 别以为欧联体成立了,明欧战争打得如火如荼,欧洲的富商就不会来消费了? 恰恰相反,那些欧洲富商,都在想方设法转变身份,变成明人。 只是大明没有接纳他们罢了。 现在有个消费的渠道,这些富商巴不得天天来消费,好巴结明人,好移民过来呢。 朱佑樘是想将马耳他这个小岛,完全变成自由岛,允许人随便移民过来,变成欧亚非的金融中心。 而这样做的代价,就是要接纳来自欧洲的富商。 这件事有利有弊。 如果楚国不想参与争霸,就想做一个富裕型国家,那么没问题;可楚国想参与争霸,富商就是包袱。 这些富商会形成一个个财团,左右朝廷的治政方向,战争走向,甚至变成,朝廷给资本打工。 大明的江浙士绅,晋商,就是这样的。 朱佑樘是个极聪明的人,想做大国皇帝,必须要奴役财团,而非被财团凌驾于头上,那么国将不国。 问题是,楚国没那么缺钱,等楚国彻底消化掉新地盘后,靠国家财政就够支持下一场战争了。 可就算楚国不想接纳富商,这些富商就会死吗? 不会的。 旁边的陈国就在想接纳这些欧洲富商,让陈国迅速富起来。 朱佑樘一直没下定决心。 可当朝廷传来换太子的消息后,朱佑樘当机立断,将马耳他作为一个绝对自由岛,接纳来自全世界的所有人。 并降低移民门槛,支持欧洲富商移民进入楚国。 之前朱佑樘是不太喜欢种族融合的,可随着中枢剧变,他决定加快种族融合。 加快消化新地盘的时间,并开始疯狂抢占更多的地盘。 只要混血,就是楚人。 同时,兵进塞尔维亚和北马其顿。 如果是这种不屠杀型的征服,几乎无人能阻挡大明的脚步,可明人向来是清理干净后,再移民过来。 朱佑樘一直实行这种政策,但这次没时间了。 这可把朱佑柞看懵了。 朱见漭继太子位,就把你吓成这样? 我爹当太子的时候,没人在乎? 其实,楚国百姓过得并不好,一个开拓型君主的统治下,国民生活只能说将就过去。 按照发达国家的概念,楚国还只是发展中国家的初级阶段。 楚国的发展重心,是开拓,而非专注经济发展。 随着楚国改变清理政策,顿时楚国增加了两千万白人,楚国人口也达到了2.2亿。 白人脸白,心肠就不一定了。 朱佑樘组建了一支白人军队,一路往南打,一直打到爱琴海上去。 韩国却派来使臣,认为楚国越界了,老皇帝划定好的疆域,楚国为什么打到了爱琴海? 爱琴海是大明划给韩国的疆域。 再说了,楚国也不是打呀,而是一路收服! 楚国放下屠刀之后,仅用了十九天,就达到了爱琴海,因为全都投降了,不打了投降了。 反正这些都是被征服的民族,以前在奥斯曼淫威下活着,这回换成在明人,也无所谓。 楚国人口眨眼就又多了一千五百万,增加到了2.35亿。 同一时间,韩国在征服保加利亚的路上,对当地百姓进行屠杀,导致这些百姓往楚国方向跑,然后就被接纳了。 这么一接纳,就有大批大批白人往这边跑。 楚国人口肉眼可见的激增。 这操作,连朱佑柞都没搞清楚。 其实原因很简单。 朱见漭是一个霸主型皇帝,他会粗暴的干涉各藩国内政,给藩国划定疆域,现在吞进去得多,就都是自己的,等以后朱见漭划定疆域,你敢反对他,他就会拿这个当借口征伐伱。 朱见淇做太子时,天下藩国照样嘻嘻哈哈。 可朱见漭登上太子位后,天下局势可就不一样了,他一定会粗暴干涉各藩国政务,开始搅和世界。 若论打仗,所有藩国皇帝加起来,都不是朱见漭的对手。 唐王善战,那是没碰上老四。 东欧那地方,不比西欧难打,朱佑樘和西葡英法德荷打了这么多年,他太清楚这些国家的实力了。 可朱见漭在东欧怎么打的?一个又一个汗国覆灭,一个又一个东欧大国覆灭,莫斯科公国真弱吗?波兰真的那么烂吗? 换个人试试。 朱佑樘知道,他必须熬死朱见漭,起码十年内,一动不动。 而这些年,足够他消化掉新地盘了。 管他什么人呢,到时候统统灭掉就好了。 现在是占领更多的地盘。 楚国顺道还降服了奥地利。 奥匈帝国还没出现呢,奥地利还是刚从捷克斯洛伐克联合国摆脱出来,转头就被楚国攻占了。 也不是攻占,只要不屠杀,奥地利是愿意并入楚国的。 再往北可就不行了,北面就是德国了。 当然了,这也到了楚国吞并的极限了,楚国在短短两个月内,领土扩大了一倍,人口正式超过了2.6亿。 其中有六千万白人,也是藩国中白人占比数字最多的国家,也是国内种族最多的国家,也是唯一一个语言不通的国家。 粗略估计,楚国境内有一百多个民族,一百多种语言,汉化率是最差的一个国家。 可朱佑樘并不担心,他有的是时间汉化。 楚国也是朱佑柞访问的最后一站,本该最后一站是陈国,但陈国因为战争原因,暂时无法欢迎使臣。 蔡国、韩国、沈国刚刚立国,暂时也不能接纳使臣,所以从楚国出来,就要回国了。 他也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命运,是随着父亲圈禁,还是能和两个兄长一样被分封出来? 此时,他归心似箭,他想回家看看,看看他爹,看看他娘,想问一问老皇帝,为什么要换太子啊? (本章完) ------------ 第411章 收复倭国,大明最后一块拼图集齐,十京五十七省 五月初五。 册封太子大典,商王朱见漭正式册封为大明太子。 册封大典上,朱见漭乘坐一台轿车,不用马车拉拽,也不是蒸汽机车,而是用内燃机发动的,烧柴油驱动的轿车。 世界第一台汽车诞生。 老皇帝亲自提笔,书写龙旗两个字,龙旗牌汽车。 五月初九,废太子朱见淇被册封为商王,继藩商国,废太孙朱佑榶为商国太子。 并册封了朱见淇六个儿子为王,全部打发去欧洲继藩。 朱见淇疯了的消息,老皇帝并不知道。 朱佑榶入宫谢恩。 朱祁钰却不想见他,亲密无间的爷孙,终究因为权力而形同陌路,这就是皇族。 朱佑榶在午门外,对着宫门三拜九叩后。 便在七月十一,踏上继藩的舰队,去商国继藩,而废太子妃杨氏病逝于船上,去商国的路上,朱见淇因水土不服而病逝。 朱佑榶没让人去报丧,老皇帝未必愿意听他家的消息,他则以商太子的身份处置商国朝政,实际上就是商国皇帝。 朱佑梐尚在商国监国,会在十月初一动身入京。 这期间,他会将商国的形势情况,完全告诉朱佑榶。 刚入秋,老皇帝就病倒了。 太医说,油尽灯枯,怕是熬不了太久了。 “老四,朕的身体朕知道。” 换太子后,朱祁钰心情郁郁,一股寒风吹来给吹倒了。 “病病也好,总憋在体内,会憋出毛病的。” “老大家安顿好了?” 朱见漭可不敢告诉他,老大已经病逝的消息。 “爹,您就别操心了,大明有的,儿子都会给他家,这是儿子欠他那一脉的。”朱见漭让他爹安心。 朱祁钰脸上露出笑容:“老大若有你这番心胸,也不会落得这般下场了。” “朕死后,天下就会大乱。” “各国攻伐不休,对大明来说,是机遇也是挑战。” “所谓挑战,是要做好宗主国,调停各国关系,又要维护宗主国的颜面,这就考验政治眼光和外交水平了,不到必要的时候不要随便动刀动枪的,能动嘴就动嘴,必要时候才要用武力震慑,记住,武力只是震慑用的。” “机遇就是,你想在朕的基础上开疆拓土,机会就来了,各国乱战,必然有国家被灭亡,也有的国家衰弱,请求并入大明。” “朕相信你的能力,能做好这些。” “但要记住一件事,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无论是争霸还是搞经济,一定要注重科学技术,万分不能松懈分毫。” “直接投资科研,未必有什么效果,投资军工产业,加快军工产业的升级,用军工刺激民用行业的发展。” 朱祁钰谆谆教导。 “儿臣晓得。” 朱见漭道:“儿臣继太子位后,就向国营研究所投入3亿元研发资金,又对电器行业总投资30亿左右。” “八月份的时候,儿臣进一步投资军工行业,进行新一轮电器革新,预计投资额20亿。” “儿臣预计拿出来一百亿,投资新行业、新产业。” 朱祁钰满意地点头:“你该看到大明的火车了,和你商国的不一样吧?大明火车速度,比藩国火车要快得多,就是技术革新的缘故啊。” “太子大典上,你乘坐的汽车,发动机是内燃机,从蒸汽机到内燃机,是革命式发展。” “短短二十年,从蒸汽机跨度到内燃机,是朕投入上百亿资金的杰作。” “相信朕的话,内燃机会改变世界的。” “但研发,需要继续投入海量的金钱,你不要吝啬,朕纵然投资一百亿,但回报却远超一百亿,记住了,科研投资是源源不断的,不要怕失败,更不要担心打水漂,投资是一股长劲儿,持续不断才是最重要的。” “你乘坐的那台轿车,是工匠用刀斧一刀一刀刻出来的,想量产,想推广,都需要海量的资金。” “更别说,内燃机只是人类发展史的小小一步而已。” “伱计划投资一百亿,朕很欣慰,但却远远不够,往科研里投资,多少钱都是值得的。” “然后形成技术壁垒,早晚你会得到技术回报,到时候你赚得就不是这点小钱了。” “像可乐,朕为得到配方,投资了十几亿,到现在,可乐给朕的回报,是几百亿的事吗?” 朱祁钰笑道:“投资不止要有眼光,更要有魄力,有坚韧不拔的长劲儿,要持续不断投资,才能有回报。” 朱见漭表示受用。 “老四,你不想知道,那天上究竟有什么吗?” 朱祁钰指着天空:“那一闪一闪的星星,到底是什么?高悬于夜空中的月亮上面,有没有嫦娥?照亮这天地的太阳,究竟距离这地球多远?你不想上去看看吗?” “爹?您是说?能飞?” 朱见漭抓了抓头发,嘀咕道:“这老头说胡话呢吧?” “哼,飞?算什么!内燃机研发成功了,十年之内,你就能飞上天,任何人都能上天!” 朱祁钰道:“可星空之上,谁能去呢?” “还有南极北极,厚厚的冰川下究竟埋藏着什么秘密?” “人类是哪来的?灵魂终究要去哪?这黄金白银,到底是怎么凝结而成的?这地下,究竟有多深?地心深处有什么?” “这世界有太多秘密了。” “老四,需要你来探索了。” “也许,爹死后是去那遥远的太空中去,而不是去了地下。” “你想追随爹的脚步,就往上面看看吧。” “终有一天,这世界这地球这宇宙的秘密,都会被大明探索清楚。” 可朱见漭却在叨咕:“上天,上天?” 他在想,如果能飞,战争会怎么打?能不能投放过去大军,在敌军窝里开花? 朱祁钰发现自己说了一堆,老四却神游天外了。 “想什么呢?”朱祁钰不满地看他。 “爹,您继续说。”朱见漭憨笑。 “朕和你说话呢,你溜个什么号啊?” 朱祁钰没好气道:“记住了,要上天!要研发飞机!” “儿臣知道了。” “滚蛋!” 朱祁钰不想看到他,比老大也没强多少,都是榆木脑袋。 和平年代,为何要上天? 因为借着上天的机会,才能研究武器,研究新科技。 不然人都是有惰性的,日子过好了谁愿意瞎折腾啊。 大明现在没有敌手,那么就得去太空找一个敌人,当成假想敌,老美不就这样做嘛。 一個孤立的大岛,四处撩拨四处点火,一是为了彰显存在感,二是为了给自己找压力,不然一个孤立的大岛上实在太优越了,什么都有,什么都不想做,哪来向上的动力呀。 很多民用东西,都是先军用,军用淘汰后放到民间赚钱而已,所以朱祁钰也极为重视军工行业建设。 十月十八,太子长子朱佑梐抵达京师。 他马不停蹄入后宫拜见老皇帝。 他儿时长在宫中,受老皇帝教导,十几岁了才出去的,但是纵然有几分亲情依恋在,毕竟时间太长了,亲情几乎淡薄没了。 可朱佑梐进殿就开哭,说童年趣事,告诉老皇帝他心里有他。 可老皇帝活了八十多岁了,什么看不透啊? “你爹还等着你呢,去吧。”朱祁钰发现,这个被老四揉搓的朱佑梐,也不是个好对付的。 看来自己教育方法是错的。 不经历风雨的人,哪里能成为真的栋梁之材? 他对儿子们太好了,尤其是老大,这几年过于呵护了,才让他不知好歹。 果然。 朱佑梐刚进东宫,正在处置政务的朱见漭,就嗤笑道:“哟,这不是太子嘛……哦,太孙,可挺会找靠山哟,朕……真是孤的好大儿。” “儿臣知错。” 朱佑梐确实耍心眼了,他该通知他爹一声,再去养心殿,可他想给老爷子一个惊喜,博得老爷子欢心。 “好大儿,你哪里有错呀?老爷子是你亲爷爷,你去孝敬是应当的,孤哪能挑你的错啊?” 朱见漭阴阳怪气道:“老爷子担心你在东宫和孤住着不习惯,让你住在万寿宫里,你这爷爷对你够好的吧?” “儿臣谢爷爷隆恩!” 朱佑梐见着他爹,属实是耗子见着猫,浑身哆嗦。 “向你爷爷谢恩去吧。”朱见漭让他滚蛋。 朱佑梐直接懵逼了。 我刚从养心殿出来,还去谢恩? 这就是他爹的报复。 漂洋万里回来,刚刚入宫,他爹就给他个下马威,让他夹起尾巴做人。 别以为上面还坐个老爷子,就敢跟他朱见漭唱反调!没门! 朱见漭纯粹拿儿子当工具。 老三赵王,次次身先士卒,从猛将进化成猛帅,是一身伤疤换来的,兵卒也是别人的儿子,别人的儿子能死,我朱见漭的儿子为什么不能死? 所以,老二齐王、老三赵王,老四鲁王,个个勇猛非常,打仗从来都是第一个往前冲。 所以打下了偌大的江山。 都是他们爷们五个打下来的。 商国的大将,那都是他朱见漭慧眼识珠发现的,都是他一手一个挖掘出来的,真正的猛帅是他们爷们五个。 最可笑的是,朱见漭从来没身先士卒过。 每次打仗,都是他儿子带头冲锋,老三赵王十二岁上战场,第一仗就吃了败仗,还将他老爹从万军之中背出来的,事后还挨了三十军棍,因为他指挥失误,导致战败。 老四鲁王十一岁上战场,作战勇猛,指挥若定,是员智将。 民间都说,朱见漭四个儿子,四个英豪,一门五帅,哪来的什么天生名将啊,一将功成万骨枯,都是用人命堆出来的,是从尸山血海当中爬出来的,才成为了名将。 朱佑梐也上过战场,攻打莫斯科时,他身先士卒,攀上莫斯科城墙,身中十几箭,靠着一股坚韧,终于把莫斯科给啃下来了,最终将莫斯科汗国覆灭。 那是商国的立国之战,老二齐王仅率五千人,死死将莫斯科汗国几十万援兵堵在要塞外,五千人,最后只活了十几个,齐王身中几十箭,也就命大,才捡条命回来。 别人都看到商王一家的风光。 却看不到,每一场战争,都是商王亲自领兵去打,都是商王三个儿子冲在最前面,箭矢不长眼的,不认识你是王的儿子,还是普通士兵,拼得就是运气。 商国每一寸领土,都是商王一家打下来的。 在朱见漭心里,这四个不是他的儿子,而是四个顶级名将,尤其赵王,是猛帅。 大明朝臣认为朱佑梐是一个治理型皇帝。 恰恰相反,只是他的弟弟们太耀眼,遮住了他的锋芒而已。 老皇帝的皇孙中,朱佑梐的军事水平能排进前十,而且这家伙是打过仗的,作战同样勇猛。 只是朱见漭出征,需要他监国,稳定朝局罢了。 大明朝臣看重了他老实。 殊不知,这种老实是跟齐王、赵王、鲁王三个比出来的,这三个家伙个个都是名帅,朱佑梐再差,也是个顶级名将啊。 也不看看他爹,朱见漭的军事实力,可以和太宗皇帝拼一波的。 整个东欧,一亿多人口,像莫斯科汗国,是东欧顶级帝国了,看着朱见漭吃干抹净容易,换做其他皇子去,早就被吃得只剩下骨头了。 而现在,东欧一亿多白人去哪了? 景泰六十四年,商国、齐国、赵国、鲁国,总人口4.9亿,其中仅有6000万白人,大部分是臣服者,还有一小部分是哥萨克骑兵。 这些白人,承担着东欧最脏最累的工作,苟延残喘的活着。 大商没有奴隶,其实有奴隶差不多。 这六千万白人,有朱见漭压着,一个水花都翻不起来。 可换做朱见淇去了当商王,可就未必了。 朱见漭回大明秉政后,并没有太长时间的新手期,很快就如鱼得水了。 而朝堂上的官员也在观察朱见漭,观察他的处事风格。 朱见漭和老皇帝一样,都是看批好的奏疏,而不是随便揽权。 朱见淇就不一样,朱见淇刚刚完全秉政后,就将批红权拿了回来,仅仅三个月,就将批红权灰溜溜送回司礼监了。 真能累死。 即便太祖皇帝复生,也不可能处理如此庞大疆域的全部政务的,一个人二十四个小时是处理不完的。 就像司礼监,景泰四十年前,只有一个掌印太监。 现在呢,有四个掌印太监,二十几个秉笔太监,七十多个随堂太监,就这还在年年增加呢,实在太累了。 皇权下乡之后,连村里鸡毛蒜皮的小事都需要朝廷御批。 村里的各种事,比如说鸡丢了狗丢了,地方给找到了或者没找到,是要写成报告的,只要报案了就要形成报告,送上来。 倒不是朝廷直接去管,而是朝廷要知道。 就像内阁,景泰四十年时,首辅一人,阁臣六人,到了景泰六十年,是首辅一人,阁臣十人,近两年已经增到了十六个阁臣。 八部也增设了副尚书,又增加了四个副侍郎的编制,实在太忙了,从上到下所有事,都要管的。 地方官员也在年年增加,随着京察深入,民间政务事无巨细的报上来,上面也需要人处置,就需要增加相应编制。 前些年还会有人喊着冗官,现在没人说了,都喊着增加人手吧,太忙了。 六部扩大到八部,朝野上下都不满呢。 现在,八部要扩大到十六部了,确实权力分散了,问题是忙不过来啊,一个尚书,一天只盖章,盖一天都盖不完,还没处置政务呢,还需要讨论呢,早晨要上朝,还要入宫禀报,参与重大事件的决策,别说一个人,三个人都忙不过来。 所以,朝廷一致通过,景泰六十六年,增设八部,四寺,两院。 以后就是十六部十寺四院二十四司。 管制也要在基础上增设、增改。 像农业部、水利部、林业部、教育部等等,全部都要单独成立部,还要增设副侍郎两人,就是有六个副侍郎了。 尚书是一正一副,左右两个侍郎,六个副侍郎,酌情可增设一个副侍郎。 内阁要补入阁臣,变成一个首辅,一个次辅,二十一个阁臣,总人数23个,单数的原因是方便投票表决。 一直以来,内阁里大事都是投票的。 让朱见漭把天下大事都看完,一天都能累死。 所以,他改进了帖黄,把重要大事要事汇总,缩写成四个字,提交上来,他用四个小时看完即可。 这一点他很像老皇帝,相信朝臣,只负责大事把关,大事拍板,其他的事几乎放权给阁部。 朱见淇则不然,大事小情都想抓在手里,不懂得抓重放轻。 但他还算勤勉,每日看奏疏时间在八个小时以上,却还看不完,哪怕再加八个小时也看不完的。 朱见漭可就比不了他了。 他看一会就烦躁,勉强看个四个小时,基本都丢给朱佑梐来看,他在宫中呆的蛋疼,居然弄一匹马,在宫里面骑。 他的王妃早就死了,这些年也没立王妃,在商国时就没人管得了他,一群妾室,都没儿子,谁敢说他呀。 他将紫禁城里圈出一块跑马场,天天在里面跑。 到了大明,恶习不改。 结果被朝臣告到了老皇帝那里去了。 到了十月底,老皇帝身体见好,正在殿里溜达,朱见漭过来请罪。 “嘿,大明和你的商国不一样吧?”朱祁钰倒没怪罪他。 “爹,儿子从小就不安分,这些年驰骋疆场,最烦的就是在这深宫里坐着,那些言官明知道儿子的性格,还上疏弹劾儿子。” 朱见漭扶着他爹,嗤笑两声:“不就是想试探儿子的心意嘛,也想看看您,是包庇儿子我,还是向着朝臣。” 他太了解他爹的性格了,这点小事他爹都不会放在心上。 “收收你的野性吧。” 朱祁钰道:“言官敢试探,说明你的商国军队已经靠不住了,之前朕就问你,你的路该怎么选,该做出抉择了。” “被渗透就渗透了,您还在呢,儿子还死不了。” 朱见漭不在乎:“治理朝政就像熬鹰,您对他们太善意了,所以才敢揣测天心,等儿子继位,就让他们知道天心难测!” “老四,保重自己啊。”朱祁钰瞟了他一眼:“该低头的时候就低头,别吃亏。” “儿子明白。” 朱见漭道:“儿子回去就把马宰了吃肉。” 朱祁钰笑了起来:“去奉天殿上吃。” “哈哈哈!”朱见漭大笑,和老爷子聊天就有意思。 “朕这几年,为了老大,不得不窝着装怂,你回来了,朕不用装了,也没几天活头了,活得自在一些,靠你了,行吗?” 朱见漭跪在地上:“儿子在一天,就保证爹不受任何委屈!” 朱祁钰拍拍他的头:“好儿子。” 朱见漭真的把马杀了,然后在奉天殿上煮肉吃,还给各个官邸的官员送去一碗马肉。 “老四还是那个老四啊。” 马文升勾起嘴角:“这是向朝臣挑衅呢。” “三十年了,还没变啊。” 余子俊吃着马肉:“若再烂糊些就好了,这小子一点都不考虑老臣子的牙口啊。” “这是匹烈马啊,驯服烈马是需要时间的,慢慢来吧。”马文升也吃了块马肉,就分给其他人了。 这场交锋,谈不上谁胜谁负,但朝臣却第一次清晰地了解到朱见漭的性格。 却在这时,倭国臣服的消息传来。 王恕、杨信成功收复倭国,倭国正式变成大明领土。 捷报传入养心殿。 老皇帝满脸喜色:“大明最后一块版图凑齐了,将虾夷岛从黑龙江拿出来,和倭国三岛放在一起,设为日本省,简称齐或倭。” “齐鲁之地,就是倭国和山东,就是朕的齐鲁之地。” “再设东京,为大明第五京师,设东直隶。” “这下大明版图,算是彻底齐全了。” 他走到地图前,眼睛不太好使,有太监拿着放大镜给他看:“把太子宣来。” 当朱见漭进殿时,看见他爹被两个太监扶着,拿着放大镜看地图。 “大明一共六十个省,每一个省视为一颗星,朕想在国旗上,增加五十七颗星,你意下如何?” 六十个省,分别是:勒拿、捕鱼儿海、蒙古、突厥、鞑靼、黑龙江、吉林、辽宁、朝鲜、日本、东直隶、热河、北直隶、河北、山东、山西、陕西、宁夏、甘肃、青海、西域、伊犁、阿尔泰、乌里雅苏台、唐努乌梁海、乌兰察布、叶尼塞、费尔干纳、西直隶、乌斯贜、四川、重庆、云南、大理、北缅、南缅、孟加拉、马六甲、新益、新荆、新扬、交趾、新徐、新兖、新青、汴直隶、吕宋、福建、广东、广西、湖南、江西、浙江、南直隶、江苏、安徽、湖北、河南。 渤海湾和朝鲜湾,正在填平,又会增加渤海省,和黄海省。 一共五京五十五个省。 北面冻土区面积巨大,约六百万平方公里。 大明总疆土超过2100万,宜居领土达到1500万。 西部的尽头是大海,最远到白令海峡,从勘察加半岛延伸到美洲的小岛,都被大明实控。 最西边的省是突厥和日本。 东部疆域以鄂毕河-巴尔喀什湖-苦盏为划分,实际上,大明占据整个帕米尔高原,占据大半个兴都库什山脉。 即便这些地方贫瘠,领土却有一百多万,虽然没被划入大明,其实是大明实控领土。 大明实控领土,在2300万左右。 老苏最牛的时候,2240万平方公里,其实有一千多万冻土,中亚那等全是风沙的地方,能和东南亚比吗? 一个交趾,都比整个中亚富裕。 老苏真正宜居地,就东欧那一小块地盘,顶天四百万平方公里,其实和现在的华夏差不多。 而大明占据整个东南亚,灭掉了安南、暹罗、老挝、柬埔寨、缅甸和孟加拉,占的全是膏腴之地。 还有更加富裕的婆罗洲和吕宋呢。 倭国是烂,火山海啸地震年年都有,但也比中亚富裕呀,起码人家靠海呀。 横向对比面积的话,大明比老苏还大。 纵向对比富裕度的话,十个老苏也比不过大明啊。 说实话,华夏精华之地,从秦始皇一统天下就奠定了的,就是河北、河南、山西、山东、陕西、甘肃、四川、湖北、江西、安徽、江苏、浙江、福建、广东,也就这样,甚至连湖南、广西、贵州都不是什么精华地区,勉强算吧。 大明增加了东北,松辽平原,三江平原、黑龙江平原三个巨大平原,因为耐寒作物的出现,东北才被利用上,不然根本就没用。 又增加了东南亚,东南亚膏腴之地。 随着引流叶尼塞河和勒拿河,曾经荒凉的北方,也会再次繁荣起来,毕竟北方缺水,解决水源问题,北方恢复汉朝荣光,指日可待。 加高兴安岭后,又会增加两个富裕省份。 最关键的是,大明拥有无数个天壤良港。 老苏可没有。 大明人多呀,大明总人口达到了39.1亿,景泰六十六年就能超过四十亿。 大明是单一民族,和老苏那种几百个民族组成的国家可不一样。 所以,同时期对比,现在的大明要比老苏还要强大的。 “爹,如果大明以后再开疆拓土,是不是还要改国旗呀?”朱见漭以为多大事呢,倭国本就是盘子里的肉,早收晚收而已。 “你能把这个庞大的大明治理好就知足吧。”朱祁钰没好气道。 “爹,并入倭国,也只是五十九个省啊?哪来的六十个?”朱见漭问。 能做如此庞大帝国的皇帝,朱见漭也与有荣焉。 “大明现在有四京,朕打算在倭国设立东京,为大明第五京,设东直隶。” 西京,是建立在费尔干纳盆地里的。 像费尔干纳这个名字,朝臣是反对叫的,不如叫大宛省,或者叫西康省。 可老皇帝却觉得费尔干纳名字不错。 这名字的意义是,被山岭环绕的谷地。 其实现在人只是看人家一串名字,觉得洋气,如果翻译过来就会发现,还不如大河南名字洋气呢。 中亚到现在都没诞生民族观念,因为一直被征服啊,他们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所以,这块地盘上叫一些古名字没有问题。 像缅甸、泰国就不行了,虽然新益、新荆不好听,但这块地盘可被泰国、缅甸经营上千年了,记忆没那么容易抹去的。 老苏当年就试图抹去中亚各族的记忆,最终还是失败了。 大明用了五十年,还没抹掉东南亚人的记忆呢,何况老苏。 “爹,儿臣建议改北京为中都,设六京,在北面蒙古省里挑出一块要地,建立北京。” “现在的北京改为中都,或者是中京、大京、大都都行。” “费尔干纳盆地里有西京。” “倭国有东京。” “百越之地有汴京。” “江南还有南京。” “如此一来就有六京,辽金都是五京制,儿臣觉得用在大明也很合适。” “太宗迁都后,大明才有两京,您为了更好控制百越之地,设置汴京。” 朱祁钰微微沉吟:“六京都设了,干脆设十京算了。” “在婆罗洲挑一处建京,在孟加拉也拿出一个地方建立京师,等叶尼塞河引水完毕,将兰州改为兰京,改新加坡为新京。” “直接设十京,撤汴直隶、西直隶和东直隶,只有南北两个直隶。” 设十京,从政治角度,方便管理地方;从经济角度,则是会投入更多的资源建设京师,让人口集中在天下十京之地;从军事角度,也方便设置多值军队。 “爹,那样的话,省份可就减少了。” 朱祁钰瞟了他一眼:“以前是两京十三省,是朕非要把直隶变成省的,唉,算是朕的虚荣心罢了。” “若是爹的虚荣心,干脆将各府升为省,全国不就有几百个省了嘛。”朱见漭打趣他。 朱祁钰大笑:“你觉得十京制如何?” “儿臣觉得更好。” 那么就变成了十京五十七省。 “新京师不用改地名,比如兰州,就叫兰京,新加坡升为新京,这样就可以了。” 十京就是:中京、北京、南京、东京、西京、汴京、兰京、新京、孟京、巫京(婆罗洲)。 大明新疆域也就划定了。 十京五十七省,其中包含南北两个直隶,其他八京不设直隶。 其实唐努乌梁海北面的叶尼塞和勒拿两个省,面积巨大,因为没什么实际意义,也就没有进行拆分,非要拆分的话,倒是还可以拆分出几个省来。 但连人都不能住,拆分出来有啥用啊。 “爹,建造京师的钱,内帑出?还是召集富商集资?” 朱祁钰估摸一下:“自己出也花不了几个钱,基础建设朕出吧,其他的可以招商引资。” “儿臣这就给内阁传旨。” 朱见漭也不在乎这点钱,老皇帝家底儿这么丰厚,该花就得花。 老皇帝可没给他看家底儿。 但他可知道,东欧很多东西,都有老皇帝的投资,每年都用火车往京师里面运黄金。 他可不是朱见淇,钱该花就花,攒着没用。 “那改国旗的事?” “爹,儿臣觉得别改了,用了五十多年了,天下人都习惯了,您要是想将五十七颗星加上去,就重新制作一面,当做纪念用。” 换做朱见淇,估计会跟老爷子算账,换旗花多少,朱见漭则是没有理由,就是不改了。 养心殿传出消息,老皇帝要建十京,阁部重臣吵吵嚷嚷的,都觉得没必要花这笔钱啊。 随着火车提速,中枢掌控如此庞大的疆域,多少有些如鱼得水,并不觉得哪个省份会独立出去。 大明可不是联邦制。 其实在景泰五十五年时,有朝臣提出联邦制,因为德国,就是有很多爵位封地、自由领等组建的联邦制国家。 欧洲基本都这样的,可以说,欧洲没进入封建皇帝制度,还是分封制呢。 所以要组建联邦。 因为没有一个共同的君主。 如果看罗马史书,欧洲也被统一过,可这个史书的真实性难以考证,而且这是公元几百年的事,当时华夏已经从秦朝进入宋朝了。 就说商朝,也是一个大一统的国家,可这个大一统,和秦始皇的大一统是两个概念。 秦始皇大一统,奠定了华夏版图。 商朝的大一统,只是一个地区的统一而已。 罗马估计也是这样的,被后人无限美化,不断吹嘘什么罗马文明,其实就是和华夏的商朝差不多。 现在的华夏人,会拿商朝历史说事吗? 不会呀! 但欧洲人会呀! 他们觉得罗马多么牛鼻多么厉害,其实就是个渣渣呀,都别对比同时期的汉晋唐宋,对比一下商朝就可以了。 但罗马肯定是存在的,也肯定辉煌过,只是这个辉煌程度,吹嘘成分偏大。 所谓联邦制,可不是什么先进制度,而是历史遗毒罢了。 虞夏商周就是分封制。 联邦就是分封制,就是换一套说辞而已嘛,本质没变啊,无非是最后不打仗了,和平统一了。 这个统一,和华夏的统一是两个概念。 春秋战国合起来,叫东周。 东周是一个统一国家吗?也可以理解为是的,因为有一个共同的君主,周天子,这就是统一的嘛。 这不就是联邦嘛。 如果战国时期就进入大航海了,那么华夏一统这个概念就消失了,东亚也是一堆小国,最后因为为了快速殖民掠夺,这些国家搞出一个联邦制,表面上是周天子说了算,其实是各省各国自己说了算。 这只是软统一嘛,最多把各省的外交权收归中枢,连军权都收不彻底,其实还是自己的小王国。 华夏的统一,是真实统一,华夏传统领土,一分都不能少,并且在全盛时期,进行缓慢扩张,一点点汉化,彻底消化。 这才是真正的统一,硬统一。 这样一种先进的制度,怎么要开历史的倒车呢? 从大一统,走回分封制? 这不有病嘛。 自治,才需要联邦,才需要软统一。 大明每一个省,都是一刀一枪打下来的,都是传统意义上的华夏,这种华夏观念是根深蒂固的,植入每个华夏人的基因里。 看看被汉化的蒙古,他们是不是一天天也叫嚣着要统一? 所以,大明不可能走联邦制的。 除非有一天,世界来了外星人,需要联合成一个整体,会出现明联邦,这个联邦就是由各个藩国共同组建而成的。 内阁也觉得,建立多京制没必要的。 财部已经将初步预算已经做出来了,在原有的四京外,增设六京,预计投资在40亿元以上。 纵然钱是内帑出,但也太浪费了。 不如投资在工业上面。 刘健和李东阳琢磨出一个办法,不如先建大城市,等城市基础奠定了,再改成京师。 不要直接投资,太浪费资源了。 其实,老皇帝划出来的地方,要么是战略要地,要么是经济发展非常不错的城市。 后者只要改个名字,就能升为京师的。 这个时代的京师,已经趋向于直辖市这个概念。 直辖市,是税收归上面。 主要是经济条件非常好的城市,会升格为直辖市,中枢直接管辖的城市。 京师,其实也是这个道理。 不设直隶,肯定也要由中枢直管啊,财政收入直接收归中枢,地方省份肯定不愿意的。 这会产生虹吸效应,直接把人力物力全都吸走,导致一个省,都在给这个城市打工。 朱见漭的意思是,升为京师,不造行宫,是战略布局。 一旦大明西征,兰京、西京就能囤积海量物资,因为是中枢直辖,没有乱七八糟的事。 其次是战略重视。 全国所有城市,重视程度是完全不一样的。 像东北,就是一个产粮基地,没必要建什么京师,有几座大城市就够了。 倭国为什么要建京师,因为距离大明太远了,必须要建立一座京师,专门派官员去管理。 婆罗洲距离大明也不近,所以需要一座巫京,百越之地直接设了三个京师,汴京、新京、孟京,说明朝廷极为重视。 经过反复商量。 朱见漭和朝臣各退一步,暂时先建东京和巫京,其他城市暂时维持原样,先期投资两个亿,全部由内帑承担。 东京就是倭国的江户,在江户的基础上进行扩建。 巫京则是在婆罗洲中心地带挑出一个地方来,这座城市,主要是战略布局,为了控制整个婆罗洲不会脱离大明。 新十京,大明会设置常驻官员,在地区理事。 这是设置京师的政治目的。 (本章完) ------------ 第412章 引水、填海、加高三大工程,气温升高,雪山融化危机 景泰六十年,鄂毕河、叶尼塞河、疏勒河三条大河向北方注水计划正式开工。 随着电气革命揭开帷幕,大明的主要投资项目,主要是大坝工程、电器工具等方面,主要用于施工作业。 今年换太子后,朱见漭投资几十亿入场,刺激电气革命的迅猛发展。 为加快三大工程建设,朱见漭进一步扩大投资,加快建筑速度,加快工期。 勒拿河,是一条发源于捕鱼儿海西岸,流入北冰洋的全年冰冻河。 发源于贝加尔山脉的西北麓,先朝东北方向流动,基陵加河和维京河汇入其中。与奥廖克马河会合后,经过最大城市雅库茨克就进入低地区。接着河流转向北方再汇入右支的阿尔丹河。 大明的引水思路是,从源头进行勒拿河改道。 雅库茨克叫列拿。 其实,在清朝勒拿河叫列拿河,清前期归清朝管辖,尼布楚条约中,清朝本想以列拿河为界,战场上丢掉的东西,永远无法在谈判桌上得到,就以外兴安岭为界。 大清枫叶地图,就是以外兴安岭为界。 所以,大明控制这座城市后,按照当地的音译,就叫列拿市。 本地土著应该是鄂温克人,在大明统称为索伦人,索伦精锐,就是从这些冻土区招募的勇士。 大明对这块地区的怀柔,是非常非常温柔的,因为这里的野人是真的能征善战,老皇帝拿着当儿子宠。 列拿市,算是大明最北边的城市了,城市人口仅有12万人。 该地区冬天严寒且漫长,一月平均气温为-38.6℃,极端最低温为零下64.4度,绝对温差超过100℃,盛夏时节只有地面1.2米的冻土能够融化。 这样一座城市,随着大明工业化进程加剧,基本人都搬去温暖的南方了,这座城市是肉眼可见的衰落。 所以,勒拿省是大明面积最广大的两座省之一,总面积三百多万平方公里,而人口却只有146万人。 从勒拿河借水,不是让勒拿河干涸,而是北水南用,从捕鱼儿海上引水。 大明挖了几条人工河,主要沟通勒拿河与色楞格河、克鲁伦河,将色楞格河引入热河和山西。 将克鲁伦河引入河北,汇入河北的永定河、滹沱河,进入渤海省和黄海省。 仅靠勒拿河的流域,未必能够完全供应克鲁伦河,所以要引松花江的水进入辽河,从辽河延伸出一条新河,进入渤海省。 工程的难点是,水域要穿过蒙古大戈壁,蔓延上千里的大戈壁,蒸发量大,水流没有足够的动力,会渗透进入戈壁里,使得戈壁变成沼泽地,最终导致工程失败。 大明水利部认为,穿过戈壁滩路段,全程修建水泥堤坝,走水泥堤坝保证水域不流失。 可这样的难点是,后续维护费用极高,而且这种人工河,容易造成水体污染。 经过专家计算,如果使足够的水穿过大戈壁,勒拿河就无法北上,导致北面严重缺水,北面冻土区的自然环境遭到严重破坏,会威胁人类生存危机。 同时,也有可能让整个戈壁滩变成了一望无际的大沼泽,增加了大明统治北方的难度和成本。 有专家提出,修建人工地下河,从地下运水。 造价又是个大难题。 大明同时上马三个大项目,纵然有资金支持,但也是能省则省。 还有一个预料不到的问题。 加高兴安岭后,会造成兴安岭以北的地区更加寒冷,会不会让捕鱼儿海冰封呢?一旦冰封,那么引水工程就彻底没用了。 而人工增温,让水流解冻,造价多少呢? 这些问题经过两年的反复研究,终于在理论上取得了突破。 气候寒冷问题,可以加高贝加尔山来解决。 所谓加高兴安岭,不是仅仅加高兴安岭的,而是要加高贝加尔山、扬斯克山脉等北方冻土区的山脉,以及加高中西伯利亚高原,和东西伯利亚山地,让来自北冰洋的寒流形成一個漩涡,利用物理原理,给东北地区升温。 专家进行反复测算,反复实验,确定这个项目可行,用一道道屏障,降低来自北冰洋的寒流,升高东北地区温度。 这样能够确保发源于贝加尔山的勒拿河的温度,起码在夏季是不会结冰的,保证北方地区供水问题。 只要工程成功,整个河北、山西、陕西将不再缺水。 渤海和黄海两个新省,也会有丰沛的水资源。 这两个省的水资源有两个,渤海省构建三条大河,延伸鸭绿江和辽河。 黄河的出海口也不再是山东,而是从黄海省出海。 让黄河途经渤海和黄海两个省。 老皇帝认为,限制北方发展的主要是水资源,只要拥有丰沛的水资源,北方就能开垦出华北平原和河北平原来,甚至热河草原,都能够改良成耕地。 传统的400毫米等雨量线,很有可能发生改变。 气候专家预计,加高北面山脉后,河北气温可能要提升六到七度,热河地区气温提升四到五度,就是说,该地区的降雨量会进一步下降,产生干旱。 地理位置被人工改变,气候是没变的呀,气温升高会加速蒸发,导致地表干旱,进一步土地沙漠化。 地理专家预计,400毫米等雨量线,很有可能向南移。 就是说,河北很有可能没有出现耕地大平原,甚至会荒芜成草原,乃至退化成戈壁。 400毫米等雨量线是划分耕地和草原的标准,也是农耕文明和游牧文明的天然分界线。 解决的办法,是老皇帝提出来的,人工降雨。 当时专家没明白,只要搞清楚是怎么降雨的,以现在的技术就能实现人工降雨。 降雨是水从地面蒸发成水蒸气,上升到大气中,遇冷凝结成小水滴或冰晶,这些水滴或冰晶聚集形成云,当云中的水滴或冰晶增长到一定程度,其重力超过上升气流的支持力时,就会从云中落下,形成降雨。 只要利用好云,人工干预就能实现降雨。 就是说,400米等雨量线,已经形同虚设了,纵然河北地区温度会升高,只要河流足够多,水源足够丰沛,就会有足够的水蒸气,水蒸气凝结成云,就能降雨了。 想改变热河大草原,就要搞清楚草原是怎么形成的。 草原形成原因是土壤浅薄和降雨量少。 只要从北方三大河引水,一定能增加草原上的河流水域,也能增加草原上的降雨量。 土壤浅薄也没问题,北方冻土多的是土,只要填充就好了。 再说了,只要技术发展,人工造土,要比挖土造价更加低廉,还有现代化肥的逐渐研发成功,对传统肥料的依赖已经逐渐下降了。 这些年,为了维持生态平衡。 垦殖司年年植树造林,就说西域省,从收复至今,已经出现了15万亩林带,北面的阿尔泰省,植树面积逐年增加,已经从灰茫茫一片,变成了绿油油的省份。 阿尔泰省北面的乌里雅苏台省,就是叶尼塞河和鄂毕河中间夹着的地区,是大明和魏国的交界省份,面积巨大,但70%是冻土区,这片地区被蒙古人祸害的最严重,夹杂着沙漠、戈壁,实在谈不上什么好地方,但经过二十余年的治理,已经重现了生机。 唐努乌梁海,就是图瓦共和国,是俄国的。 大明的唐努乌梁海省,在原有地区基础上,增加叶尼塞河与科尔布多河夹着的地区,面积广大。 这片地区大明占领时并没有被过于开发,但随着发现了巨大铁矿山,被粗暴开发,很快这里的生态环境就崩溃了。 大明用了十五年的时间治理,至今还未恢复原样。 所以这几年,大明已经不许过度开发了,要给子孙后代留下充足的自然资源。 垦殖司这些年,力求恢复绿水青山,每年投入海量的银子,将这块被汉人深耕五千多年的土地,旧貌换新颜,重新焕发生机。 从景泰八年开始,至今五十七年了,每年固定支出外,还会酌情增加支出。 现在,整个大明遍地是绿色。 所以,填充热河大草原变成耕地,是完全可行的,生态环境不会遭到巨大破坏。 而有了充足的水源,也不担心草原会荒漠化、戈壁化。 地理专家计算过,如果加高了整个西伯利亚,大明北方的边疆省,如乌里雅苏台、唐努乌梁海、阿尔泰、西域、青海、宁夏,全都能因此受益。 只是叶尼塞省和勒拿省,两个冻土省彻底废了,捕鱼儿海省和蒙古省、鞑靼省和突厥省,四个省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但基本也不太适合人类居住。 限制西北发展的要素,同样是水。 西北地处内陆地区,来自海洋上的湿润气候难以深入大陆,想改变西北原貌,或者说恢复汉朝风貌,就需要水。 中华江开凿成功后,养润了西北人,但想让西北重现汉朝时代的生机,是远远做不到的。 所以,就有了引鄂毕河和叶尼塞河的水入西北的计划。 其实对于大明使用鄂毕河,藩国是比较有意见的,都认为应该引鄂毕河滋润中亚,中亚实在太缺水了。 因为经过伊国水利专家计算,成功引流叶尼塞河,足够温润西北了,鄂毕河用来濡养中亚最好了。 像许国、伊国实在太缺水了。 可他们两国想用鄂毕河,还得经过魏国的同意。 大明占据的帕米尔高原和兴都库什山脉广袤的地区,都是严重缺水区,引鄂毕河濡养这些地区也是非常可行的。 叶尼塞河,有两条源流,一是大叶尼塞河,一是小叶尼塞河。两河于克孜勒附近汇合后称叶尼塞河。 小叶尼塞河发源于唐努乌拉山,在大明叫唐努乌梁山,乌拉是俄国人改的。 就是发源于大明的唐努乌梁海省。 唐努乌梁海,是最后一个离开祖国怀抱的国土,别小瞧这块地方,这个地方有储量世界上排名前几的煤炭和铁矿。 大叶尼塞河发源于东萨彦岭的喀拉·布鲁克湖,这里曾经是喀尔喀部的祖地,喀尔喀部被大明灭了后,他们的祖地自然就属于大明了。 其实,从法统上来说,整个西伯利亚和中亚的法统,在蒙古,无论是明清都继承了蒙古人的法统,是完全应该享有这一片地区的主权的。 可惜,世界规则改变了,法统这一套不管用了。 汇合后的叶尼塞河,从南向北流,最后注入喀拉海的叶尼塞湾,就是注入北冰洋。 唐努乌梁山,属于阿尔泰山。 大明计划,穿过两片阿尔泰山脉中间的荒漠,引河流向南流,流入西域。 中华江是走塔里木河-疏勒河-大通河。 叶尼塞河则往南引,主要是连接疏勒河和弱水。 有地理专家认为,连接弱水太远了,需要极长的人工河,会出现巨大的变故。 不如连接科尔布多河,扩大科尔布多河的流域,将科尔布多河推入弱水。 这样还能富饶蒙古高原,加高北面山脉后,蒙古省气温能提升两到三度,整个气候都会变化,有了丰沛的水资源,无论是继续放牧,还是搞农耕,都有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 这样蒙古省,也不至于被彻底荒废,变成无人区。 可是,想富饶蒙古高原,就需要两条大小叶尼塞河同时注水,将两条叶尼塞河同时改道,那么北方冻土区的自然环境肯定要遭到大规模破坏的。 再说了,整个蒙古省,景泰五十九年时,人口将将三千万人,这两年人口净流出超过一千五百万人,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残。 就算把蒙古给搞富了,流出去的人也不会回来了。 朝廷的意思是,维持科尔布多河原样,人工开凿出一条新河,直奔弱水,扩大弱水流域,将弱水制造成西北第二条大河。 不动中华江的部分,也就不连通疏勒河。 因为中华江经过这些年发展,已经很平稳了,经过水利专家测算,如果给中华江增加水的话,可能造成下游泛滥,影响上百万人的生计。 扩大弱水,将弱水变成南北流向的大河,再转道途经陕西、山西、河北,汇入渤海省和黄海省,最后出海,变成一条长河。 其实,朝廷的地理专家错误估算了叶尼塞河的流域。 叶尼塞河的水域来源,一个是源头水源,另一个则是沿途的雪水融化,再加上地处寒冷的北方,蒸发量低,造就了这条水域巨大的叶尼塞河。 所以朝廷的地理专家先入为主的认为,这条河南引后,能濡养整个西北,甚至可以滋养河北。 其实是错误的。 没有了冰雪融水,再加上气候变暖高蒸发量,叶尼塞河的流域会大大减少的。 还有,和勒拿河一样,要经过庞大的戈壁和蒙古高原,才能流入西北,真正连通弱水,还会剩多少水呢? 景泰六十三年时,有专家提出来,可当时已经动工了。 水利部查缺补漏,想从捕鱼儿海引水,扩大色楞格河的流域,让色楞格河先翻越杭爱山、再翻越阿尔泰山、最后翻越阴山,进入宁夏。 当时老皇帝震怒,如此巨大的工程,怎么会出现如此重大的纰漏?将专家都给砍了,包括批复的官员杀了的杀,流放的流放,杀了一百多个人。 如果增加色楞格河工程,造价要增加60亿以上。 这样的话,一条叶尼塞河是不够引水的。 需要从鄂毕河引水了。 细琢磨之后,水利部是被魏国渗透了,魏国不愿意救伊国和许国,想让中亚继续干旱,所以就想办法让大明引水工程出错。 其实,引鄂毕河水进入西域是最方便的。 直接扩大额尔齐斯河就可以了,将乌伦古河老河道利用起来,连接中华江的人工河,给疏勒河注水。 走大通河-洮河-渭河,在渭河转道,北上给无定河和汾河注水,就能濡养整个山西,同时,汾河连接永定河,河北的水也就来了。 但这里面还有一个国际问题。 就是一旦大明用了鄂毕河的水,像缺水的伊国、许国立刻就会和大明离心离德,别忘了,大明占据的兴都库什山脉,可是和两国接壤的。 所以,中枢只想利用好国内的两条大河,叶尼塞河和勒拿河。 已经开工三年了,很多河道都修完了,就等上游放水呢,这个时候返工,几十个亿就打水漂了。 关键经济发展是不能等的。 停工三个月后,再次复工,增加了色楞格河工程,增加投资72亿元,预计十九年完工。 用色楞格河濡养整个蒙古高原,不需要流入阴山滋养宁夏,能够滋养热河和山西北部就可以了。 色楞格河用的水是捕鱼儿海的水。 必须在捕鱼儿海上修建大坝,才能用水,造价又增加了。 景泰六十年,填海工程也开始了。 渤海湾,平均水深12.5米,最深处70米。 也是经过一年计算,一年运载材料,景泰六十年动工。 其实填平渤海湾难度不大,经过黄河几万年的冲积,近海河沙堆积量巨大,不停造出耕地。 其实,宋朝黄河改道,弊端巨大,却有一个好处。 就是冲大了江苏省的面积。 宋朝之前,江苏省没有这么大的面积,汇入淮河后,冲积出一块沿海平原。 上海就是冲出来的。 东晋时期镇江、扬州就是出海口,现在出海口是上海,这些都是一点点冲积出来的陆地。 将黄河改回渤海出海口后,渤海湾的土地每年都在扩大。 填海还是比较传统的办法,圩堤填海。 历史上,华夏民族都在填海造陆。 看三国时期和大明的沿海地图对比就知道了,一直在扩大。 圩堤填海这种方式就是在需要填海的区域,外围修筑圩堤,将填海用的物料填入圩堤里面。通过循序渐进的方式,将填海区域的圩堤连接起来,加入填海石料,经过一段时间沉淀,进行更细致的填海步骤。 填海石料,其实用西南的山更好,但是,加高山脉需要山,造出新大陆还需要山,石头都不够用的。 但大明沙子非常多。 大明拥有很多个天然大沙漠,沙子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其实,景泰五十八年时,老皇帝提出一个构想,沙漠底下到底是什么? 工部派人去测算,塔克拉玛干沙漠,是大明最大的沙漠,测算结果是,沙子深3.7米。 而塔克拉玛干沙漠有33.7万平方公里,约有1.81万亿吨沙子。 老皇帝提出,如果把塔克拉玛干的沙子挖光,再种上树木,会不会让这块沙漠,变成了绿洲? 而填充渤海湾,以黄河每年往渤海湾输送32亿吨,却需要2500年才能填平渤海湾。 所以,一个塔克拉玛干沙漠够了。 从景泰五十九年开始,工部就开始挖塔克拉玛干沙漠的沙子,往渤海湾运,一边运一边填。 不能全部填沙子,会让地基不稳,要适当填入钢筋混凝土,造出坚实的地基。 圩堤,则用混凝土打河桩,制造出一块空间空间出来,再往里面灌沙子。 一点点向渤海湾深处迈进。 景泰六十二年,电器应用于填海工程上,大大提升了效率,也在山东建立了十几家火力发电厂。 同一年,大明在捕鱼儿海建立了第一座水力发电厂,用于供应引水工程的用电使用。 但水力发电厂技术还不算成熟。 也是景泰六十年,东西伯利亚的山地开始被加高,但因为这个地区过于寒冷,只有短短两个月施工时间,所以工期缓慢。 作为百年工程,不能急于一时。 朝廷每年都会稳步投入资金,用于三大工程建设。 景泰朝,一共有震古烁今八大工程,根治黄河、开凿中华江、全长1200万公里沥青路、21万公里铁路线、加高兴安岭、填平两湾、北水南用、还有乌斯贜铁路,堪称天路,八大工程。 老皇帝也被朝野上下戏称为基建狂魔。 此刻,这位基建狂魔正昏昏欲睡,朱见漭跟他禀报倭国的安置问题,他听得快睡着了。 “你看着办吧。” 朱祁钰勉强撑开眼皮子:“老四,养心殿的地图太小了,朕看不到了,你让人画一幅大的。” 养心殿的地图,已经是全世界最大的地图了。 老皇帝还是看不到。 “儿臣遵旨。” 朱见漭笑道:“爹,天下地图都在您心里,大明每一条街道,您都张口就来,哪里还用看地图呀?您呐就是活地图。” “呵呵。” 朱祁钰笑道:“朕不爱看美人,就爱看地图。” “大明新纳一地,朕就绞尽脑汁的想名字,就将整个轮廓记下来,然后一个城池一个城池的记忆,最后记忆一条一条街道。” “像那些新地,都是朕一个城市一个城市建起来的。” 说到地图,老皇帝来劲儿了。 “老四,这几天朕在想,等加高了北方,阻挡寒流,青海大戈壁能不能变一变呢?” “北方冻土多的是,随着电气革命的发展,挖掘难度也在降低,只要朕肯投钱,就有源源不断的土壤,再说了,各地造河挖出来的土壤,都是能用的。” “如果青海温度提升了,再引入叶尼塞河,水资源也就有了。” “庞大的戈壁滩,如果垫高土壤,能不能种地呢?” “就算不能种地,放牧行吧?” 大明一直都不想要青海这块烂地。 最后还是当地的蒙古万户府,死乞白赖并入大明的,不然大明才不要呢。 青海气候恶劣,自然环境恶劣,耕地环境恶劣,草场环境恶劣。 可以说,没一个好处。 但是,他却是大明的腹心之地。 如果抛弃它,乌斯贜就没了,西域、阿尔泰、费尔干纳三省就没了,甘肃就没有了遮挡。 这些年老皇帝一直在想,怎么治理好他呢。 却做不到啊。 庞大的青海省,人口居然只有1200万人,比蒙古省还少,因为这里的生态太脆弱了,养不活那么多人啊。 再就是工业化发展,青海人都被吸去长安和甘肃了,再远点的去吐鲁番,去费尔干纳,去京师了。 面积庞大的青海,却成为了大明发展的累赘。 唐朝时期河湟之地是王霸之基,那是因为气候温润,当时吐蕃还是强国呢,雪山都化了。 但之后呢,宋朝温度比隋唐时期低了三度。 所以雪山冻了,吐蕃的河谷农耕又消失了,回去啃青稞去了,青海也彻底衰落了。 如果加高北方,阻挡了来自北冰洋的寒流,青海温度提升了,乌斯贜的温度估计也会提升。 猛地,朱见漭打了个激灵:“爹,您是担心雪山成为第二个吐蕃?” “老四深知朕心啊。” 朱祁钰笑道:“没错,朕查过资料,吐蕃鼎盛时期,就是隋唐时期,气温比现在高2度。” “仅仅两度,雪山就出现了一个强盛无比的王朝。” “你知道朕喜欢用佛兵。” “佛兵的战斗力你也看到了,不弱于索伦人。” “四百万佛兵,能不能灭了大明?” 朱见漭神情一凛。 思索几分钟道:“若乌斯贜成为吐蕃,儿子亲自领兵,也没把握打下那块地盘。” 别说朱见漭了,就是天下最能打的皇帝李世民,也拿吐蕃没辙。 看看乌斯贜的地形就知道了,仰攻乌斯贜,别做梦了,仰攻一千多米的山脉都是做梦呢。 看看贵州打土司多难就知道了。 乌斯贜,平均海拔在3000米以上啊,连呼吸都困难,你想打仗?别做梦了。 关键这地方极为封闭,人家要是不想打,你找一辈子都找不到他们。 人家想打了,下山就打你。 这个鬼地方,绝对是噩梦。 “若是防守的话,儿臣也没有绝对把握,但能保证腹地不丢,仅此而已。” 朱见漭能说出这么没志气的话,说明实在没办法。 朱祁钰却点点头:“你再看看地图。” “爹,您当初拆分四川和重庆,就是在遏制乌斯贜?”朱见漭发现他爹多么有先见之明。 其实从经济角度看,当初拆分四川和重庆,就是败笔。 如果四川和重庆集合整个四川盆地,这地方经济实力,一点不比沿海地区差。 可是,老皇帝却拆分了四川,四川以成都沿线划分两省,向西吞并了乌斯贜东部和青海南部,成为一个多是山脉、高原、戈壁的穷省。 可从军事角度来看,让人拍案叫绝。 老皇帝无声之间,瓦解了乌斯贜的军事武装,正因此,韩雍控制下的四川,不断侵袭雪山,才最终才有了仰攻之胜,才第一次将官员派上雪山去,才正式掌控这片地盘,才最终撤宣慰司,设为省。 即便现在,四川和重庆也没有合并。 有人说老皇帝喜欢增加省,来增加自己的勋功章。 然而,等乌斯贜气温高两度之后,等当年那个让盛唐惶惶不可终日的吐蕃卷土重来的时候,他们才会知道,老皇帝当年的拆分,多么有先见之明。 四川,有一大块雪山。 老皇帝占据整个乌斯贜地区,比后世大得多,但老皇帝并没有将整个乌斯贜放在一个省。 而是拆分成了五个省,乌斯贜省占据最多,大理、四川、青海、西域,全都占了一块。 “若非朝臣拦着,朕就将乌斯贜拆分成乌斯贜省和朵思省了。” 朱祁钰嗤笑:“不过,朕拆分云南时,将云南和大理分开设省时,就从乌斯贜划过来一块,雅鲁藏布江,是三省交汇之地。” “只要在大理、四川、青海、西域布置好重兵,乌斯贜就算暖三度,照样脱离不了大明。” “陛下圣明!”朱见漭拜伏在地。 朱祁钰让他起来:“朕近来读吐蕃史,发现吐蕃的崛起,和松赞干布和论钦陵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所以呀,贤明皇帝和有能力的臣子组合,才能让一个国家鼎盛。” “老四,朕让伱回去好好看看吐蕃史。” “儿臣遵旨。”朱见漭神情肃然。 大唐对吐蕃战争中屡屡战败,和武则天不停扫荡朝堂有直接关系,导致盛唐能征善战的将军越来越少。 大唐政治混乱,也让吐蕃占据先机。 最后吐蕃自断臂膀,处死了论钦陵,也导致了吐蕃王朝的衰落。 所以,有一个肯相信臣子的君主有多么重要。 “青海的事,你回去好好想想。” “咱们上不了高原的。” “修了铁路也无用,修好了,也能破坏掉。” “只要人有野心,总有办法造反的。” “该怎么控制高原,是你的难题了,朕点到为止。” 朱祁钰让他退下了。 青海,是腹心之地,如果永远一片荒凉,会影响大明进一步发展的,如果将青海变成第二个陕西,这颗明珠就是大明腾飞的最大裨益。 以前乌斯贜,只是一个边陲省份,战略省份而已。 随着可能气温升高,这块十分封闭的地区,极有可能第一个独立出大明,必须得防患于未然。 加强联姻没用,战争不会因为小恩小惠而停止。 得想办法完全控制这块高原。 而用好了乌斯贜,乌斯贜会成为大明一个富裕省份,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朱见漭看完吐蕃史,宫门落钥之前,将朝臣宣来。 “老臣去过欧洲。” 刘大夏第一个开口:“同样纬度下,欧洲是比大明温暖的。” “加高西伯利亚的山脉,大明腹地温度提升是必然,乌斯贜温度肯定水涨船高。” “可出现吐蕃之乱,老臣认为不可能。” “吐蕃崛起,存在着巨大的偶然因素。” “换老臣是唐朝人,老臣也想不到,气候因素会促成一个霸主国出现。” “吐蕃顺利建国,恰逢是唐朝对外征战的时间,吐蕃是占了唐朝无暇他顾的便宜,在唐朝击败吐谷浑之后,捡便宜吞掉了吐谷浑,才奠定了大国基础。” “之后每次崛起,都和唐朝的政治息息相关。” “若没有武周乱政,也就没有吐蕃崛起,没有安史之乱,吐蕃早就被大唐给灭了。” “所以,吐蕃崛起具有极强的偶然因素。” “大明则不一样。” “我大明是统一的大帝国,国富民强,而且,乌斯贜是大明内地,汉臓通婚比较频繁,民间交往极多。” “就算乌斯贜想分裂,我大明养了乌斯贜一百多年,乌斯贜汉化五十余年,难道就没有一个忠贞之士吗?” “还有,中华江的开凿,和天路建设,我大明战兵可随时登上高原。” “大唐时期的吐蕃,是独立国家,大明的乌斯贜,是大明的一个省,他分裂那叫造反,没有法统的。” “还有一点。” “吐蕃强盛时,黄教并没有普及整个高原,现在乌斯贜上下,都是黄教徒。” “大明是完全信仰自由,支持各种信仰,甚至您,老臣,都算是黄教徒。” “咱们同根同源,为什么要分裂呢?” “还有就是工业化进程。” “现在百姓都奔着钱使劲,都想过上好日子,不想打打杀杀了。” “明军在奥斯曼战争中处处遇阻,就是明军战斗力下降的原因,因为不想打仗了。” “所以老臣觉得,乌斯贜没有大患。” 刘大夏是这样认为的。 “马尚书,您怎么看?”朱见漭还是想问问这样的老帅。 马文升还在沉思,片刻才道:“若老臣领兵,打不上雪山。” “孤也没这个能力。”朱见漭老实道。 “大明打不上去,人家却能打下来,如何不会造反呢?” 马文升道:“那样的天时地利,必然会叛乱不断的。” “现在没有野心,随着气温升高,新农耕文明出现了,野心就来了。” “该防患于未然。” “刘大人的意思也有道理,没有大患,但小患不断。” 马文升道:“那么庞大的高原,一旦有人造反,消息需要多长时间才会传到中枢来呢?” “可以架电话线。”刘健道。 马文升却摇头:“人家造反了,就会切断电话线的,必须通过人工传递才行。” “如果重重堵截,一个月都未必能传过来。” “太子,若您领兵,一个月内,在无朝廷干涉的情况下,能打下多少地盘?” 朱见漭嘿嘿而笑:“孤能把整个乌斯贜打下来,但不会来袭扰大明,而是会去打印度,吃下印度,再吃中亚,最后吃青海和西域!再调过头来吃大明!” 他伸出两根手指:“两年,孤就能做到。” 马文升微微凝眉:“而两年,朝廷出兵剿灭,能剿灭掉吗?” “嘿,孤都跑去印度了,你怎么剿灭孤啊?”朱见漭笑道。 刘健插话道:“就是说,一旦发生叛乱,整个乌斯贜就丢了。” “没错!” 马文升道:“小叛乱,也会引发大叛乱的,任何人都有野心,谁都想做皇帝,必须要防。” “怎么防呢?”朱见漭问。 刘健开口:“如果替换汉民上去呢?” “更不行,汉民就没有野心了吗?哼,反而汉民最容易造反。”马文升冷笑。 读书人最反动。 一直没开口的李东阳缓缓道:“派重兵守住要塞,一旦造反,立刻剿灭。” “无诏出兵吗?那造反的会不会是朝廷的官员呢?”马文升反问他。 李东阳语塞。 无诏出兵是重罪。 任何将领,无论何时,必须等朝廷圣旨到了才能出兵,除非朝廷授予了出兵权,否则将领是没有这个权力的。 “这地方是个烫手山芋啊,以前一直冰封,反而是好事。”谢迁苦笑。 “是啊,春暖花开,却要诞生一块绝地。” 王鏊喃喃道:“陛下填海舍不得用石头,高原上石头那么多,把险要地势给炸掉,变成石头用来填海,将天堑变通途,如何?” “那得花多少钱?需要多少时间啊?”马文升问他。 “还有啥办法?” 朝臣也都很苦恼。 “太子,您有办法?”马文升见朱见漭一直不说话。 朱见漭清清嗓子:“办法没有,但雪山温度升高,山上的积雪也会化了,中华江、澜沧江、怒江等多条江水流域要增加了,水资源又丰沛了。” “水资源丰富,乌斯贜反而变成了宝地,造反概率岂不又提升了?”王鏊道。 这个问题还真是无解。 (本章完) ------------ 第413章 巡视南方,天壤之别 朱见漭批复,挖河道挖出来的土壤,运去青海牧场储存。 同时提出,振兴青海计划。 预计用三十年时间,把青海建设成塞外江南。 同时,他派长孙朱厚煐,巡视南方。 朱厚煐今年十七岁,出生在莫斯科,长在莫斯科,接受的文化教育和大明不太一样,即便老皇帝派了很多侍讲学士去教导藩国诸皇孙,终究是有地域差别的。 这种差别,和当地文化、自然环境息息相关。 纵然商国灭了莫斯科王国,八千万莫斯科人,占领后,锐减到了五千三百万,他们也被强制汉化,但或多或少的本土文化,影响到了商国文化。 包括莫斯科建筑,还成为风潮,在国内火了一段呢。 朱厚煐刚回国内,还不习惯礼法。 他是一头黄色卷发,是染烫的,类似于欧洲人的发色,他刚在朝臣面前露面,就被喷个半死。 最后还把发色染回来,拉直了。 也就老皇帝,笑他为什么没把头发剃短了,朱厚煐说他爷爷不让,惹得朱祁钰大笑。 老四想亲自巡视南方,可朝中事物冗忙,儿子朱佑梐还得帮他呢,就让孙子去。 想坐稳皇位,不了解地方是不行。 朱厚煐在十一月出发,乘坐火车先去湖北武汉。 今年巡视湖广,明年巡视西南,后年巡视江南,三年内,朱厚煐要好好看一看地方。 武汉,在景泰四十七年时升级为省治。 这座城市,也是老皇帝主张建造的,也是大明第一座没有城墙的城市,城市容纳人口可达到三千万人。 像北京、天津这样的城市,制约人口规模的水,武汉是三江汇流,是建在江上的城市。 武汉,拥有世界最大的大桥,武汉长江大桥。 也是大明第一座跨长江大桥。 景泰二十一年动工,耗时十九年完成,于景泰四十一年通车,总耗资三千七百万。 也算是震古烁今的大工程了,可和景泰帝的八大工程相比,只能说小工程。 虽然这座城市新城市,名字也是老皇帝起的。 但是,这里的历史极为悠久,合武昌、汉口、江夏三镇为武汉,东汉末年的黄祖,就是江夏太守,孙坚就死在江夏之战中。 李白曾在此写下“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因此武汉自古又称江城。 岳飞驻扎在武昌八年。 武汉三镇中的汉口,是汉水改道从龟山以北汇入长江,冲积出来的平原,又在景泰年间进行填江造地,把汉口填出来的,才有了现在的疆域。 景泰六十五年的武汉,总人口2700万。 平均房价在三千元左右,位置优越的楼房可卖七千元一尺,位置比较偏远的则两千元左右,但距离市中心恐怕需要六七个小时自行车车程。 朱厚煐进入武汉,第一印象就是人多,热闹。 作为九省通衢,武汉汇聚了来自天南海北的客商。 在景泰之前,武汉就是南北经商必经之地,但是在景泰十五年时,朝廷正式提出,将武汉打造成天下经济中心。 朝廷先后斥资十几亿元,开发武汉,比如著名的武汉军工厂、武汉重工业制造厂、武汉石油加工厂、武汉钢铁集团等等,如果现在发生战争,武汉能提供大明一半以上的军械供应。 武汉一共有九个火车站,这是天下城市中,火车站最多的城市,因为九省通衢嘛,来往各方的商旅,乘坐火车,这年代不像后世,一个超大型火车站,就能完成运载的。 武汉九個火车站,日均运载旅客一千七百万人。 等于说,每天都在小春运。 一个复合型火车站是解决不了的,拆分成九个,能顺利运转。 同样的,武汉有六个大型港口客运站,二十几个小型港口客运站,景泰六十三年,中枢下旨,要求武汉知府统一将小站归纳进入总站里,可酌情再批复两个客站。 景泰六十年时,中枢要将中部地区打造成科技城市,主要发展科技,随着几年稳步发展,武汉已经初步实现了电气革命,景泰六十三年,第一座火力发电厂建设成功,景泰六十四年官邸通电,景泰六十五年,官邸已经通了电话线。 武汉各大官邸,已经能直接和中枢通话了。 如今通电,已经是一句很时髦的话,有钱人都想通电,用电灯打电话通电报。 朱厚煐了解到,武汉一家普通工厂,一名普通工人,一个月满勤能赚2100块钱,刨除社保、医保等必要支出,能到手1750元左右。 武汉就在湖广大粮仓上,米价一公斤3.2元钱,面价一公斤2.4元,猪肉价一公斤16元,牛羊肉价一公斤30元。 “牛羊肉价格为何如此高?”朱厚煐问。 “回殿下,不是武汉肉价高,而是整个中部,肉价都高,去年漠北遭了灾,牛羊肉价格整体上涨,卖到武汉来呀,价格贵了去了,现在的30元,还是朝廷拿钱补着呢,不然价格更高。” 朱厚煐问:“本地不养牛羊吗?” 武汉知府就知道,这位千岁爷可不是个傻瓜,对农事知之甚详。 “养呀,这不是瘟疫嘛,死得多。” 朱厚煐记得,朝廷里的奏疏,没看见大疫的奏疏,再说了,漠北遭遇的是雪灾,冻死了不少畜生,去年北方百姓可吃饱了肉,今年肉价上涨也是情有可原的。 他扫了眼武汉知府,这是欺他刚刚回国啊。 “千岁,武汉富裕,家家都吃肉,而且嘴巴刁,喜欢吃牛羊肉,往年都是漠北供应肉畜,今年断了供应,靠本地自己养的根本供应不足,涨价很正常。” 朱厚煐没揪着不放:“牛羊肉价格这么高,就没有商户去其他省份进货吗?孤听说安徽养羊户今年赔钱,为什么不从安徽进货呢?” “这不刚知道嘛,下官已经组织人去采买了。” 很显然,这里面的产业链是掌握在权贵阶层手里,肉贩子根本不能去外地进货,导致本地牛羊肉价不断飙升。 当天晚上,朱厚煐随侍没少给武汉知府说好话。 但朱厚煐却偷偷记了一笔。 整个湖北,在籍人口2.1亿,常住人口1.6亿,也算是人口净流出省份了。 经济看似发达,其实和真正发达的沿海城市相比,终究差了几分。 景泰六十年时,有经济学家,提出超级大城市这个概念,常住人口2000万以上,经济属于超一线城市的,就属于超级大城市。 在武汉,有两个超级城市,一座是武汉,一座是襄阳。 襄阳人口超过两千万,纯属运气成分。 是朝廷资源倾斜,造就了襄阳繁华,景泰六十年为打造科技中心,朝廷投资三十亿在襄阳,要把襄阳打造成中部明珠科技城市,主要发展电池和电冰箱。 朝廷投资进来,就吸引了大批工人进入襄阳,迁入襄阳定居,也就造就了襄阳成为超级城市。 而等着资本退热,襄阳会持续衰落的。 宫中一共要打造三个电冰箱城市,湖北襄阳、山东青岛、江苏扬州。 大明第一台手工做的电冰箱,在景泰六十二年时,已经在宫中使用了,但想量产,飞入寻常百姓家,暂时还做不到。 以襄阳为中心,打造冰箱配套产业链城市,像河南的南阳府南阳、湖北的埙阳、德安府随州、宜城、荆门州等,设置配套产业链。 这些城市,也从百万人口规模,一跃成为五百万人口规模以上的小城市。 景泰三十一年,朝廷斥资两千万元,在岳州府洞庭湖旁边,改巴陵为岳阳,扩建岳阳城,并且翻修了岳阳楼。 景泰六十一年,宫中斥资16亿元,投资在岳阳建设洗衣机厂。 之所以选择在岳阳,主要是发明洗衣机的人,是岳阳人,他想在老家投资建厂,所以就在岳阳建厂。 岳阳是岳州府府治,原本人口1200万,常住人口却只有900万人,随着朝廷投资建厂,这几年净流入人口400万人,有望在十年内成为超级城市。 大明时期,洞庭湖是历史最大时期,八百里洞庭,浩浩荡荡。 主要原因是荆江大堤经常泄口,不断冲大洞庭湖的面积。 这可不是好事啊,每年都会有百姓死亡的。 景泰九年,大明第一个大项目,就是修缮洞庭湖大堤,老皇帝当时给工部下了死命令,大堤必须确保五十年不泄口,不计成本。 荆江大堤,一共花了97万两银子,一直到今天,都没有泄口。 当然了,每年都要投入20万两左右的维护费用,到了景泰五十年时,拆毁旧堤,利用混凝土重建大堤,所以这些年没泛滥成灾。 今天的洞庭湖,浩浩汤汤1100里!烟波浩渺,一碧万顷! 这是长达五十年来退耕还湖的结果,从景泰十五年时,就开始拆毁耕地,扩大湖面,不断扩大。 大明不缺耕地,宁愿多移民出去,也要保护好江湖河海。 曾经消失的云梦泽,也因为洞庭湖湖面不断扩大,冲刷出了古籍中提及的云梦泽。 甚至,还冲出了洪湖。 历史上,洪湖是嘉靖年间,将汉水改道,所以冲出了洪湖,在此之前是没有洪湖的,不,准确地讲,在云梦泽时期是有洪湖的。 景泰五十三年时,洪湖出现,并且面积逐年扩大。 别以为湖面越大越好,大错特错,越大越危险,一旦泛滥成灾,可能会冲毁整个岳州府! 从景泰四十年之后,朝廷每年要投入五百万元治理洞庭湖的费用,这笔费用每年增长,截止到去年景泰六十四年,治理洞庭湖的费用高达927万元。 直到现代大坝技术成熟,洞庭湖才终于不再泛滥,成为旅游胜地,成为泄洪要地,成为缓解水灾的枢纽湖泊,成为养鱼养蟹的重要基地。 朱厚煐眼里的洞庭湖,站在最高点上,一眼望不到岸边。 即便是他,泛舟于洞庭湖之上,都感觉胸中全是豪迈之气,古人的诗句出现在耳边。 洞庭湖旅游,是湖北旅游的重点,每年会接纳1.2亿人次的旅客。 景泰五十六年,老皇帝心血来潮,改岳州府为洞庭府,但在景泰五十八年时又改了回来。 因为隔壁湖南不干,想改常德府为洞庭府,洞庭湖是湖南湖北的划分,这个湖,就是洞庭湖。 作为界湖,凭啥湖北用啊,我们湖南也想用。 所以,常德府改成了洞庭府,湖北又不干了,最后干脆,都不改了,也就废掉了。 改来改去的,把洞庭湖搞火了。 岳阳的洗衣机厂,也要建配套的,湖南的常德府的常德、武昌府崇阳、荆州府的荆门都得到了投资。 洗衣机厂,也分别在三个城市建设,一个是西域吐鲁番,一个是湖北岳阳,一个是朝鲜汉城。 朱厚煐在岳阳呆了三天,派人暗访三日。 发现洞庭湖旅游套路很深,强买强卖、低价高卖的情况很多,甚至有暴打游客的情况。 而这些,湖北布政司给中枢的奏疏里,都没有过提及。 这几年旅游热,报纸上确实有刊登旅游宰客的问题,旅游局派人下去暗访过,却什么都没查出来。 朱厚煐也是顺手查一下,知道后不动声色,乘坐火车去长沙。 他乘坐的是专列。 可火车在湘阴出了问题,根据铁路工作人员说,是有人偷盗了铁轨上铁钉,所以临时火车靠站停止,等待前方检修。 朱厚煐皱眉问:“铁钉是经常丢失吗?” “并没有,这是一次偶然的意外。” 朱厚煐派人下车,去其他火车问问乘客,结果,其他火车不开车门,他的人根本没法询问。 这就有问题了。 如果不是经常发生,心里没鬼,就随便问呗。 作为太子的亲孙子,未来的皇帝,他没必要以身犯险,心里知道就好了。 火车停了两个小时后,再次出发。 “就停在湘阴吧。” 湘阴是洞庭湖南岸的城市,是长沙的北门户。 其实湖南是一个穷省,比贵州没好到哪里去,总人口1.7亿,但常住人口却只有9000万人,基本都出去打工了。 湘阴这座城市很怪,遍地都是高楼大厦,老百姓爬楼也不嫌累得慌? 这年头哪有电梯呀。 倒是有木头造用绳拽的电梯,没人敢坐啊。 看报表,湘阴人口340万人,可在湘阴城区里,几乎看不到多少人,可能是工作日的原因。 到了晚上下班时间,也没看到想象中的繁荣。 报表中显示,湘阴人口净流出60万人,尚有280万人生活在市区,房价1300元,投资价值很高。 卖房的中介会不断向旅客推荐景区房,起誓发愿保证旅客房价会涨。 景区房卖得不错,入住的人却寥寥无几。 房价居高不下,人影看不到几个。 这就是湘阴城现状。 可朱厚煐在市区视察一圈,发现门可罗雀,有几家小饭店都直接关门了,大白天不做生意。 他想吃本地小吃,手下人跑了半个小时才买到一份回来。 还很难吃。 “这是座鬼城吧?” 朱厚煐对比商国三百万人口的城市,那几乎遍地是人呀,而且湘阴城市规划仅到二环,是一座人口密集型城市。 最关键的是,朝廷在湘阴投资九千万,建立洗衣机外壳工厂,湘阴应该得到充足发展的呀。 可朱厚煐看到的却是,人都没什么笑脸,也看不到几座旺铺,到了晚上,开灯的没几家。 据说湘阴最火的生意是房产中介。 毗邻洞庭湖,很多傻乎乎的游客,愿意在湘阴投资买房,导致市区的人都跟着去炒房了。 “本宫问你,人呢?”朱厚煐招来湘阴知县。 “殿下,这,这人应该是没回来呢。”知县找出一个拙劣的借口。 “没回来?去哪了没回来?你去给他们找回来,本宫要看看。”别拿朱厚煐当傻子。 他是在国外长大的,却不是傻子。 “这、这……”知县跪在地上,汗珠滴落在地上。 “去找!” 朱厚煐本来不想管这些闲事,可骗得也太狠了吧! 三百万人口的城市,看到的人影寥寥无几,人去哪了?一个中部富裕县城,为什么会荒芜成这样? 关键是朝廷为什么不知道! 全年宫中还往这里投资呢,投资的厂子呢?工人呢? 经济为什么没有起色? 这是欺上瞒下! “你是觉得本宫连个王号都没有,不能处置你吗?” 朱厚煐阴沉着脸:“叫长沙府知府滚过来!湖南布政使滚过来!湖南巡按使滚过来!镇守太监滚过来!” “一天内,本宫要一个说法!” “本宫要看到三百万人!” “看不到这事就没完!” 朱厚煐来的路上就憋一肚子气,在湖北就处处被搪塞,到了湖南,比湖北更甚,欺上瞒下。 “殿下,这都几点了,派人去通知一来一回一天时间也不够啊。”知县道。 “打电话!” 朱厚煐道:“景泰六十三年时,所有省府都接通了电话,各官邸可以通过打电话沟通!” “当孤什么都不知道?” 知县却道:“咱们这穷乡僻壤的,电话线还在构架,还没接通呢!” “不对,今年年初的奏疏中,湘阴已经通了电话,孤看到了这本奏疏!” 朱厚煐发现一个更大的问题。 中枢看到的地方,和地方的真实情况,有着巨大的区别。 不,是完全两个地方! 中枢眼中的地方,是繁荣、和平、发展、人心向上的地方。 其实的地方,是空荡无人,你骗我我骗你,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地方! 仅仅一瞬间,朱厚煐无比后怕。 他只是代天巡狩,没有处置权。 而且,这穷乡僻壤的地方,万一把他杀死,贼人往洞庭湖里一钻,谁能找到真凶? 就算他能临时调动卫所兵,可卫所兵真的会听命于他吗? 坏了! 朱厚煐开始后悔,不该此时发作的。 “请殿下容禀!” 知县还真不敢弄死朱厚煐,若换做朱见漭的其他孙子,弄死了倒也可以,这是太孙的嫡长子啊,是朱佑梐的嫡长子,是老皇帝的嫡长重孙!这是大明未来的皇帝! 若说身边无特殊人保护,绝对不可能的。 再说了,只要朱厚煐在这里出了丁点事,所有人都得死。 别以为老皇帝善良了,那是没人触动他的底线,甚至,一旦朱厚煐死了,满朝公卿都会发疯的,不用老皇帝,公卿就会先血洗湖南。 还有就是,朱厚煐可不是私访暗查,而是代天巡狩,是巡视,每到一地,当地卫所就提前收到命令,提前预防,随时拱卫。 而他身边,有厂卫禁军,还有影子协同。 只是朱厚煐临时改变了形成,来到湘阴,不然他身边是有当地卫所兵拱卫的。 “湘阴人口多是外出打工,他们是打几个月工,就会回来。” “众所周知,湖南穷困,长沙府虽好,却比不得广东、南直隶,百姓都愿意出去打工,赚钱拿回来花。” “所以微臣不敢欺瞒中枢,更不敢欺瞒千岁殿下。” 知县的态度,让朱厚煐松了口气。 “明日当着湖南布政使、长沙知府的面前,你再辩解吧。”朱厚煐干脆休息,结束今天的行程。 其实,湖南布政使在长沙等着他,知道他改变行程,就立刻坐火车来湘阴。 第二天一早,湖南高官全都到达湘阴,在朱厚煐下榻酒店外,跪了一早晨。 朱厚煐才诏见他们。 “本宫要知道实情。”朱厚煐调湖北诸卫拱卫湘阴,他才有了底气。 “殿下。” “非老臣诓骗中枢。” “而是像这种小城市,留不住人啊。” “若房价再保不住,那就更留不住人了,这样的小城市,就靠点旅游和宫中投资的洗衣机外壳厂活着。” “您说一个外壳厂,能养活几个工人啊?湘阴却有三百万人要吃饭的。” “确实,老臣没报上去。” “那是因为他们过年就回来了呀,等到春耕夏收的时候,他们就回来了。” “糊弄谁呢?现在有几个人还种地啊?”朱厚煐一句都不信:“本宫就问你,电话线是怎么回事?” “马上就开通了,这不还没到年末呢嘛,景泰六十六年之前,就能开通了。”布政使又道。 “伱真是一套又一套的!” 朱厚煐冷笑:“若孤皇曾祖父在此,你还敢这样说话吗?” “即便陛下在此,老臣也是以事实说话。” “好一句事实说话啊!” 朱厚煐知道,湖南布政使不怕他,抓贼抓脏,又没抓到赃物,凭什么说人家欺上瞒下啊? “谢殿下夸奖。” 这种老官油子,根本就不是朱厚煐这样年轻人能对付的。 “长沙可有接通电话?”朱厚煐问。 “接通了。” “本宫即刻去长沙,给宫中打电话,请太子殿下做主!”朱厚煐这样显得自己没本事。 布政使笑着说可以。 等那边电话接通,这边电话线也能接通了。 就算朱见漭亲自来,也没什么可说的,朝廷是有制度的,升迁看京察,也就掌握在吏部手里,即便是皇帝,也不能轻易更改制度。 抓贼抓脏,只能说朱厚煐太冲动了。 到了长沙,拨通中枢电话。 朱厚煐听见皇祖父的声音,将在湘阴看到的告诉给皇祖父,可朱见漭只是应了几声,没什么特殊反应,这让他很失望。 “黄珏,景泰三十三年进士。” “景泰五十九年,因修贵州公路有功擢升布政使。” “孤没说错吧?” 朱见漭隔着电话说。 此刻,黄珏跪在地上:“殿下好记性。” 大明的跪礼,也进行了更改,只对皇帝、皇后、太子、太后行跪礼,其他人一概不行跪礼,而对太后和皇后,也只有在正规场合才行跪礼,其他地方行拜礼,对皇帝和太子,也在大朝会时行跪礼,平时酌情而定。 但,即便平时,对皇帝和太子,是一直行跪礼的,这一点几乎不太变。 即便对亲王、郡王等皇族,真的废除了跪礼。 下级对上级,也只是行拜礼,完全废除跪礼,军中也是这样,军中直接行军礼,上下皆行军礼。 这是景泰四十五年时提出来的,景泰四十六年实行,至今已经行使了二十年。 所以,黄珏是湖南布政使,即便是隔着电话,也要跪着接。 “距离过年,还有一个月零几天,整个湖南,要通上电话,能做到吗?” 黄珏眼皮子抽动一下:“殿下,这确实有几分难度。” “孤不想听到困难,孤只问你能不能做到?”朱见漭语气平静。 “能!” “马上就过年了,过年该回家过年吧?整个湖南,过年期间进行人口统计,孤派人下去统计,你只要负责配合就行。” 朱见漭淡淡道:“除了人口外,工资、年收入、工作、年龄、婚配、房产、土地等所有情况,都要进行统计。” “孤要看到湖南的真貌。” “黄珏,你让孤看吗?” 黄珏浑身一哆嗦,要是这么查,那岂不全露馅儿了? 大明真正统计过一次人口,还是景泰三十五年的时候,之后就是在基数上增减,出生人口是统计医院里的人口,死亡人口是统计丧葬厂的数量。 这根本就不准的。 即便到了景泰六十五年,依旧有人在家里生育,民间还是有稳婆的。 死亡就更难统计了,火葬根本提都不能提,谁提谁死,还是土葬,基本都是往自己家地里面埋。 城里没土地的居民,则往墓地里埋。 墓地价格很低,基本每个家庭都能买得起,倒是有人想炒墓地,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所以,根本没法统计死亡人口。 朝廷是每十年一次大统计,五年一次小统计,基本都是在原人数上增减,自己瞎写。 地方想要好政策,就把人口往上调,如果觉得太危险,就把人口往下调,反正就看当官的想怎么贪。 统计个屁啊。 越统计越糊涂,最后还是一笔糊涂账。 可户部派人来统计不一样了。 不说能统计出来多少,反正这些年造假是肯定能查出来的,他的官帽子肯定保不住了。 “黄布政使,能做到吗?”朱见漭又问。 “老臣尽力而为。” “孤是军人,行军打仗的时候,没有尽力两个字,只有完成,或失败,黄布政使,你是完成?还是失败?” 黄珏咬了咬牙:“老臣能完成!” “好,孤在中枢等着你的好消息,未来也希望你进入中枢,在孤身边为孤效力。” 朱见漭挂了电话。 黄珏整张脸都垮了。 他能拿捏朱厚煐,可在朱见漭面前,他就是个渣渣。 别看朱见漭是半君,其实他就是皇帝,老皇帝根本就不管事,现在连大事都不管的,都是朱见漭全权做主。 除了一个皇帝称号外,他就是真皇帝。 这回朱厚煐爽了。 还得老爷子出马。 等这老东西进了中枢,看本宫怎么收拾你。 接下来几天,朱厚煐得到很多官员的巴结,送什么的都有,可朱厚煐不差这点东西。 他爷爷极为疼爱他,他宫中堆满了好东西。 年轻气盛的他,就想争一口气。 他讨厌黄珏,就把整个湖南官员都给讨厌上了,所以基本不接触。 而在长沙,他却真实地感受到了大城市的感觉。 整个湖南,唯一一座大城市,就是长沙。 长沙人口1890万,常住人口也有1470万,并不是超级大城市,前两年长沙还是超一线城市,可因为欧洲瘟疫,外贸受阻,让长沙商人发现,地处中部很难有更大的发展。 所以,这些商人都离开了长沙,也就让长沙经济跌落,人口暴跌,从顶峰的2200万人口,跌到了1890万。 现在,长沙只有两个支柱产业。 一个是衡阳矿泉水,一个卖水的,干到了世界五百强。 这家水厂原来设在衡阳,这几年迁到了长沙。 另一个则是出版业,长沙一共有1200家出版公司,明人读的十本图书里,必然有一本是在长沙出版的,这个中部城市,靠着文化业,创造了经济奇迹。 其实长沙旅游也不差。 湖南作为一个旅游大省,近两年被贵州赶超,但靠湖南美食,硬生生扳回来一城。 也因为长沙发展太好,虹吸了附近府县人才,像西部山里的城市人才,基本都齐聚长沙,也导致府县地方发展不起来,长沙人口又被沿海城市虹吸,导致湖南成为人口净流出省份。 湖南人口1.7亿,常住人口却只有9000万人。 其实真要是细究的话,9000万都不可能有,湖南估计也就剩下个三四千万人口。 那么,这些人都去哪了? 从韶关进入广东了,进入深圳、珠海、香港、澳门了。 西北那叫走西口,湖南叫闯南关,都从韶关进入广东打工去了,也许会回来,也许不会回来了。 而湖南的房价,还居高不下,究竟谁在接盘? 朝廷根本不知道。 这是朱见淇秉政后的弊端,他为了看到更好看的报表,对地方一些事不闻不问,只想看一张漂亮的报表,一张值得夸奖的成绩单,到底这东西对百姓是好是坏,他不管。 也是这几年,地方和中枢脱轨,朝堂逐渐失去皇帝的掌控,连带着的其他问题,也是越来越多。 朱厚煐在长沙呆了四天,就辰州府的沅州,从沅州入黔。 没来过帝国南方的。 都会觉得,南方温润如春,可经历过南方冬天的,就会发现,比北方还冷。 大明南方也是取暖的。 不取暖真能冻死人啊。 但供暖费,是北方的两倍。 因为供暖设备维护资金高昂,因为南方潮湿,供暖设备容易生锈、腐蚀、被虫子咬等问题,维护设备费用过高,其次就是供暖期短,无法回本,还有就是污染大,公司要缴纳污染处理金,又是一笔开支。 大明供暖,是私人的供暖公司,和朝廷没关系。 每个地区都有三到五家供暖企业,用户可以随便选择他们,各家价格不一样,可以比价,自由选择。 朝廷就负责监管。 而那种偏远地区,没有企业愿意去的,朝廷也不管,因为朝廷就不会设国企,当选手兼裁判,就当不出好来,赚的钱也进不了朝廷的兜,都进了某些人的口袋了。 所以,建设楼房集体供暖的时候,朝廷就设定好了的,朝廷只监管,不服务。 供暖公司也是想开就开,没什么要求。 景泰五十五年时,有供暖公司故意倒闭案,让大明过了一个寒冬,民间骂声一片。 朝廷才增加了保证金,开供暖公司的必须缴纳一笔保证金,并对资质进行严格控制。 所以,每个地区的供暖费用是不一样的,供暖水平也是不一样的,用户有自己选择的权力,也可以自己供暖,这些都不做限制。 像湖南,供暖期三个月,平均室温23度,每尺收取26元钱,是大明比较贵的地区。 其实呢,室温23度的时间,也就两周时间,其他时间都在18度徘徊,偶尔良心了能到19度。 供暖公司缴纳的污染处理金,这笔钱也是笔烂账。 像湖南这个地方,天气潮湿,风力小,产生的污染散去时间慢,容易产生雾霾等污染天气。 就需要花钱来处理空气污染。 可是呢,这笔钱到现在是笔糊涂账。 这是朱见淇管的,到底收没收上来,老皇帝不知道,但感觉是没收上来,因为南方雾霾天气已经出现了,而治理费用却是朝廷掏钱治理的,这笔钱压根就没人提。 或者说收上来了,被贪了。 谁也不知道。 朱见漭秉政后,还没查到这一步呢。 朱厚煐在沅州宾馆,室温能达到27、8度,热得受不了,外面又太冷,一出一入,弄感冒了。 他的随侍大部分都感冒了。 他还抱怨呢,南方弄这么热干嘛啊,其实在南方过冬也不错嘛,比在莫斯科还热乎呢。 可在街上暗访的时候,却发现,百姓家里,18度都达不到,供暖比不供暖没好多少,屋里还得穿棉袄呢。 消息传到朱厚煐耳朵里,他让人换一间宾馆看看。 一查就坏了。 是供暖公司,知道这里下榻着达官显贵,所以往死里烧。 那种没权没势的小宾馆,烧个屁啊,冻死你们拉倒。 “既然这样,不交取暖费呗?”朱厚煐发觉这里面问题没那么简单。 他派人一问才知道。 供暖公司为了诱使百姓缴纳取暖费,刚供暖时候烧得很热,等大家都交得差不多了,立刻就冷了。 热的都是达官显贵家,有权有势的都热,没权没势都挨冻。 不交,可以呀。 人家不给你停气啊,照常给烧,然后找你来收钱。 报停,可以呀,你找不到窗口啊,人家工作人员成天生病,反正你接了管子,就得交。 不交,人家就会告你,因为这点钱,损失了个人信用,实在得不偿失。 所以百姓都得捏着鼻子交。 不热就拉倒吧,当给他们烧纸了。 朱厚煐算明白了,当初曾祖父为什么不愿意下场,这钱朝廷确实收不上来,到头来还是倒了地方流氓地痞的手里,而这些人背后是谁呀?不言自明。 “如此庞大的帝国,看似欣欣向荣,其实冰火两重天,难怪曾祖父总说烈火烹油啊,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才是地方,真正的地方!” 朱厚煐都不知道该怎么管。 让他来管,也管不了。 这些企业背后站着谁,大家都心知肚明。 换一批企业,也是换汤不换药。 哪怕是换上来朱见漭的商国班底,这些人到了地方,能不贪吗? “无解啊。” 朱厚煐在沅州盘旋三天后,就登上去贵州的火车,他去贵州过年,黎平府应该准备好了。 贵州铁路,是一条小天路。 从景泰四十二年开修,足足修了二十三年,景泰六十五年,才完全竣工,实现全贵州完全通车。 像贵阳的铁路,在景泰五十年时就通车了,但大明要做到铁路村村通,镇镇通,就修了二十三年,朝廷总共花了29.8亿元,才修通了小天路。 坐在火车上,朱厚煐看见火车在山路上攀升、奔跑,不禁胸中豪气万丈:“只有大明,才能修通这样的铁路啊!商国再强,和大明相比,差得也不是一星半点啊。” (本章完) ------------ 第414章 鱼和熊掌想兼得的老皇帝 截止到景泰六十五年,贵州在籍人口7200万人,较景泰六十四年减少336万人,也是人口净流出省份。 景泰五十二年时,是贵州人口巅峰,达到9800万人,就差一点点突破一个亿。 根据户部估算,尚在贵州生活人口,不超过五千万人。 贵州人一般都去重庆打工了。 黎平府,一度被划入湖南,又被划了回来。 朱厚煐在黎平府府治黎平下车。 作为一府府治,黎平给朱厚煐的感觉确实很穷很破。 不应该呀,贵州盛产茶叶,是大明茶都,黎平府被湖南抢走,就是因为看重黎平绿茶。 景泰十四年时,朝廷在整个贵州种下了茶树,在黎平种下绿茶,效仿隔壁都匀府的都匀毛尖,起名叫洪州毛峰,第一批在景泰二十四年上市,在景泰四十年时小火了一波,可以说畅销全世界。 朱厚煐如果没记错的话,黎平府是重要绿茶基地,茶农年收入在4万元以上,比工厂打工的打工人赚得多。 从景泰九年开始,朝廷就在贵州大面积种植茶树,将贵州视为大明茶都。 正因为绿茶兴隆,才让贵州人口节节攀升。 每年贵州财报,都非常漂亮。 可这黎平府怎么如此荒凉呢? 朱厚煐让摄影师随机拍摄几张照片。 当地知府却说:“来春春茶上市,各家各户百姓都在乡下忙碌呢,马上又要过年了,得赶在年前干完活。” “再说了,这两年打工难,找工作难,找到工作,讨薪难,真是离乡人不如狗。” “去年全国最大的讨薪案,就是我们这的。” “黎平人刚烈,不肯屈服,结果被那个黑心工厂打残了十几个,这才闹大,朝廷介入,才给农民工拿回来工资。” 朱厚煐皱眉:“景泰三十五年时,就颁布了工人薪金政策,对于那种拖欠薪水的公司、工厂已经责令整改了,这都多少年了,怎么还出现讨薪难呢?当地官员为什么不管?” “前几年还好,大家还按规章制度办事。” “近两年可就不行了,地方权贵垄断地方生意,既当裁判又当选手,自然求告无门啊。” 黎平知府苦笑:“这几年,府衙每年都要派人去帮着讨薪。” “景泰五十年时,黎平府总人口760万,到了今年,黎平府总人口仅剩320万,其实还在黎平生活的百姓,也就二百多万人。” “流失这么多?”朱厚煐大吃一惊。 不过,这个数字是和中枢财报对得上的。 “黎平还算好的呢,越往西走,流失的人越多,整个贵州都这样,都去外地打工了,种茶辛辛苦苦的一年赚个两三万,去南方打工也赚两三万,工人比农民体面,谁愿意当苦哈哈的农民啊。” “等等,茶农一年才赚两三万?”朱厚煐问。 “殿下呀,能赚两三万就不错了。” 黎平知府道:“种茶的确比种粮食强,可茶叶可不是粮食啊,不喝也可以的呀。” “粮食是要保证供应的,价格是受朝廷保护的,卖得少朝廷给补,卖得多朝廷稳粮价,所以种粮食稳当赚钱。” “种茶可不是啊,完全自负盈亏,靠天吃饭。” “前些年还好,全世界绿茶看贵州,这两年,绿茶火了,全世界都在种绿茶,非洲绿茶、美洲绿茶、大洋洲绿茶,绿茶泛滥,价格一降再降。” “关键百姓也喝不出好赖了,只要便宜、味道差不多就行,高端绿茶就别说了,老百姓也喝不着其中的汤水。” “以前还能卖出去,这两年基本卖不出去了。” “您该知道,大明关税多高,进出口的话,缴纳了关税后,价格比不过非洲绿茶,论质量南美绿茶最好,可贵州绿茶价格比南美绿茶还贵,换您是百姓,您会买哪个?” “国内市场受到非洲绿茶的严格冲击,导致茶农的收入连年暴跌,不去打工都不行了。” 这是没办法的事。 关税这个问题,景泰六十三年时,朝廷讨论过。 征收高关税,是为了保护国内市场,也是为了丰盈财政收入。 因为朝廷不收农业税,少收个人税,以工商业税、关税和富人税为主,构成大明财政的重要来源。 关税占比最大。 因为大明是一个出口型国家,大明生产的商品,畅销全球,同样也是一个进口量庞大的国家,所以关税是主要税收来源。 税收在维持正常行政开支之外,还要承担全民保障支出、战争军费支出、基建建设和维护支出、科技教育农林畜牧等等支出。 所以关税是不能降的,降了关税财政收入无法保证,是要出大问题的。 可不降关税,国外产品就会充斥国内,进行反向入侵,看看现在超市货架上,陈列的都是从藩国进口的商品。 这些商品明显比大明生产的商品价格低,质量几乎没什么区别的前提下,消费者肯定会选择价格低的商品。 如果问,卖这么便宜,藩国赚钱吗? 不赚钱呀! 