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 重生 南方大学法学院毕业生杨天乐,刚刚参加完人生中的一场仅次于高考的重要考试-国家司法考试,便背上行囊乘车来到了华山脚下。 杨天乐喜欢用脚步丈量大山,爬山时从不乘坐缆车。他从清晨出发,足足爬了八个小时,才登上华山山顶。饱览华山巅峰奇景后,已是夕阳西下,杨天乐知道,今天得在华山上过夜了。 八个小时的快步登山,饶是以杨天乐的体力,也已经双腿酸软。他慢慢走下山顶,找到半路上一个凉亭,从背包里掏出矿泉水和面包,准备进食。 “救......” 忽然一声求救在远处响起,救命两个字还未曾喊完就戛然而止。杨天乐警觉起来,将矿泉水和面包放回背包,悄悄向刚刚声音来处寻去。 沿着一条人迹罕见的小道走了一百来米,出现了一片二三十平米的灌木丛,杨天乐发现了求救声的来源。一个身着灰色运动服的壮汉,手持一把匕首,在一个女子面前比划着,低吼着威胁着她主动脱去仅剩的内衣。 无需多言,杨天乐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他脱掉背包,弯下腰来捡了一块石头,蹑手蹑脚的靠近正在施暴的壮汉,准备从后方突袭。 这名女子本已绝望,在贞洁与性命之间,她最终还是选择了保命。虽然她也不知道,此人施暴之后,会不会遵守诺言放她下山。 她伸手到后背,准备解下仅剩的内衣。 一个年轻的面孔在施暴男子后方出现,让这名女子欣喜不已,解下内衣的手也停了下来。 施暴男子察觉到女子的变化,猛然一回头。 随着施暴男子的回头,杨天乐的脚步停住了,他讪讪的说道:“不好意思,我迷路了,打扰了,打扰了。” 若是他手中没有举着一块石头,这句话可能还有几分可信度,但是...... 施暴男子低吼一声,抄起匕首就疾冲了过来。 杨天乐避无可避,猛然将手中石块掷出,击中了这男子的额头。 施暴男子遭遇重击,鲜血从额头淌下,却没有丝毫怯意,反而眼中凶光更盛。 两个普通人搏斗,一人空手,一人持刀,结局几乎已经注定。 十秒钟之后,杨天乐已经被刺中三下,而那名女子还瘫在地上瑟瑟发抖。 随着鲜血的大量流出,杨天乐知道今日必无生机,他心中一狠,忽然抱住这名男子,费尽全身力气冲向山崖。 在空中坠落时,杨天乐心中涌起强烈的不甘:贼老天,我还没活够呢! ...... 一阵阵刺痛让杨天乐苏醒。 我还活着吗? 不会到阴曹地府了吧。杨天乐脑中浮现出这样的想法。 慢慢睁开双眼,杨天乐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大床上,床边悬着极其精致的床帐,帐上遍绣牡丹花,珍珠帘幕,床柱有鎏金花纹,从未见过如此奢华,让人疑似梦中。杨天乐伸出双手,发现眼前居然是一双白白嫩嫩的儿童小手。 我的天,难道赶上穿越了,不会是幻觉吧。杨天乐伸手到嘴里,狠狠的咬了一口,痛痛痛! 看来是真穿越了。也不知道是何朝代,好在看这架势应该是投身于富贵人家,只要不是啥即将被抄家灭族的就好了,老天难得眷顾一次,应该不会这么玩我吧。杨天乐打了个滚,发现床上青玉枕头配着鸳鸯蚕丝被,均是精巧至极。 听到床上响声,外面两个女子拨开帘幕。看到杨天乐已经转醒,其中一个女子高兴跳起来的大喊:“小王爷醒了,小王爷醒了。” 另一个女子立马拍了她一下,说道:“在这叫这么大声,吓着小王爷可就吃罪不起,赶紧出去报喜吧。” 杨天乐打量了下,两名女子年纪都不大,约莫十二三岁,穿着白色绣花小褂子,一副丫鬟打扮。大喊大叫的那个圆脸大眼,长的一副讨喜的模样,眼边还挂着泪痕。后说话的那个鹅蛋脸,柳叶眉丹凤眼,比较古典端庄的样子,看神情也老练的多。 此时圆脸女子风风火火的冲出房间报喜去了,鹅蛋脸女子坐到床沿,怯生生的问道:“小王爷,您现在有哪不舒服吗?头还痛不痛?” 杨天乐摸了摸还缠着布包的头,觉着还有些刺痛感,看女子一副焦急的样子,宽慰道:“就有点痛,应该不妨事了,姑娘你不要担心。” 那女子一副惊愕:“小王爷,你连奴婢的名字都不记得了,可别是摔坏了脑子不记事了,这可怎么得了。”说完呜呜的哭了起来。 杨天乐一想,真是下雨就有人送伞,这女子一提醒,正好装失忆。连忙接着话茬:“就是头痛的厉害,想东西有些想不起来,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奴婢叫秋菊,刚刚出去那个是冬雪,您可想起来一点了?” “你再跟我说说其他事,我是在哪摔着的啊。”杨天乐也不敢问的太直接,打算慢慢套话出来。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人当先推门而入,几步跨到床前,伸手抚摸这杨天乐的小脸:“康儿你终于醒了,真是谢天谢地。” 杨天乐定睛一看,这男子大概二十来岁年纪,生的眉清目秀,相貌俊美,鼻梁高耸,双目微陷,疑似有外国血统,身着一件貂皮大衣,头戴金冠。此人脸上自带威势,一看就是久居上位之人,看向杨天乐时双眼却满是慈爱之情。 杨天乐心里琢磨,这应该是我的便宜老爹吧,听丫鬟的说话应该还是个王爷,但又怕出什么状况,不敢随便称呼。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头痛,头痛,我要喝水。” 旁边秋菊赶紧端水过来,要给杨天乐喂水。男子一把接过,说道:“本王给孩儿喂水,秋菊你赶紧把大夫叫过来。”这男子端着碗拿着银勺,小心的要紧,还先喝了一口试试水温,再送到杨天乐嘴边。 杨天乐内心一阵翻滚,心想这古人好像没有刷牙的习惯吧,这么试了一口,这水里还不得一股口臭味啊。可怜现在情况不明白,便宜老子的一片好心这时候可不能拒绝,眯着眼睛赶紧喝。外面又是一阵脚步声接着推门声传来。 男子回头一看,连忙把碗一放,赶过去扶住进来的女子,一边说道:“夫人你自己病重,怎么就这么跑过来了呢,不是叫了不要惊扰你的吗?是哪个奴才多嘴的。”言语间已有几分厉色。 这女子一身素衣,容颜温婉秀丽,只是面色有些枯黄。她听到男子有责备下人之意,赶紧劝阻道:“我这病更多是心病,听到康儿醒了,我瞧瞧说不定明儿就好了呢,王爷你要怪就怪我好啦,可千万别为难下人。” 说完她扑到床边,摸着杨天乐的小脸,端详了一会儿,哽咽道:“康儿你终于醒了,娘亲好怕你出什么三长两短。”说完抱着杨天乐呜呜的哭了起来。 杨天乐被环抱着,鼻尖闻着淡淡的香味,心中涌起莫名的温暖。 这女子哭了一会,自己坐了起来,擦着眼睛埋怨男子:“你也不唤大夫来给康儿看看,就看我在这哭了这么久,多难为情。” 男子哈哈一笑,让出候在旁边的大夫。这大夫四十来岁年纪,留着一缕山羊胡子,见王妃起身,连忙上前给杨天乐把脉,一边问着:“小王爷,现在除了头痛,可有无其他不适?” 杨天乐就等着他问,赶紧接话:“就是头痛,有些东西想不起来了,我越是去想就痛的厉害。” 听闻此言,金冠男子赶紧问大夫如何是好。 大夫拱手说道:“探得小王爷脉象已经平稳,伤势当无大碍。受伤撞到头,倒是会有失忆症状。小王爷年纪这么小,应该不打紧,待伤愈后多半会想起来。我待会开个方子,喝上十日当可下床行走了。切记多静养,少思虑。” 大夫走后,金冠男子将秋菊、冬雪唤到近前,交待道:“刚才大夫的话可都听到了?” 二女同时称是。 “康儿这次受伤,本王原本是饶不了你们两个丫头的,但念在夫人为你二人求情,就暂且放过你们,好在康儿有神佛保佑无甚大碍。给本王牢牢记住刚才大夫所说,若有差池,必不轻饶。”金冠男子说完,便要搀扶着素衣女子回屋。 素衣女子不愿离开,称要多陪儿子。金冠男子不便多劝,就向秋菊使了个眼色。 秋菊看到金冠男子眼色,上前劝道:“夫人病体未愈,在此陪的太久难免小王爷也担心,反而不美。奴婢二人在此照顾,夫人尽管放心,待身子好些了,时时都能伴着小王爷呢。” 素衣女子听得此话,就留秋菊二人在此回房间去了,临了还招呼冬雪遇事不得大呼小叫,让冬雪羞的满面通红。 看到便宜父母走了之后,杨天乐就开始琢磨着怎么套这两个丫鬟的话,弄明白到底自己身处哪个朝代。便坐起身来,问道:“秋菊、冬雪,你们跟我说说,我是怎么受伤的来着。” 冬雪抿着嘴不敢说话,秋菊怯生生的道:“小王爷,前几天在后院你要爬假山,奴婢拗不过你,结果你不小心摔了下来,磕了头,当时可把我们吓坏了。你昏迷了好几天,王妃前两天眼都不合守在床边,结果染了风寒自己也病倒了。当时王爷大怒,说就要治我们的罪……” 说到这里,秋菊还有些怯意,拍了拍胸口:“得亏王妃菩萨心肠,要不然奴婢俩人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在。”说完她向素衣女子离开的方向跪下磕了几个头,冬雪见着也跟着磕了几个。 杨天乐心想,果然是愚昧落后的封建社会啊,动不动就磕头,待二女起身后跟着说道:“我现在头痛,好些事都想不起来了。你们俩好好给我说说家里的事儿,到时候外伤好了,这些事也都记起来了,父王说不定还能有赏呢。” 冬雪一听,立马开心的跳起来,说自己啥都知道。杨天乐便让她先讲讲当今是什么朝代。 冬雪一听就有点傻眼,秋菊白眼撇了她一下,坐到床边说道:“这傻丫头哪知道这些大事,奴婢以前倒是听大人们说过些东西。王爷是大金国的王爷,南边还有个宋朝,西边还有个西夏,不过好像都打不过咱大金,咱大金国可是当世最顶顶厉害的呢。” 杨天乐一听,居然成了金国小王爷,回头一想便宜父母称呼自己为康儿,不由菊花一紧,连忙追问:“秋菊啊,父王跟娘亲都叫什么名字啊?” 秋菊道:“哎呀,小王爷,奴婢哪里知道王爷的名讳啊,就算知道也不敢说啊。咱赵王府知道王爷名讳的也就王妃跟管家几个人吧,不过听说王妃娘家好像姓包。王爷对王妃可是世间难得的专情,至今都没娶妾,别说是堂堂王爷,就是世间普通富家翁,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啊。”说着说着秋菊的话就跑偏了,似乎脑中冒出了颗颗桃心。 杨天乐此时已经大脑当机了,赵王,王妃姓包,叫自己康儿。十有八九自己是穿越到射雕的世界了,还成为了大反派杨康,一想到这里他顿时觉得天雷滚滚。 抱着最后一丝侥幸,杨天乐再问了一句:“我是不是叫完颜康啊。” 冬雪开心的应了一声:“小王爷你想起来了啊,待会我就跟王爷王妃报喜去。” 随着最后一丝侥幸破灭,杨天乐无力的瘫倒在床上。惹的秋菊、冬雪又是一阵紧张,赶紧上前查探,杨天乐无力的挥了挥手:“你们出去一会,我想静静。” “小王爷,静静是谁呀?” ...... ------------ 第二章 现实 昏黄的天空下,一颗老槐树上一群乌鸦环绕而飞,发出嘎嘎的刺耳叫声。突然,乌鸦群从空中扑向槐树下的一个少年,黑压压如同一片乌云袭来。 杨天乐拿着树枝拼命挥舞,大声喊道:“臭乌鸦,臭乌鸦,都给我滚开。” 乌鸦群在空中形成一个人脸,呱呱的叫道:“杨康,你已经死了,还是好好躺下做我们的晚餐吧,哈哈哈哈。” 杨天乐大叫:“我是杨天乐,不是杨康,我不是杨康,啊……” 杨天乐突然从噩梦惊醒,发现自己仍躺在鎏金大床上,额头上布满了冷汗。杨天乐转过身来,用额头触碰在青玉枕上,借着枕上传来的一点点凉意,才能感受到内心渐渐平静下来。贼老天,你真是玩我啊,好不容易重生一回,居然让我重生成射雕的大反派,结局死的凄惨无比,杨天乐心中无力的吐槽。 趴在床边的秋菊发现杨天乐醒来了,看到杨天乐头上全是汗珠,唤道:“哎呀,小王爷怎么满头大汗,冬雪,快去打盘热水过来。”说着拿出手绢给杨天乐细细擦汗。两个小丫头虽然年纪不大,做事倒是挺麻利,这个年纪也就是刚上初中,在现代可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小公主啊。 杨天乐撑着想爬下床来,只觉得全身酸软无力,秋菊冬雪连忙扶住杨天乐,劝道:“我的小王爷,您可还没痊愈,可不能下地啊,要是有什么差池奴婢可吃罪不起。” 杨天乐看着两个丫鬟惶恐的样子,轻声说道:“不用这么服侍我,你们趴在床边睡的也不好,回房睡去吧,我这也没什么大碍了。” 秋菊冬雪一听,立马跪倒在地,扣头请罪:“奴婢没有照顾好小王爷,您任打任骂都好,可千万不要赶我们走。”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杨天乐一时懵了,自己一番好心倒是被错解了,想来还是自己没适应这个时代的感觉,于是小心好言劝慰,才让两个丫鬟放下心来,破涕为笑。 杨天乐正与两个秋菊二人聊的开心,便见完颜洪烈推门进来,后来跟着个端药的丫鬟。完颜洪烈快步走到床边,看到杨天乐精神尚可,脸上露出笑容,接过丫鬟手中的药碗,尝了尝味道,便来给杨天乐喂药。 杨天乐看到药勺过了完颜洪烈的嘴,内心又是一阵翻滚,伸手挡住药勺,说道:“父王,孩儿已经大了,吃药我自己来。” 完颜洪烈哈哈一笑,摸了摸杨天乐的头,笑道:“我的康儿,莫是怕苦,这药父王可是亲口尝了,特地放了不少的冰糖,乖乖给我喝了。”说罢便又将药勺伸了过来。 杨天乐无法,只得一口一口的乖乖喝药。这药喝的苦中带甜,不一会便觉得有股暖暖之意从腹中涌动,抬头看到完颜洪烈一脸慈爱的看着自己,杨天乐不觉痴了。 自此每日早晚,完颜洪烈都亲自过来给杨天乐喂药。原本包惜弱也要来守着杨天乐,被完颜洪烈劝阻说担心风寒传染给儿子,只得安心养病。一日早上,完颜洪烈走后,杨天乐觉得懒洋洋的,便躺着睡个回笼觉。 模糊间听到秋菊冬雪在窃窃私语,冬雪说道:“听说王爷每天给小王爷喂完药,还要给王妃去喂药,这在一般高门大户可是都见不着的吧,更别提咱王府了,咱王爷算不算天底下最疼爱老婆孩子的王爷啊。” 秋菊笑道:“你个傻丫头,这些都不算什么,难得的是王爷为了王妃,一直都不纳妾。听说王爷的爹爹,也就是咱大金国的皇帝陛下都想赐几个妃子给王爷,王爷都坚辞不受呢。” 冬雪接着说道:“是啊是啊,我可听说了,王爷的哥哥,好像是叫魏王的,家里屋外都有一百多号小妾呢。” 秋菊拧了拧冬雪的耳朵,笑骂道:“你个小蹄子,哪听来的这些闲言碎语,在外面可别去乱说,小心挨板子。也是咱们王妃最好了,又漂亮心地又好的不得了,哪个男人不喜欢啊。” 冬雪应声道:“那可不是,要不是这次王妃给我们俩求情,说不得一顿板子少不了。” 秋菊正色道:“你可得小心点,要不是这次小王爷没啥大事,咱们俩保不齐连小命都没了。” 冬雪吐了吐舌头,说道:“好姐姐,我知错啦,以后小王爷出门,我寸步不离就是了。” 杨天乐听到这里,忍不住插了句话:“我要去茅厕,冬雪你也跟着去吗?” 冬雪这几日跟杨天乐已经熟稔了,也知道杨天乐为人随和,冬雪嘻嘻笑道:“小王爷你醒了啊,你要去如厕吗,我给你拿桶过来。” 秋菊陪着小心说道:“小王爷,奴婢刚刚说的东西您可别往外说啊:” 杨天乐诧异道:“你们俩刚才都是在说我爹娘的好话,怕什么呢。 秋菊说道:“奴婢们议论王爷总是不好的,尤其是听说不能随便提皇帝陛下,好像是要治什么妄议之罪的什么的。” 杨天乐听到这里,叹了一口气,说道:“生在王侯之家,也真是不自在,命苦命苦。” 秋菊冬雪一时不敢接此话,过了一会,冬雪才忍不住哼哼道:“小王爷,你可是两人之下,万人之上,这还叫命苦啊。” 杨天乐一听这话,问道:“什么叫两人之下,万人之上啊?” 冬雪得意的说道:“小王爷你爹爹是王爷,王爷的爹爹是皇帝,你上面就两个人,不就是两人之下啊,剩下的这大金国的人都得听你的啊。” 秋菊噗嗤一声,笑道:“你这傻丫头,平时傻乎乎的,没想到嘴里还能蹦几句新词来。” 杨天乐也给冬雪逗的乐了半天,回头一想到自己是个大反派,不觉面色又沉了下来。 秋菊心细,看到连忙关切的问道:“小王爷,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杨天乐摆手道:“没事没事,我就是一时想到,人的命运都是注定的,纵然是两人之下又有何用。” 几人顿时都沉默了,过了半晌,秋菊幽幽的道:“奴婢也不知道小王爷想到什么东西。不过奴婢之前在家的时候,父亲常常说,人的命运,一半看天生,另外一半还靠自己。这世上有的是贫苦人家发家致富的,也有富贵子弟败家生事的。” 冬雪乐呵呵的说道:“是啊是啊,当年要不是我大喊大叫,王妃可就挑了秋菊姐姐一个,我指不定就卖到哪受苦去了呢。” 杨天乐听得,忙问起二人身世。 原来秋菊冬雪二人都是金国边境人士,秋菊家祖上还有人做过官。后来连遇兵祸,二人流离失所被人贩子拐到中都来卖,正好遇到包惜弱想给儿子选个侍女,就挑中了相貌秀气的秋菊。冬雪跟秋菊一起相依为命几个月,已是情同姐妹。当时冬雪舍不得秋菊一个人离开,就抱着秋菊大哭不放手,包惜弱不忍,就连冬雪一起带回来了。 杨天乐听到此处,豁然觉得脑海中一道电光闪过:“我也是魔障了,老天爷既然让我穿越成杨康,可不是让我按杨康的人生道路走下去的。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前世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仔,这辈子让我从小王爷干起,老子可得轰轰烈烈的大干一场才行! 想罢杨康哈哈大笑,抓过冬雪的小圆脸,狠狠的捏了几把,一下跳将起来。 “康儿,你又顽皮了。”