大明国内畅销的商品,比如贵州绿茶,是没有关税的,只缴纳公司税、商品税、契税等等几样税而已,摆在货架上的价格,也基本是最低的了,在盈利区间里。 而藩国商品进入大明,是进口商品,在所有税之上还要加关税的,还有跨海运输的运费呢,成本比大明本土商品肯定要贵的。 两相对比,肯定大明本土产品成本低利润高呀。 可偏偏藩国商品卖得很便宜,直接抢走了大明商品的市场。 不是藩国商家很傻。 而是藩国财政掏腰包,用自家产品抢占大明内部市场。 等于说,藩国掏钱给商品缴纳了大明关税和运费,用他们的商品,抢占国内市场,目的是抢占市场份额。 然而,摆在国产厂家面前就有一个难题,是跟藩国厂家打价格战吧,玩不过人家庞大资本,主动让出市场份额吧,厂子怎么存活? 打价格战,就需要庞大的资金来供应,私企的资金肯定有限的呀,像这种藩国品牌,背后要么是有大财团,要么是一个藩国在支持,集全国之力,打开大明市场。 只要打价格战,就落入藩国资本的陷阱了。 可不理他,市场份额还会被抢走的。 朝廷是不可能为了单一产品,就和藩国翻脸的,而天下藩国都是做单一商品,来抢占大明市场,就像是拿一根针扎人一样,疼,但不会死。 经过一轮轮优胜劣汰,就是藩国商品,取代了本国商品,占据市场份额。 贵州绿茶,就是这样一点点退出市场的。 得到了市场份额,藩国资本想赚钱回来太容易了,捷径是上市,笨点的就是垄断呀,把商品垄断,定价权不就攥在手里了嘛,之前亏的,一下就全赚回来了。 等藩国商品涨价了,百姓不会回过头来选择本土商品的,因为本土商品都被搞臭了,只要营销做得好,商品涨价用户就会留下。 不是一个藩国在这样做。 大明三百六十行,都有藩国资本在进入,很多百姓耳熟能详的品牌,实际上都不是大明品牌。 而这是经济发展的规律,朝廷没法横加干涉,除非大明闭关锁国,不然就得和人家公平竞争。 也有大公司,和他们打价格战,最后是互相损失惨重,用户得利,可是,这是资本家呀,会好心地让用户得利吗?绝不会的,以后会在用户头上把钱连本带利赚回来。 其实,从宏观角度来说,这是制造空心化的必然。 老皇帝构想的将制造业放在大明外围,内地做高科技产业,两手抓。 其实是不可能的。 因为人力成本摆在那里,制造业是建立在人力成本低廉的基础上的。 除非大明总有一部分人,不愿意从事高薪工作,非要在制造业里为发扬奉献精神,否则不可能鱼和熊掌兼得的。 随着人力成本不断提升,低端制造业必然要转移的。 这也是藩国资本玩命往大明挤的原因。 不进来当玩家,制造业转移的时候,怎么喝到汤啊? 再说了,藩国资本是不愿意把钱放在自己国家的,都愿意放在大明,甚至有国家想发行货币,都被资本拒绝,还是用明元心里安稳。 不是大明强大,也不是老皇帝信誉好,而是明元被用得人多,已经从货币变成了一种信用,只要朝廷不亲手毁掉,明元就是世界货币。 其实,以大明的发展阶段,应该向外转移低端制造业了。 为什么没转移呢? 因为外出务工人员太多了。 一旦转移制造业,就会造成数以亿计的人失业,却没有合适的行业接收这些人力。 就说贵州绿茶不行了,老百姓不种茶了,都出去打工了,起码还有外出务工这一条路可以走。 如果没工作呢? 只能种茶,要么是种出了新茶,要么是用科技卷死同行。 大明迟迟不肯转移制造业,就是在保就业啊。 所以,这就出现了一连串的问题,找工作难、工作难、讨薪难,工人收入低、工厂主收入低、积极性差。 以及藩国商品和本土商品的价格竞争等等。 这是社会问题。 是老皇帝当年既当又立,留下的后遗症。 如果当初狠下心来,直接将制造业转移出去,就不会出现今天这种情况了。 那么这些剩余劳动力,只能在家里干自己的活了,要么卷死自己,要么卷死同行,没选择了。 可话说回来。 这种卷,是好事吗? 制造业,就意味着高就业率,也意味着技术含量低,产业很难升级,工人工资低,社会活力低。 这就是有利有弊,看怎么取舍。 老皇帝想兼得,就得到了发展极端不平衡,产业链迟迟无法升级,从低端往中高端走的路上遇到阻碍,工人积极性低,最后变成了一潭死水。 如果及时取舍,放弃低端制造,走中高端产业,比如转移去生产照相机、电冰箱、洗衣机等等高端产业。 这叫集中力量办大事,能快速发展高端制造业,进行产业升级。 但会出现,大批大批人员失业,造就社会问题。 甚至会出现大明贫民窟。 这是不允许的,老皇帝一直在说,共同富裕,大明是世界第一个工业国,也是世界第一霸主国,世界第一,四十亿百姓都该富起来。 “此事孤回京后会禀报朝廷,完善法律。”朱厚煐也进过工厂,知道干六到八个小时,才赚一千多元多么辛苦。 他就干了三天,就跑回家去了。 可那些工人却要干一辈子的。 “谢殿下垂爱!”黎平知府长拜。 朱厚煐让他免礼:“除了种植茶树和中药,朝廷不也在贵州投资了很多工厂吗?为什么做不起来?” “不是我们贵州人懒惰,也不是工厂在贵州不行,而是排污标准不达标,很多工厂刚开没几天,就停工停产了。” 黎平知府摊手无奈道:“臣印象最深的是,在古州府榕江做县官的时候,县里第一家化肥厂揭牌。” “朝廷投了3000万啊,建成全贵州最大的化肥厂,招募了上千名工人。” “结果呢,刚开工不到一个礼拜,就被勒令停产了,因为排污标准不达标。” “当时工厂想了很多办法,都无法让工厂排污达标。” “最后三千万投资打水漂,上千名工人空欢喜一场,县里忙乎了两三年白忙了。” “您现在去榕江,还能看见那家化肥厂呢。” 老皇帝对排污标准太高了。 像大明这种往初级工业化迈向脚步的国家,就不能考虑什么污染不污染的,先进了工业国家再说。 可老皇帝是既想要工业化,还想要青山绿水,根本就矛盾嘛。 等进入了工业化,之后再治理污染呗。 朝廷官员也劝了很多次,都认为应该提高排污标准,没必要拿个标准,死死卡住民间经济发展嘛。 可老皇帝就是不听,一意孤行。 他是既想要经济腾飞,又想要青山绿水,我想富,但不能得病。 “为何排污不合格呀?”朱厚煐问。 “不靠海呗,没地方排污。” 黎平知府也很无奈:“如果贵州遍地是工厂,贵州人口也不会流失这么多。” “景泰六十三年时,微臣上了奏疏,请求中枢改变排污标准,将投资放在贵州,贵州不想做农业省,想做一个工业省份。” “可中枢置之不理呀。” 当着朱厚煐的面,他将自己的想法倒豆子似的说出来,这是最好的攀龙附凤的机会。 朱厚煐在湖南做的事,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 所以呀,各地官员肯定要针对朱厚煐的心思,见人下菜碟呀。 他想见贤臣,那么就安排贤臣给他见见。 只要这位不要随便进入一个城市,一切就都可控,那么就得控制朱厚煐的行程,让他跟着地方的思路走,地方想让他看见什么,他就能看见什么。 在黎平府这几天,朱厚煐待得十分舒服,和黎平知府严嵩交谈甚欢,他决定回到中枢,就向朝廷举荐这位大才。 他很纳闷,老皇帝一向以慧眼识珠而闻名于世,怎么就没将这位大才留在身边呢。 不过也好,被他网罗于手中,未来将是他的臂助。 然而。 就在景泰六十六年除夕当天,传来噩耗,湘阴知县畏罪自杀,死前留有遗书,将所有罪过扛起来。 “殿下,您不必为这等事才烦心。” 严嵩劝慰道:“这种杀人灭口的事,在地方时有发生,并非是了不得的大事。” 朱厚煐也猜出原因了,可这时有发生,难道是说,只要朝廷来查,就会无疾而终吗? 严嵩却郑重地点点头:“下官在地方几年,已经看透了。” “朝廷看到的地方,和真实的地方,截然不同。” “微臣也上密奏给陛下,奈何陛下迟迟没有回信,上了几次后,微臣这颗心也凉了。” 朱厚煐辩解道:“陛下身体不好,从景泰六十年开始,密奏就转交给废太子了,所以陛下并不知晓。不过,我皇祖父继太子位后,必然大刀阔斧改革,一定会厘清地方,让朝廷看到的地方,和真实的地方,一模一样。” 严嵩其实没多大信心。 年轻的严嵩,还没彻底被权力同化,还是个为官清明两袖清风的廉吏。 人会变,同样,权力会腐蚀一个人的。 朱厚煐知道,湘阴事怕是无疾而终了,根本没法查了。 不过,能在黎平府结识严嵩这样的人物,算不虚此行了。 京师也在过年。 朱见漭阔别三十年后,第一次在京师过年。 他还记得,他未出京时,有一年过年,他爹让人画了一副全家福,当时全家人都在,一个不少。 有照相机后,老皇帝每年都会在大场合照一张照片留念。 今年也不例外。 吃饭时,照相师傅照了一张照片。 照片中的老皇帝身穿兖龙袍,和朱见漭对坐,正值说笑之时。 这个姿势,摆了近一个小时,才拍摄成功。 朱见漭不喜欢拍照,就是因为拍照时间太长,太熬人了。 不过,今年他跟他爹一边说笑一边拍照,还好一点。 “煐儿看到的,就是朕一直想看到的。” “奈何,朕每次派人去暗访,要么被搪塞回来,要么被人贿赂,回来说话颠三倒四的。” “这次煐儿看到的好啊,他是有能力继承这个庞大的帝国的。” “两湖,问题都这么大。” “你想好怎么处理了吗?” 朱祁钰抬眸问。 “您放心,儿子心中有数。”朱见漭还在和谈妃说笑,说得都是他儿时趣事。 “说说,你想怎么处理?”朱祁钰有点好奇。 朱见漭喝了杯酒,笑着说:“爹,您知道儿子喜欢打什么仗吗?” “跟你老子说话还卖上关子了!”朱祁钰笑骂他一句,让他少喝点酒。 “儿子最喜欢打围歼战。” “指挥大兵团作战,在平原上消灭敌人有生力量,那才叫爽!” 朱见漭笑嘻嘻道:“像湖南这点破事,最多算打兔子,还不值得儿子出手。” “只要中枢不动手,地方见风使舵,就会知道中枢的态度,然后愈演愈烈。” “他们会认为儿子年老无力,徒有虚名罢了。” “就让他们再疯狂一点。” “把事情捅大了。” “儿子再来个一网打尽!” “湖南一个省没意思,要打,就把南方所有省份,一网打尽!” “朝廷不缺官员,更不缺权贵,全杀了,也无妨!” 朱见漭还在笑。 这话别人说,朱祁钰不信,但老四说,他信。 “那朕拭目以待。” 朱祁钰发觉自己凉了很久的热血,重新被点燃了。 “您就吃好喝好,等着看好戏吧。”朱见漭笑得很轻松。 “看伱这自信的样子,可是发现什么好苗子了?”朱祁钰问。 “爹,您这翰林院里,可是卧虎藏龙啊。” 朱见漭也不瞒着:“儿臣在翰林院,发现个改革奇才,叫张璁,他八次进士不中,考上后,一直在翰林院养望,颇有能力。” “张璁,朕记得。” 朱祁钰点点头:“还有吗?” “编修蒋冕、经筵讲官贾咏、监察史夏言、东宫讲读毛纪,您觉得这几个人怎么样?”朱见漭笑着问。 “眼光不错。” 朱祁钰笑道:“但这几个,都是有刺儿的,得好好磨砺一番才能大用。” “爹您眼光最毒辣,儿子也是这样想的。” 朱祁钰轻轻点头:“用人啊,是一门大学问,但你当了三十余年皇帝,这一点不用朕教。” “但你要记住,用人就信人,你一个人的能力终究是渺小的,得用朝臣为你治理这个国家,用好他们,就是你的臂助。” “老四,你能力朕知道,你的心胸朕也不担心。” “朕担心你会自作聪明,被人抓住这个弱点,后果不堪设想啊。” 这话宴席上其他人不理解。 但朱见漠却凝重地点头:“爹,您放心吧,儿子晓得。” “无论何时,都要保证头脑清醒。” 朱祁钰又指了指自己的椅子:“这,才是最重要的,保住它,其他的都会有的。” “儿子晓得。” 一顿饭吃完,老皇帝心情不错,引领着出去看烟花,宫中紧张的气氛终于一扫而空,恢复喜乐的本色。 正月初六,朱厚煐从黎平府出来,乘坐火车去贵阳。 贵阳,是贵州最大城市,人口1200万,目前只是一线城市,却是一线城市中垫底儿的存在,也是特大城市,也是特大城市中垫底儿的。 经济学家分成超级大城市、特大城市、大城市、中型城市和小城市,五个等级,按照人口、经济规模来统一划分的。 今年贵阳最火的是,自来水厂。 甚至,北京用的自来水,都要用贵阳一家公司的专利,作为该公司的本部,肯定是全世界第一家接自来水的城市。 贵阳一共有三家自来水厂,每天都会引来上万游人的围观,已经成为一道风景线。 朱厚煐都去看了一眼。 宫中就有,但他没注意看过呀,反而在贵阳看得津津有味的。 贵阳还有大明规模最大的两家药厂,贵阳药厂和哈尔滨药厂。 贵阳药厂,本来是宫中独资,后来规模不断扩大,吸纳了大批股份进来,如今已经成为世界第二大药厂。 当初,老皇帝构想中的贵州,茶、酒、药,成为贵州的支柱产业。 贵州的茅台、习酒、珍酒、董酒、鸭溪窖、湄窖酒等等几十个品牌,全都畅销国内外。 这个世界上,不喝白酒的国家,只有法国和德国,像维京人也在喝白酒,英国人本来也不喝白酒,但被淮王祸害之后,也开始借酒消愁了,肯定得喝白酒啊。 像英国、荷兰这样的大明产品倾销地,是大明卖什么他们用什么,大明不卖,他们敢用? 就连捷克斯洛伐克,都已经在接受白酒中。 洋酒那个东西,真是狗都不喝。 真正火爆,是夜店带起来的,调酒后足够美艳,口感未必多好,颜值高啊,所以这东西火,但在家里一般没人喝,纯粹为了装比。 这种洋酒,是为了跑船才喝的,为了补充维生素,后来逐渐成了高端。 调酒后喝的也不是酒味,而是气氛,所以洋酒喝得是浪漫,不是本身的酒。 作为世界上的饮酒大国,大明每天会消耗掉25亿公斤白酒,每日消耗240亿公斤啤酒,其他酒液消耗在300亿公斤左右。 这个数字,太恐怖了。 也造成了,大明是车祸频发的国家,有记录的车祸,一年发生200万次,每年会有3万人丧生于车祸。 不止国内,全世界每日都会消耗掉巨量的酒液。 最畅销的是啤酒和葡萄酒,其次是白酒和洋酒,最后是果酒。 景泰五十六年时,中枢曾倡议戒酒。 全世界两千多家上市酒企股价血崩。 景泰五十八年时,中枢提出交通规则,要求所有车辆、行人必须严格遵守交通规则。 纵然这样,车祸率也居高不下。 这年头都骑自行车,喝多了也骑,晚饭必有酒,全世界都这样,不喝两口浑身难受。 幸好,饮酒年龄段,主要集中在四十岁以上人群,四十岁以下人群,对酒精感兴趣远不如可乐和咖啡。 最有意思的是,景泰六十年,朝廷又倡导少喝饮料,饮料对身体不好。 结果,导致一百多家饮料企业股价血崩。 从那之后,朝廷是什么都不敢说了。 因为这些企业中,要么是国企要么是皇企,就说饮料吧,宫中投资了一百多家饮料厂,很多饮料配方掌握在老皇帝手里。 你现在来一句饮料有害,这不是砸自己的饭碗嘛。 但这东西就是,报道是一回事,老百姓相信是一回事,照常买又是另外一回事。 都知道吸烟不好,为什么要吸烟呢? 都知道喝饮料不好,为什么要喝饮料呢? 都知道在外面吃不干净,为什么在外面吃呢? 习惯啊! 这种习惯是极为可怕的,而且人都有侥幸心理,喝饮料会死,但可能死的不是我呀,所以我喝没事。 股价崩不崩,跟老百姓关系不大。 操心的那些富商。 景泰五十八年,老皇帝将一家饮料厂,总部迁到贵阳来,想给贵阳再增加一条腿走路。 其实,贵州的罐头厂一直做的不错。 贵州气候适合种植水果,前些年一直在种,可近几年健康专家总说罐头不健康,该多吃鲜果,导致全世界罐头行业整体没落。 纵然有火车了,鲜果运输也是很困难的。 真想运输出去卖,就得上点科技,保鲜剂、防腐剂、保水剂走一波,反正能保鲜,能不能保命就不知道了。 这世界总不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很快,这种鲜果就出现在各大市场上,包括北方勒拿省这样的边疆省,都能吃上贵州的水果。 罐头行业倒了,果蔬种植业攀上了新高峰。 贵州就吃到了第一波红利。 可是,贵州山路不便,交通不畅,铁路运输漫长且运费较高,很快果蔬第一大省的名头,就被山东抢走了。 山东成为供应整个北方的瓜果蔬菜基地,而且越做越大。 搞得第一个吃到螃蟹的贵州人,都跑去山东打工了,去山东搞瓜果种植了。 受限于地理环境,贵州终究无法发展起来。 朱厚煐在贵阳呆了十几天,他去看了集市、看了商场、又走访了居民区,最后得到一个寂寞。 都是被人安排好的。 真百姓一个没见到。 他的路线,该离开贵阳,去水西府。 而他忽然转道,北上去播州府,治所遵义。 播州府,是景泰朝撤宣慰司,改为府的,前几年被划入重庆,之后又被划回贵州。 习酒,就出自播州府。 截止到今年,播州府在籍人数760万人,常住人口仅有510万人,作为三省通衢,播州要比其他府经济强上一点的。 朱厚煐刚到播州府,屁股没坐热,立刻杀回贵阳。 打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这次他见到了贵阳真正百姓。 纵然没了解到什么,但他不喜欢被人操纵的感觉。 在贵阳多住了一天,才去播州府,去遵义。 作为播州府府治,朝廷在遵义投资了煤厂、铝厂等传统矿产,这是一座以旅游为主的小城市。 朱厚煐匆匆考察,匆匆离开,前往黔西。 他骑了水西马,便离开黔西,按照行程,他该北上去重庆,去四川,从四川南下去云南。 可他更改了行程,直接南下去云南。 可是,路上他接到了朱见漭的电话,让他立刻去重庆,不许更改行程。 行程都是确定好的,路上都有人保护。 一旦更改,全盘计划都要改,纵然能查到什么,万一朱厚煐被害,产生的政治影响更大。 所以,朱厚煐乘坐火车去重庆。 四川盆地,被拆分成两个省后,经济实力终究被沿海强省稳压一头,如果两省能够合并为一,整块盆地的富饶程度,是不比沿海省份差的。 重庆省,在籍人口1.7亿,常住人口2.1亿。 很多贵州人,都在重庆打工。 作为西南经济第一省,重庆能用富得流油来形容,烟酒糖茶黄金珠宝,什么品牌都有。 最著名的,肯定是火锅啊。 重庆火锅,连老皇帝都爱吃,景泰六十三年时,民间有统计说,全世界重庆火锅有十七万家,品牌落在重庆省的,有两万多家。 重庆省还有一个垄断性产业,就是涪陵榨菜。 经济报纸统计过,全世界每日要消耗涪陵榨菜110亿袋,作为涪州(后改为涪陵)本地第一品牌,可谓是火到全球。 重庆的治所,原来叫巴县,四川的简称是蜀,重庆的简称巴,巴蜀之地的巴。 后来改名为重庆。 也是全国唯一一个,以省名命名的城市名字,重庆省,重庆。 重庆,这个名字来自于来源于宋光宗赵惇,宋光宗先被封为恭王,后来即位成为皇帝,自诩“双重喜庆”,因此将恭州改名为重庆府。 重庆的渝,嘉陵江古称渝水,就来自这里。 华夏的所有名字,都有很深的寓意,古代有寓意,今天有寓意,而这些寓意是一代代人创造出来的,又经过优美的文字书写出来,才造就了华夏底蕴。 其实,刚设重庆省时,朝廷就想将巴县,改为渝都,和成都正好对应,毕竟贵州省治所贵阳,湖南治所长沙,根本没有重庆省治所重庆,这样显得没文化呀。 渝都还真叫了几年,可不顺利,天灾不断。 朝廷就改渝都为重庆,从此之后国泰民安,重庆就叫到了现在。 景泰六十六年的重庆,是超级大城市,总人口2600万,常住人口3100万人,是西南第一大城市、 汇集医药、重工、纺织、化工、采矿、铁路、养殖、制造、金融等所有行业,是大明全产业链城市。 西南的铁路总局,就设在重庆,整个西南的铁轨、火车头等等一应配套工程,全部在重庆生产制造,重庆火车厂,是全国最大的五个火车厂之一。 这是一个制造业强市,全产业链的制造业,重庆都有。 大明第一家飞机构想企业,就设在重庆,大明第一个飞上天的人,就是重庆人,虽他已经死了,但这种飞天精神,传承不息。 重庆,全国城市综合排名,第十三名。 虽然没有港口,却能利用长江运力,将这座西南内陆城市,建设成超级大都市。 旅游业,重庆丝毫不弱。 不止是经济强省,还是军工强省。 皇企中一共有十家军工厂,四家超大型军工厂,就有一家设在重庆,但这家并不在重庆市区,而是在郊区的山里。 这座城市,大明耗时十二年才彻底建成,又经过二十余年的持续发展,如今经济规模超过武汉,人口数量超过武汉,城市排名位于前列。 当然了,说了这么多好的。 坏处也有,房价非常高。 平均房价每尺7000元,过万的地区比比皆是。 其实,在景泰五十年之前,重庆房价都不高,因为本地人喜欢玩牌,不爱攒钱。 为了刺激房价,朝廷放开重庆的土地管制,允许建立一批别墅。 作为全国唯一一个允许建设别墅的城市,必然吸引了天下富人买房啊,直接就把重庆房价给顶爆了。 一直到现在,也居高不下。 据说,天下富人都在重庆有一套房,住不住不知道,反正他们得掏物业费。 朱厚煐在重庆的感受,就是游客多,非常富裕。 景区里的乱象,是一点都不少,遍地都是吵吵闹闹的声音。 而在寸土寸金的地区,全是别墅,这些别墅融合了苏州园林风格,讲求一个雅。 这些别墅,看着就让人眼馋。 但只能眼馋。 景泰六十四年时,朝廷下旨,暂停别墅出售,那些富人天天骂娘,大家都有生意,谁没事跑来重庆住啊。 当初买,那是为了投资。 谁知道啊,皇帝套路多呀,把我们圈在这,不让走了? 缺点还有一个,交通困难。 这座城市太大了,在没有电力的年代,全靠自行车蹬,即便城市里也通了火车,还是无法解决交通臃肿的难题。 前几年有官员提出意见,扩大重庆环数,扩大到十环。 可这样一来,还不如建设卫星城呢。 重庆多是六七层楼的高度,早些年也有高层,但百姓不愿意爬楼,导致高层价格暴跌,拆毁了不少,这几年可就没人建了。 容纳三千万人口大城市啊,还都是多层住宅,现在就建到六环了,再扩下去,都得把涪陵扩进去。 不止浪费土地,居民生活很不方便,上下班交通拥挤,回家路途遥远,距离近的租房价格又特别高。 所以,省布政司只能拆分工厂,把工厂拆成几个分厂,把分厂往外挪,缓解压力。 可人家工厂不愿意呀,钱都投资建厂房了,我们工人奖金怎么办?反正问题挺愁人的。 朱厚煐在重庆转了十几天,实在太大了,根本逛不完,好吃的东西太多了,也吃不完。 和死气沉沉的贵州不一样,重庆不比京师差多少,非常繁荣。 这里的人说话南腔北调,不止是本地方言,全国做生意的都往这边涌,其中以云南、湖南、贵州三地的人最多。 也让四种方言,开始融合,形成新的川渝方言。 (本章完) ------------ 第415章 以人为本的大明,大案频发 朝廷拿下播州宣慰司后,就改为播州府,划入贵州了。 重庆省只有六府,重庆府、夔州府、保宁府、顺庆府、泸州府和叙州府,永宁宣慰司被划入泸州府了。 面积广大,但除了重庆外,富裕地方着实不多。 比如北面的夔州府,深受长江水患影响,导致在长江上游,却无法利用长江运力,把东西运出海外。 水利部曾提议,修建三峡工程。 可利弊都很大,弊端主要是江水会吞食大面积的耕地,退潮后导致耕地泥塘化、盐碱化,预计会损失十万亩耕地,未来会持续有损失,可能会损失百万亩良田。 其次是水土流失严重,将下游泥沙冲进了大海,白白损失下游泥沙,导致下游经济受损。 好处也巨大,能够有效防洪防灾,能让江船顺利出海,还能有效发电。 任何事都有利有弊。 从运力角度来看,肯定是利大于弊的,重庆也会因为三峡工程一跃成为内地巨型城市。 朝廷讨论二十几年了,至今都没有定论,主要是心疼良田,大明港口城市非常多,不缺重庆一个,但耕地却不多。 人口接近四十亿,吃饭是个巨让人头疼的问题。 在大明,是决不许浪费粮食的。 景泰三十九年,大明成立节俭司,专门管民间浪费问题,浪费粮食、水资源等都要进行罚款和拘留。 大明所有餐厅,每个月都要上交一份光盘行动的报告,偶尔会有节俭司调查人员去抽查。 朝廷每年都会呼吁全天下百姓,珍惜粮食,节约用水。 包括皇族,老皇帝从来就不浪费粮食,一顿饭八个小菜一道汤,每日两顿正餐,三顿简餐,比如早餐、下午茶、夜宵是简餐,吃得比较随便。 皇帝是八个小碗菜,妃嫔是六道菜,皇子皇孙大臣皆是四道菜,宫中的食堂全是统一标准。 皇帝是吃不光八个菜的,如果在议事的时候,就会赐给大臣吃,如果是单独办公,则赐给宫人吃。 这种赐,不是皇帝扒拉完了,吃剩的给谁,而是直接赐给他,皇帝是不动的。 宫中带头,不浪费粮食,朝堂中的官员也要上行下效。 景泰四十二年,就有官员明知故犯,从脏水桶里查到了大量食物,老皇帝直接革除官职,永不录用,其家流放苦寒之地。 所以,节约风气从当时就树立起来。 大明是一个极度缺乏耕地、极度缺乏粮食,甚至缺乏水源的国家,这片土地供养人口的极限是25亿,可大明超过红线十五亿人啊。 固然能维持住房价稳定增长,弊端则是,粮食根本不够吃。 随着藩国人口增长,出口的粮食越来越少,大明刚需的粮食进口则越来越多,刚需肉食也越来越多。 而真正的吃粮大户不是人,而是畜生,畜生吃粮食长大,人吃肉变肥。 景泰六十年,朱见淇曾带头吃鱼,鼓励民间多吃鱼,以鱼肉代替畜肉。 效果寥寥。 大明虽沿海,却不是一个海洋国家,一个标准的大陆国家,对海洋生物具有天然抗拒和恐惧的。 野生海鲜,老百姓都不爱吃。 可养殖海鲜,老百姓却欣然接受,因为重腥味被去掉了。 很多海鱼,在大陆卖得都不好,沿海城市百姓还挺喜欢的,内陆城市百姓就不喜欢了。 大明有一个世界最大的天然渔场,北海道渔场。 只要肯捕,足够供应全国人吃的海鱼。 可百姓不爱吃就不买,商家赚不到钱,海捕业得不到发展,反倒水产养殖业比较火爆。 别看内地百姓不爱吃海鱼,但都乐意吃螃蟹和大虾,所以就出现了洞庭湖大闸蟹、阳澄湖大闸蟹、鄱阳湖大闸蟹等等河蟹,水产养殖业最火的就是养虾。 明人每天能消耗蟹类水产1.7亿公斤,消耗虾类水产12亿公斤,而海鱼消耗量仅有1.2亿公斤。 有人会说,可以用鸡鸭肉代替畜肉啊? 其实,生态是要达到一个平衡的,鸡鸭养多了就会出现鸡瘟鸭瘟,想改变生态平衡,得上科技。 这年头的人还比较朴实,还没到为了钱豁出一切的地步。 但已经出现了催肉剂、瘦肉精之类的药物,但现在还是小规模使用,使用的人还战战兢兢的呢,还偷着喂呢。 用不了几年,就会发现遍地是狠活儿。 其实,朝廷在研发狠活儿,被逼的,饭不够吃呀,肉更不够吃了,不想点别的办法,四十亿人就得有人饿肚子,就得有人造反。 景泰四十七年,老皇帝将发展特色农业,为大明第一战略国策,一百年内不动摇。 景泰四十八年开始,很多城市出现农产品科研所,据说,朝中宫中分别投资十几亿,研发狠活儿。 和饿肚子比起来,健康问题往后放一放。 景泰六十三年,朝廷推出一种新鸡苗,叫白羽鸡,六个月长成的新品种,鸡肉分量足够大,肉质鲜嫩好吃,一只鸡成年后能长到十六七斤。 随后在景泰六十四年,又推出樱桃谷鸭,种鸭成熟期为182天,父母代年平均产蛋210~220枚,蛋重75克。 将科技引入农事,不再藏藏掖掖了,开始名正言顺。 不止是畜牧养殖方面,在粮食果蔬种植中,也在大面积使用科技。 朝廷每年都会投入十亿以上的金额进入研究所,用于更新迭代。 景泰之前,大明粮食亩产350斤,景泰朝引入新稻种,不断杂交,研究出新稻种,又使用农药和化肥,亩产是每年稳步提升。 到了景泰六十四年,重庆省,夔州府,一亩稻田年产760斤左右,翻了一倍有余。 夔州府不止种植水稻,还种植小麦、玉米、木薯、大麦、高粱等。 现在百姓肚子里有油了,吃粮食没有以前那么虎实了,再佐以大量果蔬肉食,粮食反而节省一些。 大明虽无人饿死,但朝廷依旧将粮食安全,视为第一战略。 必须保证粮食稳定供应,必须保证粮价不涨不跌,必须保证农民劳有所得老有所依。 随着工业化进展如火如荼,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走出了农村,不愿意种地了。 可土地,朝廷也不能收回来吧。 收回来落入资本手里,皇帝才睡不着觉呢。 所以,在景泰五十三年时,将社保和医保覆盖到整个农村,到了景泰六十三年时,已经做到全体农民覆盖。 在家种地的农民,缴纳社保送医保,而外出务工人员,则没有这个优惠政策,因为在外务工,保障福利是工厂给交的,是必须缴纳的。 这也是人力成本提升的原因之一。 农民也不用交税,也不交社保,朝廷实在没办法,只能给福利政策,送他们医保,让他们主动来交钱。 当然了,也是为了保障更多人在农村种地。 从景泰十五年,大明进入缓慢工业期时,就颁布了政策,土地不允许荒芜,一经查实没收土地,全家流放。 别看大明国土面积庞大,但人多呀,平均之后,人多地少,生存空间狭窄,连氧气都不够用。 大明是一个极度缺土地、缺资源、缺粮食、缺水资源的国家。 大明有八条大河,长江、黄河、黑龙江、勒拿河、叶尼塞河、鄂毕河、中华江、澜沧江,却还是贫水国家。 随着北水南用工程启动,可能在三十年之后,大明北方不再缺水了。 大明煤铁资源看似很多,但都埋在冻土区,目前可以开采的除了内地外,就是阿尔泰山、库页岛、婆罗洲的矿产资源,像老挝、缅甸都有矿产,但开采难度大、成本太高了。 冻土区可以说检测出十几个大石油矿,但怎么开采呀? 从资源图上看,大明地大物博。 可真正用的时候,却变成一个资源贫乏的国家。 朱厚煐从重庆出来,进入夔州府的瞿塘关,进入三峡第一峡,仅听到流水声,就知道波澜壮阔。 可这座小城,也是很波澜壮阔。 他入小城路上,就有人拦驾告状,是一家地产开发商,状告瞿塘县衙,拖欠公司款项一个亿,拖欠不还。 了解之后,他派人实地走访,发现该小区业主也在告状,状告黑心开发商,小区入住十年了还不下房本,小区物业除了收钱什么都不管,还换不掉他们。 而这个开发商立刻就有话说了,说县衙拖欠他的工程款,房本抵押在银行里,他没钱还给银行,就拿不出房本,也就没法给小区居民发放房本。 朱厚煐诏来知县,知县却说,这是上一任知县留的烂摊子,跟他没关系,而县衙里的公账上,这钱是还了的,至于小区业主要求换物业,县里也派人去了,可那物业和开发商是一伙的,就赖在小区里,驱使老百姓状告县衙,他们狼狈为奸。 把朱厚煐气乐了:“孤问你,朝廷让你来做知县,是干什么的?” “自然是治理地方。”知县坦然道。 “那你治理好地方了吗?”朱厚煐反问。 “治理好了呀,以前大桥收费不合理,微臣上任后,取消了大桥收费,让车辆自由通行,本地有几栋烂尾楼,也是在微臣的努力下,让老百姓住上了房子。” 知县道:“这都是上一任知县留的烂摊子,微臣确实是一县父母,可也不是神仙,什么事都能管啊。” 朱厚煐还拿不住他把柄,他把责任都推到上一任知县头上。 可若是跟着他的节奏走,朱厚煐还当什么千岁爷了。 “上一任知县的问题,自有吏部去查,孤只问伱一件事,你是本地县官吗?”朱厚煐问。 “是!” “那你就该管!管不了就滚回家吃白饭!别在这里尸位素餐!”朱厚煐面露厉色。 知县不敢犟嘴,但还是不服气的。 “将那个地产商宣来,孤问问他,是多大的工程,能欠他一个亿啊!”朱厚煐深知,地产商和官员是怎么勾结的,这里面水太深了。 地产商给他算了一笔账,将欠款一笔一笔讲清楚。 “你很厉害呀,拿这么多钱垫资,借给县衙?” 朱厚煐盯着他:“县衙欠你钱,你就让整个小区的几千上万百姓陪你一起遭罪,你很懂权力运营啊,还敢拦孤的大驾,你不简单啊。”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地产商跪在地上。 “起来起来,大明早就废除跪礼了,你见到孤是不用跪的,快起来,你又没犯错,跪什么啊。” 朱厚煐笑道:“说说吧,谁教你的?” “没人教小人。”地产商汗如雨下。 “拿我大明百姓当筹码,你难受就让所有人陪着你难受,你不爽就让所有人陪你痛苦,你够坏的呀,你一个开发商,怎么干上的物业公司了呢?” “小人有一家物业公司。” “哦!” 朱厚煐恍然:“所以你就没经过业主同意,直接入驻小区了,你也不按照规章办事啊。” “千岁爷,小区业主是同意的!” “放屁!” 朱厚煐厉喝:“若同意,为什么要告你这个黑心物业呢?” “来人,拖出去打!” “孤倒要看看,谁给他这么大的胆子!他在隐瞒什么!” 随后,朱厚煐目光锐利地看向知县:“唱得好一出双簧啊,孤巡幸各县,各县官员都惧怕孤,担心孤看到什么,回禀中枢,地方官员吃不了兜着走。” “你这瞿塘县很有意思啊,一点都不惧怕孤,还主动找孤的碴。” “知县大人,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 知县略微犹豫,直接跪在地上:“请千岁为微臣做主!” 果然有事。 朱厚煐走到哪里,各地官员避之不及,担心被他盯上,偏偏这里往枪口上撞。 “说!”朱厚煐坐在椅子上:“孤不喜欢听废话,更讨厌被人当傻子耍!” “千岁殿下。” “微臣举报,去年京察,考功郎中景贵文收受贿赂!” “微臣政绩年年是优,却在这小小的瞿塘县蹉跎七年了,眼睁睁看着那些政绩不如微臣的官员上去,而微臣明明做的很好,却迟迟得不到晋升。” “去年考功郎中景贵文,公然向微臣索贿,微臣不肯送礼给他,他就给微臣评差,导致微臣七年功业,毁于一旦。” 听他说完,朱厚煐凝眉:“完了?” “微臣只知道这些,请殿下回禀中枢,请陛下调查,为微臣伸冤。”知县道。 把朱厚煐气乐了:“考功郎中景贵文索贿,你功绩为优,却得不到晋升,就这事,对吗?” 知县连连点头。 “若本宫是考功郎中,不止不让你晋升,还会给你评个极差,让你滚出官僚队伍!” 朱厚煐沉喝道:“考功郎中不公正,就是你懒政怠政不为百姓做主的借口吗?” “朝廷遴选你为地方父母,是要给地方谋福利的!是给百姓当家做主的!” “不是让你升官发财的!” “中枢年年考功京察,不是让谁升官的,而是看看谁的政绩不行,滚出朝堂的!” “你连基本的常识都不知道,还跟孤绕圈子!” “孤还以为你要为民做主,有什么了不得天塌了的大事要跟孤禀报呢,孤以为是瞿塘峡水患,导致百姓流离失所,上面隐瞒不报呢?孤以为是地方百姓利益受损,你要为他们发声呢!” “结果是你升官发财的屁大小事!” “和千千万万人的利益相比,你个人利益算个屁啊!” “让你这样的官员上去干什么?” “告诉天下人,朝廷就用你这样的狗官吗?还是让天下士人都学你,眼睛只盯着上面人的屁股,不看百姓的心声吗?” “孤告诉你,像你这样的王八蛋,孤见着一个抓一个!孤天天查,月月查,年年查,就把你这样的官迷给揪出来!” “来人!” “拖出去杖毙!” 朱厚煐怒极,他从小到大,听他曾祖父事迹长大的,在他印象中,大明是一个政治清明,上下通畅,政通人和,百花齐放的国家。 可真来到了大明,到基层一看,才知道,和他想象中的完全是两个世界。 他清楚,这是废太子秉政之后,才出现的乱象。 不然他祖父和父亲,不会总念叨着大明的好,他父亲年幼时也出京巡视过,是见识过民间的。 “千岁,您没有处置官员的权力!”知县吓惨了。 他认为,京察不公,所以他无法得到升迁,现在皇帝的重孙子来了,未来的皇帝来了,他要申诉要伸冤,有什么不对的? 难道非得装作为民做主吗? 那都是骗人的鬼话! 天下几十万官吏,谁为民做主了?谁不是为了自己的钱袋子,为了自己的小家庭谋福? 也就皇家几个傻子还信,都什么年代了,谁会做那种傻子啊! 可为什么不让人说真话呢? 朝廷不是让百姓说真话吗?当官就非得说假话吗?什么逻辑啊! “孤确实没有处置你的权力,但孤有打死你的权力!”朱厚煐让人打。 却已经有近侍谏言了,朱厚煐知道,就吓唬吓唬他,他可没有处置地方官员的权力,即便是他爹也没有。 他让人给东宫拍电报,然后等回电。 这种小县是没电话的,要么去重庆打电话,要么就拍电报,朱厚煐随身携带电台。 就算本地没电,也能带着去附近有电的地方拍电报。 等到回音后。 他才离开瞿塘峡,这次巡视全程火车,不坐轮船。 朱见漭亲自回示,知县夺职调查,清查上一任知县账目,地产商抓捕审判。 也掀起了轰轰烈烈的景泰六十六年京察大案。 朝廷直接抓捕了景贵文,朱见漭重用东厂,用东厂审问景贵文,牵连出大案。 而朱厚煐路过东乡去保宁府。 东乡比瞿塘更穷。 可在户部记录中,东乡人口600万,是一座中级城市,是夔州府强县。 可能提前知道朱厚煐要来,东乡很多路都建起了栅栏,似乎正在修路施工中。 朱厚煐派人下去看看,工地上都是工人,十分忙碌地施工,一个个工人洋溢着笑脸,干得热火朝天的。 朱厚煐坐在轿子上,推开窗子看了半晌,倏地一笑。 道路两旁,全是自发式的欢迎人群,被拦在人行道外,全都冲着朱厚煐欢呼。 “看见那工地里的人了吗?” 朱厚煐关上窗子,和近侍聊天:“有几个都不会用铁锹,还在那里铲地呢;有一个人明显受不了泥土味,转过身体偷偷用纸巾擦手,孤都舍不得用纸巾;还有一个一直在朝我笑,脸挺黑的,看着像是被太阳晒的,可那牙也太白了,一天刷八遍吧?坐多了有口臭,天天刷牙?” 说到这里,他自己都忍不住笑。 “殿下真是好眼力。” “道路两旁的欢呼人群,也是安排好的,看看他们小脸白白的,就知道没被风吹日晒过。” “这地方的天气,在外面走几趟都被晒黑了,他们怎么那么白呢?” “这地方不大,妖风不小呀。” 朱厚煐哈哈大笑。 外面听到千岁爷爽朗的笑声,以为圣心大悦呢。 朱厚煐必须得坐轿子,黄包车没有遮挡,万一被刺杀,无处躲藏。 “千岁,奴婢派人去找百姓问问?” “别白忙了,找不到的,咱们的套路都被摸透了,估计这几条街上,一个真百姓都没有,什么都问不出来。” 朱厚煐笑道:“也乐得轻松,好好睡一觉,明天再说。” 晚上,朱厚煐饿了,让人出去买点晚餐。 酒店里都是准备好的,但朱厚煐不想吃,想吃点民间烟火气。 等东西买回来。 他用手一摸就乐了:“这东西估计从另一个地方做出来的,然后送到你买的店里,最后送到这里来,有四十分钟了,中间加热过。” “这不就说明,店面的原主人不在,咱们去买,他们就得从别的地方买,再马不停蹄地送过来嘛。”近侍可不敢直接给朱厚煐吃,要经过几轮试毒。 在东乡呆了三天,看到的都是假脸假笑。 无论去哪,都是安排好的,没意思。 朱厚煐离开东乡第三天,又派人悄悄潜入东乡,走访了两天,才追上大队伍。 他身边的侍卫,是朝廷随时派过来的,不定期轮换,还是随机轮换,这些侍卫有藩国抽调的,有的是宫中侍卫,还有各边军出身的也有本地卫所的,都是随机抽调。 等轮值时,他们会收到朝廷的封赏,然后就各回各家,任务内容保密。 如果朱厚煐身边一直是一批护卫,很有可能会被腐化,一方面是难以看到地方真貌,另一方面则是安危无法保证。 只有身边的太监和宫女、太医、带刀侍卫,以及几个心腹,是恒定的,其他人都是随机轮换。 有的边军都不知道要执行什么任务,到了驻地,才被告知任务内容,任务时间也是随机的,全看中枢怎么调配。 此时,朱厚煐正在巴州。 东乡情况汇总到他手里。 “难怪不敢让孤看看真相呢。”朱厚煐嗤笑。 大明是基建狂魔,基建是考察地方官员政绩的一项重要指标,朝廷每年都会拿出一大笔钱,投入地方基础建设。 东乡这地方就不一样。 每年的建设,都是投资在几条固定道路上,几乎年年修,而有问题的道路,当做看不见。 先不说从中捞了多少钱。 就说百姓上下班,方不方便啊?动不动就修路封路,一年两年的修,道路两边的店铺全都倒闭,百姓不得不便宜抛售房屋。 然后呢,这里的官员节节攀升。 因为道路修的好啊。 只要上面来检查,就会发现,这道路修得全国第一好。 废话,本来就是一条好路,在上面镶钻,能不好吗? 监察史是瞎吗?还是御史是瞎的? 是怎么检查的? 朝廷为什么会年年都批复呢?不知道修的是同一条路吗? 地方有办法呀,换街道名字,检查的人是发现不了的,上面批条子的人,一口气批几百个城市的条子,谁会一条条街去查呢? 至于监察史和御史,都收钱了呗。 官员年年考评为极优,最高一等,然后呢,这条道路成为全国样板道路,让天下人来学。 学他们就修一条路吗? 还是学他们欺上瞒下? “池浅王八多。”朱厚煐目光阴鸷:“发报吧。” 这大明,就被这些人给搞烂了。 一个城市的资源啊,全都集中在几条路上了,就靠这几条路,官位节节攀升。 大家有样学样,谁还会好好治理地方呢? 那些无人整修的道路,有的已经泥泞难走了,有的因为人满为患,天天出车祸,有的更是被私搭滥建,导致通行不畅,什么问题都有,偏偏没人管。 反正只要盯着这几条路,就准保升官,谁会看其他地方啊? 只要不造反的百姓就是好百姓。 别添麻烦的百姓,就是好百姓。 “监察司、都察院、北镇抚司、西厂都烂透了!” 朱厚煐幽幽一叹:“一丘之貉啊,真是就只骗老朱家的人啊。” 巴州也没好到哪里去。 遍地是烂尾楼,一进城就看见一个小区一个小区的烂尾。 墙上还有没有擦干净的状告横幅呢,都是说本地县衙不作为,烂尾楼不管。 一看就知道,擦了几十遍了,都没弄干净。 估计知道朱厚煐会来巴州,提前就开始清除痕迹,把那些告状的都驱散。 结果还没搞干净,真有意思。 “全都是欺上瞒下啊。” 朱厚煐摇摇头:“都不用查了,看看这城市多少烂尾楼就知道,这地方烂透了。” 可能找到一个地方没烂的吗? 像重庆那样的大城市,不过是繁华盖住了地狱罢了,那样的城市,都是一半天堂,一半地狱,早晚地狱会吞噬天堂的。 像这种小城市是瞒不住的,一眼望到底,怎么瞒? 反而在这种城市,才能看见一个王朝灭亡的先兆。 只是,以前派下来的监察史、御史、厂卫、侍卫全都被买通了,根本就不会回去说实话。 反正像老朱家这几个人,是不会来到这种小城市的,一辈子都不会的。 所以呀,想怎么骗就怎么骗呗。 这个世界,大家都在绞尽脑汁地骗老皇帝,只要糊弄过去他了,就剩下狂欢了,升官发财,两样都要。 以前朱见淇不顶事,等着看朱见漭,会怎么做吧。 朱厚煐还是诏来本地县官询问。 “都是那些该死的地产商。” “他们就是诈骗犯!” 知县委屈道:“他们根本没有开发一座小区的实力,靠贷款、靠借款开发,只要有个风吹草动,资金链就会断了,一座好好的小区,也就烂尾了。” “那买房的百姓怎么办?”朱厚煐问。 “能有啥办法?只能抓人判刑,老百姓自认倒霉呗。” 知县道:“微臣也想给百姓房子住呀,问题是开发商欠了一屁股债,这房子还都是纠纷呢,房本是谁都不知道,总不能让县衙掏钱给顶账吧?关键顶的还不是一家的账,天天要账的有几十家,都搞不清楚是怎么抵押的?” “那百姓吃亏就得认?”朱厚煐不满他这个态度。 “千岁,您说得轻巧,吃亏的百姓怎么会认呢?天天来告啊,搞得我们都不敢露面。” 知县道:“您说说,这是开发商造的孽,让县衙怎么办?而且人已经抓了,他的钱都挥霍了,就剩下烂命一条,你说处死吧,钱谁还?让他活着吧,老百姓恨啊,连带着把我们这些官员也恨上了。” “说我们无能,行,确实无能,但不能堵我们家里去吧,让我们家里也鸡飞狗跳,不得安生,这又不是我们的错?” 这确实是个死结。 “如果是一处两处烂尾也就罢了,这么多烂尾楼,都是开发商的责任?”朱厚煐懒得听他的牢骚。 “千岁,您不知道,咱们县一共就三个开发商,三个都抓起来了,所以全县总共烂尾了4700栋楼。” “这么大一座县城,才三个开发商?”朱厚煐不信,可调查来的账目确实是这样。 “都是你们本地的开发商?” 知县点头:“殿下,这里面的问题,微臣可不知道,是大上一任知县在任时候的事了。” “那他人呢?”朱厚煐问。 “斩首了呀。” 又是段无头公案。 “这是景泰五十八年的事,当时可谓是轰动全国呀。” “景泰五十九年,陛下亲自下旨,诛杀犯官及家属,及涉案人员二百余人,全部死刑,全家流放勒拿省,终生不许回内地。” 杀得好! 朱厚煐心里振奋:“然后呢?” “陛下将抄家所得,全部拿出来投入烂尾楼中,朝廷又拨了一些款项,让百姓能住上房子。” “嗯?那房子呢?”朱厚煐纳闷。 “楼塌了!” 知县道:“入住第七天,就塌了一栋楼,砸死了七百多人,从那之后,这大一片楼房就彻底烂尾了。” 朱厚煐明白了,老皇帝被套路了,那个被诛杀的知县只是个替死鬼而已,为了掩盖更多的罪行,他们把楼搞塌了,将所有罪责推到了老皇帝头上。 “然后呢?” “千岁,没有然后了呀。”知县道。 “陛下会不管?”朱厚煐不信。 “陛下能怎么管?如果重新盖楼,得多少钱啊?再说了,这钱也不该陛下出呀!如果陛下出了这笔钱,岂不让天下地产商都钻这空子?岂不变成了陛下养着天下人了吗?” 知县道:“不过,景泰五十九年,陛下震怒,将斩首的人犯拖出来,凌迟,所有家属,凌迟!整个巴州官员,全部凌迟!” “保宁府知府,凌迟;保宁府分管巴州官员,全部凌迟!重庆省布政使,斩首;巡按使,斩首;按察使,斩首;镇守太监,凌迟;分管保宁府官员,全部斩首!” “所有涉案官员,家族财货充公,直系家人流放勒拿省,九族不许参加科举、不许从政、不许经商。” “当时将整个重庆朝堂,杀得人心惶惶。” “而在朝堂内,保举官员、调查官员、考功郎中、清吏司官员等诸多官员,或贬谪或斩首,据说处死了几十个人,贬谪了一百多人,流放了一百多人。” 朱厚煐这回见识到了,老皇帝杀人是真不眨眼。 “可就算杀再多的人,也没法补偿百姓的损失啊。”知县道。 “纵然没补偿损失,但陛下是为他们出了一口恶气!也昭告我大明,以人为本,以百姓为本!”朱厚煐觉得杀得对。 “问题总该解决吧?百姓该如何安置啊?这都几年了,还是没法安置。” 所有抄家所得,都给百姓补偿金了,也仁至义尽了,再想索取肯定没有了。 “这些烂尾楼,为何不拆除?” “殿下,谁敢拆呀?那都是人家的,烂尾了也不是县衙的呀,再说了,拆了给人家重建吗?不能重建,人家百姓能干吗?” 朱厚煐道:“这样矗立在这里,市容市貌怎么维持啊?” “不矗立着咋办呀?” 知县无奈道:“还发展呢,外人一看就担心这座城市是鬼城,谁敢进来看看呀?” 朱厚煐发现这知县,并不畏惧权贵,直言敢说,便问他名字。 那知县翻了个白眼,敢情聊了这么久都不知道我叫啥呢:“微臣叫唐皋,新科进士,刚到此地为官不到三个月。” “你对这巴州有什么规划?”朱厚煐这是考校了。 “规划得用钱,微臣去哪弄钱呀?跟朝廷要?朝廷明知道这地方全是烂尾楼,怎么会给微臣钱呀?没钱,谈何发展?” “那你为官就打算这样得过且过?”朱厚煐讨厌唐皋这种态度,过于现实。 “好死不如赖活着,您要贬谪微臣也好,或者禀报中枢,让微臣去做吏员也罢,反正微臣只能说三个字,没办法。”唐皋说得很明白。 一个新科进士,正常的入仕渠道,是要先在翰林院观政,然后下放到地方,从科长开始干,但这种进士从基层崛起都是走过场,很快就能进入县衙里的核心官位,最多六年就会坐上知县。 可这唐皋,新科进士,就坐上了知县,要么是贿赂上来的,要么是其人有大才,被人特殊提拔了。 很显然,像是前者。 朱厚煐对他的评价是有才无德,不能重用。 “唐知县,你不知道孤的身份吗?敢当着孤这样说话?” “自然知晓,不过微臣不会说谎,当着陛下微臣也这样说话。” 唐皋看穿朱厚煐的心思,解释道:“微臣并非是贿赂上位。” “而是吏部将天下郡县,分为三六九等,像阆中、南充都是上等县,是优级三等县,而这巴州,虽然地理位置优越,却因为大片大片的烂尾楼,是下下等,也是差级九等县。” “像微臣这样的新科状元,是可以留在中枢观政的,但微臣想来地方历练,就被安排在了九等县里面做知县。” “你是新科状元?”朱厚煐还真没看出来,这家伙的鬼样子能考中状元? 唐皋又翻个白眼,我长得丑,但我很温柔。 “而这样的县,想重新崛起,要么投入巨资,拆除烂尾房,要么就得过且过,活一天算一天,没钱,神仙来了也没用。” 这是实话。 可没人愿意听实话,像朱厚煐多少有些好大喜功,他喜欢听豪言壮语,别管能不能做到,反正说了就很可信。 反倒唐皋这样的老实人,不适合现在的官场。 “你下去吧。”朱厚煐虽然欣赏唐皋的才华,但他有刺儿啊,不太好降服。 “微臣告退。”唐皋是丝毫不犹豫。 即便眼前是泼天富贵,他也不在乎。 若他在乎,他就可以留在中枢观政,以他的状元之资,熬个二十年,就是下一个王鏊。 但他也不是没靠山的,他和杨慎是好友,杨廷和是他的座师。 可他并没有借助杨廷和的势力。 他自负才高,给他平台,他就能一展才华,可却分到这种鬼地方,他干脆躺平了。 却忘记了,他高中状元时,感慨时写的《劝世歌》: 人生七十古来少,先除少年后除老。 中间光景不多时,更有炎凉与烦恼。 朝里官多做不尽,世上钱多赚不了。 官大钱多忧转多,落得自家头白早。 中秋过了月不明,清明过了花不好。 花前月下且高歌,及时忙把金樽倒。 请君检点眼前人,一年几度埋芳草。 芳草高低新旧坟,可怜寒食无人扫。 (本章完) ------------ 第416章 景贵文案,触目惊心,整肃朝堂遇阻! 如果您使用第三方APP或各种浏览器插件打开此网站可能导致内容显示乱序,请稍后尝试使用主流浏览器访问此网站,感谢您的支持! 第417章 景贵文案,触目惊心,整肃朝堂遇阻! 东厂诏狱。 哭嚎声遍野。 已经空了十几年的诏狱,人满为患,已经临时征召了锦衣卫、刑部、大理寺、西厂、北镇抚司的监狱,也都快装满了。 而景贵文,仅仅被抓七天。 景贵文连第一遍刑都没熬过去,就全都招了。 他的上线是谁,走过谁的关系,他担任考功郎中后,受过多少贿赂,帮谁说过话,一桩桩一件件全都交代了。 仅仅一天,东厂诏狱就满了,拷打死了四十多个人。 朝堂上人心惶惶,各府衙官员万分惊恐,担心下一个被抓走的就是自己。 第三天,厂卫、黑冰台、皇城司所有番子出动,从京师到地方,无时无刻不在抓人。 景贵文案发生第七天,被拷打死的人数达到172人。 而牵扯出来的人,已经过万了。 整个大明,都笼罩疾风暴雨之中。 当朝首辅刘健,去东宫求情,结果刘健被闲置在家,谢迁帮刘健说情,谢迁被闲置。 朱见漭日日上早朝,却不许朝臣提景贵文案,让景贵文案发酵。 不止牵连到了文官,交国公方寿详、阳武侯薛举等十几家勋爵,都被抓捕,丢在诏狱里拷打。 有勋贵求情,也被朱见漭夺职闲住。 有人去宫中求见老皇帝,老皇帝却称病不能见人,摆明是了支持老四。 李东阳撺掇诸多老臣,刚要去哭门,却传来老皇帝病重的消息。 朝臣肯定想去探视,却被朱见漭都给拦住了。 把王恕、杨信等老臣气得跳脚。 杨廷和上疏请辞,朱见漭自然不批,还留中不发,把杨廷和气个半死。 可景贵文案牵连出来的人越来越多。 案件已经从景泰六十四年的京察,查到了层层贪污,查到了公器私用,甚至查到了吏部升迁潜规则。 被抓捕的人越来越多,反而拷打死的人越来越少。 那些被拷打死的,多是抱着必死之心的替罪羊,想用这种方式,阻止朱见漭继续查下去。 可朱见漭不吃这套,打死拉倒。 结果,查出来的真相,是越看越触目惊心。 吏部升迁,看似是考察功绩,其实看的是党派,看的是站队,朝中已经萌生了地域党,比如浙党、昆党、秦党、越党等等,这些势力盘根错节,形成一张张编织好的大网。 官员想升迁,要么投入这些党派之中,要么就寻找朝中靠山,可劲使钱。 近十年升迁上来的官员,有60%是富商之子,那些富商靠有钱,把儿子送入朝中当官,然后可劲撒钱,处处开绿灯,让他儿子顺利升迁。 可是。 他当官就是为了爽吗?肯定得把成本收回来呀。 怎么收呢? 在地方搂,从朝中拨款中想办法,反正经手钱的地方,都能刮出二两香油。 这么庞大的帝国,金钱计算是以亿计算的,每一道刮个几百块,谁能看得出来?可刮了几百道呢?一个亿能剩下几个钱? 然后就巧立名目,把道路捣毁、制造事故、让这钱凭空消失就好了,再制一本糊涂账,任谁来也查不清楚,然后挑个替罪羊出来,让他背锅就好了。 当官的哪有不贪的? 别说当官了,就是地方一个小虾米一样的吏员,都往自己手里划拉钱,都会利用职务之便赚钱。 地方富户,地方富户,是谁呀? 都是跟朝廷官吏擦边的人呗,肯定不是无权无势的老百姓。 纵然老皇帝一直希望官吏上升渠道透明,上下通畅。 也就想想吧。 没钱想升官?想都别想。 有人会说,科举还算公平,有真才实学是能考上来的? 那是景泰三十年前,考上来的都是有能力的,可之后的科举呢,不过一个形式罢了! 朝中官员的儿子,哪个不是科举上来的? 他们个个都有真才实学吗? 这里面的门道也不少。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利益,没什么是买不来的。 人情世故,任何地方都是一样的。 景泰四十二年时,朝中短暂出过一个禁止商人子女从政的圣旨,执行两年,看进士名单,确实没有商人之子了,可他们不会冒名顶替吗?不会改名换姓吗? 现在,朝中大员背后哪个没有大财团支持? 那都不是有几个亿的富商,而是几百亿上千亿的大财团在背后,才能让他们呼风唤雨。 谁敢说,一定是官员操纵财团呢? 在景泰四十四年,这道政策就停止了,当时老皇帝正当壮年,却无法阻挡资本在控制朝堂的力量,二十年过去了,资本对朝堂的渗透进入到什么阶段了? 朱见漭看完所有密奏后,就看到了一个字,钱! 吏部的潜规则,归根结底一句话,用钱换官。 前些年做的还算隐秘,现在嘛,全是明码标价,中间还有掮客。 朱见漭派人去抓这些掮客的时候,基本都自杀了,以为线索会断? 他直接调隋国军队,去抓捕这些掮客。 大明军队被腐化了,隋国军队不听你们的吧? 甚至,朱见漭正在寻求从德国借一支万人军队来,看看那些都听不懂汉语的来到大明,会如何搅动风云。 “老四,来了?”病重的老皇帝,此刻神采奕奕,还在苟着。 “爹,传您病重的消息,未免有诅咒您之嫌?” 朱祁钰摆摆手:“无妨,咒死就咒死,快九十了,够本了,你准备得如何了?” “触目惊心啊。” 朱见漭苦笑道:“天下全都烂了,地方不是最先烂的,是中枢先烂的,由上而下的烂,到今天已经是巨大的毒瘤了。” “说怎么解决。” 朱祁钰早就说过,天下早就堕落了,朱见淇不过是接盘侠罢了,也正因为他没本事,才烂得越来越快。 “儿臣觉得只杀无用,治标不治本。” “必须将财团和政治分割开来,不然大明早晚会变成财团的天下,甚至老朱家,也只是财团的玩物罢了。” 朱见漭很悲观:“可政商分离,谈何容易呀?” “太祖建立大明时,设立的诸多制度,如今看来多么有先见之明啊,那本大诰,将如何治政理证写的明明白白,可后人却都视而不见。” 他想从大诰中寻求灵感,从中汲取营养。 朱祁钰却道:“大诰写的是好,但过于理想化,治理朝政哪能如书本一样按部就班?一切都设计好的?” “不可能的。” “现实世界是随机而变的,哪有什么一成不变?得活学活用,用发展的眼光解决问题。” “跟人打交道,为人处事,都是大学问,是随着年龄增长、经历事情越多,一点点总结出来。” “而且,每个人处置政务都有个人的风格。” “老四。” “可知为何官员从景泰三十年时,开始败坏的吗?” “因为朝臣用了三十年时间琢磨朕,把朕琢磨透了,所以朕就变成了个傻子,开始被人随便摆弄。” “老大呢,他从小就被这些人教导,他的三观就是这些朝臣帮他建立起来的。” “朕的儿子们,接受最好的教育,个个勤勉,若说性格有缺陷可能,但说是个笨蛋蠢猪,怎么可能呢?” “可你回过头再看看老大。” “那不就是文官想要的样子嘛。” “文官用了三十年,雕琢成的一件艺术品,而在用了二十年之后,发现不好用,就抛弃了他。” “伱呢。” “现在还没人琢磨透你的套路,所以你才在朝堂上尚能呼风唤雨。” “老四啊,等有一天你被琢磨透了的时候,也会跟朕一样,变成一个傻子一个瞎子,最后在后宫里装死,苟延残喘罢了。” 朱祁钰话说回来:“不过,政商分离,从古至今都是不可能的。” “据朕所知,现在官员家里,儿子们都是一个从政,一个从商,一个从军,彼此打掩护,而一个庞大的家族,则是分工明确,才能保证传承。” “就算你有巨大的魄力,能够拆分大家族,让血缘关系淡薄,再变成一夫一妻无妾制,那也是丈夫当官,妻子从商,生三个儿子,还是回到了原点。” “除非你能让天下人,只生一个孩子,但你能做到吗?” “朕做不到啊。” “政商分离,只是理想状态罢了。” “人这一辈子,无非是权钱色三样。” “不止男人,女人也如是。” “若想将这三样从一个人的人性中剥离,佛祖上帝都做不到,你能做到?” 朱祁钰笑道:“所以呀,太祖皇帝杀了一辈子人,他还没死呢人就变了。” “因为人性本恶!” “读再多圣贤书,也只是伪装罪恶而已!” “老四,你并不年轻了,不能把现实当成理想世界,你知道为何现实世界的人为何稀缺理想吗?” “因为人吃人吃得累的时候,都想空谈一下理想,可这人呐吃人吃多了,脑子就空了,没理想了,所以愿意听别人谈理想,然后将别人的理想告诉天下人,愚弄天下人,而他,却不要理想。” “而这个人,恰恰是掌权者。” “朕与你,不就是那个吃着人却在谈理想的人吗?” “所以呀,你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奢求别人做到,朕这一生活得如此克制,都无法克制掉这三样,何况别人了?” “至于人人成圣的理想世界,只是存在于想想之中罢了。” 朱见漭倏地一笑:“看来是儿子想多了。” “你是马上皇帝,了解战场,就该了解人心。” “换朕是平民百姓,也会让自己儿子从政从商从军的,朕将整个世界分封给自己的儿子,为何不分封给宗室呢?为何不分封给功臣呢?这是私心,谁都有。” “不能皇族可以有,百姓就不能有啊,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哼,就算天下人告诉你,他有,你能把谁的心挖出来看看吗?就算看了,你信吗?” 朱祁钰道:“所以呀,杀人只是术,用术的目的,是达成你的目的。” “你想要什么,该伸手要了。” “儿子受教!”朱见漭拱手。 “去吧,要回属于你的皇权吧,爹还能扶持你一段,但走不了太远了。” 知天命,就是人看透了人生,或者说,当一个人到了一定年纪,就能预知自己的寿命了。 朱祁钰已经感受到自己的生命走到尽头了。 他现在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坐在窗口,看外面暖洋洋的太阳,看一眼少一眼。 朱见漭回去的路上,还在考虑一件事。 拿回曾经属于朱祁钰的皇权,就够了吗? 他想要的绝不是这点。 朝中高官背后都有财团,地方官员是不是也有一帮财神爷养着呀?那为什么我朱见漭这么穷呢? 东宫太子爷,比你们这些臣子还穷? 像话吗? 这世界都是我家的,要你点钱咋的了! 进入勖勤宫,朱见漭下旨,将查实的,杀掉,籍没家产,流放叶尼塞。 距离景贵文案,已经发酵十八天了。 一共抓了27689个人,除了拷打死的之外,朝廷一直没有处理。 而朱见漭圣旨一下,直接处死四百余人,有文官有勋贵,都是情节极为恶劣的。 一碗水端平。 其实是震慑朝中官员,把我朱见漭当回事吧。 果然,第一批处死名单传来,整个朝堂就炸了,有官员议论几句,被言官在朝堂上参了一本,直接被闲置。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朱见漭是铁了心要大办特办了。 然而,被闲置的刘健、谢迁,这几日却琢磨明白几分了,朱见漭看似整顿朝堂,其实是对皇权被侵犯而不满。 老皇帝难道不知道朝中真实情况吗? 当然知道,可他为什么不管? 因为他在位的时候,无人敢侵蚀他的皇权。 是从朱见淇秉政后,皇权才开始萎缩的。 朱见漭回来了。 朝臣却依旧窃据权柄,不肯归还老四,所以老四急眼了,要杀人了。 可现在仅仅归还权柄可以吗? 当然不行,不付利息能走吗? “这次马文升栽了。” 刘健苦笑:“景贵文最上面的靠山,就是马文升,估计马文升也想不到,自己会栽在一个小卒子手里。” “未必。” 谢迁正在刘健家,围炉夜话,跟着叹了口气:“太子要的,不是清洗朝堂,而是要夺回权柄,只要马文升肯退让一步,乖乖为臣,自然可独善其身。” “他只是被牵连进去的而已,真出事的话,陛下也会保他的。” 刘健却不认同:“太子闹这么大,若不杀几个老臣,如何烧起来第一把火?” “马文升啊,分量足够啊。” “你别忘了,陛下留马文升在中枢,是给废太子遮风挡雨的,一旦发生战争,马文升和余子俊,可随时挂帅征伐。” “可太子可不需要这样的文帅。” “他本就是马上皇帝,御驾亲征都没问题,手下能征善战的将军有多是。” “所以,宁愿动马文升,也不会动你我。” 刘健道。 谢迁微微眯起眼睛:“希贤兄,你是故意退下来的?” 刘健笑而不语。 “高明啊!” “朝堂上如此疾风劲雨之时,又不知前路在何方,不如暂时退下来,避其锋芒。” “希贤兄,你这份机敏警觉,兄弟远不如啊。” 刘健笑道:“于乔,你不也趁机退下来了吗?还嘲笑为兄?” “并非嘲笑,而是看到希贤兄退隐山林,老夫才跟随你的脚步而已。” 论机警,谢迁肯定不如刘健的。 但他会跟随刘健的脚步,这是他的聪明。 刘健哈哈大笑:“所以我说呀,马文升这次过不去了,就算有陛下保着,仕途到了尽头,留下污点,这一世英名算没了,时也命也。” “这老四,果然非同凡响啊。” “噤声,已然是太子殿下,怎么还能如年轻那般随便呼唤序号呢?传出去是什么罪,你不清楚?”谢迁凝眉。 “不过你我二人,才这般呼唤而已。” 刘健笑道:“他绝非心胸狭窄之辈,吾跟他相交多年,知之甚详,只是这次他忽然发难,把大家搞晕了,让他小胜一场罢了。” “想大胜,靠杀几个人是没用的。” “这朝堂上,就不缺人。” “死一批出来一批,野火烧不尽。” 果然。 朱见漭想拿回皇权,靠杀几个人没用,他又下旨处死第二批人,一共近千人,全部枭首。 老皇帝还在“病重”中,太医往来于养心殿之中,全都缄口不言。 若是装个十几天,还有人信,装了半个月了,谁还信啊。 而朱见漭的目的显露出来,朝臣也不慌了,想要皇权可以还你,但得说道说道,制定一个新规则,大家都得遵从新规则,还算公平。 老四想制定一个,他说了算,把群臣驾驭成猪狗一样的规则。 当初老大也试图过打破规则,但他打破的是老皇帝制定的规则,而不是文官制定的规则,而天下朝臣却毫不犹豫的抛弃他。 景泰六十五年,二月初四。 马文升病了。 一病不起。 朱见漭闻讯时,嘴角抽动一下:“这是将孤一军啊。” 马文升宁愿自己死,都不肯让老四点一把火起来,这份决心着实可怕。 余子俊以年老为由,上疏告老还乡。 当天晚上,朱见漭去养心殿“亲侍汤药”。 “玩崩了吧?” 朱祁钰笑道:“现在反而把你架火上烤了,你要想杀,就全都杀光,杀光了就换一批人而已。” “可你想得到更多的东西,他们就是不答应。” “爹呀,您就别说风凉话了,到底有没有啥办法呀?”朱见漭急了。 当目的暴露后,杀人反而是最没用的手段。 如果老四真是为了整肃朝堂,整肃风纪,反而会人心惶惶,可发现他就是想得到权力,那大家就不怕了。 “当局者迷。” 朱祁钰笑道:“你的目的,是说出来了?还是他们猜的呀?” “只要没说出来,就能变!” “说出来也无妨,照样变!” “他们不是怕整肃朝堂吗?那你就整肃朝堂!不要利益!就为大明!” “啊?”朱见漭懵了一下。 旋即他就明白了:“爹的意思是,让他们永远摸不透儿子的心思?” “若被摸透了,还做什么皇帝呀!” 朱祁钰指着他的心口:“心思诡谲,多疑善变,才是皇帝。” 当天夜里,朱见漭下圣旨处死一千多人,流放三千多人,而厂卫再次出动,大肆逮捕朝臣。 本以为风波过去了,结果厂卫又动了。 同时,马文升府中传出病重的消息,刘健等人去拜访。 马文升躺在床上,面如缟素:“希贤啊,我这一走,朝堂就要靠你来稳定朝局了。” “我知道,我知道。”刘健没想到,马文升身体败坏到了这般地步。 一个官迷在知道失去权力后,第一念头就是不信,然后就会发疯,倘若身体不好,就会迅速衰老,然后死去。 马文升就是。 前几天他还意气风发,执掌部堂呢。 转眼之间,就行将朽木,气若游丝了。 而他死得恰到好处,没让风浪波及到自己,也没让自己身上沾染污点,顺便还将了老四一军,让老四所做的一切都变成了无用功。 他该配享太庙,不,配享文臣庙! 天下文官都得给他磕一个。 他为天下文官,将老四的路堵死了,为了天下文官而死,也算是殉道了。 “希贤,陛下身体怎么样啊?”马文升还在惦记着老皇帝。 “陛下身体见好转,应该没事。” “只要陛下在,大明这天就稳,老夫就能安心的去了。”马文升这话暗藏玄机,老皇帝在,他的身后名就在。 他的目的简单明确,就是不让老四烧三把火,就是不让老四动文官的利益。 而气急败坏的老四,极有可能不给他上美谥,甚至砸了他的墓碑。 可老皇帝还在,老四再凶恶也不能越过皇帝,所以他的美谥肯定是稳了。 就算老四以后把谥号撤了,天下文臣也会记着他的人情,帮他留住美谥的,而他的身后名,会随着时间发酵而节节攀升,未来进入文庙永享祭祀,是一定的。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老皇帝还在。 当天晚上,马文升就去世了,走得很安详。 礼部在给马文升上谥号的时候,王恕、杨信、余子俊全都病了。 杨信是急病,他闻听老皇帝病重,就上了一股火,想去养心殿侍奉,却被阻拦,回家后就郁郁寡欢,没过几天就病了,但他还在苦撑,闻听马文升病逝消息后,直接就倒了,当天晚上就死了。 听说,他死前还念叨着皇帝。 消息传入宫中,朱祁钰眼中含泪:“文实、负图,你们先走一步,朕随后就到了。” 朱见漭担心他爹伤心,放下政务来侍奉。 “爹,儿子将费郡王家中的太医给处死了,太医院派人去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 朱祁钰摆摆手:“这么大岁数了,活一天赚一天,他是朕的开路先锋,该走在朕的前面,朕的大限也到了,老四,朕扶不了你太久了,你要想办法,保住自己。” “爹!”朱见漭虎目含泪。 “去吧,让朕一个人坐坐。”朱祁钰让人推开门,看看太阳。 “皇爷,现在是黑天啊。” “忘了,去吧。” 朱祁钰坐回软塌上,慢慢闭上眼睛,仿佛回到年轻的时候。 这人年老啊,是真的难熬,还不如轰轰烈烈的就死了。 可他牵挂太多了,死不了啊。 余子俊中风了,口歪眼斜,大小便不能自理,无法处置朝政了。 而菜市口,每天都会砍头。 明明有枪了,能用枪毙之刑,可朱见漭喜欢砍头,还规定官员犯必死之罪,就要砍头。 老百姓是看得热闹。 可朝政却堆成了山,没人有心思处理。 朱见漭每日下圣旨,成千上万的诏回官员来,填充进入各部。 次辅李东阳,却安之若素的处置朝政。 他没帮同僚伸冤,也没为犯官发声,更没有搀和进此事来,内阁三辅去了两个,他将整个内阁的政务担负起来。 这几日,有人请他去找老四说情。 可他不肯松口。 就用这种无声的方式,和朱见漭抗衡。 而朱见漭杀人越来越多,每日京师都会有上千个官员被流放,在地方,更是杀得血流成河。 有的县里,从科长到知县,连根拔起,甚至已经退休的吏员,都被抓起来拷打审问,被杀的不计其数。 从村到县,从县到府,从府到省,从地方到中枢,杀得血流成河,全都笼罩在巨大的阴影中。 朱见漭挥动屠刀。 而这几日,已经有法国、德国、捷克斯洛伐克的军队,驻入大明,还有天下藩国的军队,全都往大明云集。 各省的驻军,都在调换。 很多已经致仕、退休的官员也被抓住杀头、流放,拔其萝卜带起泥,牵连的该杀的杀该抓的抓,赃罚库里的银钱堆积如山。 一道道政令出自中枢。 景泰八年之前,番子不过三万人,而在景泰十五年时,番子数量超过了十五万,之后每年都在增加,巅峰时,番子人数过百万人。 但在景泰四十八年之后,人数开始减少,到了景泰六十五年,尚可一用的番子,不足三万人。 朱见漭继太子位后,从世界战争遗孤中,挑出二十余万人,充当番子,经过一年多的训练,才可堪一用。 今年,大展拳脚。 整个大明,遍布番子,天天搜捕抓人。 二十余年名声不振的厂卫,一战成名。 报纸上,全是谩骂之词。 越骂,证明做得越对。 从景贵文案件后,一共有两次大型哭门事件,请求老皇帝出面,为朝臣伸张正义。 奈何老皇帝并没有出现。 朝野上下,出现了太子软禁皇帝的流言,而且甚嚣尘上,无数老皇帝的拥护者,已经开始组织起来,上京告御状! 天下所有报纸上,都刊登了这条新闻。 朱见漭看见报纸:“这是背后的资本在发力了。” 同一时间,很多人乘坐火车,往京师而来,天下各地再次出现了骚乱,罢工罢学罢产,甚至喊出了改立太子的口号。 朱见漭本想压下去,可越压反弹越厉害,引爆了四十亿人的怒火。 他只能去求老爷子。 “把朝臣宣进来吧。”朱祁钰这几天身体确实不好,脸色惨白,精神头严重不足。 朱见漭传旨,让朝臣来养心殿叩拜。 李东阳有两个多月没看见老皇帝了,结果这一看,吓了他一跳,竟衰老成这样了。 “宾之,近前来。”朱祁钰让李东阳过来。 “陛下,老臣在。”李东阳爬过来。 “朕还没事,让百姓各就各位吧,别闹腾了。” 朱祁钰道:“朕时日不多了,让朕安心走完最后一段路吧,行吗?宾之?” 李东阳泪崩了。 而朱见漭此刻却含着泪,拳头死死攥紧,但凡他再有本事一点,就不会让爹受这般苦楚! 都怪自己没本事,还得让老爷子给他擦屁股! 这跟朱见淇有什么两样? “朕尤记得,宾之,你三岁的时候,在乾清宫里写书法,朕说你是神童,还赐给你银钱呢。” “朕看着你长大,你陪着朕变老。” “宾之,负图(马文升)去了,士英(余子俊)中风了,宗贯(王恕)还不知能否度过难关呢?希贤(刘健)和于乔(谢迁)又被闲住了,朝中能挑起重担的人,只有你了。” “老四是军人,做事急躁,你帮他。” “时雍?” 朱祁钰念叨一句,这时刘大夏爬过来,抽了下鼻涕:“陛下,老臣在!” “时雍啊,老四的性格和你像啊,为达目的不折手段,但都是为大明好啊。” “朕知道他在做什么,这天下还是朕和尔等一起开创的大明吗?” “时雍,等朕不在了,你不要离开朝堂啊,老四能继承朕的遗命,能和你一起延续这盛世。” 刘大夏近距离观察一下老皇帝,发现他的病不像是装的,怕是真要不行了。 不禁悲从中来,嚎啕大哭。 “介夫。” 朱祁钰又在寻找杨廷和:“你也是朕看着长大的,极有诗才,你幼时朕便疼爱于你,视你为亲子。” “老大娶你阿姊,所以你也算是朕的外甥。” “介夫,你脾气虽臭,这次却没有离开朝堂,朕很欣慰,说明你心里还有朕,惦记着朕啊。” “老四和老大不一样,老大缺乏立场,人云亦云,老四则不一样,有自己的主见,坚定立场。” “只是老四出身军旅,行事方式和手段和朝堂不一样。” “这次闹得这么大,也是气急了。” “这是朕一手开创的盛世啊。” “是满朝文武,和朕一起一砖一瓦搭建的盛世啊,是大明四十亿百姓几代人苦心奋斗创造出来的盛世啊。” “朕不许任何人坏了它,朕还活着呢,不能让这盛世,跟朕一样老去,一样死去。” “介夫,你能帮一帮老四吗?” 杨廷和使劲磕头:“老臣愿意!” “宗成呢?朕怎么没看见他?”朱祁钰在寻找夏埙。 却不知,夏埙也病倒了。 高明和廖庄在去年就已经死了。 朱祁钰放眼望去,看到的都是生面孔,又问道:“济之呢?” “回陛下,王尚书在督抚日本啊。”李东阳告诉他,王鏊在日本,没在国内。 朱祁钰才恍然点点头,缓了一会道:“诸卿。” “朕觉得老四肃清朝堂没错。” “更易太子时,朕就说过要肃贪,老四回来时,也杀了一批。” “但杀得不彻底呀。” “这次景贵文案,暴露出大明盛世之下,那案情着实耸人听闻。” “烈火烹油,朕说过无数次了,尔等都当做耳旁风。” “朕却觉得,若再不肃清,大明国祚不超过五十年了。” 李东阳立刻明白过来,老皇帝这是给大家吃定心丸呢,朱见漭单纯的肃清朝堂,其他的没有。 老四不是想夺走权柄,而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而已。 “陛下,如今天下惶惶,臣民惶惶,难以自安,还请陛下下旨,安天下臣民的心!”有一个官员爬出来。 “你近前来?朕看不清你是谁呀?”朱祁钰道。 “微臣右都御史张缙,您不记得微臣了?” “你声音怎么变了?” 朱祁钰招手让他近前来:“朕听韩文说,这几年你在四川,什么时候回京的?怎么没来请安啊?” “微臣不敢叨扰陛下!”张缙爬过来,冲老皇帝露出笑脸。 “你个王八蛋,回京了不来磕头,朕病重了,还来气朕?” 朱祁钰道:“朕打不动你了,等朕下去后看见你爷爷,把你爷爷揍一顿出气,告诉他你气朕。” 张缙闹了个大红脸,直接扇自己耳光:“微臣有罪,没惦记着陛下身体,是微臣有罪。” “滚出去打,在这装什么孝子。” 朱祁钰笑骂道:“朝用啊,朕听说朝中晋党以你为首?” “微臣绝不敢结党营私!”张缙哪里敢认啊。 “朝用,朕跟你不是外人,你在朕身边伺候八年,朕对你如何你心中知道。” “朕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朕也清楚。” 朱祁钰道:“朕问你,谁惶惶不安了?” 张缙额头全是汗珠,身体哆嗦,咬着牙道:“中枢不靖,天下臣民皆惶恐不安。” “你是御史,该说话的。” “但朕要告诉你,惶惶不安的人,都是心里有鬼的人。” “只要你张朝用没有惶惶不安,朕这张老脸还能保得住,如果你张朝用也惶惶不安,说明朕看人看走眼了,老脸也就没了。” “是不是啊,贯道?” 朱祁钰看向韩文。 韩文是财部尚书。 “陛下重用微臣之才,给微臣施展才华之机,若微臣私动公家钱,岂不愧对圣恩?愧对天地?” 韩文重重磕头:“微臣可以起誓,微臣全家绝不会动用公家一分钱,今日不会,未来也不会!请陛下放心!” 他不敢保证九族,但敢保证自己家。 朱祁钰脸上露出满意之色:“你是朕启用的财部尚书,也是大明第二任财部尚书,朕信你。” “贯道。” “你是张敷华举荐给朕的,朕一直最信任你了。” “而公实(张敷华)为朕而死,你不能丢了朕、丢了公实的面子啊。” 韩文松了口气:“臣永不负圣恩!” “亨大回来了吗?”朱祁钰在找林翰。 “臣刚从汴京巡视归来,臣回来了!” 林翰爬到床前:“陛下,臣回来了,臣就在这!臣上了致仕奏疏,明日起就在养心殿里服侍您!” 一边说一边哭:“臣这两年不在京师,没有尽心服侍您,是臣有罪啊!” “莫哭了。” 朱祁钰笑道:“亨大啊,朕还记得,你爹林元美去世的时候,你才多大呀,你族人却不能容你,让你这块璞玉险些蒙尘。” “是舒良啊,跟朕提起了你,朕才将你接入宫中抚养。” “你和老二十他们一起长大的。” “张敷华说朕是他的义父,但朕只是养他却没教他,你是朕养大教大的,和朕的儿子没有区别啊。” “这些年,你四处巡视地方,辛苦你了。” “以你之才,该担任教育部尚书的,再不济也是国子监祭酒,可朕却让你当御史,委屈你了。” 朱祁钰伸手想摸摸他的脸。 林翰凑过来让老皇帝摸摸。 “老四,虽不是和你一起长大的,但他是你的兄长啊,朕不在时,你要襄助你的兄长,知道吗?亨大!” 林翰磕头说知道。 “德懋,你哭什么啊!”朱祁钰看见了章懋在哭。 “微臣没哭啊,微臣没哭。”章懋强挤出一抹笑容。 “你呀,极有才华,性格却过于刚烈啊,当初你在朕身边侍奉时,朕就说过你,这些年了还没改掉臭毛病。” 朱祁钰缓缓道:“今年第几次致仕了?不合你心意就致仕,给谁看呢?” “朕在时,你如朕的儿子一般,父亲能容忍儿子。” “可等朕不在了,谁来容忍你呀?” “你本是首辅之才,却毁在了这性格上,朕可能是最后一次规劝你了,改改吧。” 章懋泪崩了,不停磕头:“臣改、臣改!” “老四有容人之量,他会让你有足够的空间展示自己的才华的,你一生正直刚烈,追求的不就是在这样的君主下面施展抱负吗?” “德懋啊,天下人需要你这张嘴呀,为他们发声。” “你不能因为自己的性格,就置天下万民不顾吧?” “德懋,近前来,让朕再看看你。” 章懋爬过来:“臣这一生能得遇明主,在您麾下施展才华,一生无憾了!” “看看,说的都是什么话啊。” 朱祁钰笑骂道:“老四听着呢,该不高兴了。” 把章懋逗乐了。 (本章完) ------------ 第417章 道法之争,老皇帝图穷匕见,杀不杀?杀! 如果您使用第三方APP或各种浏览器插件打开此网站可能导致内容显示乱序,请稍后尝试使用主流浏览器访问此网站,感谢您的支持! 第418章 道法之争,老皇帝图穷匕见,杀不杀?杀! “就知道瞎乐。” 朱祁钰笑骂:“朕命不久矣了,大明江山不能随着朕一起陪葬吧?活着的人还得继续活着,该怎么发展还得怎么发展,德懋,朕栽培你半生,是希望你这一身才学,能用在大明,用在民生经济之上!” “臣受教!”章懋磕头。 “听进去朕的话,这是朕最后一次规劝你了,德懋,好自为之。” 朱祁钰又问:“同仁呢?” “臣在!”尹旻洒泪。 “同仁啊,伱是朕最放心的人啊,这些年你一直勤勤恳恳,做事从无错漏,且从不邀功,朕都看在眼里。” “你是正统十三年进士,跟着朕六十多年了。” “而今却只是阁臣而已。” “以你的才能,可为首辅,可统尚书事,可朕却压着你的升迁之路啊。” “同仁,莫怪朕,因为朕需要你在身边,朕一刻都离不开你啊。” 朱祁钰伸手去抓他的手。 尹旻抓住朱祁钰的手,眼泪滴在朱祁钰的手上:“老臣服侍陛下一生,是老臣的荣幸!老臣死而无怨!” “老四,朝中尚书位置空悬,让同仁晋尚书,统尚书事,加太傅,弥补朕的错。” 朱祁钰抓住他的手:“同仁,六十六年了,朕须臾离不开你,大明也离不开你啊。” “老四是你看着长大的,有错有过,你但说无妨,但骂无妨,朕去了后,你就是这大明的定海神针,你得活下来!撑着大明往前走!” “朕登基时,尚有胡濙辅政,是胡濙一路护着朕啊,你就是老四的护道者!扶着他走!” 这是最高的评价了,尹旻泪崩了。 “朕本以为,可将老四托付给宗贯(余子俊)、负图(马文升)、士英(王恕),可他们身体撑不住了,要随着朕一起走了。” “大明的重担,要担在你的肩上了。” “同仁,朝中当属你年纪最大,资历最老,你要辅政,不许辞官,多帮着老四,老四有错有误之处,你要有耐心地告诉他,劝导他,引导他走正确的道路,他虽年近六十,却还是个孩子,没经历过大风大浪啊。” “同仁,朝中老臣走了那么多,现在朕唯一能托付的人,只有你了。” 尹旻磕头:“老臣必不负陛下厚望。” “仲昭呢?” 黄仲昭洒泪爬过来:“臣在。” “你多久没写诗了,朕有半年没读到你的诗作了,可是遇到了什么问题呀?”朱祁钰看着他。 “劳陛下记挂,臣无事,臣近来在整理地方志,没有写诗。”黄仲昭哭着说。 “老四,他是黄仲昭,还记得他吗?” 朱祁钰仰头看朱见漭,朱见漭说记得。 “他就是个大喷子,说话难听,处处暗讽,朕有时候都听不明白,他是夸赞朕还是讽刺朕呢。” “不过,他是个心怀天下的人,是忠诚大明的人。” “老四,记住了,不许他告老还乡,你要多听他的谏言,他骂的再难听,也要听,他是朝中为数不多敢说真话的。” “仲昭,你会变吗?”朱祁钰看着他。 黄仲昭闭上眼睛,又使劲磕头:“臣永远不变!” “你是朕的魏征啊,以后也要做老四的魏征,虽然你总劝谏朕,朕也生气,有时候罚你骂你,却一日都离不得你啊。” “朕听说老大把你赶去了地方,朕心焦啊。” “这朝中没有你,德懋(章懋)、应魁(罗伦)、孔暘(庄昶)是不行的,你们都是朕的魏征,再告诉大明所有御史、监察史,地方的情况,你们必须敢说!朕的过错,你们必须敢谏!朝堂上没有你们,就没有了真话!皇帝就会成了瞎子聋子傻子,大明也就终将走向衰落啊!” “大明皇帝要听得了真话,要看得了真事,哪怕是帝王做错了,改之便是,不能不听不问不闻,更不能将错的当成对的,继续去执行,那是昏君所为,我大明皇帝绝不能这样,听见了吗?老四!” “陛下一言一行,儿臣铭记五内。”朱见漭眼泪殷然。 “应魁呢?” “陛下,罗伦在江南巡视,庄昶在西域巡视。”黄仲昭道。 “给应魁和孔暘带句话,朕念着他们呢,告诉他们,大明需要他们,他们可以死,但不能说假话!没有朕的圣旨,你们四人谁都不许离开朝堂!” “死,也要死在朝堂之上,这是朕的圣旨!” “大明要听到你们的声音!皇帝要听到你们的声音!” 章懋和黄仲昭哭着磕头。 “士广(毛弘)呢?” “回陛下,毛弘被儿臣派去热河了。”朱见漭回禀。 “大韶呢?朕怎么没看见他呢?”朱祁钰说的是王一夔,现在已经改名叫谢一夔了。 “回陛下,谢一夔出使欧洲了。” 朱祁钰道:“给大韶带句话,告诉他,自己多存点钱,别把钱都捐给学校了。” 他说着将自己总把玩的一串佛珠解下来:“赐给大韶,留个念想,等有一天他吃不起饭的时候,就典当了,够他吃饭了。” “陛下,此物随您半生,万分珍贵,怎么能说赐就赐了呢?”朝臣不敢接。 “又带不走,赐了吧。” “朕尤记得,朕初点他当榜眼时,他在文华殿的表情,其实以他的才华,是能当状元的,可当时祁顺那篇文章实在出色,朕就点了祁顺。” “呵呵,说到祁顺,致和呢?” 朱祁钰找人。 “陛下,祁顺去了商国辅政呀。” “朕忘了,这记性啊,当时朕还记得,胡濙劝朕说,祁顺的祁,和朕的祁,是一个祁,应该让他改姓氏,也不该让他为状元。” “但朕还是点了他做状元,致和和大韶都从未负过朕啊。” “大韶和致和跟了朕一辈子了,到了了,却没见着他们一面。” 朱祁钰笑了两声:“公勉呢?” “陛下,李敏已经在去年就病逝了呀。”有朝臣提醒。 “忘了,公勉先朕一步走了,他是景泰五年的进士,是朕一手栽培的呀,却走在朕的前面,可惜可叹。” 朱祁钰道:“你哭什么呢?舜咨,你个皮猴子,小时候偷喝了朕多少御酒啊。” “陛下啊!”倪岳哭着爬出来。 “你爹倪谦就不是个东西,他病时朕去探望他,他起誓发愿地答应朕,活下来,必须好起来,可朕前脚刚走他就死了。” “等朕去了下面,一定治他个欺君之罪!好好揍他一顿!” 朱祁钰招手让他过来,摸摸他的脸:“你个皮猴儿都满脸胡子了,当爷爷了吧?” “是啊陛下,臣孙儿前年出生的,您还送了玉如意。”倪岳忍着眼泪,不愿哭。 “朕最喜欢看你写的奏疏,言简意赅,处处针砭时弊,写得好啊。” “小时候朕的御酒你没白喝。” “舜咨,你这字是朕给你起的,你视你如子侄,你也以国士报朕,朕都知道。” 朱祁钰轻轻拍他的脸:“老四亦是你的兄长,兄弟间没有错对,你要像辅佐朕一样辅佐他,乖。” 一句乖,倪岳忍不住眼泪,哭成个泪人。 “好问呢?”朱祁钰在问耿裕。 耿裕被贬谪去了地方,刚被调回来,身穿六品官袍,从殿后爬出来:“陛下,臣在。” “好问?你怎么穿成这样了?” 朱祁钰纳闷:“朕的宰辅,如何变成六品芝麻官了?” “老臣犯错。”耿裕没说。 他因为反复劝谏,触怒了朱见淇,被贬为地方布政使,又因为上疏劝谏被贬谪为知府,又被贬谪为知县,一路走下坡路,他上疏致仕,中枢偏不同意。 直到老四归来,看见留中不发的致仕疏上千道,里面有一百多道是耿裕的。 才把诸多贤才诏回京师。 “你跟朕称什么老臣啊,你是朕的子侄,在朕面前你永远是个孩子。” “你爹耿九畴是朕的左膀右臂,你女儿嫁给了朕的儿子,你还是朕的亲侄,朱家和耿家的关系呀,是拆不开的。” 朱祁钰轻轻拍拍他的手:“让你受委屈了,为何不来宫中找朕?你这样的雄才,如何能屈居地方啊?这是大明的巨大损失啊。” “老大真的错了。” “你年幼时,朕就一直将你和秉德(白钺),视为大明双璧,未来可支撑起大明朝堂啊。” “好问,这次回来就别走了。” “掌尚书事!” “老大会闲置你,老四不会的,你从小和老四一起长大,该了解他的秉性。” “你是国辅大才,你的才能要比你父亲耿九畴更加出色,未来大明朝堂就看你了,好问。” 耿裕哭着磕头,还不敢放开老皇帝的手。 他知道,被贬谪这几年,只要他找到老皇帝,老皇帝就会为他做主的。 可他不敢叨扰老皇帝。 直到他听说,老皇帝被幽禁于深宫之中,他才知道皇帝过得多难,也庆幸于自己没有去求他。 “莫哭,朕去见你父亲了,他走了太多年了,朕想他了。” “秉德!” 朱祁钰在呼唤白钺,白钺是白圭的二儿子,是朱祁钰岳父的弟弟,白妃的叔叔。 “陛下,臣在。”白钺抹干净眼泪,冲老皇帝露出笑脸。 “秉德。” “你比老四年长,却和他关系极好,如今老四做太子,你要好好帮他。” 白钺磕头称是。 “本清呢?朕的本清呢?”朱祁钰在找叶淇。 叶淇景泰五年进士,也是大明改革家,朱祁钰的种种改革,叶淇都是决策者、参与者,很多政策都是他想出来的。 “陛下,叶淇在景泰六十年时已经走了。” 朱祁钰给忘记了:“那用不了多久,朕就能见到朕的本清了,大明改革,他居功至伟,紫薇阁功臣里,必有他一席之地。” “伯常?” 朱祁钰在呼唤周经。 “臣在!”周经和耿裕一样,都被贬谪出去了。 “你是朕的财政大臣啊,怎么沦落成这样了?” 朱祁钰笑道:“伯常啊伯常,你爹查了一辈子案子,到头来肯定没想到他的宝贝儿子,吃了贬谪的苦头,哈哈,滋味如何?” 周经是周瑄的儿子。 “陛下常说,宝剑锋从磨砺出,臣经此磨砺,更上一层楼。”周经道。 “好啊,伯常你长大了。” “还记得你小时候,朕想让你做皇子伴读,你爹那嫌弃的样子,生怕皇子把你给教坏了。” “朕当时跟你爹怄气,想让你入宫,你爹偏不同意,朕就让你爹入宫当皇子讲读,让他给皇子讲案子,结果他专挑那些吓人的故事讲给皇子们听,把老四他们吓得呀,天天往乾清宫里跑。” 朱祁钰一边说一边笑:“你爹呀,就那股犟劲儿,才让他逢案必破,他是我大明的包青天啊。” “你未子承父业,朕很惋惜啊。” “大明需要包青天,为黎民百姓伸冤啊!” 朱祁钰问:“对了,继任伯常担任财政大臣的是谁呀?” “陛下,是臣!”佀钟应答。 “看来老大的眼光也不错,大器,朕一直希望你能领兵做文帅的,结果你却做了财政大臣。” 佀钟傻笑:“臣若允文允武,才不愧陛下亲自教导之恩。” “你要是对谁都能会拍马屁,朕反倒不担心你了。” “你呀,也就跟朕说两句好听的。” “以后嘴巴甜点,以你的能力,位居宰辅是必然的。” “老四,别看他是太子提拔上来的人,却在朕身边呆了八年,朕深信之。” 朱祁钰在告诉老四,同时也在告诉所有臣子,不要看党派用人,只要有才华就要用。 “儿臣谨记。”朱见漭磕头。 “廷秀(何乔新)?凤仪(彭韶)呢?” “臣何乔新在!” 何乔新道:“陛下,彭韶现任左都御史,正在巡视陕西。” “廷秀,你小子也老了呀,朕还记得你儿时的样子,朕几年没看见你了呀?” 何乔新的父亲是何文渊,也被贬谪了。 他和老大太熟了,所以说话并不是特别守规矩,老大觉得这样熟人在京师,自己君威不保,就将他贬谪出去,但他还好,只是去吕宋当布政使。 “近前来?让朕好好看你,怎么黑成这样了?” “臣在吕宋任布政使,晒黑了些。”何乔新笑道。 “吕宋是好地方啊,朕还想去看看呢。” 朱祁钰道:“有了地方秉政经验好啊,在中枢能多多帮衬老四。” 太监给他喂了口水,想劝他不要再说了,该休息了。 但今天老皇帝精神头还不错。 “景宜(彭谊)呢?”朱祁钰问彭谊。 “回陛下,彭谊任右佥都御史,在巡视费尔干纳,并未在京。” 朱祁钰才点点头。 “资德!” 朱祁钰看见了李裕:“朕多久没见到你了?” 李裕也是景泰五年进士,是老皇帝最先储备的一批人才,和丘濬、尹直都是一拨的。 “老臣身染重病,没在朝堂上效力!”李裕也是被贬谪出朝堂的。 但他直接归隐田林了。 他是闻听老皇帝被幽禁,所以才来京师探听消息的,在京师小住一段时间后,被老四征召,但他一直拒绝,却惦记着老皇帝,没有离开京师,返回老家,但他已经不想再出仕了。 “什么病啊?朕怎的不知呢?” 朱祁钰问:“让太医给他治治,这是朕储备的大才啊,应该是朝堂的中流砥柱,定海神针的呀。” “王福之后,顺天府尹做的最好的就是你李裕!” “你为朕执掌三十余年顺天府,是朕的心腹啊。” “以你的才能,能宰辅天下的,却为了朕,而屈尊于顺天府尹,一干就是三十多年啊。” 朱祁钰道:“资德,是不是老大贬谪你了?” “陛下宽心,并没有。”李裕道。 他是大明唯一一个,阁臣兼顺天府府尹的官员。 顺天府尹这个官位是最难做的,遍地都是权贵,来往的也都是地方有权利的封疆大吏,或者地方资本巨擘,能妥善处理好关系,是非常困难的。 “资德,朕不知你还能否为大明遮挡风雨了?若能,就回到朝堂上来,和正言(尹直)、同仁(尹旻)一起,当大明的定海神针。” 李裕还是拒绝了,只说自己身体不好,能在死前见皇帝一面,已经心满意足了。 “朕不拘着你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朕操心太多了,是吧资德?” “陛下是为大明担忧,大明以有如此圣君为荣!”李裕哭泣。 朱祁钰又和诸多老臣说说话。 说了足足四个小时。 把朝臣的眼泪都哭没了。 朱祁钰中间喝了几次水,用了一次药,居然一次都没休息,朝臣以为是回光返照了。 “诸卿,朕问尔等,老四肃清朝堂,对不对?” 李东阳微微凝眉,和几个朝臣眼神交汇。 “尔等皆是心怀抱负之辈,朕问尔等,今天的大明,真是尔等梦想中的大明吗?