门口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包惜弱走进房间,身后的阳光印出一道柔和的光圈。 杨天乐鼻子一酸,扑进包惜弱的怀里。从这一刻起,杨天乐已经接受了新的身份。杨天乐心中暗暗告诉自己,从今往后,我就是金国小王爷完颜康。 我今年才五岁,不能太老成了,我要装嫩、装嫩、装嫩! ------------ 第三章 大力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中,年关将至,完颜康在王府中度过了极其无聊的一个月。因为年前爬假山摔伤,完颜康伤愈后也被紧紧看护,几乎是足不出户,除了每天跟完颜洪烈、包惜弱亲近之外,就只能逗秋菊冬雪二人为乐。 “秋菊啊,你这名字不好听,改一个吧”某人闲的极度无聊道。 “小王爷你给奴婢想个名字呗,不好听我可不改。”秋菊抿嘴笑道。 “秋菊太俗了,我看就叫秋香好了。”完颜康回忆起唐伯虎点秋香的镜头,心里美滋滋的,小爷可是能让秋香当丫鬟的。 “嗯,秋香这个名字还挺好听的,姐姐就叫秋香好啦,小王爷真厉害,真厉害。”冬雪拍着巴掌笑着回应。 以上就是完颜康无聊生活的片段写照。 完颜康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在床上发起呆来。想想剧情,丘处机找到自己还得一两年,这得干点啥好呢,再这么天天吃了睡睡了吃,都得养成猪了。完颜康摸摸自己吃的浑圆的小肚子,心中想到,到时候丘处机看到自己这幅德性,会不会连收徒的心都灭了啊。 “秋香啊,有什么办法可以出王府去玩呢?”完颜康问道。 秋香闻言一惊:“哎呀,小王爷,你可别为难我了。上次的事还没平息呢,王爷王妃哪里敢放你出去啊,别说出府,连假山水池都不让靠近的。” 冬雪也在一旁嘟着嘴道:“以往还能出去逛逛,现在可闷死了,闷死了。” 完颜康突然想到一个小主意,突然摸着胸口就在床上打起滚来。吓的秋香冬雪连忙过来查探,完颜康摆着手喊道:“赶紧叫我娘过来,她一来我就好了。” 秋香见状松了一口气,知道是小王爷在借故生事,便吩咐冬雪好好看着小主人,自个麻溜的跑去请王妃大驾前来。 过了一炷香功夫,完颜洪烈跟包惜弱一起来到。包惜弱已从秋香处得知是完颜康生事,看到完颜康还在那打滚,她又气又笑,伸手拧了完颜康的耳朵,笑骂道:“你个小顽皮,这么有力气打滚,床都给你滚坏了。” 完颜康叫道:“这么天天待在家里,我都要闷死了,再不让我出去我就不吃饭了。” 完颜洪烈看着也是好笑,咳嗽了一声道:“原本都是让你三五天出去逛一逛的,上回你太调皮了,摔的厉害。你若是答应父王三个条件,今日就准许你出去一回。” 完颜康一听心花怒放,连忙应声点头:“我答应、我答应。” 完颜洪烈说道:“冬雪秋菊带上两个侍卫跟你一起出去,你不得顽皮甩开他们,否则再无下次。” 完颜康应道:“孩儿肯定不会乱跑的,秋菊已经被我改了名字了呢,往后都叫秋香。” 完颜洪烈听了,觉得秋香的名字比秋菊更胜一筹,便微微一笑:“这名字改的不错,那你出门就得好好跟着秋香。“ “”还有呢?还有呢?”完颜康忙不迭的点头。 完颜洪烈伸出三根手指:“日落之前必须回来,只能在内城玩耍,不得出到外城去。” “都成,都成。”完颜康顿时笑逐颜开,麻溜的从床上蹦了下来。 ...... 前面两名虎背熊腰的侍卫开道,两名侍卫是兄弟二人,长的一般高矮,一个留着大胡子,叫宇文义,一个胡子剃的光溜溜的,叫宇文忠。 完颜康被秋香冬雪牵着,充满好奇的打量着这个前世叫北京今身叫中都的城市。此时的中都已经尽显古都风采,从王府出来后,所行大路俱是青石板铺就,能容数辆马车并行,两旁都是高门大院。转到闹市,便是不同气象。 此时正值午时,街市上人流如织。完颜康这里瞅瞅,那里摸摸,尽显一副天真可爱的形象。冬雪跟秋香也都还是少女心性,难得出府一回,心情都雀跃了起来,看到什么都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忽然听到前方的宇文忠肚子发出咕嘟一声,完颜康笑问道:“忠叔,可是肚子饿了。” 宇文忠回头尴尬的说道:“小王爷可别这么叫小人,给王爷知道可是治罪的。小人不饿,小王爷尽情玩耍便是。” 完颜康笑道:“好啦好啦,我不叫你忠叔,叫你老忠好不好。出来玩你们也都别叫我小王爷,都叫我少爷,要不就不好玩了。” 众人皆点头称是。 完颜康道:“你们谁出来的多,这附近可有什么好吃的去处,捡个好吃的带我过去,不要吃府里有的那些。” 一说到吃食,宇文忠倒是来劲了,显摆道:“咱们王府侍卫当中,有的喜欢出去喝花酒,有的喜欢赌几把,唯独我老忠对吃食最为喜爱。别的不敢说,这中都大街小巷出名的店家,我老忠可是十有八九都尝过,小王爷……少爷你跟着我走准没错。” 宇文义笑道:“这憨货就图个吃,剃了胡须就是为了贪吃方便。” 完颜康一听乐了,拍手道:“那就听你的,快快带路。” 完颜康跟着来到一家食铺门口,这家店也不大,里面仅有三五张小桌,挂着冯氏包子几个漆金大字招牌,门口两个伙计在吆喝叫卖,买包子的人排了条长队。宇文忠领着众人先到店里坐下,便唤店家过来上吃的。不多时店家便端来两盘包子,另加一大碗汤。 宇文忠说道:“这家店就两样东西,包子和汤,在外面排队那些只能买包子,店里吃就给配汤,但在店里吃收的贵些。” 完颜康拿起一咬,果然皮薄肉香,配上一口汤更是鲜甜无比。正吃着,完颜康发现秋菊冬雪几人都站在四周,便招呼秋菊等人坐下一起吃。秋菊说道:“奴婢不敢。” 完颜康一听,就知道又是封建思想在作怪,他看着几人都站着觉得老不自在,便板着脸道:“在家讲规矩就算了,出来得听我的,都坐下一起吃。” 秋菊、冬雪二人只得顺势坐了,宇文忠二人仍站在完颜康身旁护卫,完颜康见得如此,也就不理了,一口包子一口汤吃了起来。 几人正吃的欢,忽然听得店外一阵喧哗。完颜康定睛看去,一个小孩抱头滚在门外地上,两个伙计在那踢打,一边喊着,打死这个小杂种,叫你又来偷东西。 完颜康看着不忍,快步走到店门口,大喊:“住手。”那两伙计听到是个小孩喊话,哪里理会,脚下还在不停踢打。 宇文义不用小主子再特意下令,便上前将两个伙计一把推倒,怒道:“对一个小孩都下得去手,简直不当人子。” 两个伙计见宇文义威风凛凛,躺在地上哪里敢起来。 店老板在一旁见得此情,看到完颜康一众人等衣着光鲜,知道得罪不起,上前道:“贵客有所不知,这小孩不是什么好东西,连续几日都来我店里偷包子,昨日追赶他还撞了一位客人,小店还赔了不少银钱。今日店里伙计也是一时气急,这才冲撞了贵客,望贵客明察。” 完颜康下地扶起被打的小孩,上下打量了一番。这小孩约莫十岁年纪,生的浓眉大眼,国字脸,只是被打的鼻青脸肿,身上衣服破烂不堪。完颜康看这小孩模样,感觉不像个做贼的,便问道:“看你也不像个做贼的,你是偷了他们家包子么?” 小孩把胸口衣服撩开,里面藏着两个已经压的稀烂的包子,说道:“我是偷了他们家包子,他们没冤枉我。” 完颜康心想这小孩倒是老实,便说道:“你被打成这样,要不要打回来,我让这两个伙计不还手让你打回来。” 小孩吸了吸鼻子,看了两个伙计一眼,摊手说道:“我偷了他们家包子,被抓住打是我没本事,不怪他们,也就是些皮外伤,不打紧。”说完又看这怀里压烂的包子,神情悲痛,好像两个包子被压烂了比自己被打一顿还可怜的多。 完颜康听了这话,对小孩好感大生,见他盯着压烂的包子,便把他拉进店里,叫道:“店家,上两笼包子。”然后对小孩说道:“我请你吃包子好不好。” 店家眼色不差,连忙亲自端了几笼包子上来。那小孩也是不客气,抓起两个包子,一手一个,狼吞虎咽,不一会就吃了一笼。待到要吃第二笼时,他忽然想到什么,便缩回手,小脸微红的问道:“这位少爷,剩下的不吃了,我能带走么?” 完颜康听了心内有点不喜,觉得这小孩有点贪得无厌,便说道:“这包子趁热好吃,你多吃几个,拿回去凉了就不好吃了。” 小孩耷拉着脑袋,低声道:“我妹妹还没吃的,我就拿一笼好不好,我以后会还钱给你的。” 完颜康恍然大悟,叫店家装了几笼包子拿给小孩,说道:“赶紧拿回去给你妹妹吃。 这小孩接了包子喜出望外,撒腿就跑,到店门外忽然停下脚步,喊道:“我叫田大力,你叫什么名字,你到时候上哪找你去。” 完颜康摆摆手:“你先走吧,咱们有缘自会再见。” ------------ 第四章 小婉 中都城西的一个破旧胡同尾,残留着一座小破庙宇,破庙的牌匾都已不见,不知是否已被人拆了用作烧火。庙里蛛网遍布、满地灰尘,仅有的一个佛像都只剩了个无头身子,一个小女孩怯生生的躲在佛像后面,不时捂住嘴发出一声闷咳。 田大力风风火火的跑进庙里,不觉被扬起的灰尘呛了一口,才放慢脚步走到佛像后,欣喜道:“小婉,看哥给你带了啥。”他一边将手里装着包子的食盒递给了小女孩。 小女孩高兴的接过食盒后,抬头看到田大力脸上的伤痕,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小女孩把食盒放在一边,抱住田大力哭道:“哥哥,你又偷东西挨打了,小婉不要你挨打,小婉不要你挨打,这东西小婉不吃。” 田大力拍着小女孩的脑袋,得意的说:“我的好妹妹,这可不是我偷来的,这可是店老板亲手送给我的,要不哪来的食盒,哪有偷吃食还能拿食盒的。” 小女孩闻言收了哭声,摸着田大力的脸:“那你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吗?” 田大力不好说实话,支支吾吾道:“我不小心摔了一跤,自己摔的。” 小女孩哼了一声:“我才不信呢,你不说实话,你拿回来的东西我就不吃。” 田大力无法,只能举手投降,将刚才的遭遇老老实实说了一遍。 小女孩听得田大力被打,强忍泪水,拉着田大力的手说道:“哥哥,你哪里痛,我帮你揉揉。” 田大力哈哈一笑:“你大哥我皮粗肉厚,那几下就跟饶痒痒一样,吃了几个包子更是没事了,我的好妹妹,你赶紧趁热吃吧。” 小女孩腹中早就饥渴难耐,看到田大力好像真是没啥大碍,哪里还忍的住,打开食盒抓起包子就吃,一边还不忘递一个给田大力,说道:“哥哥,你也一起吃。” 田大力舔了舔嘴巴,转念一想得多留点给妹妹,便说道:“大哥在外面吃饱了才回来的,现在肚子还是涨的。”说着他鼓起肚子拍了几下。小女孩不疑有他,便开开心心吃了起来。 “包子好吃么,我这还有烧鸡哦。”庙门口传来完颜康的声音。 田大力往外一看,完颜康正走进庙里,旁边秋香正在劝道:“少爷,这庙里太脏了,还是别进去了吧。” 完颜康摆了摆手道:“别人进的,少爷我自然也进的。”说话间他还不忘啃着一个香喷喷的大鸡腿。 田大力拉着小女孩从佛像后面出来,鞠躬道:“多谢少爷的包子。” 小女孩跟着鞠躬道:“多谢少爷救了我哥哥。” 完颜康打量着这个小女孩,头发枯黄,脸上颇多灰尘,看不清眉目,眼睛哭的有些红肿,想来也是糟了不少的罪。内心感叹道:万恶的旧社会啊,要是我大中华人民共和国,这么大的小女孩都是捧在父母手心里的宝啊。 田大力看完颜康打量妹妹后在那发呆,上前一步挡住完颜康道:“你一直跟着我!” 完颜康看着田大力一副防备的模样,心想这就是个妹控啊,他微微一笑:“本少爷可没跟着你,我可能掐会算,随便算算就知道你小子住哪,还有你妹妹叫田小婉是不是。” 田大力瞪着大眼,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问道:“你这么小就会算命了啊,还能知道我妹妹的名字?” 旁边田小婉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拉了拉田大力的袖子说道:“小少爷逗你玩呢,刚刚你叫了那么多小婉小婉,人家还能不知道名字么。” 田大力饶了饶头,笑道:“还是我们家小婉聪明。” 回头他又问完颜康:“你还没说怎么找到我的呢。” 完颜康看田大力戒心颇深,也不好再逗他,便叫秋香说明情况。原来田大力走后,完颜康便唤宇文义跟了上去,处处留下印记,然后便跟着宇文忠等人一边逛吃逛吃,一边找了过来,还躲在外面听了一会。 完颜康待秋香说完,问道:“你们兄妹家在哪呢,怎么躲在这破庙里。” 田小婉眼圈一红,开始哽咽着回话,田大力不时也在旁搭话。原来二人原是幽州人士,家中有些田粮,倒也是个殷实人家。因为幽州靠近宋金边境,常年被战乱波及,田父不幸遭遇横祸,田大力跟田小婉跟母亲一路逃难往中都投亲。后来田母途中染上恶疾过世,只留下田大力两兄妹跟着难民到了中都,可怜两个小孩年纪太小,哪里记得亲人姓甚名谁,只得在城里讨些饭吃。 听到这完颜康便问道:“既然能讨饭,大力你为何还要去偷,被人抓住可是少不了一顿打。” 田大力愤愤然道:“小少爷你是不知道,做乞丐也不是谁都能做的,中都东西南北都划了地盘,我开始带着小婉在城南讨饭,还被那群狗东西打了一顿。” 说着田大力挥了挥拳头道:“其中有个小杂种最可恶,还说要抢小婉去做老婆,等我长大了一定要他找出来,打到他叫爷爷。” 完颜康笑道:“你说他是小杂种,他要是叫你爷爷,你岂不是也很吃亏。而且我听说这些乞丐可是有帮派的,帮里有成千上万的人,他们帮主可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你啥时候才打的过啊。” 旁边宇文义插话道:“少爷居然也知道丐帮啊,不过这天下乞丐可不都是丐帮的,听说背上挂着布袋的才是丐帮弟子。” 田大力想了一下,狠狠道:“那小杂种好像背了个布袋,其他几个就没有。不过也没见他多厉害,那次我挨了打,也咬下了那小杂种一块肉。” 说曹操,曹操就到...... 完颜康在庙里待了一会,还是觉得灰尘太多,便领了众人出来说话。这时胡同口涌来一群小乞丐,为首者也是十来岁年纪,一身褴褛,背着个布袋,看来正是田大力说言的小杂种乞丐。 布袋乞丐领人走到近前,朝完颜康等人拱了拱手,说道:“几位贵人,莫不是被这小贼偷了东西,这小贼身上脏,待小人为贵人效力。” 田大力朝布袋乞丐呸的吐了一口唾沫,叫道:“你哪只眼睛看到爷爷偷东西了。” 布袋乞丐得意道:“你个小贼在冯氏包子店偷包子也有几天了,可惜前几天跑的太快,我手下居然追不上你,今日总算让老子逮着你了。”便要让一众小乞丐上前围殴田大力。 完颜康大喝一声:“哪个敢动手!” 一众乞丐看到完颜康带着两个膀大腰圆的侍卫,还跟着两个丫鬟,心知这肯定是哪个富贵人家公子,就不敢冒犯。 布袋乞丐眼珠子一转,嘿嘿一笑,对田大力放话道:“今天有贵人在此,就饶你一回,你躲得了初一可躲不了十五。”说完这布袋乞丐便带一众小乞丐转身走了。 田大力在后面挥拳喊道:“小杂种,爷爷才不怕你,有种跟爷爷单打独斗。” 布袋乞丐回头道:“单打独斗老子还会怕了你,就怕你打不过又动口咬人,跟狗儿一样。” 田大力叫道:“爷爷这次定不咬人,有种现在比个高下,我要是输了就给你磕头,认你做爷爷。”说完他就摆了个架势。 布袋乞丐听得如此,便拿眼看向完颜康这边。 完颜康点了点头:“单打独斗,本少爷不管。” 布袋乞丐听了这话大喜过望,朝完颜康拱了拱手,拔腿就冲了过去,照着田大力脸上便是一拳,田大力闪开回了一脚,两人一来一往,就打了起来。 宇文义在旁一看,说道:“这傻小子还练过几天把式啊。” 完颜康问道:“你看这两人谁会赢?” 宇文义看多几眼,说道:“小乞丐好像也学过武艺,不过都粗浅的很,两人半斤八两,田大力年纪小,说不得最后要吃亏。” 果不其然,田大力与布袋乞丐拳脚打了几个回合,便乱了一气,两人滚到地上厮打了起来,田大力毕竟年纪吃亏,被布袋乞丐压在身下狠揍。 完颜康看田大力打不过,便想叫宇文义分开二人。 宇文义尴尬道:“少爷,小孩子打架,俺插手不大好吧,传出去多丢人啊” 宇文忠也帮腔说道:“这傻小子还没认输呢。” 完颜康心想,到底自己还是个小孩,不可能叫侍卫令行禁止,只得喊道:“田大力,打不过你就认输算了,你年纪小打不过也不丢人。” 一旁众多乞丐也跟着起哄,纷纷叫道:“臭小子,赶紧认输,叫几声爷爷就没事了。” 田大力本被揍的已经没有还手之力,听到此话又涌出一股力气,把布袋乞丐一把抱住,便想翻过身来,发了几次力还是翻不过来。布袋乞丐凑脸道:“小贼,看你还能挺多久。” 田大力看到布袋乞丐头脸就在眼前,闭上眼睛狠狠一头撞了过去,只听砰的一声,两人都是头破血流。布袋乞丐没有防备,受伤更重,被田大力接连几个头槌撞的几乎晕了过去,田大力趁机翻过身来狠揍布袋乞丐。 田小婉在旁看得哥哥血流满面,大哭道:“别打了,别打了。”还一边过去想拉开二人。 田大力虽然打赢,起来都有些站立不稳,布袋乞丐被放开后连忙滚到一旁再爬起来。田大力摇摇晃晃道:“小杂种,看你以后还敢来找爷爷的麻烦。” 布袋乞丐输的一肚子气,放话道:“不是咬人就是用头撞,算什么本事,你等着瞧。”他有心喊众乞丐齐上,可见着完颜康几人的架势显然是要维护田大力的,便只得抛下两句狠话走了。 田小婉在一旁泪眼汪汪的,一边给田大力擦着头上的的血迹。完颜康心知布袋乞丐日后必然还会来寻仇,便说道:“田大力,这地方不能待了,等我们一走,这些乞丐肯定会来报复。” 田大力听了也是一愣,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完颜康看这兄妹二人孤零零的在那,好像天地虽大却无处容身,脱口而出:“要不你们俩跟我回去吧。” 田大力脑子还不太灵光,田小婉红着脸问道:“跟你回去,能天天吃包子吗?” 完颜康哈哈一笑:“管够!” ------------ 第五章 入学 田大力,八岁,五岁开始学武,田小婉,五岁,两人乃幽州人士,均懂些粗浅文字,父母双亡。完颜洪烈在书房听完宇文义的报告,问道:“你看这两个小孩如何。” 宇文义沉吟少许,说道:“禀王爷,依卑职所见,田大力长的比常人高大些,又有股狠劲,有些练武的前途,好好打磨,以后护卫小王爷是一把好手。” 完颜洪烈在书桌上敲了几下:“能得你如此评价,看来这小男孩确实不错,这女娃娃呢?” 宇文义又道:“田小婉聪明伶俐,依卑职来看,做个丫鬟也是够了。” 完颜洪烈思量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康儿这次伤愈后倒是懂事不少,这两个小孩暂且就收进府里陪着康儿玩吧,让管家给这两个小孩洗漱干净,带给王妃去瞧瞧。” 转眼间田大力和田小婉到赵王府已经一月有余,两人在王府好吃好睡,田大力明显壮了一圈,田小婉原本枯黄的头发养的回复滋润,小脸白里透红,看起来有几分粉妆玉琢的味道。 这日晌午,完颜康带着众人在院里晒太阳荡秋千。田小婉从秋千上下来,看着小脸红扑扑的,冬雪伸手捏捏小婉的脸蛋,笑道:“咱们小婉越来越漂亮了,以后给小王爷做个贴身丫鬟吧。” 田小婉瞪着无辜的大眼睛,问道:“冬雪姐姐,小婉不就是小王爷的丫鬟吗?” 冬雪笑道:“贴身丫鬟可不一样,以后要陪小王爷睡觉的。” 田小婉听了,也不知明不明白,小脸羞红的跑开了,冷不防碰到个人,抬头一看正是赵王殿下,她吓得急忙跪地请罪。 完颜洪烈正与包惜弱过来看儿子,看到此景倒是欢喜,包惜弱扶起田小婉,给她拍了拍膝头的灰尘,轻声问着在府里可还习惯。 完颜洪烈唤完颜康过来,问道:“康儿身子可完全好了,头还有没有痛过?之前有些忘事,现在可都能想起来?” 完颜康说道:“父王,康儿现在头也不痛了,身子大好,就是之前有些事总想不起。” 完颜洪烈道:“你年纪小,忘些事情倒也无妨,既然身子无碍了,也不能天天只在家玩耍,从明日起便去上学吧。” 完颜康点头称是。 次日一早,完颜康便坐一席小轿往皇城中去,宇文忠宇文义随行护卫,完颜洪烈还点了田大力跟着做伴读。 宇文义教导田大力道:“咱们圣上建的这个皇家学堂,里面就读的学生不是众位王爷世子,就是各家勋贵之子,教书的老师都是国中有名的大儒,有时圣上还会亲自过来授课。你做伴读得万事小心,要是惹了什么麻烦,可是掉脑袋的大祸。” 田大力嘟囔道:“这么麻烦,那我不去了,我可不喜欢读书,在府里练武多好。” 宇文义板起脸道:“王爷钦点你做伴读,是你前世修来的福分,这些混账话要是再说,回府饿你一天。” 田大力一听不给吃饭就怕了,连忙认怂:“我过去不说话就是了,绝不惹麻烦。” 完颜康打了个大大呵欠,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说道:“老义你吓唬小孩子干嘛,不就是去读个书嘛。不过咱们为何不在家读书呢,请老师来家里多好,现在一大早就得起来,我都还没睡够呢。” 宇文义答道:“以往也是各家都在家请老师教的,听说去年圣上考较儿孙时,发现好几个皇孙还是未识字。本来咱们大金以武立国,五六岁的皇孙识字与否倒没那么讲究。偏偏圣上文采飞扬,对皇孙要求也高,后来便着人在皇宫内设了学堂,着令众皇孙及一干勋贵子弟到了年纪都得入学读书。” 说话间便到了学堂前,宇文义等人不得入内。里面一个小太监迎了上来,对完颜康笑道:“这不是赵王世子嘛,且随小人来。” 完颜康跟着进到学堂内,只见前方墙上挂着一副孔圣人画像,画像前一个小高台,学堂不大,横四竖五摆着二十张小桌子,几乎都已坐满,只剩最靠近讲台的两三张桌子没人落座。完颜康心中一乐,这跟上大学课堂有点像啊,没人愿意坐前排啊,想着他也只得带着田大力一人占了个风水宝座。 完颜康屁股刚刚落座,就听到后面一个声音传来:“小杂种脑子撞坏了吧,这次还带了个棒槌伴读。” 完颜康回头一看,只见别的桌上都是一个伴读模样的坐在桌边,后面一个小孩指着自己正骂着,心中顿时明了田大力坐错了位置。但被人骂不还口可不是自己作风,他便回嘴道:“小杂种骂谁?” 骂人的小孩年岁约莫比完颜康大一两岁,头戴一顶白色狐皮帽子,身穿白色貂皮大衣,生的倒也算周正,就是有点三角眼。三角眼接话道:“小杂种骂你。” 完颜康见他上当,拍掌笑道:“小杂种骂我,小杂种骂我。” 三角眼小孩听了知道上了当,他一拍桌子就站起身来,怒道:“小杂种,胆敢戏弄我!”就欲上前厮打,身旁几个小孩也跟着上前。 完颜康见得三角眼小孩挥拳冲上前来,迎面就是一脚踹过去,这一脚踹得三角眼小孩翻身倒地,后面跟上来的几个小孩顿时就有些踌躇不前。 三角眼小孩爬了起来,退后几步叫喊道:“都给我上,打死这个小杂种。” 完颜康被左一句小杂种又一句小杂种骂的火大,招呼田大力一声,两人迎面而上。 跟着三角眼小孩上前厮打的约莫有七八个小孩,但田大力打了几岁又练过武,完颜康又是个成年人灵魂,两人拳打脚踢,好似虎入羊群,打的一群小孩哭爹喊娘。 完颜康把三角眼小孩撂倒在地,骑上去便是一顿老拳,打一拳便喝道一句:“小杂种骂谁,快给老子道歉。” 三角眼小孩被打的哇哇大哭,倒也还算硬气,就是不肯服软道歉。 这时门口传来一声喝骂:“学堂之内,打打骂骂,成何体统。”说话间完颜康觉得后领子一紧,整个人便被拎起来放到一边。其他小孩看到此人立马夹着尾巴坐回位子。 完颜康抬眼看去,只见此人身量颇高,穿着一袭锦袍,留着长须,长相跟完颜洪烈有三分相似,只是不像完颜洪烈一般俊秀,生的两道倒八字眉毛,不怒自威。 见完颜康打量自己,男子眼神一扫,冷冷说道:“你就是赵王家的小子吧,第一天上学,就给我来了个大礼啊,真是了不起,了不起!” 完颜康也不知此人姓甚名谁,估计也是宗室,想着此处是学堂,他便拱手道:“学生第一天过来,本不敢给老师惹事,只是此人出言不逊,又动手在先,才出手制住他。” 长须男子转头问道:“他说的可是实情?” 三角眼小孩等一班人都指着完颜康大叫道:“是他先动手打人的,是他先动手打人的。” 长须男子一扫其他人,房内其他人多是把头低下去不说话,这时后面两个小孩出声道:“真不害臊,人多欺负人少,打不过还哭鼻子。” 长须男子听得此话,心里自是清楚,当即清喝一声:“刚刚动手的人到前面来。” 长须男子让一众小孩在课室前方站成一排,手持戒尺,说道:“都伸出手来。” 一群小孩畏畏缩缩的伸出手,可怜巴巴的看着长须男子。长须男子完全不为所动,戒尺啪啪落下,一人十下,打的一群小孩哇哇大叫。 打到三角眼小孩时,三角眼小孩憋着小嘴道:“文远叔,我都被人打了,你还要打我啊。” 长须男子冷哼一声道:“才高,课堂之上,只有师徒,没有叔侄,今天之事由你而起,加倍责罚。”说完噼里啪啦打了二十下,三角眼小孩又是一顿哭嚎。 完颜康这才知道三角眼小孩叫完颜才高,从这人的状况来看,显然也是皇孙,算是自己的便宜堂兄弟了。这是这才高两字多半当不得真,至少此人在史上毫无名声。 完颜才高挨完打,就轮到完颜康了。完颜康见前面挨打的都叫的那么厉害,心里不免打鼓,便装可怜道:“老师,我可是被迫还手的,这也要打啊?”说着手半缩着不肯全伸出来。 完颜文远嘴角一扯,戒尺向下一挥,啪的一声便落到完颜康手上。 完颜康听得声音大,手上却是不太痛,心里正想着怎么这个力度那些小孩也叫的厉害,往上一看,遇上完颜文远玩味的眼神,便知道是完颜文远放水,便配合的也大声叫痛起来。 收拾完一群小孩后,完颜文远就开始授课。此时班上尽是五六岁左右的小孩,完颜文远也是以三字经为启蒙,教一众小孩摇头晃脑的反复诵读。 完颜康读着启蒙读物,不由觉得昏昏欲睡,好歹刚刚挨完戒尺,不敢太过嚣张,只得不时自己掐自己一下提提神,度过了重生后的第一天学堂。 ------------ 第六章 挨打 完颜康第二天来到学堂,一进课堂便听得打声一片,只见完颜才高等人与昨日出声相助的两个小孩厮打在一起。 那两个小孩长的倒比完颜才高等人粗壮些,奈何双拳难敌四手。 完颜康见状大喊一声:“财狗休得猖狂。”便带着田大力上去开干,将完颜才高等人打退。 之前被打的两个小孩大吼一声,红着眼睛朝完颜才高追打过去,顿时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完颜文远怒气冲冲的冲进课堂,拿着戒尺劈头盖脸打了下来,把一群小孩打的抱头鼠窜。完颜康乖觉,偷偷溜回了座位上,倒没挨几下。 完颜文远转头一看,喝道:“完颜康,伸手。” 完颜康装作可怜巴巴的样子看着完颜文远,不料完颜文远这次是真打,而且还打的呼呼作响。田大力在旁看完颜康痛的直跳,一挺身便挡在完颜康身前。 完颜文远冷冷道:“一个小小伴读在此居然还敢放肆。”话未落音,他便照田大力头脸狠狠抽下。 一旁完颜才高等人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起哄道:“打死这个狗奴才,打死这个狗奴才!” 田大力被打的只能护住头脸直不起身子,完颜文远仍不停手。完颜康心知田大力在完颜文远看来只是个奴才身份,打死了也不打紧,此时他心中焦急万分,只恨自己人小顶不了用。他本以为完颜文远抽个十来下就会停手,哪知此人发作起来毫无罢手之意,打的田大力痛呼不已。 完颜康无法可想,只得把心一横,去抓完颜文远的戒尺。 完颜文远哼了一声:“胆子倒是不小。”说话间手中戒尺挥舞不停,完颜康哪里抓得到,只听到戒尺击打的啪啪作响。 完颜康大急,反身一脚把田大力踹开,同时向前一扑,抱住完颜文远的大腿,转头对田大力喊道:“快跑,快跑。” 田大力被打的好似个猪头,站在原地却还不肯走,朗声道:“我不走,我不走。” 完颜康气极攻心,对田大力骂道:“你个傻逼,赶紧给我跑,我是赵王世子,他不敢对我怎么样的。” 田大力不知道傻逼是什么意思,却也不是真傻,听得此话连忙撒开腿跑了出去。 完颜文远一把便要扯开完颜康,却不知完颜康哪来的一股死力气,死死抱住完颜文远的大腿硬是不肯放手。 完颜文远怒极而笑道:“我不敢对你怎么样,哈哈,哈哈。”说着手中戒尺高高扬起,朝完颜康狠狠挥下。 完颜康身上疼痛不断,却死死的不肯松手,也不知道挨了多少下,完颜康痛的晕了过去...... “快让开,快让开。”宇文忠宇文义两人驱马疾驰,到得门口,翻身一跃下了马,火急火燎的冲进赵王府内。 王府门口几个侍卫哪里遇到过这种情况,这架势好像比紧急军情还紧急,可这年月,大金国哪来的紧急军情。其中一个眼尖,说道:“我看这兄弟俩背后负了有人,莫非是小王爷出了事。” 说话间,赵王府内已经喧闹了起来。“王爷在哪,小王爷出事了,快找大夫过来,快找大夫过来。”宇文忠扯着喉咙大喊。 不多时,完颜康被小心翼翼放到完颜洪烈床榻上,一旁王府的大夫连忙坐到床边,先翻了翻完颜康的眼皮,然后才开始探脉。过了约莫半炷香功夫,大夫收回手捋了捋胡子,眉头松开,缓缓道:“启禀王爷,小王爷脉象沉稳,当无大碍。” 一旁的完颜洪烈等人都长出了一口气,完颜洪烈冰冷的面容上挤出了一丝笑容,对左右吩咐道:“给黄大夫赏银百两。”转头他看向站在一旁的宇文忠二人道:“康儿去学堂读书,如何会这般。” 宇文忠、宇文义二人见完颜洪烈语气看似平淡,实则已经怒意满腔,他俩齐齐跪地,连连叩首,宇文义道:“小人罪该万死,今日小人也是如昨日一般护送小王爷去学堂,便在宫外守候。原以为要等到午时才能到小王爷出来,谁知过了不多时,田大力从学堂中跑了出来,说小王爷被老师打了,我等虽然心急如焚,但也是不敢闯宫,想叫人回报王爷,就见……” 说话间,床边哭声传来。原来黄大夫探完脉象后,发现完颜康头脸上有些许伤痕,但都不至于伤至昏迷,便解开完颜康衣服查看。不看不打紧,一看吓了一跳,完颜康手上跟背上密密麻麻都是青紫伤痕,好似掉进了染坊一般。 一旁本默默垂泪的包惜弱见得此状,哪里还忍得住,不由一把扑到床边,一边摸着完颜康的伤痕,一边放声大哭:“我可怜的康儿,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娘也不想活了。” 完颜洪烈也是大惊,忙问道:“黄大夫,我儿伤的这般厉害,可如何是好。” 黄大夫在旁躬身道:“小王爷伤势看着凶狠,其实都是皮外伤,倒未曾伤筋动骨。老夫开个方子,再加跌打药膏外敷,慢慢休养,不出半月应当就无恙了。” 说着黄大夫叹了口气:“见了这伤痕,老夫才知为何小王爷会晕过去,这是被打的活生生痛晕过去的啊,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狠心,这般大胆。”说罢他不住摇头。 完颜洪烈看着包惜弱在那哭啼也不知如何是好,听完大夫这话他更是怒极,几步过去把宇文忠二人踢倒在地,一边踢一边骂道:“我养你们何用,我养你们何用......” 宇文忠、宇文义二人连用手护住头脸都不敢,只得不停磕头。包惜弱在旁看着不忍,起身拉住完颜洪烈,哽咽着说道:“王爷莫要怪罪他们了,且让他们把事情说清楚。” 完颜洪烈仍是怒气冲冲,不过好歹收了脚,喝骂道:“后来如何,还不赶紧说清楚。” 宇文义跪在地上连忙答话:“田大力出来不久后,湘王殿下从宫中出来,把小王爷交给小人,小人吓了一跳,查验了一下小王爷气息还算稳固,就立马先赶了回来。” 完颜洪烈听到湘王二字,不由皱起眉头来,继续问道:“将当时情况再细细说清,湘王如何把康儿交给你们,说了什么,完完全全给我说清楚。” 宇文义低头想了想,接着说道:“湘王过来,后面跟着几个宫中侍卫,其中一个抱着小王爷。湘王对小人说,你们是赵王府的吧,把这小子领回去,告诉赵王,忤逆师长,当受此罚。” 包惜弱听了此话,一边用擦泪一边哭道:“康儿平时那么乖,就算有些小顽皮,万万不至于忤逆师长啊,怎么遭了这么大的罪啊。” 完颜洪烈在屋内踱步,忽然问道:“田大力呢,把他找来问明情况。” 过了一会儿功夫,田大力被带到。只见这小孩一身尘土,脸上肿成猪头模样,走路踉踉跄跄。进门后看到宇文忠二人跪地在旁,完颜康躺在床上,他以为是完颜康已经丧命,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小王爷,是我害死了你。” 完颜洪烈听得一怒,上前两记耳光,骂道:“康儿没死,给我把今日事情一一道来。” 田大力听得完颜康没事,虽然挨了两记耳光,倒是立马收了哭声,抽泣着把学堂之事慢慢说来。 完颜洪烈听完,心中已知前因后果,他在桌上重重一拍,怒道:“完颜文远,安敢如此欺我,备马。” 完颜洪烈在皇子中排行第六,是最小的一个皇子。世人多宠么子,皇家也不例外,所以完颜洪烈得赐的赵王府离皇宫很近。转眼间完颜洪烈已经策马至宫门前,宫中禁止骑马入内,完颜洪烈倒也没昏了头,翻身下马便往学宫方向赶去。 宫中守卫哪里敢阻挡,守门将领心知不妙,招呼心腹上前,交代了几句便让其赶往宫中报信去了。 完颜文远教训完颜康后,回到学堂,一群小孩都乖乖坐着,室内鸦雀无声。平日里这群宗室子弟可是难管教的紧,打个手板作用都不大,今日完颜康被活活打晕了过去,却是狠狠的震慑了这帮子宗室子弟。于是完颜文远便借题发挥,打算讲讲教养。 “三字经有云,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三字经是蒙学,但是微言大义,值得时时常温,此经开篇就多次提到教,可见对尔等小儿,老师教化是非常重要的。后篇所提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可见在家所教靠父亲,入学则靠师长,师长所教必有威严,学生才能学好......” 完颜文远正侃侃而谈,不妨门口闯进一个人来,对其迎面就打。 完颜文远挨了几记之后,也回过神来,试图回之以拳脚。 打人者自然是完颜洪烈,两人其实都是武艺平平,奈何完颜洪烈先动手,又是满心怒火,完颜文远一开始就被打懵了,想还手时连头都抬不起来,只得一边躲避一边呼唤侍卫。 门外倒是有侍卫轮值,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两个王爷之间打了起来,几个小小侍卫哪敢进门劝阻。 只听得学堂内拳拳到肉之声和痛呼之声不断传出...... ------------ 第七章 退学 “坏老师在学堂上被王爷一记双龙出海,打的飞出三丈,接着王爷一招神龙摆尾,把坏老师踢到墙上,然后指着坏老师喝道:狗贼,你可知错。坏老师磕头道: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完颜康正舒服的躺在秋香的大腿上喝药,听冬雪在旁胡诌,差点一口药喷了出来。 小婉在一旁还懵懂不知,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冬雪,急着道:“冬雪姐姐,接着说啊,王爷饶了坏老师没啊。” 秋香噗嗤一声,笑骂道:“小婉你别听冬雪胡诌,她就是听说书的听多了,自己在那胡编乱造呢,你还真信了啊。” 小婉羞红了脸道:“人家以为王爷教训一个坏老师,那肯定是威风凛凛的嘛,我要是在那,我都要上去打他。坏老师太坏了,把小王爷跟哥哥都打成那样。”说着说着她又伤心起来,眼中冒出几滴眼泪来。 