是尔等与朕一起开创的大明盛世吗?” “尔等皆是朕从万千黎民中,遴选出来的顶级大才,每个人都在朕身边呆过很久,你们每个人的脾气秉性,朕都一清二楚!” “朕就问尔等,老四错了吗?” 朱祁钰多少有些图穷匕见,并在逼迫朝臣站队。 而老皇帝都这样了,刚才都哭得那么伤心,如果这个时候再劝谏,那还是人吗? 这就是老皇帝的高明之处了,先打感情牌,然后再暴露真正目的。 不过,他活不了多久了,对一个死人承诺,承诺就承诺了呗。 却没人想过,万一这老头不死呢? “太子无错!”李东阳以额点地。 朝臣也跟着疾呼,就算有几个欲言又止想劝谏的,此刻也不得不憋回去,一句话都不敢说。 “太子无错!” 朝臣声音此起彼伏,坚定非常。 朱见漭嘴角弯起,还得他爹啊,全是软刀子。 “既然老四没错。” 朱祁钰问:“那么,贪赃枉法的人,该不该杀?” “该杀!”朝臣响应。 “影响吏治,蒙蔽中枢的人该不该杀?”朱祁钰又问。 “该杀!” “乱皇明朝政,灭皇明国祚的人,该不该杀?”朱祁钰又问。 “该杀!” 朝臣闭着眼睛大吼,一个个心里在滴血啊。 老皇帝含沙射影,说的就是他们啊! 老皇帝这是逼他们站队,自己杀自己?其实是拿回皇权,并将资本的控制权,收归中枢。 这是当初朱见漭暴露出来的目的。 现在这么一看,原来老皇帝是拖着将死残躯,出来给老四站台来了。 然后所有人都中了老皇帝的圈套,被他给诓骗了。 “好!” “既然诸卿当着朕的面,承诺了该杀!” “老四!” 朱祁钰目光闪烁着冷厉之色:“你是太子,朕授予你全权之权,只要犯此三条者,皆可杀!” “杀不出个朗朗乾坤,就不停手!” “杀不出个天下太平,就不停手!” “杀不出个天下承平,就不停手!” 朱见漭重重磕头:“儿臣朱见漭遵旨!” 李东阳脸色发白,已经知道自己中计了,老皇帝中气十足,压根就不是要死的样子。 他打感情牌的目的,就是让朝臣答应他。 如今朝堂上所有重臣,都给了保证,那么就等于说,满朝公卿支持新太子肃清朝堂,剪除自己的羽翼。 这就是朱见漭的反击。 他们用资本,朱见漭就出老皇帝。 在大明,老皇帝就是万能的神。 朱见漭完胜。 正常来说,如果老皇帝不装病装死,打感情牌,不管他说什么,朝臣都会想办法反驳,可他装死,把大家都给骗了,当所有人眼泪哭干的时候,他忽然反戈一击……防不胜防啊! 李东阳和尹旻对视一眼,必须得想办法和老四谈,必须消弭这场兵祸。 别忘了老皇帝是怎么起家的。 他没钱就抢钱。 老四肯定有样学样,没有就抢。 一旦屠刀动起来,再想收回去,就得付出更大的代价。 现在就谈! 谈出一个新规则出来。 出了养心殿,李东阳就去拜见太子。 可老四却留下侍奉汤药,愣是不见他,李东阳也狠,就在东宫等着。 “爹,您这招太绝了!”朱见漭算服了。 “只能用一次了,朕的这点信誉也就没了,以后不管用了,看你自己的了。” “一次就够了,儿子必然夺回所有权柄!” 朱祁钰笑笑。 也对,他还能苟延残喘几天了,用过这一次,也就不用了,老四的太子位也就稳当了,未来大明会发展到什么地步,就全看老四了。 朱见漭晾了李东阳两个小时,中间下旨流放两万多人,并将厂卫全都放出去,大肆抓人。 李东阳收到消息,越到这个关头越不能乱。 而报纸上,已经传出养心殿里的所有对话,老皇帝无事,支持太子肃清朝堂,满朝公卿同心协力,整肃朝堂。 顿时引得民间一片赞美之声。 当然了,这些赞美声音都是皇家弄出来的,反正先坐实了舆论,让事件发酵,抢占舆论高地。 刘健看到报纸时,脸直接变了:“李东阳中计了!” “陛下好深的心机啊,为了给太子铺路,竟孤注一掷,这也太狠了吧!” “不好,快通知报社,多印争议性大的新闻,吸引天下百姓的目光,千万不能让四十亿百姓的目光被这份报纸吸去,那就麻烦了。” 刘健很懂转移公众注意力。 这是很常见的公关方式,想给一条劲爆新闻降温,就使劲炒另一条新闻,让另一条新闻的热度盖过这条,再一点点给这条新闻降温,转移公众注意力。 可刘健终究晚了一步。 朝廷掌握喉舌,皇企照样掌握喉舌。 几乎同一时间,整个大明,乃至全世界,都出现了这份报纸,并且出现各种解读文案,热度直接爆炸。 在家装病的王恕,看到报纸后,吓得真病了:“大势已成,太子要成另一个陛下了!” 东宫外。 到宫门快要落钥的时候,朱见漭才露面,先对李东阳表示歉意,说政务实在太忙了。 李东阳随时收到宫外的消息,越看心里越没底。 本来他不该掺和其中的,甚至他背后的资本早就希望他出面,但他一直在装死。 这次不一样,这是所有官员的利益呀,不止文官,武将的利益也在其中,作为当朝次辅,必须出面的。 不止如此,还关乎着他心中的道,他的理想。 此刻,善谋的李东阳第一次出现了慌乱。 “敢问太子,肃清朝堂,要整肃到什么地步?”李东阳主动开口,就失去了先机,恰恰说明他心乱了。 “宾之兄,跟孤还这么客气?太子太子的,多见外啊。” 朱见漭给他倒茶:“以前孤在京师时,你经常称我字号,或者直接叫老四,如今我虽是太子,但你我相交于微末之间,不必在乎此等繁文缛节。” “不敢。”李东阳道。 皇子是没有字的,毕竟没人敢叫他们的名字,但朱见漭给自己起了号,叫玉山,所以相熟的人都叫他玉山。 可这个号,有三十多年没人敢叫了。 “宾之,跟我还见外?” 朱见漭道:“今日父皇和诸卿叙旧,我也想到了你我相交的时候。” “当时你还是国子监监生,受皇命入宫讲读。” “父皇非常欣赏你,就让你和我们皇子一起学习,可你总嫌弃我们学得慢,总摆出一副鼻孔朝天的表情,我记得真真儿的,你还总嘲笑我们。” “后来还是二哥撺掇我们几个兄弟,偷着揍了你一顿。” 说到这里,朱见漭哈哈大笑。 李东阳满面通红:“那是老夫不敢殴打皇子,否则老夫岂会怕了你们几个?” “宾之,你现在撒谎脸都不红不白吗?” 朱见漭揭他的短:“当时你一拳打在老五的脸上,打得那叫一个狠啊,还说不敢?最后是老五、老六坐在你两条腿上,让你动弹不得,我们兄弟几个才轮番揍你的,哈哈哈。” “以多欺少,非君子所为。”李东阳不屑一顾。 “你可拉倒吧!” 朱见漭给他倒茶:“你回头就把我们告给父皇了,你偷着打小报告,这是君子所为?” “老夫是讲读学士,代管皇子乃是皇命。”李东阳就是不承认。 “你可别吹了,你哪来的侍讲学士呀,你一个国子监监生,最多算伴读,小孩子打架,你告诉家长,明显是你不仗义!” 朱见漭笑道:“不过你后来也够硬气的,我爹罚了我们每人打十杖,你陪着我们一起受罚,当时我们几个觉得你是个爷们。” “老夫自然是爷们。”李东阳很傲娇。 从那之后,几个皇子跟他关系都不错,包括老大。 朱见漭忽然看着他,切入正题:“那今日呢?你还是当年那个刚正不阿的李东阳吗?” 李东阳也看着他:“何意?” “我要整饬朝堂,你会阻拦我吗?”朱见漭问他。 李东阳蠕了蠕唇,半晌没说出什么来。 他和老四太熟了。 虽然三十年没见,但只要互相说话,就能猜出对方心意,这是一种难违的默契。 “喝茶,这是你喜欢的贵州茶,我一直记得呢。” 朱见漭给他倒一杯,李东阳刚要行礼谢恩,朱见漭却按住他的手:“今日只有兄弟,没有君臣。” 李东阳点点头,垂下手,端起茶杯。 “太子!” “叫我的号,或者还是叫我老四。”朱见漭道:“今日只有兄弟,你我,还是少年时的兄弟。” 李东阳叹了口气:“可再也回不去了呀。” 他知道老四没架子,同样这个人是个牛脾气,认准的事情拉不回来,和他很像,所以才成为挚友。 “我想让大明回去,你却拦着不让大明回去,是你回不去了,不是我。”朱见漭道。 李东阳抬眸看他:“老四,你知道大明是怎么发展的吗?” “你说。”朱见漭洗耳恭听。 “朝堂-资本-百姓,组成了大明发展的道路,大明能飞速发展,资本的功劳最大。” “这资本,是用几十年孕育出来的。” “你想让大明回去,资本就没了,谈何发展啊?” 李东阳捧着茶杯,没有喝。 “是朝堂控制资本,还是资本在控制朝堂?”朱见漭问。 “重要吗?”李东阳反问他。 朱见漭也在点头:“重要。” “老四,不重要的,资本就是一只推手,推着大明往前走。” “可方向呢?谁在把握?”朱见漭问。 “我,你!”李东阳先指自己,再指朱见漭。 “宾之,你被资本控制了。” 李东阳则摇摇头:“没有,我只是希望大明维持告诉发展的速度。” “那为何不能让朝堂控制资本呢?” “控制不了,收归国有,会滋生腐败,资本成为政客的附庸,大明就再不会这样高速发展了,而是会走上另一条完全不同的路。” 李东阳道:“老四,你还记得景泰十六年时,你、我、刘健、张敷华、耿裕在一起论述大明发展的道路吗?” “当时耿裕说过的,资本国有化,是不可行的。” “我们辩驳了好久好久,最后很多人都进来讨论,都认为是不可能的。” “那么就任由资本操纵朝堂吗?”朱见漭喝问。 “没有,朝堂负责方向,资本做开路先锋,朝堂和民间百姓皆获利,大明也领先于世界,高速发展,有什么不好的?” 李东阳道:“老四,这条路是曾经咱们畅谈理想时,说过的道路呀,是咱们要走的道路呀,怎么到今天,你觉得我走错了呢?” 朱见漭忽然觉得李东阳很陌生。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一如既往的足智多谋,可是他钻进牛角尖里了。 “地方的情况,你知道吗?”朱见漭问。 李东阳沉思半晌,缓缓点头。 “你知道?地方欺上瞒下,升迁全靠权财交易,政令上下不通,经济发展只是一句空话,这些你都知道?” 李东阳闭上眼睛,点点头。 啪! 朱见漭拍案而起:“那也是咱们论述过的道路吗?” “这都是发展过程中的弊病而已,就如肿瘤,切除掉就好了,道路是没有错的!” 李东阳看着他,十分固执地问:“就算收归国有,这些问题就不会有了吗?” “会有!” “还会更严重!” “我知道有这些问题,所以你在肃清朝堂的时候,我从来没管过!有些肿瘤脓疮,是该及时切除了!” “只要切除掉,大明就会更好了。” 朱见漭讥讽地看着他:“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老四,我只是提醒你过犹不及,道路没有错,只是出现了些许问题而已,解决这些问题,也就好了。” 李东阳道:“而你,就是那个解决问题的人。” “这一点我从未否定过。” “其实,从我知道你要回国秉政的时候,我就知道,革除弊病的机会来了。” “废太子是做不到这些的,他只会任由这些肿瘤慢慢扩散,最后让大明走向灭亡。” “所以满朝公卿,孤注一掷的废太子,就是因为他把不住大明的命脉,而你能!” “老四,你有切除肿瘤的能力,而且,咱们当年的理想是一样的!” “我没变过,希贤也没变过,好问也没变过!” “大家都没变!” 李东阳认真道。 朱见漭却摇摇头:“如果你没变过,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宾之,我能回国继太子位,我也很意外。” “但更让意外的是,大明变了,朝堂变了,你们也变了!” “当年志同道合的挚友,还剩下几人?” 朱见漭诚挚看着他:“宾之,你该知道我朱见漭的能力的,你回到我的身边来,咱们一起,让大明盛世延续下去,如何?” 李东阳有那么一丝犹豫,却还是道:“我的道路没变,我的理想也从未变过。” “大明确实出了问题,但都不是根本问题。” “是能够改正的。” “老四,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们可以给你……” 说到这里,李东阳略作停顿。 “但是有条件,是吗?” 朱见漭笑着接口:“宾之,你们手里的东西,本就是我的,你还给我,还用谈吗?” 李东阳还要说话。 朱见漭却摆摆手:“好,你不谈理想,想谈利益,可以。” “皇权,我要。” “吏治,我要肃清。” “人,我要杀!” “资本,必须由我来控制,我不止要掌舵,还要驱使资本。” 李东阳慢慢放下茶杯,站起来向朱见漭行礼告辞。 谈崩了。 他一口茶也没喝。 朱见漭盯着那杯已经没了热气的茶:“宾之,你变了我没变。” 李东阳从东宫出来,就意味着谈崩了。 而当天晚上,刘健乔装造访李东阳家。 “宾之,你何必跟他顶牛呢?”刘健叹息。 “希贤,咱们的道路错了吗?”李东阳产生那么一丝动摇,资本渗透进入朝堂,其实从景泰三十年开始的,但真正进入朝堂,是从景泰六十年开始的。 这几年,资本已经全面控制朝堂,朝堂发布的政令,都是对资本有利的,六年来,资本野蛮无序扩张。 也让地方吏治崩坏,朝廷和地方逐渐脱离。 刘健斩钉截铁道:“没错!” “这条道路,是经过三十余年论述出来的道路。” “参与者不泛有于谦、丘濬这样的顶级大才,后面更有朱英、年富、耿九畴、韩雍、项忠等等,无数英杰,不断论述,一点点总结出来的道路。” “道路不会有错的!” 大明要走什么样的道路,从景泰十六年开始就在讨论,先是小范围讨论,后来圈子越来越大,逐渐扩大到全民,最终是在景泰四十九年时,确定的现在这条道路。 所以说,这条路是没错的。 李东阳也觉得没错:“马负图殉道而死,我们终将也会为这条道路而殉道,这是我们的使命。” 这话很悲壮。 刘健却缓缓点头:“不过,太子当年也是这条道路的支持者,他今天为何变成这样?” “他变了,他变成了一个皇权怪物,他就想索要天下权柄,而忘记了理想。” 李东阳面无表情:“皇权适当分散,才能让大明变得更好。” “不是所有人都是当今圣上的,他是敢于放权,且无欲无求,一心为大明好的圣君,是上天派下来拯救大明的仁君,除了陛下,我不信任任何人,哪怕是曾经的战友,我也不信。” 刘健微微凝眉,最终倏地长叹一声:“宾之,马负图能殉道,我刘希贤也能,是非功过,就让后人评说吧。” (本章完) ------------ 第418章 公与私,一场秀,本质还是交换 如果您使用第三方APP或各种浏览器插件打开此网站可能导致内容显示乱序,请稍后尝试使用主流浏览器访问此网站,感谢您的支持! 第419章 公与私,一场秀,本质还是交换 朱见漭动静越来越大,每日都在处死人。 抓捕行动也在不断扩大。 李东阳就是不肯低头,只是正常办公,哪怕朱见漭抓再多人,他也无动于衷。 而他背后的资本已经快疯了。 老四已经开始拷问资本家,并且已经抓了很多资本大佬,拷打出来越来越多的人,再这样下去,整个大明的资本圈就被抓绝了。 关键没有李东阳等几人发话,没人敢在民间煽动造反。 而不造反,资本在政治权力面前,就如同鸡仔般,不具备任何反抗的实力。 确实有资本家家里面圈养家丁,不泛有枪械大炮,可只要反抗,就会以叛国罪论处,全家诛杀! 越有钱的人越怕死。 好好进去,还可能好好出来,可一旦暴力反抗,等待的就是灰飞烟灭。 千万别以为朝堂上会有人帮他们说话。 朱见漭抓得人心惶惶,当官的都自身难保呢,谁管那些商人啊,再说了,这些商人的罪状也都是他们吐出来的,一抓一个准儿。 没证据审一审就出证据了。 这种从上而下的抓人,看重的不是证据,而是局势! 这些人站错队了,所以该死。 除非以李东阳为首的满朝高官,去和朱见漭谈判,否则就不会结束,而朱见漭不是在杀人,而是在加大筹码。 他的目的是让满朝臣子屈服,而不是简单的杀人,人命在他眼里,不值一提。 抄家所得的钱,终究是小头,他要的是天下资本变成他朱见漭的走狗,天下人都在帮他朱见漭赚钱。 朱见漭成立粘杆处,大肆招募人手,深入民间去抓人。 他不挑大的抓,小官巨贪,就抓小官,又好玩又能震慑大老虎。 表面是肃清吏治,其实是在预留缓冲余地。 朱见漭以为没事,可在刘健、李东阳等人眼里,则是涉及到了道法之争。 五月十九,耿裕入宫。 “好问来了。”朱见漭和他爹一样,不揽权只霸权,天下琐碎事都交给太子朱佑梐管,他就负责大事拍板,去养心殿侍奉汤药,然后琢磨着去哪打仗。 他就愿意琢磨打仗,对于处置政务毫无兴趣。 “去,给孤搬个锦墩来,好问腰不好,得坐软的。” 朱见漭笑道:“你年轻的时候腰就不好,越老越废,快点坐软乎点吧,不像老子,从小被我爹用板凳打到大,身体倍儿棒。” “老臣腰不好,却有六个儿子,您腰好,才四个。”耿裕直接绝杀。 “你个老小子是越老越无趣。” 朱见漭烦他:“老子小时候就烦你,也就父皇疼爱伱,若无他护着你,一天老子揍你八百遍。” “殿下烦臣,说明臣管束殿下颇有章法。”耿裕须发尽白,今年也近八十岁了。 他比朱见漭大个十来岁,当过皇子讲读,和老四也是忘年交。 “少来那些没用的。” 朱见漭不爽:“殿下殿下,听着就疏远,你忘了?当时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你管我叫什么?” 说到这里,耿裕脸上露出笑容:“狗蛋,还是你吗?” “哈哈哈!” 朱见漭哈哈大笑:“当时孤才七岁,被你叫狗蛋,可还记得孤是怎么回复的吗?” “如何会忘?” 耿裕笑道:“你跟老夫说,我不叫狗蛋,我叫耿爸爸,你当时才七岁就敢占别人便宜,就知道你这家伙不老实。” “你看似一本正经的,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嘛,哪有给皇子起名叫狗蛋的?让我爹知道非抽你不可。”朱见漭跟着大笑。 “陛下当然知道,却没抽我,而是笑作一团。” 耿裕笑着笑着,却忽然道:“咱们还能回到过去吗?” 正在处置政务的朱佑梐,竖起耳朵来,他很久没听到他爹如此爽朗的笑声了,说明朱见漭和耿裕关系是真的好。 朱见漭看着他:“如果你想,就能回去。” “玉山,现在的大明,就是咱们曾经梦想中的大明啊,哪里不对了?”耿裕开门见山。 朱见漭却知道,这是杀人杀多了,虽然把他们背后的资本杀怕了,却没让李东阳等人屈服。 “好问,景泰十六年,就在文华殿旁边的值房里,你我、宾之、凤仪,在值房里围炉夜话,一边喝酒一边畅谈理想。” “当时我年纪最小,只是听你们讨论,却大受启发。” “好问,你和宾之最激动,诉说起自己的道来,宾之生而知之,你聪敏又有地方为官的经验,凤仪在旁查缺补漏,说的那些慷慨激昂的话,我到今天都没有忘记过。” “你俩讨论的道,是彻底摒除公有制,彻底私有制,将全社会东西变成私产,这样能充分调动积极性,能让大明上下满意。” “你俩讨论激动时,宾之的衣角掉在火锅汤里,差点着火。” “也因此,只是咱们小圈子内的讨论,变成了朝堂上的争论,最后是天下学者都进来讨论。” “公有制和私有制孰优孰劣,成为景泰十六年讨论最激烈的一件事情,一直讨论了二十多年啊。” 朱见漭道:“但是我还小,对公有制和私有制,如此宏观的概念,了解实在不多。” “可随着我日渐长大,逐渐接触更多的政务,我才彻底明白,何为公何为私?” “大明本身就是私有制,天下皆是皇室所有,这就是私!” “而用国企统治地方,这就是公!” “我还记得,丘濬论述得非常清晰,公有制的极致是贪腐的盛宴,而私有制的极致,是全国分裂。” “制度,没有好与坏。” “在于用他的人,能运用到什么地步。” “像我,不自夸的说,论打仗,天下武将没有一个如我朱老四的,论古今马上皇帝,我只服唐太宗和本朝太宗,在皇帝中,我打仗水平能稳居前五。” “可让我治理天下,我却倍感头大。” “漫说不如你,不如宾之,不如凤仪,我连我那大儿子都不如。” “可若用公有制来套我,我该当皇帝吗?” 朱见漭问他。 “公与私非你这般划分。” “玉山,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今天我来这里,是舍了这头颅和你谈的。” “我们畅谈的公私,本质是谁来操纵这个国家的经济。” “朝廷经过二十多年的论述,认为应该是私有制经济来控制天下,来推动大明发展。” “而这些年实践证明,这条路是最好的发展道路。” “可你回来之后,以肃清吏治为名,却要调转船头,将公器与经济混为一谈,这件事能行吗?” 耿裕缓了口气:“我拿开海来举例。” “景泰十二年之前,为何不能开海,谁碰谁死,连陛下如此圣君,都碰不得大海。” “因为什么?” “不是因为皇帝触犯士绅的利益,而是,皇帝要吃独食,永乐朝就是这样,所以天下士民反对。” “吃独食,就是公有制!” “而大明,本质就是私有制,太祖皇帝创业打下这万里河山,建立的是以朱氏皇族为主的大明江山!” “这是一家一姓的江山,而不是皇帝轮流坐的议会制!” “制度从根子上就是私有制,你怎么把江山变成公有制?难道你肯将屁股底下的位子,让出来吗?” 耿裕这番话很大不敬。 但是,在景泰朝,这些话是可以随便说的。 不用借古讽今,直接说今天不好就完了。 “公有制,就必须将位子让出来?” 朱见漭眯着眼睛:“金国的首相制度,我不是不知道?本质不还是那一拨人坐这个位子吗?真会有老百姓上来吗?” “那又如何,肯定不是一家一姓的江山了吧?” 耿裕咄咄逼人:“你朱老四肯将位子让出来,让江山改姓吗?” “好问……” “别打感情牌,直接说你愿不愿意!”耿裕盯着他。 “这江山是姓朱的,是我祖宗打下来的,是我爹传给的,凭什么让给别人?”朱见漭肯定不让啊。 “所以呀,你为什么要让天下走公有制呢?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舍不得将皇位拱手让人,他们就愿意将毕生所得,拱手让人了?” “他们?他们是谁?” 朱见漭不服气地看着耿裕:“这是我大明的江山,这是我大明的地球!他们连性命都是我家的,凭什么不能让我驱使?凭什么我家的江山,轮到那等屁民来驱使老子?凭什么?” “老四!何谓驱使?” 耿裕道:“我,宾之,希贤,于乔,马负图、余士英、杨介夫等等,我们就有私心了?” “我们就不想让大明变好吗?” “你不在的这些年,大明如此高速发展,里面就没有我们的功劳吗?” “朝廷一直在驱使资本啊!” “这些年,陛下灵光一现,天下资本蜂拥而上,这难道不是支持吗?陛下有个三长两短,天下资本动荡,难道还不够支持吗?” “老四,你说的不是驱使,而是奴役!” “这都什么年代了,没人会甘心让你奴役的!” “行,就算你老四厉害,你能奴役得了天下资本,你能保证太孙能吗?太孙的子孙能吗?” “资本会反噬的啊!” 耿裕道:“老四,我青年时期便与你相交,相交相知五十载,我耿好问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 “如果资本对大明有害?我会站在这里跟你谈吗?” “如果资本会戕害于你,宾之为何和你赌气?凤仪跟你关系最好,他为何至今不理你?” “你对于乔不太了解,但希贤是什么人你清楚吧?” “满朝公卿,难道在你眼里,都是那等被利益驱使之徒吗?吾等已经位极人臣了,怎么还能再进一步?难道去抢你的位子吗?” 耿裕急声道:“老四,你陷入牛角尖了!” “你是你们进入牛角尖了,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朱见漭道:“既然你们都说自己没变,可地方什么样子,你们为何不管?” “民间百姓怨声载道,你们听不到吗?” “天下人都在骂你们,你们不知道吗?” “连陛下,都不知道地方的情况,你不觉得出问题了吗?” “耿好问,如果你还是当年那个耿裕,我相信你愿提三尺青峰,斩除世间一切不平事!” “可你变了!” “你也被贬谪去了地方,你该看到地方是什么样子啊!” “再不管,要造反了!” “四十亿人啊,一旦蜂拥造反,会是什么下场?” “到时候,推翻的是我!是我屁股地下这张椅子!而不是你口中的那些资本家!他们会摇身一变,变成新朝新贵!我呢?我的子孙呢?” 朱见漭怒吼之后,语气微停:“好问,我不信现在的你了。” “不说你我的兄弟情。” “也不说陛下对你的爱眷之恩。” “就说你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吃我朱家的俸禄,该为我朱家考虑呀!” “可你考虑过我朱家人的感受吗?你屁股歪了!” 朱见漭道:“这世上,最怕造反的人,是我家啊!是我啊!” “天下民风大开,民智大开,社会风潮一波接着一波,天下人都已经明白了,头上不需要坐着一个皇帝了。” “我爹尚在时,可以的,因为他是神啊。” “天下人敬他爱他,愿意奉他为帝。” “而我呢?” “我在东欧有偌大的名声,在国内却没有啊,我半生戎马,但战果都在东欧啊,距离大明太远了!大明百姓都不知道啊!” “天下人不会服我的!” “好问,你看看我啊,我认识你时才八岁呀,今年我都五十八岁了!五十年过去了,不再年轻了!” “而且大明没有战事,我一身才华无处施展!” “你说我该如何自处?” “我的儿孙呢?他们又该如何自处?” “好,说回朝堂,老大怎么样?是你们文官精心培养出来的,可他还是被万民唾弃。” “这一年多来,我一直在思考,我自问治政方面是不如老大的,难保也落个万人唾骂的结局。” “我尚且能继帝位,我的儿孙呢?” “我家老大你最清楚了,儿时还拜过你做义父呢,他能支撑起这万民涌动、舆情汹汹的帝位吗?” “煐儿你也见过,他能吗?” 朱见漭吐出一口浊气,慢慢坐下:“好问,你久在中枢,应该知道的,我朱家这帝位,还能传几代呀?” “是我朱家人做的不好吗?” 耿裕明白了,他和朱见漭是谈不拢的。 朱见漭必须将天下财富攥在手心里,保证皇室能驱动天下财富,保证皇位顺利传承才可以。 耿裕倏地笑了起来:“没想到你个朱老四看似莽撞,其实粗中有细啊。” “老四,我记得你小时候,是年文正公给你侍讲的贞观政要吧?” 提到年富,朱见漭抽动嘴角。 年富那哪里是讲啊,是一边抽一边讲,贞观政要的每一个字,他都倒背如流了,还是挨揍。 年富是将他的腿绑在板凳上,让他脱掉上衣,省着血沾染到衣服上,浪费布料,他一边背,年富举着藤条,只要错,就要挨抽,中间还会忽然叫停,让他解释谋一句话的含义,还会放在政事当中让他解读,稍有错误,就会挨打。 所有皇子皇孙,都是这样教育。 不过,现在真的要感激年富啊,若无年富的狠,也无法造就今日的朱见漭。 所以他回国之后,拜祭太庙第二天,就去拜祭了年富墓和于谦墓,以及他所有师父的墓,这一次是真的感激。 他以前会觉得师父们没有倾囊相授,就是让他们背书。 可等他长大之后却知道,师父已经将他们一生所学都放在书里,让他背诵下来,每遇到一件事每增长一岁,回想起这些书来,都会增加一层感悟。 “如何不记得,现在脊背上还有伤痕呢。”朱见漭叹息道:“可我从未侍奉过一日年师、于师,以及我所有师父,我不孝啊。” “贞观政要最重要的一句话,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是吧?” 耿裕没理会他的感慨,道:“你可知,何为水?” “自然知道,民就是水,而这个民,指的是士。”朱见漭道。 从古至今的民,都不是平头老百姓,而是士。 “现在的士,是谁?”耿裕问。 “你,勋贵,地方士绅、官吏、地主也勉强算吧。”朱见漭道。 耿裕却摇摇头:“还缺了一个,资本。” “他们也算士?” 朱见漭却忽然噤声:“钱啊,能通天啊,好吧,也算,虽然把士这个阶层的品级拉下来了,却还是算的。” “没错,钱能通天。” 耿裕道:“资本既然进入士的行列,那你该和他们彻底翻脸吗?” “你还记得,我第一次给你侍讲时,说过什么吗?” “载舟的水,不能轻易翻动。” “翻动上面清澈的水,就会搅浑底下的水,最后搅浑整个鱼缸,一条清澈的小溪,也只是上面清澈,地下浑浊,搅动就会完全变浑。” 朱见漭凝眉。 “你口中的四十亿百姓,是成不了大事的。” “从古至今,就没有成过大事的百姓。” “你想说汉高祖,和本朝太祖?” “老四,你可还记得你读过的太祖实录,太祖同一时期的霸主,张士诚、陈友谅、刘福通、韩林儿,都不如太祖敬重士,所以太祖得了天下。” “无论何时,平民百姓都是被驱动的炮灰。” “你只要保住士,站在士这一边,就能保证朱家皇位顺承。” “反而你这般搅动浑水,才会让大明皇位传承出现动荡啊。” 耿裕又道:“你善于打仗,该知道什么时候搅混水对你有利?” “你作为上位者,这个天下的未来统治者,却将自己的天下水搅浑,将大明的种种错处向天下人展示,让天下人看到大明的坏,你觉得天下人还会敬重你吗?” “作为上位者,你该保持神秘保持强大,让天下人揣测,让天下人恐惧。” “而你,看似纵横捭阖,看似获利颇丰,其实都是眼前利益罢了,过眼云烟而已。” “老四,作为你最好的朋友之一。” “我最后叫一声老四,停手吧。” 耿裕站起来,退后三步,跪在地上。 从这一刻开始,没有朋友,只有君臣。 朱见漭心神摇曳,转瞬变得坚定:“好问,就凭些许浮财就能打发我?” 耿裕没有说话,他已经将自己要说的都说完了。 同时,也洞悉了老四的心思。 老四是想保皇位顺利传承,是想用皇家驾驭资本,并不是铁了心要转变道路。 只要不涉及道法之争,就没有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又过了两日,彭凤仪拜访。 他进殿就传来爽朗的笑声:“听说你把耿裕那货给臊走了,要跟你割袍断义,你朱老四够厉害的呀。” “凤仪!” 朱见漭快步迎出去,彭韶是他的好友,也是他第一个侍讲学士,两人相交于他五岁之时,算作他最好的朋友。 “哈哈哈!”彭韶挽着老四的手,龙行虎步的走进内殿。 他今年也将近八十了,若非老皇帝极力挽留,他恐怕也该致仕了。 “来人,准备好酒好菜,我和凤仪一醉方休,太孙,你来侍奉!”朱见漭知道,今天估计能谈出一个结果了。 朱佑梐立刻放下朝政,倒酒侍奉。 彭韶也不拒绝,酒过三巡:“你家小子个个优秀啊,比我家那几个不成器的强太多了。” “也不看是谁教育的?哈哈!” 朱见漭高兴:“凤仪,孤第一次去掏鸟窝,就是你将孤抓到的。” “胡说,我哪敢去后宫抓你呀,明明是太监把你拖出来的,是我把你抓去乾清宫的。” “这不还是你嘛!” 朱见漭大笑道:“我刚回来的时候,谈娘娘就跟我说起这些趣事,我都险些忘记了,她把我从树上抱下来,还抽我屁股好多下,让太监把我抓去乾清宫,让我爹处置我。” “之后你每年都去永和宫中偷鸟蛋。”彭韶笑道。 “哈哈哈,谈娘娘宫中的鸟蛋好吃,老二和老三那蠢货,不敢上去抓,他俩给我放风,然后每次他俩都只能舔舔蛋皮,都是我吃过的,哈哈!” 朱见漭说起自己年幼的事情,心情愉悦:“谈娘娘每次抓到我,都揍我屁股。”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谈娘娘精心养的,制药用的,每次都被我给吃了,哈哈哈。” “鸟蛋的滋味很久没吃过了,你这一说弄得我口舌生津啊。”彭韶笑道。 朱见漭大笑:“来人,备一份鸟蛋,给凤仪解解馋,太孙你亲自去拿,跑着去。” 看着朱佑梐的背影,朱见漭问:“我家这大儿怎么样?” “钟灵毓秀,一代明君啊。”彭韶发自肺腑道。 “和我家老二老三比起来,相差甚远,老四更是全能,他是我家最差的一个。” 朱见漭很得意。 彭韶儿子就不给力了,到现在也就是个国子监监生,读博士呗,读十几年了,还没毕业呢。 “既然太孙如此优秀,你又何必担心皇位传承呢?”彭韶切入正题了。 “凤仪,这椅子是我家的,我爹传给我的,以后要在我子子孙孙后代永远传下去。” “可这天下变了,局势变了。” “我不是圣人,会不担心自己的儿孙吗?” “你彭韶难道一点都不担心你那两个在国子监的儿子吗?” “可是凤仪,你我之间的情谊在此,你儿子就算是个草包,我也能用他,也能保他世世富贵。” “可你能保证我朱家皇位永远传承吗?” 朱见漭道。 “我敢保你敢信吗?” 彭韶反问:“老四,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不会信的,这是你的性格,我最清楚了。” “那就谈利益吧。”朱见漭收敛了笑容。 “被抓的人,全都归你处置,是杀是剐,我们不问,希贤、宾之、于乔致仕归乡,让你烧起第一把火。” “空出来的官位,替换上你的人,让你掌控朝堂,拿回属于你的皇权,这是第二把火。” “第三把火,整个大明内,没有皇族股份的大企业,都让你朱老四掺上一股,共赢。” 满朝公卿可谓让步巨大。 里子面子都给足了。 换做朱见淇,这些东西能撑死他,可换做朱见漭,估计可填不饱他的胃口。 果然,朱见漭嗤笑一声:“我没看到你们的诚意啊。” “内阁位置都给你空出来了,你的人执掌内阁,资本也让你参与,难道还不够吗?” “不够,差得远呢。” 朱见漭笑道:“凤仪,你是了解我的,如果我只要这些,我只需要跟宾之说,宾之就会给我。” “你!” 彭韶目光凝滞:“你不能太贪了吧?” “那是我贪?那本该就是我的!” 朱见漭脸色变得恼怒:“凤仪,皇权不该是我的吗?尔等窃取老大的皇权,难道不该杀吗?” “天下资本,若无我大明,哪来的狗屁资本?一群见不得光的老鼠!孤想杀便杀!” 彭韶微微一顿:“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覆啊!” “孤看看,你们是怎么覆的?” “孤一个人,打你们一万个!” 朱见漭冷哼:“凤仪,论打仗,满朝公卿,加在一起,也不是我的对手,而且我掌握着大义!我是皇帝!你们起兵就是造反!我杀你们,天经地义!” “我大明还没丧失人心到天下蜂反的时候呢!” “国朝养士一百四十年,我就不信四十亿人里,一个亿忠心为国的人都没有?” “别忘了,我爹对天下百姓恩义更重!” 彭韶被朱见漭士气逼退,语气一软:“覆舟不一定就是硬碰硬。” “那孤就先下手为强!” 朱见漭道:“你看我家大儿如何?我家大儿战死了,还有二儿子,还有三儿子,还有四儿子!我还有几十个皇孙!” “天下藩国中,我有三十多个弟弟,几百个侄子!” “论大军,我大商还有百万未动的大军,大明在我手中能随时征召起三千万人!藩国更能随时征召几千万大军!” “凤仪,整个朝廷中,能打大兵团作战的,只有我!” “我得于师真传,全世界,天下第一名将,是我!朱见漭!” “你们拿什么跟我斗?” 这就是老四的底气。 彭韶被老四逼视,不得不退避锋芒:“打仗打得是后勤啊,资本掌握着天下财货,你空有兵卒,空有战术,如何打呀?” “哈哈哈!” 朱见漭大笑:“凤仪,你太天真了。” “我大明下一道圣旨,天下藩国,不会进贡财货吗?” “我那些兄弟们,会帮你们,还是帮我呀?” 彭韶却摇摇头表示反对:“未必,天下藩国现在不敢分裂,乃是陛下震慑,一旦陛下不幸,那么藩国必然和大明宗主关系分崩离析。” “而且,若废太子在时,天下藩国可能会敬畏大明,可一旦你登基,天下藩国一定会恐惧如虎。” “而天下资本起兵反明,他们肯定会襄助资本,而不肯帮你。” “那之后呢?”朱见漭问他。 彭韶一怔:“你的意思是,之后藩国霸主会入主大明?可那时已经没有你老四了!” “确实没有我朱老四了,也没我家大儿了,但论领兵打仗,我家二儿子,比我更厉害!” “他能不能从东欧打进大明呢?” “江山到头来,还是我家人来做!”朱见漭笑道。 “未必!” 彭韶道:“大明西陲强国魏国,二十皇子乃龙凤之姿,一旦国内生变,二十皇子必能回国继位……” “那不就完了,肉还是烂在我老朱家。”朱见漭笑道。 “老四,若你这般无私,你就不是我认识的老四了。” 彭韶笑道:“你别跟我装算。” “保住你自己的皇位,是你的底线。” “诚然,朱明不会灭亡,但皇位是谁坐可就不一定了。” “所以,我开出的条件,已经非常优越了。” 朱见漭笑而不语。 资本怕了。 人终究是怕大炮的,被轰几下,铁皮也得被轰废,何况是人了。 资本家再厉害也是人,被灭门几家后,肯定愿意拿出来更多东西。 朱见漭最期待的就是资本家被逼疯了,然后起兵造反,那就太爽了,他能直接屠一个省,若不够,就屠三个省,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这时,朱佑梐取蛋回来了。 朱见漭亲自将蛋给他磕开,放在彭韶的盘子里,让他吃。 “大儿,可还记得你凤仪义父?”朱见漭笑问。 “如何敢忘?”朱佑梐很郁闷,回国之后,他冒出来十几个义父,他爹年轻时不着调啊,喝多了就让他拜义父。 这还是死了一批呢,不然得有几十个义父。 “你小子还跟凤仪装,你四岁的时候,趁着凤仪睡觉,你往他脸上撒尿的事忘了?” 朱见漭哈哈大笑。 彭韶正在吃蛋,顿觉不香了:“饭桌上,你怎么净说屎尿屁呢,没个君王的样子。” “老友相聚,已然不易了。” 朱见漭道:“我年少好交友,但交的都是豪杰之士,盖世英才,如今剩下的好友已经不多了,能多聚一次算一次吧。” 今天谈完,双方都露出了底牌。 距离最后谈判成功,就只有一步之遥了。 当天晚上,他去养心殿住。 “老四呀,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朱祁钰笑道:“这才杀几个人啊,接着杀,皇权永远不怕大。” “民间资本?哼,算个屁啊!” “没有民间资本,朕的皇企,照样能支撑天下照常运转。” 说着,拿出钥匙,指了指那把椅子:“去转开,朕带你去看看朕的家底儿。” 进入密室。 朱见漭直接看傻了,他还苦哈哈跟资本要钱呢,谁能想到,天下最大的资本就是他爹。 “千万别小瞧民间,朕的钱,和天下的钱比起来,不过九牛一毛。” 朱祁钰道:“老四,钱,是皇权最重要的支撑点。” “倘若皇帝没钱,如何让天下人卖命啊?” “而钱从何来呢?” “朕呢,属于比较会做生意的,所以才攒下点家底儿。” “可换做别的皇帝,肯定无法靠做生意赚钱,因为无论宫中前朝,经手的就会贪,贪来贪去,到皇帝手的也就一点点残渣罢了。” “皇帝想有钱,要么动税的心思,要么就强行搞垄断,比如将民间的矿收归皇有,然后派矿监去搜罗民间财富。” 朱见漭刚想说,可以杀一批。 “没用的,你敢杀,他们就敢跑,以后商人都学聪明了,会扶持起一群白手套,在前台帮他们服务。” “等你杀的时候,无非杀一些白手套,夺取一些浮财。” “而真正的资本大佬,反而会隐藏在水下,你是找不出来的。” “是没有大用的。” “而且,杀鸡取卵,也非长久之道。” “所以呀,朕支持你将皇企融入天下资本,变成天下最大的资本,以皇御资,而非要改变你的理想,你的道路。” “这条路是没错的。” “知道为何要变成资本吗?” 朱祁钰让老四扶着他出来:“朕这是未雨绸缪。” “一旦有一天,我朱家皇位不保,但有足够的财货,能够维持我朱家转型成天下第一世家。” “北魏的元氏,不就变成了京兆元吗?” “皇族可能会被淘汰出历史,世家则不会。” “尤其政治世家,未来还有掌权的机会。” “而等朱家下次掌权,就需要大量的钱财了,而朕积蓄的,就是等那一天才有大用,足够支持我朱家,再次执掌天下权柄。” “届时,只要培植好党羽,朱家的权柄无非是从皇帝,变个名字而已,本质上,还是我朱家的江山。” 朱见漭佩服老皇帝的深谋远虑。 “爹,您从何时就做准备了?” “景泰三十年!” 朱祁钰道:“当时朕就感觉到,朝堂开始不顺手了,天下正在脱离朕的掌控之中。” “朕就想想到了,朕的皇权被侵蚀了。” “而在当时,摆在朕面前有两条路,一条是奋起反抗,拿回皇权,另一条就是随波逐流,积蓄实力。” “朕选择了第二条路。” “朕再强势,终究只是强一世。” “而朕苟住,就能让朱家世世代代强下去。” “所以,朕开始筹谋分封诸王,让我的子孙在全世界开花散叶。” “甚至,杨一清在金国做权力实验,朕也是睁一眼闭一眼,甚至偶尔还会给予杨一清支持。” “可知为何?”朱祁钰问。 朱见漭摇摇头。 “这条实验,如果不在藩国做,就要在大明做,就要拿朕的子孙来做。” 朱祁钰道:“趁着朕还在时,尚且能掌控天下权力,做实验是在朕的掌控下,所以朕安心。” “所以,杨一清做实验,朕在支持他。” “他们自以为探索出来一条与众不同的道路,其实都在朕的筹谋之中。” “一切,都在朕的掌握之中。” 朱祁钰话锋一转:“可是,为了安老大的心,朕将家底儿露给他,结果就出事了。” “有官员嗅到了这里面的政治阴谋。” “所以,针对朕的换太子事件就发生了。” “朕当时是极力阻止的,因为全世界的格局,是朕亲手布下的大棋,哪里动了都不行,那是朕精心三十余年布置出来的棋盘啊。” “被文官给毁了!” “那时朕就知道,朕必须让你回国了,只有你,才能压制百官,要用血告诉他们,朱家的皇位,永远不能丢!” 朱祁钰眼睛阴鸷。 这个装死的老头,悄无声息间筹谋如此恐怖的事情。 朱见漭听了都咂舌。 可看看世界的棋盘,世界藩王的布置,就知道老皇帝煞费苦心了。 为何将老二十魏王封在西陲。 主要是老二十是除了老四外,最厉害的皇子,又是皇后嫡子,是朱见淇的亲弟弟,一旦国内有变,老二十能立刻挥军东进,进入中都,抢夺皇位。 商、隋、魏形成一个三角形,互相制衡的同时,又同时拱卫大明西陲。 海上就别说了,两道岛链,完美封闭东海岸。 这盘棋,是从换太子开始坏的。 幸好没有血崩,朱见漭顺利回国。 所以,当时吴王被刺,老皇帝认为是文官干的。 “爹,您的意思是,换太子直接原因,是您的钱太多了?”朱见漭问。 朱祁钰点头:“是。” “那儿子这次杀了这么多人,又有更多的钱流入内帑了,那咱家钱岂不更多了?” “老四,你知道你的长处是什么吗?”朱祁钰问他。 “打仗?” 朱祁钰点头:“没错,是打仗,天下名将加在一起,也不是你的对手啊,天下人敢造反吗?他们越造反,越奠定你的基石,让你的皇位越来越稳!” “朕从不担心你继承皇位,也不担心太孙。” “如今看煐儿,也是个可造之材。” “可朕没时间了。” “朕没时间调教太孙,调教煐儿了。” “朕能做的,就是让后世儿孙,遇到无法解决的政治难题时,把家底儿拿出来,将我皇族转型成政治家族。” “在无论未来是君主立宪,还是票选,都能保证我皇族安稳落地。” “至于能否再乘风而上,就看后世子孙的能力了,朕管不了了。” “老四,朕能为你做的,不多了。” 朱见漭泪如雨下:“爹!您做得足够了,看儿子的,看儿子的!” “老四,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爹长寿,你就能长寿,一旦你死的早,就是有人在害你!” 朱祁钰一字一顿道:“记住了,我朱家没有短寿的基因,早亡就是有人害你。” “等朕不在了,你可以相信谈妃,她不会害你的。” 朱见漭不停点头:“爹,仁宗、宣宗皇帝他们?” “太宗皇帝死得也不正常。” 朱祁钰道:“老四,你要多读太宗实录,那上面的文章太大了,包括赵王下毒戕害太宗,鱼吕之乱,要读要读透。” “朕身为宣宗皇帝之子,皇考年少而崩,朕却活了八十多岁,原因何在,还不明白吗?” “老四,朕能长寿,你就能长寿,活不过七十岁,就是有人在害你,记住!” 朱祁钰反复叮嘱。 朱见漭不停点头:“儿子记住,儿子记住!” “必须自己学医理,纵然谈妃可信,她终究年老了,万一有个错漏的地方,悔之晚矣,自己学,任何人都不要信,煎药之法,朕会教你,记住,任何人都不能信,包括你的儿孙们。” 朱祁钰抓着他的手:“这世界上,只有你爹我,才不会害你,儿啊,只有你爹我,是真心待你的,别人,都是假的!” 朱见漭不停点头:“爹,儿子知道,儿子会保重的。” “保重,保重!” 朱祁钰反复叮嘱:“你活着,教梐儿,教煐儿,他们太年轻了,会被骗的,老大五十多岁了,还那么蠢啊,不能让你的儿孙重蹈覆辙啊,老四!” (本章完) ------------ 第419章 大理南诏澜沧篇:穷省、乱象、肃清 如果您使用第三方APP或各种浏览器插件打开此网站可能导致内容显示乱序,请稍后尝试使用主流浏览器访问此网站,感谢您的支持! 第420章 大理南诏澜沧篇:穷省 乱象 肃清 新四川,老四川版图中的松潘卫、成都府、龙安府、潼川府、邛州、眉州、雅州、天全六番、黎州、四川行都司、东川府、乌蒙府、马湖府、家定州,基础上,又扩大青海省扎伦湖以南的地区,玉树府、朵甘府,将整个横断山脉,扩入四川。 四川成为大明另一个版图几乎完全覆盖在山脉上的省份。 朱厚煐一路颠簸,登上了横断山脉,又从横断山脉下来,进入四川最富饶的成都府。 新四川,人口1.2亿,而主要人口却聚居在成都府。 根据统计,小小的成都平原,聚集着9000万人口,省治成都达到了惊人的3600万,仅次于重庆。 但是,成都周围的城市群,比如汉州、德阳、简州、资阳、邛州、眉州等,所有城市,人口都在一千万左右。 狭小的成都平原,成为四川人口最密集地区。 朱厚煐乘坐火车,穿过横断山脉,看到的是人烟稀少,多是以农耕、旅游为主的生态,甚至走个几十里都看不到一个人。 可进入成都平原,看到的全是人,人满为患。 新四川经济很平庸,可如果计算大明百强城市榜单,成都稳居前二十,甚至有望坐十五望前十,真要比较的话,重庆未必是他的对手。 整个新四川,经济近乎自成体系。 大明全产业链,大明都有。 而且,作为进入乌斯贜的要道,成都还要负担协防乌斯贜,供应乌斯贜物资的重担。 除此之外,南面的云南和大理省,也需要成都在一定程度上供血。 负担三省经济的核心之地。 中枢再怎么重视成都都不过分。 大明实行十京制时,一度想将成都升级为京师,可见朝廷的重视程度。 可有朝臣认为,如果成都升级为京师,四川哪里还适合建设一座省治了?所以,成都升级为都城的意见被放弃。 入臓要道,一共有两条,一条是走甘肃-西宁入臓,是传统的入臓线,另一条则是从成都迎难而上,横穿横断山脉,修建一条难度系数极高近乎无法完成的天路。 大明天路其实有两条,青藏线,其实和永乐朝修建的驿站,是一条路,也是最常见的登天之路,历朝历代都用这条路。 景泰三十九年时,大明又修了一条,就是从成都入臓的公路,当时被誉为不可能修成的工程。 结果,在朝野上下共同努力下,耗时十七年竣工。 第三条路,是从大理省入臓,连接昆明-大理,连接整个百越。 这条路是景泰四十四年时开修的,主要是中华江配套工程,至今还未竣工。 待修通三条路后,入臓就拥有三条路:乌斯贜,直通青海-甘肃-陕西入京;直通成都-重庆-武汉进入大明腹心之地;直通大理-昆明入百越之地,可谓是四通八达。 而入臓铁路,也是两条线路:一条是走老路,永乐朝修驿站的那一条路;另一条则是走成都入臓,但这条路,目前还在理论阶段,施工难度大,要等乌斯贜气温提升后,电气革命成熟后,直接修建内燃机新铁路。 景泰六十六年,大明第一家内燃机火车厂,在成都挂牌制造,意味着两年之后,成都将诞生西南第一辆内燃机火车。 作为西南的腹心之地,成都再怎么繁华都很正常。 而成都,恰恰是乌斯贜人最聚积的地区,臓人喜欢在成都居住。 截止到景泰六十六年,乌斯贜总人口才400万,还留在山里不足200万人,年轻人都已经走下大山,融入俗世了。 大明和平拿下乌斯贜时,乌斯贜人口才120万人。 人口暴增的原因,主要是离开了雪山,走下山进入城市里生活,和汉人聚居,拥有了充足食物,人口自然就增多了。 可那些走出雪山二十年的人,基本都忘记了自己和汉人的区别,像在汉区成长起来的第二代人,已经彻底是汉人了。 怀柔乌斯贜四十余年,四百万人口完全听不懂汉话的,已经没有了,而还不会说汉话的,都是老头老太太,也就几十万人,年轻人、孩子都在说汉话行汉文了。 哪怕在雪山之上,也可以用汉语正常交流了,偶有不会说的老头,但都听得懂。 大明可没有其他语言的考试,只有汉语一门。 但要修一门外语。 主要是天下所有文字汇编成的一本书,比如二十六个字母,一些英法德语单词,一些蒙语、臓语等等有趣的词汇和句子。 大明高考,是十一门课,语文、数学、政治、历史、地理、经义、物理、化学、生物、外语,外加一门口才,高考也分笔试和面试两次考试。 高考不分文理,都要学。 口才没有卷面分,主要应对面试,面试是高考结束后,暑假期也不能放飞自我,要练习面试,大学有入学考试,就是面试,考生面试成绩过关后,才能进入大学。 大明对大学是严进严出,培养的是人才而不是废柴,上大学不是为了延缓就业,而是为了学习知识,上学不是为了应试,而是为了锻炼能力,所以每年都会有大批留级生,会颁发大批肄业证。 十门功课,满分是800分,语文、数学各150分,政史地经合一张卷,共250分,物化生外合一张卷,共250分。 老皇帝非常重视大明文字的发展。 从景泰十年开始,便不停翻译外来书籍,填充汉语,丰富汉语言,并每五年增修一次词典,十年一次大修,每次都会增加厚厚一大本的新文字。 到了景泰六十六年时,景泰大辞海,那种最大部头的辞海,已经有一百多本了,普通人根本就不会买这种工具书。 朝廷在消灭其他文化的同时,不断从其他文化中濡养汉字,增强汉字生命力,持续推广汉字。 一些英语、法语、德语连他们本国人都不太学了,但大明学子却都会一点。 而这几年,大明还在推广普通话。 这个普通话,也是经过几十年激烈讨论的,直到景泰五十八年才彻底定下来,景泰六十二年才开始全国推广。 到底什么才是普通话,这个范围实在太大了,唐宋元明,口音完全不一样,大明定国之初是吴侬软语,定为官话国语。 可是,随着太宗迁都北京,从天下迁来大批富户,大肆融合后,导致大明的南京官话走歪了。 就连朱祁钰说话,都区别于南京人的口音,或者说完全不一样。 别说他了,太宗皇帝的口音,都趋向于北方口音。 但他说的话,跟现在的普通话并不一样,东北方言也不是后世那样的。 随着景泰十二年开海,大明越来越包容并蓄,整个京畿容纳两亿人口,来自天南海北的哪的都有,口音就更杂了。 就连皇帝四十一个儿子,说话的口音都不一样! 跟哪个师父时间长了,就学会了他们的口音。 如果采用京片子,还是听不懂,因为这个时代的北京话,还处于发展阶段,并未彻底定型。 比较成熟的是南京话、粤语、闽南话、河南话、陕西话、四川话。 经过漫长时间的讨论,朝野上下,参与讨论的有几个亿人,热烈讨论该定哪种语言为大明国语,民间吵了几十年。 因为没有统一的方言,实在不行了,天南海北说话都不通,怎么做生意?怎么交融并汇? 初期讨论都是以雅言为主,可雅言晦涩难懂,并不适合做官话,必须确定一种大家都能听懂,非常标准的普通话。 最终在景泰五十八年,确定新国标,基本符合后世的普通话。 但是,普通话的发音方式,会让一些文字失去了本意,因为文字是先说出来,后写出来的,华夏文字又是象形文字,是脱胎于形的,改变了发音方式,就会让一些文字失去本来的含义。 尤其在加以简化文字的话,文字就会失去原本的韵味。 关于这种说法,讨论了三年多。 最终中枢力排众议,决定推动新国标。 其实,后世普通话,也是经过讨论出来的,以北京方言为主,兼顾南北,清末时候产生的普通话雏形,一点点讨论定下来的。 普通话现在虽然推广,却需要三代人的努力,才能让孩子们都说普通话。 现在肯定不能,别说老皇帝,就是太子、太孙都不会说呢,大家说话都带着各自的口音。 朱祁钰的口音,雅言中夹杂了一些京味儿,又增加了些普通话,又跟满朝文武学了一堆方言,他说话旁边得带个翻译,不然大家都听不太懂。 朱见漭的话里,还夹杂了蒙古语、莫斯科语,夹杂了很多口音,连老皇帝听着都别扭。 最好玩的是蒙古语,作为好几百年来世界最大的语种,在短短四十年时间内,消失殆尽,到现在想找一个蒙古语专家都找不到了,虽然有一些文学著作流传于世,却没人会说了。 蒙古人抛弃他们的文化是最利落的,但他们说话带着一股蒙古味儿,一听就是蒙古人。 他们的第二代,蒙古味就没了,但是,蒙古味却融入本地方言里,方言里诞生了新方言。 好在,方言彼此听不太懂,但却都写一样的文字,认识一样的文字。 从成都环城列车下车。 朱厚煐坐在专列上,撩开窗帘,看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 大家穿着各异,西装、中山装、长袍、短褂、马面裙、休闲装穿什么的都有,有的戴礼帽、四方平定巾,戴瓜皮帽、遮阳帽、古笠,有的留长发,梳成老样子,有的则披头散发梳成西方人的样子,有的还留脏辫,但很多人剃短了头发,穿新潮衣服。 下火车的也不少女子,穿着更是让人眼前一亮,有的穿西服西裤配高领毛衣,有的则穿厚旗袍白丝袜,有的则穿传统的襦裙,还有前卫的大高跟小短裙,再配烈焰红唇,看得都让人不好意思,但所有人的眼珠子都挪不开了。 高跟配襦裙,在商国就是前卫穿着了,打破了传统和现代的界限,最多再搭配一条丝袜,已经让商国男人疯狂了。 可在大明,疯狂之上还没到极限。 朱厚煐压制欲望,出门在外,男孩子也要保护好自己。 “真是繁花似锦啊。” 朱厚煐认为,单纯看成都府的话,成都要比重庆更发达,只是四川吃了占据太多荒凉土地的亏。 可等到北方被加高后,南方气候变暖,横断山脉也有可能变成宝地。 还有就是科技发展,天堑变通途。 横断山脉这个名字,是清末才出现的,现在是老皇帝随口叫出来的,啥意思他也不知道。 是一个叫黄懋材的贡生,因为看见澜沧江、怒江间的山脉并行迤南,横阻断路,所以形象地叫横断山脉。 朱厚煐离开繁华的成都,火车南下去大理省。 因为云南省太大了,云南并入老挝和安南北部之后,领土面积实在太大了,随着麓川灭国,中枢将云南省拆分成,大理省和云南省两个省份。 大理省,包括丽江府、永宁府、北胜州、姚安府、大理府、鹤庆府、永昌府、陇川宣抚司、干崖宣抚司、南甸宣抚司、里麻司,这些原有的云南省地盘。 又加入了麓川国,就是上缅,以大金沙江为南边省界,西面以那加山脉为西面省界,加在一起,是大理省。 大理简称是白,因为大理国是以白族人为主建立的国家,如今启用旧名,就以“白”为简称。 大理省刚设时,将省治放在大理,却在景泰四十九年时,迁到麓川王国的首都瑞丽,以瑞丽作为大理省的省治。 大理省,总人口7000万人,是大明诸多省份中,人口排名倒数的省份。 庞大的疆域里,却只有七千万人口。 主要因为,大理并不是适合种植粮食,粮食主要靠成都平原和暹罗平原供应。 作为一个内陆省份,经济总量肯定很低,人均收入水平也不高,即便朝廷投资发展,除了茶叶、香烟、旅游外,大理省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资源。 所以,大理现居住人口,仅剩3000万人,净流出四千万人,全都去南方南缅省去了。 南缅省,已经在今年,被中枢重新改名为澜沧省。 而北缅,则被改名为南诏。 之所以去澜沧省(南缅),主要是沿海省份,工作机会非常多,而且中枢可能会在澜沧省里挑出一个做城市做新京,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不止大理的百姓跑,整个西南的百姓,都往澜沧省流动。 可大理这么大的省份,常住人口才三千多万,朝廷也着急,在景泰五十五年时,就提出振兴西南的政策,朝廷认为,西南应该发挥出自己的优势,在全国竞争中保持核心竞争力。 香烟、茶叶和旅游,就是支撑大理发展的三条腿。 朝廷每年会拨一笔款项,用于振兴西南发展。 大理的省治瑞丽,本来应该作为大理省的首府,应该虹吸整个省的人才,可瑞丽并没有做到。 截止到景泰六十六年,瑞丽总人口230万人,在全国省治排行榜中,位列倒数第二,垫底儿的是乌斯贜首府,那个更惨,人口才二十几万。 大理省第一大城市是大理市,人口420万人。 朝廷评级为,中级城市。 也是所有省份中,少有的没有大城市的省份,省治瑞丽连中级城市都没评上,还只是个小城市呢。 但大理房价是真的便宜。 大理,房价才800元,瑞丽房价500元,炒房客来了都是哭着走的。 但他并不孤单。 还有乌斯贜、青海陪榜呢,不孤单。 作为百姓生活在大理,还是很舒服的,没有大城市的快节奏,有的是慢生活和快乐生活。 朱厚煐真的没什么可视察的,这地方实在太穷了,整个大理市,就有五六家高端商场,和成都比起来,那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成都一根腿毛,都比大理富裕呀。 这里可是曾经的大理省治,朝廷斥资几千万发展起来的城市啊。 曾在景泰四十年时,大理被评选为最具发展潜力的百强城市,朝廷每年都往里投资源,结果水花都没飘起来。 有人说,为何百姓纷纷离开家乡,因为这里白天是大明统治,晚上是黑恶势力统治,住在这里每天都担惊受怕。 可这些终究是流言,中枢并没有收到奏报,也派人来暗查过,什么都没查出来。 景泰五十八年,老皇帝派心腹彭谊任大理总督,总览军政,任期两年。 彭谊并没有向中枢禀报什么。 之后朝廷也就没再深查,其实朝廷早就将天下各县分出等级,这种垃圾地区,没人在乎的。 朱厚煐对这种烂地更没兴趣。 大理省,也算不得什么腹心之地,纵然是多省通衢,但这几个省都是超级穷省,算是边疆省,穷省。 整个中枢都不在意,他自然也不在意。 朝廷在意的,要么是经济强省,要么是战略位置重要的省份,就大理这破地方,造反都成不了大事的地方。 朱厚煐仅仅在大理和瑞丽,停留各两天,便南下去南诏了。 南诏省,就是北缅,本来想叫金沙省的,南诏这个地名其实和北缅不挨着,金沙省更适合。 可朝中认为,金沙这个地名,没什么含金量,用南诏则能昭示大明的主权,毕竟南诏国是华夏王朝之一,曾经统治过这里,更具法理,就用了南诏这个名字。 南诏省,简称缅,其实就是以曼德勒,斜着切一刀,将若开山脉,完全放在南诏省。 南诏省是临海的,出海口在印度若开邦,省治就是曼德勒,但他叫蒲甘,古名就是蒲甘,蒲甘王朝,就建都在此。 和北面的大理比起来,南诏就富裕太多了。 南诏总人口1亿,今年才破的一个亿,因为作为一个有出海口的大省,人口真的不多。 原因很多,南诏地形崎岖不平,不具备人口大省的先天条件,而出海口又不是天然良港,从港口运货进入内地,却要经过若开山脉,这条隆起来的山脉,天然的地理分界线,穿过的成本是非常高的。 其次,南诏的地形太差了。 东西两面,夹着两个人口大省,西面的孟加拉省,东面的澜沧省(南缅),直接把南诏的人口给疯狂吸走。 这两个省,不止在虹吸西南人口,还在吸南诏的人口。 朝廷的好政策,肯定先紧着两个经济条件优越的省份用呀,轮到南诏的时候,都是剩饭剩菜了。 而且,朝廷还得振兴大理和云南这两个难兄难弟呢。 给南诏的支持,就真的很少了。 南诏有两个大城市,蒲甘和若开,蒲甘人口1200万,若开人口1020万,堪堪迈过大城市的线。 朱厚煐对南诏也不太感兴趣,大明五十七个省,存在感巨低的几个省里,就有南诏。 当时还叫北缅呢。 改名为南诏,经济也没有起色。 景泰六十二年,朝廷投资在南诏投资一个亿,发展南诏旅游,结果,南诏旅行团厉害呀,宰客现象层出不穷,旅游没做起来,口碑却先崩了。 蒲甘城,在战争中已经焚毁了,现在看到的蒲甘城是大明建的,但在景泰六十二年拆毁掉,仿照南诏都城的特色,重建了新城,就为了发展旅游。 结果旅行团不止要钱,还要命呢。 把游客带进热带雨林里,不给钱的就把游客丢在雨林里,当做失踪人口。 还强制游客购买翡翠,在首饰店里买一千两千的翡翠镯子,全卖上万,不给钱就扣证,不让游客走。 一堆乱象,数不胜数。 从景泰六十四年发展旅游后,朝廷几乎每天都能收到南诏省的奏疏,全关于旅游。 去年,朝廷下了圣旨,要求南诏规范旅游。 结果还是当做耳旁风。 今年年初,有一个旅行团三个人失踪,在热带雨林里发现了断肢残骸,被野兽给吃掉了。 这件事闹得非常大,揭露南诏旅游的乱象。 恰逢太子肃清朝堂。 五月十七,朱见漭派来南诏三万大军,接管南诏全省军政,开始大肆抓人,顺带着将旅行团的事给管了。 朱厚煐进入南诏省的时候,全省一片肃杀。 太子派的大军,正在全省抓人,所有监狱都装满了人,每天都有被拷打死的。 所有旅行社老板都在跑路,狠的钻进了深山里,胆子小的则跑路去其他省了。 “皇祖父要干什么呢?”朱厚煐下榻蒲甘,他并没有随处走动,也没考察当地民风民情,谨防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随着一轮轮拷打,很快旅行社的真相浮出水面了。 这些旅行社,背后都有权贵支持,本地的权贵官员,在中枢都有靠山,只要朝廷派人来查,他们就能提前收到风声,销毁证据,所以朝廷派人暗访,什么都查不到。 真弄死人了,他们也能靠着广大的关系网,大事化小,朝中有人帮着说话,很快就没事了。 但这次! 朝中的靠山先被抓了,地方官员都不知道呢,大军乘坐军列就来了,忽然接管全省军政,立刻开始抓人,大老虎小苍蝇都不放过,一勺烩了。 打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而且,朝廷查的不是旅行社这点小破事! 对掌权者来说,死几个百姓根本就不算什么,只要百姓不造反,对掌权者来说都是无所谓的小事。 甚至,小造反都不算什么,扑灭便是。 纯属搂草打兔子,把旅行社给打了。 跑的老板也不怕,家人不还在吗?家人都跑了,九族不也在吗?总有人顶罪的,只要动了这些人,那些跑的就会主动出来的。 以前这些商人找关系可以,朝廷总不会赶尽杀绝的,窃钩者诛窃国者侯,连太子都承认,商人也是士,是统治阶级的自己人,那么,何必赶尽杀绝呢? 但这次不一样。 朱见漭没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天下官员就倒了霉了。 同样的,他们朝廷上最大的那几个也是想借机清除毒瘤的,所以到了该还的时候了。 商人想找关系,发现他们找的人都被抓了,这才知道大祸临头了,再想逃根本就无处可逃。 就算人跑了,钱能跑吗?九族能跑吗? 没九族帮衬着,他怎么逃出大明啊?就算逃出大明,能去哪啊?天下都是大明藩国,只要朝廷下旨,他就无处可藏了。 这个时候,各大家族必然会短尾求生,烈士断腕。 挖出来的还不止这点事。 涉黑! 大理,都是白天大明才能统治,晚上就不是大明的天下了。 这次大肆搜捕,全天下的官员都要查都要抓,这种事是瞒不住的,上面没伞,哪来的黑? 仅仅一个月,就抓了十二万人,两万余人被砍头。 大明没有枪毙,只有砍头。 砍头前还要游街。 以前有断头饭,但在景泰三十七年时,朝廷取消了断头饭,并向家属收取砍头费,想死前吃顿好的,不用想了,吃不上,被砍头家里还得掏钱。 游街,是自古以来的事,至于游多久,游几条街,是地方决定的,视情况而定。 大明并没有废除酷刑,还增加了很多酷刑。 不同犯罪,应用不同的酷刑,十分合理。 比如官员犯了死罪,就是砍头,没有什么刑不上大夫,也没有士大夫豁免权,一切按照祖制行事。 但是,正常来说,官员是很难犯死罪的,只有以下几种情况:叛国;故意杀人;贪污到一定金额;放火;贩毒贩军火;爆炸;强尖,这七种情况,才是死刑。 这就是豁免权了。 法律对官员已经宽泛到了这个地步,可现在每天还有几百名官员被砍头。 贪污到一定金额,这个金额,定的是比较高的,只是没写出来,朝野上下的官员都知道,累计贪污30万元以上,才是死刑,以现在的物价来说,起码要京师一套一百尺的楼房,才是死刑。 大明也没有不允许对嫌犯用刑这一说,过刑是审讯必然经过的一道关卡。 但是,如何刑讯是有严格要求的,刑讯的标准都是有严格要求的,能打,但要在范围内打,其实是鼓励地方刑侦人员尽量不要用刑具。 律师制度,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已经很完善了。 为了维护司法公正,谨防律师沦为权贵的走狗,刑部对律师进行了严格规定,对雇佣律师也进行了严格规定,禁止玩文字游戏,禁止钻法律空子,务必维护司法公正。 嫌犯有权利请律师,但要经过相关部门同意,如果不同意,律师也无权参与案情。 当然了,肯定会出现更多的冤假错案,但如果律师能随便介入案情,会让法律,沦为权贵的走狗,让法律成为只管老百姓,却管不了权贵的一文废纸。 冤假错案方面可以用其他律法来控制。 太祖皇帝,就极重以法治国,他对大明律进行了极为严苛的规定。 在景泰朝,老皇帝也是极为重视法律的皇帝,他始终认为,法律是保护大明所有人的武器,完善法律,代表着一个国家的进步和强大。 但是,很多旧风气,仍然不变。 刑讯逼供,酷刑,游街等等。 从永乐朝的刑不上大夫,也变成了在特殊情况下,刑上大夫,士与庶民同罪。 果然,这次清查行动。 很多律所遭到了牵连,整个南诏省,预计有两万余律师牵涉案件中,预计会有一万多人被处死,多数被流放,只有少数人能够保全性命,但会被吊销律师资格证,处以罚款。 打黑除恶,维护司法公正,不是说说的。 而牵连出来的,可不止律所呀,还有物业、地产、酒店、本地人开的商店等等行业,牵连面超过了百万人。 朱厚煐咂舌,他皇祖父实在太勇猛了。 一个省就敢抓上百万人,大明五十七个省,得抓多少人啊,就不怕造反吗? 还真不怕。 老四不止不怕,还等着人造反呢,他好展示一下自己的能力。 被抓之后,整个南诏所有部门瘫痪。 大批大批官员,或从中枢调派,或从地方递补。 基本都从地方递补的。 景泰十几年时,大明忽然扩大庞大的疆域,又改革吏治,皇权下乡,朝野上下非常缺人才。 可到了景泰六十六年,朝野上下真的不缺人啊,甚至举人、进士已经人满为患! 秀才就别说了,秀才已经被大学毕业生取代了。 到景泰六十六年,大明已经有八亿大学生了,若从从政角度来看,大学毕业就是秀才,往上就能一步步考进士了。 大明秀才,可以说遍地都是。 真要是朝廷极端缺人的话,可以从社会上招募。 可是,大明举人也非常多啊! 不能用多来形容,要用泛滥来形容。 太学毕业后,就是举人了,等于博士毕业。 截止到景泰六十六年,大明共有举人270万人,而未从政的举人,高达230万人。 就是说,举人中只有30万人找到了政府部门的工作,极有可能还只是底层公务员,而不是官员。 举人的失业率,是最高的。 说到进士,考取举人后,可以进入国子监学习,但从国子监毕业可考不上进士,这只是一个学习的渠道。 考中进士,才是开启从政道路的开端。 截止到景泰六十六年,大明共有34万进士。 因为进士在扩招啊。 景泰十几年的时候,进士非常值钱,下到地方去,也是八品县丞,就相当于副县长。 当时因为朝廷极端缺人,连秀才举人都有机会。 可到了现在,进士是年年扩招,从头榜、二榜、三榜、四榜……都到了十二榜了。 可是呢,进士起步,就是地方一个县城的科长。 地方县城采用的知县、局长、科长三级制度。 正常来说,六年就能干上知县的,可那是理论层面的,倘若中枢没人,十年也干不上知县。 因为太卷了啊! 以前大明不停开疆拓土,稀缺大量基层官员,什么人都能上。 现在的,地方盘子就这么大,各地官员还不死,得占着官位,他们又生了一群儿子,儿子侄子外甥一群亲戚,都等着当官呢,典型的狼多肉少。 还有宫中的宫人家属呢,太监家里有义子侄子,宫女家本就位极人臣,但穷亲戚也多呀,多少得帮衬一些吧。 再加上勋贵家的亲戚里道的。 还有那些攀龙附凤的男女,家里总有人需要安置的。 如此就造成了基层官员能卷死。 一个进士,按理说能六年当上知县的,可是,倘若朝廷没人,也就在基层蹉跎了,上不来的。 这些年越来越卷,越来越上不来了了。 已经卷到,不是朝廷有人就能升迁,而是得有很铁的关系,才能升迁。 这个铁,单说搞好关系纯属耍流氓,得上钱啊。 当官就为了权财色,不上钱,人家凭啥让你升官啊。 所以,造成了吏治混乱,贪腐严重,朝廷得了癌症,再不抓紧放血治疗,大明就没了。 所以呀,朝廷这边抓人,人群中就在有人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终于轮到我了! 这些人,就是在地方蹉跎无法升迁的进士们。 这些人,就是本该递补进入官场,却被权贵抢走了位置的进士们。 朝廷肃清吏治,压在他们头上的三座大山被搬开,他们就能直接递补上去,甚至抓住机会,能一跃升天。 朱厚煐暂时停留在蒲甘。 因为各地都在抓人,很有可能这些人狗急跳墙,对他下手,干脆就呆在这里,等待风波过去,再行巡视。 在此期间,他派人出去了解南诏省。 这个被大明征服的省份,本地的土著到底去哪了? 看完北缅的地形,朱厚煐可不信,本地土著能被彻底肃清,肯定是被杀一部分,但更多人是变成明人了。 经过多方走访,查询地方志,才终于知道。 其实,本地人,主要是缅人、孟人、骠人,北面靠近大明的,则是傣人。 和云南的傣人,同族同源。 所以,当明军杀到这里的时候,傣人是被宽恕的,因为同属华夏,傣人是不被屠杀的。 就有很多缅人、孟人、骠人,伪装成傣人,并入了大明。 本地土著能征善战,抓到的俘虏,基本被卖去了楚国,有的被卖去了大洋洲。 剩下的就是躲在深山里的土著了,这些一般都被肃清,抓走,卖掉,有一小部分变成了明人。 根据大明估算,整个缅甸约有270万人口左右,大明杀了六十万男丁,卖掉了八十万左右,其余的男女则并入了大明,变成了大明傣人,成为华夏苗裔。 所以说,大明看似将本地肃清,其实只是杀死了大多数,主要将男子数量给弄到最少,这样就能变成极少数,最后化整为零,吞掉。 之所以没送进国内当奴隶,因为大洋洲五国给的钱多呀。 而且五国需要勇士抵抗天敌,用缅甸土著去蹚路正合适,活下来的就变成大洋洲的明人,死了的就是命不好,和公平。 土著中,约有一百万女人,挑出好看的二十万卖到了大明,其余人则嫁给了移民来的百姓。 仅存的30万男丁,则变成了傣族,以华夏苗裔的方式存活下来。 反正缅甸消失了,只剩下大明两个省,南诏和澜沧。 (本章完) ------------ 第420章 治贪、肃清和改革,续命盛世三十年 如果您使用第三方APP或各种浏览器插件打开此网站可能导致内容显示乱序,请稍后尝试使用主流浏览器访问此网站,感谢您的支持! 第421章 治贪 肃清和改革,续命盛世三十年 彭谊从河南巡视回来。 河南也是自上而下清洗,无数官员被抓被查,涉及到一场军械走私案。 景泰五十五年之后,京畿人口实在太多了。 就逐渐将京畿产业链往外转移。 大明最大的军械厂,就从通州转到了蓟州,又从蓟州转移去了开封,这几年,陆陆续续将军械厂的所有配套厂都转移去了开封。 开封已经成为大明最大的军械厂,甚至一度将五军都督府迁到开封去了,随后又迁回来了。 查到涉案官员,意外牵连出军械走私案,案件涉嫌金额超过50亿。 彭谊回来,专门禀报此事。 此事乃他巡按期间发现的案件,算是他的政绩。 而大理省出事的消息,他也收到了,此次入京,他要跟朱见漭亲自解释。 然而,他在入宫的路上,就被锦衣卫批捕了。 进入锦衣卫大牢。 此时人满为患,遍地哀嚎之声,彭谊认识很多人,有他的同僚、学生、门生。 进了牢房,他看见很多人被拷打得满身是血,瘫在地上,连吃饭都不能吃了,根本没有医生给治疗,生死有命。 彭谊并没有被拷打,但每日听到的拷打之声,让他心神难定,刚住进来第三天就病倒了。 他被送到医务室,有医生给他治疗。 他才明白,被拷打的多是小官,主要是高官势力庞杂,锦衣卫也要避其锋芒;其二则是查民间案子,拷打高官根本就没用,拍苍蝇远比打老虎更有作用。 像他这样的高官,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是不会过刑的,反正那些小官、商人早晚会把他们吐出来的,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所以,现在惶惶不可终日的是那些高官,还都不敢找关系,因为厂卫都盯着呢,谁有异动那就抓谁,一抓一个准。 却在入住第九天,他被带出来,带到审讯室里。 他戴着镣铐,被两个番子架着进入审讯室,迎面看见一个身穿黑袍的老人,正襟危坐。 那一瞬间,真的社死。 “景宜,真没想到,你我再次见面,会是这般情景。”朱见漭看着彭谊。 彭谊眼睛闭上,想回监牢,真恨不得立刻吊死。 “老臣见过太子殿下。”彭谊还是见礼。 “景宜,陛下病重却还惦记着你,你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他甚是爱伱,他还念叨着待他仙去后,要留你辅政呢。” 朱见漭慢慢说,眼中闪过一丝嘲弄:“景宜,听完陛下的话,心里作何想法?” 彭谊浑身一颤,慢慢垂下头:“老臣愧对陛下天恩,太子殿下,可否让老臣辩解两句?” “孤来就是来听你辩解的,景宜,念在你我五十年来的情谊上,孤只给你一次辩解的机会。” 朱见漭完全可以将彭谊当做典型,把屎盆子都扣他头上,拿他开刀,当成第一把火。 可他是太子,是要从全盘考虑的。 未来的皇帝,不可能把身边人都杀光了,那么以后谁会为他卖命呢? 在绝对上位者眼里,贪污、私德有亏什么的都不是大事,他要的是忠诚,忠诚于他比什么都重要。 他是负责切蛋糕的,只需要把切蛋糕的刀子抓在手里,他就已经做的很漂亮了,倘若把辅助他切蛋糕的人都杀了,那蛋糕就没法分了。 所以,对于顶级人臣来说,坐到这个位子上,只要不是站队特别失败的话,他们家族世代都是政治家族。 除非是另一党的死忠,就比如说是朱见淇的死忠,不弄死朱见漭不行的人,他们才会死。 权力游戏就是这么玩的。 所以,朱见漭跟彭谊谈,他不能拿彭谊开刀,除非彭谊站队朱见淇,否则彭谊就没事。 从厂卫拷打官员就知道,拷打的都是芝麻绿豆小官和商人、僧道信徒、打手等等,从他们身上找线索,最后确定证据,才能审大官。 整肃朝堂将近两个月了,就杀了一个尚书,四个布政使,两个巡按使,就没了。 朝廷对大官是很克制的,也是很宽容的。 这也是朱见漭的政治智慧,他若是个愣头青,估计朝堂都被杀空了,他还没有太祖皇帝那样的威慑力,不可能如此动摇朝堂的。 而且,他肃清朝堂,却是征得大部分朝堂官员的同意的,重点是老皇帝在支持他。 对大官还好,对芝麻小官可就很不善良了。 两个月以来,处死近两万名官吏,小到地方科员,大到知县,处死的知县以上的官员有七百多人。 流放、判刑、免职的超过了十七万人了! 判刑的地方科员超过五十万人了,其中包括已经退休的十二万人,有人已经死了,就由他的儿子们来服刑。 大明没有人死案了的先例,父债子还,天经地义。 而且,肃清官场,抓大的对民间百姓来说,屁事没有,反而是小鬼难缠,地方上的苍蝇才是百姓最恨的人。 京师建了一万多个赃罚库,现在都堆满了。 朱见漭每日都在往外撒钱,并且提出老旧平房改造政策,对于地方还没住上楼房的百姓,予以政策补助,让百姓都住上楼房。 又提高了养老金、医疗保障的额度,完善社会福利制度,增加惠及民生的多项福利。 对于大中小企业,进行资金帮扶,刺激消费。 经过肃查,确定廉洁的官员,颁发廉洁奖璋,优先提拔。 朝廷割贪官韭菜,又掏出来惠及民生,朱见漭在民间获得一致好评,反贪,成为朱见漭身上的第一个标签。 “唉。” 彭谊叹了口气:“太子殿下,大理省之事,老臣确实不知道。” “老臣任两年大理总督,确实,这官做得不合格。” “却从未有一句话欺瞒圣上。” 可惜,这番说辞朱见漭是不会信的。 大理省涉黑极为严重,抓了一个月,抓了三十多万人,还没抓完的,牵扯出来的官员从大理省到西南,甚至到了中枢,都有伞! 这股反黑风暴,还卷到了南诏,乃至整个西南诸省,全在反黑。 彭谊被抓到这里来,说明他和里面的关系很深。 “民间皆说,大理白日是大明在管,晚上是黑势力在管。” 朱见漭道:“而这个黑势力,上面若无伞,孤不信,天下百姓更不信!” “景宜,孤在给你说话的机会。” “你一定要珍惜啊。” 彭谊直视他:“太子殿下,您这样想,老臣倍受陛下信任,位极人臣,若想贪污,京师里的国企有多少?老臣随便划拉一点,几个亿有没有?” “可老臣不好黄白之物!与您相交半生,老臣是什么样的人,您不清楚吗?” “行!” “就算老臣贪污,为什么去搜刮一个穷省啊!大理、南诏两个省,穷成什么样子啊!能搜刮出多少钱啊?” “还是涉黑、草菅人命的大案子。” “一旦引火烧身,老臣岂不作茧自缚?这是聪明人所为?” 若从贪钱的角度来看,彭谊确实没这个必要。 可是,这里面的水可深着呢。 “贺治,你的门生,景泰四十一年进士,他是第一任麓川府知府,就是你举荐的。” “之后这个贺治,一路高升,这里面没你的力量吗?” 朱见漭盯着他,还在给他机会:“孤来找你,是在给你机会呀,景宜,别让孤把话说透,那情分就没了。” 原来是贺治被抓了。 彭谊道:“的确,贺治确实是走了我的门路,但他却是有才华,我举荐他,也是因为他的才华而举荐。” 朱见漭打断他的话:“诚然,麓川府在他的治理下,彻底归顺大明。” “可是,麓川府却成为了他的涉黑大本营。” “大理省的百姓都知道,大理皇帝不是陛下,而是贺治!都管他叫九千岁。” “大理是他的大理,他手下有十几个社团,几十万人在给他卖命。” “几十万人啊,足够造反了!” “你猜猜他有没有想过裂土封王啊?” “朝廷抓他的时候,死了多少人你知道吗?” “这些你都知道吗?” 朱见漭对彭谊很失望:“景宜,你我相交多年,没必要跟我装了,说实话吧。” “贺治人在哪?”彭谊问。 “诏狱。” 彭谊慢慢闭上眼睛:“玉山,若我说,我只知道却从未参与过,你会信吗?” “景宜,你第二次骗我了。” 朱见漭道:“你觉得孤会信吗?” “贺治涉黑之事,老臣确实知道一二,老臣任大理总督那两年,也派人暗查过,可什么都查不到。” “废话!” 朱见漭打断他的话,十分不满:“坏蛋就在你身边,你能查到个屁啊!倘若你还是孤当年认识的那个彭景宜,就会直接抓住他,拼着性命不要,你也会公之于众的!” “可你没有,你怀疑贺治涉黑,却没有深查,而是派几个人下去随便调查一下,潦草交代上面而已!” “景宜,你变了!” “曾经那个刚正不阿的彭景宜消失了!” “你变成了黑恶势力的保护伞,变成了一个泥塑左都御史,你变成了一个不敢说真话的官场油子官场混子!你变成了曾经你最讨厌的人!” “彭景宜!” “孤错看你了。” 彭谊目光呆滞不动,慢慢低下头:“老臣确实变了,年纪大了,做事畏首畏尾,所以被他们钻了空子。” “但是,老臣没变成曾经讨厌的样子。” “老臣做左都御史,去河南视察,还是将河南的所有情况,都向中枢禀报了,就算是贺治的事,老臣也只是略知,并不知道详情,并且从来没有因为私情而重用他提拔他。” “就算是提拔,也是因为他的政绩,管京察的考功郎中,他是可以作证的呀。” “他的政绩优秀,又是老臣的得意门生,会得到一些照拂,但不多的……” 朱见漭打断他:“废话,他是大理土皇帝,什么政绩做不出来?你让他来做顺天府府尹,孤看看他怎么做出政绩来?” “殿下,做官也要靠天时地利人和,贺治能凭一己之力,在大理闯下一番事业,足见其能力,倘若贺治不涉黑,必然官路坦荡。” 彭谊还在辩解:“殿下,中枢任官,全看政绩,只要政绩考核通过,就能做官,这是吏治啊。” “老臣纵然有失察之嫌,但从未作恶过。” “并不曾包庇过贺治……” 见彭谊还在狡辩,避重就轻,不肯认错。 朱见漭语气一寒,也没必要顾及什么情谊了:“好,贺治的事,可以算作你失察。” “这次呢?孤让你视察河南,你查出什么了?” “军械走私,金额50亿以上,如此大的案子,你应该继续查呀?为何忽然回京,难道就不怕此案犯罪嫌疑人逃亡吗?” “景宜,你为什么不查呢?” 朱见漭慢慢站起来:“因为你收到消息了,贺治被抓,所以你慌了,你要回京跟孤解释。” “景宜,你是都御史啊!” “执掌都察院啊!” “你的职责,是巡视地方,将地方的事情禀报上来,遇到大案要案,你要坐镇地方,查明真相的,而不是为一己私利,而擅自回中枢!” “如果天下官员都像你这样,那还治什么国?大明还能在吗?” 朱见漭冷冷道:“景宜,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有作恶,甚至说,你知道但了解不深,这些你自己信吗?嗯?” “贺治当大理的土皇帝,他为了什么?” “就为了管几千万百姓,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吗?” “哼,他控制大理,偷偷种植乌香草,给上面的人提供!他控制大理,控制省内的女人,给这些女人洗脑,用这些女人控制上面的官员!” “这些你都知道吗?” “你知不知道,贺治的头上,究竟有多少张大网?这些大网罩着他,保护着他!” “放纵他胡作非为!放纵他戕害百姓!放纵他毁灭大明!” “好,孤相信你不知道。” “但是,放纵作恶的人,要比作恶的更可恨!” “而你彭谊,就是那个放纵作恶的人!” “孤看在相交一场的份上,让你说辩解的话,可你却含糊其辞,避重就轻,不问苍生问鬼神。” “彭谊,你扪心自问,那些被贺治害死的人,在天之灵会不会恨你?” “那些被贺治控制的女人,她们恨不恨你?” “那些被乌香害得家破人亡的人,恨不恨你?” “彭谊!” “你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刚正不阿,提三尺青峰,平世间不平事的彭景宜了,你是一个自私自利,无君无父,无苍生无理想的权力怪物!不,你就是一个魑魅魍魉!” “你不配受陛下看重,你更不配成为孤的朋友!更不配位居左都御史这样的高位之上!” “清流言官,你该是清流,可你却坠入地狱,变成浊流,不,你连浊流都不配,你就是臭水沟!” “一条孤闻着都令孤作呕的臭水沟!” 朱见漭他本想只拿回刀,可有些人,虽不阻拦他拿回刀,可是,有些人他实在看不下去了。 曾经为了王朝出生入死的那些人,很多人都变质了。 那就杀吧! 杀出个朗朗乾坤吧。 “殿下!” 彭谊猛地跪下:“河南之事,老臣有密报呈上!” 这一刻,他不装了。 他就是个懦夫,是个自私鬼,他想用最后的情报自救。 朱见漭停下脚步,慢慢转过头:“你想要什么?” “老臣不敢奢求什么,只求殿下给老臣一个身后名,老臣愿在狱中自尽,全家永不出仕,求殿下成全!” 彭谊很聪明,用命换名,换取家族的未来。 “景宜,这才是臭水沟该留的后手,孤没骂错你,臭水沟。” “朋友一场,孤再赏你一碗断头饭。” “恩断义绝吧。”朱见漭没答应。 彭谊脸色急变:“老臣请求自尽……” 朱见漭却离开了审讯室:“凌迟吧!” 可回宫的路上,他心情并不好,他多少还剩下几分理想,可当年的朋友们,还剩下几分呢? 刘健却在等他。 刘健一身西装,很是得体,在午门外等他,因为没有了官职,他也不想摆老臣子的架子,干脆就在门外等。 “希贤?”朱见漭和刘健的关系并不特别亲密,但也算是朋友。 “拜见太子殿下。”刘健行跪礼。 朱见漭摆摆手,让他上车。 “殿下去见了景宜?”刘健问,其实刘健和彭谊是死对头,两个人关系一直不好。 “孤跟彭谊,已经恩断义绝,不要再提他。”朱见漭知道刘健来的目的,该达成合作了。 意味着合作之后,再也不能这样放肆的杀人了。 可是,若在没见彭谊之前,他会谈条件然后达成合作的。 可现在,他觉得还没到时候,还应该肃清下去,有些人不该窃据朝堂,有些人该死了,而那些已经掉队的人,就让他们下去吧。 大明需要朗朗乾坤。 一路上朱见漭都在思考这件事,拿回刀就好好谈判,还是肃清下去,将朝堂上下杀个清楚杀个明白。 “殿下,草民今日来……” “希贤,咱俩不是外人,不用叫的那么见外,叫我玉山或老四就行。”朱见漭不喜欢繁文缛节。 刘健却在观察朱见漭的一言一行。 “那老夫就不客气了。” 刘健笑道:“玉山,景宜之事我听说了,我不是要帮他说情,而是想劝你一句,三十年光阴过去了,大明变了,人也变了,总不能用旧眼光看人了。” “你的意思是?”朱见漭凝眉。 马拉轿车进入东宫,朱见漭走进奉宸宫,奉宸宫被朱见漭当做会客室。 太监准备好了茶饮,便无人打扰。 “大理省、南诏省涉黑极为厉害,原因并非地方,而在中枢。” “朝廷对这些穷省不够重视,所以才滋生黑恶势力。” “以后中枢重视起来,这种事就会减少的。” 刘健道:“玉山,你也不必吹毛求疵,这些事情是发展中必然会发生的。” “所谓发展,就是团结起来办大事。” “可人都是自私的,想让人团结起来,就得需要一个牵头的人,百姓不怕官最怕黑,说白了就是好人怕流氓。” “而治政一方,就要用好流氓。” “当初陛下肃清京师内部,也是重用地痞流氓,才有了今日之盛世。” “地方也是同理,这些地痞流氓在官员手里,也是一把利剑。” “当然了。” “我不是说流氓就好,而是一个猴儿有一个猴儿的栓法,在上位者的眼里,都是有用的。” 刘健也挺有歪理的。 朱见漭眯着眼睛:“你的意思是,大理姓贺,比姓朱好?” “草民可不敢这么说呀太子殿下!” 刘健慌了:“草民就举个例子。” “希贤,你也变了?” 刘健狂翻白眼:“老四,草民已经致仕归乡了,哪里变了?” “我只是说流氓有流氓的用法而已,并非说流氓就好,只是流氓用完之后可以处理掉,可好人能吗?” “老四,你何时变得如此多心猜忌了?草民看你也变了!” 这话让朱见漭哈哈大笑:“刘希贤啊,你胆子可不小,敢说孤猜忌多疑?可知君臣猜忌,会是什么下场?” “我跟你可不是君臣,我已经致仕归乡了,我就是一个闲散老头,你是大明未来皇帝,我一个市井老头,跟你说两句话难道就要被杀头呀?”刘健退这一步,退得妙啊。 从中枢权臣变成了市井老头,不用处于权力漩涡之中。 反而没退的李东阳最危险。 朱见漭哈哈大笑,给刘健倒茶:“和希贤聊天,甚是开心,可知年幼时,孤为何最讨厌你吗?” “因为老夫比你聪明。” 刘健笑道:“我因薛师之故,被陛下垂爱……” “那叫垂爱?我爹就差拎个鞭子天天抽你了!”朱见漭戳破他的美化自己。 刘健干笑:“正因陛下鞭策,所以老夫才位极人臣,掌天下牛耳。” “说实话,儿时的孤一直都讨厌你,继藩后的孤偶尔会想你,但绝不喜欢你,所以这些年咱俩很少书信往来,但不惑之年时,孤反而开始喜欢你了。” “因为孤回想自己这一生。” “孤在东欧取得的功业,并不是孤能力卓著,也不是孤能征善战。” “单纯因为我生在皇室,有一个好爹,仅此而已。” “而你刘健,区区教谕之子,却能鱼跃龙门,执天下牛耳,把孤换成你,孤是做不到的。” 朱见漭道:“所以那时候,孤就开始没那么讨厌你了。” “随着孤了解你在大明的功绩,李谋刘断,显赫于天下,李东阳是房玄龄,你是杜如晦。” “从那之后,孤就开始喜欢你了。” 刘健翻个白眼,他的能力不用多说,不然也不会十几年担任首辅,连李东阳都屈居他之下。 像老臣王恕、马文升、余子俊等等人,都没有当上首辅。 足见刘健的能耐。 “但是,回国继太子位后,孤开始担心你、惧怕你。” 见刘健要解释,朱见漭摆摆手:“孤年老了,就算当上皇帝,又能当几年?太孙今年才多大呀?他的嫡长子又才多大呀?” “有你这样的老怪物坐镇中枢,是好事,也是坏事啊。” 刘健身体一抖,目光幽幽。 看样子,老四是不打算完成政治交易了,他想继续杀下去。 彭谊把刺激成这样? “内阁虽是丞相,其实又不是丞相。” 刘健辩解道:“再说了,文官如何造反呀?” “文官不造反,但能糊弄皇帝呀。” 朱见漭盯着他:“孤和彭谊做朋友,他却骗孤,希贤,你会骗孤吗?” 噗通! 刘健跪在地上:“草民绝不会欺瞒殿下。” “那彭谊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你俩可是死对头呀。” 朱见漭冷冷道:“不会是演给朝堂看的吧?” 刘健吞了口口水,他立刻明白,朱见漭是想用他的手,杀死彭谊,用彭谊的命,告诉天下,这天下还姓朱! 可至于吗? 还真至于。 好好的盛世,其实已经从根子开始败坏了,已经开始腐烂了,整治一波就能回血一波。 朱见漭很清楚,他有能力收拾残局,但他的儿孙可没这个能力了。 这次肃清的目的,是延续盛世三十年。 “殿下担心朝堂被资本控制。” “可让皇资进入天下所有资本,掌龙头也好,附从投资也好。” “这是臣等给殿下的承诺!” 刘健直接说目的。 朱见漭很不人道,就让他跪着说。 皇资控制天下资本,这是让朝廷放心,当然了,也是为了资本继续扩张,毕竟大家都变成一家人了,扩张越快大家一起赚钱啊。 这本来就是朱见漭最初的目的。 