话说那日完颜洪烈冲进学堂狠揍完颜文远,当今金国皇帝完颜璟得侍卫禀报,赶紧派出禁军统领率人制住二人,带到内殿。 完颜璟高坐龙椅上,看着跪在身前的两个子侄,只觉又是恼怒又是头痛。那完颜文远是完颜璟已故幼弟长子,在金国算是饱学之士,甚的喜爱文墨的完颜璟欢喜,得宠程度不亚于几个亲子,故得封除六子外唯一的一字并肩王。 完颜洪烈身为最受宠的皇子自不必说。 完颜璟待二人跪了半晌,才咳嗽了一声说道:“一个赵王,一个湘王,在学堂里大打出手,可是要给我大金国这些勋贵子弟演练实战比武不成!” “儿臣有罪!” “臣不敢!” 完颜洪烈与完颜文远皆伏地请罪。 完颜璟问道:“洪烈,文远,你二人在朕的子侄中,文才最好,平素也是亲近有加,今日如何会发生这般丑事呢。” 完颜洪烈先回话道:“启禀父皇,儿臣今日也是怒极攻心,才冒犯了湘王,实在是儿臣的错,请父皇责罚。” 完颜文远一听心知不妙,果然完颜璟接着问道:“我儿如何会怒极攻心呢。” 完颜洪烈道:“今日康儿去学堂不久后便被侍卫带了回来,至今昏迷不醒,全身皆伤。其中缘由儿臣也不大清楚,但当时看到康儿全身皆伤,心中便失去了理智,还请父皇责罚。” 完颜洪烈口口声声请责罚,其实倒是把包袱丢给了完颜文远。完颜文远内心苦笑一声,说道:“臣有罪,皇上将一众勋贵子弟交给臣教导,臣本应殚精竭虑,才能不辜负皇上的期望。今日被皇孙小小冒犯了,臣本该循循善诱,加以引导,结果臣不能制怒,打伤了皇孙,也惹怒了皇兄,实在是罪该万死。臣辜负了皇上的期望,也没脸面继续教导众多勋贵子弟,请皇上重重责罚。” 完颜璟听罢已经明了事情前因后果,连忙问道:“洪烈,康儿现在伤势究竟如何。” 完颜洪烈哭道:“康儿至今昏迷不醒,儿臣也不知究竟如何。” 完颜璟沉吟一会,说道:“今日之事,你二人都有错在身,各自回府,闭门思过三月。” 两人都齐齐叩首,以示臣服。 “洪烈,带两名御医回府给康儿仔细瞧瞧。” “多谢父皇。” 完颜洪烈、完颜文远皆告退回府。 完颜璟派的御医到赵王府时,完颜康仍是昏迷之中,御医看完后得出结论与王府的黄大夫诊断结果并无出入,令包惜弱等人又放心不少。 给完颜康诊断完后,两名御医便向完颜洪烈告辞。 完颜洪烈命人拿出两锭金元宝,说道:“多谢二位辛苦。” 平时御医都只在宫内任职,也有被皇帝派出给王公大臣看病的机会,看病的人家也会有所表示,一般也就是给个三五十两。但此回是给皇孙诊断,完颜洪烈这位赵王殿下出手两锭金元宝,两名御医反而不敢接了。 完颜洪烈哈哈一笑,将金元宝塞到御医手中,说道:“两位回宫后,父皇必然要问询皇孙伤情,两位如实禀报即可,可着重说说皇孙外伤。” 两名御医都是聪明之人,心知完颜洪烈的意思,均会心一笑,接过金子便告辞回宫了。 御医回宫后,便向皇帝报告了完颜康的伤情,特地描述了完颜康被浑身青紫的惨状。完颜璟听完心中颇为不喜,觉得完颜文远太过猖狂,有些恃宠而骄,自此便对完颜文远渐渐疏远。 完颜康在御医走后不久就缓缓转醒,醒来后仍觉得浑身刺痛,许是上了药,所以痛感还能忍耐。一连几日内用外敷,伤痕渐渐消去了。 包惜弱前几日衣不解带,守候着完颜康,喂药敷药都要亲手来才肯,任谁劝都无用,完颜洪烈也就在旁时时陪着。 完颜康感受着来自母亲的关怀,恨不得受多几次伤才好,可又心疼包惜弱辛苦。 半月之后,完颜洪烈差人将完颜康叫到书房,问道:“康儿身子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完颜康坐起身来:“孩儿已好的差不多了。” 完颜洪烈唤完颜康在身旁坐下,扶着他的脑袋,沉声道:“这次父王虽然给康儿报了仇,也揍了那厮一回,可毕竟这宫中学堂你是不好再去了。” 完颜康听到此事,开心的紧,一时得意忘形道:“这学堂无聊死了,我第一天就不想去了。” 完颜洪烈哼了一声,怒道:“不想读书,莫非你想做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不成!” 完颜康吐了吐舌头道:“孩儿不是不想读书,只是觉得学堂里教的太简单,那个坏老师又不会教学生,只会一个劲的教人念,十遍百遍的念,我都念的昏昏欲睡。” 完颜洪烈道:“读书百遍其义自见,世上老师可都是这么教学生的。你既然觉得他教的简单,那你给为父背几句看看,再说说你明白是何意思。” 完颜康道:“昨日孩儿学了几句,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跟着完颜康顿了一顿,接着道:“孩儿以为这几句话的意思是,人从生下来时,本性都是善良的;本性虽然差不多,但是习惯不同性子就会不同了;如果不好好教小孩,小孩的性子就会变坏;教小孩的道理,就在于专注如一。” 说罢完颜康抬头看着完颜洪烈,问道:“也不知孩儿说的对不对。” 完颜洪烈抚掌大笑道:“真吾家千里驹也。” 说完他高兴的抱起完颜康,原地转了几个圈。 这时完颜康才觉得自己表现的有些过头了,待完颜洪烈放在自己后,连忙说道:“孩儿那天也就会背这几句,当时也不明白什么意思,这些天待在床上实在无聊,就自己琢磨琢磨,也不知道对不对。” 完颜洪烈笑道:“我家康儿真是聪明,这次出了这茬也是好事,不用去学堂跟个庸师浪费光阴。过几日,父王专门请个最最厉害的老师来府里给你上课。” 完颜康开心的说道:“好啊好啊,也让大力和小婉跟我一起读书好吧。” “都依你!” ------------ 第八章 选马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赵王府深处传来一阵阵小儿读书声,完颜康领着田大力兄妹正在摇头晃脑的念着诗经。 完颜洪烈重金请了中都城内一个才学出众的儒生徐道胜做先生,因王侯子弟多纨绔,徐道胜本是不愿任教,生怕教不好反而坏了自己名声。 时人以三字经为蒙学读物,一般先生授课,学生半年能学会就算合格。完颜洪烈便和徐道胜打了个赌,赌约是完颜康能一月熟读三字经,如果学不会,徐道胜可随意去留,完颜洪烈还附赠黄金百两。 一月下来,徐道胜倒是庆幸自己收了个好学生。完颜康提前完成任务不说,平日对徐道胜恭恭敬敬,学业上还能举一反三。伴读的田大力兄妹本就有些读书底子,田小婉也跟得上徐道胜的进度,就是田大力这货不喜读书,总是容易开小差。但在徐道胜想来,自己只需教好小王爷一个即可,这伴读学的到底如何,却是全然不打紧。 徐道胜不知的是,完颜康也是学的辛苦,他毕竟是个大学生,三字经这等简单读物熟读简直不要太简单,只是他还得控制进度不能表现的太过妖孽。除此之外,完颜康学写字反而难度加倍,要把简体字换成繁体字,习惯的改变可不是那么容易。所以每天课后完颜康自己单独加练写字,勤奋之处让徐道胜和完颜洪烈都暗自欢喜。 转眼间已经到了五六月时节,此时北地才是莺飞草长,万物茂盛时。完颜洪烈也过了禁足期,便带着完颜康等人一起出去踏青。 完颜洪烈的坐骑身长九尺,高八尺,体态极其雄壮,浑身乌黑发亮,仅有四个马蹄为白色,号称乌云踏雪,乃万里挑一的大宛良马。完颜康被带着坐在身前,不时伸手摸摸马背,满眼满是好奇与欣喜之情。 完颜洪烈驱马小跑,大笑道:“康儿,父王这匹乌云踏雪可雄壮否?” 完颜康一边抚摸着马背,感受着马背上的凉风微拂,开心的喊道:“父王,让踏雪跑起来吧,让它跑起来吧。” 完颜洪烈也是在府中憋了几个月,闻言把双腿一夹,身下的马儿便迈开四蹄,撒欢起来。 前世完颜康也骑过马,但那都是在牧场花几十块钱,骑一匹驽马,前面还由个牧民牵着。那样的骑马,倒不如说是坐在马上溜个弯更为恰当。 而在乌云踏雪跑起来后,完颜康瞬间明白了为何前世的那么多有钱人喜欢玩超跑,那种风驰电掣的速度带来的快感是无可替代的,让人心情无比放纵,无比舒畅。完颜康在马上兴奋的哇哇大叫,小脸不知道是风吹的还是激动,已经红成一片。 完颜康被单手抱在怀中,后背紧贴着完颜洪烈,虽然感受着被环抱的温暖和稳固,但那种束缚让完颜康不由自主的大喊道:“父王,我要学骑马!” 完颜洪烈放慢马速,摸摸完颜康的头,关爱的说道:“骑马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康儿你还太小了,得过几年才行。” 完颜康问道:“那父王你是几岁会骑马的呀?” 完颜洪烈一瞬间陷入了回忆,想起了当年自己还是孩童时也是这样闹着要骑马的景象。 金国以游牧起家,打败了不可一世的辽国,骑射是男子必不可少的功夫。完颜璟虽然极其喜爱舞文弄墨,但毕竟也是更希望儿子文武双全,便在完颜洪烈六岁时得赐了一匹小马驹。自那以后,完颜洪烈就天天伴着马儿玩耍。 想到此处,完颜洪烈笑道:“康儿,父王给你送一匹小马好不好。” “好啊,好啊,我要一匹白马,要一匹最漂亮的。”完颜康连连拍掌,兴奋不已。 完颜洪烈奇道:“康儿为何要白马呢,好的白马可是难寻。” “我就要白马嘛!”完颜康撒娇道,不做任何解释。 他心里美滋滋的想到,白马王子,白马王子,那可是心中最帅气的形象啊!没有一匹帅气的高头大白马,还叫什么白马王子啊! 完颜洪烈对完颜康宠爱无比,次日便亲自到御马监为完颜康挑马。 御马监统领萧来福约莫四十来岁年纪,吃的膘肥肚大,满面红光,他听得赵王亲来,早就带着一众手下前来迎接。萧来福问安后,问道:“王爷亲来,小臣诚惶诚恐,不知有何效劳之处。” 完颜洪烈道明来意,萧来福得知要给赵王世子选一匹小马,心想这可是绝佳的讨好机会,于是赶紧叫手下选出十匹最好的小马出来。 一排小马被牵了过来,黑的、黄的、红的都有,唯独没有白马,完颜洪烈绕着看了半晌,皱眉道:“偌大一个御马监,就没有上好的白马吗?” 萧来福平素多在吃喝玩乐,对这御马监的具体事务反而不是太清楚,听的完颜洪烈不满,额头上便冒出汗来,只得低声答道:“启禀王爷,这十匹小马实在是马场最好的小马了,白马自然也有,不过品相差的太远,小臣实在不敢拿出来给王爷献丑。” 旁边一个黑黑瘦瘦的小官突然接话道:“去年皇上那匹大宛龙驹倒是生了一匹白马,品相绝佳,可惜才半岁,还不能骑乘。” 完颜洪烈听到大喜,忙唤将白马牵来。 不多时,马夫赶了一匹小马驹过来。这小马驹年岁太小,尚未给它套上缰绳,显的调皮的很,看到一排小马在那,呼啸一声就朝马丛中钻来钻去。 此马虽小,但体型修长健美,全身通白,更无一丝杂毛,着实是匹宝马胚子。完颜洪烈看了大喜道:“就是这匹了,吾儿必定喜欢。” 萧来福虽然吃的肥头大耳,看似痴痴呆呆,但能到这位置上怎会有真的蠢人。赵王这么一说,他连忙叫人给小白马套缰绳,更凑到完颜洪烈跟前问道:“王爷,这匹小马至少得养个一年以上才能骑,小王爷要是立即想骑马,何不再挑上几匹备用。” 完颜洪烈颔首道:“萧大人果然是马臣,想的周到,本王就再选两匹小马回去。” 萧来福赶紧屁颠屁颠的挑了一匹黄骠和一匹枣红马,着人一起牵到赵王府,还派了个马夫专门伺候。 完颜康得了马后,兴奋的不行,兴冲冲的就往马厩跑去。 “小王爷,不能随便从马后面过去!”马夫看到完颜康兴冲冲的跑进马厩,连忙大喊。 “为什么?”完颜康问道。 马夫赶了上来,在一边小心翼翼的讲解起来:“这马儿呢,都有灵性,越是好马,灵性越足。要跟马打交道呢,先得打个招呼。跟马儿不熟之前,接近它的时候,一定不要从后面过去。这马蹄子可是厉害的很,从后面过去惊了它,一蹄子撅过来,那可不得了。俺们御马监里,每年都有马夫不小心被踢断了腿呢。” 完颜康听着有趣,问道:“那如何才能与马儿熟络起来呢?” 马夫说到自己懂的一面,不免侃侃而谈起来:“这马儿呢,是最懂人性的,人对它好或不好,它都能感觉出来。开始接近马儿,从侧前方接近,看着它的眼睛,慢慢靠近,马脖子跟马背都可以摸。” 完颜康问道:“就这样多摸摸马儿就行了吗?” 马夫接着说道:“这样多摸摸马儿,就是让马儿认识你,就像人交了朋友。要是跟马儿更好,就得给马儿喂食,还有刷毛了。这马儿啊,越是好马,养起来越是讲究啊。” 完颜康说道:“不就是多摸摸,喂草,刷毛,还有什么讲究的啊。” 马夫笑眯眯的说道:“这一般的马儿吧,就喂草料就够了,放在牧场让它吃草就成。这好马啊,要加黑豆这些精料,才能养的更大更壮实。这般养马,一般人家可是养不起哦。还有啊,这好马不能老在马厩关着,得常常带出去跑,要不就养的一身肥膘,那也是养废了。这一匹好马,可当的数十匹驽马的价钱呢!” 完颜康听着有趣,接着问道:“那这好马,可是千里马,是不是真的能日行千里啊?” 马夫沉思了片刻,说道:“这一般的驽马啊,一天也就能走个两百里地,还不能负重过甚。能骑个人日行三百里的马儿,就算上好的战马了,至于千里马,小人觉得只是个传说吧,或者传说中的汗血宝马能跑一千里,可小人还从没见过呢。” 完颜康又问:“那我这几匹马儿能跑多远啊?” 马夫笑道:“小王爷这几匹马啊,都是上上品,只要养的得当,日行四五百里没问题,这匹小白马又是格外出众,整个御马监现在都没几匹比得上的呢!” 完颜康听罢兴奋不已,恨不得马上就爬上去策马奔驰一番。他却也知道小马长大还需要些时日,只得耐着性子。自此后每日早晚,完颜康必到马厩给这几匹宝贝喂食刷毛,田大力自然也跟着往马厩跑,秋香冬雪小婉这些个女儿家却嫌马粪味大,跟着小主人去过马厩一两次之后就不肯再去了。 ------------ 第九章 赌斗 此间乐,不思蜀。 读书,写字,溜马,简单的生活中时间匆匆而过,转眼间,完颜康又大了半岁。完颜康对这个时代的生活越来越适应了,身量也长高了不少。 一日午时,完颜康吃完午饭正欲回房,完颜洪烈叫住了他:“康儿回去换身衣服,准备跟父王进宫。” 进宫路途中,完颜洪烈便与完颜康交代:“你皇爷爷召集子孙团聚一番,少不得要考究你们孙儿辈的学业,康儿可得好好表现表现。” 完颜康点头应诺,心想与一群小屁孩比有啥意思,最要紧的反而是控制好,不要发挥太过火了,做个小小神童就好,可不能成为妖孽。 完颜璟生有六子,分别是长子完颜洪裕、次子完颜洪靖、三子完颜洪熙、四子完颜洪衍、五子完颜洪辉和完颜洪烈。六子均不是一母所生,其中长子与五子早夭,余下四子中尤以四子完颜洪衍与完颜洪烈最为得宠。 完颜洪烈与荣王完颜洪熙一向交好,相见后他与其他几个兄长打了招呼后,就与完颜洪熙在一起攀谈。 约莫过了一盏茶功夫,内宫侍卫喝道:“皇上驾到!” 一众皇子在殿前一路排开,皇孙各自跟在身后,一同下跪道:“父皇,(皇爷爷)万岁,万岁,万万岁。” 完颜璟虚扶一把,笑道:“孩儿们快快起身,今日乃家宴团聚之日,莫称皇帝,孙儿们都叫爷爷就好了。” 众人应诺而起,完颜康在身后偷偷打望,完颜璟此时尚未到知天命的年纪,却老相颇显,眉头上皱纹深深,身体似乎有恙,不时还咳嗽两声。 完颜璟走下殿前,对每个皇孙都摸摸脑袋,勉励几句。 到得完颜洪烈处,完颜璟道:“洪烈,你几个哥哥们膝下儿女众多,唯独你单传康儿一个,这如何使得,可是那包氏不让你纳妾。” 完颜洪烈听得此话,马上跪地道:“父皇明鉴,包氏极其贤惠,常常劝儿臣纳妾,给皇家开枝散叶,实是儿臣自己不愿,望父皇明察。” 完颜璟叹气道:“也罢,既然你自己不愿,谁也勉强不来,康儿没在宫中入学,在家可有读书?” 完颜洪烈给完颜康递了个眼神,完颜康便上前道:“爷爷,我在家天天读书呢。” 完颜璟问道:“三字经可有读完?” 完颜康张口便来:“人之初、性本善。”一路畅通无误的将整篇三字经朗声背出。 完颜璟耐着性子听完,颔首道:“不错,不错。” 完颜康想着刚刚完颜洪烈如此维护包惜弱,更是有心为父亲长脸,接着说道:“爷爷,我还学了论语跟诗经呢。”说着又背了一篇《关雎》。 以完颜康此时的年纪,学会三字经就算合格,能读诗经,便是上上之才,能学到论语,就可算得上天才了。 完颜璟听到大喜,接着问道:“那爷爷考考你论语,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 完颜康沉思着,看似在思考什么意思,心里其实想到自己表现好像有点过了,这句话要答的有些艺术才行,过了一会儿才答道:“爷爷,老师还没讲到这句话的意思呢,贤贤易色孙儿不知道是何意。后面几句应该是:侍奉父母,能够竭尽全力;服侍君主,能够奋不顾身;同朋友交往,说话要诚实守信用。” 完颜璟抚掌大笑:“康儿必成我大金国栋梁之才!” 说完,他又向完颜洪烈叮嘱道:“洪烈,你须严加管教,切不可让康儿骄傲自满。”说罢完颜璟命人赏赐完颜康这个宝贝孙儿百金和一套贡品文房四宝。 完颜康长吁一口气,心想今天的表演总算完美结束。他向左右打望了下,发现左手边的完颜才高正对其怒目而视,他心中一乐,看来这小屁孩还没忘记被揍了两回的事啊。 正思量间,完颜才高突然上前跪倒在完颜璟身前道:“启禀皇爷爷,我大金国以武立国,孙儿不才,愿演武助兴。” 完颜璟微微皱眉:“你这小小年纪,哪里懂什么演武。” 完颜才高道:“孙儿粗学武艺,愿与康弟比武一场。”说着他转脸挑衅完颜康道:“不知康弟可敢!” 完颜康哪里想跟这小屁孩打架,哈哈一笑道:“胜之不武,还是不比为好。” 之前的学堂事件,殿内几人都知前因后果。完颜洪烈也觉得完颜才高定然打不过完颜康,今日在父皇面前表现的已经够了,便假意呵斥道:“康儿休得无礼,你们兄弟之间要相亲相爱为上。匹夫之勇,能有何用!” 完颜洪衍突然插话道:“王弟此言差矣,我大金国虽承平已久,但南有宋国,西有西夏,皆有数十万带甲之士对我虎视眈眈。现北方蒙古部族日将强盛,对我大金更是首要威胁。我大金若不重武,日后必危!” 完颜洪衍此话一出,无人能驳。完颜洪烈等兄弟身为皇子,对当前时势自然常常研究,深知完颜洪衍所言非虚。 完颜璟虽好文事,对武事也非一窍不通,他想了想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便顺势道:“我孙儿辈当然是个个文武双全为好,才高、康儿你二人就在殿前比武助兴,赢输都有赏赐。” 一众皇子皇孙散到左右,留出殿前一块空地。 完颜康二人各自摆开架势,准备开打。完颜洪衍道:“先不忙开始,既然小儿辈比武,我等凑点东西来助兴吧。前日我得了一把波斯宝刀,不知王弟可有兴趣?” 完颜洪烈心知完颜洪衍是有备而来,却也不怯,笑道:“不知王兄看上小弟哪件东西了?” 完颜洪衍盯着完颜洪烈道:“王弟的乌云踏雪,可敢拿出来赌斗。” 完颜洪烈笑道:“王兄若喜爱乌云踏雪,只管开声,弟弟便是拱手送上也无妨。只是赌斗的话,不知王兄那把宝刀能值几何?” 完颜洪衍向完颜璟拱手道:“儿臣得此宝刀后皆随身佩带,现在宫外由侍卫看守,请父皇准侍卫拿进一观。” 完颜璟恩准之后,侍卫奉命捧刀上殿,跪地呈刀。 只见此刀长约三尺,刀鞘漆黑,也不知用何种材料制成,刀柄暗沉,密布细纹,护手上延半圈,十分有利抓握。 完颜洪衍单膝下跪,拱手道:“请父皇准儿臣试刀。” “准。” 完颜洪衍上前抓刀一抽,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此刀未出之时平平无奇,刀出惊人,其刀身光泽夺目,寒光凌冽,其刀纹犹如丝绸织纹,又如翻卷祥云。 完颜洪烈赞道:“只此一观,便知果然是宝刀!” 完颜洪衍得意洋洋:“此刀乃千金从波斯商人处换得,岂止好看而已。” 说罢完颜洪衍便令侍卫持腰刀横握,只见一道白光闪过,侍卫所持腰刀连鞘而断。 完颜洪衍又从怀中拿出一条丝巾抛高,持刀迎空一划,丝巾落地时已是两半。 众人皆赞:“真绝世宝刀也!” 完颜洪衍将宝刀放回侍卫手中,对完颜洪烈道:“此刀可能配得上王弟的乌云踏雪?” 完颜洪烈正色道:“良马常有,此等宝刀实在是平生仅见。王兄本是练武之人,对此刀想必爱惜至极。君子不夺人所爱,弟不敢与王兄赌此刀。” 完颜洪衍笑道:“宝刀虽好,可怎比得上博父皇一乐。” 完颜洪烈心知完颜洪衍必然是有了充分准备,但眼下避无可避,只得招呼完颜康道:“康儿便上前与堂兄较量一番。”同时他低声说道:“打不过就认输,不要受伤了。” 完颜康也是眉头紧锁,心知今日情况必然是完颜洪衍父子早就挖好了个坑等着。不过想着也就半年不见,完颜才高一个小孩子能厉害到哪里去。完颜康丢开包袱,上前摆了个后世黄飞鸿的架势道:“来吧!” 完颜康摆了架势等完颜才高上前,谁知完颜才高就围着自己不停打转。完颜康被转的有些头晕,想着完颜才高在学堂被打的屁滚尿流的样子,便主动出击,伸出拳头往前虚晃一记,抬腿一踹。 完颜康踹出的腿被架住,完颜才高用力一推,啪的一声,完颜康便被摔倒在地。 完颜才高上前一扑,便要骑到完颜康身上厮打。 完颜璟连忙喝止:“住手,倒地就不能再打了。” 完颜才高闻言便停了下来,伸出手指指着完颜康得意道:“你输了。” 完颜康从地上慢慢爬起来,狠声道:“我还没输,再来!” 啪的一声,完颜康再次被摔倒在地! 原来完颜才高上回被完颜康狠揍之后,这半年里苦练武艺,尤其摔法已算小有所得,一连几次把完颜康都摔倒在地。 每次摔倒后,完颜康都是默默爬起,大喊一声:“再来!” “再来!” “再来!” 被摔倒十次的时候,完颜洪烈心有不忍,在旁喊道:“康儿,胜败乃兵家常事,莫要逞强伤了身子!” 完颜康爬来了,咧嘴一笑道:“我会赢的。” 完颜才高已经没有刚开始的得意了,眼神中透露着复杂的情绪,他开始喘气了…… 完颜康狠狠的盯着完颜才高,好像被摔倒了十多次是对方,也不是自己一般。他慢慢的也摸清了完颜才高的路数,又被摔倒在地十来次后,完颜才高身上也挨上了不少拳脚,一只眼睛又青又肿。 完颜才高抬眼望向自己的父亲,似乎在问询什么。 从完颜才高的眼神中,完颜康知道,对手开始怯了! 完颜洪衍心中恼火,本以为这次赌斗赢定了,结果发展下去却超出了自己预料。他也知道完颜才高已经怯场,打下去十有八九得输,便咳嗽一声道:“你们兄弟之间,还是莫伤了和气好,虽然才高武艺胜过一筹,但康儿也是勇气可嘉,不如以平手算好了!” 完颜璟本就不喜武斗,听完颜洪衍之言正合心意,便笑道:“两个皇孙皆勇武过人,这场演武就以和论!两皇孙皆赏赐龙驹一匹,宝刀一把,以嘉其爱武之心。” 完颜康本还要说话,看到完颜洪烈对自己缓缓摇头,心知皇命难违,只得跪地谢恩。 ------------ 第十章 拜师 完颜康原本计划尽情享受着小王爷的快乐童年生活,读书、遛马、逗丫鬟,各种吃喝玩乐,就等着丘处机上门来把自己造就成一个武林高手。 与完颜才高的殿前比武(如果小孩子打架也能真的叫比武的话)却给了他当头一棒,让他产生了深深的危机感。一个小屁孩努力了半年,都能把自己打的屁滚尿流,日后这个世界要遇到的猛人一抓一大把,这样下去还得了! 完颜康迅速端正了思想,决心要在丘处机到来之前先打好基础,他回府后与完颜洪烈喊道:“父王,我要练武。” 完颜洪烈知道这是殿前比武所致,心里倒是暗喜,脸上却摆出严肃的神情来:“练武可不比读书,是要吃不少苦头的,我儿可想好了!” 完颜康点了点头,说道:“孩儿想好了,我要请最好的师傅,我还要学骑马,学射箭!” 完颜洪烈问道:“能吃苦?” 完颜康正色道:“孩儿要练武,什么苦都不怕!” 武师易得,但要满足完颜康的要求可没那么简单。完颜洪烈既要考虑所请之人武艺高强,还要考察身世来历是否可靠,过了三四日才确定了两个合适的人选。 一人名叫吴飞熊,原是宋朝武将,两年前因得罪了当朝权贵,全家被拿下问罪,吴飞熊得信提前跑路,寻机逃到了金国。这吴飞熊确实一身好本事,当年号称在大宋八十万禁军中枪棒无敌,要不然也没那本事千里迢迢逃到金国。 到得金国后,吴飞熊本想凭一身本事加官进爵,以后杀回宋朝寻仇。谁知金国皇帝完颜璟并不好武,又不是很信得过宋人,虽然接纳了吴飞熊,却只赏了个枪棒教头的闲散官职,又不让吴飞熊带兵。 枪棒教头虽是个闲职,但吴飞熊之前的名头传出去后,也有不少不服气的金国武将上门挑事,但都让吴飞熊打了回去。吴飞熊又因此得罪了一票金国权贵,在中都的日子更是难混。 完颜洪烈早就听过吴飞熊的名头,此时便上门相邀。 吴飞熊微微踌躇便道:“若以后伐宋,能以我为先锋,飞熊便愿将一身武艺教与小王爷。” 完颜洪烈本就有侵宋之心,当即一口答应下来。 另一人名唤叶思明,乃蒙古人。此人原名孛儿坎通弗南乌拉,叶思明的汉名是此人到了金国后自己取的。叶思明本是蒙古一个名唤洪古部落的少主,后其部落被吞并,叶思明父亲被杀,叶思明拉着部落忠于自己的几十个青壮逃了出来。 叶思明逃跑后,心知仇人势大,去依附其他部落也不可靠,多半转眼就被人卖了人头他原在部落中就号称骑射无双,已是威望甚高,所以部落被破时仍有不少铁杆兄弟跟随,于是他就拉起人马在草原上做起了马贼来,号称一阵风。 叶思明等人拉起队伍后,仗着熟悉地形,骑射如风,迅速壮大成几百人的队伍。队伍壮大后,叶思明就寻思着开始报仇,隔三差五就去伏击仇人所属部落,几个月时间就干掉了仇人部落上千人,于是一阵风声威更盛,投奔者日多。 叶思明踌躇满志,觉得如此这般形势大好,大仇得报终将得报。不料投奔者中混有仇人部落派来的奸细,一次叶思明率小队出去猎食,就被奸细引兵抄了老窝,还设下了埋伏。 叶思明等人及时发现不对,拍马逃跑,后面追兵千人,皆是精兵猛将。叶思明神射惊人,射杀了追来的千夫长,还射杀追前者数十人,占着身边兄弟舍命相护,最终叶思明仅带着两个部下活了下来。 仇人部落仍追杀不断,叶思明带着剩下两个部下逃到金国,被金国戍边大将完颜宗良所救,完颜宗良爱叶思明骑射功夫,便将叶思明收为手下。 完颜宗良与完颜洪烈一向交好,此番回京面圣,得知完颜洪烈正为完颜康寻骑射师傅,又听闻完颜康甚得皇帝喜欢,便将叶思明推荐给完颜洪烈。 完颜洪烈从未见过叶思明,有心测试一番,叶思明见天上大雁飞过,弯弓一射,正中雁颈。 完颜洪烈叹服不已! 这日完颜康读完书后,便被带至客厅。只见完颜洪烈左右各坐了一个汉子,皆是从未谋面。 完颜康上前先给完颜洪烈见礼,完颜洪烈挽着完颜康向左手边那人介绍道:“这位是吴飞熊吴将军,吴将军当年乃宋国枪棒第一,现在我大金也是赫赫有名,康儿你可要随吴将军用心学习。” 完颜康向吴飞熊鞠了一躬,吴飞熊微微欠身回礼。 完颜康抬眼打量,吴飞熊生的面白,单看面相倒有些像书生,身形并不粗壮,但身形匀称,一看便觉得矫健无比。 完颜洪烈又携完颜康介绍右座之人:“此乃叶思明将军,叶将军骑射无双,我中都十万禁军中,可找不出比叶将军射术更佳之人。” 完颜康照例鞠了一躬。 叶思明本着双眼微微眯起,突然睁眼朝完颜康一瞪。 完颜康顿时觉得一股煞气扑面而来,吓的他几乎就要往后退,只是他心中一股血气上涌,强行忍耐住惧意,站直了身子瞪回叶思明。 叶思明哈哈一笑,起身拍了拍完颜康肩膀:“不错,不错!” 原来吴飞熊和叶思明虽都是武艺高强之辈,但是叶思明乃是从尸山血海厮杀出来的,手下亡魂何止数百人,身上煞气极重,一般成人受叶思明一瞪都要心志被夺。完颜康能承受住叶思明的煞气,可见胆气极壮。 一日之计在于晨,原来完颜康每日早上的功课就是随徐道胜读书,现在为了学武,每日的文字功课便被挤到了上午时分。 徐道胜初时不肯让步,完颜康就与其承诺自己会晚课练习,如有功课跟不上,再悉听徐道胜安排。 徐道胜本就暗中惊叹完颜康的学习进度,这时每日教授课时少了,心中还暗暗松了一口气。 赵王府中本就有处武场,供王府家将侍卫平时练武。完颜洪烈本想让吴飞熊叶思明就在武场教学,吴飞熊却不愿意,担心武艺被他人偷学。时人传承观念极重,尤其是家传武艺,传男不传女,吴飞熊能答应给完颜康授艺已是难得。 完颜洪烈便在外城离赵王府不远处另选了个宅子,供完颜康骑马练武。完颜康的两匹黄骠和枣红马都刚刚满了两岁,虽然还未成年,但身量已经与普通成年马相仿,已经可以套上马鞍供完颜康骑乘。每日一早,叶思明便骑马过来接上完颜康,共同骑马到外城武场。 “骑马说难不难,只要登上马镫都能骑上去。但若要能策马疾驰,还要能骑射,就不是那么容易了。”叶思明初识之时似乎有些人畜勿近,认下完颜康这个学生后教导却是极为耐心,他本是部落首领之子,跟来往商人学了汉语,交流起来也是毫无障碍。 叶思明接着说道:“马儿都有自己的意志,有时侯它的脾性难以预料,初学骑马常有坠马者。我听说小王爷跟这几匹小马喂食了半年,几匹小马应会听话,每次上马前都可以跟马儿说说话。” 完颜康奇道:“马儿也听得懂人话么?” 叶思明道:“有些马儿比人还聪明呢!”说着他突然叹了口气,默默无语。 完颜康已经尽知两位武师过往,他看着叶思明骑着的马似乎品相一般,心知其以前所乘之马必然已经死去,叶思明是提及此处定是想起伤心之事。 只是面对此状,完颜康也不知该作何安慰,两人一时静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叶思明回颜道:“一时想起我从前那匹爱马,小王爷勿怪。” 完颜康看着叶思明仍有些唏嘘的模样,忽然道:“师傅,我这两匹马你选一匹吧!” 叶思明拱手道:“小王爷心意我领了,这是你养大的宝贝,我怎么能要,何况它们还小,还载不动我。” 完颜康心里一乐,这冷面师傅谈嘴上说不要,身体很诚实嘛。若真是不要马,何必加上那句载不动我呢! “它们现在还小,我骑着就刚刚好,等这两匹马儿长成了,到时候师傅挑一匹就是了。我还有一匹小白龙,可是千里马呢!”完颜康得意的说道。 叶思明身为草原之人,本就极为爱马懂马,他早知小白马更胜一筹,若是取了黄骠或是枣红马都不算夺人所爱,他抚摸着小黄骠的背脊,轻轻拍了两记:“那师傅就不客气了,明年等黄骠长大了就归我。” 小黄骠狠狠的打了个不满的喷嚏! ------------ 第十一章 初学 吴飞熊凝视着完颜康,沉声道:“跟吴某学武之时,就没有什么小王爷了,练武流汗流血都是常有的事,你可要想清楚了!” 完颜康一挺胸,正色道:“徒儿想清楚了,到了武场,就没有小王爷,只有师徒,徒儿一切都听师傅吩咐。” 吴飞熊脸色稍微松弛,领完颜康到墙边一处画像前三跪九叩,然后再让完颜康敬茶,这才算完成了拜师礼。 完颜康所拜画像年代久远,已经有些模糊,画像上隐约能看清是一个武将策马持枪,其后有一众人马相随。 完颜康站起身来,好奇的看着眼前的画像,问道:“师傅,我拜的可是吴家的祖师爷?” 吴飞熊道:“拜的是咱们祖师爷,祖师爷不姓吴。” 完颜康奇道:“祖师爷是谁啊?” 吴飞熊抬头望天,一副悠然神往的表情道:“咱们祖师爷,乃是当年威震突厥的靖边侯罗艺和其麾下的燕云十八骑。” 完颜康问道:“罗艺?可是隋唐时的幽州总管罗艺大将军?” “然也。” “当年祖师爷怎么个厉害法啊!”完颜康眨巴着眼睛问道。 “隋朝时突厥强盛,除几度大举入侵外,时常有突厥中小部落寇边烧杀掠夺。一次在突厥退兵途中,罗艺以燕云十八骑为先锋,大破突厥万人阵营,其后数千骑兵跟进,大败突厥,斩杀数千人。此后,罗艺率燕云十八骑一直深入草原追到突厥腹地,伺机突袭各个突厥部落,杀的突厥人心惊胆战。从此以后,突厥各部落视罗艺和其麾下燕云十八骑为洪水猛兽,罗艺之名在突厥能夜止儿啼。其后几十年,突厥人再不敢入侵幽州。”吴飞熊正说的高兴,突然看了看完颜康,好像想起来什么,一时兴致全无。 完颜康正沉浸在祖师爷威风八面的画面当中,不妨吴飞熊突然一声吼叫:“发哪门子呆,拜完祖师爷了,马上开始练武!” 完颜康被吴飞熊这么一惊,小心脏扑扑急跳了几下,不知道吴飞熊发的哪门子疯。他本待细问两句,但看到吴飞熊的严厉神色,只得乖乖的站起身来,乖乖的应了一声:“是。” 吴飞熊首先教的,就是完颜康前世就会的一个动作,扎马步! 前世小学之时,完颜康上课迟到,被惩罚的最多的就是这玩意了。在他想来,扎马步这种玩意就是折磨人的,怎么都算不上练武的基础。但面对黑着脸的吴飞熊,他哪里敢多嘴。 动作稍微有点走样,啪的一声,吴飞熊的竹杆子就敲了过来。 “腿不能动,不能动!” “腰身挺直!挺直!” 啪的一声,吴飞熊的竹杆子又敲了过来。 满心欢喜,以为能快速学到高强武艺,结果天天就是扎马步,加上挨揍! 完颜康心里犹如有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这玩意上辈子被老师罚着也没少锻炼啊,吴飞熊你是玩我的吧! 完颜康的悲惨生活才刚刚开始,吴飞熊说不把他当小王爷看待,那可是真说到做到,动作稍有不对,立马就是一竹竿子敲过来。一个上午的马步,更是扎的完颜康腰腿酸软,每天回到王府,都要叫秋香几个涂药按摩一番才行。 十天后,完颜康忍无可忍,冲吴飞熊吼道:“吴师傅,我这么扎马步,要扎到什么时候去!” 吴飞熊淡淡的撇了完颜康一眼道:“扎到我满意为止!” 说不得,这句话说完之后,完颜康身上又多挨了好几下...... 叶思明倒是对完颜康态度极好,每日一早他按时接上完颜康骑马跑到武场,待完颜康随吴飞熊练完武后,再陪完颜康骑马回王府。来回途中,叶思明不时指点完颜康骑马要诀,半月下来,完颜康在马上也算骑的有模有样了。 “小师傅,你说的骑马要诀我都记住了,可有些东西感觉做不到啊!”完颜康看着叶思明在马上挥洒自如,羡慕的问道。 叶思明笑道:“徒弟,你才几岁呢,人小腿短夹不住马,如今能骑在马上不掉下来就不错了,还想在马上射箭不成!” 完颜康一听到射箭,又兴奋起来,连忙问道:“叶师傅,我啥时候开始练射箭啊?” 叶思明比划道:“你现在年纪太小了,拉不了弓,起码等你到八九岁时,力气大一些了,才能拿软弓开始练习。” 完颜康一听要到八九岁才能练习射箭,算了算还要两三年,这两三年只能天天扎马步岂不是无聊的紧。他脑中转了转,突然想到,自己前世小时候就玩过拉力器,成人用四五根拉力绳,自己小时候就用一根两根来玩,也是可以练习的。于是他赶紧对叶思明说道:“小师傅,可以找人专门给我做几个小弓,练一下也不耽误啊!” 叶思明听到也是眼前一亮,暗想这个小王爷徒弟可真是会动脑子,于是就打算找人去专门定做几把小弓。 当时军中所用长弓,以八斗为定制,力气稍弱用七斗,稍强用九斗,一石便已算是硬弓。军中弓箭手,至少要能连开八斗弓十五次,才算合格。能做弓箭的大师,大多在朝廷任职,叶思明自己找了两天都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做小弓。后来他与完颜洪烈说了想法,赵王一声令下,便有人为完颜康定制了两斗、四斗、六斗小弓各五把。 小弓做好后,叶思明便叫完颜康用两斗小弓先练习臂力。 “站好,弓步向前,左手握好,不要握的太紧,右手慢慢拉开,继续拉,继续,拉到满月!”到了教完颜康拉弓时,叶思明显的专注起来。 完颜康毕竟年幼,即使是两斗小弓,也只能开弓两下,实际上还拉不到满弓。 叶思明怕完颜康心急反而伤了身子,每天在完颜康拉弓时都必亲自在场,练完后再将小弓自己收回。 只能拉弓,还不能射箭,枯燥的紧,完颜康哭着脸问道:“小师傅,我什么时候可以开始练箭啊?” 叶思明想了想,严肃的看着完颜康:“要会射箭,不用我教,你父王可以给你找一万个弓箭手做师傅。但要成为神射手,必须打好基础。