见朱见漭不吭声,也不让他起来,刘健有点生气,你为何单独对我这老友这般苛刻呀,就因为你小时候撒尿的时候我吓唬你了? 刘健也不是个东西,儿时朱见漭在宫墙偷着撒尿的时候,他站在后面吓唬朱见漭,把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吓得尿滴沥,事后他逢人便说,成为老四一生中的污点之一。 “之前谈的,我们都答应。” 这是文官集团向皇家服软了。 “完了?” 朱见漭十分不满意:“拖了这么久,就这点屁事,还磨磨唧唧的!” “孤之前说的,不用你们给,孤也能拿到手!” “上次凤仪来了,孤就跟他说了!” 刘健就知道不好谈,却道:“殿下,草民年老体弱,能否让老臣站起来?” “不能!”朱见漭生气道:“你一个市井老头,却跟大明太子讨价还价,算怎么回事?” “若草民是官,不敢和太子讨价还价,可草民是市井老头啊,让一个老人家这般跪着,是不是太不人道了?”刘健翻个白眼,你就是报复。 没错,我就是报复你。 闹了一会,朱见漭还是让他站起来,还给他倒一杯茶压压惊。 刘健却看穿朱见漭的心思,他要继续肃清朝堂。 “希贤,孤还有一个要求,若尔等愿意配合,皆大欢喜。” 朱见漭道:“继续肃清朝堂,刮骨疗毒。” “何为毒?” 刘健认为朱见漭钻进牛角尖了,解释道:“凡事都有两面,是毒也是药。” “肃清朝堂,肃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是肃到我的头上吗?还是最后肃到你的头上呢?” “老四啊,你是君我是臣,大家一起在大明这口锅里吃饭。” “你肃着肃着,会将大明这口锅给肃没的。” “当官的哪有不贪的!” “就说我刘希贤,表面上一分没贪过,可真要细查,我真就没收过别人一盒茶叶?一盒点心吗?” “好,就算这些不算,我的儿孙呢!他们在外面打着我的招牌做事,算不算我贪赃枉法呢?” “当然算了!” “可人非圣贤,难道我刘希贤,真能杀死儿孙,六根清净吗?” “就算我能,天下上百万官员都能吗?” 刘健道:“老四啊,肃清是术,适可而止即可,达到你的目的即可!” “的确,以前废太子秉政时期,文官确实盗取过皇权。” “可你回来了,皇权吾等愿意如数奉还。” “你想收利息,让你杀!让你出气!” “你想要控制天下资本,防备资本控制朝堂,可以!” “只要你不转变大明的道,吾等都同意,再退让几步也可以!再让你杀两个月三个月,都可以!” “可是啊!” “杀人也要有头啊!继续杀下去,损失的是你我,损失的是大明啊。” “好,我不为那些被杀被罢免的官员说情,就说你要替换上来的官员,你敢保证,这些人就都是大清官吗?他们就能为民做主吗?” “像贺治这样的典型,你杀几个我们都不拦着!” “甚至,彭谊为了贺治陪葬,也没人说什么!” “可你若无休止地杀下去,只会让君臣离心,中枢和地方离心,最后天下崩盘,你朱老四满盘皆输!” 刘健道:“作为朋友,我劝你尽快收手,作为您的臣子,老臣同样要劝谏于您。” “治国,非杀戮可解决的。” 朱见漭想要的,其实已经得到了,只需要畅通官员上升渠道,改革吏治,这场政治秀也就可以落幕了。 可朱见漭却要肃清扩大化。 这就很可怕了。 天下当官的,没有一个屁股底下是干净的,如果非要查个清楚,那么所有人都得死。 可不能这样查的呀。 当天晚上。 朱见漭去养心殿侍奉汤药的时候,将刘健的话对他爹说。 朱祁钰轻轻点头:“刘健说的对。” “杀人,解决不了问题的。” “如此严重的贪腐、涉黑,是制度问题。” “这件事错不在你,在朕。” “朕当年为了抓住皇权,将权力控制在小圈子里。” “就说这宫中宫女,全都是权贵家的千金小姐。” “而朕的皇子、公主嫁娶的都是权贵人家的子女,这就造成了权力固化。” “天下吏治凝固的根源,在朕。” “老四,你需要进行改革了,改革制度,才是最正确的。” “杀人再多,只是解一时之气,只有一套优秀的制度,才能让后世千年受益。” 朱见漭陷入深思,该怎么进行制度改革呢? “其一,恢复祖制,不再联姻。权贵家的千金小姐不再入宫侍奉,皇帝后宫也不再娶大臣女儿。” “这里面有很大的问题,朕当初为何要宣诏天下千金小姐入宫侍奉呀?” “因为朕要保命,她们是朕的护身符;第二,朕需要教导她们,让她们成为改革新思想的种子,遍布到民间去,教导她们的儿子。” “和大臣联姻,则是在制造外戚,让朕有人可用。” “其实,太祖皇帝以为,从民间选秀女,就能防止外戚干政,牝鸡司晨。” “但他并没想过,后世子孙无能,掌控不住皇权。” “太祖皇帝总是以自己来类比后世儿孙,其实是不可能的,华夏六千年历史,才出几个太祖皇帝这样的伟人啊?前后不超过十个!” “后世子孙,怎么可能代代是伟人呢?怎么能保证皇权永远存在呢?” “而他更不知道的是,太宗靖难登基后,对他的制度进行了大规模魔改,导致现在的祖制,其实是太宗定的祖制,和太祖关系不大了。” “对于一个皇权被瓜分的皇帝来说,有一个强势的外戚,是比没有丝毫权势的外戚是更好的。” “包括朕,也需要用外戚来稳定朝局。” 朱祁钰道:“所以,这方面改革,你必须克服这两点:一、自己保重自己;二、死死攥住皇权不要丢。” “其二,打破人才擢用规则,恢复祖制。朕用人,一般都用近侍,在朕身边伺候时间长的人,朕就会重用,这是一种用人的模式,如今被人摸透了,所以成了桎梏。” “这些年,所有进士在朕身边侍奉的时间越长,证明朕对这个人越依赖,未来也会更加重用。” “而一个人的感官,是会骗人的。” “就说这个贺治,其实他在朕身边两年时间呢,朕就被他骗了。” “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产生好感后,就会自然而然地亲近他相信他,所以朕也是一叶障目。” “不过,这里面有一个好处,就是朕身边的近侍,更加忠心,也都是天然的保皇党,不会出现乱七八糟的党派,在前朝,朕也能通过这些人来控制,就算朕不上朝,也能掌控全局。” “朕这么做,是为了削弱朝廷文官势力。” “文官集团是怎么形成的呢?是一轮轮考试,主考老师、同年、同榜、同乡这样形成的可靠关系,逐渐就形成一个蔚然大观的文官集团。” “朕用这些进士做近侍,他们不用走朝堂门路,伺候好朕就行了,所以,文官集团被朕削弱了,这些进士就成了保皇一党。” “坏处就是,吏治固化,都是朕身边的人,朕自以为是朕的心腹们,他们到了地方,肯定会败坏地方吏治的。” “只要恢复祖制便可,但你要做好两点准备:其一,朝堂党争不断,你要判断谁能用谁不能用;其二,防备文官集团进一步做大。” 说来说去,吏治固化的原因,就在景泰帝。 他为了自保,为了开海,为了占领全世界,他不断给天下官员好处,不断用利益捆绑天下官员,就形成了庞大的集团,这些集团在彻底腐化之后,就变成了今天这样。 想切除腐烂伤口很容易。 但想根治却很难。 要么就回到历史轨迹上去,一切也就回去了,但会形成更加庞大的文官集团,皇帝的安危就没法保证了,皇权也会不断萎缩。 到时候皇帝有没有根治贪腐的能力,可就未必了。 “爹,就没有其他办法吗?”朱见漭还是觉得景泰朝的思路比较正确。 皇帝再厉害也是一个人,他得先自保,再考虑其他。 如此重用身边人,保证他们的利益,就是在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 所以不管怎么肃反,有些人是不会动的。 “老四,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也没有能用一辈子的政策。” “所有东西,都要与时俱进,不停修改。” “就说朕这些年用过的,现在也已经失效了,需要你一点点摸索出新制度,然后推行下去。” “这次的机会非常好,你很适合重新改革吏治。” 朱祁钰拍拍他的肩膀:“趁朕还在,新政不会无疾而终的,去做吧。” 朱见漭回宫的路上,传来彭谊惊惧下自杀的消息。 “虽未凌迟,但也算死了,抄家吧,举族流放。”朱见漭并不在意,他在琢磨,该如何改革,怎样入手。 肃清吏治的目的,是为了改革。 可该如何改呢。 他让刘健入宫,可刘健就当没听见,最后被侍卫抬着床板抬进了宫中,见到朱见漭后,刘健气得跳脚直骂。 “希贤,孤跟你说正事。”朱见漭告诉他,他要改革吏治,这是他最后的目的。 改革吏治? 刘健眼睛一亮,只要不改大明的道,其他都可以的,而改革吏治,恰恰能流芳千古。 这种王朝中期的改革,都是换汤不换药,小动一下就可以了,还能赚取名声。 可他听朱见漭说完,调头就走,这不是改革吏治,这是飞蛾扑火! 他刘健还没这么伟大,他不想做那只飞蛾。 “殿下,您还是继续杀吧,草民等到最后杀到草民的头上,草民等着引颈就戮。” 刘健跪在地上:“到时候被杀死,草民尚且能留下一世英名,如果随您一起改革,草民不止脑袋保不住,清名也没了。” “我可不想当商鞅,更不想当晁错,您还是放过我吧。” 刘健立刻道:“此事宾之更合适,您还是去找宾之吧。” 他直接把李东阳给卖了。 又感冒了,难受,关键新书就这两天发,唉,我太难了 (本章完) ------------ 第421章 澜沧篇、东欧风云、朱佑榶的政治智慧 如果您使用第三方APP或各种浏览器插件打开此网站可能导致内容显示乱序,请稍后尝试使用主流浏览器访问此网站,感谢您的支持! 第422章 澜沧篇 东欧风云 朱佑榶的政治智慧 改革者,必不得善终。 别看朱见漭清洗肃清朝堂,其实没动顶级权贵的利益。 甚至,他肃清朝堂,是和顶级权贵达成默契的,同时头上还有老皇帝坐镇,而朱见漭拿到钱后,再次撒入民间,同时满足皇权民三个阶级的天时地利人和。 才能够在不触犯朝堂顶级权贵利益的情况下,肃清朝堂,割除肿瘤。 就像彭谊,他自杀而死,朱见漭能恰如其分的高抬贵手,这就是让顶级权贵放心。 所以,自古至今的刑不上大夫,权贵无死刑是有原因的。 因为皇帝,就是最顶级的权贵,他怎么会拆自己的龙椅呢? 但天下必须要及时肃清,不然积重难返。 现在的大明就是这样,繁华盛世五十年,积攒下太多黑暗了,如果不及时肃清,大明会断崖式衰落,渐渐的回到历史轨道上去,未来会在世界争霸中落下脚步,最终改朝换代。 纵观整个历史,这片土地上的王朝,都曾在世界上显赫一时,旋即断崖式跌落,从来没有一个王朝,称霸世界五十年以上,仿佛受了诅咒。 所有中原王朝,都亡于内乱。 明明拥有最勤劳的百姓,拥有最完善的政治制度,拥有多元民族拥有丰富的劳动力,甚至拥有人种中的智慧优势,却都无法长久称霸。 归根结底,是完善的制度不允许扩张,是聪慧的头脑驱使内斗,是丰富的劳动力和地大物博让人性中生出惰性。 所以,中原王朝天生不具备扩张的先天条件,就算短暂称霸也会亡于内斗,最后守住基本盘都难。 老皇帝极力将大明推到世界中去,维持大明世界宗主国的颜面,可这种颜面能维持几年啊? 改革,是要永不停止的改革下去,才能让王朝恢复生命力,才能维护住大明世界霸主的地位。 然而改革是要死人的,是要触动既得利益集团的。 朱见漭继太子位,可以肃清一波,可等他登基后,还能继续肃清吗?谁还会支持他呀? 皇帝是需要亲信的,别说皇帝,就一个知县都需要亲信的。 亲信贪不贪? 只要查,就一定会查到他的头上,到时候上位者杀还是不杀?杀了,以后谁为你卖命?不杀,那改什么革? 所以,改革改着改着会改到自己头上的。 刘健不是惧怕,而是坚决不同意,他宁愿抹脖子自杀,都不会去做什么深化改革的。 喊口号可以,但别真改。 就算现在老皇帝年轻二十岁,亲自坐镇,也无法深化改革的,大明道路、根基、发展方向都已经根深蒂固了,船大难调头,或者说没法调头了。 别说刘健,李东阳、彭韶被宣入宫中,整个人都懵了,全都败退。 没人敢搀和深入改革。 朱见漭这种肃清是可以的,杀的底层那些触角而已,畅通上下通道,对整个顶级权贵阶层都是有利的。 而且,蛋糕就这么大,去除一些无用的豪门,也能让顶级当权者吃到更多的蛋糕。 再说了,老皇帝被逼宫换太子,心里窝着火呢,不让他发泄出来,万一把老爷子弄死了,大家还怎么愉快的圈钱? 所以,朱见漭肃清官场,顶级权贵是支持的,中级权贵不支持却被刀架脖子上,底层权贵怎么想的无关紧要。 可谈到改革,那就要动摇社会的条条框框,动摇国家的根基,那么就危险了。 朱见漭非要改革,他就得拿自己的命和太孙的命来赌,他们是赌,但参与改革的官员绝对不得好死,没有意外。 就在朱见漭被改革难题头疼的时候。 朱厚煐已经从南诏省南下,去澜沧省。 澜沧省,就是南缅,刚刚改名为澜沧省,简称怒。 这个怒字,来源于怒江。 缅甸共有三条大江,伊洛底瓦江、萨尔温江、湄公河。 伊洛底瓦江,源头是大明的独龙江,源头在雪山上,从雪山上蜿蜒流下,南北向流动流入莫塔马湾的安达曼海,整条大江,贯穿整个缅甸。 萨尔温江,在大明叫怒江,同样起源于雪山,怒江的怒,来源于华夏的怒族,所以叫怒江。 湄公河,在大明叫澜沧江,澜沧江是世界第九长河,亚洲第五,东南亚第一长河。 可以说,整个东南亚的全部大河,都来自于雪山,来自于大明内地。 选择用“怒”做简称,因为龙的简称,被黑龙江用着呢,湄公河的湄也其他省在用,只能用怒。 大明占领整个百越之地后,就将整条河的名字,恢复成汉名,包括湄公河、湄南河,都变成了澜沧江,枝干才有自己独立的名字,主干统一叫澜沧江。 澜沧省,和大理、南诏可不一样,这是一个人口大省,户籍人口1.7亿,常驻人口2.3亿。 作为澜沧省的省治仰光,以前叫达贡,后来修建瑞光大金塔而改名为大光,仰光是根据大光改的。 大明将这座城市命名为独龙。 因为这片平原是独龙江冲刷出来最富饶的平原,也叫独龙平原、澜沧平原、大光平原。 而在景泰六十五年,决定将独龙市升级为龙京。 将澜沧省治北移到内比都去,内比都现在叫彬马那,大明改名为越都。 越字,取自王越,因为缅甸战争中,王越控制住这座城市,将这座城市建造成大本营,才在十余年缅甸战争中取得胜利,并成功占据整个三缅之地,王越居功至伟。 当时没想过,这座城市会成为澜沧省的省治。 把省治迁过来,主要是战略位置重要,其次是王越建设的这座城池,底蕴深厚,征缅战争中近百万官兵,就定居在了越都,地利人和,就具备迁移省治的先天优势。 作为一个人口密集的大省,沿海省份、经济发达省份,不泛有经济发达城市,比如勃固、毛淡棉都适合做省治。 仰光,就是独龙,户籍人口2200万,常驻人口达到3500万人,在大明百强城市中排名前十。 首先,独龙的地理位置优越,类似于广州湾的地形,出海口两翼就如香港、澳门,具备天然良港的地缘优势。 又地处大唐洋上,地理位置又极为重要,负责地域来自大唐洋上的敌人。 和地理位置优越的独龙相比,越都地理位置就太差了,位于大山里的省治,可谓是澜沧省最穷的城市。 越都人口仅800万,即便省治迁移过来,人口也难以破千万。 远远不如毛淡棉和勃固。 毛淡棉,是古缅甸造船厂,下缅王朝售卖给大明的船支,就是从毛淡棉和马达班制造并出口的。 大明占据毛淡棉后,收容大批孟族造船工人。 大明境内活跃着少量孟族人,就是当时投靠大明的造船工人的后代,这些人有的搬了南京松江造船厂,有的则还留在本地。 毛淡棉,被王越改为船州。 但在景泰六十四年,又改回了毛淡棉,作为澜沧省第二大城市,毛淡棉,人口1900万,常住人口将近3000万,也是澜沧省第二大贸易港口。 毛淡棉,主要做西南进出口贸易,西南地区的所有出海商品,基本都会停留在毛淡棉港口,这就造成了毛淡棉的辉煌。 景泰五十三年,大明成立船州大学,是西南地区第四所重点大学。 去年朝廷评选一百个文明城市当中,毛淡棉以排名第八名的好成绩入选,并被推崇为旅游城市、文学城市、文明城市、卫生城市、安全城市五好城市。 而且,还是大明第一批进入工业化的城城市。 作为一母同胞的南诏,可就没有澜沧省的好待遇了。 来澜沧省当官的,都是朝中有人,个个靠山贼硬,朝廷也格外重视澜沧省,因为澜沧省近五年,给朝廷纳税年年过亿。 像勃固、椰城、弄浪(土瓦),人口全部过千万。 去年争省治的时候,各知府都快打起来了,中枢也快吵翻了天了,最终估计越都自己都没想到,馅饼砸自己脑袋上了。 其中最厉害的是勃固,和独龙城一样,建在海湾之上,户籍人口1700万,但常驻人口在2000万以上。 天下人都以为省治会迁去勃固,却没想到迁去了农村,不靠江不靠海的大屯子……天下人都搞无语了。 之所以北迁,因为这里是缅甸的核心之地,两省的枢纽地区,控制这里,缅甸两省就无法脱离大明。 朱厚煐在独龙和勃固的感觉,就是太富裕了,这又是一个广州和深圳。 大明和欧洲、非洲、西亚、南亚贸易,主要在孟加拉、澜沧、马六甲三个省。 对大洋洲、美洲贸易,则在日本、福建、吕宋、广东四个省。 去年,百强城市排行榜,广州排行第六,独龙排第九,勃固排二十四,毛淡棉排六十九。 就知道澜沧省多么富裕了。 龙京铁路,开通七八年了,全程运行十四天半,就能从北京抵达澜沧省独龙市,就是龙京。 作为大明的十京之一,龙京最远的有三条铁路,一条是龙京铁路,一条是龙苦铁路,从龙京一路往西,途经昆明、重庆、兰州、西宁、吐鲁番、到费尔干纳的苦盏; 最后一条是龙哈铁路,从龙京,途经万象、河内、南宁、桂林、长沙、武汉、开封、济南、唐山、沈阳、长春,抵达哈尔滨。 三条纵贯南北东西的铁路,让澜沧省和内地连接起来。 朱厚煐从龙京到勃固,感受到澜沧的富裕,和交通发达。 在大理省和南诏省,一天只有一辆次火车,去哪都要等,可在澜沧省则不一样,无论去哪里的火车,都有很多趟,火车站也特别多。 像龙京、勃固并不是交通枢纽,甚至坐船要比坐火车方便,可在朱厚煐眼里,这里真的是枢纽城市,什么都方便。 因为发达,客流量大,所以方便。 大理省、南诏省也想多开通列车,可乘坐的人寥寥无几,开通就赔钱。 大明的铁路、公路都是私企,国企确有占比,但占比很低的。 让资本奉献,比杀了他们都难。 朱厚煐在澜沧省呆了一个月,因为朝廷在抓人,导致他视察受阻,一切以安全为主。 他从南诏省出来,的确遭到了十二次刺杀,在之前是完全没有过的。 主要是他的爷爷动了人家的蛋糕,这种刺杀只是警告而已。 强如老皇帝,也有心无力。 要不咋说朱见漭要改革,就是拿他儿孙的命来赌博。 朱厚煐刚巧赶上雨季,长这么大第一次碰上这种鬼天气,直接病倒了。 他留在毛淡棉养病。 有了铁路和公路,东南亚的雨季已经无法阻止人类出行了,但仅限于本地人正常工作,出行的话很困难,旅游也别想了。 像朱厚煐这样的北人,是没法适应这里的雨季的,只能等到雨季过去,再继续巡视。 正好,朱厚煐一边养病,一边将自己一路上所见所闻,全都写成游记。 他亲自执笔,从多个维度分析湖北、湖南、重庆、四川、大理、南诏这几个他视察过的省份。 视线转移到商国。 朱佑榶已经登基为大商皇帝,要说大明一点都不想,对老皇帝一点都不恨,都是骗人的。 好好的大明太孙,却变成了商国皇帝。 他爹娘全都病死,他提前当家。 商国是两京制,西京是莫斯科,东京喀山。 坐拥北冰洋、波罗的海、黑海、里海,是雄踞东欧的大皇帝,是藩国第一皇帝。 朱见漭正在收服哥萨克汗国,彻底将黑海北岸据为己有,却因为国内剧变而打断进程,这个重担就要交给朱佑榶了。 整个商国,非汉族人口在6000万左右。 这些人长相、肤色、文化和大明完全不一样,纵然在汉化,却非一日之功。 朱见漭为了快速坐稳东欧皇帝的宝座,让渡了很多利益,这也是白人苟延残喘的原因。 随着奥斯曼战败后,有大批奥斯曼人逃亡到了黑海北岸,成为难民,进入商国。 朱见漭在时,是接收难民的。 商国缺奴隶,朱见漭又抠不肯花钱买,就接纳难民,让他们给商国打工,整个社会上的底层工作,全是白人在做。 根据统计,商国每年都会累死三十万以上的白人。 而朱见漭忽然回国继太子位,朱见淇一家则来商国当商王,政治家族兑换,这段时间是政治空白期,难民涌进来的数量更多,且没有地方妥善安置。 有白人揭竿而起,短短三四个月期间,有一百多起造反,但都被朱见漭手下的精兵强将给灭了。 可是,商国军队陆陆续续被调走,替换来的是大明老爷兵,在不熟悉地形的情况下,几次被反政军击败,对方士气大振,招募了大批白人,目前已经成为第一反政武装。 朱见淇又病死在路上,朱佑榶要掌控朝堂,还要操办丧事,还要顾及新朝局,焦头烂额,这就给反政军做大的机会。 现在的反政军,已经有三十万白人,并不断扩充中,很多从奥斯曼逃亡过来的百姓,都加入了反政军。 有人说这支反政军背后是奥斯曼当局在操纵。 也有人说,是赵国在资助反政军。 反正反政军背后肯定有财团,因为他们的装备,都是制式装备,有的还是大明军工厂出产的。 朱佑榶继大商皇帝位后,赵王朱佑椆就对大商本土虎视眈眈,作为大商和德国的缓冲国,赵国居然和德国正在签署停战协议,打算挥师东向,攻打大商。 奈何朱佑榶并不特别重视反政军,反政军主要盘踞在克里米亚半岛上。 可随着时间推移,整个半岛被反政军控制,并军势向东,试图切断大隋和大商的联系。 大商依旧没什么动静,还是大隋出兵,击退反政军,将反政军赶回克里米亚半岛上去。 朱见漭做大商皇帝时,对克里米亚极为重视,因为这是黑海上商国最重要的出海口。 一旦克里米亚丢掉,大商的海上贸易基本被切断。 朱佑榶面对冗杂的朝政,都焦头烂额,哪里有功夫管一个半岛啊,纵然知道半岛战略位置重要,可派兵去平叛,谁来拱卫中枢啊? 朱佑榶能防守住莫斯科就知足了,商国那些老臣子仗着资格老根本不理他,那些国内既得利益者,压根就不欢迎他这个新皇帝。 所以,收拾朝局极为困难。 看见商国虚弱,齐国、赵国和鲁国悄无声息地将疆域往东推了二百里,发现商国还没有动静时,又推了二百里。 本来,商国最西边的领土是圣彼得堡,占据波罗的海的出海口,可是圣彼得堡被赵国侵占,两国以拉多加湖为界,但一个月过去,赵国就全占拉多加湖。 鲁王不敢兵锋直指莫斯科,但他喜欢乌克兰平原啊,这块广袤的平原,是东欧最富裕的地区。 整个欧洲的粮食供应,基本靠波兰平原、白俄平原和乌克兰平原供应粮食。 最关键的是,哥萨克汗国并没有被完全收服,这正是鲁国收服的良机。 鲁王疆域悄悄往南推。 几年来,鲁王朱佑棅已经彻底怀柔了白俄,整个白俄罗斯现在全是楚国,被波兰统治时期,白俄人口还剩130万左右。 囊括进入鲁国之后,白俄人还剩90万人,基本摇身一变变成了鲁国人。 朱佑棅秉承他爹朱见漭的政策,并没有亡国灭种,而是进行怀柔汉化,主要是鲁国缺少劳动力,掏马桶掏大粪种地挖矿这些活,总得有人干吧。 明人肯定不干,随着世风愈发浮躁,种地自食其力都被人瞧不起,农民都成了下等人,所以明人现在种地都不愿意。 总得需要农夫吧。 恰恰,白俄人和波兰人是天生的农夫。 他们就擅长土里刨食,不擅长战争,和明人像不像? 同属于农耕文明,同样被侵略,但白俄和波兰,对反抗者是躺下的态度,华夏人是反抗,我是弱但你不能欺负我,白俄和波兰则是谁欺负我我都不反抗。 作为躺平一族,白俄人在鲁国就变成了社会最底层。 90万白俄人中有60万女子,好看的都被卖去风月场所了,丑的要么变成奴婢,要么嫁给那种大明穷老头了。 剩下的30万白俄男人,就成为了底层民众的代名词。 但他们也能讨到老婆,因为鲁国人口太少了。 鲁国全国人口才600万人,大藩国中人口最少的国家。 朱佑棅特别发愁人口难题,鲁国人口都是从商国移出来的,还有各国罪犯他们都接收,才堪堪600万人口。 鲁国劳动力严重不足,就算他拿下乌克兰平原,也没有足够的人手去种地。 所以,他先派人去掳掠人口,再怀柔哥萨克汗国,是人就要,然后直接吞并了大商第聂伯河西海岸的全部领土。 第聂伯河,是东欧第二条大河,起源于莫斯科附近丘陵,途经白俄和乌克兰。 朱佑棅不敢说全据整条河,但白俄和哥萨克汗国境内的河流,他全都要了。 并且,不断派兵去掳掠人口。 很快,鲁国人口破千万了。 本来重心在比高加索山南麓的大隋,发现齐鲁两国不断侵吞大商,而商国却没有什么动静。 隋王朱见汐也动了小心思。 以前他担心和商国这个霸主做邻居,所以在比高加索山里,放了四个小藩国,作为两国缓冲带。 这些年,商隋两国也算相安无事。 但随着巴库油田被发现,商隋两国都眼红了,因为这个油田,两个差点动手。 还是中枢调停,这个问题暂时搁置。 可现在,朱见漭回国做太子去了,朱见汐可就动了歪心思了,若能全占巴库,隋国国力会上升一个层次。 所以他密切关注商国局势。 反政军试图东出,朱见汐派兵将其赶回去,也是对大商的试探,发现大商虚弱时。 在鲁国吞并第聂伯河西岸大平原后,隋国骤然出兵,吞并了比高加索山里的四个小藩国。 将四个小藩王赶到其他地方建立封国。 这里面还有两个是他的儿子呢。 两个朱见漭的孙子。 皇室肯定不能杀,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吞并了四个小藩国,巴库油田,彻底掌握在隋国手里。 往北的道路上,可就没有阻碍了,一片广袤的大平原,朱见汐太馋平原了,这几年他都在购买土壤,在山里面种地。 大隋的国力,全都砸在这上面。 现在一个广袤的大平原摆在眼前,他要是再不心动就是傻子了。 吞并四个小藩国后,他继续北进,拿下伏尔加河流入里海方向南岸,本来想兵进阿斯特拉罕,但魏国陈兵于阿斯特拉罕,逼退了隋兵。 朱见汐还不满足,兵进顿河南岸。 在顿河和伏尔加河夹着地带,埋下地雷,修建防御工事,作为隋商两国新分界。 得到了广袤的平原,以及凶悍的哥萨克骑兵,朱见汐是非常满足的,对于有能力的外族,他是非常欢迎的。 没能力的只能去掏厕所,那里才是白人的最终归宿。 魏国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魏国不要土地,他们要人口和财富。 趁着商国内乱,魏国招揽商国富商巨豪,并且试图做崩商国的财政体系,从商国刮出一块肥肉来。 并且,他将北方的冻土区无限往西推,肥沃的东欧平原他不敢眼馋,可他不嫌冷,冻土区归我吧。 等朱佑榶发现的时候,大商丢失了超过二百万平方公里的领土。 朱佑榶没直接宣战。 而是先派人去中枢哭诉,然后联络德国、卫国、伊国、许国等几国,组建欧亚联盟。 其实欧亚联盟只是一个口头联盟而已,最多乱乱四国心智。 真正目的是,在朝廷内合纵连横,说服商国权贵,将这些人绑上自己的战车上。 在付出了巨大利益之后,朱佑榶终于能够出兵了。 朱佑榶先挑软柿子捏。 魏国拿走的冻土区,没什么实际意义,以后索要回来便是,隋国太强,赵王能征善战,只有鲁王是软柿子。 朱佑榶组织大军攻打鲁国,收复失地。 可他完全低估了朱佑棅。 朱佑棅文武双全,几场小仗他就瓦解了商国的攻势,然后祭出杀手锏,花钱买人才。 商国很多军队,临阵脱逃,投降了鲁国。 这里面固然有朱佑榶经验不足的原因,未尝没有商国权贵放水的原因,他们根本就不愿意为朱佑榶卖命。 朱佑榶驱使他们,用利益驱使罢了,根本无法犹如臂使。 所以,失败是必然的。 别忘了,鲁王可是朱见漭的四儿子啊,曾经也是商国人。 这一瞬间,朱佑榶才认清自己,没有老皇帝撑腰,他什么都不是,一个小小的藩王,他都打不过。 朱佑榶并没有气馁,他不喜欢认输,而是绞尽脑汁思索破局的办法。 鲁国并没有继续打击朱佑榶,而是不断派兵掳掠人口。 战争持续三个月时间,鲁国人口暴增到1700万。 恰逢克里米亚半岛爆发屠华事件。 白人反政军,杀光了克里米亚半岛上的全部华人,宣布解放了克里米亚,建立克里米亚国家。 此事一出,国内外哗然。 商国民间指责朱佑榶无能,让同胞罹难,甚至想请赵王回国登基,将朱佑榶赶出商国。 迫于舆论压力,朱佑榶和鲁国、赵国、隋国、魏国签订停战协议,其实也正中朱佑榶下怀。 朱佑榶十分清楚,他是打不赢四国的,可能一场都不会赢,与其那样还不如趁早止损。 同时,他邀请四国帮助商国收复克里米亚半岛。 自己明明战败了,面对国内叛乱居然自己不敢动手,反而求击败自己的对手,真是可笑啊。 朱佑榶因此沦为大笑话。 四国君主笑话朱佑榶一顿,索要了大批好处后,还是答应了。 四国组建联军,出兵十二万,由赵王亲自率兵,仅用三十一天,就击垮了反政军,并将岛上杀得鸡犬不留。 捷报传入莫斯科的同时,朱佑榶立刻宣布,屠白令。 屠杀境内所有白人! 可是,四国却进入警戒状态,因为商国一边杀一边驱赶,把白人往周围各国驱赶。 以前商国和各国的分界线是大山脉,但这次四国借机吞并了不少领土,尤其是隋国,明明占据比高加索山南麓,两国相安无事,你非得翻越比高加索山,跑到大平原上来。 魏国最惨,他们吃的都是冻土区,关键这些地方没法戍卫,一旦大批大批白人进去,就会变成盗匪,国内没有个安稳时候了。 这个时间点选的也好,赵王还在克里米亚,四国联军的精锐都在克里米亚。 商国上下动起来,六千万白人可就遭殃了。 可商国并不是要杀他们,而是往国外赶,反正六千万异族,朱佑榶没本事怀柔掉,干脆就送去国外,祸害其他国家去。 同时,他以东欧皇帝的名义,颁布圣旨,要求欧亚所有国家,发布屠白令。 这下可把各国恶心死了。 鲁王朱佑槿把自己最喜欢的瓷瓶都砸了:“该死的王八蛋,伱坑的就是我鲁国啊!” 鲁国是唯一一个,没有屠杀本地土著的东欧国家。 因为鲁国缺人啊。 鲁国的白人人口和汉人人口数量持平,一旦白人烽烟造反,鲁国就没了。 作为东欧带头大哥的商国,先发布屠白令,然后把白人往各国赶,关键是四国刚组建联军,对克里米亚的反政军给屠了,天下人都知道,这下黄泥掉裤裆了。 果然,鲁国有白俄人叛乱,朱佑棅如果不镇压,叛乱会越来越大,镇压吧,岂不承认了要屠杀土著嘛! 四国侵吞了商国领土,报应来了。 侵吞的领土没有时间消化,反而国内的白人在造反。 这就是朱见漭占领时肃清不彻底,才有了今日之祸。 东欧各国陷入混乱。 商国也没好,国内打砸抢频繁,那些白人明知必死,肯定要闹一顿,死得轰轰烈烈,但国民日常生活被毁掉了。 朱佑榶却认为,这是梳理商国内政的好机会。 六千万白人,起码没了一半,剩下的像老鼠一样躲起来,四处煽动叛乱。 他则可以借着肃清的名头,掌控军权,并进一步掌控皇权,商国也就被他掌握手中了。 顾鼎臣被派来做他的首辅,帮助他梳理商国内政。 最倒霉的是隋国。 本来大隋是霸主国,这次借机撕毁约定俗成的规矩,对小藩国动手,又侵吞了大批大批商国领土,吃进去的地盘没来得及笑话,反而被喂了一口屎。 大隋国内土著不多,可他占据了哥萨克汗国和阿斯特拉罕汗国的地盘,这些地区商国并未完全占领,自然没怎么怀柔,约莫有几百万白人土著在这里生存,一般都不太会说汉话呢。 朱见汐为了快速扩张,对这些人进行了怀柔。 结果朱佑榶反将一军,他直接吐血了。 隋国国内冒出来一千万白人,而这些白人开始祸乱整个大隋,逼着大隋镇压白人。 赵国和魏国也没好到哪里去。 东欧一片乱局。 而朱佑榶却借着乱局,整饬朝堂,逐渐掌握皇权,这就是老皇帝亲自调教出来的皇孙,厉不厉害? 以前朱佑棅瞧不上朱佑榶,经此一役,服了。 毕竟在朱佑榶眼里,这些地区是商国领土,跟他没半毛钱关系,百姓死多少,经济衰落多少他也不在乎。 甚至,就算不是霸主国。 他也能跟朝廷哭诉,所有损失朝廷自然会补偿的。 别忘了,他才该做皇帝的,朱见漭永远欠他人情,如果朱佑榶肯用钱来还,朱见漭估计会乐死。 东欧乱成一锅粥。 西欧则在看热闹,朱佑樘一边看东欧的热闹,一边吞并巴尔干半岛,一边撩拨法德捷。 当他看见朱佑榶的举措后,大呼厉害:“不愧是皇爷爷亲自调教出来的太孙,这份政治见解,一般人不具备。” 把水搅浑,他好摸鱼。 景泰六十六年,西欧楚国,正式更名为大元国,楚王朱佑樘也变成了大元王。 作为历史上,领土面积最大的王朝,大元,统治世界数百年的蒙古,大元这个国号,对任何国君而言,都有特殊意义。 朱佑樘苦求这个封号很久了。 不止是他,宗室藩王都想得到这个封号。 老皇帝肯将这个封号赐给他,说明看好朱佑樘,非常看好老楚国的前景,所以才改楚为元。 从今日起,楚国正式更名为大元。 国旗、国徽、国歌、军旗、军功章全部要更改,还有和各国签订的协议,全部要更改。 大元还缺一块版图,就是希腊! 大元占据了亚得里亚海,并且摸到了爱琴海,疆土扩大到了极致,只要再拿下希腊,大元大势已成。 可是,老皇帝并不愿意将希腊送给他。 主要原因大元在明奥战争中出力不多,让大明并不满意。 第三次明奥战争,又即将拉开帷幕。 老皇帝亲自颁布了圣旨,第三次明奥战争中,战功最大的藩国拥有希腊支配权。 同时,老皇帝还颁布了一道圣旨,打散欧联体的藩国,能得到冰岛和格陵兰岛的支配权。 西欧战争也紧锣密鼓。 在朱佑榶联系德国的时候,德国新皇却在担忧自己的疆土,赵国实在太强了,不断侵吞整个波兰。 这次赵国被商国算计,德国往赵国派了上万名间谍,擅动赵国境内的白人动乱,德国需要喘息的时间。 德国还往大明送去一万军队,目的是讨好大明。 新上来的德皇很识时务,想认大明为宗主国。 却遭到了朱见漭的拒绝。 从东欧归来的他,最知道西欧各国的无耻,这些人压根就没有契约精神,他们就是强盗。 对付强盗的办法,就是比强盗更坏。 所以朱见漭用德法捷三国的兵,却不给三国好处,并且这三国兵也不打算放归了,用完了就处理掉,矿场缺人。 德皇还得面临头上的齐国。 齐国占据波兰北部,波罗的海上的岛屿,爱沙尼亚和芬兰,以及芬兰东边的冻土,全都是齐国领土。 齐国看似领土面积很大,其实宜居领土很小的。 齐国并没有抢占商国领土,因为齐国本土随时被维京人威胁,齐国无暇西出。 再说了,齐王朱佑槮很清楚一件事,现在吃进肚子里的,未必能消化得掉,这个时候同宗相残,便宜的只有这些异族。 朱佑槮作为朱见漭的二儿子,他不像老三赵王那么莽,他是智将,他懂得审时度势。 所以,四国瓜分商国,他则负责防备遏制德国。 德国哪里敢动小心思啊,自己国家还闹心呢。 这些年,德国就被赵国和齐国夹攻,南面的蔡国虽然没侵吞德国领土,但会陈兵边境,牵制德国的发展。 随着德法等欧洲国家,成为大明产品的倾销地。 所有德国人的心里,已经将大明奉若神明了,很多人最大的愿望就是去大明打工,去大明掏大粪都比在国内吃饱饭强。 但欧联体是严格限制出境的。 照样限制不住人心。 根据统计,德国每年都会有3万人以上的人偷渡出逃,逃往大明,去做最底层的工作。 众所周知,在大明赚一天的钱,够在德国赚一个月的了。 明人扔的垃圾,都比他们吃的好,明人养的狗,都比他们的皇帝吃得好。 这就是所有欧洲人的共鸣。 大家心里都这样想的,所以每年都有欧洲人外流,去大明务工,从事低端工作。 欧洲女人都以嫁给明人为荣,以有汉人血统为荣,以和明人沾亲带故为荣。 甚至,宁愿去大明做寄,都不愿意在欧洲做人。 小德皇总说人心坏了,人心败坏了。 可他却在读经义。 他不止会德语,还精通汉语,他有七个汉语老师,有两个进士,是他高薪聘请的大才。 他也希望德国变成和大明那样强大。 (本章完) ------------ 第422章 德法荷英:人口空心化和勇士们 如果您使用第三方APP或各种浏览器插件打开此网站可能导致内容显示乱序,请稍后尝试使用主流浏览器访问此网站,感谢您的支持! 第423章 德法荷英:人口空心化和勇士们 从罗马帝国解体出来的德国,刚建国时人口1100万。 可随着德意志联邦疆域越来越大,人口却越来越少,到了小德皇继位后,人口只剩下480万人。 而且,男女比例极端失衡,480万人口里,男人竟有320万,女人仅有160万人,且年老妇女就超过一半。 年轻的女人,都逃去大明藩国了。 楚国,就是大元国,就批量招收德国女人,男权社会中永远缺女人,朱佑樘就喜欢走下三路。 他对于快速怀柔的国家,也是男女分离,将男人贬为社会最底层,女人则从事青楼生意。 问题是,白人女人真愿意啊! 千万别小瞧大明的青楼行业,并非简单的出卖瑟相的,明人去青楼是雅事,不是什么人都能上去的。 更像是明星、网红这种娱乐行业,受万人追捧有什么不好的? 别以为老皇帝不想让明女入欢乐场,她们就不入了?别想多了,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活法,上位者非要阻拦,那就是何不食肉糜。 朝廷只是不鼓励,却没法禁止。 所以,青楼行业也很卷的。 就连做皮輮生意的也很卷。 但是,朝廷会定期扫磺的,因为这种行业的出现,会影响大明生育率,用义正言辞的腔调,将这些行业扫掉,逼着男人结婚买房生孩子。 社会越发达,就会进入诡异的怪圈,不结婚不生育,男女割离、邻里割离、家庭割离、社会关系割离,这就是所谓的独立,逐渐的所有人开始社恐,开始不擅交际,开始沉溺于虚拟世界,最终进入独居生活。 这会产生极为严重的社会问题的。 首先是房子没人接盘,会导致房价血崩,大明就没了半条命;其次是新生人口跟不上,缺少年轻劳动力,未来只能从世界引人进来,别管什么人,是人就要;再就是没有家庭的人,是社会不稳定因素。 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理念,朝廷是极力反对的。 所以不停宣扬责任感,国家责任感,社会责任感,家庭责任感。 即便大明人口将近四十亿,朝廷还在鼓励生育,因为需要新生儿接盘房子,需要新生儿从事劳动密集型产业,需要有新生儿的家庭消费,拉动国内消费。 孩子,才是一个国家的未来。 老皇帝每次下圣旨,都在强调保护孩子,孩子是华夏民族最重要的未来,也是大明的明天。 所以,民间放松娱乐管制,鼓励全民娱乐,并取消了青楼这个词汇,直接用文娱来替代,却反对皮輮生意,甚至朝廷都在考虑立法,黄赌毒,全是要禁的。 博彩是合法的,赌博却违法。 博彩是朝廷管制下的博彩,不允许超过一定限额,主要还是以游戏娱乐为主,以赢钱为目的的一切行为都反对,博彩博彩,加个彩头而已,就像体育比赛,没有博彩的体育比赛是没有灵魂的。 但赌博是不允许的,不在法律监管下的赌博,是绝对不行的。 大明只有四座合法赌城,一座在库页岛上,一座在突厥省,一座在叶尼塞省,一座在澳门。 赌城之所以设在寒冷的北方,就是为了拉动当地经济。 其他地区,赌博是违法的。 赌博这东西,会严重消弭人的心智,把人弄废的,而想让民间彻底没有赌博,更加不现实,还不如在朝廷监管下赌博。 可以有,但必须被严格管制和管控。 但在其他地区,是严厉禁止赌博的,一经发现,放赌的人一律剁手,参与的人斩手指。 必须在法律监管下,才允许赌博。 大明律对赌徒极为严苛的,从太祖皇帝时,就设下犯赌博罪的人砍手,学唱的割舌头,玩牌的砍手,玩蹴鞠的砍脚等等严苛律法。 景泰朝,又进行了严格划分,不能直接剁手剁脚,这会被黑恶势力钻法律空子,残害好人。 就设定成抓人抓脏,只有抓到赌博现行,才会剁手指。 但对放局的人,一概剁手,火葬,不许入祖坟。 而那些没有确凿证据参与赌博的人,则是拘留七日。 肯定有漏网之鱼。 但法律存在的意义,不是抓多少坏人,而是要保护好人。 如果行厉法治国,那些贪官污吏、公卿权贵、资本大佬会怎样?他们为了利益什么干不出来?法律最终沦为他们赚钱的工具而已,到时候好人谁来保护? 所以,不能用厉法峻法,要谨防法律被钻空子。 老皇帝总说司法公正,可老皇帝终究只有一个人,他能管得了两千万平方公里的疆土吗?他能管过来四十亿人吗? 所以,他不断修缮法律,提出以法立国、以法治国的理念,法,绝不是说说的,更不是保卫权贵阶层的工具。 法律是保护好人的,保护天下所有明人的! 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绝不是一句空话。 景泰朝颁布的大明律,一共分为根本法大明律,就是宪法,基本分为四大类:刑事、民事、经济、行政,里面详细划分很多小分类。 为了让百姓拿起法律武器保护自己。 朝廷推出,将法律融入中学课本中,学习,学的不止是知识,还要学做人。 让小孩子知道,犯法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当被人欺负的时候,要学会如何拿起法律武器保护自己。 这是老皇帝能做的。 所以,每一年,法律都会增修、修补、改动,但根本法不会动,成型法不会动! 不成型的法律,才可以增改修订,其他法律是不允许动的,更不允许后世之君乱改一气。 景泰六十一年,老皇帝提出,修订成型法,需要全民投票,人数超过三分之二,才能修订成型法,否则成型法不允许修订,成型法颁布后,必须依法行事,不许不依更改等行为。 这些成型法,都是经过四十多年实践慢慢形成的法律,修订与否,意义不大,反而会助长某些不良群体。 老皇帝只要担心后世儿孙被忽悠瘸了,擅自修订成型法,就像大诰,太祖皇帝苦心造诣研究出来的,后世儿孙哪个听了? 法律可不行,法律一经颁布,就必须实行,没有时间限制,也没有动摇的可能性。 所以,就需要全社会具有法律意识,不止要有,要非常充足的有,深刻的认识到法律多么重要。 景泰六十五年,老皇帝亲下圣旨,对于不成型法的修订,要征集民间意见,全体国民均有权提出自己的意见,要求相关部门公开信箱,并要一一回信,不许偷懒。 地方官员多么不作为,老皇帝不用听人说他就知道,如果不下硬指标,下面估计都不会动,然后将意见稿全部丢掉烧毁,只送给朝廷一个自己瞎写的稿件而已。 并且提出,大明所有官员出行,不允许前呼后拥,更不允许实行戒严,不允许动用安保、警力,不允许隔绝百姓等等十几条,打破权力机制,实现官员和百姓零距离接触。 当时就有朝臣去养心殿询问,官员前呼后拥,主要担心被刺杀,一旦出现这等不良案件,将会有堆积如山的朝政被耽搁,会有更多的百姓因为朝政耽搁而遭殃。 却遭到老皇帝的训斥,你若为民做主,老百姓为什么要刺杀你啊?刺杀你,还是伱该死! 这条政令,是强制执行。 并且限制皇帝,如无特殊必要,不允许随便出宫,主要是皇帝出巡靡费巨大,钱能省则省。 除了这些,还规定勋贵家人出行,也不许前呼后拥,纵然先辈有功,也要在法律允许范围内享受你们的特权。 这条政令,要写入法律,官员勋贵必须遵从。 并且再次提出人人平等的理念,法律面前人人平定,呼吁天下百姓参与完善立法,增强全民法律意识,懂得使用法律保护自己,积极使用法律。 又提高了律师待遇,鼓励学生报考法律系,学习法律,出来当律师。 对于司法部门,老皇帝极为重视,如何保证司法官员的廉洁,是朝堂上经常出现的议题。 想保证廉洁,就多发工资,那可不行,那不就等于助长他们的贪心,诱导让他们去贪嘛。 可怎么保证司法部门官员的廉洁呢? 议了这么久也没个定论。 毕竟大明没有这方面经验,官员的廉洁完全靠官员自身节操来调整,其实就是嘴上一说,哪有真廉洁的呀。 而且,大明官员没有为民做主这一条,从古至今就没有,大家都是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是为皇帝家服务的,是为权力服务的。 可老皇帝非得让官员为人民服务,官员也觉得别扭呀。 我们辛辛苦苦考上来的官员,不能作威作福,反而为民做主,我有毛病吧? 根本法大明律就这样规定的。 所有官员,在入职之前,都要跪在大明律前宣誓,保证忠诚廉洁等等,这还是朝廷议出来的,但屁用没有,当官的没一个照着做。 朝廷无法保证司法绝对公正,甚至说连办法都没有。 但能让全民学法。 医学、法律,都已经进入课本了,政治有一个单元,就是法律单元,之所以没单独作为一门课程,因为学生读法律,过于深奥过于教条,影响学生的思维方式,适当学一些,了解一些常识就可以了。 不止政治单独学,常识这门课程里,也有一些法律知识,语文里也可以增加一些法律类的小故事。 医学,则放在生物里面,中西医的基础知识都是要学的。 孩子的学习,一直都是大明的重中之重。 即便大学毕业后,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工作,但也没人唱衰学习没用,只有傻子才会认为学习没用。 看看景泰六十年时,全民什么素质,景泰八年之前全民又是什么素质,一看就知道。 学习会没用? 将学习知识和找工作划等号,本身就是谬论,学习知识,重点是学习;工作是考验能力,你先学习后能学精,学精了才能工作。 就说一个大学生,上了大学就放飞自我,毕业就失业然后抱怨学习无用,你学了吗? 大学里学的是工作技能,不是让人去放飞自我的,大学课程学不明白,反而一心去玩,能找到工作才怪呢,公司招你进去躺着喝茶吗? 想考公?大学毕业可不够格,底层吏员最差也得是举人,而且工作忙薪水低,社会福利和私企是一样的,没什么特殊性,还容易犯错。 寻根溯源,这些年高考把人逼疯了。 家长为了高考取得好成绩,诱骗孩子上大学就能放飞自我了,结果孩子真信了,那你脑残赖谁呀。 景泰五十四年时,朝廷就有议题,大学课程到底重要不重要? 因为当时大学生毕业后,普遍技术不行,难以胜任工作,导致公司不太愿意招聘大学生,给大学生开的工资也很低,大学士还不愿意去私企,搞得两相看厌。 这件事,引起全社会的热议。 中枢将这个议题,刊登在报纸上,引起天下人的热议。 朝廷官员皆认为,是大学生的责任。 大学是学习工作技能的地方,不学好不学精,怎么找工作呀?公司需求的是人才,而不是废物。 所以,在景泰五十五年,朝廷决定给大学生增负,增加负担,增加课程。 四年大学,又要变成高中一样的生活。 但要增加实际操作。 并且要求学校,负责给大学生找实习公司,让大学生能去公司里实习,拥有实习经验。 学习后,要将学习内容放在工作中去。 的确,这样机械性规定,会限制很多聪明人,让他们机械性又做一边。 不过,每个人的智商、天赋都是不一样的,有的人看一遍就会,有的人学十遍才会。 学校存在的意义,不是让尖子生更尖,而是让差生便好,中等生往前走一走。 尖子生,有老师没老师区别不大。 差生如果没人教,他们只会沦为社会最底层,中等生最需要学校帮一把。 可老师往往本末倒置。 特别喜欢尖子生,因为尖子生能出成绩呀,学生成绩是和老师绩效挂钩的,都是小钱钱,老师能不在乎嘛? 可是,没人考虑中等生、差生的感受吗? 中等生、差生才是那个需要做作业的人啊。 老师留那么多作业,尖子生用做吗?不用了呀,但老师为什么要留,是让差生做的呀。 这就是机械性规定存在的意义。 是拉差生!推中等生往前走! 可差生在干什么?他们觉得题难,就放弃了,然后好学生又学了一遍,很无聊,中等生呢,学半天没学会,也跟着放弃了…… 那么学校存在的意义,就消失了啊。 朝廷规定大学的方方面面,也就没用了呀。 那些找不到工作的往往是差生啊。 哪个好学生找不到工作呀? 公司抢着要好吧? 只有面对差生的时候,才会扒拉挑,才会挑肥拣瘦的,因为你们不行啊。 哪怕是中等生,也有机会择业的,差生是一点择业的机会都没有了。 这天下四十亿人口,智商在高地的有几个?天赋平平的人才是大多数。 一道学习政策,能让很多天赋平平的人变得优秀,这才是好的学习政策。 学校存在的意义,不是让尖子生更好,而是让那些天赋平平的人,获得学识,获得技能,能够找到工作,养活自己。 所以说,那些说学习无用的人,你学过习吗?你会学习吗?能学习吗? 而且,不能因为我学习了,就应该找到世界上最好的工作! 这种思想要不得。 不能因为我是尖子生,我是学习最好的,就该赚的比别人多,看到那些没读过书的人却赚钱很多的人,就羡慕嫉妒恨,扬言取消他们的行业。 这是本末倒置啊。 任何行业,任何从业者,没有高低贵贱。 只要在一个行业做到佼佼者的人,都是付出无数辛苦努力上来的,只是大家深耕的行业不一样而已,只是大家努力的方向不一样,只是努力的时间点不一样而已。 不管多大年纪,只要是一个努力的人,就值得被歌颂。 反而,那些躺在祖宗功劳簿上的权贵,他们才是最可耻的,恨的该是这种人才对。 这才是正确的价值观啊。 欲戴王冠必受其重。 看见别人笑,不代表他心里不苦。 而社会公平,不能在职业上找毛病,就像现在纸媒风潮,那些年入百年的作家比比皆是,甚至今年诞生了年入千万的畅销作家。 这些成名作家中,有很多是初中肄业的,有的连大学都没读过,有的甚至写的就是一坨屎,可他们偏偏成功了。 不可否认成功有偶然因素,但这里面就没有一个作家的努力和心血吗? 大明是非常开明的。 如果你认为其他职业更赚钱更好,你完全可以去做,大明从不会限制任何人进入某个行业的。 朝廷只会管一件事,价格虚高的东西,破坏行业生态的东西,劣币驱逐良币的时候,就会出手。 不会因为缴纳的税赋多,而当做没看见。 一个行业想健康良性发展,就必须得挤除一些不健康的脓包,不然变成了资本洗钱的工具,行业谈何发展? 大明不需要泡沫。 一个地产泡沫,都不知道几百年能挤光呢,哪里还要什么行业泡沫?大明又没到生死存亡的关头,要泡沫干什么啊? 这种行业泡沫,当挤破后,只会让一个行业断崖式暴跌。 所以,大明并不追求高速快速发展,而是追求稳定健康良性发展,要的是一个个不断焕发生命力的长久型行业。 对于那些赚快钱的,朝廷是不支持的。 这是老皇帝给大明注入的价值观。 话说回来。 德国男女比例严重失衡,又无法从大明引入女人进来,国内光棍已经开始暴乱了,甚至出现了六七十岁老妇人被那啥的新闻,绝非一件两件,而是经常发生。 老妇人出门在外,也要保护好自己。 德国的安全问题十分严重。 大元国最坏的地方是,发展变形行业,给德国输入变形师傅,你们德国缺女人,就让男人变成女人呗,多简单的事。 新德皇看看自己的宫廷,悲从中来。 作为德国皇帝,欧联体的大皇帝,后宫之中竟然只有一百多个女人,还都是二十岁以上的,年纪小的一个没有,实在太悲催了。 现在德国,已经有小贵族讨不上媳妇的,最后娶了个七十岁的奶奶,有个老奶奶养老的都不错了,有多少讨不到媳妇的。 德国还没有青楼。 按理说,像德国这种庞大市场,大明资本家应该入驻啊,却一个没有。 因为大明就要渴死德国人,限制资本进入德国市场。 诸多藩国也联合签订协议,渴死德国。 这次,德皇支援大明一万军队,唯一的要求,就是要一千个女人,德国太缺女人了。 现在德国生一个女孩,直接发军功章,别说养着了,直接养到死。 估计都不用国家养,几百个单身汉就集资养着呢,急着呢。 最有意思的是,朱见漭给了德国一千个黑女。 但德国男人还是甘之若饴,起码是女人啊。 他们最近都在研究,有什么技术能够实现一胎多宝。 现在,德国富户,一家兄弟五个,有一个妻子,都是上等人了,很多人家是兄弟七八个,互相看对方。 德国现在评价一个人富不富,看看有几个女人就知道了,老太太也算。 最恶心的是,这几年,德国某种病高发。 还传到了大明去。 因为德国富豪,真的往大明跑啊,因为大明有女人啊,别说拿彩礼了,让他们去抢劫皇室都行啊,一个个眼珠子绿得直抠墙。 这就把病传到大明来。 景泰六十四年,禁止德国人入境大明。 这可成全了伊国。 这个沙漠上的国家,缺水缺钱,他们欢迎有钱的德国佬,这两年,伊国是德国人移民最多的地方。 也不能说是移民,都是偷渡出来的。 这就造成了,德国这个国家,女人跑了,有钱人跑了,剩下的都是精力撒错地方的小伙子了,除了打砸抢,其他地方无法发泄他们的怒火。 德国都不用其他国家攻打,已经在亡国的边缘了。 德国的空心化还无所谓。 法国就操蛋了。 法国被大元、陈国、寿国包围,以前的两个盟友英国与荷兰都躺平了。 法国皇帝作为历史上有名的明君,可不会躺平的。 可他也遇到了德国一样的窘境。 人口560万人中,仅有120万女人,而这里面还在生育年龄的,仅仅30万人。 这个数字实在太可怕了。 堂堂法兰西,曾经的欧洲霸主啊,十几年间,均衡的人口比例,居然血崩。 几百万法国女人去哪了? 肯定去大明和大明藩国了。 因为赚得多呀,因为明人有钱呀,因为在大明生活好呀。 只要是人,就会慕强。 只要是人,就会自卑。 这些长着法国人容貌的白皮女人,进入大明世界后,就十分自卑,自卑自己的容貌,自卑自己的身份,方方面面都自卑。 她们很渴望得到认同,无论从肤色、长相、容貌、身份、文化等方方面面都需要认同感。 所以,她们从事高薪工作,却对自己曾经的母国,深恶痛绝。 大明世界里,不管哪个国家攻打法国,她们都会竭尽所能的支援,这还诞生了很多骗子,专门骗法国女。 这些可怜人,从事高薪工作,好不容易攒一点钱,结果却被骗子给骗了。 也有一些模样漂亮的,嫁给了有钱人。 这些人同样仇恨法国。 这些散布在全世界的法国女,都对法国深恶痛绝。 这就很像那些出国了,在新的地方受到不公平待遇后,他们不恨对他们施暴的人,反而恨他们的祖国,恨他们的同胞,然后将自己的恨意转移给同样过来的同胞。 他们可不会跟同胞报团取暖。 只会坑同胞的钱,然后拿去孝敬他们的外国爹。 这是人性吗? 不,这不是人性,这是一种极端自卑的体现,极端自卑才会极端的崇洋媚外,才会产生这种变态心理。 现在的法国女就这样。 她们绝不会让自己的孩子,知道自己的过去,绝不会让他们知道那狗屁法国,只会管束给他们恨法国的思想。 法国皇帝佛朗索瓦一世可是个极端厉害人物。 为了恢复法国女人的比例。 他想出一个办法,就是恢复女权社会,无限提高女人的社会地位,并且给生育的女人给予极高的奖金。 说白了,就是让女人生。 不管跟谁生的,只要生孩子,在备孕或产期,就会领取一笔非常高昂的报酬。 而且,生了女孩,就会额外领到另一笔奖励。 就这样,三十万女子,在近两年间生了六十万人口。 作为文艺复兴的皇帝,弗拉索瓦现在没工夫管什么文艺,他的心思都在生孩子上。 全国人口比例失衡,国内百姓非常暴躁,沾火就着。 能不暴躁吗? 人家德国人还想方设法发泄呢。 法国却不允许。 所有法国人都在想,什么时候能排到我呀?能插队吗? 所以,法国老太太可就遭殃了,老太太不敢出门,孩子可就惨了,这些没人性的家伙。 正因此,法国人愿意当兵,因为当兵能去抢啊。 不是去别的国家抢,能在本国随便抢啊,能插队。 这两年,法国军队愈发精锐,反而大元出了很多老爷军,打仗打不过法国佬。 一个国家的军队战斗力下降,和吃得好有直接关系。 法国人吃不着,一个个眼珠子发蓝,所以个个能征善战,都想进大元来抢呢。 佛朗索瓦支援大明一万军队,同样索要女人。 朱见漭也送给他一千黑女。 据说,这些黑女刚到,就死了七八个,怎么死的没人知道,反正佛朗索瓦杀死了一百多个护送官兵,那些官兵都是笑着死的。 有些藩国想贩卖土著过去,无论大明还是法德毗邻的藩国,都是绝对不允许的。 就是要渴死他们。 旁边的荷兰,早就躺平了。 荷兰现在就是大明的寄窝。 大明百姓都愿意光顾荷兰,这个靠填海填出来的国家,如今在沿海地区,建立了一排排楼房,主要接待来自大明的客人,每天络绎不绝,赚得盘满钵满。 法德百姓也想去,可荷兰拒不接待。 因为不敢啊。 景泰六十三年时,荷兰偷偷卖给了法国一万个女人,景泰六十五年时被大元发现,举报给大明。 大明地中海舰队,在荷兰沿海炮轰了三天三夜,打死了三十多万人。 其中有很多明人被无妄之灾打死。 消息传回大明,朱见漭下旨,要求所有藩国约束百姓,不许登陆荷兰。 并再次下旨继续炮轰荷兰。 荷兰吓得连投降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在沼泽里面哭。 隔海相望的英国就老实多了。 乖乖当大明的实验基地。 大明很多科研实验,都是在英国实行的,比如天花实验,如何解决天花难题,就是在英国实验成功,大明朝廷还发布了一道圣旨,感谢英国为大明科研事业献身,对于主动奉献的英国百姓,予以表彰。 大明科研所很喜欢搞奇形怪状的实验。 都在英国做。 主要原因是英国人丑。 长得好看的,都被弄走了,剩的都是丑的,还没本事的,留着也没什么用。 大明不需要什么寄窝,这东西只会影响大明拔剑的速度,大明需要科研事业献身的人才。 英国就是一个大无畏的国家,一个敢于献身的国家。 景泰五十八年时,大明的电力实验,需要人去摸电,就有英国勇士挺身而出,为实验去摸电。 测验电力值,伏特这个单位,是人名。 就需要人去摸呀。 又是英国勇士,一次次去摸,终于确定了电力数值,那些勇士都会得到嘉奖。 当然了,这些勇士是不会记录实验成果内的,最多加一句感谢无名氏。 作为大明实验基地。 列车提速,需要有测验员,站在火车道两旁实验列车经过时的风速,还是英国勇士挺身而出,不惧怕被吸入火车铁轨内的风险,帮助大明科研所完善了一项又一项数据。 大明军工局研究出来的炮弹,需要测试威力。 也是大英勇士,挺身而出。 大炮不能用一个人,得让很多大英勇士住进房屋里,住进战壕里,住进战场可能出现的防御工事里,模拟实验。 还有炸弹威力测试、排雷实验、事故实验等等。 还有躲避子弹测试,开枪后如何躲避子弹,又是一场艰巨的实验,都是大英勇士在躲避实验。 很多很多实验,都是英国勇士挺身而出。 英国勇士,完善了大明一项项实验数据,在军工、电力、生物、化学、物理等方面,做出了卓越贡献。 别以为很残暴,就这工作,俄罗斯勇士也在争呢。 法德勇士也想参与。 这都不叫事。 大明朝廷肯用英国,那是看得上英国,不然振臂一呼,有多是人愿意。 现在,整个英国,没有皇帝,是大明代为管理。 英国现存的百姓,只有两条路,长得好看去非洲参加选美,长得难看的就去实验室,不存在第三条路。 想去大明扫厕所,你想多了吧,移民到大明的明人才有这个工作机会,英国人不够格。 不过,对面的寿国,朱佑杬却在一定程度上,接收一批英国人,因为寿国也缺女人。 寿国是元陈两国换土,换来的寿国。 本国的国民并没跟着来,只是接收了一部分来自元陈两国的移民,就有了现在的寿国。 寿国就在诺曼底,本国国民仅有70万人。 这还是他哥哥朱佑樘帮他,否则他连这点人都没有。 所以,他接收一部分英国女人。 现在看寿国换藩国,明显很亏,寿国经营这么多年,已经根深蒂固了,如今换到一块毫无根基的地盘,继藩这几年,连一个完整国家都不算是。 可朱佑杬并不觉得亏,他认为寿国蒸蒸日上,每日都在变好,而在欧洲核心地区上,他是有机会取代法国,成为大明法国藩国的。 他也瞧不上寿这个国号,居然看上了法。 和他哥哥朱佑樘一样,野心巨大。 朝廷对寿国换藩,非常支持,老皇帝还写了一封密信。 老皇帝还下旨给诸多藩国,鼓励有能力的皇孙站出来,勇敢地追求自己的封国。 世界还有一些没有封的地方,比如冰岛、格陵兰岛、荷兰、英国、挪威、瑞典、丹麦、德国、法国、希腊、捷克斯洛伐克等。 等于说,整个西欧,还有大部分没被大明占据呢。 而这些,肯定要封给皇孙的。 野心勃勃的朱佑樘,最多能吃下巴尔干半岛,再吞下希腊,也就到了极限了。 因为,朱佑樘为了抢占爱琴海地区,对很多国家囫囵吞枣,并没有清理,只是名义上占据而已。 想彻底占据这块地区,需要漫长的时间。 大明统治欧洲,最难的是土著清理,长得不一样,又有文化差异,所以要么屠,要么用几代人来融化他们。 巴尔干半岛为何是火药桶呢? 因为这个地区的人,备受摧残,很多国家都占领过他们,互相混血后形成一个个新民族,导致这块地区很多不同的民族混居、杂居,彼此矛盾不断。 所以呀,大元想统治这块地区,根本没法消弭民族矛盾的。 不像大明,本身就都是华夏苗裔,经过几千年的战争、同化,逐渐演变成一个国家,就算是彼此有民族隔阂,但本质是一个华夏呀,关键这些异族是认同华夏这个概念的。 这个认同,是先人用几千年时间换来的。 所以很顺利的融合了。 大元没有几千年,也不想把这些人变成华夏苗裔,变成同族。 朱佑樘就是粗暴的同化。 这也需要时间。 法德苟延残喘的时候,第三次明奥战争拉开序幕了。 而这个时候,东南亚的雨季已经过去了。 朱厚煐也就南下去马六甲省。 马六甲省,是以海峡名字命名的,马六甲这个名字,是半岛上一个王朝的名字,后面也就一直叫这个。 大明占据这里后,并没有更改名字。 因为这里没什么正经历史,也考据不出来好名字,就暂时用马六甲来命名省名。 马六甲省,简称马,包含马来西亚,还有整个半岛的狭长部分,离开大陆架的岛屿,全都划给了马六甲省。 马六甲省人口1.9亿,常住人口2.7亿,主要种植棕榈和橡胶。 正常来说,种植棕榈和橡胶,已经很富了。 更别说,这里拥有通往大明必须要经过的海峡,不,准确的说,这是亚洲最重要的海峡通道。 全球来往贸易,都要经过这条海峡。 大明在马六甲省,驻扎海军56万,陆军49万,合计超过百万。 足以说明这条海峡的重要性,朝廷升新加坡为新京,同样驻扎几十万大军,就是因为海峡太重要了,绝对不能出现任何问题。 马六甲省省治吉隆坡,在马六甲海峡的西边,新加坡恰好在东边,一西一东,将整个海峡控制住。 吉隆坡常住人口5200万人,户籍人口却只有2200万。 全球城市人口排名,吉隆坡稳居前五。 因为这座城市太重要了,是大明罕见的没有拆毁城墙的城市,进入城市想要穿过城门的。 这座城市,是大明建的,当时依朝臣的建议是仿照北京城建,可老皇帝却认为,天下都是北京城,未免过于单调。 不如仿照唐朝长安的建筑风格,再融入当地文化,建设一座新城。 吉隆坡,又叫南长安。 工部查找了老资料,还原了盛唐时的长安图纸,耗时二十一年竣工,才有了今天看到的这座吉隆坡内城。 没错,只是内城。 外城不停在扩建,几乎两年就要扩一次,人口实在太多了。 幸好,这地方沿海,又有充足的淡水资源,完全是未经开发的好地方,足矣容纳更多的人口,换做北京城,早就崩盘了。 自然环境优越,地理环境优越。 也造就了吉隆坡是全国,最受欢迎的十大城市之一,每年会接纳上千万游客,使得这座城市更加辉煌。 (本章完) ------------ 第423章 马六甲吞武万象篇:肤色自由、身高节节攀升 如果您使用第三方APP或各种浏览器插件打开此网站可能导致内容显示乱序,请稍后尝试使用主流浏览器访问此网站,感谢您的支持! 第424章 马六甲吞武万象篇:肤色自由 身高节节攀升 马六甲省,最繁华的地区,都在海峡沿岸,吉隆坡之外,还有马六甲、芙蓉、麻坡、文律等城市,人口都在千万左右。 而随着朝廷将新加坡升级为新京之后。 沿线城市人口被虹吸去新京一部分,常住人口都跌破了千万。 截止到景泰六十六年,新京常住人口达到5300万,户籍人口仅有2100万。 人流主要是升级为京师后,虹吸附近城市引来的人流。 大明新建都城,对工农商业而言,都是发展良机,自然就虹吸大量人口,至于这座城市会消化掉多少人口,就要看后续工作机会多不多了。 大明的新加坡,包括对岸的三个大岛,很多小岛,并将马六甲省的柔佛划进了新加坡。 升级为新京后,将大城市文律也划给了新京,成为新京下辖的一个县级市。 因为朝廷不成立新直隶,那么就需要划入更多的城市进去,给新京提供充足的资源。 所以,新京将马六甲省东南角都划给了新京,包括小西的里、兴楼、扎梅等全部划给了新京。 在海上,环绕新京一圈的岛屿,全部划给了新京,距离沈国最近的岛屿,直线距离十几公里。 新京海军,分布在所有岛礁上,环绕拱卫新京。 好在沈王无欲无求,也不敢垂涎大明的土地,对于在眼皮子底下的驻军,也不敢反对,毕竟一直都有驻军。 不过,现在的新京还在扩建,这座兴起于景泰十四年的城市,经历五十多年的风雨,已经显得古老沧桑了。 确定升级为京师后,要翻新旧城,再在旧城基础上扩建。 新京的建筑风格,是仿照福州建造的,因为当时梁珤驻扎在这里时,请的是福建工匠修建的城池,所以延续了福建建筑风格,又融合了广西建筑风格。 因为第一批移民过来的是广西人。 后来移进来一些欧洲工匠,他们定居在此,又融合了欧洲的建筑风格,新京这座城市,建筑风格十分混搭。 却是一座包容并蓄的城市,这里人种十分驳杂,有土著、有东南亚逃民、有印度奴隶、有欧洲工匠、还有非洲黑人,再加上华夏诸族,在这里都能见到。 种族大融合,第一座城市就是新京。 经过五十年三代人融合,已经彻底融成了华夏。 新京人皮肤明显比吉隆坡人更白皙,因为北欧约有十几万船匠,被安置在这里,又吸引了欧洲三五十万偷渡客,经过三代反复混血后,相貌已经趋近于明人相貌。 但论皮肤白皙程度,还是不如大明北方人。 本来,北方人的肤色本就偏白,又融合了白肤色的血统,肤色自然就更白了,而且地理环境决定了这些地区的人,会更白一点。 但大明最白的地区,是四川和重庆。 四川盆地的人因为阴天多太阳少湿气重,本来就白,再融入欧洲血统,就更白了,肤色比白人要偏黄一点,却比白人更细腻,少毛无狐臭,更符合华夏人的审美,所以川渝最盛产美女。 其次是吉林和黑龙江,因为寒冷的气候,造就了两地肤色偏白,虽然东北是景泰朝才开发的,移民才五十多年。 但饮用黑龙江、松花江的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肤色自然就会偏白。 再加上,开发东北,用的都是奥斯曼和帖木儿的奴隶,约有二百多万奴隶因功变成了明人,又融合了虎尔哈人、索伦人等,东北这些年,又陆续迁入几十万阿拉伯商人和上百万莫斯科奴隶,就造就了肤色进一步变白。 这几年越来越白,是那种冷白,比川渝人还要白一点。 全国肤色统计数字,重庆、四川、吉林、黑龙江稳坐前四,排名第五的是北直隶。 北直隶约有七千万人户籍人口,北直隶人肤色偏白,主要原因是天下权贵云集于此,天下美人汇聚于此,世界白肤美人也都云聚在北直隶,混血五十多年后,肤色就变白了。 再加上,北直隶引勒拿河水,冰原水改变了北直隶的水质,自然就造就了肤色偏白。 论颜值,北直隶的人颜值堪称第一,就这每年还会虹吸天下美人入京。 排名第六的是上海,上海是在江南所有市县之中,唯一一个肤色偏白的,因为上海是大明奴隶的两大中转站之一,白奴在上海中转比较多,就造就了上海人近水楼台,也是混血最多的城市。 排名第七的,恐怕谁也想不到,是广西。 广西本地人,是很黑的,因为广西的太阳毒辣,肤色肯定偏深,可是,广西兵是老皇帝心头宝,他们是最早和白女混血的,广西兵混血的可不止白女,东南亚土著、印度女奴,都是广西人第一个吃螃蟹的。 这就导致了广西和交趾,排在第七和第八。 被毒辣的太阳直射的地区,肤色变白,和混血有直接关系,旁边的广东,作为大明最发达的省份之一,反而肤色是最黑的。 因为广东人排外且迷信,他们讨厌白女,认为白女不详,很少人愿意娶白女。 不过,广东也分地方,以奴隶中转站著称的香港,肤色就偏白,但香港人就被广东人歧视,广东并不以白为美,他们以健康肤色为美,以本色为美。 他们还嘲笑广西人,忘了自己的祖宗,居然和奴隶女混血,玷污了炎黄血统。 和广西人抱有一样想法的还有贵州人和云南人,他们都不喜欢白肤,认为健康才是美。 大明包罗万象,统一的审美才有问题,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想法,人云亦云容易被资本裹挟。 肤色健康就好,没必要过于追求,更该追求人性美,再美的人心如蛇蝎那也是个坏蛋,再丑的人有一颗美丽的心灵,他们也很美。 排名第九的是费尔干纳。 别以为中亚有白人血统的各族,就是白人了,恰恰相反,他们肤色都很黑,肤色和气候息息相关。 大明占领这块最富饶的盆地,是清理土著的,移过去的多是西北人,西北人肤色不黑不白,肤色变白,主要是从商国购买了大批莫斯科奴隶,这些奴隶带来了白色肤色。 排名第十的西域也是这样,本身西域三十六国,就是东亚和中亚的过渡人种,其实并不在汉文化圈里,是老皇帝按照汉唐的版图,强行划进来的。 作为丝绸之路的重要中转站,又在历史上被各族侵略,就造就了西域人口来源很复杂。 大明击败了蒙古,将西域人口从蒙古魔爪中解救出来,老皇帝视西域百姓如亲子。 之所以肤色变黑了,因为修建中华江时,几百万各种肤色的奴隶,变成了西域人,彼此融合后肤色就变黑了,所以排到了第十。 不然,还能往上走一走。 前些年,迁入一些莫斯科女奴,肤色也确实在变白,以后还有望升一升排名。 排名第十一的就是新加坡。 朱厚煐走在新加坡街道上,发现新加坡人真的白,相貌也和传统明人有区别,不过喜欢混血的朱厚煐,真的是三步一美女,五步一个大帅哥,非常养眼。 新加坡城市还在扩建。 扩建图纸在在朝堂上经过很长时间讨论,最后决定,仿照西汉长安建造一半,另一半仿照西班牙王都来建,再仿建一座阿尔罕布拉宫,当做新京博物馆用。 半中半西,吸引游客来新京旅游。 阿尔罕拉宫,一半对外开放,一半当做皇帝行宫,等皇帝巡幸新京时居住。 朱见漭对行宫不感兴趣,干脆一半做博物馆,一半做游览用。 允许百姓进入皇宫参观,绝对彰显朱见漭的大魄力,这会是百姓凌驾于皇权之上,就连老皇帝都是慎之又慎。 朱见漭不在乎,皇权是否在手,不看宫城是否被人参观,要看他说话管不管用,他要里子,面子要不要无所谓。 图纸中的新京,将会是两个北京城那么大,一跃成为大明最大京师,预计三十年建造完毕,总投资在30亿以上。 目前西班牙城已经开始建设了,大明本土缺石料,但马六甲省石料有多是。 有人会问,欧洲遍地城堡,华夏六千年历史中,却一直用木制建筑,为什么? 有傻鸟会说,石头城堡扛得住风吹雨打,扛得住被攻城,华夏不建城堡因为华夏落后。 有这想法的都是脑残。 六千年前,中国就离开石器时代了,走入奴隶制了,一千五百年前就从奴隶制走进封建制了。 当然不用石头建城了,因为我们会烧砖啊!因为我们会造木制建筑啊。 砖好,还是石头好? 看看现在的建筑,就显而易见嘛。 肯定是砖好啊。 如果石头那么好,为什么现在不用?因为石头贵?呵呵! 石器时代的石头城你没看到,所以就认为华夏建筑落后,这不纯脑残嘛。 棱堡是厉害,城墙就差了? 冷兵器时代攻城,有几座坚城是打下来的?都是弹尽粮绝熬下来的,甚至热武器时代,攻城也不容易。 而且! 这里面有一个巨大问题,砖墙倒了,守城士兵能够快速砌墙,石头倒了,你用个屁砌啊,倒了就被破城了。 至于建筑风格方面。 有人会说,华夏建筑也都是木制建筑,木制建筑容易着火、维修成本高、年久失修就会烂掉等等问题。 可就没想过吗?木头建筑舒服呀,冬暖夏凉的实际问题,没考虑吗? 年久失修,人都没了,修不修有什么用啊?古人造房子的目的又不是留给两千年后的人看的。 石头房子冬天冷夏天热,住得非常难受。 而且样式丑陋! 追求美观的华夏士族,他们的审美是非常高级的,西汉就有丝绸之路,汉武帝不知道中亚建筑风格吗?为什么没学?因为丑!因为不符合华夏审美,不然华夏也早就是欧式建筑了。 现代人看惯了华夏建筑,所以觉得欧式建筑好看。 同样道理,欧洲人也觉得华夏建筑好看,这是审美疲劳啊,很正常的。 最重要的是,木制建筑考验的是木工水平,对木工水平要极高,看看简单的榫卯结构,就看出华夏建筑的巅峰。 为什么后世人总低估老祖宗的智慧,别忘了,清朝早期之前,世界霸主一直是中国,方方面面都是领先世界的,如果东西不好,番邦早就进贡了,然后王朝就学了。 纵观世界历史,都是在学好东西,舶来的好东西一点点本土化,变成自己习惯的审美,最后变成自己的东西。 华夏也是这样,华夏强大在于学习,没学就证明不适合这片土地。 而且,别用屁民的审美,去评估士大夫的审美,士大夫从小养尊处优,除了玩就是玩,又不是社畜,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人家还有一个个顶级圈子,他们的审美怎么可能比屁民低? 的确,清中期之后,西方文艺复兴之后,建筑水平确实超越了华夏,从选料、几何构图、建筑风格等方方面面,都超过了华夏,这一点无可厚非,落后了就得认。 为什么忽然就弯道超车了呢? 因为科技,建筑和科技息息相关,人家科技领先了,各种先进工具制造出来了,一些大胆构想的建筑也能建造出来,自然而然地就领先了,也自然而然的就全方位领先了。 话说回来。 新京的建筑风格,是中西合璧,古现交融。 朱厚煐在新京盘旋三日后,便北上暹罗国。 暹罗被大明拆分成两个省,新荆和新扬两个省。 景泰六十五年,新荆省被改名为吞武省,简称泰,省治仍在吞武里,人口1.7亿。 初期定名字是湄南,因为吞武省内最大的河流是湄南河,曼谷就是湄南河冲刷出来的平原,也就是曼谷平原。 可是,湄南和湄公,容易混淆,还不如用城市名做省名,如果用暹罗的话,可能会唤醒某些人的记忆。 所以就从吞武里、春武里、沙拉武里、华富里、信武里等地,挑省治的名字,当做省名,泰国叫什么里的地方真的多,而大明没有这个习惯,就把“里”去掉,变成了吞武。 大城王朝的大城,就是大明的汴京,第三个京师,近几年汴京不断在扩大,已经将曼谷完全扩进了汴京。 大城距离曼谷很近的。 汴京设直隶的时候,包括曼谷、春武里、碧武里、夜功、芭提雅、巴真武里、沙拉武里、佛统等这些富裕地方,可以说整个曼谷湾全在汴直隶里。 汴直隶一直在吸血吞武省。 景泰六十五年,撤汴直隶,将汴直隶地区还给吞武省。 但保留曼谷。 汴京人口从巅峰3900万人,削掉这些城市后,仅剩2600万人,而常住人口却有3100万人。 因为汴京是大明第三京,又是靠海的京师,朝廷所有好政策都会倾斜于汴京。 而且,汴京是稳定百越地区的要地。 朝廷在这里设汴京京营,设一个都督府和军机大臣,常备水陆军队80万以上。 可以说,汴京是整个百越之地的政治中心。 火车没兴起前,朝廷要设一位阁臣,在汴京办公的。 虽然中枢裁撤了南京朝廷,但在汴京却有一个小朝廷,随时处置一些军过大事。 随着火车兴起后,才逐渐诏回一些官员。 但必须有一位阁部重臣,坐镇汴京,处置汴京诸事,即便电话、电报已经出现的今天,朝廷也没有裁撤。 工业革命后,汴京增设一位工业大臣,负责在汴京建厂,基本南北两京有的,汴京都要有。 所以,汴京才吸引了这么多外来务工人员。 随着汴直隶裁撤掉,周围人才正在往汴京聚集,估计用不了多久,汴京还会突破三千万人口的。 这么多人口,管理是很难的。 朝廷以市区县制,市内多个区,区县平级,汴京有十四个区,这次就剩下曼谷后,汴京所有资源都会倾斜进入曼谷。 未来十年内,曼谷会成为汴京最大的一个区县。 汴京就是原大城,佛教气息极为浓郁,在这里的伊教和基教,几乎没什么立足之地,只有很少的妈祖信徒,因为曼谷靠海,要靠海吃饭的。 基本靠海吃饭的人,都信妈祖。 根据统计,大明有6亿妈祖信徒,比黄教信徒要多,几乎挤掉了黄教,成为第五大教派。 汴京设立极早,又在大城的基础上建的,本身就佛教气息浓郁。 经过这些年扩建,并没有毁掉庙宇,原来的大城变成了内城,大城皇宫也被改为汴京博物馆,陈列物很少大城王朝的东西,更多的是国内运来的宝物。 但大成王朝建了很多庙宇,这些庙宇,都被老皇帝一一敕封,现在都成为热门旅游景点,日日香火火爆。 汴京却不是佛都,佛都在辽宁。 老皇帝是什么好东西都往国内搬,像汴京虽然在建设,却在保证国家不分裂的基础上建设。 就像汴京设置官员,根本目的是控制整个百越之地,不会被分裂出去。 朝廷确实会花钱建设汴京,也在推动汴京工业化,却不会将核心科技放在汴京。 看看大明的军工厂设在哪,就看出朝廷的心思了。 百越之地只有一处小型军工厂,就是在交趾。 供应百越之地军工厂,主要靠琼州府,琼州府拥有最完善的军工产业链,交趾只是吃琼州府的剩饭罢了。 朝廷没在百越之地设一个军工厂,就是担心百越叛乱,等朝廷大军到了的时候,百越已经没了。 京汴铁路,在铁路技术刚刚成熟时,便提上日程,仅用三年时间,就修建成功。 连接了京汴铁路,就连接了整个百越之地,因为铁路是全国同时修的,各地一起修,速度自然就快了。 有了电力,汴京也是第三个连接电话的,可见朝廷多么重视这块地方。 不重视不行啊,整个百越之地,算上交趾、婆罗洲,人口超过十亿人,常住人口十五亿左右,怎么可能不重视? 而且,这里是大明最重要的产粮基地,战略位置等同于东北,出产了太多粮食,又都是沿海富裕地区,海运时代到来后,这块地方每年会为朝廷贡献十亿左右的赋税。 作为赋税重地,朝廷怎么重视都不为过。 朱厚煐却发现,汴京百姓很黑,他们并不追求白肤,而是追求健康肤色,这边热得不行,却还都喜欢户外运动,不晒黑才怪呢。 这里的女孩和京中的女孩不一样,京中女孩追求肤白貌美,这里的女孩追求健康本色,黄皮肤就是黄皮肤,没必要为了所谓的白,去改变自己的血统。 从这一点来说,汴京人更文化自信。 其实,民间的肤色之争,朝廷也发过圣旨,认为健康的本色就是最好看的,过度追求白皮肤,反而是病态行为。 汉人本就是黄皮肤,皮肤细腻汗毛较少无臭味,这很正常。 所谓的白皮肤,也是健康的白,而非病态的白。 有人为了让自己变白,饿着肚子,不肯吃饭,拥有病态的白,害的只有自己。 反而汴京人不过渡追求变白,就是非常好的。 朱厚煐却不知道,汴京是化妆品消费大市。 新京化妆品消费量排名靠后。 大明化妆品制作基地,有两个,一个是朝鲜汉城,一个是广东深圳,天下所有化妆品,基本都出自这两个地方。 汴京房价,却是非常高的。 因为这边气候好,适合北方人过来过冬,朝廷就在这里建了几百个疗养院,朝廷年纪大的官员都会跑到这边过冬。 而夏天,这边人就很少了。 候鸟走了,本地人都在工厂里打工赚钱,天气过于炎热,不会出来瞎溜达。 而本地的有钱人,则去北方避暑了。 因为天气异常炎热,整个百越之地,包括广西广东云南地区,人均寿命都很低。 大明平均寿命在67岁左右,而百越之地平均寿命却在61岁,因为天气太热了,出去劳作,完全是减寿。 这边最缺的,就是冰。 冬天的时候,有北方商人过来卖冰,储存不易,所以冰的价格比较高。 硝石制冰确实可以,但硝石的军工管制品,不允许民间售卖。 朝廷每年是给这些炎热地区用冰补贴的,每家都有,叫冰补,北方地区有冬天的热补,就是供暖补贴,老皇帝对天下人都是一视同仁。 这笔钱从景泰四十五年开始发放,发放了二十年了。 等电气革命发展起来就好了。 预计景泰六十七年,就会批量售卖电冰箱。 十年内,电冰箱就能进入千家万户。 大明最大的空调厂,就设在汴直隶,主厂在汴京,现在汴直隶并入吞武省里,等于说,吞武省和汴京联合,未来会成为该地区的支柱型产业链。 朱厚煐从汴京出来,在芭提雅看看娱乐项目。 芭提雅是娱乐城,本来想建成赌城的,可执照朝廷并不批准,但因为曾经明军士兵驻扎在此的时候,历史遗留下很多风月场所,经过这些年发展,这里就成为了娱乐之都。 朱厚煐可不敢在外面乱来,一旦出了事,他皇爷爷可不会惯着他。 他只是来看秀。 这里最出名的是歌舞秀和音乐秀,经典剧目很多,汇聚的演员也是国内最顶尖的舞台剧演员。 往往大腕儿来了,一票难求。 晚上还有烟花秀、灯光秀、铁花秀等等大秀,几乎来吞武省旅游的人,都会来芭提雅潜水和看秀。 除了看舞台秀之外,汴直隶的篮球队和棒球队,就在芭提雅。 每天还有篮球、棒球比赛。 前几年,还建了一条文艺风情大街,会卖一些手办、周边、纪念册、T恤衫什么的,这条街非常火爆,每天都是人挤人。 汴直隶拆分后,吞武省极为重视芭提雅,将喜剧、相声、小品、脱口秀等娱乐活动,都搬上了芭提雅舞台。 大明最出名的两个大舞台,一个在芭提雅,另一个在南京。 南京以音乐剧为主,被称为音乐之都。 芭提雅则是戏剧之都。 除了没有赌博外,芭提雅什么都有,有秀就必然有美食,天下美食汇聚于此,文艺接的旁边,就是一条全国最大的夜市。 朱厚煐玩得不亦乐乎,从芭提雅出发,坐火车去吞武省第一大城市清迈。 吞武里,并不是吞武省第一大城市。 省治人口仅仅1200万人,而清迈,人口却有1500万,因为这里是四省交界,云南、大理、南诏、澜沧,四省来往货物,都会经过清迈。 景泰六十三年,吞武省布政使想将治所挪到清迈去。 却遭到中枢的拒绝。 因为清迈是内陆城市,无法容纳更多的人口,1500万人已经严重破坏当地自然环境了,如果再迁移治所的话,清迈附近的自然环境全都要报废。 作为一个内陆城市,人口达到1500万人,是很恐怖的数字。 现在是海运时代,全球化的大时代。 靠海做贸易,才是城市发展的核心。 大明是世界制造工厂,运输业和制造业,是很多省份的支柱产业。 作为大明最重要的沿海省份之一,朱厚煐并没看到太多狗屁倒灶的事情,何况此时还在搜捕调查中,很多沉案旧案得以沉冤昭雪。 从吞武省东进,乘坐火车去万象省。 万象省就是新扬州,景泰六十五年改的名字,本来想叫金锡省,因为省内横向贯穿一条锡河,锡河里有金沙,所以想叫金锡省。 征集了很多意见,都觉得万象比金锡更有记忆点,而且万象作为老挝的首都,地名也算是历史沿袭,而且将老挝万象划给了万象省。 就定为万象省,简称暹。 和吞武省以栋帕那费山脉和巴塞河为界,和南面的湄公省以扁担山为界。 常住人口仅有3000万人,户籍人口7200万人,实际常住人口不超过两千万,而且多是老年人。 年轻劳动力,都被吸去了吞武省。 万象省建立之初,也是有一块海洋的,可地理隔绝因素,整个万象省都在群山缭绕之间,非得划进去一块大海,会让湄公省和吞武省,以及汴京脱轨,后来干脆万象省变成内陆省份,也就不近海了。 毕竟大明重要省份是吞武、汴直隶、湄公三个沿海省,万象吃点亏也是应该的。 朱厚煐看到的可不是一片祥和,而是问题巨多。 他去了几个城市,城市很破旧,还是大明初占时修缮的城池,这些年都没有再修缮,很多沥青路都已经烂掉了,甚至还能看到熟土路。 这在大明其他省份根本看不到的,大理再穷,也没有土路啊。 整个万象省,没有一个人口过五百万的城市,基本都是一百来万人口的特小城市,没什么竞争力。 沦落成这样,说明连朝廷都不重视。 来万象省任官的官员,自我感觉都是被流放过来的,来了更不干活了,都是熬一天是一天,干到退休拉倒。 景泰六十六年了,大明还有这么穷的省。 这是朱厚煐完全没想到的。 万象省不止人口净流出,尤其是女性人口,基本都去隔壁的吞武省、湄公省打工去了。 省内离婚率也高,现在剩下的基本都是老年人带着孙子孙女,儿子儿媳都离婚了,有感情还好的,夫妻俩也都去隔壁省打工去了。 最奇葩的是,景泰六十三年,万象省的省治孔敬市,竟然有初中倒闭了,因为整个初中就招到了三个学生,无奈之下倒闭了。 像汴京的初中,都人满为患,老师不够用。 人口达到四十亿的大明,万象中学居然招不到学生,也是大明奇景。 万象属于是一处烂,处处烂。 人口流失,经济衰退,教育自然也跟着衰退了,好老师好医生都去汴京工作了,剩下的都是混子。 教育资源肯定是越来越差。 家里有能力的,肯定送孩子去汴京读书,家里没条件的,也得挑个好学校。 万象省是大明第一个被迫教育改革的地区。 小学、初中、高中能合并的合并,倒闭了一多半学校。 走在孔敬市街道上,朱厚煐都看不到几个年轻人,甚至连人都很少见。 万象省的省治,人口竟然只有120万。 最大城市万象市,人口才210万人。 面积广袤的万象省,已经在全国省级排名中彻底掉队了,在最后几名挣扎。 朱厚煐还发现一个问题,就是万象省的人很矮。 在吉隆坡、新京、汴京、芭提雅并没有特别的感触,可在万象省的孔敬,却真的感受到到了矮。 朱厚煐并不高,也就178,穿着马面裙,看着不高。 可他走在孔敬街头,怎么有种巨人走进小人国的感觉。 大明在景泰六十五年时,进行过身高统计,目前大明男人平均身高173,而北方平均身高在175左右,南方平均身高在165左右,百越平均身高在160左右。 全国平均身高最高的省份,是吉林、黑龙江,两省平均身高在183以上。 在整个北方,低于175的被视为三等残疾。 现在的孩子营养都好,营养均衡,一代比一代人长得高。 北直隶平均身高在176左右。 西北地区的身高都在174左右,热河、蒙古地区身高也在175左右,辽宁、朝鲜也不矮。 整个北方,身高都比较高。 而女人,北方平均身高在165左右,南方女人的平均身高则在158左右,百越之地的女人平均身高在150左右。 而在景泰八年之前,估计全国男人平均身高在155左右。 北方高一些,平均身高在162左右,南方平均身高在150左右,当时的人营养不好,吃不上肉蛋奶,补充不到足够的蛋白质,再加上过早干活,导致身体累伤了。 百越之地的平均身高更矮了,明军来的时候,看见一群群140的小矮人,倭国也这个身高。 全国女人的平均身高也就在146左右。 真的矮。 就这么矮,大明绝对是同时期世界第一高的。 那些白人奴隶,都一米六十多,也真的没明人高。 五十多年来,大明最近三代人,营养跟得上去,身高是疯涨,现在十四岁的孩子,身高都快一米八了,不分南北方,都长高了。 汉人本身就有长高的基因,大明的身高已经是降级的身高了,春秋战国秦汉时期更高。 如今长高实在太正常了,汉人祖先就高。 但百越之地还是矮。 主要是太热了,人常年生活在如此炎热的地区,容易厌食,食物又以酸辣为主,这些食物不利于长高。 长高就得多吃肉,多喝牛奶。 气候炎热的地区,是吃不进去油腻食物的,人体营养摄入不足,长不高很正常。 但是。 朱厚煐却发现,万象省的人,好像比其他省份都矮。 万象省虽然穷。 但大明全体国民,肯定是吃肉自由,肉蛋奶肯定能供得上,而且价格不贵,吃低保的人家也能吃得起肉蛋。 为什么还长不高呢? 万象省生活的也都是汉人啊,固然有一点土著的基因,但更多的是汉人基因啊,还有欧洲人基因呢,怎么可能长不高呢? 朱厚煐发现本地吃的食物太辣了。 朝廷还有吃辣大统计。 全国最能吃辣的地区,第一就是万象省,第二是贵州省,第三是重庆省、第四是四川省、第五是云南省、第六是广西省,第七是大理省,第八是江西省,第九是交趾省。 汴直隶、吞武省、马六甲省都不吃辣的。 这几个省份是以甜食为主,他们和江南人的口味差不多,清淡、甜食,所以糖尿病多。 万象省和贵州人一样,都特别能吃辣,万象省人更胜一筹。 这项统计,是按照当地辣椒销售量来计算的。 而这些吃辣地区的肛肠医院开的最多。 不得不承认,辣的东西味道是香,但吃多了就不好了,不止伤皮肤也伤肠胃,胃病发病率高发,胃癌发病率极高。 朱厚煐随便买了几份饭菜,就放了一点点辣,结果他喝了一下午的水,都没解辣。 他不能吃辣,一点辣都不能吃。 他看见本地人吃饭时,放了很多辣椒,他以为不辣呢,谁知道差点吐血。 这边的辣椒,都种植特别辣的辣椒,香辣的辣椒没人喜欢,都喜欢超级辣,魔鬼辣是不能吃的。 魔鬼辣主要用于工业上,制作辣椒精,或者用来涂抹在船底板上,让海洋生物无法寄生在船底板上。 而魔鬼辣,就种植在万象省。 万象省是魔鬼辣椒的产业基地。 还是橡胶、甘蔗、茶叶基地,一个个种植园,却还是穷得令人发指。 作为一个穷省,有山有水的,应该成为旅游城市的,结果万象省的官员摆烂,导致全省彻底报废。 朱厚煐在游记上详细记录,回京后要禀报给皇祖父,要派来一个有能力的官员来万象省。 却不想想,这么简单的道理老皇帝想不到吗? 因为人口净流出呀。 无论发展什么行业都需要人力的,想吸引本地人回流,起码得先提供工作机会,贸然把人弄回来,却没有工作机会,岂不是耍流氓嘛。 问题是,发展旅游,也需要相应产业链的。 这些产业链是要投钱建起来的。 就说景泰八年前的大明,为什么不发展北方,反而将资源全都砸在了江南? 因为投江南一分能赚出两分钱来,投北方一分得赔两分。 同样的道理。 投资到万象省来,纯属赔钱,没办法。 就算老皇帝想投,也没人跟投,最后只是中枢补贴地方,地方还是发展不起来。 所以,万象省就这样烂着,朝廷也没办法。 矿产资源之类的,万象省很丰富,但朝廷不需要啊,而且人力资源少开采成本高,宁愿从国外购买,也不愿意自己采矿。 这就是万象省的窘境。 朝廷没辙。 所以从朝廷来的官员,也都毫不掩饰的摆烂,人家都不想升迁了,无欲无求,谁还能把他们怎么样? 所以,万象省是越来越烂。 (本章完) ------------ 第424章 湄公省林邑省交趾省孟加拉省篇:旅游、富裕、信仰、土地、泡沫 如果您使用第三方APP或各种浏览器插件打开此网站可能导致内容显示乱序,请稍后尝试使用主流浏览器访问此网站,感谢您的支持! 第425章 湄公省林邑省交趾省孟加拉省篇:旅游 富裕 信仰 土地 泡沫 从万象省东出,就是湄公省。 湄公省,以前叫新益、剑南省,后改名为湄公省,简称湄或柬,和隔壁的交趾省,以湄公河为界限。 