练箭不能只练右手,要学左右开弓。等你左右手都能开弓五十下;再尝试四斗弓,四斗弓能各开五十下后,再尝试六斗弓;六斗弓能开弓五十下,就可以学射了!” 说完叶思明开弓往一旁似乎随意一射,嗖的一下掉下半只麻雀。 这就是神射手啊! 完颜康看着眼前强大的背影心中暗暗发狠,总有一天我要超越这个男人! 看着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完颜康一天天都在盼着自己快快长大,让自己能早日开弓射箭。 有道是穷文富武,普通人家请不起师傅不提,多半是因为这练武后的食量也跟着飞涨。完颜康每天回王府后,都觉得自己能吃下一头牛,每次用餐,都是狼吞虎咽,完全顾不上形象。 包惜弱每次用饭时,一边忙着给儿子夹菜,又不是嗔怪完颜康吃相太过难看,不时拿出手绢给儿子擦去脸上的饭粒和油渍。 完颜洪烈见识到完颜康的食量,只有满心欢喜,他知道儿子练武也能如此用功,将来必成大器。 这日午饭时分,完颜洪烈一家正准备用膳,忽然门外一人闯进来:“兄弟,给哥哥添几双筷子!” 荣王完颜洪熙踏进门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儿子。他与完颜洪熙素来亲近,平时来往都不用门子通传。 完颜洪烈见到哥哥前来,连忙起身迎完颜洪熙入座:“哥哥今日怎么此时过来?” 完颜洪熙笑道:“家里厨子不好,带两个傻儿子过来打秋风,实在是叨扰一番了。” 完颜洪烈呵呵一笑道:“哥哥喜欢过来吃饭,不妨天天都来,小弟盼都盼不来。” 完颜洪熙道:“我可没法天天过来吃饭,父皇有意令你我去蒙古封官。我这两个傻儿子,可能要在兄弟府上待上一阵。”说着他便让两个儿子给完颜洪烈见礼。 完颜洪熙膝下有三子,此日带来的两个是一对双胞胎,名唤完颜虎、完颜豹,乃是完颜洪熙小妾所生。这对双胞胎也是命苦,母亲生下他们后就难产而死,二人得乳母养大,缺乏管教,四岁才会说话,被下人暗中说是傻子。 完颜洪熙的大妇又善妒,常常教唆大儿子欺负完颜虎、完颜豹兄弟。这两兄弟又十分内向,被欺负了也不会说,完颜洪熙也是一日无意间撞见两人被欺负,才察觉到两个儿子的处境。 完颜洪熙之前最疼爱那个小妾,但欺负两个傻儿子的也是自己的骨肉,家务事其实最为难办。平时完颜洪熙常常在家,众人不敢太过放肆,这次完颜洪熙要出去蒙古,自然放不下心来。 完颜洪烈何等聪明之人,立马知道完颜洪熙的意思。他便把完颜虎、完颜豹拉到跟前,抚着两个小人儿的脑袋缓缓说道:“哥哥放心,两个侄儿在我这,就跟康儿一样。” 完颜康定睛一看,这两个小孩正是在皇宫学堂中给自己出声之人,对此他自然好感大生,在一旁跟完颜虎、完颜豹兄弟眨巴着眼睛,算是打了个招呼。 虎豹兄弟看到完颜康,都咧嘴笑了起来。 ------------ 第十二章 意动 完颜康练武刻苦,悟性又强,被吴飞熊敲打了一个多月后,便体悟到马步内紧外松,松而不懈的道理,从此再也不觉得扎马步是一种煎熬,似乎能一直这么站下去。 “大师傅,徒儿这是不是过关了啊!”完颜康看着半天都没有竹竿子敲下来,便高兴的跳起来。 啪的一声,竹竿子又敲了下来,吴飞熊淡淡的说道:“练武,切忌骄傲自满,扎个马步都扎了这么久才会,继续好好练着!” 完颜康不满的嘟囔道:“大师傅,你以前学了多久会的嘛!” 吴飞熊冷哼了一声道:“师傅当年十天就学会了,你学了一个多月还好卖弄!”他嘴上严厉,心中却是暗喜不已。 吴飞熊在宋朝之时,拜入他名下学武的勋贵子弟不下十人,只是最终能熬得下去之人,一个都无。他投奔金国之后,见过金国的宗室子弟不知凡几,也觉得多数都是酒囊饭袋之辈。吴飞熊本想着完颜康这等皇孙必是身娇肉贵,如何能吃得了苦,应邀教导完颜康也是无奈之举,不好拂了赵王的意思,没想到倒是捡了个宝。 此时练武极其注重师徒传承,徒弟能遇上良师固然是喜事,做师傅的能收到个好徒弟也是大喜之事。吴飞熊当年被棍棒教育之下,三月之内扎马入门已是被论为三代第一。没想到完颜康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吴飞熊为了小小打击下完颜康不让他骄傲自满,便撒了个谎,这话一说完他却不由老脸一红。 完颜康不满的自言自语:“大师傅就教扎马步,小师傅就教拉弓,真是无聊死了。” 完颜康这话说的小声,吴飞熊听力却是绝佳,他听了完颜康的自言自语,心中突然一紧。如果这徒弟是普通人家孩子,少不得要来一顿打骂教育。这小王爷的脾气,教训的同时也得给点甜头啊,要不哪天撂挑子了可不行。 吴飞熊虽然性格孤傲,人却是不笨,转眼一想,便叫完颜康起身回屋内休息休息。 难得吴飞熊大发善心,完颜康便毫无仪态的坐到凳子上,抓起水壶大口喝水。 吴飞熊看着心里不爽,又想着不能教训太过,干脆将脸转到一边。 完颜康突然心中一动,问道:“师傅,那日你跟徒弟说燕云十八骑,能以十破千,杀的突厥人不敢犯幽州,是不是真的啊,莫不是坊间传说而已!” 吴飞熊道:“坊间当然有传说,可传说不一定是假的。师傅我一枪在手,等闲数十人便不在话下。你叶师傅神箭无敌,只需箭支够用,马力够强,任对方多少人来也不怕。” 吴飞熊与叶思明都移居武场,平日教导完颜康之余,两人也有较量。 常言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练武之人,自然好胜心强,碰到高手总得分出个胜负来不可。 吴飞熊枪棒了得,叶思明在吴飞熊枪下走不了三个回合。 叶思明神箭无敌,又骑术了得,只要拉开距离,吴飞熊便只是个活靶子。 两人较量多次,倒是互相佩服起来,时常会互相讨教。 “吴兄过奖了,小弟再如何了得,不过百人敌而已!”说话间,叶思明走了屋内笑道。 吴飞熊一拱手:“叶兄何必过谦!” 叶思明道:“马上战斗,第一马速要快,所带箭支不可能太多,多了马儿行动不便。第二在于常人臂力有限,一般战士能开弓三十次已是难得,再勉强开弓射箭也会失了准头。所以小弟以为,百人敌已是世所罕见。按说十个百人敌的猛将,可以十破千,但实际上并不可能。” 吴飞熊不服道:“你都说十个猛将,就可以十破千,为何又说不可能?” 叶思明道:“吴兄,似你我这般,可能屈居一人之下,甘为小兵!” 吴飞熊顿时默然不语。 诚如叶思明所言,好似吴飞熊、叶思明这等猛人,单论武力已是独当一方之大将,绝无可能有十人以上随他人冲阵。 至于所谓千人敌、万人敌,只是小说中的描述而已,真要有一千人、一万人站着不动让一个人砍,就算这人砍到手软刀钝了,都是杀不完的! 完颜康听了觉得叶思明的话,深觉有理,连忙问道:“大师傅,这么说罗艺跟燕云十八骑也是假的了?” 吴飞熊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不是假的,但这燕云十八骑可能今后都无法再现啦!” 叶思明奇道:“吴兄如何这般肯定?” 吴飞熊往画像一拱手,严肃道:“吴某不才,恩师乃是当年罗公麾下燕云十八骑中一人之后,恩师祖上得罗公传授罗家枪法,传至今日,才有吴某一身武艺。” 叶思明肃然起敬道:“原来吴兄是罗家枪传人!” 吴飞熊又道:“当年罗公麾下十八骑,皆武艺超群,每人都可称百人敌。这十八人能在罗公麾下甘愿为兵,皆因年少时便为罗家所养,并得授一身武艺。罗公也是武艺超绝之士,又待这十八人亲如兄弟,才能以十八人击破千骑。这燕云十八骑战力强绝,也仅能为罗公一人所使,绝无他人能驱。” 叶思明与完颜康都恍然大悟,完颜康不禁心驰神往,脑海中遥想几百年前燕云十八骑随罗艺杀的突厥人不敢南下,闻名色变的雄姿来。他脑中浮想联翩了一阵子,突然冒出一个主意来,燕云十八骑未必不可复制啊! “两位师傅,你们每日就教徒儿一人,会不会无聊了一点啊。”完颜康转了转眼珠子说道。 “有什么鬼主意,快点说!”吴飞熊听这个徒儿一说话,就知道完颜康小脑袋肯定又是生出了什么鬼主意。 “徒儿想让燕云十八骑再现!”完颜康站起身来,拍着胸脯,激动不已。 吴飞熊冷笑一声道:“你有何本事,敢夸下如此海口。” 完颜康比划道:“刚刚师傅也说了,当年祖师爷能领燕云十八骑这等猛将,一是因为燕云十八骑自幼为罗家所养,二是因为这十八人的武艺为罗家所授。” 吴飞熊点了点头。 完颜康微微一笑:“这两个条件,对徒儿来说,可是不难呢!徒儿今日回家就回报父王,到时候挑上百八十个少年养在武场不是难事。至于教授武艺,两位师傅赶一只羊也是赶,赶一群羊也是赶,有何不可!” 叶思明听到最后完颜康说的有趣,噗的笑出声来:“你这小鬼,哪里学的这些混话,什么赶羊放羊的。” 只是他脑中一过,深觉完颜康所言有理,便转头朝吴飞熊说道:“吴兄,咱们这小徒弟说的还是有几分道理的,你看如何?” 吴飞熊沉思了一会,摇头道:“不行,家传武艺不可轻传!” 完颜康本来正沉浸在创造历史赫赫威名的云端当中,却被吴飞熊一句话打落凡尘,他气鼓鼓的说道:“干嘛这么小气啊,教我一个也是教,多教几个会死啊!” 吴飞熊气道:“教你一个都要被你气死了,多教几个还得了!”伸手他起身拿起竹竿,便要教训完颜康。 叶思明赶紧拦住吴飞熊,给眼色让完颜康先跑。 好汉不吃眼前亏,完颜康哧溜一下便溜出去了。 当晚完颜康彻夜难眠,脑中一直幻想着自己率一队猛将威风凛凛的样子。次日一早,完颜康便兴冲冲的找到完颜洪烈说了自己的想法。 完颜洪烈抚摸这完颜康的小脑袋,笑道:“康儿有此想法,父王当然支持。” 完颜康气鼓鼓的说道:“可是吴师傅不肯教。” 完颜洪烈冷笑一声:“没了张屠户,就不吃带毛猪了么!这吴飞熊一个叛国之将,居然如此不晓事,父王给你换个师傅就是了!” 完颜康知道吴飞熊是真正有本事之人,哪里肯换人,他连忙摆手道:“父王,别换吴师傅,孩儿跟他能学到高强本事。大不了,父王再给我另找几个教习,教那些少年便是。” 完颜洪烈一想也是有理,便唤宇文义兄弟过来,说道:“你二人从今日起便跟康儿办事,到时候再挑选几名武艺高强之人做教习便可,康儿之言,便如本王之命!” 宇文义二人还不知发生了何事,闻命立刻向完颜康跪下道:“小王爷但有所命,万死不辞。” 完颜洪烈又唤管家过来:“今日起康儿会有不少开销,府里各种普通物资,任凭康儿资取。每月康儿可领三千两银子做常备银子,如有急需,只要不是太过都任凭资取,事后报我即可。” 管家心中却不觉想到,咱们王爷对世子也太过宠溺了吧,这才五六岁就如此得宠,日后还了得。只是他心中如此想,面上却不敢有半分异色,反而连声应下。 完颜康此时只想唱首歌,世上只有爸爸好! ------------ 第十三章 初建 新年刚过,北疆警讯频传,大金皇帝陛下召集群臣议事,派完颜洪熙和完颜洪烈二子前去蒙古册封官职,一来对蒙古各部加以羁縻,二来察看各部虚实,相机行事。 完颜康与完颜洪烈依依惜别后,便投入了当代燕云十八骑的筹建工作中。 完颜康拉着叶思明、宇文义和宇文忠兄弟一起讨论,叶思明十分支持完颜康的想法,兴致勃勃的参与到筹建的讨论中来。他们初步议定,挑选两百左右的少年,从中培养、淘汰,最终十中挑一,组成无敌精骑。 轰轰烈烈的筹建大计悄无声息的开展了起来。 中都城的各个角落里,都有不少难民,每年冬天冻死的都有不少。城东的一处破庙,罗三跟周小江靠在一起,凑在一个小小的火堆前,仍在瑟瑟发抖。 周小江说道:“三哥,咱们多加点柴火吧?” 罗三摇了摇头,严肃道:“不行,柴火就这么多了,火堆弄大了,今晚就不够烧了。” 周小江往火堆又挪了挪:“三哥,咱们已经两天没找到东西吃了,明日能找到吗?” 罗三舔了舔嘴巴,正要安慰周小江。吱的一声庙门被推开,一阵寒风吹来,小小的火堆顿时被吹的摇摇欲坠。 两个彪形大汉走进庙里,罗三把周小江挡在身后,装做凶狠的样子来。大汉走进到火堆前便分开站立,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后面出现。 “跟我走,有肉吃。” 完颜康看了看火堆后的两人,丢下这么一句话。 “你是谁?”罗三警惕的问道。 完颜康看着两个瑟瑟发抖的小孩,也懒得解释,只哼了一声:“走不走,随你!”说完,他转身就走出庙外。 罗三看着完颜康,完全不知此人究竟是谁,又有何用意,就这么看着完颜康离去。 周小江突然从后面拉起罗三,向完颜康追去。 “跑什么,咱们还不知道他想干啥呢?”罗三甩开周小江的手,停下脚步来。 罗三历来有主意,周小江对他一向言听计从,这次倒是唯一的例外。 周小江回头大喊道:“三哥,管他干啥,他说跟他走,有肉吃,有肉吃!” 罗三恍然大悟:“是啊,咱们都快饿死了,有肉吃干啥都行啊!想那么多干嘛呢!” 罗三和周小江拼命的追赶起来。 傍晚,萧百里蜷缩在一处大户人家的屋檐下,躲避风雪。 他已经饿了整整两天,两天吃的东西,还是从这家大户人家的狗子嘴里抢过来的。 为此,他还被那只狗子狠狠的咬了一口。 若不是他也同样咬了回去,吓退了狗子,保住了那一个包子,萧百里就已经足足饿了五天了。 他肚饿难当,又口渴无比,却不敢随意舔舐地上的冰雪。萧百里知道,自己若是舔舐冰雪解渴,只怕这一晚就熬不过去了。 “少爷,那好像有个人?” 完颜康定睛一看,见这人似乎一动不动,以为这小孩已经冻死了。若是初来乍到之时,他见到这等境况,说不得还要命人将尸身拖去埋了。 只是这个冬天,他已经见过了太多冻死饿死之人,管不过来。 完颜康继续迈步前行,余光瞥见屋檐下的那一团似乎动弹了一下,他并未停下脚步,只留了一句:“还活着,跟的上,有肉吃。” 萧百里黯淡的眼睛亮了起来,扯开身上的破烂,拔腿就追。哪知他饿了太久,全身无力,追了十几步就不小心滑倒了。 完颜康停住了脚步回头一看,不知想了什么,复又迈步前行。 萧百里狠狠的嚼了一口冰雪,挤出身上的力气,连滚带爬的追了上去。 罗三、周小江、萧百里追上了,还有更多的流浪儿没有追或者没有追上。 一个寒冬过后,完颜康手下便找齐了二百一十八名流浪儿。 原本计划中是搜罗两百名有潜质的流浪儿,结果有十来个流浪儿都带着姐妹,死都不愿分开。 按照叶思明的想法,这部分流浪儿就不要了,免的带有累赘。 完颜康说道:“面临冻死饿死关头,都不愿放下身边人,显然是有情有义,这些流浪儿尤其要重点培养。再说了,女孩也不是累赘,到时候我们这个基地,也要有女孩子做些洗衣做饭的活计。” 叶思明想到当初草原奔逃时,拼了性命也要保护自己的兄弟,点了点头道:“言之有理!” 原本城内的武场容纳不了这么多人,况且在城内也无法大批练兵。完颜洪烈在城外还有庄园几座,完颜康便挑了一座城北的庄园,作为这些苦孩子的容身之所。 这处庄园房屋原本不大,住下二百来号人已是拥挤,但周围有山水环绕,方圆数里田地全是完颜洪烈所有,别无他人窥视,实在是一处绝佳的练兵场所。 庄园后平整出一片十亩左右的空地作为武场,空地前筑一高台,空地后树了十个人形靶子,约莫离高台百米。 叶思明跨马持弓从高台前疾驰而过,箭发如雨。 高台下二百号人稀稀拉拉的站着,看到叶思明策马放箭,箭支就从头顶呼啸而过,有的吓得大叫,有的扑的一声趴在地上。 完颜康走上高台,喊道:“去看靶子!” 台下有些少年才恍然大悟,原来叶思明是射了后面的靶子。 一堆人蜂拥过去,只见十个木制的人形靶子,都有二指厚度。叶思明发了十箭,正中十靶,且全都射穿木人额间。 稍有见识之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待众人又集合到台下时,完颜康扯着小嗓门喊道:“刚才过去的将军厉不厉害?” 台下涌起嘈杂的喊声:“厉害,太厉害了,这就是神射手吧!” 完颜康把手在空中虚按,过了半晌,说话声才停了下来。 完颜康心里恼火,这些乌合之众,看来正式训练之前,得好好调教下纪律才行。 转念过后,完颜康接着喊道:“你们之前都是流浪儿,我带你们过来,让你们能吃饱饭,让你们能有足够的衣服穿,让你们在这会学到武艺。最后,我会从你们中间,选出最厉害的十八个人。他们会像刚才的神箭将军一样神勇,成为跟随我征战四方的无敌之师,你们愿意吗?” “愿意!愿意!愿意!” …… 一只羊是赶,一群羊绝不是那么容易赶的,尤其是这二百只羊还有部分不认字的。 练武先放下,完颜康拿出军训的许多规矩。 站军姿,站的不好,罚! 交头接耳,罚! 罚什么?对一群从饥寒交迫中刚刚走出来的小孩,还有什么比罚一顿没饭吃更有效的吗! 如果有,那就是两顿! 经历十天的简单训练后,两百只羊终于变成了令行禁止的两百只羊。这也让之前觉得站军姿这种不知所谓的东西有什么用的人,深思起来。 两百只羊好像有点多了,完颜康心想,先淘汰一部分吧! “跑步,绕武场十圈,先到的二十人晚上饭菜加肉,最后到的饭菜减半,跑不到的没饭吃。”完颜康又宣布了一条新规矩。 加肉跟饭菜减半的奖罚差距,直接让两百只羊红了眼,跑的嗷嗷直叫。 田大力自从听说了燕云十八骑的传说后,也是激动不已,这厮本就不喜读书,不断求着完颜康让他加入训练的队伍中去。 完颜康心想,反正这厮不爱读书,过来专心练武反倒是好事。 跑步练习时,田大力本来身体底子就好,又在王府放开吃了一年,两圈之后就跑在了前头。 武场的面积看着比普通的操场还大上几分,约莫一圈有五六百米。前面撒开腿猛跑的人,两三圈之后就上气不接下气了,后来居上的都是有几分眼力。 起跑时一堆人拥在一起,谁也顾不上谁,到半程以后已经队列分明。田大力半程后的领先优势越来越明显,罗三紧跟田大力,到第八圈时已经领先了周小江两圈。周小江年纪小,半程之后就一直落在后段了,而且越跑越慢,看样子落在最后二十位是必然的了。 罗三跑到周小江的身边,拉起周小江的手,并排跑了起来。 宇文义走到完颜康身旁,用眼神请示这种情况是否允许。 完颜康点头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平时能守望相助,上战场时才能将性命相托。只是这拉着跑其实很费力,说不定两人都要落到后面去。” 完颜康又笑道:“老义,你看这架势,能有多少跑完呢?” 宇文义看着一个个喘着粗气跑动的小孩,尤其是最后几十人,基本上连走都算不上了,便笑道:“按卑职看来,可能得有三十人跑不完吧。” 完颜康摇了摇头道:“没有那么多,最多二十人跑不完。” 十圈跑完时,包括田大力在内的优先者几乎都坐到了地上喘气。坠在后面的落后两三圈的还有几十人。完颜康心里已经在想着该淘汰多少人,淘汰后把这些人打发去哪的问题了。 事实证明,完颜康和宇文义的想法都错了,当最后七八个小孩挣扎爬过终点的时候,完颜康的心里有一股莫名的情绪在涌动。 宇文义拱手道:“恭喜小王爷,这些小孩身体底子好坏不一,骨子里都极能吃苦。日后除去能选出十八骑猛将,其他的或许都可用作他处。” 这些流浪儿中,大部分人的命运因为这句话而改变了,完颜康本来是想淘汰掉大部分人的。 他突然认识到这个时代的人吃苦能力是前世的小孩拍马都比不上的,只要有足够的资源,必能造就一群惟命是从的强兵猛将! ------------ 第十四章 狠人 完颜康和叶思明等人又重新商量了一次,决定改变培养方式。 好吧,本来这群人都没想出什么多牛逼的培养方式。 完颜康虽然是个成人的灵魂,可毕竟现在年岁有限,还要时时注意不能表现太过。 叶思明虽然是弓马娴熟,也只能把自己草原上带马贼队伍的经验拿出来传授,他其实也没有大规模训练正规军的经验。 宇文义宇文忠兄弟侍卫出身,手底下不弱,让他们带娃娃兵,自己都觉得头大。 本来按照众人的想法,就是教骑射、枪法、刀法,逐步淘汰,最后十中留一。 但是宇文义的无意中的一句话启发了完颜康,他要练最强的十八骑出来,但这两百人也都要成为当世神兵! 庄园名字被改为神兵基地,完颜康让所有人都得管自己叫“少帅”,虽然这些人都不明白少帅的意思,但想着这少帅的称呼,不过是少爷的变种罢了,不妨碍命令的执行。 经过最初的混乱,一月之后,神兵基地已经被收拾的井井有条了。房屋扩建,武场丰富的设置让原本的田庄改变了模样。 众人虽说是商量,其实也就是叶思明和完颜康能拿出点主意来。 看到宇文忠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样子,完颜康说道:“老忠,有何话,不妨直说。” 宇文忠有些脸红道:“卑职也不懂练兵,但认识几个人,应该都有些本事的。” 完颜康大喜道:“快快说来!” 宇文忠原就是个吃货,平素不当值的时候就满城寻些好吃的,去岁有一日听到城东有一处酒肆的羊肉烤的一绝,便慕名而去。 酒肆在城东一个小巷内,门口插了个旗,上书河西酒肆几个大字。屋内不大,摆了八张方桌,宇文忠到时正是饭点,酒肆已经坐满。 若是一般人,看到满座了可能就换一家吃过了,奈何宇文忠是个吃货,非得吃这家不可,还是走进了酒肆。 店家迎了上来,操一口浓浓的河西口音道:“客官头次过来?小店已经坐满了,要不改日再来。” 这店家长的身量颇高,戴着顶皮帽,遮住了半边脸,行动好像有些不便,左脚有些瘸。 宇文忠又看了看店内情况,说道:“你这店家,我大老远赶过来吃你家的羊肉,哪有往外面赶客的道理。”说着他指了指角落的一张桌子道:“我就一人来吃,那桌才坐了两人,便跟他们拼个座也是无妨。” 自古做生意的,就没有赶客的道理,这店家听的宇文忠如此说,也就到角落那桌与客人说了一番。那桌许是熟客,见宇文忠又只一人,便答应拼个座。 宇文忠上桌,要了三斤羊肉,打了两斤酒,店家还送了一叠黄豆下酒。 肉一上桌,便有一股香味飘来,宇文忠撕下一嚼,原来羊肉骚几乎淡不可闻,又有一股异香惹的食指大动,火候也是把握的刚刚好。宇文忠吃一口肉,喝一口酒,正吃得欢,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声。 店家站在门口,门外歪歪斜斜站着几个小痞子模样的人。其中一个为头的小痞子拿着个钱袋掂了掂,撇嘴道:“马瘸子,这点钱不够吧!” 店家道:“我依足规矩,这里刚刚好一百钱,绝无短少。” 小痞子伸头望了望店内道:“别人家一百钱尽是够了,你家生意这么好,一百钱哪里够。” 店家问道:“那你要多少?” 小痞子伸出三个手指,想了想又伸开两个手指,张着一掌道:“五百钱。” 店家冷冷道:“你真要五百钱?” 小痞子看着店家的面容,似乎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就笑嘻嘻去拍店家的肩膀,说道:“兄弟,你家生意好,我们也多赚点,大家都好嘛。” 啊!突然那小痞子杀猪般叫了起来。原来他拍下去的手,还没落到这店家的肩膀上,就被一把抓住,翻掌按的跪倒在地。 只听的店家骂道:“谁是你兄弟,一群肮脏货!” 旁边几个小痞子就要上来抢人,只听到啪啪几声,就像滚地葫芦一般被踹飞了出去。 这店家出脚极快,宇文忠都没怎么看清,就见那几人飞了出去。 这时厨房跑出一个大汉,手提一把屠刀,刀上面由带着血。他一出来,就恶狠狠的叫道:“什么人在这放肆。” 瘸腿店家回头呵呵一笑道:“没事,几个小痞子生事而已,哪里用得着二哥你出手。” 持刀大汉抬眼一看,已知怎么回事,说话间便走到跪着的小痞子面前,咧嘴一笑道:“我都说就这咱兄弟几个,还用给这些肮脏货交什么保护费,偏偏你跟大哥说要守规矩,咱现在也给这泼皮来点规矩!”说完他挥刀向那痞子砍去。 那小痞子只见一道寒光扑面而来,只吓的屎尿齐流,直道我命休矣。不料一会小痞子发现脑袋还在,只觉得耳朵上有点辣辣的。 原来那大汉的刀光转了个弯,没辟着脑袋,只削了小痞子一个耳朵。 大汉削了小痞子的耳朵后,接着一脚把他踢飞,持刀站在门口道:“快滚,尔等若还敢来撒野,下次就不是一个耳朵的事了!” 小痞子几个小弟连忙扶起老大,屁滚尿流的走了,连狠话也不敢再放一句。 持刀大汉待几个小痞子走远后,回头朝店里客人拱手笑道:“惊扰各位客官了,等会每桌我再送一斤肉上来。”说罢此人就转进厨房去了。 宇文忠这时才看清持刀大汉面貌,只见其虽然笑着说话,还是满脸凶煞之气,尤其是左眼戴了个黑色眼罩,更添三分凶恶。 瘸腿大汉本就身量颇高,约莫八尺有余,雄壮过于常人。 这持刀大汉更是生的雄伟,身高九尺,身形更比瘸腿大汉足足大了两圈。 宇文忠心中惊奇,这么一家小店,背后是哪一尊大佛,居然容得下这等人物! 风波一过,店里食客还是继续吃喝,宇文忠得店家又送了一斤肉,更是慢慢吃了起来,约莫吃了大半个时辰,忽然听得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瘸腿店家听得声音,往外一瞧,大喊一声:“呼啦,兄弟们出来!” 随着呼啦一声,厨房里跑出四五个人来,连着瘸腿大汉一起走到门外。 店内食客见势不妙,大多往里面角落躲了。也有几个如宇文忠一般胆大的,反而凑到门前看热闹。 外面小巷本就不宽,也就能容的下三人并行。这条小巷是两边都通,来人应该是做了准备,两头都堵住,各有十来条大汉包抄而来。 瘸腿店家见对方来势汹汹,喊道:“二哥,我俩一人一边,小猴子,去屋里叫大哥来!” 说着他拽了条板凳挡住一边,独眼大汉拿着大砍刀守着另一半。 对方来人虽多,看这两条大汉威猛无匹的样子,也不敢立刻动手,便停下了脚步。 独眼大汉盯着对方,闷声说道:“朋友,哪条道上的,搞这么大阵仗作甚!” 来袭的人都是一身短打装扮,生的颇为精壮,各自手中持有棍棒,为首几个还挎着腰刀。其中一个方脸大汉走到前方,站到独眼大汉身前五步左右,打量了一番道:“就是你刚刚割了我兄弟耳朵?” 独眼大汉虽然生的凶恶,心里却有几分明白,他听了这话,哪里还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路。只是他艺高人胆大,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反而嘿嘿笑道:“这位朋友,刚刚那几个小痞子,哪里够格做你兄弟,顶多是条狗吧!” 方脸大汉道:“就算是我的狗,打狗也得看主人!” 独眼大汉道:“打都打了,朋友想怎么着,不妨划下道来!” 方脸大汉看了看说道:“我的人被你割了耳朵,你就陪一对耳朵吧,另外那个踢人的,打折一条腿。这事就算完了。” 独眼大汉哈哈大笑:“别说一对耳朵,就是要爷爷的脑袋,也行!” 方脸大汉问道:“当真?” “只要你有这本事!”独眼大汉手指一勾,持刀摆好架势,作势欲扑。 方脸大汉冷笑一声,把腰刀一拔,后面跟着的人拔刀的拔刀,棍棒都拿了起来,眼见便是一场血拼! “住手!”独眼大汉身后传来一个大喝,接着便见一个人拨开独眼大汉,踏步上前。 这人身着长袍,手持两根短棍,打量了对面的方脸大汉一番,说道:“你们是禁军的人吧!” 此言一出,对面的一群人都神色有些乱,方脸大汉冷哼道:“胡说八道。” 长袍大汉道:“我姓完颜。” 方脸大汉听的此话,心中更是不安,旁边一人插话道:“这中都城,姓完颜的,没有一万也有几千,说句自己姓完颜就了事啦,没那么容易!” 长袍大汉哈哈一笑道:“我也不想用身份压你们,你们的来历我已知晓,若是动了刀伤了人,事情大了对大家都没好处。不过我兄弟伤了人,若让你们就这么打道回府,你们也太没面子。不如大家都不用利器,会拳脚的、用棍棒的都上,大家做上一场。你们输了,就哪来的哪回去,交代好手下以后莫来此生事便是。” 方脸大汉点头道:“若是你们输了呢?” 独眼大汉笑道:“就你们这些泼皮烂货,爷爷还会输!若是真输了,爷爷自个把脑袋摘下来给你当球踢。” 众人皆知长袍大汉乃是首领,方脸大汉转头向长袍大汉问道:“此话可能算数。” 长袍大汉道:“我二弟说的话,就是我的话。” 接着他又道:“我们只上三个人,你们多少人随意。”说罢他叫独眼大汉到背后守着,叫了瘸腿大汉和另外一名精壮汉子一起,准备迎战。 长袍大汉两根短棍一摆,大喝一声:“来吧。” 方脸大汉一方也依言守信,持刀的都将刀丢在一边,各自抄起棍棒就杀了过来! 宇文忠虽是个吃货,好歹也是个练武之人,看的此景也是兴奋不已,在店门口大喊助威。 长袍大汉一马当先,快步向前走去,突的腾空跃起,把对面领头的方脸大汉踢飞,还砸倒了身后两个人。 方脸大汉一方被这么一冲,阵势已乱,长袍大汉持棍突进,手中棍棒疾挥,呼呼声中对手应声而倒。 瘸腿汉子跟另外一人就拿着店里长凳左挡右挥护住长袍大汉左右,也不管打中没打中人,就这么紧跟长袍大汉打穿了过去。 长袍大汉打穿阵势后,掉头又打了回来,如此两个来回,小巷中方脸大汉一方全都躺地不起了。 另外一头方脸大汉一方还有十几个人,看见这边吃亏,本也有些蠢蠢欲动,只见独眼大汉抓起屠刀,爆吼一声:“谁敢过来!” 这小巷本就不宽,独眼大汉一人就占了半边,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他持刀而立,威风凛凛,镇的这边人马都不敢妄动。 宇文忠看的暗自佩服不已,这长袍大汉三人的手段明显是军中的锋矢阵,仅仅三人就把对面十几号禁军打的屁滚尿流,也不知是哪里出来的猛人。 ------------ 第十五章 硬泡 完颜康听完宇文忠讲完所见所闻,高兴的一拍大腿,笑道:“老忠你这吃货,可算是我的福将了!” 说完他便带上叶思明、宇文忠宇文义两兄弟,兴冲冲的骑马赶去河西酒肆。 河西酒肆自上次打斗事件后,名气更盛,黄昏时分便已是坐满了客人。 宇文忠有些小手段,花了二两银子买下一桌客人的位置,这才安排众人落座。 宇文忠常来,瘸腿店家见了冲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这店家见四人似乎以完颜康这个小孩为主,心里也有了计较,便上前客气的招呼道:“这位少爷,不知想吃点什么?” 完颜康小手一挥,道:“捡好吃的都上一份来。” 不多时,后厨一个伶俐小伙便端上一大盘烤羊肉,另有爆炒腰子,给众人一人上了一碗热腾腾的羊杂碎汤,还切了一大叠黄瓜,送了一叠花生。 完颜康一闻这香气,心中明白,原来这家烤肉出名是用了孜然。这个时代孜然产量不多,虽然用于烤肉能去骚增香,普通人家却是舍不得用的。 完颜康吃了几口烤羊肉,这味道确实不错,连连赞叹不已。几人吃的自然爽快,吃饱喝够,便唤瘸腿汉子过来结账。 趁着结账的功夫,完颜康对瘸腿汉子问道:“听我护卫说掌柜兄弟几人皆武艺超群,而且都是军中路数,不知以前在哪供职啊?” 瘸腿汉子看了看宇文忠,眼睛一瞪,又低下头去,闷声道:“残废之人,不敢言勇,少爷过奖了。” 完颜康见这人不正面接话,便道:“掌柜既然不好说,不妨请能做主的出来一见。” 瘸腿汉子往后厨去叫人,不多时独眼汉子走到完颜康面前,问道:“这位小少爷,唤我出来何事?” 此人一来,身上煞气逼人,宇文义二人都有些紧张起来。 完颜康却不当回事,反而淡淡笑道:“我看英雄这几个兄弟一身本事,在此开个小店实在是委屈了,想请几位出山为我做事。” 独眼大汉也不问完颜康要来历、要请自己做什么,只嘿嘿一笑:“小少爷,你的好意俺心领了,若是吃饱了,还是请早回吧!” 完颜康吃了个硬钉子,心中不免恼火,但请人这种事,也只能好言商量,于是当日只能作罢,悻悻而归。 回去途中,宇文忠小心翼翼的问道:“少爷,咱这就算了?” 完颜康笑道:“三国时,刘皇叔三顾茅庐,方请得诸葛孔明出山,成就一番霸业,今日不成,明日我们再去就是了。” 次日再去,哪知独眼大汉还是完全不买账,依旧两句话就把完颜康打发走了。 到了第三天,独眼大汉压根就不出来了,直接让瘸腿大汉就把完颜康打发走了。 离去途中,几人都一言不发,脸色阴沉的紧。宇文义突的恼火道:“几个狗东西,竟敢如此怠慢少主,回头我带人过来,一把火烧了这破酒肆,让他生意也做不成。” 完颜康摇了摇头,若是用这法子,只会把这几日逼成仇人。 他脑中急转,忽然眼睛一亮,计上心头,便吩咐宇文义如此这般,又让宇文忠去打探这帮人的底细。 这日午时,河西酒肆才刚刚开张,便有八条大汉走了进来,各自占了一张桌子。 瘸腿大汉见这伙人个个生的精壮,穿着又是一致,似乎来者不善,便唤了独眼大汉等人出来,走到第一桌面前道:“朋友,有何见教。” 桌上大汉懒洋洋的说道:“俺是来吃饭的,一斤羊肉,一斤好酒给我赶紧上来。” 瘸腿大汉见状又有些疑惑,便问道:“几位是一起的吧,何不坐两桌吃?” “俺不认识他们,尽管给俺上酒菜!”桌上大汉不耐烦的说道。 再去问其他桌的客人,剩下七个大汉都是这般说。 虽然明知是有问题,但是打开门做生意,自然没有往外赶客的道理。只要这波人不主动惹事,店家也不能发作,瘸腿大汉压下心中烦躁,吩咐小二赶紧上酒菜,想着这波人吃完早点滚蛋。 往常来吃的客人,少说一人都得点一两斤肉,量大的三五斤不在话下。 此日这八个大汉,各叫了一斤羊肉,细嚼慢咽至极,恨不得把每一条肉丝都嚼碎再慢慢咽下去。 这顿饭从午时直吃到晚饭时分,中间也有不少客人进来,见这光景多数掉头走了。 也有胆大的想拼个桌吃饭,都被这八条大汉赶走不提。 河西酒肆虽然不大,但是平时生意相当不错,每日都要宰十来头羊,卖两三百斤肉,酒也是卖的快。 今日这波人一直坐到晚饭时分,总共点了八斤肉,八斤酒。 看着到了晚饭时分,这八桌客人的酒肉终于吃完,瘸腿大汉沉着脸过来道:“朋友,中饭吃完了,还请自便,小店晚上还要开张。” 为首一个汉子咧嘴一笑道:“店家,你这肉却是做的好吃,俺都舍不得走了,晚饭也在你家吃了吧,再给我上一斤肉!” 独眼大汉在厨房里听到,气的哇哇直叫,恨不得立刻提刀出来砍人,好不容易被人抱住,又得了大哥出来劝阻带进内屋去了。 好不容易熬到打烊时分,这八条大汉才起身结账离去。 瘸腿大汉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恨不得冲过去把几人痛打一番。 次日中午,河西酒肆一开张,又是八条大汉坐了进来,来人倒是与昨日不同,可搞事的方法还是一模一样。 长袍大汉得知,把独眼大汉跟瘸腿大汉都叫去里屋坐下,只留一个精明的小个汉子在前面招呼。 独眼大汉刚刚坐下,又立刻起身,在屋里踱步不停,口中发狠道:“这帮鸟贼,依爷爷的性子,就把他们通通干掉。” 长袍大汉一拍桌子,怒道:“伍二,你是谁爷爷!” 独眼大汉名唤伍石蛮,亲近之人都叫他伍二或者二哥,此人平日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只在长袍大汉面前不敢放肆。听得长袍大汉发怒,他连忙低头道:“大哥,我这不是被这帮鸟贼气着了。” 长袍大汉沉吟片刻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从这帮人如此精壮,两天能来十几个人,不是一般人能支使的动的。十有八九是那日那帮禁军的人吃了亏,想找回场子来。” 