所以湄公省,并不是柬埔寨全国。 原来的柬埔寨非常穷困,但被大明占领后,湄公省人口1.7亿,常住人口2亿整。 在大明手里,湄公省每年为朝廷提供2亿以上的赋税,是种植、贸易、金融为一体的沿海发达省份。 本地百姓,多是江南移民,所以在湄公省,随处可见园林,江南人本就善于经商,开海之后,湄公省是最早富起来的边疆省。 朝廷想将这里打造成第二个江南,目前看发展态势极好。 所以房价也是非常贵的,湄公省几个大城市房价几乎和京师房价持平。 前些年旅游兴起时,湄公省又吃到了一波红利,本地的商旅,主要做海贸,他们最先把国外的文物往国内搬的,做国外古董生意,自然就学回来一些欧式建筑。 将欧式建筑风格融入园林之中,就诞生了欧式园林,欧式别墅。 旅游业兴起后,本地旅游公司最先用外国稀奇建筑来吸引民众的目光,旅游火了后,宰客最早、最狠的地方也是湄公省。 甚至,到了景泰六十二年,朝廷下了最严厉的圣旨,禁止旅游景区宰客等不规范行为,可湄公省还是我行我素。 湄公省的支柱产业有四个,造船、运输、海贸、旅游。 而随着朝廷下了严旨,像隔壁的交趾、万象、吞武都不敢宰客了,旅游收入锐减,偏偏湄公省没有行使旨意,这两年旅游收入独占鳌头,中枢也睁一眼闭一眼。 其实,旅游城市都是低价吸引游客来,然后高价宰客。 不然的话,旅游城市是真的赚不到钱,既然是旅游城市,任何东西成本都是非常贵的,外加人工、店铺成本等等,都是很贵的,价格高很正常。 还有一点,就是游客不会来第二次了,赚的不是回头客钱,赚的是一锤子买卖,那么必然得宰啊。 之所以不敢宰客了,收入锐减,原因就是不宰客了,明码标价后,游客会觉得价格太高了,还是不去了,毕竟全国游客都是普通人多,都是攒钱很久才来的,肯定要挑便宜的去呀。 而且,像万象省、澜沧省、吞武省、湄公省这些省份,景观几乎一致,大同小异,都是可以替代的,那么其他省份旅游涨价,肯定都往湄公省涌啊。 毕竟理智的人很少的。 但是,在景泰六十五年,朱见漭入京第一件事,就将湄公省分管旅游的官员以抗旨罪处死,连带着处死了一百多名官员,震动天下官场。 到了景泰六十六年,朝廷又以湄公省诸多官员阴谋叛乱为名,处死了布政使、巡按使、镇守太监、以及卫所勋贵等等顶级官员近百人,又处置了连带关系几千人。 到了十月份,朝中新派阁臣彭韶任湄公省总督,总督军政。 彭韶到任后,继续处置参与官员,几乎将整个湄公省的官员一网打尽,可以说是天下各省之中,处置最严厉的一个省。 也昭示着,朱见漭对地方不服从中枢极为不满。 无论哪个省,不管是富省还是穷省,都不许抗拒中枢圣旨,一旦抗旨,就以叛国罪处死。 这是彰显皇权,也彰显朝廷对地方的掌控。 即便换上来的总督是骑墙派的彭韶,彭韶也对这些不遵圣旨之人绝不姑息。 景泰六十二年,湄公省就带了一个坏头。 这两年地方就敢和圣旨讨价还价,就是因为湄公省带头抗旨,事后湄公省没有遭到中枢惩处,地方认为中枢对地方的管控放松,所以搪塞过去。 朱见漭继太子位后,向天下人展示皇权,展示中枢对地方的掌控。 对于抗旨不遵的官员,一概满门抄斩。 不问缘由,一律处死。 人头传阅全国,震慑天下。 皇权旁落,绝对跟朱见淇见小利而忘大义有直接关系,为了些许小利益,就任由地方哄骗中枢,导致中枢对地方的管控放松,纯属脑残。 天下所有富裕省份中,湄公省是整饬最严重的,上到官员,下到商贾,连带着几万个裙带关系的人,流放的流放,充军的充军,经济也蒙受巨大影响。 景泰朝,还有充军罪,但在战争时期,充军意味着移民,就是移去藩国了,但在景泰六十年之后,充军是真的充军,而且是上战场当炮灰的,直接编进俘虏营。 所以充军的都是大罪,六年来充军的罪犯几乎没有活着回来的。 流放,现在也不是好罪了,都是往勒拿省、叶尼塞省流放,全在捕鱼儿海往北,那些地区全是冻土,几乎无法生存,挖掘冻土的工人,就是流放过去的罪犯。 朱厚煐本以为会看到一片繁荣之景象,不想湄公省一片肃杀,经济受到重创。 本地又比较危险。 他只是派人出去巡视一圈,了解民情,本人则留在治所金边,书写游记,他用的是钢笔。 他毛笔字很丑,反而钢笔字很漂亮。 现在年轻孩子都喜欢用钢笔,毛笔只有老年人在用了。 钢笔毛笔之争,现在也没有停歇,老年人还认为钢笔破坏了文字的美感,还反对简化字。 简化字朝廷确实在推广,但官方还是用原本的字,因为阻力太大了,几乎整个文人阶层都反对简化文字,一是失去象形意义,二是失去美感,三是减弱汉文化的传承等等。 所以,朝廷虽然是支持简化,但在官方文字中,几乎没有太多简化,这样书写起来确实困难。 朝廷征集了五十多年的简化字,民间百姓都可以投稿,只要简化的文字,不变其形不曲解其意,还能达到了简化的目的,就会被采用,采用后会给予稿费奖励。 民间的智慧是无穷的,这些年有了几千个文字简化成功,却没有正式推广。 值得一提的是,从景泰十二年到景泰五十五年,四十三年时间内,朝廷有创造了一万多个文字出来。 这些文字,有从甲骨文、金文、篆文解析出来的文字,也有凭空创造出来的,主要是老皇帝总担心文字不够用,一些词汇文不达意,那就创造出新文字,新词汇出来。 几乎每五年新出的字典,都会增加一些新字。 之所以到景泰五十五年,因为造字局认为,创造出来的文字,已经足够用了,不需要再造了。 但新造的文字,多是生僻字,正常都不太用得上,老皇帝一意孤行。 对于造文字,民间爆发出极强的热情,近十年来都不造字了,还能收到信件,可见民间的造字热情。 话说回来。 朱厚煐在湄公省治所金边,记游记写了十天,身边的侍卫散去民间探查民情,因为全省肃杀,几乎查不到什么东西。 不过倒是听人说这些年金边的繁华,听得他有些心动,以后还会再来。 下一站,交趾。 交趾省,实在太大了。 从红河以南,湄公河以东,包括小半个柬埔寨,大半个老挝,整个越南,全是交趾省。 景泰六十五年时,老皇帝想加五十七颗星在国旗上的时候,就有人提出,拆分交趾为两个省,交趾太大了,五十七颗星变成五十八颗星。 古交趾,最远到顺化。 顺化以南,在东汉时期是象林邑,就是马援铸柱之处,三国时期脱离汉朝变成了林邑国,隋朝时,还短暂统治过这里,设林邑郡。 唐高宗之前,这里还是盛唐领土,之后就再也不是了,变成了中原藩属国,一直到景泰朝。 朝廷想将顺化以南,单独划分出来,变成林邑省,北面则是交趾。 这样很符合古交趾的划分。 而且,交趾太大了,又是狭长地形,就算有火车,统治成本太高了。 整个交趾省,要设四个布政使,北面两个南面两个,基本是两套班底,确实面积太大了。 朱厚煐在驩州和交州看了一圈,认为交趾拆分成两个省是必然的。 交趾省,总人口达到了3.1亿,在全国省份中,人口排名前列,常住人口能达到3.5亿。 人口之多,也意味着交趾之富。 交趾省,是大明最富裕的省份,经济总量全国第一! 一个交趾省,等于江苏加浙江的总经济体量,恰恰因为交趾太大了,有橡胶、棕榈、椰子、甘蔗、橄榄、茶叶等种植园,还有造船业、运输业、机械制造业、重工业、纺织业等等,整个交趾省,拥有所有产业的完整产业链。 这个省,比人家一个国家都大,经济总量超过了大部分藩国。 所以不拆分是有原因的。 大明赋税极重要之地,江南拆分了之后,明显竞争力下降,贡献的赋税比之前要少了,所以朝廷不愿意拆分交趾。 因为交趾不具备造反的因素,不像江南,被士绅垄断,而当时整个北方都需要南方的粮食供应,朝廷一天都离不开漕运,江南对大明实在太重要了。 可是。 交趾不一样的,交趾有一个小型军工厂,驻兵权又拆分在不同人的手里,而且这是大明腹心之地,南北都是大明领土,一个交趾怎么跳出大明的手掌心? 粮食问题外,大明的铁路、电力,都在内地,交趾拿个屁造反啊。 所以,不拆分是有道理的。 可中枢已经拟定了,拆分政策,交趾省拆分成交趾省和林邑省,林邑省简称占或林。 省治肯定是现在的西贡,就是胡志明市。 西贡处于湄公河三角洲上,沿海却不靠海,类似于广州、曼谷,这里一直是交趾省第三大城市。 交趾第一大城市是驩州(顺化),第二大城市交州(河内),第三大城市就是西贡了。 西贡这个名字,是郑和下西洋时,路过这座城市,取西方来贡之意,起的西贡这个名字。 这座城市,也是景泰朝建起来的。 说实话,占城国的首都,大明没看上,所以自己掏钱,在西贡建设新城,一点点发展起来的。 占城首都僧伽补罗宗教气息太重了,不适合建都。 建都在这里,早晚会被同化。 所以,僧伽补罗简化成了僧罗,只是一座小城市而已,朝廷并不肯投资在这座城市,这几年逐渐退化成了旅游城市,也就仅此而已。 至于将林邑简称是占,老皇帝都不太放心。 占城国国民并入大明的比较多,看似清理得很彻底,其实未必,这里距离大明的京师太远了,朝廷不可能面面俱到的什么都能管到,自然要多重因素考虑建城。 朝臣也担心,占城国国民以遗民自居,阴谋造反。 问题是,这些遗民都融化进入大明,挑不出来了。 那就简称用林或象,可万象省已经用了象,那就用林。 大明就要出现第五十八个省了。 而且,交趾省的经济重心,主要在西贡,人口方面也是林邑省人口更多,交趾省人口偏少。 对于拆分,林邑省的百姓是支持的,他们总认为北面吸他们的血,交趾省的赋税基本都是南方贡献的,凭什么要养着北面的废物。 民间割离,也是拆分的原因。 交趾省南北百姓互相不满,北方百姓认为朝廷将投资重心投给了南方,才造就了南方辉煌,如果投给北方,北方也不差,是朝廷偏心,再说了,南方人忸怩不够大气,不如北方豪爽。 反正问题多多。 拆分成两个省是必然了。 朱厚煐在整个交趾感受到的就是富,比北直隶要富得多。 电气革命兴起后,这里是电话装机最多的地区,到了景泰六十六年,很多富户人家就都已经有了电话。 这是朱厚煐在其他地方没见到的,即便富裕的汴京,富裕的吉隆坡、新京,都看不到这么多台电话。 南交趾的电话引进,和电机厂,设在南交趾息息相关。 大明一共有两个最大的电机厂,一个在黑龙江哈尔滨,另一个在林邑省西贡。 所以,南交趾遍地是电话,因为电话安装费用低,也因为本地人能看见电话,了解电话。 也说明本地人有钱,现在安装一台电话,需要十几万元,购买一套大房子了。 朱厚煐还发现一个问题,明明和万象省毗邻,气候相差并不特别多,但交趾人的身高明显比万象省高,主要移民都来自大明江南。 可身高确实有差异。 在万象省和交趾省两地生存的百姓,几乎一眼就能分辨出来两个地方人长得不一样,明明拥有共同的祖先,有的还能攀上亲戚呢,偏偏长相出现了偏差,这就是水土问题。 而且,交趾人明显白皙,因为最开始以白为美的,就是江南士绅,他们移民来到了交趾,肯定会延续自己的爱好。 交趾太阳又过于毒辣,想维持白肤,就得在化妆品上下功夫,他们就研究出了防晒霜之类的化妆品。 交趾产的防晒霜,效果最好,全球畅销。 化妆品行业,也是交趾的支柱产业之一,交趾还有一项比较厉害,是防蚊虫药物,这种药物在百越之地都有厂家,药效基本差不多,但卖得最好、最会营销的是交趾省。 同时,交趾人很喜欢和白人结合,生混血儿,因为混血儿皮肤白,长相他们并不特别喜欢。 扬州瘦马的风气也带到了交趾。 前些年女奴不值钱,瘦马价格却奇高无比,因为外夷女子不会说汉话呀, 这几年价格回落,因为大家都会汉话了,女奴虽然少,但拜金女非常多,都不用抓人调教了,自己就跑来花钱调教。 而且本地人巨富,也就造就了混血儿超级多的现状。 本地人的审美也就带偏了,逐渐接受了混血儿,三代混血后,长相才趋向于明人的长相。 别以为白人就都好看,大家看到的往往都是美女帅哥,所以下意识认为好看,哪里都是丑人多。 美貌和金钱,永远是稀缺资源。 而且,白女的臭味一般人忍受不了,哪都臭,得经过大量香水掩盖才行。 朱厚煐在交趾呆了22天,才启程乘坐船支去孟加拉省,去孟加拉过年。 孟加拉省是百越之地最后一个省。 从交趾乘坐海船过去,穿过马六甲海峡,经过缅甸海,才能进入孟加拉省。 孟加拉,这个名字是本地的古称,大明翻译成榜葛剌,是音译,用普通话翻译过来就是孟加拉。 孟加拉,也是大明西陲最远的藩国之一,简称孟。 并入大明后,朝廷还以孟加拉做新省省名,省治也在达卡,基本没什么变化。 而且,孟加拉省是大明五十八个省中,唯一一个伊教信徒最多的国家。 孟加拉土著虽然被清理掉了,但是,信仰却保留下来。 孟加拉可是人口大省,人口峰值超过了两个亿,但将西孟加拉划给了谷国后,人口跌破两亿,却还有1.8亿人口。 大明本来还有印度的加尔各答,但统统被划给谷国了。 这几年朝廷是真后悔了,富饶的种植耕地,送给谷国了太亏了呀。 孟加拉省拥有恒河下游,这条大河汇聚恒河与雅鲁藏布江,最终流入大海,土地极为肥沃,是大明重要的粮食种植地,西方贸易中心。 大明要在恒河口,设立一座京师,叫恒京。 别看孟加拉省地盘不大,却是大明土地最肥沃的地区,也是大明最重要的粮仓之一,朝廷最重视的地区之一。 所以,朝廷要建一座京师。 朝廷在整个百越之地,建了三座京师,还会在婆罗洲建一座京师,一共四座京师,足见朝廷的重视程度。 这座恒京建设,目前还没有定下地址。 有朝臣提议,直接升达卡为京师即可,或者用孟加拉省最大的贸易港,吉大港。 可内阁商议后,还是觉得新建城市。 无论达卡还是吉大港,都是孟加拉省最重要的城市,建立新京的目的,不是为了吸血整个孟加拉省。 这座恒京,既然是新城,可自由发挥的余地就非常大了,朝廷想效仿汉朝建筑风格,修建内城,再融合印度风格,修建一座外城,再融入西方各国的风格,修建一座万国城。 未来恒京建成后,城市风格就是旅游胜地。 朝廷预期投入二十亿,三十年内完工。 还有伊教信徒提出,修建一座圣城,也得到了中枢批准,但钱需要信徒集资,朝廷只能出一小部分。 为了信仰,愿意倾家荡产的人很多的。 钱很快就集齐了。 仿照耶路撒冷建造的圣城,也是最先动工的。 朱厚煐到达的时候,圣城正在建造中,本来圣城应该作为内城的,可信徒却觉得繁华的城市会影响清修,就选择在外城的外城建设。 作为六教忠实信徒,朱厚煐大方地捐出自己一个月的俸禄。 孟加拉除了沿海城市外,基本就是一个农业大省,除了笔直的高速公路、铁路之外,几乎就是个大屯子。 不过,在这里种地的老百姓,耕种的不是自己的土地,而是公司的土地。 土地承包新制度,在景泰四十年时通过的,允许公司承包土地,搞大规模种植。 因为土地是否允许承包,朝廷吵了十几年,都担心土地兼并,农民手中没有土地了,农民会造反。 可别忘了,大明当时已经进入工业化了,搞土地承包的目的,是为了提高生产效率,让农民赚钱更多,是提高工农生活水平的。 农民把土地承包出去,收取租金,劳动力则去沿海城市打工,赚两份钱不香吗? 朝廷又没说把土地收回去。 只是在之前是不允许承包的,农民就是农民,工人就是工人,泾渭分明,甚至农民入城打工是被严重歧视的,朝廷也不支持。 因为,当时工业化并不彻底,并不稀缺大量劳动力,把劳动力绑在土地上,更有利于城市工业化发展,而农村又能给城市提供充足的粮食供应,两全其美。 可是,随着工业化发展如火如荼,机械被批量制造出来,生产效率提高了,土地上自然就不需要那么多劳动力了,而工厂又稀缺劳动力,这个时候就要给农民解绑,鼓励农民进城打工。 这是政策原因。 所以,在景泰四十年时,朝廷力排众议,直接颁布圣旨,允许土地承包,并且鼓励百姓承包土地后,进城打工。 从景泰四十年之后,国民生产总值在飙升,工业化进展也在飙升。 原因就是解绑了农村劳动力。 如果之前,鼓励农民进城,就是大大的错误,当时城里的工厂无法提供过多的就业机会,农民进城,就会挤压工人的生存空间,最终导致两个人都没活干。 闲散劳动力多了,会造成什么后果呢? 治安混乱、越来越穷、懒惰成性等等弊病。 所以,朝廷对农民进城是十分防范的,直到景泰四十年,蒸汽机的诞生,工业化进入了另一个阶段。 工厂革新,蒸汽革命轰轰烈烈开始。 自然就稀缺了大量人口。 朝廷就因势利导,鼓励农民进城。 土地却绝不能荒芜,法律上就不允许。 就需要有人接手。 朝廷就出了土地承包政策,鼓励农民进城打工,把农村土地承包出去,并没有指定承包给谁,可以承包给亲戚,可以承包给大户,可以承包给公司,这是农民自愿的。 而不愿进城打工的农民的,以前一家十口人就种五顷地,富不了饿不着,现在亲戚朋友进城打工了,他们就可以以租赁的方式把土地租过来,我家来种。 这样的话,进城务工人员富了腰包,在家务农的农民也富了腰包,彼此双赢。 至于那种大公司,想去农村包地,并不容易的。 即便是景泰四十年,农村宗族力量也是极强的,如果不经过农村宗族,外人根本就没法在一个村子包地种地,别说资本了,朝廷都不行。 所以,景泰五十五年之前,垦殖公司都没发展起来。 反而都是本村大户,批量收购土地,然后再雇佣本地农民种植,因为大家都是亲连亲,彼此信任,雇佣人的时候又肥水不流外人田,用的都是自家人,每个村子都是这样的小天地。 直到景泰五十五年之后,大公司开始收购大户手中的土地,打破了本村土地垄断生态。 资本入场,百姓是无法阻挡的。 可是,朝廷却非常警惕资本入场土地,担心资本拥有土地之后,掌握了粮食,就有造反的资本。 所以,朝廷不断出台限制资本控制土地的政策。 可以说是一边用资本敛财,一边防备资本掌握土地。 可在景泰六十年之后,资本却忽然越过了政策,触角伸向了民间,大肆收购土地,搞公司制种植。 到景泰六十五年,民间土地有60%落入资本手里,这可超过了警戒线。 景泰六十六年,就是今年,朝廷忽然控制了很多农业资本,杀抄了十几个,重新将土地控制回朝廷手里,并全部打散,恢复景泰五十五年的土地承包生态。 同时,朝廷出台政策,明令禁止资本进入土地市场,禁令三十年。 大明和其他国家不一样。 明人对土地的喜爱,超过了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所以明人喜欢买房子,喜欢囤房子。 朝廷就知道明人的秉性,所以必须控制土地。 现在的大明,控制土地、粮食、水、矿产、电力、铁路,这些都是大明的核心,任何人都不许碰。 在这一点上,阁部官员是支持朱见漭的。 就像孟加拉,前几年都是公司在承包土地。 今年又打回原形,又本村大户来承包,禁止资本入场。 农民是拍手称快的。 因为资本什么德性?初期低价垄断市场,中期随便定价,使劲薅羊毛,后期则是彻底摆烂,把一个行业搞死为止。 承包土地也是,前几年给农民好政策,让农民赚得盆满钵满,比承包给大户合适,所以他们就把土地承包给了资本。 可这几年,资本不断压榨土地租金,并且出现了拖欠的情况。 农民前期享受的甜头,早晚会连本带利还回去的。 这就是资本的德性。 朱见漭出手,让土地承包恢复原生态,吃到苦头的农民能不拍手称快吗? 那些大户也惨。 之前见利忘义,把土地转包给资本,刚开始吃到了甜头,这两年连饭都吃不起了。 因为资本越过大户,直接和农民洽谈,把他们踢出局了。 前几年还能赚到钱,这两年直接吃土,有的都送外卖去了。 这次朝廷出手,大户们也拍手称快。 至于资本高不高兴,朱见漭可不管那些,因为人都死了,不高兴就去阎王爷那诉苦吧。 朱见漭继太子位后,对资本的限制,无处不在。 并且,今年杀了多少资本家,从大资本家到小资本家,甚至到民间为富不仁的富户,全都逃脱不了朱见漭的屠刀。 话说回来。 当初,大明占领孟加拉时,朝臣建议是分封出去的,老皇帝当时也想分封出去。 可是在发现孟加拉这片土地太适合种植了之后,满朝文武,一致认为保留。 事实证明,这块土地供养了大明两三亿人口。 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未来可能供养更多的人口。 这也是大明四十亿人口的底气。 未来,恒京建设成功后,孟加拉省也会成为交趾一样的超级富省,很有可能超过澜沧省和湄公省。 因为建立京师,朝廷就要投入海量的资源,源源不断的投入进来,会造就孟加拉省的经济腾飞。 朱厚煐在孟加拉省过年。 这边过年,伊教风味很浓郁,作为一个虔诚的伊教徒,朱厚煐还是第一次过伊教年。 他最大的感触是,没有猪肉,牛羊肉真纯真好吃。 全国有很多卖清真肉的,基本都是伊教徒开的,这种肉,在当地都很受欢迎,因为肯定没掺杂猪肉,大家吃着也放心。 作为大明第三大教,信徒约有7.2亿人,孟加拉省就有2亿人。 伊教,是蒙古带入中原的,西域、中亚的伊教,也是蒙古人带去的,伊教第一次大面积传播,和蒙古息息相关。 在景泰八年之前,大明伊教徒主要集中在回族,信仰的人并不多。 那时候皇帝还不信。 可是,随着大明征服越来越多的地区,伊教徒数量陡增,皇帝也成为了虔诚的信徒。 整个皇族也都信了。 而朝廷并不干涉信仰的,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是支持信仰的,认为信仰会劝人向善。 朝廷一般什么都不太管,唯一干涉的是,经书! 经书的修订和颁发,必须经过宗录司,如果没有宗录司的盖章,是坚决不允许印发的,一经发现,书写者死罪、刊印者死罪、传播者流放。 六教经书,扉页必然有大明地图,第一句话都是保卫祖国领土完整。 信仰之前,是明人,要有国、要有君、要有祖宗,然后才是信仰。 其实,这和伊教和基教的原信条都是相悖的,两教的立宗之本是信仰,然后才是其他。 但在大明不允许。 先是世俗人,才是红尘客。 除此之外,大明没有任何限制,甚至皇帝都是六教忠实信徒,真的忠实,宫中的中正殿,就改做六庙。 前几年老皇帝还经常邀请六教大宗师入宫讲经呢。 这几年老皇帝身体愈发不好,六教大宗师轮流入宫值守,给老皇帝讲经祈福。 无论是废太子,还是现太子,也都是虔诚的六教信徒。 所以,孟加拉省的百姓压根就没觉得自己哪里不妥,老皇帝都信呢,我们信难道不对吗? 大明百姓也没觉得不对劲,想吃纯牛羊肉的,大家都去清真买肉,见惯了伊教徒,没觉得哪里不一样。 而修订后的经书,各教都没发现异样,毕竟谁也没见过原经书,见过的人都死了,现在都是景泰六十六年了呀。 转眼间,就到了景泰六十七年。 景泰六十七年,朱厚煐年长了一岁,老皇帝又老了一岁。 而本该最热闹的正月,今年却格外冷清,因为正月里还在肃清基层官员,还在抓人。 这种抓人,搞得民间都很冷清。 尤其是大酒店大饭店,今年都赚不到钱。 因为平时来消费的都不是老百姓,每年来消费的那些人都被抓了,在拷打呢,谁能出来吃饭呀? 这种开大餐饮都抱怨朝廷,却不知他们也快进去了。 而经济是个多比诺骨牌,当上层出了事,大餐饮不行了,中级餐饮也会受到影响,然后就一连串的让整个产业链都不行了,都遇到寒冬了。 按理说小餐饮影响不大吧? 不会的,影响很大。 这是一条链,上游影响中游,中游影响下游,上游崩盘,下游也会遇冷,冷着冷着就崩盘了。 而这,就是泡沫。 想想,官员贪的是谁的钱? 朝廷的钱,朝廷的钱是哪来的呢?老百姓纳的赋税。 然后贪官在民间消费,让大餐饮赚钱,大餐饮的从业者呢,去中级餐饮消费,中级餐饮的从业者呢去小餐饮消费。 其他行业也是这样。 可归根结底,是左手倒右手,没有创造实际价值。 反而呢,朝廷的钱亏损了,这个亏损谁来买单? 老百姓买单啊。 老百姓亏了赋税,还要买单亏损,等于花了两份钱,可不止就花这点啊。 再想,钱去哪了? 贪官家呢,他们会只在国内消费吗?不会的呀,会出国消费呀,钱被挥霍了,进入别人口袋里,还得百姓买单。 老百姓看似没直接掏钱,可手里的钱不值钱了呀。 所以,这就是泡沫。 良性经济,是大餐饮养中餐饮,中餐饮养小餐饮,而这条链上的钱,是干净钱,才会形成良性循环。 这里面还会有一个深层逻辑。 朝廷拨款给地方,是用来建设地方的,这笔钱被贪了,但要做账吧,就需要把钱从银行借出来,到市面上滚一圈,才能做账。 这里面,就涉及到了银行的钱,出来一遍,回去一遍,造出了一次泡沫。 这笔钱,又在市面上滚一圈,又造就了一次泡沫。 最终回到了银行,银行再做账,又造就了一次泡沫。 贪官的钱呢,需要进市场,正规渠道走不了的,就要走非法渠道,不管什么渠道,肯定要进入市场上洗的,这个过程,又造就了一次泡沫。 然后钱从贪官手里又进入市场,又产生了一次泡沫。 而朝廷投的钱呢,是不是需要回本啊? 贪官会利用这个回本的时间差,再从朝廷借,从银行借,他们肯定不会掏自己的钱,这个过程里还会造成相应的金钱在市场里无效流通,不知道要吹几次泡沫呢。 而这些泡沫加起来,对市场的损害是巨大的。 因为泡沫,最终是谁来买单? 谁交赋税谁买单。 谁有存款谁买单。 因为经济发展好啊,朝廷得印钱啊,这钱印一遍,水就出两次,因为经济好是假象,就出一遍水了,印钱出第二遍水。 这些水,就无形中造成了货币贬值,最后还是老百姓买单。 看似是造就了一时经济繁荣。 其实是坑惨了整个产业链,这种虚假繁荣,只会让一个行业去死,顺便掏空了老百姓的钱包。 这样钱流动,不可能没有赢家的,因为钱是客观存在的呀。 赢家是谁? 大餐饮,银行从业者。 谁能做大餐饮呢?肯定不是老百姓,他们本来就有钱,做了大餐饮稳赚不赔,有钱就会更有钱。 银行为何收益呢? 因为不管钱怎么流通,银行都是重要参与者。 可银行不代表是朝廷啊,就算银行是公有的,朝廷也是连毛都收不到。 因为银行从业者会想方设法的钻空子。 等于说,这样虚假繁荣,又造就了一批其他行业的腐败。 朝廷和百姓,双亏。 其实朝廷按理说是能在产业链中盈利的,可是,得看看这个产业链谁在操盘啊,这种操盘的人,会变成赋税上缴给朝廷吗?世界上有这种傻子吗? 归根结底,不管怎么着,都是肥了权贵。 所以说,虚假繁荣,对权贵有利,他们发现有利可图后,会不断吹泡沫,让泡沫越来越大,赚得越来越多。 最后发现搞实体来钱太慢了,吹资本啊,吹资本起来才会越滚越大。 因为他们两头吃啊。 无论行业崩盘与否,他们钱到手了,可以转行,也可以继续吹下一个行业去。 烂摊子谁来收拾?老百姓忍着,朝廷慢慢收拾,最后越收拾越烂,干脆切掉这个行业,从头再来。 那么老百姓的损失呢? 跟朝廷何干?随便抓几个人,完了。 这就是泡沫的逻辑。 (本章完) ------------ 第425章 凤麟省沧海省聚窟省吕宋省篇:人口红线 如果您使用第三方APP或各种浏览器插件打开此网站可能导致内容显示乱序,请稍后尝试使用主流浏览器访问此网站,感谢您的支持! 第426章 凤麟省沧海省聚窟省吕宋省篇:人口红线 朱厚煐从孟加拉省出来,乘坐海船去婆罗洲。 婆罗洲,是世界第三大岛,排在他之上的是格陵兰岛和新几内亚岛,前者常年冰封,后者则是宋国。 对于婆罗洲,朝廷是最担心分裂的一个大岛。 整个岛上,生存着6亿人口。 作为世界上热带雨林第二多的地区,第一是亚马孙热带雨林,第二就是婆罗洲热带雨林了。 到了景泰六十六年,热带雨林基本上被破坏得差不多了。 全都成了橡胶园和胡椒种植园,大明的香料,基本都产自婆罗洲。 岛中间的湿地,全都变成了水稻种植区。 大明对于土地向来是不浪费的,能种的全种上,不能种的想办法种上。 过度开垦,也带来了严重的环境问题。 首先,就是野生动物大面积灭绝,因为热带雨林的无序砍伐,破坏了动物的生存环境,导致批量珍贵的野生动物灭绝掉。 从景泰四十年开始,朝廷就组建了野生动植物保护协会,但效果并不显著,救助的野生动物并不多,主要是大明不禁止狩猎。 大明没办法禁止狩猎的,一旦禁止狩猎,像婆罗洲、百越、吕宋、东北这些地区,经常有野生动物伤人的案件,就说漠北的狼,朝廷每年都花钱买狼皮,还是灭不净。 婆罗洲就别说了,哪年没有人被野生动物咬死的呀,被鳄鱼咬死的都常见。 大明只是在内地几个省禁止捕猎,像贵州、云南、广西、百越八省。婆罗洲三省、吕宋、东北两省、勒拿、叶尼塞、捕鱼儿海这几个省,都是允许捕猎的。 第二,过度开垦耕地,导致土地荒漠化,土地肥力急速退化。 第三,自然灾害频发,前几年还没这样,这两年年年都刮沙尘暴,赤道上刮沙尘暴听都没听说过,但婆罗洲真的有,像台风、飓风之类的灾害越来越多。 去年还闹了旱灾和蝗灾,连内地都见不到蝗灾了,因为杀虫剂原因,婆罗洲却闹起了蝗灾。 因为过度开垦,婆罗洲人口红线在2亿左右,如今却生存着六亿人。 大明其实早就进入人口红线了。 只是经济的扩张,需要人口,所以朝廷一直在鼓励生育。 而且,朝廷还有一个野心,就是想视线粮食自给自足。 大明是个人多地少的国家,粮食自给自足凭借现有的土地根本不现实,只能发展科技粮食,不管什么粮食,都需要耕地呀。 以婆罗洲现在的环境情况,退耕还林、退耕还湖都解决不了,必须要禁耕,保护土地三年以上,才可能缓解这个难题。 尤其是橡胶、棕榈这种植物,就是吸肥机器,比玉米还厉害,土地被吸几年,其他植物什么都不长了,基本成为废地。 必须用化肥才行。 而常年使用化肥,会让土地变得更烂,肥力就别想了,土地没彻底荒漠化就不错了。 朝廷现在的情况,人口连年增加,世界人口连年增加,禁耕三年是不太可能的。 得吃饭啊,得喂牲口啊,人得吃饭吃肉啊。 除非四十亿人口从今天开始进入素食社会,不再吃肉,才能大规模实现土地保护,粮食也能够吃。 完全不可能,大明是一个肉食国家,还属于杂食,什么都吃。 这几年,朝廷不断往农科院投入资金,研发在种植的同时,还在研究如何同时保护水土。 对于婆罗洲土地退化的问题,已经成为世界性的课题,因为很多藩国都面临同样的问题。 再肥沃的土地,也架不住朝廷玩命种植啊,传统方式养护土地是没用的,如果有用,景泰朝之前也不会荒地很多,沙尘泛滥了,那么多沙漠就是这么形成的。 世界人口已经非常多了,可这还没到峰值,未来会达到150亿的峰值,再逐渐下降,下降一百五十年左右,人口就剩下60亿了。 这是人口统计专家计算过的。 婆罗洲三个省,朝廷也都改了名字。 朱厚煐在西海岸坤甸登陆婆罗洲,大明新占时,叫兖州,但在景泰六十五年,改名为凤麟省,取自十洲记。 因为婆罗洲最长的一条河,取名的时候,就叫凤麟河。 所以,改名时,就用凤麟省,简称凤。 凤麟河,是折线状,也是整个凤麟省的疆域,东海口克塔穆利亚,南海口马辰。 整个婆罗洲,压根就没开发过。 上面的什么渤泥呀、文莱呀,就是一群彻头彻尾的土著,什么都不懂,这里的历史,都是西方殖民者带来的。 而在华夏历史上,对这些国家的描述,也是未开化的。 中原王朝一直没有统治过这里,原因很多,重点是华夏自古就是大陆型国家,对附近的海岛都不敢兴趣呢,比如宁波,大明都不想要呢,何况这么远的婆罗洲了。 其次是运力有限,造船业不发达的中原王朝,最多过来出使,没办法运兵过来占领这里的。 还有就是统治成本太高了,这里人还没开化呢。 景泰朝能统治这里,和工业革命息息相关,如果没有工业革命,就算占了现在也丢了。 还有一个因素,就是老皇帝有钱,用美洲的白银,砸服了这里。 别说古代了,后世发达不发达,照样对婆罗洲很陌生,对印尼这个国家都很陌生,存在感低是一个原因,太远也是一个原因。 大明能统治婆罗洲,运气因素占据更多。 老皇帝最担心婆罗洲政变,所以,设了三个海军都督府,互相挟制,总兵力上百万,维护几百艘大型船支。 每年的军费,就要几个亿! 这军队有用吗?没什么用,可如果不设大军在此,一旦婆罗洲事变,朝廷绝对处置不及时,到时候婆罗洲烽烟四起,怎么平叛? 不止海军呢,陆军在婆罗洲也是最多的。 天下卫所,婆罗洲人数最多。 因为老皇帝不放心婆罗洲。 就说近两年,朝廷肃清官场,婆罗洲危及面积是最小的,抓的最少的,难道婆罗洲就没有贪官了吗? 不是,因为朱见漭也怕婆罗洲忽然造反。 六亿人口啊,又离大明本土太远了,尤其离京师太远了,一旦造反,就坏菜了。 就连朱见漭,对婆罗洲都要小心翼翼的。 电话发明出来后,婆罗洲三省立刻架构电话线,要跨海架构电话线的,从福州-宝州-吕宋-婆罗洲,拉过来的电话线。 朝廷花了二十几个亿,跨海架构电话线,实现了婆罗洲能和北京直接通话。 虽然质量很差,起码能听到声音了。 以前是看不见模不着,这回起码听见了。 一起连通的还有电报技术。 通话质量不行,直接拍电报就可以了。 老皇帝迫切地进行电气革命,就是需要用电,改变世界,最重要的是连通整个大明。 婆罗洲官员能听见朝廷的声音,也是一种震慑。 等着电力愈发成熟,未来朝廷也不再担心这座大岛离开大明了。 为了能更好的控制婆罗洲,朝廷在炎海内造岛,用人工岛,拉近和婆罗洲的距离。 婆罗洲,距离大陆2000公里,这个大陆,说的是广州,就是2000公里啊,相当于北京到福建,实在太远了。 广东省境内,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小岛,叫纳土纳。 这里,距离广州1900公里,而距离婆罗洲却只有225公里。 纳土纳,作为炎海的封口小岛,有了这个岛,炎海就完美封边,形成内层岛链。 可不是一个小岛啊,拥有2000平方公里的大岛呢。 偏偏这个岛,被划走了。 大明这座岛,并不对外开放,没人知道,这上面驻扎着20万海军,一旦婆罗洲叛乱,纳土纳岛上海军总督,就会接到命令,率军去婆罗洲平叛。 纳土纳驻军,别说婆罗洲不知道,除了军机处、内阁、兵部外,无人知道。 朝廷想在炎海内,造一群人工岛,甚至等未来有条件的时候,造出几个面积和琼州府差不多的岛屿出来。 这样一来,广东距离婆罗洲可就不远了。 整个凤麟省,人口2亿,常住人口在2.1亿左右,地理环境优越,靠近马六甲海峡,又和交趾、林邑、郤国隔海相望。 省治设在靠近马六甲方向的方丈市,以三大仙岛为名。(地图上都找不到城市,印尼太落后了) 方丈市是凤麟河冲出来的三角洲,地理位置类似于曼谷,但凤麟河是东西流向的,所以方丈市的城门是朝西开的。 整座城市,约有1700万人口,是凤麟省人口最多的城市。 别看凤麟省人口众多,其实是以农业人口为主,凤麟省是全国重要的农业省,工业是从景泰五十五年开始发展的,只是在沿海城市比较发达,其他地区都还欠发达。 凤麟省一共有三个大城市,方丈、不昼、邪木三个城市,都分布于沿海城市,不昼市主要做郤国和虞国的生意,邪木则主要做息国、大洋洲的生意。 三市人口都在1500万以上,却无法超过两千万,进入超级大城市的行列。 并非是不发达,而是朝廷不愿意大规模投入资源。 若婆罗洲太富的话,并不利于统治。 朝廷是希望,用发达省份来吸引婆罗洲人到内地打工,不然以婆罗洲的潜力,会成为大明最发达的省份之一。 朱厚煐在婆罗洲感受到很割裂的感觉。 沿海城市有大城市的样子,可到了内地小城市,就一副欠发达的样子,除了公路、铁路基础设施齐全外,其他什么都没有,房子也没什么特色,千篇一律,还比较旧。 内地城市,仅靠矿产资源维持而已。 婆罗洲石油资源极为丰富,百越之地的公路,都是从婆罗洲开采的石油。 还盛产金矿、铝矿、煤矿等等。 最有意思的是,朝廷并不支持大规模开发,建大厂科学开发,而是少量开发,够当地自给自足就够了,就让当地人是饿不死富不了的状态,鼓励他们走出来打工。 房子都给他们准备好了,方丈、不昼、邪木三个城市,盖了足够两亿人住的方子。 可这些小城市百姓被高房价给吓到了,还是回老家老老实实躺平吧。 全国四十亿人,却有110亿套房子。 房价还没崩盘,绝对是世纪奇迹。 因为有人在接盘啊。 全世界八十亿人,藩国四十亿人口,有十亿人回来买房,就能保证房价不崩。 这就是击鼓传花的游戏,只要后面有人继续击鼓,那么就不会崩盘,除非击鼓的人没了,没人玩这个游戏才可怕的。 只要赋予房子金融属性,击鼓传花就不会停,泡沫会越吹越大,最后只会完全崩盘。 但也不用担心,只要保住超级大城市的房价就可以了,因为钱大家都赚够了,最后接盘的这些都是韭菜,谁会在意韭菜的想法? 超级大城市房价保住了,起码基本盘不会丢,就够了。 所以,大明这些年高速发展,作为蓄水池的房地产,早已失去了蓄水池的作用,完全沦为资本赚钱的工具。 不然三个市不会建两亿套房子。 这不纯纯坑人嘛,房子建好了骗人来买,谁接盘谁倒霉。 因为,婆罗洲的三个大城市,承载不了六千万人口的,连工作机会都没有,来这能干什么啊?没地儿赚钱。 而且朝廷的资源压根就不往婆罗洲倾斜,人口1500万,因为人口基数大,特大城市的人口才多,仅此而已。 但朝廷却不限制三市盖房子。 为什么? 因为小城市人口来大城市买房子,会掏空钱包的,当他们发现三市没工作机会,物价高房价高,一点都不宜居,而且还背着房贷呢,会怎么办? 出来打工呗。 回老家肯定不行了,回老家的话赚不到钱,那就剩一条路,去内地打工。 朝廷只要再出两道有利政策,他们就会乖乖进入广州、上海去打工。 时间一长,他们还会回婆罗洲了吗? 不会了。 当初苦心造诣的移民,几十年过去后,又挖空心思的让他们回来,不是朝廷蠢,而是时代赋予的使命变了。 以前是占据婆罗洲,现在是永远拥有婆罗洲。 人口回流,两地加深联系,彼此联姻,才会让婆罗洲离不开祖国,再说了,婆罗洲人口太多了。 不止婆罗洲,百越的人口也太多了,多到让朝廷发指,这些地方的人口,都超过十五亿了,有些地方比内地省份人口多得多。 再不回流,朝廷真担心分裂。 朱厚煐在凤麟省盘旋十几天后,就乘坐火车去凤麟河东边的沧海省。 沧海省,简称沧,省治设在巴厘巴板,叫蓬莱,三省省治的名字,对应三仙岛的名字。 被北面的聚窟省以伊班山脉为界,最高峰是基纳巴卢山,海拔高达4102米。 人口也是两亿。 三省发展比较平均,因为朝廷的政策都是一样的。 朱厚煐巡视婆罗洲的时候,也在考察建造京师的位置,朝廷是想在三省中间,建立京师。 可是,三省是以伊班山脉为划分的,绵延的山脉不适合建造大城市。 建造的新都城,将会虹吸三省的人口,未来的婆罗洲政治经济中心,朝廷的大笔大笔资源要投入进来。 而设在沿海地区,肯定无法和三省同时接壤。 朱厚煐要实地考察新都城的选址问题。 大明预计在五年内确定选址,然后开始建造都城,预计三十年内完工,虹吸人口在三千万以上,未来将是婆罗洲第一大城市。 而建立在群山峻岭之间,建都难度比较大,资源比较差,并不是最好的选址。 朱厚煐在沧海省盘旋几日后,又北上聚窟省,简称瀛,省治瀛洲,人口2亿。 婆罗洲三省,高度一致。 从城市风格,到人口构成,工农比例,全都高度一致,甚至连审美都比较像。 婆罗洲喜欢本色,女子也比较喜欢出去运动,被太阳晒得黢黑黢黑的,但她们一点都不自卑,觉得本色才是最美的。 婆罗洲混血是最少的,人人都晒得黝黑,觉得很健康。 按理说,这边的天气这么热,人应该很懒的,其实不然,土著是懒,不过婆罗洲的百姓,都是从天南海北移过来的明人,基本都是百姓家的老二。 家里的老二,都是比较倒霉的,老大出生时父母还能疼爱几年,可老二来了后,父母已经没时间疼爱孩子了,而是抓紧时间搞钱,等到有精力了疼爱的就是老幺了。 所以,老二非常尴尬,从小得不到父母的疼爱,家里的活儿全都是老二负担起来,小时候在家代替父母哄弟弟妹妹,大了跟着上地干活去,等着父母退休要接班的时候,怎么也轮不着老二,农村的家里分地,老二肯定分到得最少。 全国的老二,都迁到婆罗洲来了。 他们将勤奋的基因注入到这块土地上。 第二代、第三代,都比较勤奋,也是运动大省,每年办马拉松最多的地区,体育人才涌现最多的省份,参军最多的地区,业余比赛办得最多的省份。 正因为喜欢运动,他们才不在乎被晒黑,才会更喜欢本色,更追求健康。 婆罗洲三省,处于赤道之上,按理说身高应该很矮的。 其实不然,婆罗洲三省,男子平均身高在173左右,女子平均身高在158左右。 这个平均身高,超过同纬度的所有省份,甚至所有国家。 合理运动,是能长高的。 同样的,本地问题也比较多,在伊班山脉之中,有很多偷着种植大麻的地方,屡禁不止。 民间有传言说,在帕米尔高原上的毒品,原材料都来自婆罗洲。 这次兴建京师,必然要捣毁所有毒窝点。 景泰六十五年,中枢就下旨,肃清婆罗洲境内一切毒品。 朱厚煐又在瀛洲呆了几日后,便直接东去吕宋省。 吕宋省,简称宋,人口仅有1.2亿,因为吕宋不完整,即便和对面的沈国换地之后,领土面积也不足以支撑一个省。 整个吕宋省,三个宝州府那么大,除非把宝州府划给吕宋,吕宋才初具规模。 可是,朝廷划过一段时间后,又划了回来。 但把炎海中的NSQD和中沙群岛划给了吕宋。 大明的未来计划中,NSQD和中沙群岛,要建城两个大岛,尤其是NSQD,要建成一个和吕宋省面积差不多的岛屿。 当然了,人工岛的计划,要在一百年之后才能实现了。 目前的技术,还无法大规模造岛。 起码给吕宋省画了一个大饼。 其实吕宋的位置并不好,在地震带上,日本-琉球-吕宋-息国-郤国,全在地震带上。 地震海啸,经常发生。 也是大明灾难比较多的省份。 朝廷并不担心吕宋省会造反,因为吕宋不像婆罗洲,离本土太远,宝州府距离他近在咫尺,宝州府上有驻军。 其次,则是吕宋不具备造反的天然环境。 这里被星罗棋布的岛屿夹着,大明控制几个,就没法造反。 所以,朝廷对吕宋的政治倾斜是比较多的,婆罗洲三省移民吕宋省,朝廷是比较支持的。 省治马尼拉,大明叫玄洲。 马尼拉这个名字,没什么历史渊源,吕宋的历史,除了中原王朝注入的之外,基本都是殖民时期遗留的产物。 老皇帝极为讨厌吕宋岛上的土著,曾经下过屠杀令。 所以,整个吕宋,以及附近所有岛屿,几乎没有遗留的土著,因为朝廷不允许接纳土著,包括女人也不要。 说实话,等大明占领吕宋的时候,士兵都受不了这种土著女人了,因为不洗澡呗。 移民吕宋的百姓,也都是百姓家里的老二。 但吕宋省,作为大明向美太贸易的门户省份,他们可就不追求健康肤色了,而是极致的喜欢白色。 这地方太阳毒辣,被晒黑很正常,人的肤色也是比较黑的。 即便汉人移民过来,也摆脱不了水土和太阳,人自然而然地往东南亚人种的方向转变。 又瘦又小又黑又土,这是东南亚人种的模板。 按理说,景泰朝应该没有东南亚人种了,都是明人啊,可明人移居这里后,居然往东南亚人种方向发展。 幸好,除了万象省之外,其他省份身高没有暴跌。 肯定是变黑了。 天气热肯定会比较瘦,偏偏景泰朝已经开始以瘦为美了,帅哥美女都是以瘦为美。 这在景泰朝之前是没有的,都是以胖为美。 大街上走个胖子,说明这人吃得好,肯定有钱,未出嫁的姑娘都愿意嫁给这种人。 看看古代的将军图,都有将军肚,都是胖子,说明古人的审美是以强壮为美。 美人也是,不胖不瘦才是精华,不过,偏胖的更有市场,因为有福气,因为能生儿子,因为生儿子后不会有危险。 可现在主流审美是瘦,越瘦穿衣服越好看。 因为现在人们生活条件好了,吃得脑满肠肥的反而是穷人,有钱人都控制饮食,加强锻炼,个个都很瘦很有型。 医学发达后,不用担心难产而死了,瘦显得高挑,天生的衣服架子,穿衣服也好看。 审美自然而然地就形成了。 最关键的是,舞台剧上的演员,这些演员为了形态好看,就拼命减肥,瘦得跟麻杆儿似的,民间也逐渐以瘦为美。 所以,瘦瘦的吕宋省人,在这方面比较有优势。 可肤色没办法呀。 黄种人就容易被晒黑。 其实白人晒一晒也黢黑。 吕宋人却追求极致的白,就玩命似的融合,男人疯狂娶白女,也有女人疯狂的去找白人生孩子,但这种孩子会被人不齿。 明人可以随便玩白女,如果明女玩了白男,就会被唾弃。 即便世风已经非常开明的情况了。 明女嫁给了白男,就会被极致的歧视。 大明的白男,有官位的有正当职业的,得花很多财力才能娶到明女,他们的社会地位还好一些。 而那些社会最底层的白男,他们的老婆都是黑女。 第二代,社会地位处于中游的混血男,长相偏明人的,在相亲市场上不会受到歧视,反而很受女孩喜欢; 长相偏白人的,就会受到歧视了,不过可以花高彩礼娶明女,也可以不花钱娶白女。 而那种黑白混血的,本身父母社会地位就低下,第二代基本都是互相结婚,他们形成自己的小圈子。 第三代,明白第三代混血,在相亲市场上,是比明男明女更受欢迎的,因为三代混血集中了优点,会显得优缺点都特别突出,有的很好看有的很丑。 第三代的黑白混血,也不再那么受歧视了。 因为第一代黑人是真的太黑了,第二代颜色浅一点,第三代就变成了棕色,便拥有了白人的大脑,黑人劲爆的身体素质。 这种人在中老年市场中超级受欢迎,富婆的快乐,成就了他们。 第四代,相亲市场上最受喜欢的,是黑白黄三代混血的人,一跃成为所有明人中最吃香的人。 不过,对吕宋这种极致追求白肤的地域,他们可不喜欢黑白黄三代混血,他们就喜欢和白肤混。 吕宋省的人,长相更偏向于欧洲长相。 朱见漭途径吕宋时,发现这个问题,景泰六十五年,要求吕宋省树立正确的价值观,人的肤色不决定一切,并不是白肤就好看。 朝廷甚至怀疑,吕宋有分裂出大明的野心。 这次肃清,吕宋是第二狠的地方。 几乎从上到下,被一网打尽。 如果人长得都不一样了,还怎么说是一个国家的人呢? 朝廷对这方面极为敏感。 那些混血儿,经过几代混血之后,长相是偏向于明人长相的,可吕宋省是越混越白,人种变了,这不闹呢嘛。 朝廷还整饬了吕宋的相亲市场,很多做婚介所的,杀了一批,并且将吕宋省几个大厂子,要往内地搬迁,让吕宋的人往内地移,让他们和内地人混血,长相变回来。 还有就是,预期决定在吕宋投资的几个大厂,也都取消了计划。 这件事可真的触动了朝廷的敏感神经。 朱厚煐还发现一个问题,吕宋省百姓总往沈国移民,深究才发现,都是富户。 这些人发现局势不妙,就大规模的往沈国跑。 沈国可敢接收。 大明从沈国强行索取几个岛屿,等于大明亏欠沈国的,而且沈国没有争霸的野心,作为大明最近的近邻,也是最容易被吞并的国家,这回还敢在钢丝上跳舞,着实厉害。 朱厚煐在玄洲呆了几天后,又走访吕宋几个大城市。 吕宋和婆罗洲一样,没有超级大城市,前几年玄洲是超级大城市,但随着朝廷将工厂往内地迁,人口跌破了两千万,未来还会持续跌破。 从吕宋北上,进入宝州府。 宝州府,就是小琉球。 大琉球就是琉球王国。 大明开发宝州府四十年,宝州府人口就有4000万人,仅仅一个府,难怪吕宋和福建抢呢。 福建,作为大明有名的穷省。 在江浙之侧,却没有江浙的命,除了眼馋啥也干不了。 作为距离大明最发达地区最近的省份,属于非常非常尴尬,福建人只能苦笑着说一说自己的历史,泉州曾经多么辉煌。 在明朝之前,泉州是天下最繁荣的港口,没有之一。 衰落的原因,和大明海禁有直接关系。 也和迁都有直接关系。 南宋时期,都城就在杭州,距离最近的泉州,肯定是沾了距离的福利。 到了元朝,元朝是有海运的,泉州并没有衰落。 进入大明之后,海禁让泉州衰落,还有一个主要原因,就是迁都去了北京,造就了运河的崛起,泉州距离京师实在太远了,再加上广州的崛起,广州全方位替代了泉州。 因为,大明对倭国的贸易,因为倭寇和倭国战乱的原因,为零,甚至取消了对倭贸易。 贸易主要是对欧洲、西亚、中亚、南亚。 广州的位置有优势,要比泉州更近,更优越。 所以,广州崛起,泉州没落。 景泰朝开海后,老皇帝投资亿万在泉州,想把泉州打造成东方第二大港。 却在景泰四十四年的时候,确定失败了。 以前大明就是一个陆地国家,稀缺港口,现在的大明,是海洋国家,港口有多是,泉州在地理上非常偏,无论去哪都远。 尤其吕宋、婆罗洲三省、马六甲省的崛起,比泉州更加优越,就算政策扶持,泉州也干不过人家。 至于对美太贸易,从日本、朝鲜、琉球、吕宋出发不香吗? 再不济从宝州府出发,为什么要发展泉州呀? 所以,泉州没发展起来。 导致福建全省的经济重心,也都放在宝州府了,泉州也放弃了。 朱厚煐登岛,感受到了极致的繁华。 朝廷对宝州府并不吝啬,福建的发展重心也在这里,发展得很好。 福建总人口才1.2亿,宝州府独占四千万。 朱厚煐挑几座大城市好好走一走。 说回中枢。 刚过了年,到了景泰六十七年。 朱祁钰就病了。 正月就病倒了,一个来月了,还不见好。 朱见漭亲自侍奉汤药。 “老四,改革的事你可考虑清楚了?”朱祁钰比去年更加苍老了,八十九岁了,是历朝历代所有皇帝中,最长寿的了。 可是,随着医学革命的发展,不活个120岁,都不正常。 尤其现代医学的高速发展。 只要有钱,就能让人痛苦地活着。 朱祁钰凭自己的意志力,就能活到将近九十,再用上科技,能活个130岁,没有问题。 可是,这些科技哪里敢给皇帝用啊。 “爹,前朝的事您就别操心了。”朱见漭叹息,深化改革,真的难啊。 满朝文武,几乎都在反对。 肃清可以,深化改革不行。 喊口号可以,真改不行。 这种肃清,不就是换一波人嘛,换汤不换药,过几年又恢复到原样了,下次可不会这么顺利了。 他其实也而不想给子孙后代留一个烂摊子,可改革却真的难。 “朕不操心不行啊,你若有事,江山如何延续啊。” 朱祁钰撑开眼皮子:“你爹我熬不了太久了,唯一不放心的就是伱,是朕教错了你,不该让你动刀子的。” “爹,儿子心中有数。”朱见漭不想刺激他。 待老皇帝安睡后。 他才离开养心殿,回到东宫处置政务,随着老皇帝病倒,他的心情也不好,仿佛支柱倒了。 老皇帝确实没什么用了,却是所有人心中的精神支柱,包括他朱见漭。 仿佛老爷子在,他就有底气。 如今支柱摇摇欲晃,他心里也难受。 太医说了,老皇帝油尽灯枯了,怕是熬不过今年了。 最近状态越来越差,已经不太能走路了,被人扶着走几步腿就疼得厉害,身上很多地方都疼,要吃镇痛药才行。 只是头脑还算清晰,思维没糊涂。 朱见漭吐出一口浊气:“去把李东阳宣来。” 李东阳一听太子单独宣诏,他都打了个哆嗦,又要改革啊? 迟疑地进入东宫。 “交趾布政使又上疏,拆分交趾。” “孤看势在必行了,不要再拖沓了,直接拆分交趾,拆分成交趾省和林邑省。” “还有,婆罗洲的京师,也选好了。” “在两河相交的地区,这里地形不太好,和东面的沧海省不接壤,但也无妨,距离沧海省直线距离二百公里左右,要么划进去几个县,也就接壤了,要么直接通一条专列,钱花了就花了。” 朱见漭道:“名字孤都想好了,就炎京。” “炎海、炎京、炎黄子孙。”李东阳松了口气,只要谈政事就好。 “让工部尽快去规划,然后囤积木材,开始建城。” “前几年木材便宜。” “这几年全球木材被砍伐殆尽,木材价格疯涨,婆罗洲种植的树木不要乱动,看看有没有可以放的森林,实在没有就出国去买。” 大明虽然在砍伐森林,也在种植树木。 对于种植的树木,是要到念头才能发放砍伐牌照的。 正常是五十年才能发放牌照。 可是,去年就发放了一批,很多树木被砍伐,今年开春,北京就刮起了沙尘暴,整个北方都有沙尘暴。 这几年因为内地水土保护非常好,沙尘暴已经很少见了。 大明在整个蒙古高原上种满了树,而且还在人工的加高蒙古高原,用蒙古高原来抵挡来自北冰洋的寒流进入内地。 去年因为砍伐森林,新种的小树无法挡住飓风,就发生了沙尘暴。 内阁今年就没发放砍伐牌照。 这就导致木材价格又涨了,国际木价都在疯涨。 “木材,可以从北欧进口一批,北欧缺钱,肯定愿意卖。” 李东阳道:“砖石则就地取材,再增修几座关城,毕竟建都于此,不修关城如何拱卫?” 朱见漭看着地图,微微凝眉:“现代战争,还需要守关城吗?” “殿下,任何时代的战争,都需要防守的,防守就需要关城。”李东阳很固执。 朱见漭并没有犟这件事:“婆罗洲的官场,就这样轻轻放下吗?” “殿下,老臣并非怜悯他们,而是担心婆罗洲会脱离大明而去。” 李东阳道:“本地官员,和本地人关系复杂,每个地方都是自成天地。” “大明统治地方,也要靠这些人。” “不像其他地方,军队开过去,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也就解决了。” “婆罗洲距离内地太远了,距离交趾是近,可交趾才怀柔多少年啊,朝廷还担心交趾脱离大明呢。” “大明在婆罗洲附近驻军最多。” “就是担心婆罗洲造反呀。” 朱见漭有些生气,却也无可奈何。 “今天孤算了一笔账,架设海底电话线,应该花费11亿,实际花费是23亿,这笔钱不用问就有鬼,哼。” “孤让东厂查了一下,轻轻一查,就查到了聚窟省。” “这么多钱,说贪就贪了,还赶在这个风口上,是不是在挑衅孤呢?挑衅中枢呢?他们要干什么啊!” “宾之,孤有些按耐不住了,眼看着贪污犯近在眼前,却抓不到,孤难受!” 朱见漭目光凌厉:“孤想一意孤行一次,你觉得如何?” 李东阳清楚,朱见漭下定决心的事,就一定会做的,任何人都阻止不了。 (本章完) ------------ 新书《大明泰昌:朕就是千古圣君》求支持~ 万历四十三年,大明史上最悲催的皇太子朱常洛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误杀万历皇帝! 千夫所指,孤立无援。 该如何洗脱弑君杀父的嫌疑?该如何掌控晚明朝堂拿回皇权?该如何对付崛起于白山黑水的女真?该如何给积重难返的明王朝续命? 距离萨尔浒之战还有四年,距离小冰河高峰期还有十二年,距离明亡还有二十九年! 现代人面对晚明复杂至极的朝政、一毛不拔的勋贵、士商融合的地方,别无他法,只能动刀子了…… 爹爹莫急,孩儿李自成请求出战,孩儿张献忠不比李自成差,孩儿吴三桂最会守城了! 看见泰昌帝满意的神色,朱由校和朱由检对视一眼,父皇的皇位该不会传给义子吧? 本书又名《大明泰昌:开局误杀万历》、《朕的大明还有救》、《陛下,求求了,别杀了!》、《朱常洛和他的义子们》 —————— 新书书名、封面和老书是镜像,全是一个格式的。 点我作家头像,直接点进去就能看到了,或者搜索书名,章节感言里不能发链接! 求收藏~求追读~ 等我今天发新章节时候,我加入作家的话里,就能直接点进去推书了。 ------------ 书没结束呢,还在正常更新中 有朋友是不是看错了,书确实到后期了,但没结束呢,新书是无缝衔接,不耽误更新。 后台哗哗掉收藏,给我干懵逼了。 没结束呢!没结束呢!正常更新,速度不降! 再宣传一下新书《大明泰昌:朕就是千古圣君》,点我作者名就能打开了。 ------------ 第426章 人造塔里木湖,大明第一富,浙江 如果您使用第三方APP或各种浏览器插件打开此网站可能导致内容显示乱序,请稍后尝试使用主流浏览器访问此网站,感谢您的支持! 第427章 人造塔里木湖,大明第一富,浙江 朱见漭的决定很少有人能阻止。 朝堂派御史、监察史、厂卫番子驻入婆罗洲三省。 刘健和谢迁并没有官复原职,但两个人却在军机处里值班,他俩还没有正式职务,主要是中枢严重缺人,他俩被抓来当壮丁。 朝廷一边肃清官场,一边任免新人。 一些老人,比如王恕,就赋闲在家,他不装病了,官职却没了。 朱见漭想让余子俊入军机处担任秘书,被余子俊拒绝了。 主要朱见漭做事太可怕,要搞什么深化改革,这改的就是他们自己啊,再胡闹下去,他的下场比朱见淇还惨。 余子俊已经知道,朱见淇死在路上了。 商国是朱佑榶做主。 他已经预见朱见漭的下场了。 朱见漭也不强求,他对他爹安排的臣子,并不十分满意,一朝天子一朝臣,不是没道理的。 朱见漭回国继太子位两年,一直上早朝。 老皇帝起了一个好头,无论是朱见淇,还是朱见漭,都在坚持上早朝,坚持在官邸办公,不搞特殊化。 宣德朝、正统朝带来的坏习惯,终于被摘除了,皇帝虽然达不到太祖那样勤政,起码对国家大事知之甚详。 今日早朝之上。 北水南调工程动工一年多了,遇到了很多难题,比如是大坝的浇筑,水电站概念的提出,枯水期如何丰盈水资源等等问题,工部及科研所官员一一解决。 近两日,工部尚书提出,将塔里木盆地变成里海那样的湖,整个西域乃至整个西北就会因为有充足的水汽,而变成一个新江南。 中华江的开凿,西域已经变得富饶起来,耕地环境大大改善,枯竭的水资源也得以缓解。 但想建设成富饶的江南,凭借中华江的流域,还是不够的。 去年,民间有专家提出,引叶尼塞河与鄂毕河的水,倒灌塔里木盆地,将整个盆地变成人工湖。 塔里木盆地,塔克拉玛干沙漠就在盆地里。 填海用的沙子,就从塔克拉玛干沙漠里面运出来的。 这块盆地,说实话,全是戈壁和沙漠,用途几乎没有,但是,却有丰富的油气资源。 大明建设初期的石油,就从卡拉玛依油田开采出来的,当时还是东察合台汗国卖给大明的呢。 后来大明占据后,就自己开发。 西域、青海、唐努乌梁海、乌里雅苏台、叶尼塞几个省的沥青路,都是从塔里木盆地里开采出来的石油。 所以,大明并非舍不得这块地盘,而是舍不得油田。 随着工业化的持续发展,石油已经和黄金挂钩了,大明正在试图将明元和石油挂钩。 准确地讲,是将纸币明元,变成买卖石油的唯一交易货币。 这是朱见漭致力在做的事情。 明元发行,在民间远远不如银币顺利,所以纸币发行十几年了,银币尚且没有退出市场,主要原因就是民间不是十分信任朝廷的信誉。 纸币是金本位,和黄金挂钩,但是,朝廷看似掌握金矿多,其实黄金储量并不多,无法供应朝廷大肆开动印钞机。 还有一点,就是藩国的金矿要比大明要多,大明无法掌握纸币的绝对话语权,那么世界货币的地位就岌岌可危。 纸币的数量,是和黄金数量必须持平,否则就会让黄金贬值。 所以,朱见漭考虑给纸币换锚。 他选中的就是石油。 因为工业化高速发展,石油成为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不可或缺的资源,石油是非常非常重要的,那么谁掌握石油,谁就掌握世界。 将纸币和石油挂钩,好处太多了。 纸币将牢牢地成为世界货币,这是第一。 第二,石油储量从理论上讲是无限的,纸币就可以随便增发,明元就能随便吸世界的钱回本土,大明就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第三,牢牢掌握中东地区的藩国,迫使这些藩国永远无法脱离大明,毕竟石油的主要出口国就是中东地区。 一旦脱离大明,大明就能让他们手里的钱,变成纸片子。 所以,朝廷真舍不得塔里木盆地的油田。 其次,还舍不得和田玉,也舍不得西域棉花,还舍不得西域的水果。 塔里木盆地,从汉唐时期,就是中原王朝种植棉花的地区,高昌国的白叠子,说的就是棉花,最早记录是东汉时期,西域就种植棉花了。 大明重新占领西域省之后,就开始大面积种植棉花,内地的棉花供应,主要来自西域。 中华江开通后,西域省其实可以种植其他粮食的,但朝廷却还将西域视作产棉基地,西域棉和印度棉,在国际市场上交相辉映。 去年,有科考队成员,发现塔里木盆地下面,拥有巨量的水资源,水资源估计是捕鱼儿海的十倍。 再次作证将塔里木变成湖泊的可能性。 今日早朝上。 杨一清是支持变沙漠为湖泊的。 他认为,鄂毕河和叶尼塞河,都是大明的内陆河,加高北方之后,叶尼塞省和勒拿省,肯定要没用了,包括北面的乌里雅苏台省、捕鱼儿海省、蒙古省、突厥省、鞑靼省几个省气温骤降,估计也发展不起来了。 那么,西域、青海、乌斯贜就显得极为重要。 如果能用一个大湖,改善整个西北的生态,区区一些油田,一些棉花完全可以不要。 “殿下,老臣觉得,引水工程,不是一年两年就能完成的,可以设定一个时限,五年十年这样的时限,在这段时间内,尽最大的产能挖掘油田和玉山。” “再说了,未必要将整个盆地填满,塔克拉玛干沙漠不是在挖吗?把沙漠填满就可以了,油田、绿洲和玉山还都可以保留着。” “如果觉得浅,可以人工挖。” “老臣认为,一个坐落在西北的超级大湖,能缓解整个西北生态,让西域、青海、乌斯贜三地真的变成塞外江南,一切都值得。” 李东阳却表示反对:“杨尚书,您没计算过塔里木盆地需要多少水呀?” “以鄂毕河和叶尼塞河的流域,濡养中亚和西北,已经是极限了,不可能冲出一个庞大的湖泊出来。” 李东阳道:“再说了,中亚也想用鄂毕河的水。” “中亚和我大明有什么关系?” 杨一清反问:“鄂毕河虽是界河,主动权却在我国,我国动用自己国家的水,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李东阳有些无语:“大明是世界万国的宗主国,怎么能说出这么不负责任的话?” 杨一清不管,西北就需要大湖。 一个青海湖,实在太小了,如果青海湖有捕鱼儿海那么大,青海省就不是现在这个生态了。 制约西北发展的是水。 引鄂毕河、叶尼塞河、勒拿河、捕鱼儿海的水南下,就会富饶整个北方,让大明北方恢复汉唐生机,甚至会恢复远古生态。 端坐在上位的朱见漭,摸着下巴:“工部,如果叶尼塞河不流入北冰洋,会如何?” “这?可能会破坏北冰洋的生态。”工部尚书回禀。 “生态的问题孤不懂。” 朱见漭问:“孤就问你,如果将叶尼塞河改道,冰原地区的水量减少,基本都往南流,流入西域的话,能冲刷出多大一个湖?” 杨一清面露喜色,进言道:“殿下,一个叶尼塞河不够,就加入鄂毕河。” “而且,等待加高北方成功,捕鱼儿海估计也没用了,不如将捕鱼儿海南移,移进河北来。” 朱见漭赶紧摆手:“您可打住吧,孤是去过捕鱼儿海的,那么大的水体,搬过来,得花多少钱啊?孤可没钱。” 他把手插进袖子里,倒春寒有些冷:“就说叶尼塞河改道后,能不能变成一个青海湖?” “一个青海湖肯定能。” 工部尚书道:“但一个青海湖解决不了整个西北的水汽,老臣觉得,最少需要十个青海湖,最少一个捕鱼儿海那么大的湖才够用。” 朱见漭敲击着座椅:“那就难了,一个叶尼塞肯定不够,鄂毕河可别打主意了,中亚诸国都等着那点水呢,大明要是用了,藩国立刻和大明翻脸,战争顷刻即来。” 如此冷静的一面,让李东阳最满意,这就是朱见漭,善战却不乱战。 “殿下,中华江扩大了巴尔喀什湖,老臣觉得,可继续改道中华江,在西域再冲出一个新湖。”工部尚书道。 朱见漭摇摇头:“扩容巴尔喀什湖,让我大明西疆有了天然屏障,不能轻易动。” “而且,湖四周都是肥沃的绿洲,再改道的话,不说投资多少,老百姓的损失谁来承担啊?” “以前建中华江,是为了所有百姓好,百姓拍手支持,现在改道,让老百姓吃亏,人家能同意吗?” “孤在想啊。” 朱见漭站起来,走下丹墀:“这些年,大明扩容了青海湖、罗布泊、洞庭湖、鄱阳湖、阳澄湖等等湖泊。” “一个叶尼塞河,冲不出一个捕鱼儿海。” “但能冲刷出很多个罗布泊。” “如果一个个小湖,出现在西域、青海大地上,星罗棋布,是不是也解决了西北的干旱问题呢?” “还有。” “李次辅担心的西域棉问题。” “等待北方加高之后,青海的气温升高,咱们就可以在青海大戈壁上,大量种植棉花,到时候就有了青海棉。” “不过,诸卿想过一个问题吗?” “如果气温升高,乌斯贜气温升高,大量冰山融化,肯定会扩容现有的河流和湖泊。” “可冰川是有数的,一旦冰川持续融化,终究有河流干涸的一天。” “而且,这几年挖掘冻土,挖掘出很多细菌,根据生物学家研究,这些冻土的细菌来自史前文明。” “孤就在想,大明这样随便改变地理环境,会不会遭到天谴呢?” 这话顿时引起热议。 从中华江开始,大明就开始随便改变山川地理,导致很多地区生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谁也不知道好还是不好。 而且,挖掘冻土,挖出了很多细菌,幸好没有挖出来特别厉害的疾病,不然大明已经灭亡了。 这两年,朝廷已经不允许挖掘冻土了,就算挖掘,也在安全地方挖掘,其实基本不挖了。 “殿下担心极是。” “中枢叫停全球冻土挖掘,就是担心发现史前病菌,导致世界灭亡。” 李东阳道:“我朝大肆自然改变自然环境,让生态失去平衡,是福是祸并未可知。” “但可以知道的是,这两年自然灾害比较频繁,就说那婆罗洲,去年竟发生了蝗灾。” “老臣觉得,顺其自然比较好。” 他其实一直都反对,这样改变大自然的。 劳民伤财倒不至于,因为这钱是人家老皇帝掏的腰包,财政就算花,也花的是少量的钱,以后能回本的。 而且,还拉动了就业,老百姓都能去打工,这三大工程,最少养活两千万个家庭,老百姓不感恩戴德才怪呢。 大明能顺利度过景泰六十年的金融危机,和三大工程息息相关,本质还是搞基建拉动就业。 好处肯定有,不可预知的未来则让他心里没底。 “顺其自然?” “李次辅,西域、青海、唐努乌梁海、乌斯贜四省,包括半个宁夏,有什么用途?” “全是荒凉之地。” “费尔干纳省是很富饶,但要穿过两千公里的荒漠才能抵达那里,李次辅您觉得,大明能控制几年?” 杨一清冷冷道:“反正本官以为,只要领土完整,有再大的困难也能克服。” “一代人有一代的使命。” “我们这一代人是创业,不止是开疆拓土,而是要让大明繁荣发展,起码要指明方向,确定道路。” “以后发现了问题,让后人来解决。” “如果我们天天担忧这个担忧那个的,干脆什么都别干了,到时候儿孙还会抱怨我们。” “我们今天把事情做了,以后出来问题,再慢慢解决,总能想出办法的,哪来什么两全其美的事情啊。” “生态破坏就破坏,大不了再修复。” “景泰八年之前,京师什么样子?到了春天,天天刮沙尘暴,水也不能喝,现在的京师呢?绿油油一片,一年才刮几次沙尘暴?饮用水非常充足,干净好喝。” “这不就是治理之功吗?” “生态再坏,只要人活着,就有变好的一天。” “如果现在什么都不做,那子孙后代也得做,问题是,到时候费尔干纳丢了,叶尼塞丢了,鄂毕河也不在咱们掌控之中,让他们怎么做呀?南水北调吗?那得花多少钱啊?” 杨一清语气微微缓和:“趁着现在咱们还能动,中枢还转得动,天下还欣欣向荣,尚且有钱能做,那就全做了!省着给子孙后代留下后患!” “就算做不完,咱们确定道路,子孙也遵循咱们的道路,总做完的!” “我中国人,不就这样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吗?” 这番话说得朱见漭十分动容。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 杨廷和出班,行礼道:“老臣认为杨尚书说得对,咱们这代人,不是享乐来的,也不是管什么生态问题的。” “咱们管的是怎么活下去。” “大明四十亿人口,肚子是天大的事。” “以本国出产的粮食等物资来看,咱们是无法自给自足的。” “老臣算了一笔账。” “咱们国家的粮食,最多够25亿人吃喝,咱们国家的棉花,最多够15亿人用的,幸好咱们用化纤制衣,但石油储量又不够,如果大明现在就闭关锁国,最多十年,就会出现石油荒。” “其他矿产资源,煤炭,估计也就够烧一百年,子孙怎么办?铁矿也不足,不计算战争的话,民间使用够二百年所用,金、铝、硫磺、硝石方方面面咱们都缺。” “老臣都算过了,所有矿产资源,最多够我华夏子孙用二百年的。” “二百年后,我华夏子孙就毫无资源可用了。” 杨廷和悲悯道:“与其担心生态被破坏,不如担心二百年后,我们的子孙会不会活着。” “生态再破坏,人类再无法生存,起码能维持几百年吧?” “但二百年之后,咱们还有子孙后代吗?我华夏还有华夏吗?” “所以。” “咱们必须得搞建设,不能考虑什么环境因素,什么生态因素。” “经过科学研究,古代的河南还有狮子、犀牛存在的痕迹呢,现在别说河南了,广西都没有。” “生态一直在变,可人类灭绝了吗?” “没有!” 杨廷和道:“人是能随着生态变化的,最近老臣在读生物进化论,生物都在适应环境,优胜劣汰,物竞天择,只要适应环境,人类也能存活下去。” “可咱们的子孙,能过上今天这样的好日子了吗?” “咱们是前人,执掌牛耳,掌控朝堂,不止要管好当代,还要管天下万民的儿孙啊!要管华夏的传承啊!” “所以,老臣觉得,环境问题固然重要,但上升不到战略层面。” “三大工程,必须坚定不动摇的完成!” “咱们这一代完不成,后代必须要做完!不惜一切代价的做完!为了我华夏文明延续也要做完!” 杨廷和环视朝臣,语气断然:“咱们放弃了北方广袤的冻土,必须从内地找出代替品出来,不然以现有的土地,装不下四十亿明人。” “大西北那些烂地,必须利用起来。” “青海、西域、唐努乌梁海、乌斯贜四省,必须富饶起来,必须能承载更多的人口。” “还包括宁夏北面,热河也得宜居起来。” “有困难,咱们就克服,缺水的引水,缺土的制土,北方冻土不能用,就人工制土,总有办法。” 说到人工制土,在六千年前亚马孙流域的土著,就开始人工制土了。 黑土的黑色来源于木炭,所以呈现出黑色,碳也是维系肥力经久不衰的根源。 作为一个以农耕为主的国家,大明极为重视农耕方面的研究。 现在的技术,能够制造出土壤来。 而限制青海发展的两个因素,一个是气候寒冷,另一个则是干旱缺水。 三大工程成功后,限制青海发展的因素也就没有了。 把青海建设成种植基地,也就没有问题了。 至于土壤,可以人工制造。 朱见漭点点头:“两位杨卿家说的话,就是孤的意思。” “四十亿人口啊,未来会增多,人口专家统计,未来五十年内,人口会达到峰值八十亿人口!” “大明区区2200平方公里的土地,怎么养活这么多人口呢?” 朱见漭道:“总不能以后靠填海活着吧?” “先让北方富裕起来。” “鄂毕河暂时不用,工部想想办法,让叶尼塞河改道,在西域、青海、宁夏多多冲出几个湖泊来。” “水不够填满塔里木盆地,最好能把塔克拉玛干沙漠给填满了。” “好了,今天先议到这里,工部回去写一封奏疏送上来,再好好讨论,此事不急,先抽取石油,再慢慢规划。” 反正先将基调定下来。 回到东宫,朱见漭处置政务。 越看越心烦,最近肃清也不顺利,很多人入狱后就自尽了,线索也就断了,甚至厂卫番子也不卖力。 都是深化改革闹的。 朝野上下一听深化改革,都吓得尿血,这不是改自己吗? 所以从上到下无声地反对朱见漭。 朱见漭也很无奈,下面没人支持,他改革个鬼啊。 寄予厚望的李东阳,并不愿意参与改革,刘健和谢迁则装死,彭韶干脆躲去地方了。 连一直想复出的王恕,一听改革就病倒了,绝口不提复出了。 杨一清和杨廷和更指不上,这两个私心不比刘大夏轻,刘大夏就别提了,那就是个官儿迷。 没人愿意改革,尤其往自己身上改。 连他从商国带来的心腹,都在反复劝他,不要随便乱改,权力是你的也是大家的,不能就你有把别人逼死吧? 伱们不能只想着你老朱家的皇位,我们这些功臣的权势就不要了吧? 你若是喊喊口号,深化改革,可以,大家都支持。 可你要撤凳子,玩呢。 所以朱见漭憋气,换上来这批人,也在无声地对抗他,好在朝廷尚能正常运转,只是和他个人怄气而已。 朱见漭也不是拿国家大事开玩笑的皇帝。 对人不对事,朝野上下都这样。 他丢下政务,去庭院中散心,觉得不爽利,干脆去骑马遛弯。 “父王,出大事了。” 朱佑梐快跑过来,待朱见漭勒紧缰绳后,他才跑过来,压低声音道:“沈国、息国、郤国等几国罢战,已经组建了南洋联盟。” “就这事?”朱见漭不爽。 “在成立联盟当日,虞王遇刺身亡。” “什么?老六死了?” 朱见漭不信:“鬼子六能死?就算老子死了,他也不带死的!老子回国遇刺,就跟他有关!” “老子查这么久,什么都查不出来,一定是他的手笔!” “这个小王八蛋,老子早晚抽他一顿,连他哥都敢刺杀,有没有点人性!” 这件事发生在景泰六十六年十一月,会盟成功当日,虞王遇刺身亡。 “爹,信报上是这样说的。” “别扯淡了,老子不信。” 朱见漭嗤笑道:“鬼子六从小心眼子就多,我小时候打侍讲学士的时候,都是这小子支招,然后他跑了,锅全是你老子我背,他会死?” “孤这些弟弟,除了他,就老八最精。” “这俩人凑一起,组建什么南洋联盟,他俩会死?” 朱佑梐道:“那儿子再派人去探?” “探,此事不用声张。” 朱见漭笑道:“若是真死了,反而是好事。” 老皇帝的封号,都有含义。 虞,看似这个封号很普通,其实非常不普通,唐虞夏商,上古四朝,朱见泺获封虞王,说明老皇帝也看好他。 当初封他在大明之侧,主要是担心朱见淇撑不起大明来,一旦事变,魏王和虞王能尽快入京勤王,或扶立或自己登基。 没错,这就是鬼子六自导自演的游戏。 朱见泺想假死脱身,然后在幕后遥控,万一南洋联盟事败,他也能独善其身,说不定还能捡其他兄弟的便宜呢,虞国说不定扩张了呢。 所以,这边报丧,那边虞太子登基。 这点小事,无法让中枢产生波澜。 朱厚煐已经离开福建,北上浙江,作为大明最富饶的地区,浙江省总人口2.2亿,常住人口巅峰时期超过三亿,但近两年朝廷资源倾斜去了西北,常住人口掉到了2.7亿人口。 省治杭州,曾经南宋的都城,大明最重要的赋税重地之一,如今云聚了4000万人口,常住人口4200万人,在全球大城市中排入前十。 即便曾经被老皇帝一刀斩落谷底,但开海十年,就恢复了生机,伴随着工业化快速发展,一路走高,成为大明最富裕的城市之一。 杭州,完全是一座国际大都市,是世界上最发达的城市之一,是集科技、工业、海贸为一体的超级大城市。 看似4000万人口恐怖,其实杭州市巅峰人口达到了4700万人,近两年逐渐下降到了四千万。 杭州本来就有十景,是著名的旅游城市,纸币上就选用了杭州西湖美景作为背面图案。 老皇帝最擅长造景,他曾经临幸南京时,派人去杭州画了杭州长卷,记录了杭州的繁华。 这些年间,扩容了六湖,西湖、千岛湖、湘湖、白马湖、南湖、青山湖,又造了四个人工湖,凑齐十湖。 又造了微缩万国城,仿照全世界各国皇宫建造的一座旅游景观。 按照古诗词,造出对应的美景,又营造出三个仙岛。 老皇帝对杭州极为喜爱。 几乎每隔十年,就会派人去画一幅画。 照相机诞生后,有摄影师日日在杭州拍摄,送入皇宫之中,老皇帝还制作了很多精美图集,放在博物馆中展览。 有这个待遇的城市,可不多。 所以,老皇帝斥巨资,打造杭州美景。 杭州也因此扩容,把附近的嘉兴、上虞、绍兴、临安、桐庐、平湖、海宁、余姚、慈溪、诸暨、嵊州等全都被杭州吞并,变成了杭州的一部分。 好好的杭州府、绍兴府、嘉兴府,三府都快并入杭州市了。 杭州市,围绕整个杭州湾,全都变成了杭州市。 不然杭州容纳不下四千万人口的。 江南,其实已经不论府划分了,以市划分,因为每一个市,都是超级大市,整个江浙所有市,就没有小的。 单独拿出来一个,就够北方一个省的经济总量和人口总量。 个个都富得流油。 全国最富城市前三甲,第一上海、第二南京、第三杭州。 朱厚煐在杭州的感受就是,富、景美、全,京师没看见的东西,杭州肯定比京师看见的早,从藩国进口的好东西,最先用的都是江南人,京师人都得排后面。 倒不是因为杭州湾的因素。 其实杭州湾,无法停靠吨位太大的货轮,吨位太大的货轮,都在宁波港停靠。 即便这是明朝,杭州湾也因为泥沙沉积,大型船舶无法通航的。 从地图上就知道,汉朝的时候,杭州是海边了,随着时间推移,杭州土地也在往东推,土地杭州从临海变成了靠海,杭州湾也越来越小,土地增多,海湾变小。 究其原因,河流入海口会逐步淤积成陆,形成河口冲击型平原。 杭州湾南边就是这样,形成了大片滩涂新陆地,而且杭州湾的喇叭口越来越小。 但是北岸因为受到钱塘江海潮冲击,为什么是北岸,因为地球偏转力影响,北岸不停在往北涨。 因为杭州湾被泥沙阻塞,本地百姓则在填海造陆,朝廷也在填海造陆,这几年速度越造越快,喇叭型的海湾,喇叭嘴已经没了。 上虞到海宁,最窄处已经不足十公里,再填几年,两地填平了。 朝廷有意填海,杭州湾本身就废弃了,还不如填海造陆,让杭州成为一座漂亮的内陆城市就好了。 杭州的商品,都从宁波来的。 宁波港,才是江南第一大港。 别以为上海是第一大港,错,上海是停不了巨型船舶的,而且没有岛屿遮挡,刮起飓风的时候入港的轮船会翻船。 后来上海是炸毁了附近的小岛礁,而且,入港的轮船要规避天气,选好入港时间,即便这样,也不能停靠大吨位的船舶,大船舶停靠在洋山,洋山其实是宁波的岛屿,被划给了上海。 所以说,大明东南沿海只有一座天然良港,就是宁波港。 宁波,也是浙江第二大城市。 吞进去整个宁波府,还将新昌、宁海、天台、三门全部吞进去,变成了宁波市。 宁波,人口3100万,常住人口在3400万左右。 固然不如杭州,也是浙江第二大城市。 宁波也是一座旅游城市,佛教的普陀山,就在舟山群岛上。 其实,普陀山成为佛教圣地,是万历他娘李太后的功劳,她敕封的四大佛教名山,在此之前没这个概念。 但在景泰朝,老皇帝在宁波封了六教山,六大教都得了一座圣山,基教和伊教觉得不习惯,但来了大明就得适应。 为了传教,都得忍着。 这是景泰四十六年的事情了,当时两教还扭扭捏捏的呢,可过两年之后发现真香,建立了基督四大名山、清真四大名山。 华夏总能评出什么四大,十大,六大之类的,文化习性使然。 浙江全是这样的巨型城市,温州市、台州市、衢州市、金华市,全都把一个府的地盘都给占了。 景泰六十五年时,老皇帝都想把整个浙江拆分成六个省,实在太富了。 大明第一省,就是浙江。 人口第一,赋税第一,总收入第一,各个行业的收入均能排在全国前十,世界前十五的行列。 这么比较吧,杭州市,一年的财政收入,是山西省+陕西省的总和。 宁波市,等同于甘肃省。 台州市,等同于热河省。 温州市加衢州市加金华市,等同于辽宁省。 可怕不? 西域+青海+乌斯贜+唐努乌梁海+乌里雅苏台+叶尼塞+蒙古+捕鱼儿海+勒拿+突厥+鞑靼,这么多省,经济总量,干不过杭州。 再加贵州+云南+大理,才等同于杭州。 把杭州变成一个省,不过分吧? 一千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产生的经济总量,干不过几万平方公里的杭州。 这还是资源没使劲往杭州砸呢。 等着把吕宋的厂子转移到杭州,再看看杭州,等婆罗洲百姓到杭州打工,再看看那个时候的杭州。 所以说,为何中原王朝不再扩张了,因为扩张意味着赔钱,砸再多资源,都不如管好江南,来得实惠。 没来过江南的人,永远感受不到江南的美。 朱厚煐彻彻底底的感受到,为何他的太祖父年年要看杭州美景,真的好看,百看不厌。 而杭州,可不止有古香古色,内城维持原样不变,外城是年年拆年年扩。 整个城市在古香古色之间,又充满现代科技,现代的美,洋气的美。 杭州不止是旅游城市,更是一座建筑城市。 大明第一届建筑节,就在杭州办的。 因为在杭州,能找到全世界所有地区的建筑风格,杭州人是最早出海的那批,他们见过世面,等到大明开海之后,他们以前见不得光的钱,都能掏出来花了,他们还抠,花别的地方心疼,投房子叫投资。 而随着世风愈发开放,人们开始从温饱到追求美观,到最后追求奇特。 杭州是第一座穿奇装异服的城市,也是第一座全民剪短头发的城市,还是第一座引领时代潮流的城市。 所以,杭州人就建造了很多奇怪的建筑。 做生意的人去哪里,就会仿照当地的建筑风格,在家乡建一座当做投资,建着建着,就建成了世界建筑之都。 还是世界雕塑之都! 雕塑是老皇帝喜欢的,老皇帝喜欢杭州,杭州官员就投桃报李,举办了雕塑节,还定下雕塑日,久而久之,这个城市内,有很多雕塑。 朝廷的圣旨,就雕塑在不同的雕塑品上面。 大明律,也不是刻板地雕刻在石碑上,而是融合了动漫因素,雕塑在动漫雕塑之上。 杭州还是一座动漫之都。 随处可见的都是漫画,最著名的是一条漫画街,上面有大明很多漫画家的亲笔签名。 杭州还是一座文学之都。 根据统计,五十年来,杭州出了100万名作家,这个作家指刊登作品三篇以上的。 杭州文化气息极为浓郁,也是世界上,消费报纸最多的城市,远甩第二名的南京一千多万份。 旅游、建筑、雕塑、漫画、文化,撑起了杭州这座城市的软文化,也是城市文化底蕴。 作为国际性前十的大都市,杭州云聚天南海北各国的人。 在杭州,看到不同肤色的人,不用觉得诧异,这是国际大都市的标配。 在杭州,看见带着各国护照的明人,也不用惊奇,国际大都市都这样。 兄弟们,下午给我整懵逼了。 我发单张,求大家收藏新书,第一遍里没说这本书正常更新,可能自动订阅的大佬们,一看,以为我太监了呢,就刷刷掉收藏,我发现后补上去一句话,但还是掉,自动订阅的,应该是没刷新。 我刷后台看新书收藏,把我看懵逼了,老书咋能掉收藏呢?后来才发现,我赶紧写了个单章。 兄弟们,不用担心啊,这本书四百万了啊,不可能太监的啊,更新还是以老书为主,日万到完本啊。 新书是无缝连接,新书上架,这本书完结,如果新书成绩拉了,我还得再开一本新书呢,所以一定会写完的呀,我怎么可能不写了呢,必须完完整整的完本啊。 应该是涨回来了,自动订阅的大佬,快回来吧,怪我没说明白。 再帮我点点新书收藏,追读一下,感谢大佬们~ (本章完) ------------ 第427章 老皇帝隐藏得最深的一面:终极伪装 如果您使用第三方APP或各种浏览器插件打开此网站可能导致内容显示乱序,请稍后尝试使用主流浏览器访问此网站,感谢您的支持! 第428章 老皇帝隐藏得最深的一面:终极伪装 朱厚煐从杭州出来,直达上海。 说到上海。 就得先说崇明岛了,崇明岛是沙子冲击出来的几个岛屿,在一千年前才出现的。 之所以叫崇明岛,是从宋朝开始叫的,以前叫崇明沙,是由四到五个沙堆组成的小岛。 景泰十二年,松江府改为上海府,将崇明沙改为崇明岛,是苏州府挪到了上海府里。 并且在景泰十三年开始填岛,将三座沙岛,填成了一座大岛。 耗时十五年,崇明岛正式亮相,在景泰二十八年时,开始迁人过去居住,并成为直属上海的岛屿。 不止崇明岛在填海,上海也在往东填海。 景泰三十年时,朝廷第一次斥资一个亿,建设新上海,并将南直隶的经济中心东移,移去了上海。 尤其随着海运取代了河运,海贸成为大明支柱产业时,上海就意味着会成为大明最重要的赋税基地。 股市规范化后,上海又成为金融中心。 虽然这个中心,和真正的金融中心有着显著区别。 因为大明不是资本完全自由的地方,就意味着不可能出现金融中心,大明曾想将崇明岛打造成自由贸易中心。 而随着新京的崛起,转而将崇明的金融中心转移去了新京。 但随着新京升级为京师之后,金融又不可能绝对自由了,只能往其他地区转移。 即便金融中心转移了,上海也能凭借底蕴,还是大明金融中心,主要是上市敲钟的地方。 作为全世界唯一可以上市的城市,自然就云集了世界所有大型企业,很多藩国的总公司,都设在上海。 就凭这一点,上海就会屹立不倒。 景泰朝的上海,已经将整个上海府扩进去了,户籍人口4700万人,常住人口达到了6400万人,是世界人口最多的城市,也是世界上经济、金融、规模第一的城市! 世界第一,就是上海! 整座城市给朱厚煐最大的感受,就是大、挤、贵。 腿儿着永远走不完。 走哪全是人,拥挤不堪。 买什么都贵,价格高得令人发指。 而上海贡献的赋税,是河北+河南+山西+陕西的总和。 上海,一地贡献的经济总量,仅略低于北方所有省份相加,不包括北直隶。 这数字足够恐怖了。 一府之力,超过整个北方。 朝廷对上海也是好得不得了,作为一座没有什么历史的城市,朝廷把有历史的东西都往上海搬。 中枢仿制南宋皇宫,在上海建了一座,又仿照南宋街道,建了一座小临安。 就因为这事,杭州跟朝廷闹了很多年。 最后朝廷在杭州市临安县建了一个缩小版的,多少有些东施效颦的意思,游客都认为南宋首都建在上海呢。 上海建设之初,就以国际大都市的标准来建的。 而且,先建的是外城。 核心地块反而是后来建的新城,这就是工部的先见之明了,刚开始建设之初,就知道这座城市会崛起。 所以,上海的外城,反而是古香古色的明代风格,内城却是一座超级国际大都市,完全是现代风格,遍地都是没有电梯的高楼大厦。 反正外观看起来,绝对唬人。 住着的百姓一个个叫苦连天。 不过,大明第一部电梯,在景泰六十四年时研发出来,目前正在实际实验中,预计十年内量产。 全国住高层的百姓约有五亿人,现在都翘首以盼,什么时候能有所谓的电梯呀,爬楼太累了。 内城修建的高层,真不是为了给人住的,单纯地为了彰显国际大都市的范儿。 最开始,修建高层的目的,一是彰显国际范儿,二是给公司做办公室用的。 后来奸商发现高层省地皮,就开始盖高层卖给老百姓的,老百姓贪便宜就买了。 这种风气就蔓延全国,搞得很多百姓为了贪便宜买了高层。 所以,基本上高层只在一个城市的核心地块,外城反而没有高层,可百姓们一是贪便宜,二是觉得位置好,以后能升值,反而忽略了爬楼的困难。 就这样,高层建筑这些年也涨不起价格来。 毕竟换谁看房子,爬了二十层都得吐血,还买个屁啊。 可高层最好的是位置,全都在市中心,并且距离公司特别近,这才维持高房价。 不过,前几年有人在高层里开外卖、开公司之类的,租金超级便宜,刚开始都以为捡漏了呢,可开一个月就腿就跑断了,天天上下楼真的考验膝盖。 等到晚上,上海全城亮起了霓虹灯,顿时大城市感觉拉满。 全世界,只有上海一座城市,能够在晚上用得起霓虹灯,北京、南京都不行,两京是政治中心,不能铺张浪费,会带不好的头。 其他城市想浪费也浪费不起呀。 上海土豪最多。 一人贡献一块钱,就够上海点亮一年的霓虹灯了。 上海是通电最早的地区,电费也最贵,一度电要三元钱,上海土豪,天天亮灯玩,有钱。 大明有五家总电力公司,下辖省电力公司-府电力公司,全国只有上海电力公司是盈利的。 其他地区,都是亏本的。 包括两京。 土豪没有上海多呀,人家土豪电灯玩,一度电三元钱啊,在人均工资两千的年代,人家点着玩。 全球一百强企业,二十四小时不关灯,主打的一个豪横。 这年头,谁能用得起电的,都是土豪,能通宵通电的都是大公司,彰显一个公司的雄厚财力。 就连紫禁城,也只是用的地方电灯,不用的地方,熄灯,太贵了呀。 上海是座不夜城。 别的城市不夜城是煤油灯不夜城,上海是电灯不夜城。 上海卖电灯的店铺全球最多,修理灯泡的店铺也是全球最多,足见上海豪横。 拥有六千多万人口的巨型城市啊,这些年还在不停虹吸北方人口,如果朝廷再不投资建设北方,未来上海人口可能超过一个亿。 北方呢,就剩下几个亿老年人口,年轻人口挤到南方来了。 江南,本就拥有天然优势。 像景泰八年之前,大明总人口估计在一个亿左右,有六千万人挤在江南。 可以说江南太富饶,也可以说是发展严重不均衡导致的。 即便今天,江南仍旧是大明人口最集中的地区。 老皇帝想拆分浙江成六个省,何尝不想将整个江南拆分成多个省呢。 旁边的苏州府,又是一个超级大府,即便这些年苏州被上海吸血,但还是一个超级大都市。 苏州人口在3000万以上,常住人口则在4100万左右。 毕竟苏州夹在上海和南京之间,又和杭州接壤,位置得天独厚,但也会被三市吸血。 也就苏州血厚,不然早就被吸光了。 为了平衡苏州人口,朝廷将世界最大的纺织厂放在苏州,这才稳住苏州的血条,苏州才没被吸崩。 朝廷还极力发展苏州旅游,发展苏州建筑,全方位发展苏州。 恰恰因为朝廷的支持,不停输血,苏州才勉强维持住不衰退的势头,但也不衰退而已,想上升没门。 江南最倒霉的是常州。 常州,在景泰四十年前,还是个大府,可到了景泰六十年之后,人口从顶峰四千万,暴跌到了2700万人。 主要是人口全部被上海、南京、杭州三大城市给吸走了。 朝廷极力稳住苏州,却顾不得常州了。 资源就这么点,苏州吃一口,常州就吃不到多少了,三大城市吸不到苏州人,就吸常州人。 常州就从超级大城市,退化了超级城市。 这两年常州摆烂了,你们随便吸,我们搞慢生活,搞慢节奏。 地处江南最卷的地区,常州忽然慢下来,搞慢生活,我卷不过你,那我不卷了,我用舒适生活吸引你们城市里的人,来我们这定居,在伱们城市赚钱,来我们这消费,完美。 常州这主意打得极好。 上海、杭州、南京全是高房价地区。 常州则在维持房价不变的情况下,提高小区档次,提高绿化率,提高物业水平,降低物价水平,让所有人觉得生活舒服。 这就造成了,这两年有人回流常州。 江对岸的扬州一看,也跟着常州学。 扬州还是一个府,因为扬州太大了,没法变成一个市,人口也支撑不起来。 失去运河之后的扬州,迅速衰落,到现在扬州府仅有四千万人口,曾经辉煌数百年的京唐大运河,如今只是一个旅游景观。 扬州的辉煌直接腰斩。 不过,朝廷给了扬州大批福利政策,将扬州建设成工业城市,铁路城市,并在扬州成立很多轻工业工厂,扶持扬州。 这也是扬州府还能维持四千万人口的原因。 但扬州被吸得也吐血。 巅峰时期,扬州府人口超过六千万,但都被吸走了,朝廷只维持苏州不被吸死,维持不了常州和扬州,他俩最倒霉,距离三市最近,被吸得最厉害。 见常州人口回流,扬州府的优势比常州更大。 常州府就是一个城市。 扬州府可不是呀,有很多城市,南通、泰州、高邮、江都全是大城市,人口都在千万左右。 因为扬州府被四个城市瓜分了。 扬州府却可以随便腰斩一个城市的房价,比如把南通房价打下来,吸引上海人来南通居住,看看上海还怎么吸我扬州府的人口。 果然。 南通房价下降,顿时吸引了很多上海有钱人来南通投资买房,打算以后来南通养老。 南通,是南通州的意思,太宗皇帝迁都后,仿照南京的城市命名的通州,所有北通州和南通州。 崇明岛距离南通更近。 江都距离南京最近,江都房价打不下来,这里是扬州府府治,但附近的县级市可以打下来呀。 吸南京人去江北买房。 这两年,常州和扬州府都出现了人口逆流的现象。 尤其是这些地方的卷民,来到这两座悠闲轻松的城市之后,都不想走了,三大城市太卷了。 天下第一富,上海;第二富,南京;第三富,杭州。 三大富市,卷得可怕。 朱厚煐巡幸南京。 他是继景泰帝之后,皇族第三位入住紫禁城的,前两位是朱佑榶和朱佑枅。 不过朱佑枅只在紫禁城里住一日,便离开了。 朱厚煐是要多住几日的。 作为大明曾经的都城,现在的南京,总人口达到5600万。 其实,从经济角度看,南京地理位置不算优秀,和上海、杭州、宁波没法比。 但是,他的政治意义,仅次于北京。 景泰六十五年,朝廷想改南京为天京,因为大明占据百越之地后,南京不算南方了呀,算中部地区。 再叫南京,就显得不合适了。 改为天京,更加符合南京的定位。 作为南方的绝对政治中心,北京有的一切,南京都有,经济方面更别说了,朝廷对南京倾斜的政治资源,要比上海还要多。 不然论核心竞争力,南京是比不过上海的。 现在的南京,仍是天下第二富裕的地方,经济总量,天下第二,也是一座超级国际大都市。 南京城并没有扩大到了极致,因为应天府太大了,吞不进去的。 景泰朝的应天府,吞并了几个直隶州,总人口在七千万以上,常住人口约莫在八千万左右。 传统江南,是包括安徽的。 可和上海、南京、杭州比起来,安徽就差得远了。 甚至,安徽是被吸的那个。 景泰五十年,人口调查时,安徽户籍人口7800万,景泰六十年人口调查时,安徽户籍人口还是7800万。 作为地处江南,人口没有破亿的省份,实在令人意想不到。 可去江浙去做人口调查,就会发现,南京就有很多安徽人,上海安徽人最多。 难怪户籍人口没涨呢,这是跑了呀。 根据民间统计,安徽人口应该在1.2亿左右,有近五千万人,进入江浙打工,并且移了户籍,不回来了。 安徽布政使曾上疏中枢,要求禁止安徽人外出打工,再打工下去,安徽就没人了。 并提出,要么就把安徽并入应天府,安徽要撤省进入南直隶。 安徽巡按使甚至说要恢复南直隶,这样资源能平衡。 也不怪安徽生气。 好资源都被江浙吸走了,连江苏都差一点,安徽就别说了,明明人口过亿的,愣是变成了七千万,还年年净流出,换谁谁不疯啊。 江西更生气,安徽起码还占着长江的优势,能保住些许人口呢,我们江西最倒霉,户籍人口从1.1亿,被吸走了六千万人,现在江西就剩下五千万人了,让我们江西怎么活? 同为江南,凭啥我们江西成这样了? 那西南、西北更疯了。 整个北方更有话说。 江南人口虹吸能力太可怕了,三市这样规模的人口,绝对是朝廷在有意限制,一旦放开限制的话,三市人口分分钟上亿,最后能容纳十亿人,北方估计彻底没人了。 朱厚煐在南京紫禁城里写游记。 北面的朱见漭,则在头疼。 渤海湾填海工程并不顺利,主要是人工费又涨了,中枢要追加投资,工部正在重新做预算,预计超出十几个亿。 在贵州挖山也不顺利,遇见了几次事故,当地人说挖山不吉利,反对朝廷挖山。 都是深化改革闹的。 朱见漭清楚,贵州挖山就不说了,大明填海经验丰富,何况现在还有发电厂,用电力填海,不比以前用铁锹铲更快? 最近还发生了一件大事,大冶军械厂爆炸,炸死了一千多个工匠,此事震动天下。 朝廷派阁臣亲自去主持办案。 朱见漭心情不好就出去骑马。 最近很多事情都草草收尾,因为提出改革的口号,就遭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 军械厂大爆炸,就是明例。 这些年朝廷造军械也没出过事,刚提出改革就爆炸,这是对他朱见漭的挑衅。 你能打仗又如何,没有了军械,你再厉害也无处施展。 大明前路漫漫。 朱见漭在骑马的时候也不知该随波逐流,还是迎难而上。 而这个时候,朱佑梐正在和李东阳谈话。 “次辅,您对改革怎么看?” 朱佑梐问询道:“孤只是问一问,没有一定要改的意思,而是想问问您对大明的局势怎么看?” 李东阳也想看看太孙的想法。 他略微沉吟道:“今日的大明,和以前的大明不一样了,这是一个繁荣富强,且民智民风大开的时代。” “老臣也看不透前方的路,以前的大明,千年如一日,吃喝拉撒而已。” “现在的大明,日行千里,发展极速,谁也看不懂未来会发生什么。” 李东阳道:“国外无外患,国内一片祥和,堪称最好的时代了。” “可花无百日红啊。” “太子殿下想让一朵花常年盛开,这是不可能的。” “陛下曾经构想过,未来,大明靠吸血藩国来维持自己的繁荣,可延续三百年以上的盛世。” “可这在古代闻所未闻,秦楚之强尚且有衰落的一天,汉唐之伟大,不也走向了灭亡嘛。” “反正老夫觉得不可能。” “太子殿下是受陛下的影响,想为大明延续盛世三十年,就想到了改革。” “可这改革呀,动的是所有人的命根子啊。” “当时老臣就说,老臣宁愿死,也不敢改革,是不敢啊。” 李东阳看着朱佑梐,说了句掏心窝子的话:“殿下,哪有什么三百年盛世呀,大明能有这五十年盛世,就足以延续三百年国祚了,该知足了。” 两汉才四百年,大明也有四百年国祚,还怎么样? 朱佑梐并没生气:“次辅,孤知道皇祖父和父亲的想法,满朝公卿也是为大明盛世建功立业之人,这点孤心中有数。” “除了改革之外,还有为大明延续盛世之法吗?” 李东阳看朱佑梐秉政。 这是一个文治武功的全才,别人也许看不到朱佑梐的打仗能力,但他看人是不会错的。 朱佑梐做事一板一眼,有条不紊,治政天赋不说多高,却是个合格的皇帝。 关键此人比他父亲更擅隐忍。 朱见漭满腔心思都写在脸上,谁都看得清楚,朱佑梐可不是,他总是笑呵呵的,和人关系都搞得很好,其实翻脸比谁都快。 “这话老臣不知该如何说。” 李东阳踌躇道:“按照陛下制定的策略,繁荣一时是能做到的。” “可若按照陛下所说,政策要根据实际情况不断调节,是不可能的。” “若一个治政高手,时时调节政策是好事,可到了一个臭棋篓子手里,可就是坏事了,朝令夕改是大忌。” “其实,无论好坏政策,都会损一部分的利益,利一部分人的利益,天下百姓需要的不是好坏政策,而是一个安稳的政治环境,仅此而已。” “再说了,大明所有一切都已经定型了。” “想重新塑形,就要大杀一通,才能彻底清理,否则是不可能的。” “现在的盛世,无非是房地产撑着,只要维持房价不崩盘,盛世延续个十年应该没问题。” “至于下次金融危机的到来,只要能度过,就能缓十年。” “若度不过,按照陛下的构想,就将危机转移去全球,转移几次应该是没问题的。” 说来说去,李东阳说的都是车轱辘话。 朱佑梐对这个老滑头不满意。 这也是他父亲不满意李东阳的原因。 “近来填海工程也不顺利,您觉得追加投资,能按照工期完成吗?”朱佑梐又问。 “应该能的。” 俩人聊了几句后,李东阳便离开东宫。 李东阳又去养心殿拜见,朱祁钰正在屋檐底下晒太阳:“宾之来了?” “陛下,您今日身体如何呀?”李东阳大声道。 朱祁钰有点聋了,轻轻点头:“今天好一些。” 老了后很少照镜子的朱祁钰,已经满脸老年斑了,牙齿没剩几颗了,说话也不利落。 “朕听说大冶军械厂出事了?” “陛下,谁多嘴多舌的,扰了您的清净?”李东阳眼神凌厉扫过内侍。 全天下人都希望老皇帝熬住了。 只要朱见漭不彻底打消改革的意思,老皇帝就不能死,一旦朱见漭发疯,还需要老皇帝勒住缰绳呢。 “说说事吧,趁着朕这会儿还清醒。”朱祁钰声音很低。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是工人操作失误,导致大爆炸。” “闵珪已经亲自去大冶,调查此事了,请您放心吧。” 朱祁钰点点头:“朝瑛办事,朕放心。” “军械厂这些年从来没出过事,所有流程都是朕亲自制定的,朕还记得制定这些流程时,你还建言献策了呢。” “怎么就忽然出事了呢?” “宾之,此事必有宵小在其中作祟,你要警之戒之。” 朱祁钰没多说:“还有一事,朕听说要在塔克拉玛干沙漠上,建造一座人工湖?” “这是好事啊。” “西北太干旱,严重缺少水汽,如果能将捕鱼儿海搬过去就好了。” “如果水力充足,朕觉得放弃整个塔里木盆地,你看如何?” 这件事恰恰最反对的就是李东阳。 “陛下,油田也十分重要,塔里木盆地也不能全部变成湖泊呀。” “不如分成多个湖泊。” “这样能让水汽在西北更加均匀。” 李东阳道。 这点朱祁钰比较同意:“继续冲大罗布泊,让罗布泊变成和巴尔喀什湖那样的大湖,还有青海湖,继续扩容,越大越好。” “整个西北大湖,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扩容,遍地是湖水,遍地是江河,才能缓解干旱,江南的繁荣,就和江河有直接关系。” “宾之,如果整个塔克拉玛干沙漠,变成了一个大湖,未来的西北,将会成为塞外江南。” “明日扶朕去上早朝,朕亲自将此事定下来。” “陛下万万不可,您身体要紧啊。”李东阳急了。 朱祁钰摆摆手:“宾之莫急,朕的身体朕心里有数,折腾一次两次还死不了。” “最近太医院有些医者说,朕气血枯竭,可用人血补充,你觉得呢?” “陛下,您可不能冒险呀!”李东阳反对。 “现代医学也算发达,太医院的医者都有丰富的经验,只是不敢拿朕的身体瞎动而已。” 朱祁钰道:“这几年补品天天吃,靠人体机能吸收,已经无力了,毕竟朕这么大年纪了。” “朕自知没有几天了,不如就试试。” “如果宾之觉得无用,便罢了。” 噗通! 李东阳跪在地上,眼泪流出:“陛下在臣心里,如老臣亲父,老臣肯定希望您长命百岁的呀,可是,老臣怕万一呀,若万一……” “朕也将你视为亲子啊。” 朱祁钰让他起来:“宾之,就让太医院试试吧,朕会留下圣旨,若因手术而死亡,便是朕的命,不怪其他人。” 李东阳清楚,老皇帝只是让他背书而已,心里其实已经坐下决定。 谁都怕死,皇帝也如是,不然老皇帝也不会熬了这么多年还不死。 “那些医者说朕的腿栓住了,所以无法行动。” “说可开刀,打通血管,就好了。” “朕也想试试。” 朱祁钰不是怕死,是非常怕死。 一个连疼都怕的人,现在都不怕疼了,因为有活下去的希望。 他近来已经行动极为不便了,药是一把一把吃,就是不见疗效,就是没用了,吃什么都没用了。 他还想再活两年。 他不管太子怎么想,不管太子多着急,他就是不想死。 “陛下,臣这就和太医院商议,为您手术。”李东阳知道,这份责任压在他的肩膀上。 别看朱见漭和老皇帝关系如胶似漆。 那是因为他爹马上就死了,所以天天来侍奉汤药。 如果知道,他爹再熬两年,朱见漭也必然要疯了的。 果然,闻听老皇帝要手术,他极力反对,还手什么术啊,都多大岁数了呀,这几天饭都不太吃了,快点没了算了,再熬下去把我都熬死了。 他还不能直接去养心殿哭诉,那样他就不孝了。 最后思来想去,他愿意和朝臣和解,放弃改革想法,但条件就是不给他爹做手术。 如果老爷子非要做,就让他手术失败,直接死在手术台上。 李东阳肯定愿意做交易呀。 朝臣对抗太子这么久了,大家都蒙受巨大损失,现在能止损了,肯定愿意和解的。 如果朱见漭彻底放弃改革的想法,那么老皇帝也就没用了。 他都多大岁数了还手术。 万一死在手术台上,谁的责任? 满朝公卿都反对老皇帝手术。 可朱祁钰并不知道,他还在为手术做心理建设呢,告诉自己不要怕疼,现在疼一点,却能多活两年,很值得的。 左等右等,愣是没消息。 经常来养心殿请安的诸多朝臣都不来了,朱见漭、朱佑梐也不来了。 怎么回事? “去把李东阳宣来。”朱祁钰苦等了十天,终于按捺不住。 李东阳却告诉他,太医院认为手术风险太大,还是不宜手术,毕竟这么大年龄了,谁都不敢保证手术结果。 一听这话,朱祁钰脸色阴沉下来:“你是盼着朕死喽?” “老臣不敢,老臣不敢!”李东阳跪伏在地。 “那为何不允许朕手术呢?” “陛下,主要考虑到您的年纪和身体健康情况,太医都说无法手术的……” “那些太医前几天还跟朕说,能够手术的呢!”朱祁钰不信。 “陛下呀,那是他们为了攀龙附凤,哄您开心的,如果上了手术台,出了任何差池,谁来负责?” “不用你们负责,朕自己负责!” 朱祁钰生气了:“把太医宣来,朕亲自问他们。” 结果,太医都说不能手术,之前说能手术的新太医也转变了口风,显然没人敢违背李东阳的意思。 不,这后面有老四的影子。 朱祁钰挥手让太医们都出去,问李东阳,语气森寒:“你们达成协议了?用朕的命来换的?” “陛下您想多了呀!”李东阳哪里敢承认。 “李东阳,朕不能杀你了吗?” 朱祁钰目光凌厉,他已经知道,自己成为了交易品,已经没有价值了。 正如他之前支持老四改革,不就是为自己加了一道护身符嘛! 因为老四改革,天下人都需要他! 有可能是老四琢磨透了其中的意味,也可能是阻力实在太大,所以选择了退缩。 那么,他就成为了被抛弃的那个。 可悲可叹,连皇帝都被抛弃了,政治就这么现实。 没错,这里面固然有几分利用,但他是真的希望老四能扛起改革的大旗。 可老四退缩的同时,把他给卖了。 真是天家好父子啊。 “陛下饶命!”李东阳磕头。 却一点诚意都没有。 朱祁钰死死盯着他,面容抽动:“李东阳,你在挑衅朕吗?” “去,取鸩酒!” 李东阳脸色一变:“陛下,请给老臣辩解的机会。” “不给!” 朱祁钰面容凶厉:“朕再老也是皇帝,不是被饿死在沙丘宫中的梁武帝,朕是大明皇帝!这天下,是朕创造的,也是朕的!” 他坚持站起来,太监要扶他,他却拂开太监,手撑在椅子扶手上,手掌颤抖,却还强撑着起来:“朕能提拔你,也能杀你!” “去取鸩酒!” 李东阳满脸是汗,这是大明,以仁孝治天下的大明! 不是南北朝,景泰帝更不是梁武帝。 莫说是内阁次辅,就算是朱见漭,老皇帝也能鸩杀他。 太监已经把酒取来。 “灌!” 朱祁钰目光森冷,不让朕活的人,朕也不让你们活! 在死亡绝境的人,是极致疯狂的。 “陛下,您是看着老臣长大的,老臣这些年对您尽忠职守,对大明兢兢业业,不说敢说有功劳,却是有苦劳的,求陛下看在老臣为大明奉献六十年的份上,饶了老臣,饶了老臣!” 李东阳像条狗一样求饶。 这是朱见漭见不到的。 “灌!” 朱祁钰骨子里就是一个极致自私偏执的人。 不然,他不会活这么大岁数,更不会在油尽灯枯之时,还能极力撑着,吊着一口气还活着。 他嘴上说,手术失败不怪任何人。 才怪呢。 只要失败,所有人都得给他陪葬。 他不允许失败。 这才是朱祁钰。 李东阳侍奉他一辈子,此刻才想起来这才是老皇帝的真面孔,这些年他掩饰得太好了,他把自己伪装成了一个圣人,什么事都不太管,对谁都很仁慈。 那是因为这些人没触碰到他的核心利益,比如生命。 谁触碰到了,谁就要死。 当皇权和生命二选一的时候,朱祁钰果断选择了生命,这才是他最大的底线。 李东阳敢阻止他活下去,朱祁钰就什么情面都不讲。 内侍更不敢违背老皇帝的意思。 两个太监按住李东阳,毒酒灌进他的喉咙里。 这时候朱见漭才进来:“儿臣来迟,请陛下恕罪!” “恕罪?” 朱祁钰眼神森冷:“他说你不给朕手术,老四,是真的吗?” 朱见漭也没想到,他爹反应会这么大。 可看见李东阳被灌酒,他立刻想到那是毒酒,身心猛地一颤,蓦然想到了很多。 想起他母妃薨逝时,他爹一眼都没去看过。 他年幼时,一直认为父母十分恩爱,因为他爹在他母妃面前,没什么皇帝架子,只要不涉及政事,在他母妃宫里都是胡妃说了算的,有时胡妃还随便数落皇帝,朱祁钰只是乐。 他一直以为,他爹是非常疼爱他的母亲的,夫妻感情极好的。 可是,当他母亲病重时,朱祁钰只说相见不如怀念,并没有去看一眼,后宫所有女人病重时他都没去看过。 只是会给她们写信,却从未拆开过她们的回信。 那时候他还不懂,他没想过是他爹绝情。 他认为,他爹只是想将母妃最美的一面牢牢记在心里,不想记住那最惨的一面。 因为他亲眼看见父母恩爱的样子,甚至经常会看到母妃欺负父皇,所以下意识先入为主的认为,那是因为爱,而不是无情。 而且,他爹对皇子们,从来都是和颜悦色,以玩闹居多,总看他们的笑话,或者故意让他们难堪,自己哈哈大笑。 他记忆中,没见过他爹如何讨厌哪个儿子,反而哪个儿子他都还算疼爱,女儿们就更别说了,个个疼爱非常。 可是! 他的女儿薨逝后,他一个都没去看过。 这些年,继藩在外,他经常和他爹通信,他爹总是会关心他们的身体,等于是既当爹又当妈。 在他心里,他爹就是一个慈父,世界上完美的父亲,他也是父亲也是爷爷,自认为是做不到老皇帝那样的。 他再次回到北京后。 他爹对他极尽关心,考虑的一切都是为他考虑为他铺路,所有一切都是为大明考虑。 可是! 将他所做的一切,都串起来,再想一想。 他真的疼爱自己的后妃吗? 他真的疼爱自己的儿女吗? 他真的为大明奉献一切吗? 后妃病重,他一个不见,只是写信,却不看回信。 儿女是疼爱,但换太子时,他又那么决绝,朱见淇病故,他真的不知道吗? 女儿们就在京师,薨逝真能瞒住他的耳目吗? 可他却从来不提。 废太孙朱佑榶是一手带大的,含辛茹苦,可废掉的时候,他连最后一面都不见。 还有,满朝公卿,可以说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 他对李东阳,可谓是跟亲儿子一样,可今天,却在给李东阳灌毒酒。 再想想,对他无比忠心的杨信,死了的时候,他只评价了一句,封赏了杨家,仅此而已。 还有为他而死是张敷华,他连感情都没动过呀。 这样的人很多很多。 如果他有心有肺,怎么可能活这么大岁数? 如果他真的和这个有感情、和那个有真情的人,怎么在人家死了之后,绝口不提呢? 就连自己最疼爱的儿女们,他也无动于衷啊。 死去的藩王有几个了?他不可能一个都不知道的,可他从来没说过。 以前,朱见漭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一直以为,他爹是世界上最完美的父亲,最完美的皇帝。 他能忍耐自己的儿子,肯将权力让渡给自己的儿子,贪权却不霸权,他是最完美的皇帝模板。 而他朱见漭则不一样,他和四个儿子关系都不好,儿孙只是他获得权力的工具而已。 他一直以为,父皇不是…… 可是! 在他最虚弱的时候,朱祁钰终于撕下自己的伪装了。 他装了九十年! 他装了九十年啊! 朱见漭这一刻看见父皇的时候,感觉多么陌生啊! 在朱祁钰心里,从来没有过任何人,只有他自己,他才是那个极端自私的人。 只是他伪装的好,一副为你好的模样,一副将自己放在弱者地位上的样子,一副…… 都是假的! 他让渡权力,是担心政务太累,他想长寿而已; 他关心儿子,只是儿子是他统治世界的工具而已; 他关心臣子,只是臣子能在他需要的时候,为他张目而已! 都是利用!都是假的! 这才是朱祁钰!这才是景泰帝! 从始至终,他对谁都没动过情,对谁都是假的! 这场戏,他足足演了九十年,他骗过了天下所有人啊! 上一章被删除了一千多字,我今天打开才发现,后面一千多字没了,就剩下9600了,我去。 新书若是大家觉得不好看,在新书评论区里告诉我,让我及时止损,如果好看就给个追读,我开头好几个呢。 (本章完) ------------ 第428章 首辅换命:谁能保证朕顺利下手术台,朕就让谁当首辅! 如果您使用第三方APP或各种浏览器插件打开此网站可能导致内容显示乱序,请稍后尝试使用主流浏览器访问此网站,感谢您的支持! 第429章 首辅换命:谁能保证朕顺利下手术台,朕就让谁当首辅! “陛下,儿臣认为,该让太医院认真研究出一个方案出来,毕竟您的身体是天下最重要的事,丝毫不能马虎!” 朱见漭心里生出一丝悔意。 回京继太子位,也许是他一生最错误的决定。 他一直以为,朱见淇是死有余辜,是他不孝,所以该死;是他不忠,所以被废。 可当看清老皇帝真面目后,他才发现,朱见淇变成这样,难道不是老皇帝故意养成的吗? 他的确让渡了皇帝权力,看似毫无保留,因为朱见淇什么都不是,上来后只会被万民唾骂,正因为他看透了朱见淇的秉性能力,他的差,恰恰会映照老皇帝的英明。 朱见淇当太子,却越搞越差,天下愈发混乱,天下人自然而然就会怀念老皇帝。 老皇帝干得不一定多好,但全靠同行衬托。 朱见淇这么一衬托,老皇帝就成了神,天下人就开始期待神明再次降临,而这个时候,老皇帝恰恰是最安全的。 因为神不能死,天下人都在支撑着,这个神不能死。 朱见淇这蠢货,压根就没想过,他所做的一切,老皇帝在幕后看得一清二楚,他非但没有阻拦,反而推波助澜,将权力彻底转移,甚至要去当太上皇。 因为他在保命。 岁数一大,随便一个药片就能取走人的性命,而随着时代发展,皇帝的作用被无限弱化,所以老皇帝无时无刻不在凸显自己的作用,只要他还有作用,世人就希望他活着。 而且,朱见淇也得依仗他,凭他的能力无法掌控朝堂,需要借助神力。 所以,天下人都需要老皇帝坐镇,自然而然的朱祁钰活得安稳。 直到朱见淇知道自己翅膀硬了,试图摆脱老皇帝的时候,忽然间就策动了群情激奋,逼宫换太子。 可从既得利益者的角度来看,老皇帝才是最大赢家。 太子换了之后。 朱见漭回朝后,他就开始鼓动朱见漭搞深化改革。 为什么呢? 因为朱见漭不是朱见淇,他本身就是皇帝,军政双绝,纵然在国内缺乏底蕴基础,以他的能力掌控朝局只是时间问题,到时候老皇帝就不被他需要了,甚至天下人也会逐渐不需要他了。 所以,老皇帝撺掇他改革。 朱见漭改革,天下震恐,就需要老皇帝充当缰绳的作用,负责随时拴住朱见漭这头野驴。 那么老皇帝就更不能死了。 看似是老皇帝为大明,为江山传承,为朱见漭儿孙,奉献自己,其实就是为了他自己! 他怕死,他极致的怕死。 只是他伪装得太好了。 看穿他伪装的人早就死了,这些年他一直装成慈祥长者,对权力也不太看重,其实变成老银币,躲在幕后操纵天下。 当朱见淇可能威胁他生命的时候,他当机立断除掉朱见淇。 今天,当朱见漭和文官达成和解的时候,老皇帝再次撕开伪善面具,鸩杀李东阳,震慑朱见漭。 他根本就不管天下会变成什么样子,也不管他的儿孙会如何,他只想自己活下去! 他今年都八十九岁了! 还活不够啊! 即便为国朝鞠躬尽瘁的李东阳,都没看透老皇帝是这样的一个人,当年知道老皇帝真面目的,有胡濙、于谦、王竑、年富等人,可他们都已经死了。 现在占据朝堂上的重臣,则是他看着长大的,这些人的秉性性格都在他的心中,他可以不上朝,可以不看奏疏,甚至连皇位都可以不要,但天下朝局却还在他的心里。 李东阳嘴里涌出鲜血,难以置信地看着老皇帝,至死他都没明白,为什么? 老皇帝多年的装弱,骗过了所有人,所有人都想不到他的目的是什么。 “朕要手术!”朱祁钰不是在和他商量,也不是和朝臣商量,而是在下圣旨! 朱祁钰的手却撑不住身体了,慢慢坐下,气势不减:“老四,朕还没老到连自己的身体都无法做主的地步!” “儿臣这就传旨!”当朱见漭彻底看清他爹真面目之后,他竟不知道该如何与他相处了。 曾经亲密无间的爷俩,忽然变得形同陌路。 工具。 在老皇帝眼里,任何人都是工具。 他朱见漭也是。 “去吧。” 朱祁钰也不装了,一扫老态:“李东阳居心不良,念在李东阳对大明还算有功的份上,就不牵连他的家眷了,也不夺走他的封号。” “令他家人收殓了吧,快些入葬。” “老四,前朝该怎么做,不用朕教了吧?” “儿臣明白。”朱见漭觉得支柱倒了。 走出养心殿时,他整个人显得十分憔悴,他要重新思量和老皇帝的关系了。 而养心殿中的朱祁钰,也要重新考虑,和太子的关系了。 都怪老大变质太快了。 再当几年太子,皇位就是你的了,偏偏要急,换上一个不好对付的,朕都这么大岁数了,活几年容易吗? 朱祁钰觉得自己现在很危险。 朝臣和太子和解,不再进行改革,只是简单的肃清朝堂,那么天下就不需要他了。 手术可以成功,也可以失败。 就算他是皇帝,也掌控不了结局。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半死不活,让他成为植物人,朱见漭还能尽孝,还不用看他脸色活着。 “满朝公卿,谁最可信呢?” 朱祁钰目光闪烁:“去把刘大夏宣来。” 最后的忠臣,居然是刘大夏。 因为这个人只讲利益,那就给他利益,让他当首辅,给他太师,让他位极人臣,再不济就封他为王又如何! 刘大夏来的时候,地上还有血迹。 他已经听说了,李东阳死了,死因却不明确,只说居心不良,便没有其他了。 人是从养心殿抬出去的。 他无法想象,李东阳究竟做了什么事能激怒老皇帝呀? “时雍。” 朱祁钰刚喝了药,脸上恢复红润:“朕这身体呀,一天不如一天了,如今这双腿犹如灌铅,浑身难受啊。” “人老到朕这个地步,日子过得难啊。” “老臣知陛下艰难,但陛下是大明擎天玉柱,万万不能有事。”刘大夏其实人间清醒。 搞政治就要变成一个权力动物,总谈什么感情,伤钱。 藏着掖着,不还是要搞利益交换嘛。 直接谈钱得了。 朱祁钰忽然喜欢刘大夏了,他让侍从出去。 “时雍,如今内阁首辅、次辅、三辅空悬,朕觉得以时雍之能,可荣居首辅。” 朱祁钰可没画饼,他还是能任免朝臣的。 刘大夏就喜欢这种交易。 但是,老皇帝岁数这么大了,他已经是一部尚书了,再往上就一步之遥,他是多熬几年,等朱见漭提拔呢,还是走老皇帝的门路,立刻上去呢。 老皇帝怎么忽然给他允官的承诺呢? 这些年,老皇帝都是可年纪大的先上,轮着干首辅,很有人情味,这次怎么忽然打破了官场逻辑,忽然提拔他了呢? 这里面有问题。 再结合李东阳的死,莫非是皇帝和太子出现了龃龉? 刘大夏又想到了朱见漭今天的态度,他似乎变得十分低沉,来养心殿之前,他们还通了电话,他能听出朱见漭心绪低沉。 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时雍。”朱祁钰呼唤一声。 “陛下,吏治是您一手建立起来的,老臣上面尚有几位,首辅之位怕是还轮不到老臣。”刘大夏在试探老皇帝。 “时雍,刘健也不是年龄最大的。” “朕那一套早就没用了。” “以后太子登基,更不会用了。” “现在内阁严重空虚,无法帮助太子秉政。” “朕觉得你可为首辅,想来太子也是没意见的,他若不满意,朕亲自跟他说。” 朱祁钰从来不叫老四为太子的,都是叫老四。 刘大夏听出里面的不同意味,目光微微一闪。 投靠了老皇帝,等老皇帝一死,他怕是别说首辅之位了,估计连尚书之位都保不住。 但是,朱见漭已经流露出对老皇帝留给他的班底不满,等他完全执政,还会用他吗? 刘大夏不敢保证。 而他却夹在这对父子中间,左右为难。 是不是李东阳就没有满足老皇帝,所以老皇帝弄死了他。 想到这里,刘大夏不寒而栗。 殿中静悄悄一片。 刘大夏额头渗出汗珠来,停顿半晌才道:“全凭陛下定夺。” 朱祁钰嘴角翘起:“朕这身子骨越来越差了,朕想让太医院给朕做手术,朕知道朕这么大的年纪,风险肯定是很大的。” “但你知道的,朕的身体,关系着整个大明。” “就怕有人不希望朕活下去了。” “时雍,伱能保住朕顺利走下手术台吗?” 猛地,刘大夏吓惨了。 皇帝担心的不就是朱见漭嘛! 让他来保,刘大夏就一定要站在太子的对立面,而老皇帝就算手术成功,还能活几年? 等老皇帝一死,他第一个陪葬。 这完全是亏本买卖嘛。 他这才明白,为什么李东阳要死了。 现在就有一把刀,架在刘大夏的脖子上,只要刘大夏说不,立刻就会砍死他。 说实话,这些年刘大夏都没看透老皇帝。 但这次看透了。 老皇帝太怕死了。 如果用怕死来解释老皇帝一切诡异的作为,就解释通了。 作为一个权力动物,刘大夏是没有权力才会死,为了权力他什么都能豁得出去。 所以他无法理解,老皇帝正值盛年,忽然就退居幕后了,说是为太子铺路吧,可朱见淇又被废了。 说他真的喜欢权力吧,他甚至连军权都交出去了。 他一直理解不了老皇帝的脑回路。 但这一刻忽然明白了。 他怕死,所以不想看奏疏了。 他怕死,所以不看天下大事,省着烦心。 他怕死,所以在权力和生死面前,他果断选择了后者。 “陛下,老臣如何保您呀?老臣又不是手术医生!”刘大夏装糊涂。 “时雍啊,想位极人臣,总要付出点什么嘛,这朝堂看似风光,其实是刀尖上跳舞。” 朱祁钰道:“太子登基后,总要换上自己班底的,你觉得你资历硬得过刘健啊,还是杨廷和啊?” “要知道,当初换太子的时候,杨廷和出力很大,他又和老大有亲属关系,他却旗帜鲜明的支持老四。” “你说说老四登基后,会重用你呀,还是他呢?” “时雍,你是英雄。” “明哲保身不适合你,你应该轰轰烈烈的死,该登上权力的顶峰,去看看上面的风景,就算死又如何,起码曾经得到过,这才是英雄。” “朕活一年,你就是一年首辅,朕活五年,你就是五年首辅,朕在,你在。” “就算朕不在了,你看见哪朝首辅死了?” “他再厉害,能把你弄死吗?再不济你去藩国当你的首辅去,他还能去藩国打你吗?” 朱祁钰道:“可是呀,若朕不在了,你这首辅之位也就没了,一辈子不过尚书罢了,你更别想染指太师之位。” “太师啊,大明有几个太师,你能数得过来的,你不想要吗?” “朕能给你!” 刘大夏确实心动。 他是权力动物,只想豁出一切往上爬。 他和杨一清和杨廷和都不一样,和刘健、李东阳等人更不一样。 “陛下,老臣如何保证您?” “这就是你考虑的事情了,朕就将这命交给你,若朕不在了,你刘大夏宗族就要给朕陪葬。” 朱祁钰很久不做这种交易了。 上一个这样交易的,是胡濙吧? 他掌控天下权力太久了,已经不用做交易,就什么都有了。 刘大夏浑身一抖。 “太子也保不住你,朕总有后手的,时雍,别耍花样,你赌不起。”朱祁钰轻笑。 他的确还有后手。 他干了六十多年的皇帝,就算退居幕后十年,他仍旧有数不清的后手,没人能摸透他究竟藏了多少。 “老臣不敢。”刘大夏也不知道老皇帝能有什么后手。 不过,只要老皇帝留一道亲笔密旨,只要公之于众,他刘大夏全族就没法活了。 这些年老皇帝鼓励所有朝臣多生,宗族枝繁叶茂,就在这里等着呢,谁能割舍全族人呢? “恭喜刘首辅了,朕的圣旨会传出去的。” 朱祁钰不相信所谓的忠心,众所周知他没几年活头了,保不住所有人富贵了,改换门庭,是很正常的事,所以这种忠心,可有可无。 现在的他,又要将隐藏了五十多年的面孔,再次拿出来了,和所有人做政治交易。 宫中传来圣旨,刘大夏任首辅,王恕任次辅,余子俊任三辅,刘健改任尚书,谢迁被罢黜。 一连串人事任免的圣旨传来。 朝臣都愣了一下,老皇帝不是不管前朝事了吗? 怎么忽然启用了这样一大群老臣。 东宫中的朱见漭眸中闪烁着冰寒,他最错的就是回京,当什么太子,在商国当皇帝多好啊。 当他和朝臣和解的时候,就意味着和老皇帝撕破脸了。 他俩不再是父子,而是敌人。 谢迁因为不敢出头,所以被罢黜,估计很快谢迁就被赶去藩国,哪怕以后朱见漭想启用他,也没门,去了藩国,谢迁是死是活,老皇帝一句话而已。 最精的是,老皇帝不动兵权,兵权还在朱见漭手里。 但你朱见漭敢来杀朕吗? 他只是填补官员上的空白,再一次换上了自己的人。 这些被朱见漭吓到了老臣子们,肯定会紧紧团结在老皇帝身边,这才是老皇帝的后手。 这些人登上高位,就会和朱见漭唱反调。 而朱见漭忽然发现,自己手上一个可用的人都没有,准确地说是老臣,一个可用的都没有。 因为这些人都是老皇帝一手培养起来的呀,老皇帝看似什么都没有了,其实他什么都有。 朱见漭本想重用的杨廷和,此刻也默不作声。 朝中影响力最大的就是这些老臣。 他们站队老皇帝的时候,朱见漭才发现自己这么无力,他所谓的深化改革,只是受到些许阻力,根源还是这些老臣没有联合起来对抗他,否则他什么也进行不下去。 这就恰恰说明,朱见淇看似掌握朝堂,其实只要他在用这些老臣,这些老臣的心永远在老皇帝那里。 也恰恰说明,老皇帝鼓动他深化改革,是在害他,让他站在朝臣的对立面,他好渔翁得利,好毒的手段啊。 即便李东阳被鸩杀。 他们还在支持老皇帝。 因为老皇帝却能给他们最后的富贵,反而朱见漭不会给他们的,那就享受一天是一天。 “连最后的声名都不要了吗?爹,儿子一直都在被您算计呀,儿子却当个傻子,被你给卖了。” 朱见漭喃喃自语:“您说,老大死前,是不是也想通了?所以他才会死呢?” “爹,您太可怕了。” “我也快六十岁了,自认为颇有心机,可和您一比,什么都不是啊,您太可怕了。” 宫中血雨腥风。 并不影响宫外。 朱厚煐西去安徽,安徽是从南直隶拆分出来的,合肥是安徽第二大城市,人口才七百万,谁敢信啊。 地处江南的核心省份的省治,人口七百万。 连婆罗洲一个小城市都不如。 安徽和江西这对难兄难弟。 朱厚煐在合肥转一圈,发现合肥是真穷啊,见惯了上南杭三地的繁华之后,再看合肥,就是个大屯子啊,咋荒凉成这样了呢? 人口被吸走了,却可以吸小城市人口补充,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哪个大城市不都这样过来的。 合肥却不行,怎么吸也吸不过中都,凤阳是真能吸人啊。 作为大明的中都,朝廷可劲砸资源进去,一个内陆小城市,人口愣是超过千万。 但凤阳本地老户,都被吸去南京了。 凤阳继续吸安徽人口,在凤阳生活两代人后,年轻人又往南京跑,所以合肥肯定吸不过凤阳。 安徽省唯一一个人口过千万的城市,就是凤阳。 朱厚煐从南京出来,第一站就是中都凤阳,祭拜先祖后,才去的合肥。 合肥的城市规划,也和上南杭没法比,这三座城市,都是精心设计的,合肥城在大明数以千计的城市之中,籍籍无名,城市建设也不行,也怪朝廷不倾斜资源。 旅游旅游不行,种植种植不靠谱,说是农业城市吧,还有点工业,说是工业城市吧,还撑不起千万人口,人口疯狂外流。 这几年安徽小城市人都活明白了,凭啥让凤阳和合肥当二道贩子呀,我们直接搬去南京多好呀,反正最终的归宿都是南京。 就这样,景泰六十七年,仅仅过去第一季度,安徽又流失了百万人口。 朱厚煐还看到了打工潮。 一辆辆火车人满为患,全是往上南杭去的火车。 估计,安徽省也就剩个两三千万人口了,年轻人都去大城市打工了。 朝廷并没有放弃安徽。 而是大力发展安徽旅游,大美安徽欢迎您,这几年朝廷大力发展自然资源旅游,主要地区就是安徽和江西。 让天下人看看安徽和江西的美,带动本地就业,促进人潮回流。 旅游发展得确实还可以,但回流就别想了,怎么也没有上南杭赚钱,都习惯大城市节奏了,忽然回来也不适应。 朱厚煐先去江苏,从徐州乘车去江西。 同样地处江南的江苏,并没有被吸死,因为他也是吸人家的,苏州、常州、南通都是江苏省的。 江苏,是要分苏南和苏北的。 苏南富得流油,苏北穷得吐血。 划分两苏的是淮河,淮北就穷,淮南就富,当然了,这个穷是和江南比的,要是和北方一比,还是够富的。 在淮南的基本就是苏州府、常州府、镇江府、扬州府、和淮安府南部,之所以富,也是大城市效应,距离特大城市近,生活成本低,就有很多公司开到这边来。 相对而言,苏南的人工成本,要比上南杭三地低廉很多的,苏北更便宜。 扬州,也是朝廷重点扶持地区,北京转移出来的工厂,落户在扬州府。 苏北就不行了。 但再差,也比安徽和江西强。 江苏总人口2.1亿,常住人口约在2.35亿左右,吸的也是安徽人口。 安徽很想哭。 朱厚煐眼中的苏南和苏北,完全是两个地区,苏南富得流油,物价很高的,遍地都是人,到了苏北,物价暴跌七成,什么都便宜。 这就促成了,到了节假日,苏南百姓组团去苏北购物。 苏南赚钱苏北花,导致苏南物价进一步暴涨,不涨不赚钱呀。 在苏南最好做的生意是饭店,因为不能饿五天肚子,去苏北吃吧?反而服装、小商品等生意,苏南很不好做。 苏北靠吸苏南的血,人口非但不流出,还在吸入人口,安徽又在哭了。 苏北也有闻名遐迩的城市。 徐州,全国最重要的交通枢纽城市,徐州拥有通往欧亚大陆的火车,从徐州上车,欧亚大陆哪里都能去。 徐州总人口1700万人,而每日要接待上亿的旅客,这些旅客途经徐州,肯定要在徐州消费的,这就养起了徐州这座城市。 徐州往北,是沛县。 沛县,作为汉高祖的龙兴之地,景泰朝可大力发展沛县旅游,沛县是闻名遐迩的旅游强县。 挨着的昭阳湖、微山湖都是养螃蟹的地区,每年螃蟹上市,江苏螃蟹,闻名全世界,阳澄湖在苏州。 景泰朝,江苏螃蟹是贡品,老皇帝多次推荐江苏螃蟹,所以有天下螃蟹看江苏的名声。 徐州是直隶州,后被划入江苏省的。 徐州下游,穿过吕梁山,有一个叫邳州的地方,三国时期,这里还叫下邳,刘备就在这里。 所以,景泰朝发展旅游,邳州也是重点发展对象。 中原大地上历史数不胜数,老皇帝是历史爱好者,朝廷就重点发展有历史底蕴的城市,没有就创造历史。 历史旅游,是旅游行业的重要一环。 但江苏最出名的,不是连云港,不是盱眙,不是盐城,也不是高邮,而是宿迁。 赫赫有名的花木种植基地,就问谁没上过当。 朱厚煐在江苏视察,从景泰四十二年之后,朝廷就重点建设海州,就是连云港,尤其在填海计划提出来之后,连云港就会成为重点沿海城市。 经过多年的发展,连云港已经成为江苏大城市之一,人口过千万,经济总量排在全省前五位。 江苏面积很小,和南方很多省份比起来,都没有一个城市大,不足十万平方公里。 这些年以来,大明一直在填海造陆。 以每年十公里的速度,向东推进。 所有沿海城市,除了山东外,都在填海造陆。 景泰六十七年,老皇帝亲自下旨,鼓励沿海城市填海造陆,纳入政绩考核之中,西北官员的治沙量,也要纳入考核,挖空一个沙漠,就填水灌满,变成一个个湖泊。 用西北的沙子,填沿海地区,扩大领土,如果可以的话,可以再填出一个江苏来。 景泰八年时,海州是一座岛,现在岛和大陆都已经连上了不说,还往海洋深处填满了一百公里。 之所以山东不填,因为要等两湾填平后,再考虑山东哪里该填,哪里不填。 江苏面积狭小,就自己填,能填多大填多大,争取再填一个江苏出来。 朝鲜也往西填,争取早日和江苏接壤。 朱厚煐从徐州乘车去江西。 说到江西,就一定要说鄱阳湖。 作为大明最重要的内陆湖之一,从景泰四十五年之后,就开始退耕还湖,并引水扩容。 湖上的岛屿,则开发用作旅游。 江西最拿得出手的两样东西,鄱阳湖和景德镇。 每年会吸引三千万游客,来鄱阳湖旅游。 而在景泰五十五年,朝廷颁布圣旨,开始鄱阳湖为期三十年的禁捕。 并且人工养殖鱼苗,撒入湖中,恢复生态。 沿岸的渔民,则发放一部分补贴,朝廷鼓励他们转型做水产养殖,野生鱼禁捕,人工饲养鱼类则朝廷非常支持,还拨了些款项,大力支持。 从景泰五十五年后,天下所有湖河,都陆续进入禁捕期。 比如长江,就在景泰五十八年时,开始十年禁捕,于景泰六十八年恢复正常。 以后就是十年解封,十年禁捕。 禁捕期间,朝廷负责出资恢复生态。 大明并没有严厉保护野生动物,但会定期禁捕,过了期限就会重新解封。 这两年,鄱阳湖生态基本恢复,湖中鱼类超级多,还发生了鳄鱼攻击旅客事件。 有人呼吁解封鄱阳湖。 朝廷却置之不理,但已经开始控制鳄鱼的数量了,作为顶级猎食者,绝对不能灭绝,一旦灭绝,其他生物就会泛滥。 朱厚煐在鄱阳湖呆了三天,这边是真的舒服,物价低廉,房价低廉,什么都便宜,就是人少,穷。 年轻人都跑去上南杭了。 鄱阳湖四周城市还算好呢,其他城市更惨。 江西除了鄱阳湖,就只有景德镇能留住人口了。 世界不管怎么变,瓷器都是刚需品,烧瓷工人永远不缺。 景德镇早已升级为市,户籍人口九百万,常住人口在1100万左右,是江西最大的城市。 江西也是惨,江南吸一波,武汉再吸一波,直接缺氧了。 从江西出来,朱厚煐就准备回京了。 最后一站,河南。 因为云南临时戒严,他没法进去,山东则在作业,十分混乱,广东和广西并不顺路,最后一站就是河南了。 从江西乘坐专列,穿过武汉,进入河南。 天下腹心之地河南,总人口2.98亿,全世界人口最多的省份,没有之一。 但也是人口净流出最厉害的省份。 夹在北直隶、山东、武汉、江苏中间,他还能有好? 河南人优先去北直隶打工,其次是江苏,最后才是武汉和山东。 腹心之地,常住人口居然只有1.7亿人。 1.3亿人净流出,天下省份之最。 朝廷想发展河南都没用,人家的心就不在家乡,谁让人家有地理优势呢,去哪都近,哪赚得多我们去哪。 河南布政使天天上疏哭诉,我们做的都这么好了,人还是往外流。 做的再好,也不如天子脚下。 天子脚下,也不如挣钱多的地方。 朱厚煐来了河南,都不知道去哪,好玩的地方太多,好吃的东西太多,明明人口净流出最多的省份,偏偏还哪哪都是人。 河南所有城市,全是旅游城市,你敢信? 龙旗牌汽车,就在河南制造的。 大明有五大造车厂,吉林、河南、陕西、上海、广东。 从河南,就回到北直隶了。 北直隶,将大名府划给了河南,又成立了河北省,北直隶就剩下北京和天津了。 小小的北直隶,却云聚着7000万人口,常住人口达到可怕的1.7亿。 如此庞大的人口,别说交通了,连喝水都是问题,这两年引水工程加快速度。 因为河北要优先给北直隶供水,导致河北百姓喝不到水。 河北的水得靠辽河支撑着,辽宁不够的水靠松花江支撑。 河北人口也不少,也在1亿上下,常住人口就没有这么多了,只有6000万人。 北直隶的发电厂,就建在河北,给京师供电。 勒拿河引水工程加快速度,预计十年内,河北和北直隶能喝到勒拿河的水。 大明首都,北京城,常住人口在6200万以上。 是大明第二大城市。 第一大城市还是上海。 北京,叫北京也不合时宜了,以后要改为中京、圣京、龙京之类的了,因为大明要在热河建北京城。 十京制之下,很多城市的名字都要改。 北京屈居第二,因为北京把北直隶拆分成几个城市,如果合在一起,人口1.7亿,哪个城市比得了? 之所以拆分城市,连喝水都困难,谈什么幸福感啊。 还供热,还交通呢。 通电都费劲。 堂堂大明雄都,挤成这样,也太可怕了。 景泰六十五年,中枢决定,将国企外迁,迁去河北、河南、辽宁,人口外移。 并且,严格限制户籍,北直隶不允许随便进人了。 再进来京师生态就崩了。 等勒拿河引水工程之后,再看看情况吧。 进入京师,的确能感受到极致的繁华,但这种繁华也让人喘不上气来,极致压抑的繁华,实在太拥挤了。 八排车道,上班时间能挤两个小时,谁懂啊。 这还站着交警指挥交通呢,骑得还是自行车呢。 道路是年年扩,年年不够用。 道路是年年修,条条堵。 谁懂啊。 去年朱见漭都想迁都,离开这,太挤了。 天津也这么挤,天津人口在4000万以上,又是一座超级大都市。 现在天津靠海,排污不是问题。 等到渤海湾填充完毕,渤海省诞生了,排污都是问题,1.7亿人产生的生活垃圾都没法处理。 景泰六十六年,朝廷就提出,必须缓解北直隶交通,必须疏散北直隶人口,这么多人口挤在一座小城市里,早晚挤出事。 所以,今年年初,就有一百多家国企,迁出京师,在河北落户,可人口没走多少。 深层逻辑很简单,因为人多,生意好做,做点小生意都往这挤,人越多生意越好做,就越挤越多。 哪怕迁走了国企,还是人满为患。 因为进来的人多呀。 总不能限制,北直隶不允许迁入人口吧,那还发展不发展了? 只能将在热河建都的事情提上日程。 朝廷刚开始决定,在锡林浩特建都,叫上京。 本来朝廷是想选择在赤峰,就是辽上京的原址上建都的,可是,这里距离京师太近了,缺乏政治意义。 也有朝臣认为,去杭爱山上建,问题是,北方加高之后,蒙古高原能有什么用? 还是在热河省建。 可是,钦天监派人去看了之后,认为这里不是龙兴之地,一路往北考察,认为和林有龙气,应该在和林建都。 和林本身就是蒙古帝国的首都,后世叫乌兰巴托。 朱见漭说是一派胡言。 可工部人员去考察,认为锡林浩特生态脆弱,确实不适合建都,还是蒙古高原上的和林合适。 上京是政治意义,经济意义反而不大。 热河省本就是京师遮蔽之用,如果再建都的话,位置重合,起不到建都的政治作用。 应该再往北建都,而和林有天子气,又曾经是蒙古帝国的首都,建都非常合适,在此建都能够统辖整个北方。 经过大半年的讨论考察后,最后还是选择在和林建都,改和林为上京。 在和林建都的话,就没法将京师的产业转移去和林了,一是没有海运,二是天气寒冷,不适合发展工商业。 那么上京存在的意义,仅限于政治意义了。 起不到转移人口的作用,那么何时建设上京都可以了,反而不着急。 对于外迁人口,朝廷是比较着急的,朱见漭还下了死命令,景泰七十年之前,必须将人口降到一个亿,并且逐年下降,绝不能增加了。 朱厚煐入京的时候。 刚巧老皇帝正在手术。 经过太医院太医,以及全世界专家的会诊,决定由几个行业内最顶尖的医生给老皇帝手术。 手术时间是景泰六十七年,八月初三。 手术地点就在宫中,由专业人员搭建一座专业的无菌手术室,采用最先进的仪器设备。 手术过程中,所有朝臣都等在宫门口,等待结果。 只有朱见漭阴沉着脸。 朱厚煐刚巧入京。 皇城宫门关闭,不许随便出入。 他才知道,是老皇帝在手术,手术的消息,全天下都知道,上亿民众在为皇帝祈祷。 所有参与会诊的医生,都瑟瑟发抖。 生怕出现丁点错漏,万一老皇帝有丁点闪失,命肯定保不住了。 手术时间,整整六个小时。 当手术医生出来的时候,告诉大家手术成功,很多老臣在欢呼,刘大夏难掩激动,老皇帝延寿几年,他就能当几年首辅,这场交易值了。 而戴罪在家的谢迁,则在同一时间,踏上了去魏国的火车。 看着熟悉的京师,他喟然长叹。 在上车的时候,闻听老皇帝手术成功,他趴在火车上哭出声来,不止是押注失败的哭泣,还是恼恨自己的哭泣。 他这一去,不会再回来了。 哪怕朱见漭想诏,魏王也不会放人的,他会悄无声息的死去,无人会记得他的。 老皇帝是真狠啊。 医生说皇帝身体虚弱,术后恢复时间会很长。 这期间,所有参与会诊的医生,必须全程陪同,时时刻刻观察老皇帝的身体情况。 麻药过去二十四个小时,朱祁钰才醒转过来:“朕、还活着?” “皇爷,您洪福齐天,自然没事的。”内侍说些好听的话。 朱祁钰轻轻咧嘴,像是在笑,活着的感觉真好啊…… 新书废了,准备了两个月的心血,太难受了 (本章完) ------------ 第429章 老朱家,没一个好东西 如果您使用第三方APP或各种浏览器插件打开此网站可能导致内容显示乱序,请稍后尝试使用主流浏览器访问此网站,感谢您的支持! 第430章 老朱家,没一个好东西 朱见漭七天没去侍奉汤药了。 他以朝政过于繁忙为由,不去养心殿,而他也几天不去骑马了,因为“朝政繁忙”。 其实,每天在宫中发呆。 刘大夏如愿登上首辅之位,朝政尽归内阁,朱见漭这个太子,纵然秉政,有实无名,偏偏这个名,老皇帝说收回来,就能收回来。 所以,他还没想好该如何和他爹处理关系。 这位马上皇帝,遇到了他这一生最大的难题。 而此时,商国传来捷报,商国击败鲁国,俘虏了鲁王。 朱见漭都懵逼了,他家老四这么弱? 鲁国,东欧强大的诸侯国,被朱佑榶干败了? 这还得从去年鲁国侵吞商国人口、土地说起。 鲁国地盘不小,人口却很少,所以鲁国是不杀异族的,朱佑榶继任商国皇帝后,他就趁机将疆域南推,吞并了第聂伯河南部地区,又吸纳商国的异族,打得商国跪地求饶。 赵、鲁、隋、齐四国联手吞并商国领土。 朱佑榶签订城下之盟,无力收复失地,引为笑柄,随后,他就下达了屠白令,诛杀商国境内异族。 其实并没有诛杀,而是把他们往四国赶。 鲁国大肆吸收白人。 鲁国本来只有六百万人口,过度吸纳后,白人人口超过了汉人人口,导致国内人口比例失衡。 鲁王朱佑棅为了快速怀柔白人,就给白人权柄。 景泰六十六年年末,因为商国的屠白令,四国组建联军,讨伐商国,让商王给一个说法。 鲁国打得最凶,越过第聂伯河,夺走了商国的克里米亚。 因为白人打仗卖命,鲁王也大肆提拔白人,一时之间,军中底层军官全都变成了白人。 商国扛不住四国夹击,朱佑榶又签订了城下之盟。 同意以占领区为边界,重新划分四国领土。 这个时候,鲁王犯下第一个致命的错误,就是用新提拔上来的将军,镇守新地。 鲁王率师回銮。 然而,鲁王刚回京师,屁股还没坐热,就传来东方新土叛乱的消息,那些新军官被商国收买,叛逃鲁国,投降了商国。 朱佑棅大怒之下,率军东征。 很快就平定了战乱,这次留下儿子坐镇新土。 结果,他刚刚回京,他儿子被镇守将军拥立为帝,又叛乱了。 这个时候,朱佑棅犯了第二个错误,他没有找清叛乱原因,而是再次大费周章的亲征。 经过四次亲征,鲁国已经伤筋动骨了,财政已经支撑不了这种规模的战争了。 如果鲁王没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应该放弃新土的,叛乱而已,等到鲁国恢复元气,再行征战也为时不晚的。 而且,他没有找到叛乱原因,因为底层军官都是白人,汉白矛盾由来已久。 现在换上汉人做将军,汉人将军想收服白人,就要不断赏赐给好处,而白人被杀怕了,他们根本不信任汉人,当这些将军赏赐他们的时候,他们反而认为要被杀掉,因为汉人不止一次屠白了。 而且,汉人也不满意,凭什么赏这些狗奴啊。 上下不服,人心离乱。 无论换谁镇守,都会叛乱。 问题根源出在人口比例上。 可鲁王只是生气,他挥军东进,大破贼军,收复失地,该杀的都杀了,他儿子也倒霉,被叛军凌迟了。 不得不说,朱见漭的儿子个个是将军。 这次鲁王吸取了教训,没有立刻回銮,而是亲自镇守一个月,才回去。 结果,他刚走就发生了第三次叛乱。 鲁王被迫发动第五次御驾亲征,可就在东征的路上,国内很多边境发生叛乱,鲁国瞬间烽烟四起。 本质还是汉白矛盾,以前汉人足够多,白人属于被压迫对象,现在白人数量远超汉人,肯定要造反的。 不过,些许叛乱难不倒朱佑棅。 他按部就班的平定叛乱。 可是,帝都却发生了叛乱,这次是汉人叛乱,汉白矛盾,白人都造反了,凭什么我们汉人就不造反? 这次事情大条了。 新兴的鲁国,遍地叛乱。 关键是基本盘汉人都在叛乱,说明鲁国的国策出问题了。 朱佑棅还不在意,他对自己的军事才华极为自信,他麾下的鲁王军,也是天下最精锐的军队,有这支军队在手,平定天下叛乱是迟早的事情。 而这个时候,隋国忽然攻打克里米亚,并派舰队游弋在黑海北岸,威胁朱佑棅的精锐。 朱佑棅犯了第三个错误,也是最致命的错误。 他放弃了快被打败的造反势力,只留下一支偏师围城,他则率领主力去夺回克里米亚。 同时,不停分兵平定叛乱。 朱佑棅军事才华着实耀眼,硬生生打退隋国名将,夺回克里米亚半岛,作为超级超级灭火队员,朱佑棅马不停蹄平定克里米亚北面的叛军,一路势如破竹。 而这个时候,他留在守东土的偏师,被叛军吃掉,将克里米亚变成一座孤岛。 朱佑棅并不在乎,区区叛军,他并不太放在眼里。 他生气隋国捅他刀子,他得给隋国一个疼的,让隋国以后老老实实的。 他又一次分兵,分兵一路进入隋国腹地祸乱隋国,自己则率主力攻打叛军,打通回京的路。 可是,他率领的是人啊,连打两个月苦仗,再是精兵也会崩溃的,况且家里被偷了,家中老小生死都不知道,之前大家是拧成一股绳,为了回家。 可他们的王,打这个报复那个,就是不提回家。 等着等着,他们心态也崩溃了。 不过,朱佑棅在战场上节节胜利,未逢一败,正因此军心虽然哀鸣,却没有崩溃。 隋国名将被朱佑棅打得抱头鼠窜。 朱佑棅当鲁国君王后,打仗就没败过,不败战神,绝非浪得虚名。 而这个时候,一支秘密舰队从第聂伯河源头而来,秘密穿插进入鲁国腹地,进入黑海。 悄无声息地登陆克里米亚半岛,悄悄地出现在朱佑棅身后。 朱佑棅率领的可是鲁国精锐中的精锐,就算疲惫也不可能一击必溃的。 的确,第一场偷袭战,并不顺利,朱佑棅提前发现了背后有敌人,他默不作声,而是等着敌人钻进他的陷阱里。 商国派来的神秘舰队偷袭失败了。 可是,商国的舰队,加隋国的军队,加叛军,恰恰将朱佑棅包围起来。 如果军心不乱,朱佑棅大可以等待机会,一击必溃。 可鲁国最精锐的军队已经战斗三个月了,又被包饺子了,难免人心离乱。 而这个时候,商国和隋国不停往这边增兵,把朱佑棅围得死死的。 还在鲁国国内散布鲁王被抓的消息,搞得本就乱套的鲁国,雪上加霜,叛军此起彼伏。 上千万白人叛乱自立,汉人不甘示弱,也开始叛乱,互相攻伐,鲁国乱成一团。 鲁王太子朱厚焕趁乱登基,被朝臣拥立,宣布鲁王战死,并派军平叛。 在克里米亚半岛上。 商隋两军不断散播时时消息给鲁国军队,乱其军心。 果然,没过多久,鲁军人心惶惶,全无战心。 这个时候,朱佑棅犯了一生中最大的错误。 他没有突围,而是和围困他的军队比耐心,他自认找到机会,就能反败为胜。 他只要肯突围,肯定能突出去的,可他没有,他选择要在战场上找回面子,他对自己的军事才华足够自信。 因为,在围攻莫斯科汗国的时候,他曾经被莫斯科汗国的大军困了整整四年,最后他还是反败为胜了。 可他忘记了,那个时候皇帝是他爹,他死不死,决定不了战局。 他现在是皇帝,是鲁国民心所向的皇帝,这个时候他消失了,岂不坐实了他战死的谣言,人心会越来越乱,最后覆水难收的。 而且,他不突围,底下军将怎么想?他们可不想陪着一个皇帝去死呀。 本就人心惶惶的时候,朱佑棅做出最错误的决定,守城。 商国加快攻城速度。 只用了十五天时间,东欧最精锐的军队之一,被商军拿下,鲁王被手下大将抓起来,献给商国。 天下最骁勇的一支军队湮没在历史之中。 而且,一代枭雄鲁王成了阶下囚。 他被押送到莫斯科的时候,都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败?被围困又如何,他最长时间被围了四年,最后不照样翻盘? 他兵精粮足,底下军民担心什么呢? 而最社死的时刻发生了。 鲁王朱佑棅,朱见漭的第四个儿子。 和朱佑榶,朱见淇的长子见面了。 朱见淇和朱见漭换了命运,连带着子孙的命运也都换了。 朱佑榶初登商国皇帝位时,内忧外患,犹如一盘死棋,可是,仅仅两年时间,死棋翻盘了。 靠的还是朱见漭的好儿子,军事天才朱佑棅。 不得不承认,朱佑棅打仗实在牛叉,他南征北战,就没败过。 那些叛军在他手里,就跟纸糊的一样。 可那又如何,他会打仗,却不懂政治,更不懂如何当好一个皇帝。 朱佑榶军事天赋一般,但他懂如何当一国皇帝。 他可以次次签城下之盟。 他可以次次示弱,不断让渡环圈。 他会忍。 所以他赢了。 消息传到大明中枢,朱见漭整个人都蒙了:“这个不争气的混小子,给他老子丢人啊。” 以前他夺走了本属于老大的皇位,他心里还过意不去呢。 可现在,看到这封奏疏,他感觉在吃屎。 还不如真吃屎呢。 他这皇位,现在才知道,就是一个巨坑,谁蹲上来谁便秘。 而朱佑榶这封捷报,怎么看都在打他的脸。 朱见漭现在想找人商量都没人说。 他家老大,本来就和他不亲。 他和老皇帝不一样,老皇帝是伪装着利用,他是赤果果的利用,谁都能看到的那种利用。 所以朱佑梐和他关系很差。 如果将心里头这番话跟他说,肯定会被朱佑梐笑死的。 拿捏住他的弱点,朱佑梐会立刻联合朝臣对付他,不带犹豫的。 朱见漭现在才知道郁闷是什么滋味,众叛亲离是什么感觉。 他以为自己什么都有,其实他什么都没有。 就和朱佑棅战败是一样的道理,你总觉得自己很厉害,其实你是站在参天大树上面,如果树不让你站了,伱就是一个普通人。 而那棵大树,就是老皇帝。 和朱见漭一样在悟道的,还有朱佑棅。 朱佑榶杀人诛心,鲁国发生的一切,都会写在纸上,给他送过来。 朱佑棅现在蜷缩在房间里,双目无神,他已经七八天不曾梳洗了,饭菜送来,他若不饿到极致,是不会动一口的。 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好皇帝,现在看,他做人都失败。 他儿子,朱厚焕,坚决不承认鲁王被俘的消息,坚持说鲁王战死于克里米亚半岛上。 即便商国公布了照片,鲁国也说是假的。 朱厚焕压根就不打算将他的军神老爹带回国了,享受到权力的人,是不会再吐出来了。 其实,他最崩溃的是,他是被自己的心腹大将抓起来,献给商国的。 当他的心腹大将,往他脸上吐吐沫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多么遭人恨。 不是一个人吐他,而是所有人都在唾弃他。 他这个鲁国皇帝是真的失败。 他不过是站在老爹朱见漭的肩膀上,展示自己的军事天赋而已,其实民间有很多像他这样的名将,可他们没有展示才华的机会。 于谦就说过,打仗没什么可难的。 只要皇帝信任,给你充足的物资,你就可以随便打,失败了也没关系,再来一次便是。 因为你有千军万马可以试验,你有容错的机会,这次错了下次还能领兵打仗。 这才是能成功的原因。 而不是谁天生就是名将,谁有统兵权,谁就能当名将,只在于皇帝能容忍你战败几次罢了。 朱佑棅现在才明白,自己不是什么天才,只是他爹给他施展才华的舞台,手下不敢违背他而已。 他次次战胜,为何手下不服他? 他开疆拓土,手下还是不满意他? 因为他不懂政治啊。 他是名将,但不会做个好皇帝。 此刻的朱佑榶,才正式掌握商国的权力,他借助大势,和隋国组建联盟,挥军向西,攻打鲁国腹地。 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越过第聂伯河,鲁国节节战败。 在朝堂上,朱佑榶一边整合朝堂,排除异己,将自己的心腹班底全都换上来,彻底掌握朝局。 并且,趁着战场上节节胜利,他开始掌控商国兵权。 与此同时。 赵王朱佑椆打出为弟报仇的旗号,借道鲁国攻打商国,鲁国肯定不同意借道呀,可赵王不管那些,强势借道,硬生生把鲁国给瓜分了。 没错,赵王压根没打商国,而是在打鲁国,嘴上还是说帮鲁国平叛,其实疆域就没打算吐出来。 鲁国疆域急速萎缩。 商国、隋国、赵国三个大国夹攻,换谁都够呛。 但赵王确实在报仇,攻打一座城池,所有叛乱的人,全部斩首,并且发布了屠白令。 他将仇恨发泄在白人身上,认为是白人害死了他弟弟。 杀着杀着,就要杀进鲁国王都了。 朱厚焕都懵逼了,咋败得这么快呢? 他赶紧派出使臣去哭诉,求求赵王伯父救他。 赵王懒得理他,对这种不孝子有什么好说的,好吧,他就是馋鲁国的土地。 他爹就偏心,把最好的土地给老儿子,他这个老三最吃亏,波罗的海上的烂地,一块波兰地盘,还和德国接壤。 他能征善战,所以他爹将东欧最难的任务交给他了。 他不在乎,他有干翻德国的能力,进德国当皇帝去,但是,东欧大平原他喜欢啊,哪个皇帝嫌弃领土少呢。 至于东欧大平原,是朱佑棅自己玩没的,我们只是敬谢不敏。 没过几天,商隋联军也打到了鲁王都之下,三国签订协议,鲁王从一个大诸侯国,变成了一个弹丸小国。 庞大的鲁国,被瓜分殆尽。 赵国获利最多,拿下整个白俄地盘。 商国拿回了整个哥萨克汗国,但隋国索要克里米亚半岛。 半岛交给隋国,其他地区隋国不要。 因为都不跟隋国接壤。 疆域划定完毕。 三国又签订鲁王都协议。 鲁国为三国保护国,商、赵、齐三国交界之地,不可随意派兵攻伐。 商、隋、赵、鲁四国联合发布屠白令,禁止白人从政从军从商,只能从事贱业,现有白人一概贬为奴隶,永不翻身。 四国以现有疆域为界,十年内不许攻伐。 之所以停战,因为隋、赵都需要时间消化新领土,商国则需要整合朝堂。 至于鲁王朱佑棅的生死,没人在乎,包括他亲哥哥朱佑椆都不在乎,谁管他死活。 而被赵国包围的齐国,却瑟瑟发抖。 齐国没有纵深,和隔壁的蔡国还不一样,蔡国有山脉遮蔽,赵国再强大,人家缩进山脉里,赵国也打不进去。 齐国不行啊,全是大平原。 这鬼地方埋多少地雷都没用。 这年代排雷太容易了,人那么多,抓起来排呗,实在不行就让军队排雷,滚着排。 所以,齐国也想参与鲁王都协议,却遭到了赵国拒绝。 仿佛在说,齐国就是我的盘中肉,早晚吃掉你。 结果,这协议绝对是放屁。 隋国军队回国的路上,就遭到了商国军队偷袭,隋军名将被俘虏,死伤几万人。 隋王朱见汐气得跳脚。 可是,商国大军却在攻打隋国占领的商国疆土。 商国就用白人排雷。 隋国就算把地雷从伊朗高原埋到莫斯科都没用,有多是人。 隋军忽然被攻打,自然节节败退,逐渐退出两河流域,甚至要被赶回比高加索山南麓,幸好巴库还在。 隋国立刻向商国宣战。 商王则发布檄文,认为这本来就是商国领土,商国拿回属于自己的领土,哪里有错? 隋国气炸了肺了。 联合魏国攻打商国。 魏国其实也挺欺负人的,疆域从乌拉尔山推到了伏尔加河,把商国东都喀山给占了。 等朱佑榶恢复元气,一定会找他算账的,商魏必有一场大战。 可是,魏王朱见濬却不愿意和隋国联手,坐看商国和隋国互相伤害,他坐收渔翁之利多好呀。 等他消化了新土地,都不用商国找他,他主动就去干翻商国了。 欧亚除了大明之外,只需要一个皇帝,就是魏皇! 这些藩国皇帝,就没有一个讲信誉的,说话都跟放屁一样,也不知道是谁教的。 “父王,四弟之事,该如何批复?”朱佑梐听说小老四被抓了,他也懵了,同时还有点小窃喜。 自称朱见漭最文武双全的儿子,结果却成了俘虏,想笑。 “你看着办吧。”朱见漭不想提这糗事。 “不如中枢下旨,让商王放过四弟,将四弟诏回京师来,您看如何?”朱佑梐可不敢看着办,这件事不管处置得什么样,他都是一身骚,没好处。 “老大,你就不怕你的太孙位不保?” 朱见漭语气阴沉:“别跟老子打马虎眼,让那小子放归老四回鲁国。” 就知道老头子是这个心思。 他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那是他最喜欢的儿子啊。 却在这时,中枢收到了来自魏国的奏疏。 上面精彩的描述了灭鲁之战。 朱佑梐直接傻眼了,小老三也太狠了吧,连弟弟的封国都不放过? 不过这就对了,有什么爹就有什么儿子,有什么兄长,就有什么弟弟,活该! “该死的不孝子!” 朱见漭看完奏疏,气得蹦起来:“连亲兄弟都容不下,孤当时怎么就没看出他狼子野心?当初就该捏死他!” 朱佑梐则狂翻白眼,小老三变成这样,不是你可劲画大饼画出来的吗? 小老四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蛋疼的是他呀。 鲁国没了,以他爹护短的性格,肯定要把小老四诏回京师来的,肯定会威胁他的太孙位的。 他那帮弟弟什么德性,他最清楚了。 这段时间,老皇帝手术,他算看清了皇族性格凉薄的一脉相承。 在商国时,朱见漭成天念叨老爹的身体,天天关心,恨不得老爹-有病,他要代受一样。 回国之后,更是天天去拜见。 可是,老爷子决定手术,试图延寿的时候,朱见漭就变样了,也不去侍奉汤药了,也不去拜谒了,也不提为他爹受罪了。 这家伙的心是真黑啊。 将心比心,朱佑梐发现自己也够心黑的,他大儿子朱厚煐刚回京,没睡一个完整觉,就被他打发去北方巡视了。 而且,商国偷袭小老四,他提前就收到了情报,但他没透露出去。 这天下估计也就老爷子一个好人了吧,也就他是真心疼爱儿孙的。 老朱家呀,就没一个好东西。 “老大,你在想什么呢?”朱见漭眼神阴鸷。 他终于理解了,朱见淇为什么会发疯。 他也快发疯了。 这样当太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天天被人指指点点,做什么事都不能尽自己心意,他什么时候才能登上皇位啊。 朱佑梐跪在地上,连连认错。 他爹最近喜怒无常,可能是更年期来了。 “你派人去和商王谈,什么条件才肯放人,让老四回京。”朱见漭需要帮手,文武双全的老四,就是他最好的帮手。 不过,他扫了眼朱佑梐。 他一定会在路上害死老四的,他要派兵去保护老四。 “老大,孤不希望老四出现三长两短,你懂孤的意思吗?”朱见漭在敲打他。 “儿臣绝对不敢戕害胞弟……” 赵王不就戕害了吗,你朱见漭又能怎样呢? 朱佑梐心里不在意,小老四就不该来这里,死在路上最好喽。 “滚吧。”朱见漭心里憋着气,老四实在不给他长脸,被那混小子抓住了,还得他出面赎人,真是丢人。 可他身边实在缺个得力的人。 这时,有太监来传旨,老皇帝宣诏他过去。 老皇帝术后恢复得不错,说明手术十分成功,不敢说延寿三两年,起码身体舒服了许多。 他心情愉快,吃饭吃得也多了。 朱见漭进殿,不知做了多少心理建设,才再次踏入养心殿。 “老四,朕的眼睛不舒服。” “太医说,朕的眼睛也能做手术,就是往眼球里加入一颗放大镜,让朕能看清楚事物。” “朕这样半瞎十来年了,都是年轻时日日看奏疏累的。” “现在有了重获光明的希望,朕想试一试。” 朱祁钰发觉手术的妙用,想用手术给自己的身体进行全新装修,能换什么就换一换,换不了的就刷刷漆。 朱见漭心中悲拗。 我回来是当皇帝的,不是来太子的。 你都说了自己不行了,要死了,还装个屁修啊,快点死吧,我已经快等疯了,两年多了呀!你还活着呢! “陛下顺心便是,儿臣没意见。”朱见漭觉得自己血压高,他也受不了了。 我都快六十岁了! 再等下去,我能当几年皇帝呀! 那么一瞬间,朱见漭真想冲起来,给老皇帝两拳,直接打死他,他就直接登基,该多好啊。 他现在无限悔意,不该回国,不该当什么太子。 当个东欧皇帝多幸福啊。 “朕就知道,老四会同意的。” 朱祁钰懒得猜他的心思,既然不装了,那就不要装什么慈父怜子了。 别说皇家了,哪个年轻人不讨厌老人?亲爹亲妈亲爷爷亲奶奶岁数大了,都会被嫌弃,哪有一个不嫌弃的。 何况像他这样,就在帝位上待着不动弹,把下面排号的人都逼疯了。 大明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就是洪武大帝,洪武三十一年,也就没了。 他呢,二十二岁登基,八十九岁了,在位六十七年了,还活着呢!还要手术,还要继续苟着。 真是人憎狗嫌。 可谁敢说呢? 天下人还得捧着老皇帝,让他开心,整个大明都以他开心为最重要的事情。 朱祁钰自己却不觉得自己人憎狗嫌,他觉得自己人见人爱呢。 “你去朝堂上宣布,让太医院结合朕的身体,确定手术时间。”朱祁钰多想再年轻一次啊,能再次视物,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 “儿臣遵旨。”朱见漭心不在焉。 老皇帝又跟他说两句话,就打发他走了。 “朕觉得自己恢复年轻了。” 坐在轮椅上,由太监推着出去溜达,看着花花草草,心情愈发愉悦。 朱厚煐则从京师启程。 巡视地方,先东北后西北。 他在京师这几天,请人润色了他的游记,然后出版。 河北省治,设在真定。 真定就是石家庄。 石家庄这个名字,主要来自石门市,后来变成了石家庄,一共才一百多年的历史。 而这座城市现在叫真定,在三国时期叫常山,常山赵子龙的常山,之前叫恒山。 因避讳唐朝皇帝李恒,就改名为真定。 一直延续至今。 河北省治放在这里,多多少少有些违和。 因为真定不具备大城市的地理环境,也不是河北省的中心,距离京师还比较远。 当初选择这里为河北省治,多少让人有点懵逼。 其实。 河北省成立之初,首选地是保定。 可保定距离京师太近了,被吸得太厉害了,人口几乎都往京师跑,导致保定应该得天独厚的环境,结果人口破不了千万。 真定就不一样了,真定距离京师比较远,距离山西、河南、陕西都比较近,人口能维持不增不减。 但人口也不多,七百万而已。 不过,景泰六十五年之后,朝廷要大肆开发白洋淀,将作为转移京师人口的主要地区。 北直隶人口太多了,必须转到河北来。 保定就成为重点转移对象,这两年朝廷大规模投资白洋淀,试图将白洋淀建成河北第一区,以后会成为北方前十大城市。 其实,朝臣还想了个坏招,把白洋淀变成京师的一个区,这样就能光明正大地将人口转移去白洋淀了。 却遭到河北布政使的坚决反对,甚至以辞职来威胁。 我们河北都吸得够惨的了,你们这回不止吸,还抢我们的地盘,想都别想。 其实这招真不错。 朱厚煐从京师直接去热河。 热河,被北直隶吸得很惨。 中枢统计过热河人口,热河应该有1.1亿人,其实户籍人口仅有6000万,常住人口4700万。 和热河省的面积,完全背道而驰。 热河非常广袤,作为大明的牧场,这里可不穷,热河的物价,不比京师低,因为这边人有钱。 大明牛奶、肉制品的品牌,基本都来自热河,其次来自东北,西北的牌子最少。 因为,热河是宫中制定的肉食进宫地区,是贡品。 其他地区的肉食可没这个待遇。 所以热河最富。 大明在热河八府种植了庞大的森林,治理京师风沙,就先治理热河的风沙,再治理蒙古高原上的风沙。 从景泰十六年时,热河实行十年禁牧十年解禁的轮值政策。 禁牧,不是不允许养了,而是禁止去野地放牧,就是野牧不允许,家里圈养是允许的,牧场是正常的。 这期间,朝廷会大规模种植树木,种植牧草。 人工育养土地。 朝廷每年都会投入上千万元,治理热河的荒漠化,保护热河水土。 这几年,热河已经重现生机。 热河还是旅游省份,享受蒙古包,吃蒙古美食,骑马、赛马、摔跤等等项目。 草原旅游做的最好的就是热河省。 景泰四十三年,老皇帝在承德建造了一处避暑山庄,表面上说是皇家园林,其实皇家没人来。 景泰五十一年时,就对外开放了。 变成了旅游胜地。 热河还从西方搬了座博物馆来,给热河增加文化气息。 景泰五十四年,朝廷又在丰宁建了一座,大明最大的藏书馆,馆藏皇家藏书。 皇家藏书馆,一共有六座,一座在京师紫禁城里,一座在南京紫禁城,一座在汴京,一座在长安,一座在丰宁,一座在长春。 皇家所有图书,都会抄录一份,藏在藏书馆里。 而皇家藏书馆,是对外开放的,开放时间极为严格,并且书籍不外借,只允许抄录。 所以,六座藏书馆,每天人满为患。 来自天南海北的读书人,都会去皇家藏书馆抄书。 之所以选丰宁,因为老皇帝曾想将热河省治,挪到丰宁去。 和其他大城市相比,丰宁就显得很不起眼了。 这座只有二百万人口的小城,每天却有上万人涌进来,钻进藏书馆里,借阅藏书。 皇家所有藏书,都会抄录六份,存放在六地。 皇家究竟有多少本藏书,有统计的约有七亿本,需要几千个房间陈列贮存。 而且,每年还在以上几十万本的速度收录。 丰宁藏书馆,是由十二栋高楼组成的藏书馆,已经成为丰宁地标建筑。 其实,京师人口转移,主要就是往白洋淀、承德、丰宁、沈阳这几个地方转移人口。 朱厚煐在丰宁略作停留,便向东去辽宁了。 辽宁,距离京师这么近,却是没有被京师严重吸血的省份。 截止到景泰六十七年,辽宁人口1.7亿,常住人口也在1.5亿左右。 而沈阳,号称东北第一大都市,人口在3700万左右。 之所以没被吸,有两点因素。 朝廷曾经在辽宁挑出一个座城市,建城佛都,天下虔诚信仰人士,会来佛都朝拜。 第二,则是朝廷的政策倾斜。 工业化开始之后,朝廷有意将东北六省建设成重工业基地,作为京畿的两翼之地,朝廷如何重视都不为过。 到达沈阳,朱厚煐详细了解之后才知道。 不是辽宁没被吸,而是辽宁有吉黑人口补充,所以看似没被吸,其实还是被吸走了很多。 就像沈阳,三十年前都是说沈阳方言的人,近两年,都是说吉林、黑龙江方言的,人口数量没变,人换了。 而北直隶,明显多了很多说东北话的人。 看东北,不能只看一省。 辽宁还繁华,看看吉林和黑龙江就知道了,两省人口净流出。 吉林净人口1.1亿,常住人口却只有九千万。 黑龙江净人口1.9亿,常住人口却只有1.4亿。 这统计并不准确。 因为统计的时候,有的人还没去打工呢,就被统计进入常住人口了。 人是流动的,统计出来的都是大概数字。 辽宁布政使说,东北人口流失极为严重。 老皇帝对东北,是极为重视的。 黑吉两省的粮食,供养整个北方的粮食,是朝廷的重中之重。 景泰四十年之后,老皇帝将东北三省建成了重工业基地,这些年,每年都在持续不断的投资。 可是,东北就是起不来。 原因很多,投资不过山海关,胡子的后代,人凶人刁不好相处,吏治腐败,官僚主义等等。 但这些都不是核心因素。 归根结底,是气候因素。 冬天漫长,夏天短暂。 为什么老皇帝选东北当重工业基地呢? 因为产矿,因为产粮。 就近建厂而已。 可东北,受限于气候因素,到了冬天万里冰封,大半年不开化,没法作业,等于干五个月休七个月。 有些工厂,宁愿将资源运出来,在山东干,都不想在东北干。 如果东北气温提升五度。 那么就完全不一样了。 东北地区夏季延长两个月,冬季缩短两个月,冬季气温上升五度,那么就变成河北的温度了,那可就充满优势了。 为什么工厂都集中去了南方,因为工作时间长啊。 东北变成了河北温度,工作时间就能延长了,不用工作半年休半年,那样工厂是亏钱的。 朝廷投资的国企,是不计成本,也不计利益的。 这是国家战略布局。 可资本是要赚钱的,解决了气候问题,才能来东北投资。 所以,加高北方山脉,东北人民是非常支持的。 苦寒之地,谁也不爱呆。 没有人天生是懒虫,没人天生是混子,只要有工作干,有好日子过,谁都愿意当好人。 东北也是全世界同纬度最冷的地区,像美洲的加大拿地区,比东北暖和多了,维度比东北还高。 所以加高北方山脉,东北人拍手称快。 整个东北,人口过三千万的城市,只有三座,沈阳、哈尔滨、汉城。 人口过两千万的城市,则有五座,长春、大连、平壤、釜山、海参崴。 人口过千万的就多了,其中最厉害的就是大庆。 景泰五十七年,发现的大庆石油,朝廷本意是不开采,可探索后发现储量巨大。 终究在景泰六十一年,朝廷舍不得资源闲置,就开始开采大庆石油。 大庆从一个地图上都没有的城市,一夜之间建造成功,然后年年云集人口,到了景泰六十七年,已经成为一座千万人口级别的城市。 而且,在千万人口城市里面,第一富裕的。 朱厚煐要去看看大连。 大连这座城市,是老五朱见沪亲手建造起来的,当时他被派去督抚辽宁。 他用三年时间,把大连建造起来,并建造成为东北最繁华的城市,乃至北方最繁华的城市之一。 可是,等到两湾填平,大连不再沿海,这座城市必将没落下去。 这两年大连知府就打着情怀牌,吸引无数游客来渤海湾城市旅行,以后就看不到了,看一眼少一眼。 每天吸引的游客数量,严重拖慢施工进度。 这一点中枢并不管,反而是支持的。 赚钱嘛,其他的事往后放一放。 整个渤海湾城市,每天都有几千部照相机,昼夜不停的拍摄,将这些绝版照片永远封存起来。 未来会建设几座博物馆,吸引游客。 朱厚煐也来凑凑这热闹,却发现看到的都是人的后脑勺,啥也看不到,游客也太多了吧。 (本章完) ------------ 第430章 以万物为刍狗,权斗不看苍生 如果您使用第三方APP或各种浏览器插件打开此网站可能导致内容显示乱序,请稍后尝试使用主流浏览器访问此网站,感谢您的支持! 第431章 以万物为刍狗,权斗不看苍生 渤海湾旅游,主打的是情怀。 这些年,百姓都富裕了,渤海湾沿线城市百姓对海洋的记忆,肯定是深入基因的。 当海洋要被填充,家乡大变样,肯定能吸引一批批游客回乡记录童年的记忆。 情怀牌,永远不过时。 尤其对那些过过苦日子的老一辈,他们珍惜现在的甜,更珍惜苦难时光。 他们和年轻人还不一样,年轻人对乡情没太多感触,反而四海为家,哪里有工作机会,哪里就是家,家人在哪里,哪里就是家。 但老年人不一样,他们有很浓郁的乡情。 重土难迁,他们进城打工,都是被逼的,为了孩子结婚,为了买房子,为了儿孙能过上好日子,才出来打工的。 他们经历过景泰八年前的困难,也经历过景泰十二年之后的辉煌,他们赶上了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他们的思想,跟不上新潮思想。 他们受不了快节奏生活。 他们也是最具乡情的一代,充满回忆的一代。 可是,当他们步入老年的时候,却不能回到自己的家乡,在自己家乡安静死去。 他们要在城市里,给儿子闺女哄孩子;要留在城市里,因为儿女不放心他们回老家;要留在城市里,因为回老家就意味着儿女不孝顺,他们不忍让儿女背负骂名。 而故乡,会在他们的记忆中不停被美化。 思乡之情,如百爪挠心,萦绕在心头。 当闻听家乡要动迁的时候,思乡之情会在顷刻间崩溃,回家是不可能了,那就买一张车票,回家旅游,再看一眼故乡。 而年轻人是理解不了这种情怀的。 只有等他们老了,才会知道,自己的家该多么好,而他们的家,则是城市里,城市的楼房总是缺少几分记忆点,也就缺了几分乡愁。 打情怀牌,永远不过时。 旅游的核心,是猎奇和情怀。 渤海湾旅游二者全占。 朱厚煐在大连什么都没看到,直接乘船去平壤。 平壤,也是一座千万人口级的超级大城市,人口达到了2100万,是整个朝鲜北方的人口集中地。 朝鲜有三座大城市,平壤、汉城和釜山。 其中平壤最没有特色。 朝鲜布政使没少琢磨,想开发平壤旅游,比不过大连,赛不过汉城,甚至连北面的长春都不如。 至于朝族特色,别逗了,朝鲜省哪里没这种特色啊,非要来平壤玩吗? 关键平壤物价超级高,东北物价第一高。 这里物价高,主要是运费贵。 平壤不靠海,却又距离海边不远,朝鲜北方勉强能耕种,却养不活平壤两千万人口的。 平壤所有生活物资,都要从黑吉进口。 吉林有海,要么在元山港停船,要么绕行整个朝鲜半岛,在平壤港停船,运费确实高。 另一点,则是平壤四不靠。 平壤上下南北,都没有大城市,距离沈阳、大连、汉城都比较远,无法形成城市群,互助互补。 还有就是,平壤成为大城市,是政治原因,朝廷扶持。 因为在景泰五十年之前,朝鲜省人口都往南跑,汉城、釜山、春川人口太多了,整个朝鲜北部空虚,人口高度密集集中在南部。 而南部地形比北部更恶劣。 朝鲜这块烂地,北部特别烂,南部是烂到了极致。 所以古代中原王朝真看不上这里,真的不想要。 否则大唐怎么可能不要?明清都有朝鲜请求内附的记录,全无例外的拒绝了。 朝鲜,类似于贵州的地形,丘陵沟壑,没个好地方,种地不打粮,放牧没草原。 以本地的地理环境极限,最多能养活两千万人口,还不能吃肉。 如果吃肉的话,也就三四百万。 极限了。 景泰朝的朝鲜,吃的是东北粮食,之所以南部繁华,因为距离东北近,从吉林的海港出发,不用绕行整个半岛,节省运费。 还有一点,则是朝鲜的王都在汉城,有天然优势,其次是气候环境比较好。 在景泰五十年之后,朝廷就倾斜资源发展平壤。 在十五年间,春川人口急速下降,汉城人口也从2700万人,降到了2300万,釜山也从2600万人口,下降到了2000万。 人口北流,也是保护朝鲜土地,谨防朝南土地荒漠化。 缓解北方人口严重空虚的窘境。 所以,平壤物价奇高,朝廷宁愿贴钱,也不能任由人口向南流动。 平衡发展,是景泰朝的主基调。 朱见漭秉政后,在这方面一以贯之。 平壤一份盒饭,敢卖60元,在人均工资3000元的时代,敢卖60元,谁敢信? 这是普遍物价。 京师怎么样,整个北直隶1.7亿人口,繁华到什么地步了,寸土寸金吧,一份盒饭,15元而已。 东北物价最低,长春一份盒饭6元,哈尔滨7元,海参崴6元,沈阳6元,大连7元,汉城8元。 就平壤贵! 贵得吐血,朱厚煐买了几份,打开扒拉扒拉,一勺菜抖半勺,剩小半勺,一口吃的。 “这就六十?” 朱厚煐都觉得在抢钱,作为大明未来的皇帝,他都觉得贵。 关键味道还不咋地,有股卫生纸味儿。 这是最低廉的盒饭,价格最低,不好吃很正常。 他让人去好点饭店去买。 价格单拿回来,朱厚煐都咋舌,小碗菜108,就这分量,一个人得吃三碗。 “难怪这地方人瘦呢,原来是饿的。” 朱厚煐发现,平壤人都很瘦很有型,他以为本地人乐意健身的,现在才知道,是刻薄的。 他让侍从去调查调查民间物价。 结果,他真的咂舌。 一斤菠菜17,一棵白菜44,一斤油菜16,一斤哈密瓜70元…… “这是大明?” 朱厚煐都懵逼了,侍从跑了几个菜市场,价格都差不多。 询问本地百姓,还说大白菜便宜了,上个月大白菜50元呢,顶峰大白菜涨到了70元一斤,谁敢信? 朱厚煐爱吃白菜,他知道,北直隶秋天时大白菜一毛钱一斤,过了储存秋菜期,价格还会下降,最贵的春天时,也就五毛钱一斤,已经非常贵了。 大白菜最便宜的地方,就是东北。 吉林大白菜,储存秋菜时,五分钱,最贵的春天,才一毛钱一斤,黑龙江价格也差不多,辽宁略贵,但不会高于两毛。 大白菜可是北方最重要的冬天蔬菜,冬天里唯一的维生素补充来源,也是家家户户冬天天天吃的东西。 因为种植期短,东北的话,会在粮食收割之后,加种一轮,两三个月成熟,临近上冻时收割。 所以,价格真的很低,平壤贵得惊人,但不能70元吧?真是抢钱。 难怪这地方人把辣白菜当成高档餐品。 在东北,辣白菜家家户户都吃腻了。 “为什么这么贵?”他问平壤府知府。 “运费高呀,蔬菜本就不容易贮存,在药剂使用达标的基础上,储存成本非常高,再加上要从吉林运过来,价格翻了几倍。” “就算翻十倍,才五毛钱一斤,到这怎么变成的70元?”朱厚煐不信这是运费问题。 “千岁勿扰。” “70元是最高价,这边均价在40元到50元之间。” “听臣给您算一笔账。” “吉林的白菜,从产地运到港口,这段距离的运费,每斤要加一元钱,装货卸货工钱要三元。” “轮船出港,到平壤港停靠,运费两元钱,不算高的。” “平壤港运到平壤,要将海船转成江船运输,装卸费3元,运费1元。” “反复装卸货物的损失,就高达1元钱了。” “从吉林的白菜,五毛钱一斤出货,没算各道贩子的利润,成本就是11.5毛钱了。” “几道贩子转手的利润,赚三块五,不算高吧,这样成本就是15元了。” “而且,朝廷非常注重食安,对于使用药剂量严格控制,不能给大白菜上药,储存难度巨大。” “储存库一斤成本,最少需要5元钱。” “再加上用药成本、运输成本、每斤再加一元钱,就是21元了。” “批发市场的老板,最少赚两元一斤,因为这其中是有损耗的,比如白菜干了,水分蒸发掉秤,所以赚两元钱,都没什么利润的。” “成本就涨到了23元,各级包装成本,再加1元,就是24元了。” “菜贩子的利润,毛利润要达到50%才有得赚,因为他们是最后一道,卖不出去、菜被挑烂了、摊位费、人工费、贮存费等等成本,净利润已经很低了。” “所以,一斤白菜卖44元,这还是朝廷补贴了结果呢,不然要卖到48元,甚至50元,整个产业链才有得赚。” 平壤知府如实道:“您想说,为什么汉城物价就低?” “因为汉城周边就种植白菜,所以价格低。” “平壤种不了白菜,附近都是山脉,不搞种植,搞畜牧。” “您去了汉城就知道了,平壤的肉价,要比汉城低的。” “平壤是新鲜瓜果类比较贵。” “汉城是肉食比较贵。” 朱厚煐总觉得自己被忽悠了。 这笔账好像不是这样算的。 汉城物价就低,釜山物价更低,就平壤是后妈养的? 其实,平壤知府没敢说,平壤有一笔税,叫回流税,这笔税不是人头收,而是收顶级商家的税。 比如说,不收菜贩子的税,却会收批发蔬菜的店铺税,是要严格保密的。 这笔税金额巨大。 主要是当初建设平壤时的资金,以及倾斜资源,让人口回流这笔费用,都转嫁在每一个在平壤工作的百姓头上。 朝廷有一本账,往平壤砸的资源,约合二百亿元,建设费用、杂七杂八的费用,在二十亿左右。 这笔钱总要回本的。 就设下了这个回流税。 这个税,只有平壤在收。 所以平壤物价奇高,高得令人发指。 可不管谁来算,知府这笔账都很合理,人家也说了,别和汉城比,汉城的肉食贵呀,咱们平壤肉便宜。 还真没错,平壤肉价是便宜,但就差一块钱! 平壤肉价:鸡肉6元,鸭肉4元,猪肉11元,牛羊肉27元,驴肉马肉35元,牛奶一斤6元,鸡蛋一斤3元。 这不对呀。 平壤北面全是牧场,运输成本又比较低廉,路运货运都行,成本并不高的。 汉城就不一样了,要靠朝鲜北部供应肉食, 运输成本要远高于平壤。 平壤确实肉价低,但仅仅低一元钱,算什么低。 等等,肉价确实低一点,但牛奶鸡蛋价格高呀,这里面有鬼呀。 哦,肉价低了一元钱,却在蛋奶价格上找回来,真会算账啊。 平壤知府又给朱厚煐算了一笔账。 从运费,到人工成本,各家利润算了一笔详细的账,朱厚煐听得细致,跟着点点头。 猛然,他又觉得自己被忽悠了:“你叫曾铣?景泰六十年进士?” “正是微臣。” 曾铣年仅二十岁,就荣登进士第,二榜第十七名高中。 在中枢观政一年之后,主动到地方从科长开始干,屡屡得到晋升,年纪轻轻就执掌一座超级大城市,做平壤知府,兼任平壤市长。 朱厚煐看着他:“孤记住你了。” “谢千岁牢记。”曾铣也有意思,换了其他官员,直接说回流税就完了,偏偏他就不说。 朱厚煐让他滚了,生气。 接连几日,他都派人去走访,却解决不了平壤奇高物价的谜团。 中枢这些年为什么默不作声呢? 仿佛不知道平壤的奇高物价,还是故意视而不见呢。 这里面肯定有鬼。 他详细调查了地方志,发现平壤物价变得奇高无比,是从景泰五十六年开始的,景泰五十年之前,这里只是一座小城市,是老皇帝画了一个圈,然后这座城市就崛起了。 到了景泰五十六年时,人口正式突破两千万,物价就开始暴涨。 中间平壤百姓也闹过,也流失过人口。 朝廷发了些补贴,但杯水车薪。 后来平壤百姓都认命了,不闹了。 朱厚煐发现一个有意思的现象,如此奇高无比的物价,平壤房价居然比汉城低很多,是全国同等级城市中房价最低的城市。 这就有意思了。 以这边的高消费,房价应该跟着涨呀。 更奇怪的是,摊贩的利润,还真跟曾铣说的差不多,不太高的,所以摊贩和打工赚的钱差不多。 这些年,有人离开了平壤,也有人又回到了平壤。 因为汉城房价连年走高。 到了今年,汉城好地段的房价,已经到了3500元一尺,而平壤好地段的房价,才2000元。 从景泰六十五年之后,汉城房价连年疯涨,平壤可没涨,维持平稳,最多跑赢通胀。 所以,有人回流。 汉城物价是很香,房价却让人吐血。 平壤物价是高,但房价是真香。 朱厚煐决定去平壤附近的城市去看一看。 却在景泰六十七年十月初九,平壤附近的胜湖发生大地震,预估在7.6级左右。 地震发生之时,整个胜湖,断掉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系。 地震之时,朱厚煐尚在平壤,平壤震感极为强烈,也出现了大桥出现裂缝、有楼房倒塌的事故。 但电话线路没断。 中枢收到地震消息后,立刻组织人救援。 朱见漭亲自给朱厚煐打电话,让他坐镇胜湖,跟随胜湖百姓攻克难关。 同一时间,内阁首辅刘大夏立刻动身,坐镇胜湖。 朱厚煐肯定不想去的,他也担心有余震,万一他刚到又塌了,他可就倒霉了。 所以他磨磨蹭蹭地往胜湖方向走。 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平壤府知府曾铣,骑着自行车去胜湖坐镇,亲自组织救援。 他一直以为,曾铣是个贪污犯,平壤奇高物价和他有关,却没想到,曾铣居然身先士卒,敢去灾区坐镇。 要知道,受灾的灾民情绪可不稳定,处置不好,发生民变,中枢还会迁怒官员,这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可相对应的,大灾意味着大济,意味着发财的机会。 这年头还好一点,天子不用下罪己诏,景泰朝正在破除迷信,君权神授那一套,早就扫进垃圾堆了。 君权神授,能让君权变得神秘,但也和天灾挂钩,皇帝动不动就要下罪己诏。 现在,都是讲科学的年代了。 当初老皇帝破除迷信,朝中官员一致反对,因为破除了君权神授,皇帝就没了法统,还怎么统治大明? 老皇帝却不这样认为,他认为统治,不在于法统,而在于人心,掌握人心,就能统治,丢掉人心,再有法统王朝照样灭亡。 所以,从景泰三十五年之后,朝廷就在逐渐破除迷信。 如今地震海啸飓风,皇帝根本就不用下罪己诏了,只要及时救灾就可以了。 皇权不再神秘,但也无人敢染指皇权。 朱厚煐可不敢深入灾区,而是在空旷的野外搭建帐篷,做临时指挥所。 他亲自指挥。 而实际指挥人则是曾铣。 他发现,曾铣非常有才华,指挥得当、妥善,处置事务十分有条理。 在胜湖呆了两天,朝鲜各地的志愿队都来了,有了充足人手后,很快遇难人员也统计清楚了。 预估有30万人遇难,死亡人数在2万人左右,下落不明的还有三千人,目前正在努力搜救。 “怎么会这么多?” 朱厚煐大惊失色:“七级地震,就有两万人罹难?胜湖不过一座小城市,总人口才六十多万人,怎么会有三十万人遇难呢?” “千岁,地震时正是下班时间,拥挤在路上的时候,忽然地震,受灾人群自然就多了。”胜湖知县道。 “那你怎么没事?”朱厚煐问他。 胜湖知县哑口无言。 “孤再问伱,下班时间,正是路上的时候,又不是晚上睡觉,在路上怎么可能遇难呢?难道石头从天上掉下来的?这是陨石吗?”朱厚煐觉得这场地震不简单。 想派遣近侍进入灾区了解情况,却被横档竖拦的,朱厚煐什么都看不到,明明人在胜湖,却是个瞎子。 “曾铣,你说!”朱厚煐把压力给到了曾铣。 曾铣眼神凝郁:“千岁所言甚是,该查。” “大人……”胜湖知县想说什么。 曾铣摆摆手:“当朝首辅明日便到,今日你自己查明,比首辅查清楚,对你更有利。” 胜湖知县摊手,满脸无辜:“下官来胜湖三年,哪有什么利不利的,下官只是担心殿下安危而已,既然殿下要查,那就查呗。”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地震时,正值晚上下班时间,跨江大桥坍塌,导致上千人掉进江里,因为无人施救,而被淹死。 家里的老人正在做晚饭,来不及逃,压死在里面。 最可怕的是,胜湖知县统计不实。 而且,事故发生之后,胜湖上下没有及时救援,公职人员逃窜,不顾百姓安危,而在事后救援当中,他们极力掩盖事实。 朱厚煐派出去的近侍,根本没法详细了解,比如受灾严重的小区,被救援队阻拦在外面,不允许进去,他们也见不到灾区群众。 收集回来的信息,多是道听途说,听民间传言的。 可是,朱厚煐的眼睛肉眼可见的发红。 “曾铣,你们平壤府,都是豆腐渣工程吗?” 朱厚煐语气森然:“陛下对工程质量极为重视,并且朝廷有严旨,法律上有明文标记,建筑必须扛得住八级以上地震。” “大桥坍塌,火车站坍塌,楼房坍塌,火车出轨,这些工程,真的合格吗?” “曾铣,你这个知府,是怎么干的?” 曾铣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其实,老皇帝的话是好话,政策都是好政策,但地方都没有执行。 抗八级地震的建筑材料,价格高昂,想用得起,就意味着房价上升。 可为了收回流税,平壤府的房价就必须保持低廉,不然人口就跑没了,一分钱一分货,好东西当然贵了。 “为什么不说话!”朱厚煐十分生气。 出了事,不去解决问题,而是在掩盖事实,逃过上官的追责,这就是大明官员的处事态度! 难怪老皇帝不满意地方呢。 就这样的地方,杀干净才对! “微臣不知!”曾铣绝对不会背锅的,这事本就跟他没关系。 “你不知道?那救援时候你知不知道?那些坍塌的楼房里,还有多少人能活着?”朱厚煐质问。 曾铣不答。 救灾中,死一个人,要比活一个人更划算。 死一个,朝廷就发一笔补助,这就是上下其手的机会。 可活一个,补助就得实打实发到手上去,不然人家会闹的,一旦闹得天下皆知,倒霉的是他们这些官员。 死人数量也要虚报的。 大明律规定,发生不可抗力的自然灾害的时候,何时救援,如何救援,救援策略等等都有详细的规定,而地方官员只要违背律法,就是有罪了。 所以,地方官员为了不犯罪,就会严格按照大明律执行。 可这人世间,没有一板一眼的事,都需要地方官员活学活用,可官员们怎么会管老百姓死活呢,他们只会盯着上面官员的屁股看。 只要他们不被抓,不被治罪,就够了。 所以,只要发生灾害,他们就完全按照规章办,明明能救人,但可能会违背大明律,他们绝对不会救的。 只要和大明律条文里写的不一样的东西,那就视而不见,保住官帽子比什么都重要。 这里面还有一层好处。 像这种地震灾害,越大越有利,四面八方的支援队来支援,地方是要供饭的管住宿的,这笔账是要报上去,中枢掏的,那么该怎么报学问就大了。 还有一点,就是捐款。 这两年都是捐物资了,捐款都捐伤心了。 灾难之后,朝廷要拨一笔款项重建,这里面水就更深了,怎么把灾害报得大,还让地方官员无罪,最好还能得到上面的表彰,这学问就大了去了。 反正,这场灾难,就是一场饕餮盛宴。 曾铣太了解地方这些烂事了。 可当权者朱厚煐并不知道,他心里是装着百姓的,这样的人做皇帝是很好的,可恰恰也容易被蒙蔽,他不懂这里面的深层逻辑,也不懂下面当官人的心思。 所以,曾铣对他没什么好说的。 “好,你不说话!” “胜湖之事,最多算你督查不利!” “平壤有一座楼房坍塌,你该如何解释?” 朱厚煐生气。 这就是地方,不敢让中枢官员看的地方。 “千岁,平壤那座房子已经有47年了,当时混凝土技术并不成熟,所以遇到强烈余震后,就坍塌了。” “只有一死一伤,并不是特大事故。” “平壤有关部门,已经及时解决了问题,将受灾百姓妥善安置,对于伤亡之士,也给予安置和补偿。” 朱厚煐在这里就补偿。 如果没人在,也补偿,但款子什么时候到,那就不好说了。 天下乌鸦一般黑。 朱厚煐气得不想说话。 他感受到,自己调查得一片祥和时,就皆大欢喜,哪里都让看,可如果发现了丁点阴暗面,就会遭到难以想象的阻力,什么都看不到。 假巡视时他是千岁,真巡视时他就是灾星了。 朱厚煐心里生出一股无奈感。 直到下午,刘大夏到来。 他没有质问本地官员的不作为,而是组织救援,能救一个是一个。 可是,已经错过救援时机了。 预计会有六万人罹难,伤者不计其数,实际上会有五十万人以上的人受灾,几乎全县人口,都有不同程度的损失。 刘大夏对地方的烂样,心知肚明,尤其听完朱厚煐的控诉之后,他只是轻轻点头,并没有抓人。 “此事老臣已经了解,您几日没休息好了,先去休息吧,您身体要紧。”刘大夏下达逐客令。 朱厚煐走出帐篷时,叹息一声天下乌鸦一般黑。 刘大夏把曾铣叫来。 “老师,千岁殿下可能误会您了。”曾铣居然是刘大夏的学生。 其实不是门生,刘大夏是曾铣的座师,所以成了刘大夏的心腹之一。 “无妨。” 刘大夏不在乎:“为师问你,平壤府工程严重不合格,你是否知道?” 曾铣点点头:“知道,学生上任的时候,就亲自调查过,确实不合格的。” “但这事情有可原,平壤要征收回流税,还需要用低房价吸引人居住在平壤府,只能降低原材料。” “您有所不知,在中枢刻意压制下,平壤是所有同等级超级大城市中,房价最低的。” 这件事刘大夏知道。 “楼房之事不提,桥梁也是因为造价原因,偷工减料吗?” 刘大夏凝眉问他:“老夫记得,胜湖的桥梁,是李侃任朝鲜督抚时建造的,朝廷可是一分没少的拨款下来,应该还有盈余,退还给财库了,对吧?” 曾铣点点头:“老师,桥梁的事我确实不知情,学生只知道房屋不合格。” “还有,铁轨呢?铁轨是卫王(朱见渌)督抚朝鲜时,修建的,老夫没记错吧?”刘大夏道。 老三十七卫王朱见渌,母妃是朝鲜妃,所以他在朝鲜呆了四年。 “没错,整个朝鲜的铁轨,都是卫王主持修建的。” 曾铣回答道:“火车站也是当时的配套设施,学生虽是知府,但铁路上的事,归朝鲜铁路分局直管,学生也管不到。” 铁路、烟草、石油、电力全都自成体系,和地方官员不干涉。 主要是朝廷不放心地方官员,这些国家命脉,或者赋税支柱产业,不能假于他人之手,全是朝廷直管。 刘大夏眯起眼睛:“你倒把自己摘得清楚。” “学生冤枉啊。” 曾铣跪在地上:“老师,学生刚来平壤府不久,确实不知道这里面的曲折;而且,学生是什么人品,您还不清楚吗?” 刘大夏神色一缓,让他起来:“此事老夫会帮你遮掩,至于你能否逃脱劫难,就要看你自己了。” “谢老师。” 曾铣没明白,刘大夏后半句是什么意思。 景泰朝,老皇帝就责任放在官员头上,他不管地方官员怎么治理,出了事就找你。 所以,不管曾铣有没有干系,都要被追责。 倒是不会罢官,但会成为他履历中的一个污点。 朝廷还会追溯,上面几任官员,不管你退休与否,哪怕是死了,儿子顶罪。 刘大夏也郁闷,刚荣登首辅,就要和朱见漭直接撕逼,因为朱见漭不会放弃攻讦他的机会的。 果然。 他通电报给中枢。 朱见漭就给他一顿臭骂,让他务必查个清楚。 胜湖知县等一干官员,在第二天就被抓了。 是中枢的圣旨。 朝廷派来官员查验平壤府的工程质量。 胜湖县工程质量不合格,引起全国轩然大波。 因为每个城市的石碑上,都刻有大明律,以及重要的圣旨,其中就有一道,老皇帝亲笔圣旨,要求全国工程达到什么标准,标准详细到需要几根螺丝钉,都写得清清楚楚。 相关部门的官员一查,发现平壤府95%以上的建筑不合格。 不止楼房不合格,堤坝、大桥、沥青路、铁路等方方面面都不合格,都存在偷工减料的情况。 中枢震怒。 朱见漭亲下圣旨,逮捕平壤府历任知府,所有相关人员,并抓捕朝鲜铁路分局局长等,铁路相关部门的干部。 旋即,中枢再下圣旨,要求全国各地官员进行自查,工程质量是否合格,一经发现不合格,一查到底。 肃清的余波还在,朱见漭凶名在外。 这段时间无比憋闷的朱见漭,终于一扫郁闷,向刘大夏发起反击,太子和皇帝之争,也正是拉开帷幕。 曾铣也被抓了。 作为刘大夏的学生,被狱卒特殊关照,被第一个拷打。 曾铣倍感冤枉,他不过一个新任知府,明摆着跟他没关系的,却还是被拷打。 他招供什么啊? 只能寄希望于他的老师,刘大夏帮他。 不过,被拷打的时候,他才明白刘大夏后半句话什么意思,确实得靠自己,熬不住他老师也帮不了他,他知道自己踏进权力漩涡了,生死不看真相,也不看他,而是看上面斗得谁赢谁输。 刘大夏也焦头烂额。 有人把李侃吐出来,而刘大夏当年走过李侃的门路,朱见漭拿捏这点,对刘大夏发动攻击。 刘大夏变得被动。 他和朱见漭的斗争,从他站队老皇帝时就开始了。 无论有没有这次地震,朱见漭都会他动手的。 刘大夏最坏的是,他没有反击,而是给老皇帝打电话,让老皇帝烦心去。 让他们父子狗咬狗,他在地方装可怜。 如果刘大夏是一条忠犬,就不该烦心老皇帝,可惜他不是。 朱祁钰听说这事,脸色阴沉:“李侃死多少年了,太子若要鞭尸,随他的便。” “朕在景泰十六年时就下过圣旨,景泰二十一年时又下过,天下所有城市都有刊刻。” “谁敢偷工减料,按大明律查办便是。” “刘大夏也是的,这点小事也来烦朕,告诉他好好救援灾区,百姓的事,是天大的事。” “朕又要做眼睛手术了,让他快些回中枢,朕在等他。” 朱祁钰在保刘大夏。 因为他需要刘大夏来保他的命。 这番话传到朱见漭耳朵里。 他爹完全不装了。 悲天悯人?他悯的就他自己。 朱见漭怎么可能放过刘大夏呢,他还要借机扩大化,扩大到全国去,以查工程为名,扫清老皇帝的党羽。 反正他连自己的党羽都不保,看他这次会不会离心离德。 可他很快发现,自己过于乐观了。 地方官员陆续上疏说,本地工程检验合格。 狱中的曾铣上疏,平壤府的工程不合格,和回流税息息相关,因为当初中枢要征这笔税,又要以低房价吸引人,只能在工程质量上做文章,此事是地方和中枢约定俗成的。 “都在骗孤!” 朱见漭十分生气:“天下工程,全都合格?那么怎么一地震就有裂痕呢?当孤什么都不知道吗?” “派人去查,一个城市一个城市的查,一座居民楼,一座桥梁,一座堤坝的查!” “孤就不信了,天下所有工程都合格?糊弄鬼呢!” 可他发泄一通之后。 却黯然发现,他派人下去查,也必然全都合格。 现在官员被肃清肃怕了。 都是当一天官,往死里贪一天,往死里享受一天,谁也不知道明天会不会看见太阳。 地方的事,他们更不管了。 景泰朝本就不优待官员,朱见漭回国后就肃清官场,弄死几万人,流放、罢官、追溯的超过二十万。 有些人的确贪了,但他们做出政绩了呀,在百姓口中他们也是好官啊。 一个有能力的贪官,要比一个没能力的清流强上一万倍。 可是,朱见漭不管那些,一概杀。 那么以后谁还会好好做官啊? 怎么着都是死,当官成了高危职业,那么就躺平呗,可劲贪可劲搂可劲玩,早死晚死都是死,怕个卵。 很多想做出政绩的官员,也躺平了,做好了有个鸟用啊。 朱见漭就知道杀人。 这回把人心杀崩了。 队伍里肯定有坏蛋肯定有贪官,但总体来说,大明还是向上的,朱见漭这么一杀,大家都不想怎么好好当官,而是想着怎么享受,怎么保命。 别说地方官员了,中枢官员都这样。 享受一天算一天。 就连朱见漭身边的人都担心有一天会肃清到他们自己头上。 朱见漭进入了怪圈。 继续肃清吧,人心离乱。 停止肃清吧,自己打自己的脸,大明又恢复了原样。 可不肃清吧,下面也不听朱见漭的。 接着肃清吧,下面全部躺平,气死朱见漭。 所以,朱见漭现在是往前,不对,往后,不行,往左,没路,往右,死路。 以前遇到这种困境,朱见漭会去征询老皇帝的意见。 现在父子成仇。 他也不想见那个人。 关键那个人也不会告诉他答案,因为朱见漭现在的困境,就是他一手布局营造出来的。 就在他焦头烂额的时候,却传来朱佑棅溺水的消息! “老大要逼死孤吗?”朱见漭大怒! (本章完) ------------ 第431章 朕就是苏大强!朱见漭变成了朱见淇! 如果您使用第三方APP或各种浏览器插件打开此网站可能导致内容显示乱序,请稍后尝试使用主流浏览器访问此网站,感谢您的支持! 第432章 朕就是苏大强!朱见漭变成了朱见淇! 朱佑梐跪在东宫门前。 朱佑棅被害溺水,朱见漭第一想到的就是老大干的。 小老四回国,会威胁到朱佑梐的太孙之位,不说会被换掉,起码朱佑梐不会像现在这样快乐。 随着朱见漭和老皇帝关系搞僵,文官集团集体押注朱佑梐。 朱佑梐顿时直起腰来了。 哪怕面对老爹,他也有了几分底气。 而朱见漭已经逐渐成为孤家寡人。 所以,朱佑梐不希望小老四回来。 不过,小老四命大,掉进伏尔加河里,熬了半个小时,才被捞上来,人居然没死。 将小老四从商国救出来,大明并没有付出多少代价。 只是朱见漭面子上过不去。 本就亏钱老大一脉,这回欠得更多了。 如果再欠下去,这辈子就换不清了,那么只能杀了借债的人。 朱见漭脸厚心黑,不亚于其父。 朱佑梐在东宫外跪着的消息,传到前朝,前朝言官立刻入宫,为太孙张目。 这可把朱见漭气坏了,我被欺负的时候你们不帮忙,他被欺负的时候,你们就都帮他出头? 凭什么?到底谁是太子? 问题是,这里面还有他的心腹,张璁。 朱见漭赶走了言官,这些御史跑去养心殿哭诉去。 很快,朱见漭就被宣到养心殿。 朱祁钰本来很好的心情,被老四家的破事弄坏了。 “老四,你家老四之事,朕听说了。” “到底是何人所为,慢慢调查。” “伱体罚自己的儿子,朕倒不说你,可前朝事忙,你又不愿意处理政务,这些政务全都压在太孙肩膀上。” “太孙被你罚跪,前朝事务耽搁,是要天下动荡的。” 朱祁钰道:“给朕个薄面,让他先去处置政务,至于你家老四的情况,再慢慢调查,如何?” “儿臣遵旨。”朱见漭就知道他爹会为老大求情的。 朱佑梐感激涕零:“孙儿谢谢皇爷爷圣恩!” 朱见漭悚然一惊,他大儿子和老皇帝什么时候如此亲密了? 敢情这段时间,他老爹在拉拢他大儿子啊。 他心中更冷,老皇帝为了对抗他,开始拉拢自己的党羽。 “去吧,前朝政务皆压你的肩膀上,你过得不容易,朕清楚。”朱祁钰拉拢太孙,因为太孙不能越过老爹继位。 威胁朱祁钰皇位的人,只有朱见漭自己。 只要将他逼得孤立无援,让他慢慢破局便是,等他破局完毕,他也该死了。 不是要弄死朱见漭,而是增加他继位的难度而已。 “谢皇爷爷恩典。”朱佑梐磕个头,由太监搀扶着站起来,慢慢走出养心殿。 “老四朕已经训斥了,尔等便回去吧。”朱祁钰还得挂着慈善的假面目。 “陛下,臣等还有事要说。”御史张璁道。 朱祁钰眼睛微眯,张璁是老四的人。 “平壤府地震之事,臣有几句谏言……” 朱祁钰摆摆手:“朕不管前朝事了,你跟太子去说吧。” 他不想听这些烂事。 最近几天,他身体恢复得不错,精神头也好了,只想等着眼睛做手术,重新看清楚这个世界,多看两年,他就这点念想了。 张璁欲言又止。 但朱祁钰挥手让他们出去,前朝事别来烦他。 “谈妃呢?” 朱祁钰想咨询谈妃,这眼睛手术,会不会有太大的风险? “奴婢这就去请。” 这两日谈妃身体也不太舒服,她也快八十岁了,近来早睡晚起,身子骨愈发沉重。 主要是这几年,她近身服侍老皇帝,把自己身体累垮了。 这个时间,她正在梳洗。 岁数大了,满脸是褶子老年斑,她也不太愿意打理,甚至也有很多年不照镜子了。 有时候,她也在想,女人如果能将自己最好的年华完全定格,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不过幸运的是,她七老八十了,漂亮的容貌早已老去,而她枕边的男人却从未嫌弃过她,和她相濡以沫,相伴终老。 作为执掌天下近七十年的皇帝,陪伴他时间最长的居然是自己,而且近二十年来,他只有自己这一个女人,仅凭这一点,就足够让世间女人羡慕了。 人世间有几个享受绝对权力,又独享帝王之爱的女人呢? 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唯一可惜的是,她的儿子无缘帝位,但也都是藩国皇帝,一国君王,该心满意足了。 闻听太监传唤,她快速收拾一下,走进正殿里。 “陛下,您怎么贪凉呢?现在都十月份了,开窗户可以,但不能坐在穿堂风口上,即便今日天气不错,也要注意些。” 谈妃一边絮叨,一边关上窗子。 其实屋里很热。 然后过来摸摸老皇帝的头:“还好没感冒,去把体温计拿来,给陛下量一下。” “娘娘,体温计夹的和口含的都用吗?”婢女问。 “都用,给陛下用上。” 谈妃绕着老皇帝走一圈,瞧了一番才道:“陛下今日气色不错。” “爱妃,别忙了,朕吹一吹穿堂风,今个儿热得紧,没感冒。”朱祁钰笑道。 “万一呢?陛下刚做完手术,丝毫闪失要不得的。” 谈妃又给他诊脉,确定无事才点点头:“臣妾这两日在翻医书,对您要做的眼睛手术有了详细认识。” 她一边说,一边坐在锦墩上:“这个手术危险系数不大,臣妾查了近三年来所有医案,失败率只有0.1%。” “以太医的水平,应该不至于失手。” “臣妾的意思是,手术当日,臣妾陪您在手术室里。” 朱祁钰轻轻点头:“有爱妃在,朕才能放心啊。” “半瞎快十年了。” “当知道能重获光明时,内心愉悦,朕感觉自己高兴得像是个孩子。” “不过,这些年,朕真的像个孩子似的,处处都需要被照顾。” 朱祁钰看着谈妃的脸:“爱妃,多亏有你,一直照料朕,朕的身体才会快速康复,多亏了你。” 谈妃笑得满脸褶子,心满意足的笑着:“臣妾照顾您是应该的。” “朕看你都累瘦了,近几天你和朕分床睡吧,你能睡个整宿的觉,省着经常被朕弄醒,朕腿不舒服了,还要揉腿,唉,苦了你了。” 谈妃却摇摇头:“陛下,您不在身边,臣妾睡不着,还是让臣妾侍奉您吧,别人侍奉臣妾也不放心,您夜里有点声响,臣妾都知道您要什么,换了太监宫娥服侍,他们不知道,还要您说出来的。” 朱祁钰看着她,眼中充满爱意:“你年龄也大了,总这样操劳可怎么能行啊?朕心疼你啊。” 可谈妃态度坚定,一定要亲自服侍。 朱祁钰勉为其难的答应。 他可不放心,自己睡梦之时,有其他人在身边,那会让他整夜睡不着觉。 只有谈妃在身边他才放心了,因为谈妃和他利益捆绑巨大,绝不会背叛他的。 关键是,她看似和老四关系融洽,但都是装出来的,毕竟老四越过她两个儿子登上太子之位,她心里肯定会不舒服。 根本不会帮着太子杀死她的夫君,断送自己的富贵。 所以,朱祁钰对她最放心了。 再就是他习惯了谈妃服侍,换做其他人真的不对他的心思,谈妃对他极为尽心,换了其他人就未必了。 “张嘴。” 谈妃像哄孩子似的,把体温计放进朱祁钰嘴里。 朱祁钰脸上总带着慈祥的笑容,老眼浑浊,无人能看出他在想什么。 一番忙碌后,谈妃确定朱祁钰身体没有问题。 便推着轮椅,推老皇帝出去晒晒太阳。 中午十分,便和老皇帝一起在养心殿里用膳。 “爱妃,你近来过于操劳,多吃一些,这个年纪了就不要控制饮食了。” 后宫嫔妃为了愉悦帝王,会刻意控制饮食。 除非皇帝喜欢胖子。 朱祁钰是喜欢不肥不瘦的,所以后宫嫔妃,包括宫娥都是这样的。 “不吃了,这几天没什么胃口。” 谈妃吃了些蔬菜,因为吃蔬菜通畅,岁数大了胃活力降低,再大鱼大肉的就会便秘。 常年在皇帝身边侍奉,要是经常放屁,老皇帝哪里受得了? 作为养生达人,谈妃很少吃肉食,因为肉食热量太大,她又不经常锻炼,消耗不掉热量,热量就会积压在肠胃里,形成积热,最后会形成疾病的。 而一点肉不进,又会让人浑身疲软无力,健康失去平衡。 所以要荤素搭配,以素食为主,肉食为辅。 谈妃从三十岁时,就每日吃一两牛肉,一颗鸡蛋,二两牛奶,其余就全是蔬菜,平时多吃瓜果,以少糖的瓜果为主。 朱祁钰的食谱就非常丰富了,他是什么都吃,到了年纪大了,也少吃肉食,多吃蔬菜。 但他不吃水果,因为水果含糖量高,他吃黄瓜和柿子,几乎每日都吃这两样,偶尔加入苦瓜、木瓜之类的。 朱祁钰的饮食,一直都极为严格,他就像是无情的干饭机器,有营养的东西都能吃进去,有营养的东西一定难吃。 朱见淇、朱见漭都吃不进去,看见那些难以下咽的食物就反胃,只有老皇帝能吃,只要有营养有好处他就吃。 下午,太医、太监帮着老皇帝做康复运动。 老皇帝十分坚强,在求活方面,他比任何人的求生欲都强。 太阳落山之后,他就开始洗漱休息了。 人上了年纪,新陈代谢变慢,身上的角质就是白皮,大量增加,而身上的泥反而变少。 就算半年不洗澡,也不至于浑身都是黑泥,但白皮满身都是,刚洗完也有,黏在身上像鱼鳞一样,让人看着恶心。 当然了,臭味不可避免,人岁数大了就会有臭味,哪怕洗得再干净,也有这股味。 孩子身上就有一股好闻的味道,年纪大的人身上味道就会极为难闻。 就算权势滔天,也换不来新生了。 “刘大夏为何还没动身回京?” 第二天早晨,朱祁钰语气阴沉:“去,告诉太子,快点让刘大夏回京,朝鲜换个人去赈灾。” 刘大夏这个王八蛋,坑了他一波。 老皇帝却将朱佑梐推了出去,朱佑梐到现在没发现,还以为朱佑槿溺水,是他干的呢。 真是个蠢货。 若无朕动手,你能那么顺利? 用朱佑梐来威胁朱见漭,就在告诉他,你死了也无妨,朕还有太孙呢,还有其他儿子呢。 所以,刘大夏必须回来。 而刘大夏坑他一波的账,慢慢算,等朕做完了手术,看你往哪跑? 朱祁钰已经很久不自言自语了。 无人知道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朱见漭进殿,即便看见那个一如既往慈眉善目的老爷子,他还是喜欢不起来,恭恭敬敬的行礼,然后沉默寡言。 以前他没这么多规矩的。 这些年在养心殿里,皇帝规矩就很小,朝臣进来,也只是跪一次而已。 朱见漭以前也不怎么行跪礼,都是拱拱手,进来是有什么东西吃什么东西,有什么拿什么,父子间亲密无间。 可现在,他束手束脚,说话别扭,举止别扭,方方面面都别扭。 “太子,胜湖地震已经那样了。” “刘大夏在与不在,也起不到决定性作用。” 朱祁钰道:“不如调他回京,朕又要做手术了,京师总是多几个人才好。” “陛下,刘大夏乃当朝首辅,坐镇胜湖,可谓是中枢对灾区的重视,而且,现在还是救援的关键时刻,刘大夏坐镇事半功倍,不该调回来。” 朱祁钰就知道他不同意。 “老四啊,朕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看谁多一眼就多一眼,少一眼就少一眼。” 朱祁钰打感情牌:“手术,终究是有风险的。” “万一,手术失败,朕驾崩了,你登基之时不需要当朝首辅坐镇吗?” “天下大事,都需要首辅坐镇。” “而一国首辅,却去灾区去赈灾,难道不是大材小用吗?就几万受灾百姓是百姓,天下四十亿百姓就不是百姓了吗?” 朱祁钰吐出一口浊气:“老四啊,朕这身体呀,未必撑得过这次手术。” “请陛下切莫讳言。”朱见漭巴不得他立刻死。 朱祁钰摆摆手:“让他回来吧,以防不测。” “可灾区……” “灾区,没有刘大夏就不行了吗?” “朱厚煐不是在吗?” “他是你的嫡长孙,难道威慑不比刘大夏大吗?” 朱祁钰生气道:“好了,朕不是在跟你商量,你立刻传旨,调刘大夏回京,手术时间定在十一月初一。” 朱见漭暗恼,老皇帝不下圣旨,让他下,骂名他来承担。 以前老皇帝总耍这种小心思,他都没看出来。 “对了,谈妃这几日茶饭不思。” 朱祁钰道:“你去京师请几个戏班子入宫,谈妃爱看剧,进宫表演几天,让她开心开心。” 朱见漭没明白他爹啥意思,他爹不爱看戏呀,却还是闷声答应:“儿臣遵旨。” “老四,热河行宫建成了,朕知你爱骑马,就圈了一大块牧场。” 朱祁钰把老四支走:“趁着天气还挺好,你去行宫玩几天,在朕手术之前,你回来便是。” 朱见漭可不上当,这要是去了热河行宫,他不得被天下人骂死啊。 亲爹要做手术,他却出去贪玩,能当一国之君吗? “大明正值多事之秋,儿臣身为秉政太子,不该离开京师,私去玩乐,谢陛下美意。” 朱见漭肯定不去呀。 “可惜了,那大牧场是朕为你圈的,朕知道你爱骑马,特意建了座皇家跑马场。” 朱祁钰道:“罢了,那就从你孙子中挑一个,去玩几天,看看行宫建造得如何。” 俩人扯了半天没营养的事。 朱见漭回东宫的路上都在纳闷,他爹叫他到底干什么呀? 接下来几天,朱见漭都会被叫到养心殿去。 他猛然明白,他爹在和他缓和关系。 难道他爹转性了? 他也没搞懂。 而今天,养心殿里却跪着一个人,刘大夏。 刚刚回京,刘大夏刚进养心殿,就被老皇帝叱骂一番,如今正在跪下请罪。 “你就是这样赈灾的?赈得人心惶惶?天下动荡?” 朱祁钰神色阴冷:“让你去赈灾,不是让你灭亡大明的,平壤府的事你不知道吗?那个回流税,就是你想出的鬼主意!” “朕当时就不同意,是你和老大,非要盯着点眼前利益。” “现在搞得天下人对大明建筑充满怀疑。” “你去解释吗?” “你解释他们能信吗?” 朱见漭却如芒在背,这番话看似在骂刘大夏,其实在骂他。 是他将此事扩大化,为了打击刘大夏而已。 他压根就不管灾区救援是否及时,死了多少人,补助能不能发放到每一个人的手上。 这些他都不管。 他就想趁着地震,打击政敌,改变自己被动的局面。 “老臣有罪!”刘大夏磕头。 “你不是有罪,你是该死!” 朱祁钰语气凌厉:“朝廷的丑事,都被你抖落出去了,朝廷威严何在?君威何在?” “你让太子以后如何治理天下?如何当好这个皇帝!” 刘大夏不敢抬头。 而朱见漭却被指桑骂槐,心情憋闷。 他还以为他爹是在跟他缓和关系呢,其实是心虚,担心刘大夏等重臣不在京师,他会下手害死他。 所以,假装缓和关系,等刘大夏回来,腰杆立刻就硬了。 这老头的心思,都在求活上面,真的诡谲。 “刘大夏,朕让你做首辅,不是让你给朕找麻烦事的。” “大明向前发展,难免会出现错漏之事,错就错了,又能如何?大明需要的是发展,发展!” “就算有错,也不能让天下人非议。” “你连捂盖子都不会,当什么首辅!” 朱祁钰仿佛真生气了:“老四,赏他十鞭子,你来抽!” 朱见漭瞪圆眼睛,杀人诛心! 刘大夏希望他们父子狗咬狗。 朱见漭希望朱祁钰和朝臣离心离德。 而朱祁钰呢,就让朱见漭打刘大夏,让他俩狗咬狗。 干脆,你们三人狗咬狗算了,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陛下……” “你要抗旨?” 朱祁钰眸光森然:“太子,你还只是太子呢,朕让你秉政,你才能秉政,朕若不允,你敢要吗?” 朱见漭真的受一肚子窝囊气:“儿臣遵旨。” 太监送上来一支鞭子。 刘大夏眼皮子抽动,真打? 不止真打,鞭子还很粗,打一下子准出血。 让你知道知道,别以为去了地方,就能无法无天了,这天下还姓朱,还是朕朱祁钰的天下! 啪! 朱见漭一鞭子下去,刘大夏惨叫。 这是老皇帝的报复。 刘大夏生吃十鞭子,人趴在地毯上,痛的满脸是汗。 “这次暂且饶了你。” 朱祁钰冷冷开口:“以后再碰到这种事,该如何做,知道了吗?” “老臣知道,谢陛下高抬贵手。”刘大夏忍着剧痛爬起来磕头,然后又瘫在地上。 朱见漭也跪在地上,暗道他爹就不怕玩崩了?刘大夏投靠他来? 根本不可能。 刘大夏从投靠老皇帝那一刻开始,就没有后路了。 因为老皇帝要是死了,就拿他九族陪葬。 到时候想当孝子的朱见漭,会放过刘大夏吗? “朕马上要做眼睛手术了。” “时雍,你总盼着朕长命百岁,朕很欣慰啊。” “这次手术,能让朕重获光明。” 朱祁钰笑道:“手术前期准备都结束了,到时候你和老四,就在手术门外侍奉着朕。” “朕想在重获光明之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你们。” “老四,朕又能看见你的脸,你高不高兴啊?” 其实,他手术成功,也不能立刻见光。 朱见漭跟吃了屎似的:“儿臣自然开心。” “等术后,你在养心殿伺候朕几日。” “皇贵妃日日照料朕,已经很累了。” “朕其他儿子又都不在京中,服侍朕的重担,就要压在你老四的身上了。” 朱祁钰笑道:“朕养儿育女,就等着到老了得济的一天。” “现在才知有儿子好啊。” “时雍,你是不是羡慕朕啊?” “朕有四十一个儿子,十七个女儿,二百多个皇孙,都能在朕榻前侍奉。” 朱见漭知道,苦日子要来了。 这是老皇帝的报复。 安排在眼睛手术之后,因为这几天他腿脚也能下地了,就算朱见漭想杀他,他也能跑。 这老头,每一步算计都是求活。 整台手术,老皇帝要做好周密的部署。 好在麻药只有两个小时昏厥时间,这两个小时内,谈妃必须寸步不离,老四和刘大夏,必须站在门外。 天下最厉害的眼科大夫,必须全部在宫中侍奉。 接下来几天,刘大夏带伤进入内阁办公,他收敛了毒士心性,装起了小兔子。 胜湖之事,他绝口不提,连他的好门生,曾铣都被他给忘记了。 朱见漭拿地震来对付他刘大夏。 刘大夏转移给了老皇帝。 老皇帝轻描淡写地破了朱见漭的布置,只抽了刘大夏十鞭子,这惩罚实在太轻了。 刘大夏也在想,能否投靠太子呢。 可别忘了,王恕、余子俊都出山了,王鏊、杨廷和、杨一清都在盯着他呢,甚至,外放的王守仁被调回来了。 被皇帝看做下一代圣人的王守仁,回京后每日都要来养心殿里点卯,因为老皇帝愿意和他聊天。 干上礼部侍郎的达芬奇,也是老皇帝的宠臣。 即便达芬奇和老四关系更融洽。 从王守仁回来之后,老皇帝经常同时诏见这俩人。 “朕这眼睛不行了,看不到你画的画了。” 朱祁钰笑道:“达芬奇,你西洋画的技艺,天下无人出其右,你就是西洋画中的王右军。” “可惜啊,朕看不到你的画,真是遗憾啊。” “但中国画你还差几分火候。” “去将宣宗皇帝真迹取来,赐给他一幅,让他回家慢慢练。” “假以时日,中西合璧之大成者,必然是你,达芬奇。” 达芬奇磕头谢恩。 最近几日,老皇帝偏爱达芬奇,连达芬奇都受宠若惊。 其实,是想从达芬奇嘴里,透一透老四的口风。 达芬奇谢恩离去。 朱祁钰才对王守仁道:“伯安,你回来朕是真的开心,近几日朕笑的次数,是前两年的总和。” “也就你还能陪朕这老头子说两句话了。” 王守仁有些感伤。 “朕后日要做手术,生死难料。” “不用说话,朕都知道你的心。” 朱祁钰看着他:“老四是个有能力的君主,他一定会重用你的,你的军政才华,一定会在未来得到施展的。” “刘大夏的位置,未来一定是你的。” “伯安,但有一点你要记住,为官做宰,不要总往下看。” “就像刘大夏,他是一国宰辅,赈灾之事就该由相应部门的人去管,他要管的是执掌天下,做好宰相。” “他爱护百姓,这点无可厚非,可爱护归爱护,制度是制度。” “大明这么大,每天有多少地方受灾?” “难道朝中宰辅,都要去地方镇守吗?” “需要吗?” “四十亿人的生计,在他手里,他却抛之不管,反而去管小小的灾区,这就是最大的错误。” 王守仁认真思索,这些年老皇帝会将他的治政理念,传授给身边的人,王守仁是深受影响的一个。 “他权力心欲太重,心思都在争权夺利上,甚至还拿赈灾这等大事,和太子斗法。” 朱祁钰叹息道:“朕都后悔让他登首辅之位了。” 王守仁想问,刘健首辅当的好好的,为什么不让他继续当了呢? 反而让利欲熏心的刘大夏上去? 可他这次回京,明显感受到宫中气氛诡异,在民间被颂扬的孝顺太子,似乎名不副实。 老皇帝跟他这么多话说,说明很久没有说话了。 看得出来,换一个太子,老皇帝还是被人憎狗嫌,老四不孝啊,真是苦了陛下了。 “陛下教训的是,臣明白。”王守仁是未来的圣人啊。 老皇帝做的再好,也需要有人给扬名。 而王守仁就是最好的扬名对象。 大明上一个圣人,是老皇帝硬捧出来的丘濬,丘濬对老皇帝的评价之高,历史罕见。 丘濬有三个高徒,谢迁、王鏊、蒋冕。 这三人全都荣登高位。 现在丘濬死了,景泰吹少了一个。 所以,老皇帝再培养第二个景泰吹。 就算有史书用春秋笔法,写他狡诈、阴险、自私等等,只要有丘濬和王阳明给他做担保,那么史书上写的越差,反而证明他做的最好,反而最受世人景仰。 老皇帝隐藏的一面,绝对不会向王守仁表现出来的。 这位圣人的心中,只有老皇帝最好的一面。 可别忘了,老皇帝和朱见漭的对立关系。 等到朱见漭登基后,像王守仁这样的老皇帝死忠,一定会被罢黜的。 恰恰,成圣需要经过无数坎坷。 这会促成王守仁成圣。 那个时候,王守仁的心里,一定会更加怀念景泰帝,所以从他嘴里的景泰帝,就会得到巨大的美化。 被大明两个圣人美化加工出来的景泰帝,肯定是千古第一仁君啊。 王守仁可看不清老皇帝的算计。 因为老皇帝没算计他呀,他是老皇帝一手提拔起来的,他的学识也有很多地方受老皇帝影响,可以说如师如父。 别管老皇帝心里怎么想,但他确实做的不错,景泰大盛世就是最好的证明。 老皇帝不止要身前的好名声。 还要身后名。 他担心史官用春秋笔法,更担心天下文人,会丑化他,所以他就找到了两个圣人背书。 就算丘濬的评价,有失偏颇。 王守仁只是搭上景泰朝后期的末班车而已,和老皇帝接触也不太多,他成圣之时,老皇帝不知道死多少年了,所以,他的话一定会变得十分中肯。 还有一点,就是一个国家不会永远向上走。 一定会走下坡路的。 等走下坡路的时候,就什么牛鬼蛇神都跑出来了,那个时代一定会很乱,同时,也无比怀念今天这个辉煌灿烂的大时代的。 而那个时候,缔造这个时代的皇帝,就会直接捧上华夏历史第一皇帝的宝座。 有了这些加成,老皇帝才能保证自己的身后名。 他不止不信朱见漭,可以说谁都不信。 天下文人这么多,在景泰朝被贬黜的人不知凡几,他们怎么可能美化景泰帝呢。 所以,他就需要一个有巨大光环加深的圣人,来为他佐证,他就是千古仁君。 后天,他就要进入手术室了。 在此之前,他做了无比周全的布置,做出所有预案,不管发生什么意外,都能妥善应对。 包括手术失败,他要如何在报复的同时,挽救自己的声名。 他都做好了准备。 他和王守仁聊了很久,直到太累了,才让王守仁退下。 王守仁则意犹未尽。 却没注意到,宫中有很多双眼睛盯着他,将他的行踪,汇报到朱见漭手里。 朱见漭对王守仁绝对没有一点好印象。 即便这个人再有才,也不能再用了。 朱见漭自己都没发现,自己也变了,变成了另一个朱见淇。 这都是被逼的,被逼疯了。 明明皇宫气氛还算融洽,明明大明蒸蒸日上,明明老皇帝对他还算爱护…… 可是,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大明蒸蒸日上,他也不是皇帝,他做再多努力,名声都被老皇帝捞走了,他什么都得不到。 老皇帝对他不错,那是因为要利用他呀,如果真的对他好,为什么不直接去死呢?还做什么手术啊! 朱见漭疯了! 他已经不是那个在战场上战无不胜的大将军了。 而变成了一个患得患失的太子爷。 这份患得患失真的可怕,正在磨掉人一辈子最辉煌的军功章,也磨掉了一个人意气风发的超级自信。 现在的朱见漭,完全换了一个人。 然而,坐在上面的皇帝,还是朱祁钰。 现在看来,逼死朱见淇的,是景泰帝。 十一月初一。 老皇帝进入手术室,朝臣翘首以盼。 朱见漭则脸色发黄,像是纵欲过度,刘大夏微微凝眉,那个意气风发的老四,怎么堕落成这样了? 再说了,他都多大岁数了,还整这事?也不怕死的早。 他忽然意识到,冒出投靠太子的念头多么荒谬,这样的太子,说不定都熬不过老皇帝。 朱见漭站在门口打着哈欠。 站在他身后的王恕,忽然发现朱见漭和朱见淇好像啊。 他当然记得他们年轻时候的样子,当时的朱见淇和朱见漭完全是两个人,朱见漭封去东欧,用实际行动证明,他的确是老皇帝所有儿子中最优秀的那个。 朱见漭回国之后,做的每一件事,都和朱见淇大相径庭,那种油然而生的霸气,和老皇帝如出一辙。 可是。 今天眼中的朱见漭,怎么看都是三年前的朱见淇啊! 一模一样! 当时朱见淇也沉溺于后宫酒瑟,沉溺于犬色声马。 那个意气风发的老四去哪了? 王恕忽然想起一件事,朱见漭这般变化,是从老皇帝第一次手术之后发生的。 就是说,老四的心里在盼着老皇帝死。 可老皇帝手术成功后,他就开始自甘堕落了。 天家没亲情,老皇帝对他这般好了,难道还不能融化了他那颗冰冷的心吗? 王恕心中生出一股怒气。 旁边的余子俊,想的却和王恕不一样。 朱见淇变成这样,真的只是他自己的因素吗? 那为什么最有能力的朱见漭,回国不到三年,也变成了第二个朱见淇呢? 这里面不是老皇帝促成的吗? 怎么看,问题都出在老皇帝身上啊。 他活得太长了。 余子俊悚然,顿觉及时退出朝堂,是最明智的选择,朱见漭可不是一个能共富贵的君主啊。 王鏊则坐在椅子上,他腿有毛病,无法长时间站立。 他近几年,话很少。 当第二次重返朝堂时,他的话变得更少了,这次心态和之前全然不一样,他开始冷静观察身边的一草一木。 他本就是理学大宗师,是丘濬之后,最有希望成圣的人。 可是,他过得太顺了。 从小到大就太顺了。 所以,他注定只是一代宗师,成不了圣人。 即便丘濬,也只是占了时代的红利而已,不是他本身就能成圣,是老皇帝硬捧他成圣的。 能靠自己成圣的,只有王守仁一个人。 王鏊发现一个别人没发现的点。 朱见漭变成了朱见淇,都有一个共同点,上面都有一个爹,他们的爹是历史上最长寿的帝王,在位时间最长的帝王。 是不是老皇帝,促使了两个不同性格、能力、见识的太子,变成了一个样子呢? 王鏊提出一个大胆的构想,如果迎立魏王回国当太子,同样卓越有为的魏王,会不会也变成这样呢! 其实,有一条证据,可以作证这个想法。 朱见淇的儿子,朱佑榶,在商国打出漂亮的战争,将内忧外患的商国,重新整合起来,坐稳皇位,消除商国内患,绝对可以说得上能力极强了。 可否认为,朱佑榶的父亲,朱见淇也有这个能力呢? 却因为朱见淇没有施展的空间,所以被埋没了而已。 朱见漭在东欧多么厉害,有目共睹,回到大明,不也变成了第二个朱见淇了嘛! 这不恰恰说明,朱见淇没错,朱见漭没错,有错的是老皇帝嘛! 是他,将两个儿子,变成了废物太子。 想到这里,王鏊舔了舔嘴唇,看了眼密封的手术室,萌生一个更加大胆的想法。 老皇帝还活着,对大明是福,还是祸呢? 可能是祸吧。 那样一个意气风发的常胜将军,被折磨成了被酒瑟掏空身体的废物太子。 如果让朱见漭早早继位,大明是不是要翻开一页新的篇章呢? 会的! 王鏊心里觉得是会的。 这两个小时内,所有官员都在若有所思,似乎都想到了什么东西。 不过,没人敢说出口。 所有臣子都在手术室门外,只有王守仁不在。 这就是老皇帝留的后手。 就算有人用春秋笔法写他,王守仁会为他正名的,时代的浪潮会为他正名的。 这才是老皇帝真正的布置。 他担心自己下不来手术台,甚至,他连自己的庙号、谥号都选好了,他可不放心交给老四。 老四恨他得紧,万一给他上了一个坏庙号,他一辈子的名声可就毁了。 就跟乾隆,庙号上了一个高,恰恰说明他儿子多讨厌他。 都说乾隆庙号是自己选的,他怎么可能选这样一个庙号呢? 上一章又被删了很多,我修改了,又被删掉了,唉…… 大家最好立刻看,经常被删,几乎章章都有被删的。 (本章完) ------------ 第432章 景泰六十八年,禅让,历史造假 如果您使用第三方APP或各种浏览器插件打开此网站可能导致内容显示乱序,请稍后尝试使用主流浏览器访问此网站,感谢您的支持! 第433章 景泰六十八年,禅让,历史造假 朱佑棅抵达京师了。 两个可怜虫,在宫中大摆宴席,日日喝得酩酊大醉。 老皇帝手术成功,朱见漭临幸了三个后妃,发泄痛苦,年近六十岁的他,这几天急速衰老。 堂堂鲁王,鲁国皇帝。 遭遇伏尔加河溺水之后,在回程中日日不离女人,回京之后,人瘦得脱相,变得极为憔悴。 两个可怜虫,报团取暖。 而老皇帝每日心情都很好,眼睛手术很成功,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再次清晰地看到这个世界了。 术后前几天,是谈妃一直照料。 谈妃累得生病,则需要他来亲自照料,朱见漭本来身体十分强壮,近来心情郁闷,再加上严重亏空后,整个人都很没精神。 他来养心殿侍奉一天,就觉得他爹屁事真多啊。 严苛的饮食,一板一眼的生活方式,做错一点都会被骂,老皇帝气哼哼道:“朕九十岁了,一直都这样活着,难道为了你,还要改变朕的生活方式吗?到底你是朕的儿子,还是朕是你的儿子啊?” 朱见漭二十四小时守在老皇帝身边。 就差口吸浓痰了。 可是,他爹还是生气:“朕不用伱吸浓痰,也不用你吸疮,就让你照顾照顾朕,都不行吗?” “好了,朕不用你侍奉了,让谈妃来,你再在朕面前晃荡两天,朕就被你气死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朱见漭睡在旁边小床上。 老皇帝起夜,他得扶着,倒是不用他擦屁股,因为有恭桶太监。 可他也要起夜上厕所呀。 他也有太监侍奉的,可是,老皇帝不喜欢养心殿进入闲杂人等,他得自己解决,或者让养心殿的太监伺候。 关键是,恭桶太监擦屁股的手法和力道,他不喜欢。 老皇帝觉轻,朱见漭起夜,他就会惊醒,然后就睡不着了,严重影响他的睡眠。 在养心殿侍奉的太监,都熟悉老皇帝的习惯,都备着纸尿裤,老皇帝睡下后,整个养心殿都不能出现丝毫声音。 可朱见漭不懂这些规矩。 他也是皇帝,在东欧时东欧也得围着他转,再说了,他是马上皇帝,他没这么多矫情事。 可老皇帝是个精细人,他受不了吵闹的环境。 朱见漭也不能憋尿。 父子矛盾就来了。 白天时,朱见漭觉得殿内闷热,想开窗户,可老爹身子骨弱又不能开窗通风,他想用冰箱,老爹还舍不得用。 朱见漭热得受不了,心情更加烦躁抑郁。 父子俩矛盾越来越大。 朱见漭实在伺候不了这老头。 太矫情。 真不知道谈妃娘娘是怎么伺候的。 偏偏,那老太太不放心,病中每日还要来养心殿巡查,挑三拣四,处处数落他的不是,就差直接骂他不孝顺了。 朱见漭更憋闷。 他想忙里偷闲,躲在东宫里,还被朝廷官员叱骂,父亲病重,都不在身边照料,可有半分孝心? 他还得回养心殿忍着。 而老皇帝又烦他:“你对朕就这般不耐烦?朕的习惯九十年了,还要因为你改掉吗?” “你连朕都不能迁就,还能迁就谁呢?” “哼,朕生了一个好儿子啊。” “苦心盼着你回来,你却这般对朕,哼,真有意思。” 你当初侍奉你爹的时候,你爹也这样矫情吗? 可惜,宣宗皇帝死的时候,朱祁钰才八岁,还什么都不懂。 “儿臣知错。”朱见漭跪在地上。 “知错就改,不知道改就知错有什么用?” 朱祁钰很生气:“去把恭桶取来,朕要大解。” 朱见漭觉得恶心,他爹拉屎,他得在一边伺候着。 打发太监去取。 朱祁钰并不觉得有什么,真让他擦屁股,他不也得擦吗? 作为当爹的,他已经照顾朱见漭的情绪了,他却不知足。 若想为难他,他又能如何? “老四,朕打算过了年就将皇位禅让给你,朕安心的当太上皇,省着名不正言不顺的。” 朱祁钰开始给老四画大饼了。 这份大饼他还是第一次吃。 朱见漭眼睛亮起,纵然有个老厌物在宫中活着,也比自己只是太子更好,更名正言顺。 所以,这几天他伺候起他爹来更带劲。 也不嫌弃他爹事多了。 他开始盘算着,一旦他登基后,就要大权独揽,将权力紧紧攥在手里,省着被他爹指手画脚的。 他这几天跟他爹提了,朱佑棅的安置问题。 朱见漭的意思是,和太孙一起秉政。 却被老皇帝拒绝了。 朱佑棅不具备登上皇帝位的机会,所以他必须远离朝政,严谨他的出现不该有的野心。 鲁王封号也不能用了,新鲁王朝廷都册封了,他一个死去的人,哪有什么资格还当鲁王? 朱祁钰却秒懂朱见漭的心思,冷冷道:“大明没有一块土地,是多余的,任何人都不许将大明国土分封出去。” “儿臣绝无分封之意。”朱见漭吐槽老皇帝,把鄂毕河东边的冰原送给魏国的时候,你咋没说土地是多余的呢,你将富饶的孟加拉一块地盘送给谷王的时候,怎么没说不许分封呢? 你儿子是儿子,我儿子就不是儿子了吗? 朱见漭对亲儿子,还是舍得一块土地的,大不了干掉一个兄弟,让他儿子去继藩去。 “朕会下明旨,大明境内不允许分封,设为祖制,任何人不准破朕设的祖制,否则,不配为大明天子!” 朱祁钰岂能不知道他的小心思? 从朱佑棅回来之后,他们父子就亲密无间,乌龟找王八而已。 “儿臣知道。”朱见漭得哄着点老爷子,皇位马上就到手了,再忍耐几天而已。 等他继位之后,他就干掉一个藩王,让他儿子去当藩国皇帝。 朱祁钰对他甚是满意,看吧,儿子也不是不能改,就看他愿不愿意改。 晚上不起夜,不也忍住了吗? 按照他的规矩习惯一板一眼的做事,不也学会了吗? 得会画大饼。 不允诺他皇位,他会用心侍奉? 哼,孝心这东西最不可靠,人的想法时时刻刻在变,谁能保证一个人始终如一? 谈妃的病好了之后,就把朱见漭赶走了。 他的眼睛也要拆开面罩了。 “爱妃,你在朕身边朕才心中有底。”朱祁钰也很紧张。 谈妃帮他打开眼罩。 朱祁钰慢慢睁开眼睛:“把灯打开。” 当老皇帝适应光线后,才打开灯,朱祁钰看向谈妃,脸上带有几分失望:“确实看清晰一点,却和朕想象中的相距甚远。” 他以为能恢复5.0呢,结果只是稍微清晰了而已。 “陛下切莫这样说,太医说了,术后的眼睛是需要恢复期的,现在还灰蒙蒙的,过几天就好了,适应了就好了。” 果然,过了几天后,朱祁钰看事物变得清晰一些。 但也恢复不到5.0。 其实他是真正想恢复年轻的。 而在东宫里,朱佑棅则在哀求他爹,他不想在京师做个闲散王爷,就算不能外藩,给他个职务也好啊。 “陛下很反对亲王干政的。”朱见漭也犹豫。 若不给朱佑棅职务,他如何帮自己抗衡老大呢? “爹,儿子不是要干政,而是给儿子点事做呀,哪怕去地方做督抚,也可以呀,大明有亲王做督抚的先例。”朱佑棅其实是想外藩的。 “让孤想想。” 朱见漭觉得该给老四权力。 他去养心殿想说服老皇帝,却被老爷子一顿臭骂:“你脑袋让狗踢了?小时候的机灵劲儿去哪了?” “亲王参政,会发生什么?你知道吗?” “朕让亲王参政议政,那是要分封出去的,他们永远不会回大明了,所以才给他们权力。” “你让你家老四参政,是不是让他参与皇位斗争啊?是不是逼太孙兄终弟及啊?” “大明皇位顺序传承是不是要乱了套啊!你是觉得大明国祚延绵,和你有仇是不是?” “滚出去,别来烦朕!” 朱见漭悻悻而归。 朝臣都被他得罪了,没人愿意真心帮他。 真心朋友一个没有了。 老皇帝是真狠啊,他刚回国,就断他羽翼。 如今连他能商量事情的人都没有。 反倒万寿宫里,朱佑梐身边有很多人为他出谋划策。 没必要对付朱佑棅,但不能给他权力,让他做个闲散王爷,做大哥的还要时时刻刻关心他,千万不能刺激他。 朱佑梐耐心听取,只要得闲,就邀请朱佑棅赴宴。 朱佑棅从来不去,兄弟俩关系很差,朝野皆知。 可太孙做的不错,即便弟弟给他甩脸子,他也不跟弟弟翻脸,反而有好东西都想着弟弟。 朱佑梐在京师得到了美名。 转眼到了年关。 户部和财部正在统计财政收入,并且制作报表,开年就要公布出去。 今年财政收入极为可观,达到了前所未有的176亿元。 而财政支出仅有120亿,略有盈余。 盈余的钱,朝廷打算投资在社会福利上,提高居民的社会保障上,包括养老、医疗、失业。 今年,朝廷预计会增发纸币。 景泰六十八年,就要实现纸币和石油挂钩,大明要在亚丁湾地区驻军,打算租赁一个岛屿,建立世界最大的军事港口,目前正在谈,谈下来的概率很大。 驻军亚丁湾,和掌控中东石油,纸币和石油挂钩一样重要,有兵才有权。 货币增发量,可能要达到历史新高,达到5%左右。 明年市场依旧繁荣。 明年,朝廷还会放松很多行业的管制,包括能源上,都会陆续吸引民间资本进入,扩大资本盘子,并恢复因为肃清而影响的资本信心。 股市上,朝廷会进一步规范,鼓励企业上市,鼓励民间资本进入股市,促成股市繁荣。 今年增发的货币量,不会投入银行,用作房屋贷款,而是进入股市,促进股市繁荣。 朝廷还会增发外汇储备,支持各藩国储备纸币明元,因为明元会成为石油结算唯一货币。 百姓生活方面,景泰六十八年,朝廷预计,全国工资上涨20%以上,实现工资大规模飞跃。 工资,其实每年都小涨,很多年没有大涨了。 景泰六十八年,朝廷说工资会涨,因为明元要作为石油结算的唯一货币,必然要增发纸币,市场上纸币增多了,工资自然就涨了。 以前不涨,那是朝廷在控制,民间的水被反吸回来,所以工资不涨,房价小涨。 今年,要大规模放水,之前吸回来的水,一股脑的放出去。 工资飞涨,物价飞涨,房价飞涨。 朝廷要保证房价稳步增长的同时,防止房价忽然崩盘,同时,防止资本做空房价,反对炒房团等哄抬房价的行为。 其实,哄抬房价都无利可图了。 大明的房子已经饱和了。 朝廷只是控制房价不掉即可,小规模涨可以,暴涨绝对不行。 可没有热钱进入市场,房价只会跌不会涨,这是经济规律,朝廷会用政治手段,保房价平稳。 而市场的热钱,朝廷要引入股市,扩大股市的资金盘,尽量让股市取代房市。 明年,朝廷大力发展股市,炒股的人就会挣钱,有手就行。 未来几年,股市会一片看涨。 朝廷又在市场上提供十万个就业岗位。 在景泰六十七年年末的时候,龙旗牌汽车量产汽车成功,大明第一批量产的汽车即将上市。 目前大明有五家车企,龙旗牌吃到第一拨红利。 未来,汽车市场前景极为广阔。 就需要大量汽修人才。 景泰六十八年,是电气革命发展的关键时刻,皇企国企民企需要大量优秀人才,预计十年内,电气革命会向市场提供一亿个就业岗位,会给大明创造一万亿以上的财富。 在保证就业机会的同时,还要保证薪金水平。 今年朝廷提出,九九六,之前是九九七,今年变成九九六,已经是民间一致呼吁的结果了,否则是不会这样改的。 其实,这样改还有一个深层次原因,就是市场上劳动力过剩,如果只压榨一个劳动力,会让市场上出现闲置劳动力。 那就需要降低劳动力的工作时间和工作强度,增加一个工作岗位,让闲置劳动力能找到工作。 所以要保证薪金水平,千万别高估资本家的良心。 九九六,是朝廷的新规。 从财报上来看,大明明天发展欣欣向荣。 景泰六十七年,居民平均收入突破1300元,历史新高。 城市人口平均收入1600元,农村人口平均收入1000元,实现历史新高。 社会保障覆盖人群,达到100%,实现了预期目标。 而大明平均寿命,再创新高,达到了61岁,世界之最。 老皇帝也在看这份报表。 除夕开太庙,拜祭先祖,从景泰六十年后,老皇帝就不亲自做了,都是太子来做的。 今天是景泰六十七年最后一天,明天就是景泰六十八年了,老皇帝也九十岁了。 今年年夜饭比较热闹,多了朱佑棅一个人。 老皇帝心情不错,喝了一口酒,十分难得。 朱佑棅犹豫后,却跪在地上:“皇爷爷,孙儿有事相求。” 本来和谐开心的气氛,被他这么一搅和,气氛凝固。 但老皇帝却笑呵呵道:“有何事呀,直接说!” “爷爷,孙儿想回鲁国,孙儿的根在鲁国,纵然在国内,也觉得不甚爽利,去了鲁国,才是孙儿施展抱负的地方。” “孙儿不怕失败,男子汉大丈夫,失败了就再站起来。” “可孙儿不甘心,被不孝子夺走了帝位,如今江山缩水,孙儿心中不服。” 朱佑棅叩首道:“孙儿本就是个将军,近来拘束在宫中,犹如飞鸟入了鸟笼,野兽进了牢笼。” “请皇爷爷开恩,让孙儿返回鲁国,夺回基业。” 朱祁钰轻笑:“就这点事呀?在京师,陪陪爷爷,爷爷年纪大了,需要你们这些孩子陪伴。” “的确,大丈夫志在四方。” “可棅儿,你知道你那一败,败在哪吗?” “在东欧,鲁国是小国,你却用大国的玩法治理一个小国,所以你现在回去,还会失败的。” 朱祁钰笑道:“朕知你善于打仗,和你爹一样优秀。” “可是,你那支百战雄师已经全军覆没了。” “若再拉起这样一支军队,要花多少钱,你们鲁国能支撑得起吗?” “鲁国已经成了弹丸之国。” “商国看在同宗同族的份上,没有灭亡鲁国,已经算网开一面了。” “棅儿啊,就算你回去,也解决不了鲁国的内忧外患了。” “先在国内陪陪爷爷,等待时机成熟,朕会让你回去的。” 朱佑棅急了,您是真没听明白,还是假没听明白啊。 我是要回去吗? 我是跟您讨要权力呀。 “好了,今日除夕,不提政事,都说些开心的事。”朱祁钰让他归座。 朱佑棅一肚子话说不出来。 打发走儿孙,朱祁钰冷笑:“那小子还是太嫩了。” 他的心思朱祁钰怎么不明白。 可大明没有亲王参政的先例,此风绝不可开。 同一时间。 朱佑榶也在过年,在商国过的第二个年了,他过得还是不开心。 今年,他取得了极大的功业,拿回了商皇的权柄,并解决了商国国内异族众多的内患。 国土收复了一部分,还有一些没有收复,但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目前商国正在和隋国交战。 隋国吞并的领土,却在一点点吐出来。 纵然取得了如此辉煌的成就,朱佑榶却还是开心不起来:“皇爷爷,您就如此厌恶孙儿吗?一封回信都不写?” 他几乎每个月,都会给老爷子写一封信。 可老爷子从来没回过。 出京的时候,老爷子就不见他,这都快三年时间了,老爷子还不肯给他回信。 年夜饭,他一个人吃,从离开国内后,他就不喜欢热闹的气氛。 哪怕最喜爱的皇后,他也不想见。 他已经习惯了孤独,喝多时眼泪狂飙,左等右等,还是等不到老爷子的回信。 看来老爷子真的厌恶他了。 “皇爷爷,孙儿想您啊。” 朱佑榶头藏在被窝里,泪如雨下:“求求您原谅孙儿好不好啊,都是父王,是他的错,您不要怪孙儿好不好啊?” “爷爷!” 朱佑榶哭累了,靠在床头,郁郁寡欢。 纵然当了藩国第一皇帝又如何? 纵然打赢了鲁国,夺回皇权又如何? 皇爷爷终究不肯原谅他。 其实,和他一样在苦等老皇帝回信的,还有朱佑樘。 元王朱佑樘。 他最近十分惶恐,近三个月来,都没收到老皇帝的回信,他以为自己索要大元国号,被老皇帝厌恶了呢。 趁着东欧剧变之机,大元彻底统治了巴尔干半岛,白人土著很多被肃清了也有一些逃去了蔡国,还有一些在运河上从事体力活。 他上次写信,向朝廷索要希腊,拥有希腊,他就拥有整个巴尔干半岛。 可是,密信石沉大海,没有回声。 最近这段时间,他过得十分惶恐。 大明地中海舰队,尚在大元国停靠,他已经开始布局,一旦朝廷跟他翻脸,他立刻拿下地中海舰队。 他总觉得大明有事发生,不然老皇帝不会不给他回信的呀。 不止是他在惶恐,对面的陈国也在惶恐。 陈王朱见溽正在寻求把二儿子封去丹麦,近两年和维京人没少打仗,对于大明要求陈国支援奥斯曼,陈国视而不见。 几个月前,他上疏给老皇帝,解释原因。 可是,信件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他怀疑老皇帝是被朱见漭控制了,所以没有回信。 不然以他爹爱子怜子的份上,怎么可能没有回信呢? 一定是他爹出事了。 太子总揽朝政,控制了信件。 可越没有回音,他越会多想,不停写信,全部石沉大海。 不止是他,很多藩王写信,全都没有回信。 蔡王朱见涯就认为,太子控制他爹,他爹已经出不了养心殿,所以无法给儿子们写信。 他很想飞回京师去,看看他爹到底被太子虐待成了什么模样? 可蔡国,可谓内忧外患。 蔡国建国时间最晚,分的地方也只是一座城市,物资全靠开罗运河-爱琴海上运。 基本都来自大明。 时至今日,国家运作还要靠大明直接支持。 这几年,他灭了几个小国,才拥有一块完整的领土,就是保加利亚。 之后又吞并了罗马尼亚,建成蔡国。 看似国土面积不小,其实都是荒凉之地,山峦叠嶂,烂地一片。 因为开罗运河是生命线。 所以,大元吞并北马其顿这块地方,兵锋进入爱琴海之上,朱见涯有苦难言。 根本不敢说什么。 一旦开罗运河向蔡国关闭,蔡国就会断掉补给。 南面的奥斯曼,就会立刻挥军北上,东北面的赵国,也会考虑吞并他,西北的捷克斯洛伐克也不是好对付的。 朱见涯这蔡国皇帝干得郁闷。 作为老皇帝的小儿子,在京师当亲王时间最久,分封最晚,也最没出息。 继藩前多么意气风发,现在就有多么落魄。 所以,和老皇帝断了联系,他才多么惶恐,等老四继位之后,一定不会大力帮助他,建设蔡国的。 一方面他和朱见漭不熟,另一方面,他最大的敌人,是朱见漭的儿子。 赵王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 赵王连亲弟弟都不放过,能放过他? 朱见涯真的想回京伺候老皇帝,外面太危险了。 没错。 三个月来,老皇帝压住了所有藩王的信息。 因为当时他要做第一次手术,术后结果未料。 一旦出现闪失,他需要天下藩王给他发声,让朱见漭继位名不正言不顺。 术后恢复顺利,他却要进行第二次手术了。 过年期间,才刚刚恢复身体。 他还是不回信。 不是看不到,而是单纯的不回。 如果现在回信,有聪明人一定会看穿他的想法的,而如果再长时间内不回信,等到一年左右时间,回几封信,就会造成朱见漭控制养心殿的假象。 年纪大了,就得会装软弱。 今日,朝臣入宫觐见,都来养心殿来拜见他。 “朕做了六十八年皇帝了。” “做倦了,做累了。” “朕想禅让给老四了。” 一听这话,朱见漭喜形于色,他爹不是画大饼,而是真的要禅让。 如果朱见淇听到,一定会嗤之以鼻。 “陛下身体康健,天下臣民亦盼望陛下坐镇天下,如今忽然禅让,未免让天下臣民揣测,老臣以为还是一如之前便是。”刘大夏率先反对。 废话,老皇帝禅让,他岂不也要挪窝了? 朱见漭眼巴巴地看着老爹。 朱祁钰冲他点点头:“时雍,朕终究有撒手人寰的一天,总不能天下臣民都指着朕永远活着吧?” “何况,老四的才能有目共睹。” “而且朕早就不主持朝政了,大明欣欣向荣,皆是太子的功劳。” “朝中尚有尔等忠臣辅佐。” “朕亦放心。” “所以呀,就让朕禅让了吧。” 刘大夏翻个白眼,您当皇位是白菜呢,说让就让? 不过,他也在思考,老皇帝难道自觉寿元无多?所以禅让?这不符合常理呀? 再看这老爷子,精神灼烁,比前两年气色还好,怎么可能要死了呢? 莫非是太子逼宫? 听说太子侍奉老皇帝那段时间,父子俩闹得十分不愉快,经常争吵,那么问题就出在太子身上。 刘大夏想不通。 “陛下,老臣觉得禅让是大事,应该在大朝会上,由百官商议决定,不能在养心殿里匆匆决定,老臣觉得不合时宜。” 杨一清转移话题道:“今日是臣等朝觐您的日子,又是正月初一,莫说这些事了,说些您开心的爱听的。” 杨廷和也附和。 人家朝臣都劝谏君王多说点正事吧,他们倒好,让君王可劲享受。 “朕就是这个态度,皇位禅让给太子。”朱祁钰态度坚定。 朱见漭放心下来,他爹没耍花样。 “陛下,您要为太子声名着想啊。”刘大夏已经和太子割裂了,复合基本没机会了,干脆就撕破脸。 太子登基,他这首辅之位肯定要丢的,他坚决反对。 “怎么讲?” “陛下乃盖世仁君,功业当属千古第一。” “又是大明祥瑞。” “老臣从未听说,有天子主动禅让的先例,若陛下是无德之君,还则罢了。” “关键陛下之功绩,史书难评,千古第一。” “如今禅让太子,知道的会说是您深明大义,太子有才有德,所以才禅让于他。” “可不知道的,反而会说太子不孝,逼宫陛下禅让皇位,历史上不是没有先例。” “会给太子招来恶名。” “老臣认为,如旧便好。” 好个屁啊! 朱见漭咬牙切齿,刘大夏,孤早晚弄死你。 可刘大夏满脸正义,这番话说得也义正言辞。 “诸卿,朕禅让是否会给太子招来恶名?”朱祁钰纳闷。 “老臣认为会的。”杨一清率先站队。 王恕、余子俊、王鏊等人都陆续站队。 朱祁钰凝眉:“可秉政的本就是太子,朕的身体无法负担庞大的朝政,天下臣民应该知道呀,所以朕禅让给太子,理所应当。” “请陛下恕罪,那是有见识的百姓,不会非议。” “可民间有见识的人有几个?” “一旦您禅位,太子登基,必然天下非议,太子名声大毁。”杨一清回禀道。 朱祁钰凝眉,看向朱见漭:“太子,你怎么看?” “儿臣不敢僭越之想法。”朱见漭很悲催。 他真的想要皇位。 现在不是老爷子不让,而是朝臣不允许让。 他们图什么呢? 朱见漭没搞清楚,他继位有什么不好的? 别忘了,朝堂上都是朱祁钰的人啊,他们会随着朱祁钰的心情说话,朱祁钰从始至终都没表现出极致的坚决,那就说明老皇帝不愿意退位,他们怎么可能帮朱见漭说话呢。 这就是症结。 等朱见漭琢磨明白,已经是下午了,朝臣都回家了。 “真阴啊。”朱见漭才明白,真是大饼。 他还不知道,藩王的密信都被老皇帝压着,一封都不回呢。 朱厚煐在胜湖过年。 陪他一起过年的,是被拷打得血迹斑斑的曾铣。 曾铣的确是条硬汉,一句没招,最后无罪释放,官复原职。 朱厚煐觉得,大明的制度有问题,把一个官员打成这样,最后无罪释放,还官复原职,不觉得讽刺吗? 这样的官员,还会忠于王事吗? 说的好像那些没挨过打的就忠于王事似的。 升官发财,才是当官的真谛,别把他们想得多好。 朱厚煐却看到曾铣的闪光点,铁血硬汉,身上都没一块好肉了,愣是熬过来,最后查无可查,无罪释放。 连中枢都传来嘉奖令。 抗震救灾工作,全都压在他的肩膀上。 他也够狠的,让人用担架抬着,指挥有条不紊。 所以朱厚煐和他一起过年。 中枢紧急调配了物资,并且在平壤府其他县城,腾出了空房子,安置所有受灾百姓。 至于损失,朝廷是没法赔的,只能帮助他们找工作,恢复生活信心。 朱厚煐和曾铣共事三个月,发觉此人大才,有意招揽,可曾铣却不肯投入他的麾下。 和严嵩不一样,严嵩和朱厚煐关系好的不行。 曾铣则是个臭脾气,他从不觉得自己的文武艺,一定要卖给帝王家,就算卖,也得看上面的皇帝老子是谁? 若是老皇帝,他心甘情愿的卖。 其他皇帝,他得观察观察。 这就是曾铣。 朱厚煐并不气馁,这就跟追女孩子似的,要有耐心,被拒绝了也要迎难而上,当一条好舔狗。 出了正月,朱厚煐便离开胜湖,北上吉林。 吉林,作为东北明珠,是大明最辽阔的省份之一,也是东北最富饶的省份,没有之一。 因为吉林,拥有完整的松花江平原。 黑龙江则拥有三江平原和沿海平原,论土地富饶程度,还是吉林更富饶。 但黑龙江更大,尤其是资源方面,黑龙江要高于吉林,种地方面,吉林要强于黑龙江。 东北大粮仓,第一是吉林,第二是黑龙江。 东北资源排名,第一是黑龙江,第二是辽宁,第三是吉林。 所以东六省中,排名是:沈阳、黑龙江、吉林、朝鲜、突厥、鞑靼。 李侃督抚吉林的时候,给吉林留下一个好底子。 作为景泰朝才有的新省,大明倾注了极大精力,给吉林注入汉文化,但历史底蕴终究浅薄,李侃则将西方文化搬到了吉林。 吉林,是一座中西合璧的城市。 李侃最妙的是,将希腊文明中的一切东西,都装进吉林里,他亲笔撰写了两千多年的地方志,虚构了吉林历史。 大明很多地区的历史都是虚构的,比如西域,比如东北。 西域历史上,自始至终就是华夏之地,可以追溯到先秦时期的秦国,还把秦先祖的起源地改到了西域去。 西域自古以来就是大明领土。 还改动了汉朝历史,汉朝是实控西域,张骞出使西域,变成了镇守西域。 唐朝对西域的控制,更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最狠的是,唐朝的疆域也做了改动,把整个亚洲全都画到地图里去。 大明最狠的是,不止是地上历史造假,地下历史也造假。 他们把文物、墓葬,从陕西挖出来,前脚埋进西域去,后脚挖出来,用历史证明,咱们就实控这里。 最离谱的是东北。 中原王朝控制东北的历史,几乎没有,这里一直是游牧民族的跑马地。 大明修改了汉朝历史,两汉时期都曾短暂实控过,三国时期,公孙瓒、公孙度的领地,就在这里。 吉林长春,还伪建了公孙度的墓,长春这个名字,也跟公孙家族挂钩。 北魏疆域图,把勘察加半岛画进去了。 唐朝就不用说了,必须实控东北,吉林有很多唐朝将军墓。 大辽和大金就不用说了,也必须实控整个东北。 最有意思的是,大明在兴安岭无人区里,伪造了很多金人墓穴,在整个吉林和黑龙江,遍地是辽金博物馆,挖出来很多文物。 大元和大明就不用说了,肯定实控了呀。 李侃又将希腊历史移过来。 从希腊地底下挖出来的东西,全都埋进吉林土地里,佯装考古发现,然后进行考古挖掘。 吉林很多希腊文化博物馆。 希腊文化的起源地,经过史学家的严肃考察,就是吉林。 其实,以大明源远流长的历史,压根就不用造假,可是,大明注重法统,一个地区的法统,需要自古以来的历史,那就创造自古以来的历史。 朱厚煐参观了几间博物馆。 在希腊文化博物馆中,夹杂着辽金历史,原来才知道,希腊文明,是春秋时期燕国传过去的。 燕国传过去的时候,是从冰面上,先走到了美洲,将汉文化传到了美洲,再从美洲,传到了希腊。 沿途走的都是冰面。 其实,先秦时期的燕国历史,记载得并不详细,缺失很多的,甚至连燕国疆域都画不出来,连燕国的首都在哪都搞不清楚。 这就给了大明操作空间,把整个北方都圈进燕国里,美洲也在燕国的统治范围内。 朱厚煐参观了三间博物馆,并不觉得违和呀。 他也不知道这是造假的,他还认为是真的呢。 朝廷造假历史,不可能向所有人宣扬的,知道的就那么几个,还被下达了封口令。 朱厚煐看完之后,觉得吉林很有历史,他在游记里记录了参观经历。 其实,历史这东西,就是众口铄金。 很多书籍记载了,那么就有这段历史,因为书籍之间可以互相佐证呀。 吉林历史造假之后,很多专家进行了记载和宣传,长达几十年的时间,不间断的记载,并将历史写进了常识,写进了教科书,那么假的就变成了真的了。 其实,对历史极为尊重的汉人,是不屑于造假历史的。 反而那些没历史的野蛮人,最擅长造假历史,比如欧美人,他们的历史都是假的。 (本章完) ------------ 第433章 世界历史的起源,大明,根就在大明 如果您使用第三方APP或各种浏览器插件打开此网站可能导致内容显示乱序,请稍后尝试使用主流浏览器访问此网站,感谢您的支持! 第434章 世界历史的起源,大明,根就在大明 最有意思的是,希腊的雅典卫城、帕特农神庙等古迹,希腊没有,在大明吉林。 吉林有一座城市,叫雅典市,雅典卫城就从希腊搬了过来。 帕特农神庙则在长春市。 希腊那点老本儿,都在大明。 近两年,有些欧洲富豪来大明旅游,在雅典市看到了雅典卫城,丝毫不觉得违和,反而认为大明真是文明的源头呀,原来希腊神话来自于大明啊。 其实,很多时候,都将欧美视为一个整体,即便是欧盟,也是很多国家组成的,每个国家都有不同的文化,不同的世仇,只是因为各种原因搭伙过日子而已,彼此关系都很恶劣。 希腊这块烂地,除了朱佑樘想要之外,没人想要,唯一值钱的就是历史,还被挖到了大明。 这块烂地,除了能威胁到大元国之外,什么用途都没有。 而希腊最珍贵的历史和文物,则完美融入吉林省了。 吉林的城市名,也充满希腊神话的色彩,还有雕像,大明文人还帮他们续写了神话,再融入一些本土故事,就变成了大明吉林省的本土神话,衍生出很多话本。 民间的戏剧、舞台剧里都有很多。 最直观的就是东北二人转里,有很多希腊神话的剧目,听起来超级魔性。 希腊神话和这片黑土地是解不开渊源了。 黑龙江更魔性,把埃及文化搬去了黑龙江,黑龙江很多地方都有金字塔。 就算拿砖头去和埃及金字塔做对比,材质也是一致的。 因为就是从埃及搬回来的。 算是大元王孝敬皇帝的。 埃及一共八十座金字塔,大明八十一座,九九八十一,符合华夏人审美。 而且,埃及金字塔里没有法老的木乃伊,大明金字塔里面有。 现在,学术界将金字塔命名为黑龙江金字塔。 也没毛病。 埃及的金字塔,是黑龙江人建设的,所以叫黑龙江金字塔一点毛病都没有。 埃及那么热,遍地是沙子,处处宰客坑人,墓道一股臭鞋垫子味,连个空调、电梯都没有,墓道里温度50度以上,溜达有什么意思呀? 黑龙江就不一样了,冬天冰雪,夏天避暑胜地。 夏天去,最高温度30度,平均温度25度,闷闭的墓道里,也不可能充满臭鞋垫子味,大明旅游做的还是很干净的,宰客确实有,但环境是非常不错的。 就算忍着臭鞋垫子味,爬进去了,却连法老的木乃伊都看不到,还得跑去带英博物馆去看,憋不憋屈呀。 黑龙江金字塔就不一样了,为了旅游,甬道肯定要预留得很宽阔嘛,还有预留电梯位,别问,问就是四千二百年前有电梯,谁让我们祖先聪明呢。 电视、空调、电冰箱的位置都预留好了,以后去卖个冰棍,看个5D电视啥的,不用从外面接线。 这都是四千二百年前设计好的呀,都是未解之谜呀。 冬季还可以搞冰雪旅游。 黑龙江金字塔欢迎您。 实在不行,就把金字塔改造成大冰滑梯,从法老的脑袋尖上滑下来,就看谁胆子够大了。 至于伪造金字塔用的石头,全都放在了高空。 人摸不到的地方。 省着有人偷偷抠下来一点,对黑龙江金字塔进行打假。 目前,史学界认为,是先有黑龙江金字塔,然后华夏先民,将技术传到了埃及。 至于是怎么传过去的,目前还是个迷。 为什么只有黑龙江有金字塔呀? 因为在河南进行过考古挖掘,也发现了金字塔使用过的岩石,目前史学界尚无定论,为何先民选择在黑龙江建设金字塔。 有学者提出,史前文明中,黑龙江当时的天气,更适合人类居住,而河南地区因为过于炎热,所以集体北迁。 传去埃及,很有可能史前文明中,华夏就已经有万国来朝了,先民将制造金字塔的方式,传到了埃及。 这个解释很合理,毕竟河南确实出土过犀牛、狮子之类的热带动物。 目前史学界想通过破解金字塔奥秘,破解史前文明。 破吧,破一万年也不会有结果的。 金字塔名声大噪,从带英的骗局,变成了景泰帝骗局。 当时金字塔回国,起码动用了几百万劳工,才把这些大石头卸下船,再运到设计好的地方。 估计有上千万人见证了金字塔拔地而起。 可时至今日,没有一个人说出来。 因为不让说呀。 乱说话后果很严重的。 目前史学界,也是自说自话,没有第二种声音,从建成之日……哦,叫发现之日开始,就开始进行细致研究。 朝廷还造价了几部史书,证明先人,曾在黑龙江看见过金字塔。 为了让这些史书可信程度增加。 近几年每出土一座大墓,都会丢进去几本史书,经过修复后,认清字迹,才知道古人见过金字塔呀。 比如说,银雀山汉墓出土完整的孙子兵法,确定了孙子是孙武,而不是孙膑。 却在银雀山汉墓中,发现了一本孙武游记,孙武曾在晚年游历名山大川,作证了金字塔在孙武时代就存在的事实。 至于伟大的孙武是怎么规避猛兽毒虫,怎么穿过敌国,又要穿过荒野的无人区,还要在极寒情况下活下来,等等困境,都不要考虑,反正孙武就是去了。 游记可以证明呀! 我们还原是很费力的,出土的史料可以证明,孙武去过。 竹简上写的清清楚楚,孙武亲眼看见了神庙和金字塔,并将此事报告给了吴王,吴王不信。 孙武就将游记写在了竹简上,流传到了今日。 原来春秋时代,就发现了金字塔呀。 近些年,挖掘的古墓里,都出现了对应文献。 至于想看一看文献。 抱歉,这些文献因为埋在土里时间太久了,修复之后,因为某种原因被损坏了,没有现存于世。 至于想不承认,我们有照片为证,东西确实存在过。 然后拿出一张张模糊的黑白照片,谁能分辨出真伪,我算你厉害。 作为一些不重要的文献,丢掉了就丢掉了,只要史官记录好了就可以了。 目前学术界主流思想,一致认为,史前文明时期,华夏仍是世界文化的中心,古埃及文明、古希腊文明全部来自于华夏东北。 也有一些博人眼球的评论,说什么古埃及文明和古希腊文明融合,造就了华夏文明。 这种人会被极致的谩骂。 官方还会跟着带节奏。 幸好是纸媒时代,不能1V1骂他,不然这些博眼球的评论可就惨了。 大明还要点脸,没把狮身人面像搬来。 因为华夏确实没狮子,非要建一个狮身人面像,反而容易被打假。 的确有学者提出,是先有埃及金字塔,后有黑龙江金字塔,这种说法,一律遭到新闻媒体的打压,本人也要受到当地官府的肉体摧残。 让你胡说八道,让你胡说八道! 教科书里,已经明确写着,古埃及文明来自于黑龙江,古希腊文明来自于吉林,古印度文明来自于乌斯贜,等于说,世界上最长的三个文明,全部来自于华夏文明。 教科书用了整整一个单元,介绍华夏文明的起源,其他文明来自于华夏的原因。 里面还夹带了私货,大明占领美太,并不是从景泰朝开始的,而是华夏先民,就已经开垦了这些地区。 景泰朝,在美太地区也制造了历史。 证明华夏先民,就在那里存活过,并且建立过统治,拥有得天独厚的法统。 甚至,还将欧洲的法统拿回来。 华夏是世界的中心,欧洲人源自华夏。 作为一些假想历史,并没有经过考证论定的历史,却出现在教科书里,小升初、中考、高考、考研、科举等等考试,这一部分都是必考题目。 全世界所有汉人,都要学。 这就会在天下所有汉人的脑海中,植入一种思想,我们今天占领的世界,那是我们祖宗的祖业,我们只是拿回来自己的东西而已。 为什么带英、带法等等,最后都被迫放弃了殖民地呢? 根源来说,还是法统问题。 就连他们自己人,也觉得自己是入侵者,是侵略者,是殖民者,他们自己都心虚。 没有法统,他们永远成不了这个地方的主人。 从上位者角度来看,一点点浮财而已,抢走了又如何?苦三代人就又出来了,真正不可复制的是国土啊! 华夏人就最注重法统,因为没有法统的占领,是没办法长久的。 为何大明就两京十三省,其他地区都是以都司的形式存在,因为没有法统。 因为大明有了三百年的法统,到了清朝时,才逐渐实控这些地盘。 其实,大清也没有真的实控,是到了后世,用了几百年的时间,才做到真的实控。 从占领,到实控,是需要漫长时间的,而这么长时间形成的就是法统,就是深入人心的思想。 看看那些战乱的国家,都是因为法统问题,国内征战不休。 这都是殖民留下的坑。 强行捏合各个民族组成一个国家,其实就留下战争的隐患。 大明不一样,大明各族是自动进入华夏的,是汉人自己征服的他们,或者异族主动进入的中原,当了中原皇帝,用几百年上千年同化交流,最后形成了华夏文明,凝成的汉文化。 景泰朝,更是要消弭汉与各族的区别,强行变成一个汉,一个华夏。 汉,不再是狭义上的汉人,而是整个华夏民族,就是汉! 别以为大明占据了黑吉,移过来汉人,就能一劳永逸了。 照样有隐患。 必须要有法统,证明这块地方自始至终就是我的,还要用这种思想教育当地的百姓,让他们从心里认为,这里就是我的家。 东北并入汉土,是大清做到的,因为那里是人家的龙兴之地。 满变成汉,自然要把自己家底贡献出来了。 东北的法统,就来自于清。 不然,东北早就丢了,哪怕都是汉人,他们也能拿本地后裔做借口,寻机造反。 就像大明和安南,太宗明明占领了安南,最后还得吐出来。 因为法统不在了。 华夏对交趾的法统,已经过去几百年了,就拿不回来了。 明明是一样的人,明明说的是一样的话,读的是一样的书,还是两个国家。 而除了交趾之外,所有华夏有法统的地区,基本没有脱离华夏的怀抱,蒙古是敌人太强,本身太弱,被人硬夺走的。 法统这东西,还要做到深入人心,让天下人理所应当的认为。 教科书就太重要了。 大明所有考试,都会考关于法统的知识,都是送分题,让人知道必须牢记的模块。 朱厚煐从吉林出来,就去黑龙江玩金字塔冰雪旅游了。 黑龙江一共有八十一座金字塔,目前开放的只有五座,可能是其他那些座造假不成功吧,反正就是不开放。 二月份的哈尔滨,冷得令人发指。 莫斯科维度比哈尔滨要高,却比哈尔滨温暖。 主要原因是波罗的海,使大西洋暖流能进入东欧平原,所以莫斯科比哈尔滨暖和。 而东北寒冷的原因,则是东北北部缺少高山遮挡,让来自北冰洋的寒流轻易进入内地,所以东亚地区的同纬度比欧洲冷很多。 莫斯科在北纬55°,而哈尔滨在北纬45°,莫斯科温度却比哈尔滨高10°。 如果,北方山脉加高成功后,哈尔滨的温度,起码提升十度以上,不说比莫斯科暖和,起码温度差不多。 而兴安岭大面积冻土,就会解冻,兴安岭地区的温度,就会和哈尔滨现在温度持平。 库页岛也会变得温暖如春,成为宜居地区。 勘察加半岛的南部会开始解冻。 大明就拥有了几百万平方公里的肥沃土地搞种植了。 朱厚煐虽然觉得很冷,还是在冰雪乐园里玩得很开心,北国冰城并不只有埃及文化特色。 随着朱见漭回国,他带回来一些莫斯科文化。 引入很多俄国式建筑。 黑龙江就有一座沙俄文化城,大明一共有六座同类型的城市,五座在宁夏,黑龙江只有一座。 朱厚煐特意去看了沙俄风情城。 看完之后差点乐出来。 这哪里是文化城啊,彻头彻尾一座搞笑城。 确实是仿沙俄文化,却用了夸张的手法,像是舞台上演出的小丑,逗得观众哈哈大笑。 里面很多东西都很荒谬。 他询问了黑龙江布政使。 “千岁,这是没办法的事呀。” “太子殿下要将沙俄文化,放在宁夏的,我们黑龙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拿下来这个文化城。” “可名声打不出去,游客不愿意来。” “当时主要想做小城旅游,不搞旅游集中。” “游客不愿意折腾。” “而且,这两年宁夏旅游打出了品牌,沙俄文化在那边十分兴隆,旅客都知道去宁夏看沙俄文化,来黑龙江就是看金字塔。” “所以呀,只能做这种夸张的造型,逗游客开心,迫不得已呀。” 不过,朱厚煐发现确实挺开心的。 荒诞进入现实,也是吸引人的一种方式。 他登上了库页岛。 随着北方加高之后,这座岛会成为一座温暖宜居小岛,未来一定会繁荣起来。 整个黑吉两省,都会变得更加富饶。 甚至,在临海的鞑靼省,估计也能分到一些好处。 朱厚煐是大明皇族中,第一个登上库页岛,并树碑立传的皇孙。 本来有去日本的计划,但日本各地都在填海造陆,让三个大岛联系起来,施工作业比较混乱。 朱厚煐就从库页岛西去,去宁夏。 突厥、鞑靼、蒙古、捕鱼儿海、勒拿五个省,他是不去了,五省总人口二百多万人,去不去有什么意思。 火车会穿过鞑靼、突厥、蒙古,进入宁夏。 而在朝中。 老皇帝的眼睛恢复后,身体觉得好转,而他禅让之意愈发坚定。 这两个月,朱见漭处置政务愈发勤恳,人也恢复了精神,也不跟老皇帝犟嘴了,处处顺着他爹。 马上就要登基当皇帝了。 朱见漭沉溺于美梦之中。 朱祁钰却又要进行第三次手术了,前两次手术恢复都比较好,他决定第三次手术。 “老四呀,朕今年就禅位给伱,这皇帝朕当够了。” 手术之前,朱祁钰又开始画大饼:“朕决心已定,朝臣方面你去说服,就在今年,朕是不当这个皇帝了。” 朱见漭喜极而泣,他也不装了。 “儿啊,等朕手术之后,你代朕去昆仑封禅,告诫上苍,朕这天子不做了,以后你来做天子。” “谢父皇恩赏。”朱见漭内心炽热。 他计算一下时间,如果是六月去,短则一个月,长则三个月,今年就能得到皇位。 到时候老爷子就养在深宫里,让他后妃来侍奉便是,他可不来了。 “你朕的亲儿子,朕哪能不疼你呢?” 朱祁钰道:“朕现在不是皇帝,只是一个想活着的老头子,老四,等你到了朕这个年纪,就知道什么都没有活下去更重要了。” “朕每日就看那云卷云舒,都看不够。” “朕就想多看看这世界,仅此而已。” 朱见漭可没这种感觉,他宁愿死在马上,也不愿意庸庸碌碌。 反正这老头今年九十岁了。 纵然现在平均寿命上升,也没多少人活到九十岁呀。 打发走老四。 朱祁钰心情极好,他现在没事就走两步,能自己走的感觉是真好,能看清楚一些东西的感觉也是真好。 他要保护自己的眼睛,保护自己的身体。 他就想活下去。 “陛下呀,您走了多久了?怎么还不歇歇?这天还冷着呢,您不能开窗户呀。” 谈妃进殿后,絮絮叨叨的:“这几个月,臣妾将世面上所有医书看完了,找到了几处错漏之处,臣妾已经责令太医院修改了。” “这次也只是个小手术,没什么安全隐患,臣妾会全程陪着您的。” 朱祁钰在笑:“爱妃呀,你就别这么忙碌了,让老四后宫那些莺莺燕燕来侍奉便是。” “对了,朕听杨一清说,民间现在产生一种病,叫痛风,疼起来要人命。” “爱妃,古代有痛风吗?” 朱祁钰问。 “有的。” 谈妃道:“元代朱丹溪《格致余论》就有痛风篇章,云:‘痛风者,大率因血受热已自沸腾,其后或涉水或立湿地……寒凉外搏,热血得寒,汗浊凝滞,所以作痛,夜则痛甚,行于阳也。’” “只是古人的饮食,和现在年轻人饮食不一样。” “古人注重清淡饮食,少食多动,注重养护脾胃。” “现在的年轻人是熬夜、吸烟,祸害身体,而且暴饮暴食,遇到好吃的东西就拼命吃,不好吃而有营养的东西,却看都不看。” “肯定会激发疾病的。” “而且,古人多是贫苦人家,吃饭都是问题呢,哪里经常吃大鱼大肉呀,所以现在痛风疾病高发过多。” 谈允贤道:“不过,臣妾也看到了太医院对痛风人员的统计,数量未免太多了。” 这话引起朱祁钰的注意:“何意?” “臣妾认为,民间痛风泛滥,和个人饮食有关系,也和化学剂量进入食品有关系,这些东西人体排泄不出去,积压成疾,就会形成痛风。” 谈妃道:“古代痛风病是有的,但这么泛滥。” 朱祁钰凝眉:“科技必然要改变生活呀,人的味蕾是不断提高的,吃到好吃的东西,下次就想吃更好吃的东西。” “还要控制食材成本,否则饭店就不赚钱了。” “朝廷对食品方面,管制虽然严格,却允许添加,不然没办法防腐防潮等。” “为啥自家做的不好吃,出去吃的就好吃?” “问题就在这里。” “就说宫中的御厨,做饭也就一般般,说实话,朕都不爱吃。” “外面卖的,哪样都比宫中的饭食好吃。” “煐儿就爱在外面吃。” “你说说,御厨那是谁都能当的吗?每隔三年就要遴选一次,年年都要记入考核的,水平怎么可能差呢?” “这样的顶尖厨子,都做不出苍蝇小馆的味道。” “为什么?” 朱祁钰叹息道:“朝廷怎么管?难道让这些小饭店全部倒闭吗?不说就业问题,就说餐饮集体涨价,普通百姓还吃得起吗?” “大明已经很重视安全问题了,对添加剂的使用是严格限制的。” “可还是会激发各种疾病。” “朕也没办法呀。” 其实,有一个办法。 就是严格控制食材质量,提高售价,朝廷用强制的办法,严格控制这方面安全。 而这,需要太子耗费大量时间去做这件事,朱见漭没这个时间,留给后世之君吧。 “陛下呀,这些前朝事就让前朝公卿去着急吧,您现在就是养好身体,不去想这些烦心事。” 谈妃安抚老皇帝。 景泰六十八年,三月。 大明和卫国、隋国签订协议,明元正式和石油挂钩,为石油结算唯一货币。 大明组建石油共同体,简称石共体,所有拥有大油田国家,都可以参加石共体。 石共体目前成员包括大明、卫国、隋国、商国四国。 大明租借了两座小岛,一座在亚丁湾之上,一座在波斯湾之上。 这两座岛,在未来会成为大明最重要的海外海军基地,也是石油和明元挂钩的保障。 天下所有进出两湾的船支,都要受到大明的监控。 大明预计斥资十个亿,修建两座军事岛屿。 从景泰六十八年,六月开始,全世界石油结算,必须使用纸币明元,不可再用银币,或其他货币。 石共体中,只有隋国是不愿意的。 隋国靠着石油,成为西亚霸主国,未来有机会雄踞欧亚。 可大明组建这个石共体,在家门口设军事港口,就如同地中海舰队一样,整个环地中海国家,都在大明监视之下。 大明有调停各国的能力,也有侵吞各国的能力。 老皇帝在位时,大家都不担心。 可是,这都五个月了,给老皇帝写的信,全都石沉大海。 这说明了什么? 朱见漭掌控了大明朝局,他们的爹彻底失去权力,连他们的信都已经收不到了。 这个石共体,看似是掌控石油。 很有可能是朱见漭监听世界的手段。 朱见漭是马上皇帝,他肯定要开疆拓土的,现在世界上,除了欧洲有几个异族国度之外,全都是同宗兄弟的国家。 那么必然会进入春秋战国时代,彼此攻伐,谁都想当世界霸主,谁都想彻底统一世界。 朱见漭就想做统一世界的那个人。 隋王对于大明建设军事岛屿,内心是非常抵触,他是西亚霸主,不希望头上再多一个太上皇。 如果这个太上皇,是老爹还可以接受。 可是老四,绝对不行。 商国同样反对大明监视亚丁湾和波斯湾。 两湾是世界石油的生命线,也是世界石油最多的地区,掌握了两湾,就等于掌握了世界。 以前不懂什么金融。 现在大家都懂了,纸币明元和石油挂钩,就证明明元可以随便超发,可以随便吸世界的水,大明就永远有花不完的钱,在未来的战争中,立于不败之地。 这是高屋建瓴的战略布局。 一定是老皇帝想出来的,朱见漭没这个战略眼光。 其实,还真是朱见漭想出来的。 不过,各国倒不至于敢怒不敢言,因为今日明元能和石油挂钩,明日我们的货币,也能石油挂钩啊。 大明做了先行者,给大家做出示范。 可大明就用军事布局,来堵死这个漏洞。 谁敢威胁到明元世界货币的地位,就可以随时发动战争,摧毁油田。 摧毁油田,让世界进入贫油时代。 世界上,石油最多的国家,大明能排进前五。 目前只是小规模开采而已,或者说,对外公开的数据是假的。 以前大家都相信,大明是个贫油国家,可这几年不太相信了,因为这个贫油国家,是世界上消耗油田最多的国家。 而以老皇帝的战略眼光,肯定要将石油这种战略物资,放在最高战略地位上的,可大明并没有。 大明的战略目标,只有三个,维持大明领土完整,维持大明世界霸主地位,维持科教强国国策不动摇。 恰恰说明,大明并不贫油。 大明对外公布的石油产量,作假了。 再细数大明的矿产分布图,就会恐怖的发现,大明所有矿产资源,单类排名,都能排进世界前五。 大明总说自己是贫资源国家,其实是人均之后的贫困资源,而不是说总数。 后来这些藩国才回过味儿来,被他爹给骗了。 所以,建立军事基地的重要目的,就是一旦纸币明元出现了巨大问题,大明会不惜一切代价摧毁油田,让世界返贫。 老皇帝手术成功之后。 朱见漭代老皇帝,进行第二次昆仑封禅。 在朱见漭离开中枢之后。 由太孙朱佑梐秉政。 朱祁钰则在深宫里安养身体,心情极好,因为第三次手术也很成功,看来是上天庇佑他,让他还能活下去。 估计出京时朱见漭也琢磨明白了。 他爹为了术后恢复的安全,把他支出京师。 其实,他可不想去伺候老爷子,老爷子逼事太多。 最好让朱佑梐去伺候,让他知道,他最崇拜的爷爷多么不是个东西。 可老皇帝偏偏不劳烦皇孙。 哪怕朱佑梐天天去养心殿请安,老皇帝是从不麻烦他,朱佑梐感激涕零,和他爹比起来,皇爷爷简直是神仙转世呀。 而朱佑梐有些大事不敢做主,都会来养心殿请示老皇帝。 “越过太子,让太孙继位也不错嘛。” 朱祁钰有点后悔把朱佑榶放走了,那个大孙子是最听话的,纵然胡闹些,未来不一定当个好皇帝,但对他肯定会很孝顺的。 对了,他写了很多信,都快十个月了,朕都没回。 趁着朱见漭不在京师,就回几封吧。 朱祁钰挑出几封信来,写了回信,送出去。 等到藩国皇帝收到,结合朱见漭离京去昆仑山封禅,恰恰说明老皇帝被幽禁,日子过得十分困难。 而在信件之中,老皇帝绝口不提他的苦处,只说自己身体还算好,手术成功了,让他们放心。 顺带嘴地提了一句,要禅让给老四。 这下必然捅马蜂窝。 朱祁钰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日子过得很悠闲。 一封封信件从京师发出去,送往藩国。 朱厚煐已经抵达宁夏,之所以慢了一些,因为在蒙古省停留两天。 他乘坐的是远东大铁路,又叫中商大铁路。 整条路,是极寒的分界线,铁路往北,几乎没有能居住的地区了,铁路往南,也是比较寒冷地区。 这是一条横向铁路,全长一万公里,是世界上最长的铁路。 纵向,则连通大明所有内地。 这条铁路,修建了整整二十七年,于景泰六十六年,正式通车。 如果朱佑榶回京,就可以乘坐这条铁路,从莫斯科上车,仅用十一天,就能到达京师。 大明修建这条铁路的战略目的,一是从冻土区运资源回内地,主要是土壤、矿产、木材等;二是这是一条战略铁路,拥有这条铁路,就能控制整个北方;三是北面省份的人,需要铁路。 之所以跨越魏国,修到了莫斯科。 是为了整个中亚。 大明拥有整个帕米尔高原,和兴都库什山脉,虽然这两块地方没有完整地画在地图里。 但朝廷已经将这两块土地,放进自己口袋了。 这也是朱见漭开疆拓土的第一枪。 有了中商铁路,帕米尔高原,就在铁路环线上,从京师运兵,五天五夜就能运到。 兴都库什山脉的铁路还在修。 朱见漭在他爹修建的铁路基础上,继续延伸。 中商铁路,并没有修完,从莫斯科,还要修到陈国,遍布整个欧洲,未来大明到欧洲,近在咫尺。 朱厚煐进入宁夏。 宁夏的省治,本来设在银川,在贺兰山山脚。 因为宁夏全是大沙漠,气候条件极为恶劣。 而经过五十多年的治理,目前只能做到沙漠范围不再扩大,想让沙漠变成绿洲,想都别想。 所以,朝廷就提出,把沙漠变成巨湖,引叶尼塞河的水进入宁夏,滋养宁夏。 景泰五十五年,朝廷经过深思熟虑后,将省治从银川,迁到了统万城。 历史上的统万城是赫连勃勃所建,大明只是借用名字而已,统万城位于河套的中心。 河套也是宁夏的核心地带,即便这里很烂,还是成为宁夏的核心领土。 作为西北核心省份,宁夏却很穷的。 宁夏面积很大,但都是沙漠、戈壁、荒芜的草原,干啥啥不行。 这些年发展,也只是长城内的地区,得到长足发展,长城外的地区,除了树多了之外,其他变化不大。 宁夏省,人口却只有3700万人。 几乎都挤在贺兰山和河套附近。 贺兰山也很荒芜的,要是放在内地,除了旅游没别的用处,可在宁夏看,这地方最富饶了。 河套还好一点,但被常年放牧蹂躏,也早就不行了,这些年种树保护,禁耕禁牧,生态才逐渐恢复。 所以,人口主要集中在此。 宁夏建设之初,是为了保障西北省份,不受外敌干预,而专心发展经济。 所以,老皇帝在漠北画了很大的一个圈,几乎把整个内蒙全都划进去了。 河套被收回来之后,被破坏得太严重了。 宁夏本就缺水,水土严重破坏之后,更加缺水了,西北缺水的难题,并没有因为中华江的开凿而缓解多少。 因为用水量增大了呀。 人口激增,工商业高速发展,造成水源仍旧不足。 朝廷提出引北方三大河缓解北方干旱的工程,引起西北百姓的一致同意。 去年,景泰六十七年,朝廷又提出,在西北多造湖。 让西北拥有一个完整的捕鱼儿海才行。 用水汽滋养这片土地,才能让这片土地焕发汉唐时期的生机。 挖沙填海,宁夏蒙阳(临河)受益最大。 夹在沙漠中的省份,作为河套上的明珠城市,本来人口才几十万,因为挖沙队的到来,迅速激增人口,转眼就到了一百万,今年突破了二百万人。 不过,这种资源型城市,会随着资源枯竭而人口流失的。 沙子在以前可不是什么资源。 现在成为资源了。 蒙阳是捡到便宜了,也因此成为宁夏第三大城市。 临川,还是宁夏第一大城市,人口七百万。 统万城排名第二,人口480万人,预计在十年内,人口突破500万人。 茫茫宁夏,一片大戈壁大沙漠。 然而,沙俄风情城在宁夏发展得却不错。 宁夏旅游,结合沙俄风情城,加上当地特色,尤其被蒙古人屠光的西夏遗址,很多神秘传说,就能吸引很多人来到宁夏旅游。 说实话,宁夏没别的资源,种植水果,干不过西域;种植粮食,干不过东北;搞种植肯定没戏了,放牧也赶不上热河和蒙古,甚至乌苏里雅台都不如。 资源就别提了,宁夏除了傻子和荒漠,啥资源都没有,和青海差不多。 这两个穷省,难兄难弟呀。 千思万想,只能搞旅游了。 所以,朱见漭带回来的沙俄风情城,就放在了宁夏,发展宁夏旅游。 这几年,宁夏旅游发展得也非常好,大家吃惯了大鱼大肉,吃点咸菜稀粥也不错。 (本章完) ------------ 第434章 盘点历代帝王,朕朱祁钰千古第一! 宁夏旅游,将沙俄风情城与沙漠结合。 庞大的阿拉善沙漠,连曾经游牧的蒙古人都嫌弃,都往河套里面跑。 经过治理的阿拉善沙漠,仅能控制沙漠不再吞食绿地,几十万平方公里的沙漠,总不能彻底遗弃吧。 以发展旅游为主,也是无奈之举。 朝廷还试图修建一条贯穿整个沙漠的铁路。 但穿沙铁路,修建难度巨大,而且毫无经济价值,完全是浪费资源嘛,所以中枢决定,等引水成功后再行修建。 宁夏确实经济价值不大,却也达到了建省的战略目的。 如今大明没有外患,宁夏也从边疆省份变成了内陆省份,完成了守备西北的历史使命。 宁夏除了战略价值外,并没有其他价值。 西北诸省,除了山西、陕西之外,其他地区对大明来说,都没特别大的意义。 山西和陕西重要的原因,他们是包裹京师的最里层,所以重要。 若论经济价值,西北诸省加在一起,都不如上海创造的经济价值高。 当宁夏完成自己的历史使命之后,朝廷对他的期待,就是养活自己,不要过度占用中枢资源,仅此而已。 所以,宁夏才这点人口,支柱产业只有旅游而已。 朝廷的重心,始终在江南和百越沿海之地,其他地方只要别太烂就行。 朱厚煐看过南方的繁华,也看到了东北的富饶,再看大西北,一片赤地,穷得可以。 从秦开始,华夏就在聚居在这里,住了一千年,打了一千年,彻底把整个西北的水土搞烂后,最终放弃了西北。 即便景泰朝,用了五十多年治理这块地方,修通中华江,勉强缓解了西北引水问题。 但想彻底恢复秦汉时期的关中富饶,还需要叶尼塞河和捕鱼儿海的水南下才行。 届时,西北将恢复繁华。 朱厚煐从宁夏出来,南下陕西。 陕西也是景泰朝拆分出来的省份,省治西安,在改名一百多年之后,又改回了长安,成为西北第一大城市。 长安人口2100万,常住人口也是这个数字。 人口不多的根源,是水资源匮乏,等叶尼塞河引水成功,长安人口翻番不是问题。 恢复汉唐关中繁华之后,西北能成为特大城市的有,长安、太原、兰州,未来都有希望突破三千万以上的人口。 到了长安,朱厚煐一扫对西北的固有印象,被长安繁华所吸引。 陕西省,有非常多的旅游地点,最著名的有三处,一处是长安大明宫,代表着盛唐辉煌的大明宫; 一处是长安汉代三宫,长乐宫、未央宫、建章宫,每个都比大明皇宫大,最大的长乐宫,是八个紫禁城那么大。 第三处,则是咸阳的秦皇宫。 华夏历史上最显赫的三个大王朝,秦汉唐,全在陕西。 所以,陕西是赫赫有名的旅游大省,旅游榜单常年霸占榜一的宝座,每年要接待三十亿次的游客。 旅游,撑起来陕西经济总量。 游客主要来玩的就是三大皇宫,每日都人满为患。 按理说,有皇帝在呢,皇宫应该是禁止对外开放的,甚至皇家园林也不许百姓随便进。 可老皇帝并不在乎,北京城很多皇家园林都对外开放了,这些年,大明修建了很多行宫。 刚开始朝臣还认为老皇帝是铺张浪费,没必要修建这么多。 可发现老皇帝收门票之后,都说皇权不容践踏云云。 可直到门票钱太多了之后,这些钱源源不断进入内帑,他们又开始鼓动老皇帝再建一座,让朝廷参一股呗。 越神秘越赚钱。 秦汉唐三代皇宫,是在原址的基础上,恢复老建筑,尽力还原皇宫的原貌。 建设之初,就以旅游为目的的。 效果是真的显著,这年代的人对皇帝还抱有极强的神秘面纱,都想去看看皇帝居住过的地方,大明皇帝居住的地方不让他们看,秦汉唐皇帝居住的地方总归让我们见见吧。 火了二十多年,撑起来整个陕西的经济。 长安的繁华,有一半要归功于游客。 其他城市看见陕西旅游爆红,全都跟着效仿,华夏历史太长了,大王朝国都不多,小王朝国都就太多了。 有的城市,居然开始伪造王朝,咱这没有王朝建都,那就虚构出来一个。 最可笑的是伪造史前文明,吉林和黑龙江做出了表率,但人家起码言之有物,伪造的地方可就有意思了,全凭臆想,造出来的东西一眼假,还四处鼓吹呢。 前几年火的时候,他们以人物为主题,走了一波情怀。 皇宫火了之后,全国遍地建皇宫。 最苦逼的是婆罗洲这种地方,都是野人,没什么历史,当地就开始伪造史前文明。 很多神庙,应运而生。 什么都跟风,什么火,就遍地开花。 可是,这些伪造品也阻拦不住来陕西旅游的热情。 恰恰说明,盗版不如原创,劣币被良币驱逐,历史罕见。 这就说明了老百姓不想看假冒的历史,想看真历史,好的旅游景点,而不是圈钱的。 游客的选择,也促成了旅游行业的规范发展,积极发展优质文化,摒除劣质文化,并且,减少跟风,大力原创,全力创新发展。 朱厚煐也参观了大明宫,看完之后萌生一股扩建紫禁城的冲动,和汉唐皇宫比起来,紫禁城实在太小了。 一个长乐宫,就比紫禁城大八倍,汉皇宫有三座呀。 以大明的国力,再修建一百座紫禁城都无所谓,民间估计也不会反对。 可老皇帝为什么不修呢? 因为够住了呀。 皇帝是天下臣民的代表,节俭是美德,皇帝住紫禁城已经十分奢侈了,一个人能住多少个房间? 非要把紫禁城扩大一百倍,除了挨骂之外,还有什么用?皇帝也不可能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去住,也不可能纳一万个妃子,完全是资源浪费。 如果能够开放一部分卖票,老皇帝倒是可以考虑,可这就失去了扩建的初衷了。 甚至,老皇帝还在考虑规范后世君王纳妃的数量,乃至天下人妻妾的数量。 朱厚煐发现一个有意思的事,长安人很讨厌这座旅游城市。 本地人看见游客都没个好态度。 没有小土豆,也没有小公主,反而跟看见仇人似的。 因为,长安游客太多了,导致条条路拥挤,严重影响当地人的正常生活,而且游客再多也无法给当地百姓带来收入。 这年头还没有农家乐、民宿的概念,旅游理念也比较初级,还没发展到全民旅游,全民参与旅游的地步。 旅游受益的只是本地政府和旅行社,百姓得不到实惠,人家当然讨厌游客了。 成熟的旅游,是能带动整座城市,带动上下游产业链一起发财的,全民参与,全民发财。 目前旅游行业不成熟,主要是闭着眼睛就赚钱,游客是打破脑袋非来不可,拦都拦不住。 等什么时候游客的热情消失,旅游从买方市场进入到买方市场,旅游行业自然就会升级的。 长安好玩的东西是真多。 朱厚煐完了三天,意犹未尽,又用一天时间,将旅行感触写进游记。 他的上一本游记已经大卖,他已经成为了小有名气的作家。 他用的是笔名发表的,肯定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有很多媒体要采访,他都被他婉拒了。 而媒体上的评价,以及报纸上的读者反馈,他都会认真阅读。 现在写游记,总有一种荣誉感。 他写的东西,真的有人喜欢看,这种写作者的快感,一般人不懂。 朱厚煐每日多拿出很多时间,阅读同类型的游记,创作自己的游记,俨然成为他的工作之一。 和处置政务不一样,他更享受写作时的自由发挥。 长安给他最大的印象,古迹多。 这座城市,是西北金融中心,经济中心,交通要塞,还是一座现代火车城、汽车城,西北铁路的造车厂,就设在长安。 长安缺水,无法承载巨型人口,所以就建了城市群,将整个长安府,全都囊括进入长安,用整个长安府,分摊长安的人口压力。 陕西总人口1.7亿,常住人口仅有1.03亿,未来会随着叶尼塞河引水成功,人口会回流的,假以时日,陕西将会成为大明最富裕的省份之一。 从长安出来,朱厚煐又去了凤翔府和汉中府。 虽然没有长安繁华,但南郑和凤翔都是人口过千万的大城市,经济总量不如江南,起码也有人口效应,拉动内销是没问题的。 从陕西到甘肃,甘肃可就肉眼可见的没落了。 因为朝廷将兰州升级为兰京之后,人口疯狂往兰京跑,兰州房价本来才2500一尺,瞬间飙升到了4000元。 幸好朝廷进行了限购,稳住房价,维持在3000元上下,这才没让兰京房价崩盘。 兰州,才是整个西北的中心。 中华江,真正得到改变的是兰州,促使兰州成为中华江西北大闸,朝廷设水军衙门在兰州,控制整条中华江航道。 说实话,兰州的位置不咋地,修在内长城之上,在甘肃狭长的地形中,也并不在中心地段上,反而靠近陕西近一点,不利于掌控整个甘肃省。 兰州升级为兰京之后,甘肃省治迁到了甘州,甘州距离酒泉很近,原来甘州也是荒凉之地,但经过几十年的治理,甘州已经一片绿色,中华江开通之后,甘肃干旱问题大大缓解,甘州才有了建立省治的资本。 不过,朝廷其实是想拆分甘肃的。 甘肃成为一个省,本来就很不合理。 甘肃东西太长了,东西跨度一千六百公里,饶是在铁路发达的今天,这么长的距离,官员治理困难,百姓行走困难。 而且,中间还有时差呢。 大明并没有用统一的北京时间,刚开始大明用四个时区,黑龙江时区-北京时区-甘肃时区-西域时区,每一个时区差一个小时。 可在景泰五十五年,朝中有官员认为,既然用了四个时区,不如改用正确的时区。 大明的时区,是以紫禁城为本初子午线,划分的时区。 重新划分时区,一直吵到了景泰六十五年,在景泰六十六年,确定采用八个时区。 大明跨度是八个时区,就直接采用八个时区。 也就是说,最东边和最西边,时间相差八个小时。 这样肯定有分裂的隐患。 老皇帝最初是极为反对的,他一直想用统一时间,不采用多时区制度。 可朝中官员却认为,既然大明选择尊重时间,那么就采用准确的时间,这是对时间的尊重。 争吵了几十年,最终还是改成了不同时区。 因为这事,老皇帝在养心殿叱骂,这是分裂大明的根源,以后就会因为时间不同而分裂的。 所以,甘肃就因为跨越两个经度,同属甘肃一省,时间却相差一个小时。 甘肃能不拆分吗? 朝廷的意思是,将甘肃、青海、宁夏三省打乱,重新划分疆域。 这件事卡在老皇帝身上,老皇帝认为疆域确定下来,就不要随意更改,这样大规模更改省界,会造成很多不必要的影响,使得吏治会在一段时间内变得十分混乱。 朱厚煐就感受到了甘肃跨度之广,一个省用两个时间。 大明有很多一个省两个时间的,但一般都是无人区,像这种内地省份是很少的。 西域也是一个省两个时区,不过西域马上就要拆分了,大概会拆分成两到三个省。 因为大明要正式确立帕米尔高原和兴都库什山脉的主权,大明又要增加新省了。 拆分西域,因为西域富起来了,中华江让整个西域,变得极为宜居、富饶、繁荣。 叶尼塞河引水进入西域之后,会再次滋养这片土地,尤其在南疆,多出一座甚至几座大湖。 朱厚煐抵达兰京。 这座刚被升格为京师的城市,在景泰朝之前,只是一座军事重镇,并不受太大重视。 景泰朝早期,也没有倾注太多资源建设。 一方面是西北不值得,另一方面则是西北土地严重荒漠化,支撑不起来庞大的人口,没有人口就没有经济,没有经济就支撑不起来工业。 即便在兰州没有升格为京师之前,兰州也只是一座小城市,人口六百万左右,在西北算大城市,在全国来算,只是一座中级城市。 也是所有省会城市当中,少见的不是工业城市的城市。 兰州的工业基础非常薄弱。 主要还是自然环境限制了兰州发展。 经过五十多年的保护水土,兰州生态已经得到了很好的保护,连通铁路之后,朝廷也开始投资建设工厂,发展工业,奠定工业基础。 而这个过程比较缓慢,属于润物细无声当中进行。 直到兰州升级为兰京之后。 几乎眨眼之间,人口突破了千万,随后节节攀升,一年时间内,人口达到了两千万。 若非紧急限制户籍,人口可能会达到三千万往上。 甘肃人口大规模往兰京跑。 都想要京师户口。 京师人口好呗。 刹那间涌入一千四百万人,导致物价、房价疯涨,交通拥堵,方方面面都出现了严重社会问题。 幸好朝廷控制,不然房价都得崩盘。 因为连甘肃本地人都不知道,兰州房价,和他们小城市房价差不多,当兰州升级为兰京之后,人多房价肯定要涨的呀,所以就疯狂买房。 还有很多炒房客来兰京炒房。 大家都下意识的认为,京师房子就一定贵,这可未必,大明有很多京师,房价都不贵。 而当城市建设稳定之后,兰京人口开始下降,从两千万,下降到了1300万,常住人口更是跌破了千万。 因为大家只想要个户籍而已,买房子只是为了投资而已。 该打工还得出去打工,该回老家还得回老家。 兰京迎来短暂的人潮后,又归于平静,经济忽然爆发式增长后,又迎来阵痛期。 而且,城市人口激增之后,城市就开始扩建。 结果刚刚拆毁了老路,人就走没了,当地政府都懵逼了,你们这不玩人呢嘛。 作为一座仍然缺水的城市,自然环境虽然得以克服,想凭借薄弱的生态一跃成为工业城市,着实不容易。 朝廷对兰京的要求,维持西北核心地位,尽好京师应尽的义务,镇守西北,重点发展轻工业,兼具重工业协同发展。 朱厚煐恰恰看到了兰京短暂繁荣之后的荒凉局面。 甘肃总人口才1.1亿,常住人口仅有6700万,兰京云聚这些人,已经是潜力的极致了。 朱厚煐对甘肃的感受是,沙尘不多,环境治理效果显著。 至于说经济发达,百姓安居乐业,那纯属扯淡了。 这边的百姓,都苦着脸,因为刚刚吃到一波红利,转眼红利自己跑了,能不痛苦吗? 上个月赚一万,这个月赚一千五,天地之别,过于悲催。 朱厚煐在兰京时,收到了祖父的电报,祖父去昆仑封禅,让他随驾,他被迫终止巡视,本来定好的,下一站是甘州。 这座甘肃的新省治,正在扩建中。 甘州并没有兰京这么疯狂,本来人口一百多万,目前仅涨到了三百多万,也就是极限了。 朱厚煐决定,从昆仑山封禅回来之后,再去甘州看一看。 他在兰京等待火车。 三日之后,他登上去昆仑山的列车。 朱见漭心情真的好,虽然他猜测老爹是不放心他,所以将他踢出京师,但是,老皇帝禅让是板上钉钉是事情了。 他已经和很多官员进行了利益交还,除了几个死硬分子之外,其他人都已经答应他,支持他登基。 再说了,老皇帝已经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很强硬地说出禅让的话了。 就算老皇帝想反悔,也覆水难收了。 朱见漭想不到,老皇帝有什么翻盘的可能。 这次,带上朱厚煐,也是拉拢自己的好大孙,省着被好大儿给拉拢走。 路上,朱厚煐将巡视结果汇报给祖父。 朱见漭在火车上,也在处理国政大事,丝毫不曾松懈。 这点颇有老皇帝之风。 “煐儿,地方之事,你怎么看?”朱见漭问。 “回祖父,孙儿以为牵一发而动全身,很多问题就摆在明面上,却没有办法解决,因为一旦解决的话,就牵连出一连串的问题。” 朱厚煐苦笑道:“大明和大商不一样,那里我们汉人才有三代人而已,社会雏形又是咱们一手创造出来的。” “可大明,却是汉人的祖地,六千年来就生活在这里,这里面拥有太多的人情世故。” 朱见漭点点头:“孤肃清朝堂,也只是得到一时清明而已,想让廓清寰宇,非一日之功啊。” “祖父,孙儿总以为,咱们看到的地方,都是假的。” 朱厚煐直说道:“孙儿不管到哪,总感觉和百姓隔着一层膜,和真实的地方隔着很远距离。” “无论孙儿怎么努力,都看不到摸不到。” “所以,孙儿怀疑,孙儿所见所闻,都是假的,是有人故意让孙儿知道的。” 朱见漭眼露满意之色:“你能有这般见识,说明伱确实长大了。” “的确,朝局便是这样。” “你越想看清越看不清,你看清的反而是别人让你看到的。” “中枢是这样,地方也是这样。” “待祖父登基后,就让你任地方督抚,看看地方究竟是如何运作的,祖父年轻时就做过督抚,所以太知道地方是什么鬼样子了。” 朱见漭现在满腔鸿鹄志:“大明的未来,在孤与尔手里!” 封禅一应准备,已经准备齐全,一个月后,他就能返回京师,登上帝位。 越想越兴奋,兴奋到睡不着觉喽。 而在京师,老皇帝睡得十分安稳,现在坐在朝堂上秉政的是朱佑梐。 但朱佑梐有些事不敢做主,就跑来养心殿问。 本来可以打电话的,可这孩子为了表现自己的孝心,来回往返跑,连朱祁钰都感动了呢。 “太孙,未来你是要当皇帝的,等朕和你父亲没了之后,难道还要事事开太庙询问祖宗吗?” 朱祁钰道:“现在让你拿主意,是在磨砺你,等到朕和你爹都不在了,倘若做错了决定,到时候谁来给你擦屁股呢?” “放心去做吧,朕给你兜底儿。” 朱佑梐可爱死老皇帝了。 其实,回到大明之后,一直都是他在秉政,他爹只是大事拍板,可是,他爹却很会抢功劳,只要有错就骂他,甚至不停让他出来背锅。 老皇帝就不一样了,老皇帝不喜欢让人背锅,有错就承认,和这样的仁慈长者共事,实在太舒服了。 朱祁钰打发走朱佑梐,在殿里慢慢走,慢慢适应。 身体恢复的不错。 主要是老四没在京师,他不用提心吊胆了,所以术后快速恢复。 即便身体好转,但他也能感受到寿元的急速流逝,他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现在不过靠药石延续寿命而已。 反正活一天就赚一天,值了。 朱祁钰格外珍惜自己的身体,年轻时他坚持锻炼,一日不锻炼都不行,因为他不想衰老。 可到了年老之后,他是节制运动,效仿王八,能不动就不动。 长寿的秘诀,是单纯。 老皇帝心眼太多,做不到单纯,但他能让自己心中无事,就是心大,没心没肺,心里头谁也没有。 长寿的秘诀之二,自私。 自私的人都长寿。 那种关心这个体贴那个的人,都活不了多大岁数。 长寿秘诀之三,就是保养。 老皇帝在吃、欲等方面的控制,登峰造极,这种事,没人能控制得了,越有权势的人越控制不住,因为诱惑太多了,可朱祁钰却能清心寡欲的过老年生活。 宫中就没人勾引他吗?不止有,海了去了,现在都有,但朱祁钰就能当做红粉骷髅,他就是不看。 吃的东西,只要有营养,多难吃他都吃,满朝公卿,除了他没人能做到。 长寿秘诀之四,知足。 老皇帝就知足,他做了这世界上六十八年的皇帝,执掌整个世界,活了整整九十年,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千古皇帝排名中,也能保五争三,甚至争一争第一。 皇帝中论长寿、论权力、论功绩,他都能排进前三,长寿绝对是第一,毋庸置疑。 历史上所有大帝,都极具争议,有战功赫赫的一面,也有不为人知的黑暗残暴的一面,几乎没有一个完美的皇帝。 景泰帝就没有,他是一个光伟正的好皇帝,他自认为自己是千古最完美的皇帝了。 倒不至于说自己是十全老人,反正差不多吧。 反正景泰吹是把老皇帝吹成千古第一,超过了秦皇汉武,唐宗宋祖,还超过了太祖皇帝,千古第一。 当然了,吹子和喷子,都是极端产物,不用理他们。 他们的话都不够客观。 朱祁钰自认为,自己在历代皇帝之中,能保五争三,前五中,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明太祖,这四位是板上钉钉进的。 从功绩上来说,成吉思汗肯定也要占一席之地的。 那就没有朱祁钰的位置了,能把谁挤下来呢? 非要挤,只能把汉武帝挤下来,送汉武帝到第六位,肯定会挨骂,这种排名就是为了招喷子的。 然而,最真实的想法,朱祁钰其实挺不要脸的。 他自认为,朱祁钰第一,唐太宗第二,成吉思汗第三,明太祖第四,秦始皇第五,汉武帝第六。 直接把自己排到了第一位! 成吉思汗比明太祖优秀在,子孙优秀的多,地盘打得大。 当然了,这是朱祁钰自己的想法。 他可不敢拿出来跟别人说,那不是自取其辱嘛,把汉武帝挤走了,看看汉武帝的功绩,你朱祁钰配吗? 排在太祖皇帝前面,是不是不孝啊? 祖龙都能排在第五?你脑袋被门挤了吧?祖龙才是第一的好不好! 连唐太宗都要屈居第二?你朱祁钰当第一?脸呢? 不过,从战功角度来说,成吉思汗都没打下世界来,朱祁钰做到了,就凭这一点,谁不服? 大明从封建社会过渡到工业社会,养活了四十亿人,谁能做到? 所有皇帝中,最长寿的是朱祁钰! 世界霸主,工业霸主,长寿之最,三个之最,够不够第一! 论污点。 再说了,唐太宗是杀兄逼父上位的,老年又比较昏聩,巅峰期比较短。 成吉思汗确实厉害,但他只是打下基本盘,蒙古帝国的广阔,是三代人的共同努力。 明太祖呢,开局一个碗,打下大明江山,得位之正,无可指摘。 汉武帝再厉害,晚年也有巫蛊之祸。 如果纵向对比,同年纪对比,朱祁钰比不上这些位千古一帝。 但是,朱祁钰有一个巨大优势,谁也比不了的,就是活得够久,他把自己熬成了千古一帝。 而且晚年并不昏聩,因为他晚年主动让权,隐居深宫。 晚年没有明太祖晚年的政治极致黑暗,也没有汉武帝晚年的巫蛊之祸,就凭这一点,完胜这两位。 祖龙排在第五,有些可惜,但前面的人太可怕。 有人提出一个假想,祖龙是死的早,如果晚死十年,大秦会灭在他手里的。 秦二世而亡,是他巨大的减分项,不然秦始皇能往上走一走,压过明太祖。 排在第七的,应该是汉高祖。 第八是汉光武帝,第九是宋太祖,第十是隋文帝,第十一是明太宗,第十二是唐玄宗,第十三是武则天,第十四是元世祖。 之后就非常多了。 历史上最惊艳的大统一王朝的皇帝,也就这几位了。 朱祁钰自认能当第一的。 就凭他是世界皇帝,天下万国,都敬他为帝,世界上有且仅有一个皇帝,就是他朱祁钰。 他一句话,能号令整个世界。 他不会跟人吹嘘的,没有意义,只要天下人念着他的好,他早晚会进入网庙第一的。 只要后世之君还姓朱,都是他朱祁钰的儿孙,早晚会将他捧上第一的。 “朕不当第一,谁当第一呢?” 朱祁钰笑起来,满脸褶子:“历史上最长寿的皇帝,功绩最大的皇帝,领土面积最大的皇帝,麾下民众最多的皇帝,唯一一个统治世界的皇帝……朕拥有太多个之最了,后世之君也没人能超过朕了。” “朕都占了活得久的光啊。” “如果朕五十一岁时死了,景泰二十九年而已,那时候的才是什么样子?发展的雏形而已,朕的分封大业才刚刚开始啊。” “而那一年,惊才绝艳的唐太宗死去了,他创造了最辉煌的大唐。” “唐太宗短短五十一年人生,创造了太多奇迹。” “朕和他同龄的时候,不过庸碌之才而已,谁能想到,四十年之后,朕还活着呢,大明在朕的手上才发展成这样。” “朕和唐太宗的优势,是活得够久。” “那景泰二十八年呢,朕五十岁时,秦始皇就是五十岁的时候去世的。” “朕和祖龙一比,他才是穿越者吧!” “成吉思汗呢,六十三岁时候死的,朕六十三岁时,景泰四十一年而已,那时的大明才进入发展的正轨,天下也进入分封的高潮期。” “可别忘了,成吉思汗的创业者呀。” “和同时代的成吉思汗相比,朕差成吉思汗太多了。” “可朕比成吉思汗多活了三十年啊!” “纵向对比,成吉思汗和祖龙呢,祖龙似乎比成吉思汗更惊艳,秦始皇就亏在死的早了,不然大秦会辉煌到什么地步啊!” 朱祁钰呢喃道:“朕可不和这两个变态比。” “太祖皇帝七十一岁时驾崩,其实横向对比成吉思汗和太祖皇帝,还是成吉思汗更加惊艳,同样的苦难开局,一个创造了横跨亚欧大陆的蒙古帝国,一个创造了汉人衣冠的大明朝!” “稍微对比就知道,成吉思汗比太祖更厉害呀,所以成吉思汗排名比太祖高。” “太祖似乎也比不过祖龙,祖龙太惊艳了。” “朕七十一岁时,景泰四十九年,啧啧,大明的发展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那时候朕已经成为世界皇帝的雏形了。” “这样一对比,朕似乎不输太祖?” “可是,太祖二十五岁从军,三十六岁称王……嘶,不能比不能比,这又是个老变态!” “朕差的太远了!” “汉武帝,七十岁时候死的。” “横向对比,汉武帝、太祖、秦始皇三位皇帝的功绩,其实还是秦始皇更加惊艳,太祖次之,汉武帝居后。” “而对比明太祖和秦始皇的功绩,明显是秦始皇更加惊艳。” “可为什么把太祖排在秦始皇之前呢?” “因为秦始皇是奋六世之余烈,太祖是开局一个碗,大明是在蒙古手里抢来的江山,而且,太祖岁数比祖龙大,功绩比祖龙多,所以太祖要高于秦始皇。” “汉武帝呢,同样的是继承了伟大的家业,才开创了大汉盛世。” “七十岁的朕呢?” “景泰四十八年,朕的功绩肯定要比汉武帝要高的,所以朕排在前面很正常。” “汉高祖六十二岁死的,朕六十二岁时,景泰四十年。” “这样对比,朕的功绩是远远不如汉高祖的。” “纵向对比所有皇帝,同年岁的汉武帝未必比汉高祖强,可汉武帝活得久呀,汉高祖只能屈居第七了。” “历代帝皇,和朕一比,都吃亏在年纪上了,朕也胜在年纪之上。” “隋文帝六十四岁死的。” “朕六十四岁时,景泰四十二年。” “纵向对比,朕同样的年纪上,不如祖龙,不如汉武帝,不如汉高祖,不如成吉思汗,不如太祖皇帝,却比隋文帝强一点点吧。” “隋文帝的污点比较大,而且隋朝二世而亡,积攒的家底儿便宜了李唐,时也命也。” 朱祁钰琢磨着:“汉光武帝六十二岁死的,朕六十二岁时,景泰四十年。” “位面之子啊,朕差得远喽。” “不过呢,就比他的两个祖宗,汉光武帝可就不如他的祖宗了吧?和隋文帝不相上下,隋文帝还是吃了得位不正的亏。” “宋太祖五十岁时暴死,朕五十岁时,景泰二十八年而已。” “朕还是个稚嫩的孩子呢。” “宋太祖确实惊才绝艳,可惜死得诡异,不然两宋绝不至于烂成这样。” “纵向对比,五十岁时候的皇帝。” “宋太祖似乎更加惊艳,五十岁的开国皇帝呀,三十四岁登上帝位!” 朱祁钰倒吸一口冷气:“同年纪的唐太宗、明太祖、成吉思汗也不如宋太祖啊” “白手起家创业,宋太祖登上帝位才33岁呀!比耶律阿保机还年轻!隋文帝四十岁登上帝位!” 朱祁钰也被震惊到了,以前他真没想到这一层。 纵向一对比,才知道宋太祖的厉害。 三十三岁时,这些帝王都在干什么呢? 明太祖还在造反中,还没当上吴王;成吉思汗还没有统一蒙古诸部;隋文帝还在苟着;汉高祖还在家乡里厮混…… 同样的年纪,唐太宗成为了天可汗,汉光武帝则完成了统一天下。 难怪唐宗宋祖呢,惊艳在这里! 朱祁钰以前也没注意,宋太祖惊艳在哪里,看到宋太祖的年纪就知道了,如果这位不死,中原可能提前几百年统一。 “对比年纪之后,朕才发现,朕在所有先皇中,就是个渣渣呀!” “朕一直觉得汉光武帝是位面之子,不曾想,他三十岁就登上帝位了,开国皇帝啊,太祖皇帝登上帝位都四十岁了。” “同样的贫苦出身,汉光武帝开局比明太祖顺利一点。” “但是,这位的功绩,似乎一直被历史所遗忘,都认为汉光武帝是位面之子,却不知道,三十岁的开国皇帝呀!这含金量着实可怕!” “朕三十岁时,差点病死呢。” 不过,登上帝位,不代表统一天下,汉光武帝是四十岁统一的天下。 太祖皇帝也是先登基,洪武四年,才统一的天下。 一般登上帝位的,就证明拥有成功的巨大希望了,一般不会太差。 (本章完) ------------ 第435章 纵向对比千古帝君,朕还是第一! 打天下做皇帝,有运气成分,但还是实力居多。 宋太祖的确继承了柴氏江山,可柴周文臣武将那么多,就只有宋太祖当上了皇帝呢? 汉光武帝纵然借力兄长,但本人能力也是历史独一档。 同样是开国君主,隋文帝和这两位,就差了一丢丢。 开国君主中,再没有皇帝的功绩,能超过这六位(唐太宗、汉武帝、朱祁钰不是开国之君)。 历朝历代第二代皇帝纵向对比,第一肯定是唐太宗。 汉文帝、明太宗,都不算是第二代皇帝,算第三代皇帝。 不计算几代,一起统一计算的话。 将朱祁钰和李世民排除在外。 那么,明太宗能排在第二的位置上吗? 汉武帝肯定是牢牢霸榜的第一的。 纵向对比,汉文帝、汉景帝、汉宣帝、唐高宗、武则天、唐玄宗、宋仁宗、元世祖,辽太宗、金世宗等,明太宗能站稳第二吗? 感觉也不容易。 唐玄宗,汉文帝、元世祖表示不服。 而且明太宗的污点,比唐太宗还大,唐太宗篡权夺位,起码没有给地方造成多大伤害,可靖难之役,多少城池被夷为平地啊,给天下带来巨大的灾难。 唐玄宗也是,优缺点比较鲜明,确实带领大唐走上顶峰,但也带着大唐彗星般坠落,安史之乱是唐玄宗身上永远洗不清的污点。 相反,元世祖相对更牛。 真要是把蒙古大汗都算上的话,蒙古能有很多个大汗,能进入前二十名。 黄金家族的血脉够强,他们的制度也确实能诞生强者,就是养蛊,杀出来的都是最强者。 “忽必烈被朕排到第十四去,看来朕对蒙古的认识还有缺乏。” “应该将元世祖放在第十名。” “太宗皇帝应该往后挪挪,嗯,这样就对了。” “非开国君主排名中,唐太宗、汉武帝、元世祖、明太宗、唐玄宗、汉文帝,这样排名才更合适。” 那榜单第十名可就变了,变成了元世祖。 明太宗比唐玄宗排名高,高在唐玄宗晚年昏聩,把国家玩没了,不然唐玄宗很有可能压过元世祖,进入前十。 汉文帝这个位置,应该是无可厚非的,他吃亏在死的早上,汉文帝驾崩时才47岁。 “朕四十七岁时,景泰二十五年而已,怎么能和文景之治相比呢?” “西汉早期几个君主真的厉害呀!” “若纵向对比几个朝代,西汉最强,大唐次之,大明再次。” 第十四名,应该是唐高宗。 唐高宗是唐朝最被忽略的皇帝,只是被他爹无比炽烈的光芒给掩盖了,如果李世民没那么优秀,唐高宗早就被抬出来吹捧了。 他爹唐太宗,千古皇帝中保五争三的超级牛人。 有人认为,如果李世民也活到了李隆基的岁数,唐朝也没了,那纯属瞎扯。 位面之子刘秀,碰上李世民,也得被打得叫爸爸。 所有皇帝中,最会打仗的就是李世民,如果成吉思汗遇上李世民,估计他也崛起不了。 这位才是真挂逼,都不敢那么写。 他的战绩,拿出来大家都不信,比还玄奇。 李世民,是千古最会打仗的皇帝,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再看成吉思汗打仗,就会发现,成吉思汗最牛的地方,是他的士兵更牛,同样质量下的士兵,成吉思汗别说碰上李世民了,就是碰上朱棣,他都未必能打得过。 别说李世民了,不算士兵质量的话,单纯论军事才华,铁木真未必是朱棣的对手呢。 蒙古骑兵,才造就了黄金家族。 李世民的军略,皇帝中第一。 如果刘秀碰上李世民,这位经常被说成位面之子的汉光武帝,真要是打仗,所有皇帝中能进前五。 这个所有皇帝,范围可就大了,能征善战的太多了,拓跋焘、刘裕、柴荣、赵匡胤、铁木真、朱元璋、朱棣,都是能征善战的皇帝。 刘秀却能稳坐前五,足以说明这个位面之子,是对刘秀的羞辱。 朱棣,是唯一一个封狼居胥的皇帝。 朱元璋,占第二的位置,应该无可争议的,别看铁木真打仗厉害,真要是把蒙古铁骑给朱元璋,朱元璋干翻世界比成吉思汗更快,他的战略眼光,历史第一,无人出其右。 第三才是铁木真。 刘秀应该稳坐第四位的宝座。 争第五的人很多,朱棣、刘裕、赵匡胤、柴荣。 赵匡胤和柴荣立刻排除掉,前面两位太牛,战绩太可怕。 朱棣大战刘裕。 理智地说,还是刘裕更厉害,他只是崛起时间晚,死得早,南朝第一帝,就是刘裕,而且刘裕平生没打过败仗。 朱棣打败过。 可如果不仅比军事才华,全方位比较的话,还是朱棣更强。 可现在比的是单纯的军事才华,刘裕更胜一筹。 所以,刘裕坐第五,朱棣坐第六。 其实,大家总忽略一个超级牛的皇帝,就是刘邦,汉初将星璀璨,往往会忽略刘邦。 可刘邦的军事才华也是很高的。 他和赵匡胤,能争一争第七的位置。 考虑到汉初猛人太多了,可以说刘邦的用人,无人出其右,只论军事才华的话,还是赵匡胤更厉害。 所以,赵匡胤坐第七,刘邦坐第八。 第九的位置,争的人就更多了,拓跋焘、宇文邕、宇文泰、柴荣,如果把曹操算作开国君主的话,曹操可能要高于这些人,坐上第九的位置上。 单论军事才华排名:李世民、朱元璋、铁木真、刘秀、刘裕、朱棣、赵匡胤、刘邦、曹操。 朱祁钰可不敢把自己拿进去比较,因为他从来没指挥打过一场仗,甚至在领兵打仗的方面,都不如宣宗皇帝。 所以,他连想都不敢想。 那么单论政治能力呢。 嬴政、刘彻、朱元璋前三甲,排名就很难了,嬴政肯定当之无愧的第一,刘彻和朱元璋嘛,相对来说还是刘彻更厉害。 第四位有资格坐上来的人就多了,刘邦、杨坚、李世民、拓跋宏、朱棣,都能争一争第四位。 应该刘邦坐第四位,他的魅力和用人第一,说明治政能力也是超人一等的。 第五李世民,第六杨坚。 第七武则天,第八刘恒,第九朱棣,第十拓跋宏。 朱祁钰认为,武则天要比李治更厉害,一代女皇,只能靠政治能力统治这天下,且武周时期,大唐还蒸蒸日上,作为承前启后的时代,武则天的能力往往被低估。 第十一李治、第十二曹操、第十三刘启。 政治能力名单如下:嬴政、刘彻、朱元璋、刘邦、李世民、杨坚、武则天、刘恒、朱棣、拓跋宏、李治、曹操、刘启。 朱祁钰也没把自己排进去,他实际上方方面面都不优秀,他只是眼光高人一等而已,说白了就是知道后世发生的事情,提前占领世界而已,他真的不太厉害。 方方面面都不厉害,他却在所有皇帝的前面,他是第一个! 超过李世民,超过朱元璋,超过铁木真,凭啥? 凭不要脸! 因为他活得长啊。 论最长寿的皇帝。 第一的是赵佗,赵佗据说活了一百多岁,但史料没有明确记载,南越只是一个小国而已。 赵佗在位81年! 第二才是朱祁钰,朱祁钰今年90岁,在位68年。 第三位是梁武帝萧衍,86岁,在位46年。 他就是被饿死的那个皇帝,侯景之乱,饿死的就是他,若不被饿死,估计他能突破皇帝长寿记录。 梁武帝和朱祁钰不一样,朱祁钰是彻底养老,人家是大权在握,朱祁钰纯属吊着命,人家身体健硕。 如果不被饿死,他估计能活一百岁去,不过,以他的能力,也是被别的国家灭了,他被剁喽。 第四位是武则天,82岁,皇帝在位15年。 武则天是真能活,67岁登基,在位15年才死。 第五位是宋高宗赵构,81岁,在位35年。 这个老逼登绝对拉低了皇帝的逼格,皇帝神秘面纱被扯下来,宋朝皇帝居功至伟,两个去跳脱医舞去了,一个天天跪着,还活八十多岁。 第六位则是吴越武肃王钱镠,80岁,在位41年。 这是一个五代小国,地盘都没一个省大,存在感很低。 第七位是元世祖忽必烈,78岁,在位35年。 第八位唐玄宗李隆基,78岁,在位45年。 朱祁钰很庆幸,自己在位时间更久,却没有把大明玩崩盘,李隆基可给天下起了个坏头。 第九位是前蜀开国皇帝王建,72岁,在位15年。 唐末五代时期的小国,存在感很低。 第十位是明太祖朱元璋,71岁,在位31年。 第十一位是吴国皇帝孙权,71岁,在位24年。 不过,孙权19岁就当上了江东之主,他统治江东达到了50年。 第十二位则是汉武帝刘彻,70岁,在位55年。 这是唯一一个在位年数,差点超过朱祁钰的了, 第十三位是后燕开国皇帝慕容垂,70岁,在位13年。 后燕,是十六国时期的。 第十四位是唐高祖李渊,70岁,在位9年。 作为最悲催的开国帝王,也不能用最悲催,赵匡胤比他还悲催,李渊好歹皇位传给了自己儿孙,赵匡胤就惨了,毛都留下。 这两位都比较悲催。 第十五位辽道宗耶律洪基,70岁,在位46年。 第十六位西夏仁宗李仁孝,70岁,在位55年。 第十七位南燕高祖慕容德,70岁,在位7年。 除了赵佗外,朱祁钰靠活得久,把所有皇帝干翻。 论在位时间最长的。 第一名,朱祁钰,在位68年。 第二名,辽道宗耶律洪基,在位56年。 第三名,汉武帝刘彻,在位55年 第四名,辽圣宗耶律隆绪,在位50年。 第五名,梁武帝萧衍,在位48年。 第六名,唐玄宗李隆基,在位45年。 第七名,宋仁宗赵祯,在位41年。 第八名,蜀汉后主刘禅,在位40年。 第九名,宋理宗赵昀,在位40年。 第十名,大理宪宗段正严,在位39年。 第十一名,元顺帝妥懽帖睦尔,在位36年。 第十二名,宋高宗赵构,在位35年。 第十三名,唐高宗李治,在位34年。 第十四名,西辽天禧帝,在位34年。 第十五名,大理神宗段智祥,在位34年。 第十六名,明太祖朱元璋,在位31年。 在这方面,朱祁钰遥遥领先。 22岁登基,在位68年,历史之最。 文治武功,排不上前十五,但他能活呀,靠寿命和在位时间,愣是把推上了千古第一帝上面。 其实,朱祁钰文治武功也不差。 那是纵向对比,显得他特别差,可若从功绩上来看,除了秦始皇、成吉思汗是创造历史性的战果,其他皇帝都是在原地转圈,甚至还没转明白。 朱祁钰算是继承成吉思汗的遗志,进行了全世界的征服。 这是朱祁钰最大的功绩。 国土面积翻了四倍有余,创造了历史级别的疆域,创造了历史级别的经济,创造了历史级别的人口。 全世界繁衍着80亿汉人,谁敢想? 全世界95%的土地,掌握在汉人手里,谁敢想? 大明国土面积2200平方公里,谁敢想? 等到帕米尔高原和兴都库什山脉主权明确后,国土面积还会增加。 而国内政治清明,以法治国,工业革命,政务公开,都是创新性的东西,封建王朝不注重保护皇权,反而极力践踏皇权,让民权凌驾于皇权之上,这是前所未见的时代。 缔造这个大时代的皇帝,就是朱祁钰。 的确,他打仗不如李世民、朱元璋、铁木真、刘秀、刘裕、朱棣、曹操等等,他都不如。 他执政能力,也不如嬴政、刘彻、刘邦、杨坚、武则天等等,他真的不如人家。 但是,他却带领华夏,进入一个崭新的时代。 汉武帝再厉害,不也是原地转圈嘛? 李世民再能打,不也被吐蕃打得吐血吗? 刘裕是常胜将军,没打过败仗,可他统一天下了吗? 景泰朝,对外战争中,鲜有一败! 成吉思汗用三代人去征服世界,却没有建立世界统治,反而被同化成了异族。 景泰朝,却用六十年时间占领世界,将天下异族踩在脚下,整个世界的权力规则,全部由朱祁钰架构的,他是世界上唯一的皇帝,没有之一! 成吉思汗再厉害,窝阔台再厉害,猛哥再厉害,旭烈兀再厉害,黄金家族那么多人,谁做到了? 放眼华夏六千年历史,只有朱祁钰一个人做到了。 他能力不如这些,但他的功绩摆在这里的。 天下任何王,见着他都得跪下,都得叫他陛下,他才是真正的天可汗,他才是世界皇帝! 整个世界,只有他的圣旨才有用。 就说欧洲那几个苟延残喘的国家,德法谁敢不承认他的圣旨? 被打得抱头鼠窜的奥斯曼,天天上疏求饶。 全世界藩国皇帝,都是他的儿孙,谁敢不孝? 换朱见漭登基,也号召不了全世界,只有他朱祁钰能! 六十年时间,三代人,他将汉人人口扩大到了80亿人,他将所有异族人口压缩到了1亿以下,谁能做到? 他将汉语,变成世界唯一通行语言,其他任何语言都不许说。 他让整个世界,变成了汉文化圈,世界有且只有一种文化,就是汉文化! 好,不说世界上的功绩,就说国内。 他让国内四十亿人读书,教育率世界最高。 他让四十亿人不饿肚子,能顿顿吃肉,吃穿住用行全都不发愁。 历朝历代的英明君主,谁做到了? 无论国外战争,还是国内政治,他做到了极致,做到所有皇帝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他带领大明完成了第一次工业革命,并在第二次工业革命的道路上狂奔。 并且,打断了其他任何国家的工业化进程,让其他各国只能跟着大明屁股后拾人牙慧。 他让大明遥遥领先于世界,领先最起码一百年! 只要大明现在不倒下,不闭关锁国,不出现内战,大明最少称霸世界五百年! 这功绩大不大? 哪个皇帝做到了?哪个朝代做到了? 古今中外,谁能做到? 朱祁钰最难能可贵的是。 晚年,肯放权。 汉武帝晚年,政治混乱到什么地步?秦始皇、隋文帝、唐太宗、明太祖、明太宗晚年,政治恐怖到什么地步? 可景泰朝有吗? 老皇帝隐居深宫,将权力过渡给太子,让渡给内阁,整个天下正常运转,按照历史应该发生的政治恐怖并没有降临。 历史上所有大帝,到了晚年都会疑神疑鬼,或多或少的都有精神疾病。 关键老朱家遗传精神病。 朱祁钰就没有吗? 有,他不止有,还非常严重。 可他懂得克制,他不希望自己苦心创造的大盛世,在他手上毁掉,他不想做唐玄宗。 索性朱祁钰隐居深宫,将性格里的阴暗面隐藏起来,变成了一个慈善长者。 刘秀为什么被人忽视,因为刘秀就是个仁厚长者,所以都说汉光武时代,是世家崛起的时代。 人善被人欺,朱祁钰却被欺负成那样。 因为大明就不具备世家滋生的土壤了。 即便老皇帝不断培育政治世家,其实也不是世族世家。 世家是文武双修,有笔有兵有权有祖宗才是世家,大明最多是文官集团,有笔无兵。 或者是勋贵世家,有兵无笔。 而且,景泰帝防范文官,不停挑拨文武矛盾,朝廷越任命文帅统兵,勋贵越厌恶文官。 景泰朝并没有走以文压武的路子,反而让两个集团互为仇敌,彼此攻伐。 朱祁钰晚年,没有爆发精神疾病,和他的心态有直接关系。 他的心态就非常好。 从他年轻到年老,就没有心态失衡的时候,没有暴怒破防的时候,也没有高兴到睡不着觉的时候,他的心态一直都非常平和。 平常心,就是对他心态最好的解释。 心态这东西,看不见模不着,却真实存在的,一个人拥有好心情的时候,身体机能都是向上的,心情也是雀跃的开心的;可心情低沉,身体也没劲,内心也不开心。 而一个老人,如果心态失衡,很快就会死亡。 朱祁钰最大的优点,就是能调节心态。 作为皇帝,烦心事是很多的,开心事也不少,容易大喜大悲,但他碰到枕头就睡觉,不是他天生心大,而是磨练出来的,自己调节出来的。 他年轻的时候,每天早朝、处置政务的时间是固定的,晚上还要交粮,可以说整个人根本就不是他的,他就像是齿轮一样,一分一秒都不能差。 如果心态不好,患得患失,生气就睡不着觉,开心也睡不着觉,那他当个屁皇帝了,干脆当失眠症人群去得了。 朱祁钰也是人,也有自己的想法,也不想处置政务,有时候看自己的老妻也两看相厌,也有看见谁都想发火的时候,他不止有情绪,情绪还很大呢。 但是,他如果天天暴怒,天天生气,学高欢、高澄变成个疯子,大明国祚怎么延续? 后世的万历就心态不好,和群臣怄气不上朝,大明就亡在他手。 天下百姓都指着皇帝呢。 他去玩乐了,百姓谁管?江山社稷谁管? 皇帝,是责任。 承担起这个责任来,难之又难。 朱祁钰必须得调整心态,克制所有欲望,让自己对什么都不好奇,调整心态,该睡觉的时候必须睡觉,雷打不动的睡觉,高兴的克制高兴,悲伤的时候缓解悲伤,愤怒的时候调整愤怒,他就像一台机器。 必须要养成沾枕头就睡的好习惯,醒了就不要迷糊,也不能喊累喊苦,你当皇帝都喊苦,还有什么比皇帝还好的工作? 天下最公平的就是时间,皇帝的时间也是24个小时。 为什么朱祁钰每天能日理万机? 就是因为时间分配足够精确,工作效率高,他每日吃饭的时候,都有侍讲学士给他讲读,六十年,从来没断过一天,即便生病时,吃饭也要读书。 上朝的路上,则由太监给他读书,他锻炼的时候,也要由太监念东西,他来听。 不读书就会落后的,可他又没有时间读书,每天处置政务时间就很紧张,读书时间就得从其他时间挤出来。 他每天最多有一个小时,是完全属于自己的。 而这个时间,也是他从办公时间中挤出来的。 不过,这个挤时间,可不是糊弄。 纵然奏疏不用他批阅,但他要看的,不能一目十行,要细看,不然看和不看没区别。 而且,天黑之后他是不看奏疏的,要保护眼睛。 这就让他必须提升效率,迅速看迅速做出判断,形成肌肉记忆。 前些年还好说,因为大明国土面积不大,容易管,可随着开疆拓土,要管的事情太多了,朱祁钰整个白天处置公务时间是不够的,只能进一步提高效率。 早朝则由太子代上,他没时间上朝,早朝也就成为了一种形式。 每日太阳落山后,都会齐聚在勤政殿里,组织会议,在勤政殿里进行商讨国事,老皇帝直接拍板定夺。 就把早朝挪到了晚上。 时间长的要讨论三个小时左右,短的也要一个半小时。 等于说,政务又多了三个小时。 每天基本要忙到十点左右。 第二天早晨是四点起床。 还要应付后宫嫔妃呢。 睡觉时间是有限的,朱祁钰必须养成躺下就睡着,任何事,放下就是放下,不能回想,不能后悔,做事不抱怨,劳碌不嫌苦,高兴不能高兴,生气不能生气。 自然练就了一副好心态。 应对朝政,也必须要有一副好心态,不然是处置不了朝政的。 比如说,江西奏疏,南京上的,和江西布政使上的不一样,那就得询问,哪个对。 奏疏上奏报的事情,就要暂时搁置。 自己绝不能随便脑补,胡乱处置。 也不能因为两道奏疏不一致,就喊打喊杀的,一个人办公总是有错误的时候,若出了错就杀,那么朝堂上就没人了。 就要快速进行到下一件事上去,这件事等有了结果再做决定。 有的事则是反复讨论,今天讨论出结果了,明天变了,后天谁又有了新建议,该不该采纳还要讨论,所以不能着急,不能暴躁。 有的事明明定下来,圣旨都发下去了,却发现哪里出错了,就要立刻把圣旨追回来。 没有时间去责怪谁,而是要立刻讨论出个结果,什么事该特事特办,什么事是皇帝该管的,什么事是内阁的事,怎么抓大放小,如何制定高屋建瓴的制度,等等。 每天都有一箩筐的事,做事嘛,没有一蹴而就的,都是要反反复复的磨练,磨的是心性,才能做好事情。 朱祁钰也不能处置政务完事后,躺在床上细想这个又思索那个的,不能揣测地方官员谁蒙蔽他了,谁处置事物不善等等问题,因为想了,就可能失眠,就会耽误明天的事。 朝廷有完善的制度,有错就会罚的,这些事用不着他这个皇帝操心,阁部就会管的。 他要做的,就是在任何时间内,完美地做完所有事。 然后该睡觉的时候,立刻睡觉。 该交费的时候,立刻交费。 他不止要操心前朝事,后宫事也一大堆。 后宫这么多女人,他要一个个沟通,和她们处好关系,偶尔还要给她们当人生导师。 还有儿孙呢,都要他来管。 儿子的教育问题,生活问题,选妃问题,政治安排等等等,都得他来操心。 如果没有一个好心态,朱祁钰当一天皇帝就死了。 一个人根本做不完这么多事情。 可是,朱祁钰做完了,他能完成五个人才能完成的事情,而且,一做就是六十年。 六十年里,生病的日子屈指可数,即便病中,政事也不曾耽搁。 所以,他像一个机器一样,甚至完成了机器都不可能做完的事情,他却每日做得很好。 外人看他很轻松,可换谁知道他的一天工作强度,都会咂舌,觉得在吹牛。 可当画师画完他的一天后,全世界都震惊了。 因为熟能生巧,他做的太多年头了,任何事搭眼就知道该怎么处置。 换做朱见淇、朱见漭秉政,就一个个叫苦连天了。 要么看不完奏疏,要么后宫离心离德,要么坚持不了几天。 都觉得这皇帝当得太苦了。 朱祁钰的工作强度,不亚于太祖皇帝。 关键是,他不止要保证政务做完,还要保证充足的睡眠,按照正常流程,他就六个小时的睡觉时间。 其实,他每天都能睡七个小时左右。 那一个小时,是抢出来的。 中午午睡,到了时辰太监叫了,他就立刻起来,从不赖床,也不会抱怨又要工作了。 他会像机器一样运转,而且从不无精打采的。 做什么,就全副心神,全心贯注,把事情做好做精,不要费二遍事,他没那个时间做第二遍,最关键的是,朝廷处理完毕后,就要发下地方,他错了,就是百姓的灾难。 作为皇帝,他是不能出错,也不允许出错的。 长时间高强度工作,练就了他精绝的政治眼光,几乎所有奏疏,他扫一眼就知道真意,就能做出正确决定。 是人就会出错,肯定会错的时候,这就是内阁的工作了,内阁会帮他查缺补漏的,他相信自己选出来的大臣们。 这一点朱见淇和朱见漭、朱佑梐都远远不如。 朱祁钰自认,在勤政方面,太祖皇帝第一,他朱祁钰第二。 无论是唐太宗还是汉武帝、秦始皇,都是靠天赋吃饭,他们本人就有极高的政治天赋,比如武则天。 再加上相对勤政,造就了他们一代明君的美名。 朱祁钰没有,他就勤能补拙,就玩命工作,爆肝。 至于说累。 皇帝没资格说累,你已经享受到了这世间最好的一切,享受着最高的权力了,还有什么资格说累呢? 最绝的是,朱祁钰累成这样,还如此长寿。 因为,朱祁钰从来不觉得自己累,反而觉得自己并不累,他只是完成了一个皇帝的正常工作而已。 这是心态问题,他的心态足够好,所以长寿。 他并不像太祖皇帝那样,大的也抓小的抓,他是抓大放小,更注重制度建设,有一个好制度,要比洗清几个冤案用途更大。 而奏报到中枢的事,也不都是重要的事。 小事都由阁部和司礼监做完了。 他要处置的是大事要事,小事他偶尔会看一眼而已。 而太祖皇帝则是军政全都抓在手里,什么事他都管,甚至应天府府尹的事都被他抢走了。 朱祁钰不会的,他只管自己的事,管皇帝该管的事情,其他的事情,则由下面的部门自己来管,不然他朱祁钰凭什么任命这些官员?给他们俸禄给他们权力,让他们来吃闲饭的吗? 同时,他将责任也下放下去,谁管的谁负责。 其次,军国大事,他也不懂啊,纵然于谦、王越之前没少教他,他还是不太懂,装的很懂而已。 他始终认为,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军国大事,则由军机处里的军机大臣投票绝对,他也不一言堂,都是经过他们投票,做出决定。 投票也不是瞎投,而是要拿出对应的理由。 而且,军机大臣都由京师中军功最高的来担任,不看爵位,只看军功。 正常来说军机大臣没有定数,所有军功高的,都会成为军机大臣,只要在京师戍守的,就有一票。 正常军机处里,最少有十三个军机大臣镇守,最多的时候有三十九个。 投票通过后,交给内阁和兵部合议,合议通过后,则再拿回军机处盖印。 如果不通过,再进行第二轮投票,或者军机大臣去说服阁部。 军事任命也是这个流程。 军机大臣和文官只有建议权,决定权在皇帝手里,而皇帝会优先听军机大臣的话。 军权就完全掌握在皇帝手里了。 朱祁钰向来都是这样,制衡,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做。 军事战争,肯定是军人最擅长了,这东西交给文官去管,那不就是瞎指挥吗? 让朱祁钰亲自上,朱祁钰也不懂。 皇帝就负责盖印就行了。 所以景泰朝对外战争场场胜利,因为在朝廷做决定的,都是行家。 这种军机大臣,高爵位有军功的,一般都有军机大臣的官衔,只要他们在京师,就会进入军机处轮值。 这方面,是朱祁钰和太祖皇帝最大的区别。 当然了,太祖皇帝的军事才华高得可怕,所以人家能做主,因为洪武朝所有将军,没有一个能打过他的。 这是太祖皇帝的底气。 朱祁钰则不是,他打仗治国水平都很一般,就需要人才帮他。 再说了,他也没时间去思考一场战争怎么打呀,他处置一件大事的时间,最长三分钟,最短三十秒。 不可能想半个月,去考虑一场战争怎么打。 那不是他做的事情。 如果事事都让皇帝做,那么要这些官员干什么啊? 这一点,朱祁钰比较像刘邦。 他最会用人,不止是有才华的要用,没才华的也要放在有用的地方发光发热。 所以,在京师的武勋,也都很忙,每一场战争都需要他们参与,在战场上则领兵打仗,坐镇中枢则负责出谋划策,做出战略决定。 所有有爵位的,在京师也不是养着,而是都有自己的事做,有的则去地方镇守,基本有爵位的都很忙。 朱祁钰能处置2200万平方公里的所有大事,顺便能处置全世界的大事。 太祖皇帝就做不到。 因为他做的事情太多了,大的管小的也管,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即便爆肝王者,太祖皇帝也是会厌倦的,也有太多事情管不到了。 朱祁钰则是,放权,建立制度,彼此制衡,并建立行之有效的制度,让地方正常运转,不要事事都由中枢操心。 事实证明,朱祁钰的道路是最正确的。 制度的建设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即便老皇帝隐居深宫之后,大明还能照常运转,这就是制度优势。 大明用了五十年时间,在各行各业建设起来一套行之有效的制度,天下臣民只要认真遵循制度就可以了。 也给了官员减负,中枢减负。 朱祁钰始终认为,时间管理是最重要的事。 人还不能一心多用,最好能在有限的时间内,把一件事做好,才能做下一件事。 就是说,做这件事的时候必须心无旁骛,认真的做完,再做下一件事,下一件事也是这样。 对待每一件事都如初恋。 而有些事,却是能一心二用的,比如锻炼,朱祁钰每天必须用半个小时以上的时间锻炼,而这段时间,要么是读书,要么是听讲,要么是谈论政务。 有时候,朱祁钰在运动,朝臣则在说事给他听。 作为皇帝,他要尽量避免生病。 一旦生病,最少需要三天时间休养,这三天时间没了可就没了,天下多少军国大事是等不了三天的。 所以,朱祁钰十分注重保养,该多穿的时候多穿,该少穿的时候少穿。 他也不管什么美不美。 有时候冬天上朝时,直接穿大棉裤,羽绒服套在龙袍外面,戴个狗皮帽子上朝。 夏天的时候,他则穿半截袖。 皇帝都该穿龙袍,起码穿黄色的衣服,朱祁钰有时候并不在意,他会穿不同颜色的衣服,衣服以舒服为主。 每天都要吃药膳,药膳是最难吃的,一股中药汤子味。 可朱祁钰每天都要吃。 为了防范不要得病,得了病的话,天下就要停摆,就有百姓遭殃。 朱祁钰都不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了,他就像个机器一样。 他秉政时间,整整六十年,刨除前八年,后面五十二年,生病次数不超过十次。 为了不生病,他也加强锻炼,把自己练得特别壮。 他也不给朝野上下添麻烦,除了那次南巡之外,他几乎不出宫,出宫也是有大事,必须要出宫。 这台机器,能在如此劳累的环境下,还能运转。 朱祁钰就认为自己心态好。 他从来不会心态失衡,即便夺门之变时,叛军近在咫尺,他的求生欲也是超级强的。 没有人比他的求生欲更强。 就像今天,他明明该死了,可他还在向天再借五百年。 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无论是多么高兴的好事,他都保持一个极佳的心态,不让自己大悲大喜。 再难受的时候,他也睡好觉吃好饭,再开心的时候,他也要睡好觉吃好饭。 他就像是一台精密的机器,运转了九十年,却依旧不知疲倦的运转。 到了九十岁的今天。 再过几个月,他就到九十周岁了。 朱祁钰的岁数是虚岁,若算周岁,今年他才八十九岁呀。 那么他就是二十一周岁登基。 整整在位68年。 (本章完) ------------ 第436章 在别人眼里,朕只能保五争三,当不上第一? 六十八年皇帝生涯,已经磨光了朱祁钰的所有感情。 他早就化身一台机器。 如果不是机器,怎么可能六十年如一日,按部就班的活着,不曾抱怨,没有情绪,无论谁生谁死,他都冷眼旁观。 他早就变成了一台机器。 从景泰八年的时候,他就在成为机器的路上狂奔,大概用了十年左右的时间,他完美进化成了机器。 感情这东西,早就割断了。 所以,长寿最大的秘诀,就是无情。 情深不寿。 朱祁钰斩断情丝,是从四龙降世开始的,他从未想过,在掌控如此严密的后宫之中,他的爱妃们居然来一招狸猫换太子,差点让他皇位不稳。 他一直以为,自己对嫔妃不错呢,他乱纳嫔妃,对谁都非常和善,忍受她们的缺点,自认为自己做得非常好了。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他被骗了。 那些女人所谓的深情,对的不是他,而是对他的皇位,对他的权势而已。 他才发现,这世界上没有人真正的爱他,爱的无非是他手中的权力。 如果他只是一个凡夫俗子,可能连个老婆都讨不到。 真是一往情深喂了狗。 那些后宫嫔妃,眼里只有权力。 没人在乎他的感受,没人考虑过他的皇位多难座,没人考虑过的欢乐与悲伤,她们只是通过他争夺权力罢了。 从那时起,朱祁钰挥剑斩断情丝,永不为情所困。 为何朱祁钰能斩断情丝,历史上那么多皇帝都为情所困,走不出情之一字,只因用情太深。 朱祁钰确实投入了感情,但他投入的很少,他是极为能克制情感的人,他本就冷血。 所以斩断的干净利落。 后来,后宫嫔妃一个又一个死去,他连看都不看,甚至她们给自己写的信,他全部烧掉,一字不看,省着毁了自己的道心。 情丝好断,亲情难斩。 朱祁钰不止斩断了情丝,还斩断了亲情。 他看似疼儿子稀罕女儿,可女儿死了几个了,他连眼睛都不动一下,外藩的儿子,死了三个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可他就当不知道,心无波澜。 总说世界上没有狠心的爹娘。 可狠心,恰恰是长寿的秘诀之一,自己活着,和惦记儿女,该选择哪个呢? 不能选择全要,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女儿都是前世的债,你越惦记他们越给你惹事,就没个安心时候。 朱祁钰选择了自己长寿。 他已经将世界上无数权势,赏赐给了自己的儿女,他们还想要什么?要他老子这条命吗? 惦记?惦记他们干什么,他们又不惦记朕!凭什么惦记他们? 朕如此劳累的时候,谁能代朕干一天? 朕如履薄冰的时候,谁能扶朕一程? 凭什么只知道索取,不知道回报? 当朕是老黄牛吗?当朕是傻子吗? 朱祁钰从不觉得,自己哪里亏欠了儿女,反而,所有儿女都亏欠他的,谁还了? 他养了六十来年的朱见淇,在他临老之时,不照样不孝吗? 最喜欢的四儿子,回国继太子位,对他不也是假装关心吗?喜欢的不就是他屁股底下那张椅子吗!是他这个老得行将朽木的老头子吗? 我是你们爹呀! 我老了,伱们就跟外人一样嫌弃我。 我为什么要将这天下至宝,给你们? 凭良心说,他自认是千古对儿女第二好的帝王了,第一是太祖,第二就是他了。 他不知道年老的时候,太祖皇帝是否觉得自己对儿女太好了,却没得到儿女的回报时,会不会感伤呢? 也许会吧,太祖皇帝是真心疼爱儿孙。 看看汉武帝、唐太宗,他们是怎样对自己的儿女的? 可人就是不知足啊。 朱祁钰在晚年这般克制,一是为大明发展,二是为他这些儿女啊,可这些儿女谁理解过他?谁知道他心中的苦? 来要权力的,来要领土的,来要兵力的,来要钱财的。 都是要东西的! 都是伸手的! 谁来问问他们的爹,身体舒不舒服啊,谁能回来伺候他爹两天! 谁能? 别说什么是一国皇帝,国内没太子吗?没大臣吗?你怎么有时间玩女人,没时间伺候伺候你亲爹呢? 要东西的时候,怎么知道给你爹写信呢? 人老了,需要的是陪伴! 你们小的时候,朕陪着你们长大,朕老了,谁陪朕变老啊! 那些女儿就更别说了,一个入宫伺候亲爹的都没有,因为他不肯给女儿藩国,所以女儿都恨他。 没有一个记得小时候,他爹多么疼她们了。 都忘了!都是白眼狼! 我凭什么还想着你们? 你们就跟满朝臣子一样,都是我朱祁钰的工具,我想杀就杀,我想给谁权力,谁就有权力,我不给谁,谁就永远被踩在脚底下,世代翻不了身。 我是皇帝,年老尚且如此难过! 普通百姓呢? 为何现在年年都有老人自杀,以前朱祁钰不懂,认为是制度不行,是社会保障不行,是朝廷有问题。 现在懂了,就是儿女不孝。 天下间,父母对儿女的爱,儿女能回报万分之一吗? 不能! 别说年老被嫌弃了,没钱也被嫌弃,长得丑也被嫌弃,做饭不好吃也被嫌弃,什么都被嫌弃。 说来说去,就不该生这个孽障。 朱祁钰执掌世界权柄,是世界的皇帝啊,不照样被人嫌弃吗。 老四伺候他十天,就生病了,谁还能伺候他呀。 换了哪个儿子能行? 宫外的女儿,谁能来进宫伺候他们老爹几天啊?进宫就是要东西,不给就生气,没一个知道孝顺的。 朱祁钰算了算,他大概有八年没见到女儿了。 是景泰六十年,他那六公主在宫外无法无天,他说了几次也不听,最后被人状告到奉天殿上去。 他震怒之下,把女婿和外孙带来,鞭死女婿和三个外孙,把她押解中都圈禁,从那之后,所有女儿都不敢入宫了。 从那之后,他严格限制公主的规制,恢复洪武朝的旧制,并严禁外戚从政从军从商。 其实从永乐朝之后,大明法制对公主是比较宽泛的,到了景泰朝,甚至一定程度上允许公主参政。 因为朱祁钰需要公主势力来平衡文官势力。 唐朝为什么那么多乱政公主,就因为唐朝需要公主势力平衡世家势力,并且需要公主和世家联姻,这就造成了公主成为皇家和世家的代表,也就拥有了政治权利的先提条件。 景泰朝,朱祁钰想用公主和外戚组成一股新势力,和勋贵、文官形成三权分立的局面。 可最终失败了。 主要是公主势力,烂泥扶不上墙,公主和文官和勋贵后代组建的家庭,搞得不伦不类,她们有的倒向了勋贵,有的倒向了文官,就没人愿意帮助她爹的。 外戚方面,朱祁钰并不是特别重视,他本意是打算等公主势力成型之后,再行扶持外戚。 捏合两股势力。 主要是,这些公主外嫁后,心里不平衡,她们的兄弟全都外藩,当了一国皇帝,她们也有皇家血统,凭什么不能也拥有一个藩国? 女权思潮之后,公主们都是极端女权者,她们认为男女平等,老皇帝嘴上说男女平等,其实并没有做到平等,因为她们就没有封国。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内,她们都在和皇权作斗争,斗她们的爹。 让老皇帝的布置成了空。 之后老皇帝也不提扶持外戚的事了,就导致公主势力和外戚势力一蹶不振,最终还是文官、勋贵、太监三权分立。 公主不靠谱,朱祁钰索性就慢慢收回政治权力。 可这些女儿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今天要这个,明天要那个,封国得不到,就可劲刮老皇帝的油水。 老皇帝不给,就从民间搜刮。 她们倒是不敢搜刮老百姓,不能说是不敢,主要是太少了看不上,她们专门搜刮资本家。 可羊毛出在羊身上,还是老百姓买单。 朱祁钰也没办法,偶尔给偶尔骂,父女关系差到了极致。 近些年,女儿不入宫,他也不想见,反正相看两厌。 不过,公主的权柄越来越小,他已经在限制整个宗室的权柄了。 他有十七个女儿,活到今天的有十一个,有一个是被驸马虐待死的,他将驸马给凌迟了,儿孙也一起送葬了。 其他五个算寿终正寝。 至于葬礼,他也不知道,因为朝臣没有告诉他。 但是,公主死了,驸马要殉葬,这是景泰朝的规定,且公主和驸马必须是一夫一妻无妾制,非公主子女,也要殉葬。 这种子女,都是偷干生的,所以殉葬没毛病。 固安死的时候,方涵还活着,但也自缢身亡了,没有特例,必须殉葬。 剩下的十一个,现在有两个躺在床上,病重了,估计熬不到年底了。 他都知道。 没人报他,他就当不知道。 他自认为对女儿已经仁至义尽了,十七个女儿,没一个孝顺的,还让她们安享富贵,他这个爹已经当得太合格了。 女儿死了,女婿下去陪着,他这个爹当的还不够好吗? 作为父亲,他并不是非要求回报的,但老父亲也需要被关心啊,被一味索取,他会生气的。 当朱祁钰不再把儿女债,放在心上的时候,他才彻底变成一个无情的机器,从那一刻开始,这世间没有任何事他能阻拦他的脚步,也没有任何人,能阻拦他长寿的步伐。 就说谈妃,后宫之中硕果仅存的妃嫔,他俩看似报团取暖,其实朱祁钰却时时刻刻拿捏谈妃。 谈妃在他眼里,也是让他舒服的高级工具人而已。 一个伺候他的工具而已,但谈妃是一个高级工具人,能够近他的身,且不被他怀疑的工具人。 之所以信任她,可不是因为感情,而是因为极深的利益捆绑,他在谈妃就活得舒服,他在谈妃的儿子们就能得到大明的好处,还有谈妃的母族,都能活得滋润。 看看其他妃嫔的母族,随着宫中贵人的病逝,陆陆续续都失去了富贵,有的甚至家里都出去要饭了。 因为公主势力扶持不起来,外戚自然也一蹶不振,全靠自己,宫中不会给什么依仗的。 宫里宫外的关系,促使谈妃必须妥善照顾好老皇帝。 朱祁钰早就不信什么感情了。 他只信利益。 皇帝长寿,是世间最难的一件事,皇帝的平均寿命,不足四十岁。 大明就鲜有活过四十岁的皇帝。 朱祁钰却活到了九十岁。 排除阴谋论,必须严格控制自己,饮食、运动、欲望、情绪、心态,而这些都是长寿的基础。 朱祁钰的登基时间并不早。 秦始皇13岁登基,汉文帝24岁登基,汉景帝32岁登基,汉武帝16岁登基,唐太宗21岁登基,唐高宗22岁登基,唐玄宗27岁登基,宋仁宗13岁登基,元世祖45岁登基。 明太宗43岁登基,明仁宗37岁登基,明宣宗26岁登基,正统皇帝7岁登基,朱祁钰22岁登基。 从平均寿命来看,朱祁钰也就当个十几年的皇帝,也就寿终正寝了。 可朱祁钰就是能苟。 和所有千古一帝比起来,朱祁钰最是能苟。 文治武功,方方面面都比不过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成吉思汗和太祖。 “陛下。”太监唤了一声,因为老皇帝愣神太久了。 朱祁钰才回过神来:“扶朕回殿吧。” 等晚间时候,朱佑梐入养心殿请安的时候,他忽然问:“太孙,若将千古皇帝排名,朕能排在第几?” 朱佑梐心里一惊,老爷子在考校他? “孙儿以为,皇爷爷稳居前三。”朱佑梐给他一个很高的评价。 可朱祁钰并没说话,难道第一是朕自己想的?其他人不觉得朕是第一吗? “你说说你心中的前三。”朱祁钰笑着问。 朱佑梐打量他一眼,小心道:“孙儿以为,太祖皇帝肯定要排进去的,唐太宗也该有一席之地。” 这样一下子前三名额全了。 这小子打个马虎眼,意思是太祖第一,朱祁钰第二,李世民第三。 摆明了是假话。 “说真话。”朱祁钰不高兴了,这不摆明吹捧朕的功绩吗,朕的功绩是实打实的,还需要吹捧吗? “孙儿真是这样认为的,之所以皇祖父不能排到第一去,因为您是太祖皇帝的子孙,岂能越过祖宗?”朱佑梐明显言不由衷。 “排名看什么祖宗,那照你这么说,太宗皇帝应该排在朕的前头啊!”朱祁钰生气了。 “孙儿知错!” 朱佑梐知道糊弄不过去了,咬咬牙道:“孙儿以为,秦始皇当排第一,唐太宗排第二,皇爷爷排第三,太祖皇帝排第四,汉光武帝排第五。” “成吉思汗和太祖皇帝谁厉害?”朱祁钰问。 “肯定是太祖皇帝更厉害呀,成吉思汗固然打下的领土多,那是因为他的儿孙更加优秀,骑兵更加厉害,而且蒙古善于打仗却不善于治国,我朝太祖皇帝善于打仗善于用人善于治国,乃军政全才。” “孙儿认为,汉光武帝也比成吉思汗要厉害,如果给汉光武帝一张世界地图,汉光武帝也能打通世界。” 朱佑梐这个想法有点意思呀。 “你说太祖皇帝厉害,太祖皇帝也知道这广袤的世界,为何太祖皇帝没有去打下世界呢?甚至将邻国,都设为不征之国,为什么呢?”朱祁钰意味深长地问他。 有人说朱元璋小家子气,农民出身的他,只能看到一亩三分地。 也有人,明亡就亡于洪武朝。 洪武朝的制度,就注定了大明会亡国。 “回祖父。” 朱佑梐认真道:“国恒强好战必亡,大明建立之初,国家穷困凋敝到了极致,蒙古人在这片土地上大肆掠夺,又经过元末大战争,大饥荒,饿殍遍地。” “若太祖皇帝,兴兵再战,必然能打下更加广袤的疆土。” “却会丢了大明国祚。” “大明必然是二世而亡。” “孙儿一直以为,秦朝二世而亡,就是因为秦始皇穷兵黩武,秦兵之强,历史罕见,归根结底是军功制。” “可是,随着秦灭六国之后,秦国的军功制已经土崩瓦解了,民间已经无地可分了。” “而旧贵族还在大肆吞并土地,导致为国征战的将士,食不果腹,都别提封地了,吃饱肚子都难。” “所以,秦必然会灭亡。” “如果大秦灭亡六国,不是一世做的,是循序渐进,一点点吃掉的,大秦说不定也会拥有二百年国祚。” “或者说,商鞅变法最后的余晖,就是灭亡六国。” “如果秦始皇手里不灭六国,大秦也没有机会灭亡六国了。” 朱祁钰微微点头,这番见解是对的。 秦朝到了秦始皇末期,连老秦人都抛弃了秦国,因为军功制度下,无土可分,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啊。 确实灭亡了六国,却收获了六国刻骨的仇恨。 恰恰说明,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这也是朱祁钰的军功制,要放眼整个世界的,只有全世界的土地才够分,而且适当时候要放弃军功制,不然早晚有一天引火烧身。 也是他将土地分封出去,自己并不直管的原因。 秦灭六国,和朱祁钰吞并世界,一模一样。 以秦国的国力,吃不下这么多疆土的,所以秦始皇灭亡六国之后,就要修驰道,就要大兴土木,不做就没法统治六国呀。 太着急了。 可不着急吧,秦始皇在当时已经算长寿了的,就看他后世之君那个德性,如果秦始皇不做,后代秦国能不能保住都难说,都别谈统一六国了。 所以,这是历史的难题。 连秦始皇那样伟大的人都发现无解,何况别人了。 千万别以为,秦始皇不知道,那样震古烁今的大帝,可以把他想象成神,神一样的人物,怎么可能连这么低端的问题都看不到呢。 大汉继承了大秦基业,也是用了一百多年休养生息,才让天下恢复生机,才让天下认同汉,认同统一。 幸亏,大汉早期奉行无为而治,不然江山早就崩盘了。 从后世眼光看发现正确,恰恰证明先人的牛叉。 要不咋说,历史上成名的人物,全是顶尖人杰,你能看到的事情,人家比你还门清呢,千万别低估那个时代的智慧呀,甚至说,任何一个灿烂的大时代,政治智慧都是极高的,乃至比现在还要高。 就说秦始皇修的大驰道,是不是今天的高铁? 云贵的要道,全是秦始皇开的,一直用到现在。 这种历史顶级人才,政治眼光可怕到了极致,青藏线,是明太宗第一个修的。 秦始皇时代留下多少制度啊,一直用到了现在,就这套制度,拿到后世都是遥遥领先。 “所以孙儿认为,太祖皇帝停止征战,是为了让百姓休养生息,让天下恢复繁荣。” “这恰恰说明太祖皇帝政治眼光卓越。” “蒙古人确实能征善战,可蒙古人是不治理地方的,漠北、西北的严重沙化,就是蒙古人作恶的结果!” “他们不治理,在哪里待一段时间,把土地水土都玩废了之后就走,他们一路西迁,自然就需要一路打仗。” “所以蒙人善征战,因为不征战就没饭吃。” “而咱们汉人的家,却在这里的,永远在这里。” “他们能走,咱们不能走。” “所以,太祖皇帝没有继续扩大地盘,而是选择积蓄国力,慢慢恢复汉人的繁荣。” 明初时期,很多省都荒无人烟,千里无人烟,连个人都没有。 洪武朝多次强制移民,才让很多省份重新丰盈起来。 继往开来的任务,要交给后世皇帝了。 可太祖皇帝也没想到,后世皇帝这么不靠谱。 建文帝上位就削藩,太宗皇帝又开始靖难,把国家差点打崩盘,大明的繁荣非但没有延续,反而短暂的中断了。 整个永乐朝,一直都在对外征战中。 北方设奴儿干都司,拿下贵州几个府,又拿下安南,郑和下西洋,战绩太多了。 可给大明带来的是什么,百姓困苦,生不如死。 若非仁宗皇帝在中枢极力支撑朝政,恐怕永乐朝的战争就支撑不住了,大明也是二世而亡。 可是,仁宗所谓的支撑,不也是从民间索取嘛。 等于说,从民间借债,后世来还。 所谓的仁宣之治,哪有书上写的那么好。 为什么宣宗皇帝不再征伐了,以宣宗之能,完全能再收安南,因为没钱了,因为没实际价值呀。 在没有耐寒种子之前,整个辽东都没用,就别说整个东北了。 没有玉米、地瓜、土豆之前,整个北方都想遗弃。 红河大平原没形成之前,安南就是一块彻头彻尾的烂地。 就别说朝鲜了,谁要谁倒霉。 所以,从实际角度出发,这些地方都没用啊,打仗就会增加百姓的负担,因为大明收赋税是从百姓头上收的,收的是农业税。 种地的一年到头能赚几个钱? 还得剥削他们。 所以,宣宗皇帝一直在开海,一直在下西洋,正因为有西洋的钱,朝廷才度过了永乐朝不停征战的困境。 宣宗皇帝一直在还永乐朝的欠债,到了正统朝才基本还清。 可是,宣宗皇帝忽然就死了。 年仅七岁的正统帝登基了,然后下西洋就停止了。 就是因为,张太皇太后秉政,所谓明朝最贤名的三位阁老,三杨执政。 他们疯狂窃取皇权,停止下西洋,断了皇家的财源。 可西洋没人下了吗? 不,变成了士绅集团疯狂下。 朝廷一说开海,倭寇就疯狂扣边,整个明朝东南沿海就没消停一天。 为什么清朝就消停了? 因为清朝把江南士绅杀绝了,所以消停了。 这是太宗皇帝的锅。 他得位不正,和士绅做的利益交换,也就形成了士绅集团。 正统朝也开过一次海。 船都没回来,人是从海上漂回来的。 谁信啊? 那是大海,你漂一个我看看。 在海边一个浪打身上,都起不来呢,还从大海里游回来,写童话呢?鲁滨孙漂流记啊。 景泰朝为何能开海。 一是朱祁钰够狠,他杀了多少江南士绅,迁走多少;二是他肯让渡利益,开海不是朝廷开海,而是全民开海,朝廷吃大头,百姓吃小头,朝廷派兵还保护海商。 配套提出的政策,允许经商,允许官员经商。 这才能开海。 划重点,允许官员经商。 没有这条,谁也开不了海,谁开谁死,太祖来了也没用。 就算朱祁钰能炮制十大案,也开不了海,他也得死。 朱祁钰不止允许官员经商,还将江南士绅的家族企业,赏赐给了官员,不止允许,还鼓励你们干。 所以,景泰朝才开海了。 可能有人忘记了,江南第一拨移民,可是不论死活,一艘船上往死里装,不论死活,到交趾多少人算多少人。 后来却忽然变得极为温柔,对待江南移民跟对待祖宗似的。 为什么? 因为朱祁钰遭到了警告。 如果任由他这般粗暴移民,江南士绅估计活不下来几个,所以有些人疯了,警告朱祁钰。 那年,河北大灾,河南洪水,京畿之地震荡。 所以朱祁钰才捏着鼻子认怂,改变了移民方式。 别以为朱祁钰是个仁君。 他选择那样移民,就是让那些人去死。 可,那些人也让皇帝去死呀,所以朱祁钰选择了妥协,从粗暴移民,变成了温柔移民。 移过去的江南士绅,从罪犯变成了人上人,过去是作威作福的。 朱祁钰给了他们那么多福利。 不是白给的。 是因为他皇位受到了威胁。 也从那时开始,朱祁钰就不再是一个暴君了。 从那之后,他做事深思熟虑,挂上了伪善的面庞,开始叫什么天下都是一个汉,华夏苗裔都是我明人,移民是重中之重,移民过程中不能让我明人死去一个! 等等等。 他怕了。 他不是皇位受到了威胁,而是生命受到了威胁。 所以,从那之后他就开始妥协了,当起了圣人,当起了好人,也不再烂杀人了,不再当什么暴君了。 再暴下去,就暴到自己了。 想求活,就得学会配合,学会演戏,你好我好大家好。 话说回来。 大明的脊梁,是从土木堡打断的。 皇帝成了俘虏,成为天下笑柄,皇权丢了,积攒几十年的家底儿丢了,边疆关隘丢了,养了几十年的强军丢了,什么都丢了。 在土木堡之前,大明对外战争中,一直是胜利状态的。 甚至,可以说,漠北诸族被大明打得闻风丧胆,连明军都不见,闻讯就跑,威震大漠。 大明骑兵横扫漠北,约有七八十年的光景。 土木堡之败,连也先都懵逼了,他都没想到,明军这么不堪一击。 从那之后,大明对外战争就变得保守,就是挨揍,一直没站起来过。 所以说。 不是太祖不行,而是他后世儿孙不行。 也是天不佑大明。 大明这个期间,属于处处点背,处处不顺,处处赶上强敌,大明碰上了最强的蒙古诸部,碰上了最强的倭国,又碰上最强的女真,还天灾不断,处处倒霉。 皇帝咋样就不说了,其实历朝历代皇帝都差不多,昏君遍地都是,可王朝兴衰决定的不是一个皇帝,有大环境,有朝臣,有垄断阶级,共同决定的一个王朝兴衰。 也不能说是大明倒霉吧,只能说倒霉事总能赶一起去。 厄运专挑苦命人。 大明每次倒霉,都是一窝蜂似的集体倒霉,什么事都往一块赶。 “你认为,太祖皇帝的国策,是正确的?” “无比正确。”朱佑梐回禀。 “那朕却常年征战,并没有延续太祖国策,那朕错了?”朱祁钰在考校他。 “皇爷爷此言差矣。” “明初之时,和现在截然不同。” “明初之时,国弱家贫,最该休养生息,绝非打仗。” “而现在,国富民强,战争也是在万里之外的战争,并不波及本土,本土尚且安居乐业。” “还有一点,就是大明建国之初,赋税全靠农业税维持。” “而现如今,大明靠工商业支撑财政,现在的财政,是明初是上亿倍,不可同日而语。” “另一点,则是大明第一次工业革命已经完毕,正是对外开拓的好时机,以原始积累来换取第二次工业革命的成果。” “孙儿以为,国家不能承平日久,便军力废弛,而是应该常年征战,保持军队战斗力。” “以前我国缺钱缺粮,所以不能支撑久战。” “现在我国兵精粮足,不止不缺,还富裕得很,恰恰应该多战,多练强兵,让世界永远臣服在我大明脚下。” 朱佑梐的见解还可以。 朱祁钰点点头:“那说回来,朕哪里不如秦始皇和唐太宗呢?” “孙儿以为,皇爷爷不如唐太宗之处,主要因为唐太宗在军事天赋方面的极致才华,再加上贞观盛世,所以唐太宗是历代皇帝的榜样。” “那朕问你,贞观盛世和景泰盛世,哪个盛世更大?”朱祁钰眼神促狭。 “皇爷爷,这个没法比呀。” 朱佑梐无语道:“贞观盛世之盛,在于破败之中崛起,而我景泰盛世,乃是延续辉煌。” “哈哈哈。”朱祁钰大笑,立刻收敛:“别耍滑头,说实话。” “若论繁华程度,贞观盛世远远不如景泰盛世的。” 这倒是实话。 “军事天赋朕远不如唐太宗,但用人治政方面,朕不比他强?”朱祁钰又问。 这可把朱佑梐整不会了。 您这也太会比了吧?比一比别人好不好呀? 凌烟阁二十四功臣,连三岁小儿都知道,您的紫薇阁一百五十功臣,可就没几个人知道了。 要说最会用人的皇帝,首推汉高祖,其次就是唐太宗。 再次是太祖皇帝呀,然后才是您吧。 “呵,照你这么说,变废为宝,让一群废物变成了名臣名将,那不是朕的功劳吗?”朱祁钰问他。 这也行啊? 您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朱佑梐想吹捧吧,人家老皇帝还不让吹捧,不吹捧吧,这话没法聊了。 “皇爷爷,孙儿若以积分来算的话,唐太宗99分,您是98.99分,就差那么一丁点。” “就差0.01?” “就差一根头发丝。”朱佑梐苦笑。 “那这一根头发丝,怎么能追上呢?”朱祁钰就刨根问底。 “孙儿以为,皇爷爷再活两年,就能缩短两根头发丝的距离,顺便超过秦始皇。” 朱祁钰惊异一声:“按照你的意思,秦始皇99.01分?” “对。” “那秦始皇为什么要比唐太宗高呢?”朱祁钰问。 “孙儿以为,始皇帝高在统一六国,一统华夏上面,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不对吧,夏商周时期,华夏本就是一统的,无非是春秋战国时期,四百年乱世,秦始皇最多是终结四百年乱世,就跟隋文帝差不多,终结了乱世而已。” 朱祁钰辩驳道:“照你这个逻辑,隋文帝也应该是千古一帝呀,他为什么不是呢?” “祖父,并不是这样的,皇帝是从始皇帝开始的。” “没错,皇帝这个称号是从他开始的,不过换了一个称号而已,周天子难道不是皇帝吗?禹不是皇帝吗?成汤不是皇帝吗?” 朱祁钰问:“不过一个称呼而已,太孙,要透过现象看本质,不能人云亦云。” “皇祖父,始皇帝的时代,和夏商周是不一样的。” “夏商周时代是奴隶制,是分封制,周天子确实是天子,却不是皇帝,地方诸侯的权柄和天子是一样大的。” “始皇帝是废分封设郡县,天下间有且只有他一个皇帝,这才是真正的皇帝。” “这里面有着本质的区别。” “所以,始皇帝是当之无愧的划时代第一人。” “好吧,朕不跟你辩解这个,既然你说他是划时代第一人,那朕不是划时代的第一人吗?” 朱祁钰问:“在朕之前,谁能掌控世界?在朕之前,华夏疆土多少?现在多少!在朕之前,可有工业革命?” “皇祖父,并非如此。” 朱佑梐认真道:“皇祖父所说的掌控世界,汉唐时期,我华夏就掌控世界,在我大明前朝,也是世界中心,也是世界霸主,只是当时没有这个词汇罢了。” “现在大明的确是世界霸主,可我大明也没有实控这些地盘,本质上来看,景泰朝和之前的大明是一样的。” “我大明依旧是世界的中心,是世界的霸主,这一点,我中原王朝有史以来便是。” 朱佑梐十分骄傲:“您统治下的大明领土确实达到了历史之最。” “可是祖父。” “您掌控的领土,多是我大明的都司、宣慰司,在早期咱们就掌握了。” “而在汉唐时期,我中原王朝也是这些领土。” “今日咱们讨论的是划时代意义,明承蒙制,蒙古帝国领土不比您少多少,说明在您之前,就有人完成过。” “蒙古,以属华夏,说明我们的先人,已经达成了这个成就。” “所以孙儿认为,算不得划时代成就。” “工业革命的成功,确实意义深远,可是祖父,工业革命到底具不具备划时代的意义,目前还不好说,孙儿以为最起码需要三十年时间,才能看到结果。” 朱祁钰有点生气了,感情我就是排不上第一呗? “皇爷爷,孙儿都说了,您要是再活两年,那准是第一了。” “为什么?”朱祁钰被气乐了。 “因为历史上没有一个皇帝,能够在位七十年,且丝毫不昏聩,也没有一位大帝,能够带领一个王朝走到这般极致地位。” 朱佑梐说来说去,是不希望朱祁钰禅让。 他觉得现在和老皇帝配合,过得不错,不想朱见漭登基,他仰人鼻息生活。 朱祁钰装作听不懂:“那你继续排名。” 朱佑梐略微失望:“孙儿以为,汉武帝能排在第六……” “你把汉武帝排在汉光武帝的后面?”朱祁钰才发现,汉武帝变第六了,汉武帝坐住前五肯定没问题的呀。 “孙儿以为,汉光武帝的成就,确实比汉武帝高。” 这就奇了怪了。 史学界包括朱祁钰都一致认为,汉武帝更高的,怎么到他嘴里,光武帝更高了呢? (本章完) ------------ 第437章 欧洲爆梗王,爹呀,求求您不要禅让了 汉武帝的功绩:政治方面,推行察举制、削弱诸侯王,无限拔高皇权,加强集权。 军事方面:远征漠北,出使西域,经略西南,收复朝鲜,扩大版图。 经济方面:实行币制改革,推行盐铁官营和均输平准政策。 而汉光武帝最大的功绩,就是统一华夏,再造大汉。 被汉武帝全方位碾压。 “皇爷爷, ------------ 第438章 禅让闹剧,拆分西域 禅让之事,朱祁钰决心已定。 朱见漭却不想要了。 他之前以为,禅让最大的阻碍是国内,当他摆平了朝堂官员后,才知道阻力来自于国外。 他小瞧了藩国在大明的影响力。 然而,最重要的是,他不想接受禅让的皇位了。 因为禅让继承皇位,天下人会自动代入唐肃宗李亨,明明是老皇帝自愿禅让, ------------ 第439章 传国玉玺现世,但它是真是假朕说了算! 魏国经济重心,在里海北岸,乌拉尔河沿线。 本来,乌拉尔山、乌拉尔河是魏国和商国界河,可魏国趁机吞并了喀什,把疆域推到了伏尔加河流域。 和商国的分界线,就变成了伏尔加河,乌拉尔河完全属于魏国。 魏国不缺水,但缺少良好的耕地,国土都是广袤的大草原,前几年挖掘冻土填充土层,把草原变成耕地 ------------ 第440章 朱祁钰公开恐怖资产,天下人震惊又安心! 传国玉玺,没人能鉴定是真是假。 只能从玉料、刻字年代、补全痕迹来推断时间,鉴定专家主要依据经验来判断。 所以,朝廷召集天下专家入京,共同商讨传国玉玺的真假。 还采用全程直播的形式,几家报纸全程参与直播,给世界人民都参与其中的感觉。 经过一千多位玉石专家的鉴定,认为传国玉玺就是 ------------ 第441章 朱祁钰的反向求生,为成仙献祭朝廷百官! 皇帝和太子丰厚的家底,恰恰说明,皇帝不会挪用公款。 大明皇帝挪用公款的例子不少。 有人算了笔账,就算大明四十亿国民全部躺平,全吃老皇帝的遗产,也能活一年半。 如果能把钱用在刀刃上,那么,这笔巨额遗产,能保证大明三十年无虞。 其实,百姓是期待着太子也将家底儿裸捐的,谁会嫌钱多呢 ------------ 第442章 给王守仁上上强度,新时代朱祁钰、朱见漭思想二圣 果然。 景泰六十九年七月,朝廷开始杀猪了。 养心殿内传出圣旨,严查中枢、地方官员的财产来源情况,并进行第二次财产统计,并予以公开。 而捐出部分家财的王恕、余子俊、杨廷和等人,则得到了免死金牌。 早在六月之初,就对积极捐款的朝臣,颁发了隆宗勋章。 隆宗门,是养心殿的大门。 ------------ 第443章 命运啊,朕想给世界上上强度 景泰六十九年,朱祁钰全部精力都用在写书上。 当然了,他只是出一个思想。 具体需要专业人士润色,朱祁钰和朱见漭负责审核,等于说,他出大纲,找枪手写内容,他再把关内容,最后挂上朱祁钰的名字,刊刻天下。 朱佑梐也天天跟着看,并提出很多建设性意见,眼珠子天天冒火,非常想参与其中。 朱 ------------ 第444章 景泰七十年,大限将至:胡濙的秘密(一) 朱祁钰精力都在研究新理论上。 在他没有特别注意到的时候,身体已经急速苍老,有时候说话的时候,都是刚说完就忘了。 脑子混沌,他心思都在理论著作上,并没有意识到。 可经常和他在一起的朱见漭发现了。 有些话,老爷子反反复复重复,都当第一次在说,而问题的核心他却说不上来,说明脑子退化 ------------ 第445章 大明黄昏将至:于谦的遗言(二) “那胡豅,可知道真相?”朱见漭问。 毕竟胡豅是他的小舅公,他母亲和胡豅几乎同龄,二人关系甚好,他依稀记得胡豅回京时对他不错,但记忆很模糊了。 朱祁钰摇摇头:“应该不知道。” “你不了解胡濙,胡濙是那种把事做到极致的人。” “大道至简,越简单的事,里面的学问越大,大事好做小事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