伍石蛮一听倒是乐了:“我也觉得是那帮鸟贼上门惹事,打了一次还不记,俺再去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瘸腿大汉忙说:“二哥不可,这帮人虽是过来搞事,但一来没动手惹事,二来怎么说都是店里客人。我等将他们打出去容易,只怕后面还有陷阱难防。” 长袍大汉说道:“老四说的有理,这帮人如此做法,必是安排了后手。我等若是先动手,就失了道理,难免任人拿捏。两位贤弟,万万不可动怒。” 伍石蛮跟马四都无奈的点了点头。 长袍大汉接着说道:“这帮人既然是军中的,想来也只能在不当值的时候派人出来,这么搞法,他们自己也是吃不消的。咱们无非就是少做点生意,有什么大不了,就看谁没耐心,谁熬的过谁!” 伍石蛮拳头狠狠一挥,沉声道:“这帮没卵子的鸟贼,等他们忍不住发作,爷爷非得把他们卵蛋都敲出来不可。” 有人无故背了锅,事情发展自然不如伍石蛮他们所料。转眼又过来五日,还是八个人在酒肆里慢条斯理的嚼着肉丝。 长袍大汉在几人中本算脾气好的,也几乎到了爆发的边缘,他强自按住伍石蛮等人,独自走到酒肆内。 长袍大汉打量了片刻,见里桌一人似乎为首,便过去拱手道:“朋友,你们也是有些头脸的,上次打输了,想找回场子?有什么招数,不妨明着使来,何必用这下三滥的招。” 里桌之人也有点愕然,想了想才尴尬的说道:“这位是当家的吧,此事可能有些误会,咱们不是禁军的人。” 长袍大汉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当真?” 这人拱了拱手:“我家少主想跟阁下谈些事,来了数次都吃了闭门羹,这才出此下策,实属无奈,还望阁下海涵。” 长袍大汉奇道:“你家少主是谁?” 里桌之人掏出一块漆金腰牌,长袍大汉接过一看,上书一个“赵”字。 长袍大汉惊道:“莫非是赵王世子?” 里桌之人点头道:“正是,可否请阁下与几位兄弟,移步与我家少主一叙?” 长袍大汉入内问了伍石蛮和马四等人,才知前些日子完颜康来过之事。听得伍石蛮马四如此托大,他不由把二人狠狠骂了一通。 “马匹已经备好,请三位跟我来。”宇文忠从店外,笑眯眯的走了进来。 ------------ 第十六章 软磨 “洪毅叔叔好。”完颜康笑的天真烂漫,朝长袍大汉深深鞠了一躬。 派侍卫扮恶客上门的这几日,完颜康派宇文忠去摸了长袍大汉等人的底细。 长袍大汉名唤完颜洪毅,确实是宗室之后,与完颜洪烈同一个辈分,算是堂兄弟。不过论起血缘关系,完颜洪毅与当今圣上一脉,却是差了不少。 完颜洪毅自幼习武,在宗室之中算是出类拔萃之人。奈何当今皇帝喜文厌武,完颜洪毅又不在近亲之内,朝中皇亲大臣没有给他做靠山的,初时也只得在禁军做个小校。 完颜洪毅耐着性子在禁军磨了一年,后来实在待不下去,便主动请求前往河西边军。 完颜洪毅本就骁勇过人,加上河西主帅完颜天佑也是宗室之人,论辈分算是完颜洪毅的族叔。五六年之后,完颜洪毅便积功升为偏将。 一般宗室子弟,在军中升职都快,但其中水分却是众人皆知。完颜洪毅升为偏将,河西军中上上下下却是无有不服。 伍石蛮家中在河西三代为军,使一把六十斤大关刀,战场上率重骑兵冲锋陷阵,勇猛无匹。 马四原名马铁,也是河西军户世家,为步兵裨将,率队攻城拔寨无有不克,平时使一杆大铁枪,还有追风腿之称。 伍石蛮与这马铁一向交好,完颜洪毅初任裨将时,年纪尚小,伍石蛮和马四多有不服,完颜洪毅使一杆亮银枪,同败二人。 一次大战中,伍石蛮突进过猛,被敌军围困,眼见岌岌可危,完颜洪毅单枪匹马杀透重围,救出伍石蛮。 从此之后,伍石蛮感激完颜洪毅救命之恩,便提出与他结为兄弟。 因为脾气相投,完颜洪毅与伍石蛮、侯三、马四几人在军中结为兄弟。 侯三原名侯有德,是完颜洪毅手下斥候队长,摸敌探营,无人能出其右,还使的一手好匕首,近身功夫了得。 完颜洪毅其实年纪最小,但伍石蛮等人敬他,便尊他为大哥。 后来完颜洪毅升为偏将,便将伍石蛮、马四都调至自己麾下为将。去岁完颜天佑统兵十万,与西夏大战一场,完颜洪毅奉命率部一万抵挡西夏三万左军。 此役极为惨烈,伍石蛮左眼被射瞎,马四腿被砍瘸,侯三为救完颜洪毅身亡,完颜洪毅所部战至只剩三千伤残。 但其部不仅挡住了西夏左军,更以少胜多,斩首两万,击杀西夏左军大将,导致西夏大军溃败。 此役后若是正常论功行赏,完颜洪毅按例可升至鹰扬将军。 不料有人眼红其战功,便劝完颜天佑夺完颜洪毅之功,进言之人称完颜洪毅若是再升就要威胁完颜天佑之位。 完颜天佑深觉有理,便将完颜洪毅所部之军功大半转嫁他人,只小小打赏了完颜洪毅一番作罢。 此事一出,河西军内一片哗然,好在大胜之后人人有赏,风波也就慢慢过去了。 完颜洪毅也知道胳膊扭不过大腿,只得忍气吞声,伍石蛮却是个火爆脾气,得知是谁挑唆之后,便上门把那人打残,险些丧命。 完颜天佑大怒,将伍石蛮捉拿起来准备问斩。 完颜洪毅跪地苦苦哀求,更愿放弃偏将之位,只求救下兄弟一命。 完颜天佑本就心中有愧,又想着完颜洪毅这几员猛将能继续效力,于是顺坡下驴,将伍石蛮打了四十大板放回营中。 此事发生后,完颜洪毅便觉得有些心灰意冷,干脆挂印准备回中都。伍石蛮,马四以及完颜洪毅几员亲随也都要随完颜洪毅走人。 完颜天佑本是不许,但见这几人去意已决,留着也是无用,还不如空出位置来卖钱,最终干脆大笔一挥,通通批了。 完颜洪毅回了中都后,想着一大帮人跟着自己在中都吃喝拉撒,也得谋个生计,便在家宅旁另盖了个小店,一帮子又仗着以前在河西的人脉可以进到便宜孜然,小店也算经营的红火。 完颜洪毅此时听完颜康这一声叔叔,心中暗道:“好厉害的小鬼,想必把老子的底细已经摸清了。” 心中如此想,完颜洪毅手下却是不慢,赶紧把完颜康扶起:“某一介平民,哪里敢当世子大礼。” 完颜康请完颜洪毅等人落座看茶,闲聊了一会。 伍石蛮拱手道:“那日不知是世子当面,伍二这厢赔罪了。” 完颜康笑道:“本来小侄想效仿刘皇叔三顾茅庐,不料最后做了几天恶客,才请得叔叔出来一见,应该小侄说抱歉才是。” 完颜洪毅接话道:“不知世子有何事找我等?” 完颜康站起身来,一边往武场走去,一边说道:“各位先随我来看一看。” 武场中井然有序的站着两百号人,此时刚过正午,日头仍盛。 完颜洪毅看着高台下这群小孩,居然能在烈日下站立如小树挺立,还能一言不发,心中不免有些吃惊。 完颜康略有得意道:“台下众人尚年幼,若以军容而言,可能入叔叔法眼。” 完颜洪毅道:“军容整肃,可为强军之基。” 完颜康看向完颜洪毅,正色道:“小侄欲将此二百人练成天下神兵,望几位叔叔出山相助。” 完颜洪毅沉思片刻,依旧摇了摇头道:“我兄弟几个也只有一把力气,杀杀羊卖卖肉还行,哪能当此大任,还望世子另请高明。” 完颜康扫了伍石蛮等人一眼,接着说道:“洪毅叔,大丈夫当做大事,每日宰羊卖肉,岂是你等英雄所为。” 此言一出,伍石蛮和马四的呼吸都有些粗重起来。 完颜康又道:“我知几位叔叔在河西受了委屈,从军中退出乃是无奈之举。我父甚得圣上喜爱,小侄虽年幼,却是圣上嫡孙。他日小侄若掌兵权,万里江山,便可任叔叔们一展抱负。” 完颜洪毅心中翻起了阵阵波澜,自己从小习武,长大从军立下了汗马功劳,却一朝被打回白身。虽是为救兄弟,但他心中郁郁之气,着实难平。 完颜洪毅本是极其傲气之人,年少时不喜攀附权贵,以为凭借一身本事自能出人头地,在禁军和河西的经历以后,他才深深明白靠山的重要。 此刻的完颜康还是一颗小树苗,但其一言一行,都显得智慧惊人,日后若无意外,必然会长成一颗苍天大树。 完颜洪毅看了看伍石蛮和马铁的眼神,心中已有了计较,当下单膝跪地道:“完颜洪毅,愿为世子效力。 伍石蛮和马铁也跟着跪地效忠。 完颜康连忙扶起完颜洪毅等人,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来。 ------------ 第十七章 种子 叶思明、完颜洪毅、伍石蛮、马铁,加上完颜康,神兵基地的领导班子已经搭好。 完颜康本想让宇文忠、宇文义兄弟加入基地兼任教官,奈何二人坚持本职,要以护卫完颜康为主。 完颜康命令,基地的小孩都自称学员,各领一个编号,叶思明等人都叫教官,基地正式运行起来。 完颜康的生活开始有序的忙碌起来,每日卯时三刻便起身随吴飞熊、叶思明练武,练武结束后便赶往神兵基地,操练一番后再回王府跟徐道胜读书。 完颜康本是打算每隔三五日,才到基地视察一回。 完颜洪毅抛了一句话出来:“欲令军士如臂使指,为将者当与军士同吃同住,方可上下一心。世子身份所限,不能在基地长住,但若无他事,同吃同练最好。” 叶思明也点了点头:“如此还能兼修骑术。” 完颜康深觉有理,于是便坚持每日午饭都在基地,与众学员一起用餐。 完颜康在基地饭堂吃的第一口,几乎想把吞进去的再吐出来。 饭太糙,差评! 肉太少,差评! 汤太淡,差评! 完颜康心里默默想着,这基地厨子吃回扣吃的太厉害了吧,回头得好好查查。 完颜康瞅了一眼对面如同饿死鬼投胎的罗三,问道:“罗三,这饭菜如何?” 罗三听的完颜康发问,连忙放下筷子,大口吞下嘴里的饭菜,快些给少帅回话,因此还呛住了。 完颜康忙令罗三先喝口汤压一压,罗三这才能顺过气,开始说话:“报告少帅,饭菜好…好极了!” 完颜康道:“这也算的极好?你家里原来是做什么的?” 罗三想了想道:“小人家原在冀州,也是庄户之家,就算平常日子,家中也是难见到肉食的。现在天天有肉吃,饭都能吃饱,已经是小人做梦都想不到的好日子了。” 完颜康又问:“你大名叫什么,可有读书?” “我叫罗翰怀,家里排行第三,爹爹让我读了两年书。” “罗汉怀,汉人的汉?”完颜康略有玩味的问道。 罗三紧张起来,连声道:“启禀少帅,小人的名字,用的是翰林学士的翰。家父平生最大的志愿,就是让小人得入翰林。” 完颜康知道他回答的有些不尽不实,只哦了一声,放过了他:“那你为何流落到中都呢?” 说到这里,罗三的眼眶突然红了,他强自忍耐了一会,压住想哭的念头才接着说:“县里有富户看上了我家田产,想出贱价买下,我爹爹不肯。结果他们勾结官府害了我爹爹,我哥哥要去报仇,也被害了。” 说着他眼泪忍不住冒了出来,罗三狠狠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低头猛擦眼泪,不想在众人面前哭出声来。 完颜康听到此处,也不由心中一酸,只得安慰罗三:“好好练武,以后给你机会回去报仇。” 罗三听闻此言,翻身跪地磕头道:“小王爷之恩,如同再造,罗三一定好好练武,不负小王爷所托。” 旁边刷拉拉也跪下一群人来,纷纷表态:“小王爷之恩如同再造,我等必然好好练武,报效小王爷!” 完颜康收人之时也没隐瞒自己身份,皇孙之身在普通人看来,自然是贵不可言。加上他对众人而言无异于救命恩人,这些学员跪地表表忠心,却是再正常不过。 完颜康看着跪下的一群人,皱了皱眉,这种众人齐齐下跪、显的他高高在上的情景,他并不喜欢。 他突然站到凳子上,大声喊道:“都给我听好了,以后在基地都叫我少帅,再有叫小王爷的,叫错一次,饿一顿饭。还有,以后不许随便下跪,跪一次,饿一顿饭!你们都是我的部下,不是我的奴隶,现在全部给我起来!” 罗三等人应声而起,许多人眼中都冒出了若有所思的光芒。 午饭稍息后,完颜康便参加午后的跑步训练。虽然完颜康年纪在所有人当中算是最小,但他身体底子好,又能把握节奏,每次都能跑到中游水平,让多数学员暗暗佩服。 经过与罗三的谈话,完颜康发现自己生长在王府,对这个时代的中下层生活的了解还是非常匮乏。之后每日的午饭时间,完颜康都利用起来,与学员们轮番交谈,熟悉学员们的过往经历。 “周小江,你几岁了,跟罗翰怀是亲戚么?”完颜康问道。 周小江站起来行了个军礼:“报告少帅,我今年八岁了,与三哥是同村人,父亲是村里私塾先生。三哥以前就跟着父亲读书,后来因三哥家事,我父亲去县里出面击鼓鸣冤,反而被倒打一耙。后来我父亲和三哥的两个哥哥都被害了,我跟三哥因为年纪小没人注意,才逃了出来。” 完颜康又问:“那你记得仇人名字么?” 周小江犹豫了一会,才吞吞吐吐的说道:“少帅,我听父亲说县官也姓完颜,是不是你家亲戚啊?我想报仇,可那人要是少帅你家里亲戚的话,我又怕你……怕你不准我去报仇。” 周小江心思单纯,完颜康听着好笑,他转头想了想,这个还真是个问题。 完颜康思考了一会,才认真对周小江说道:“姓完颜的,在这大金国不到一万,也有八千,如果说是姓完颜的就是我亲戚,那却是遍地都是。但你们都是我的兄弟,你说是兄弟重要,是一个从未见面的亲戚重要呢?” 完颜洪毅坐在旁边,心中一震,他自觉已经足够高看完颜康的聪明劲了,没想到面对这么复杂的问题,完颜康居然能说出这等话来。 完颜康刚刚说完此话,旁边一个圆脸小孩凑了过来,用期待的眼神问道:“少帅,你说话可真能算数,如果仇人是你亲戚,也能让我们去报仇?” 完颜康对这小孩还是有些印象,这小孩在跑步训练中也经常名列前茅,只是他还记不起这小孩的名字,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又有什么冤仇?” 这圆脸小孩先敬了个礼,这才开始答话:“报告少帅,我叫钱大发,九岁,家中原在山东淄博,家父是个小盐商。后来当地的宗室要独占盐货市场,家父脾气撅,带头反对,结果家破人亡。家父遇难前见势不妙,托人把我藏在运盐船上,才……” 完颜康点了点头,说道:“我记住了。” 又有一个浓眉小孩上来诉苦诉冤。 “我认得你,你叫萧百里,你几岁了,家中发生何事?” “报告少帅,我十岁了,原为河西人士。家中原有良田数十亩,后来被一个叫完颜齐的宗室强行用薄田换走。我父亲本就身体不好,被气死了。我母亲就寻思这带我到中都投亲,结果半路染病没了……”说到此处,萧百里忍不住呜呜的哭了起来。 完颜康拍拍萧百里的肩膀,说道:“本少帅会为你做主的。” 高有礼,九岁,雁门人士,战乱中全家被害,随难民逃至中都。 张启德,十岁,河套人士,遭遇大水被淹,抱住一根原木活了下来。 两百个流浪儿,只是这个时代的冰山一角,但完颜康已经从中看到了大金国的腐朽不堪。 这么多人流离失所,在朝廷说来,都是天灾所致。 但在完颜康看来,这些境况,天灾只占了一两成,兵祸占了两成,剩下的六七成都是人祸,且多数是宗室作乱。 官商勾结! 官匪勾结! 欺行霸市! 强抢民女! 无数完颜家的子弟干着自以为顺理成章的恶事。 从宗室子弟想来,这偌大的大金国都是咱家的,看上的东西,有什么不能拿的! 完颜康想到历史上若干年后金国被蒙古所灭,他原以为是蒙古的军力太过强大了,现在才发现自己错了。 一个强大王朝的败亡,首先源自于内部的腐朽,无数完颜家的纨绔子弟,都在给大金国这座大厦挖坑埋雷! 饭后,完颜康站在高台上,对着台下的学员喊道:“兄弟们,在基地,你们吃得饱吗?” “吃得饱!吃得饱!”台下响起热烈的回应声。 完颜康接着喊道:“衣服够穿吗?” “够穿!够穿!” “我跟你们遇见的时候,你们都在忍饥挨冻。那种忍饥挨冻的滋味,你们会忘记吗?” “不会!不会!” “你们都是经历苦难,才来到这里。有的是因为天灾,有的是因为战乱,更多的是因为人祸。你们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不同的不幸,但我认为是你们各自的不幸都有一个原因,你们都很弱小!” 完颜康顿了顿,接着说道:“弱小,让你们对自家田产被夺无能为力;弱小,让你们对父兄被害无能为力,弱小,让你们在任何苦难面前都无能为力!所以,只有变得强大,才能顿顿吃肉,才能报仇雪恨,才能光宗耀祖!” “强大!强大!” “有饭吃,有衣穿,也许会让一部分人变的满足、懈怠。所以,你们要牢牢记住自己的痛苦,记住忍饥挨冻的恐惧,记住弱小的无力感,让这些通通成为我们变强的动力,你们会记住吗?” 罗三、周小江、萧百里等一个个学员,都攥紧拳头,一边大喊,一边在心中默默的发下誓言! 眼前一张张幼小而熟悉的脸,每张脸上都写满了希望。 完颜康心中暗暗发誓:就让我来改变这个时代吧,这些学员都是最好的种子,稍稍浇水施肥就能生根发芽,假以时日,必能长成一颗颗参天大树! ------------ 第十八章 争议 “世子不读书了!”徐道胜端坐在书房中央,看着完颜康一身臭汗的跑进来,一脸怒容。 完颜康讨好的笑了起来,走到徐道胜身后一边捶背,一边解释道:“学生不是急着赶回来跟老师读书,才跑的一身臭汗嘛。” 徐道胜肃然道:“我知世子在外并非玩耍,但世子学武如此用心,可是有志为将?若如此,徐某请辞!” 徐道胜乃金国有名的大儒,十八岁就中了举人,后来不知为何没有再考,完颜洪烈请他来做老师也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来到王府后,徐道胜发现完颜康聪明过人,不由喜出望外。据徐道胜了解,完颜康在皇孙一辈,聪明才智无人能比,加上完颜洪烈本就得宠,徐道胜便打起了培养下下代接班人的打算。 帝师,多好听的名字,想来都让人兴奋不已呢。 结果完颜康学了没多久,就找了两个武夫来抢生意,上课的时间从早上挪到了上午。 对此,徐道胜虽然有些不大高兴,可世子若能成就文武双全之才,总归是件大好事。因此,他暗中还舒了一口气。完颜康这个学生实在是没话说,就是接受能力学的太快了,按初时教学的进度,徐道胜自觉五六年后就教无可教了! 这阵子完颜康又在外面折腾了个什么基地,徐道胜的授课时间又被迫挪到了下午。他初时想着,兴许是小孩子心性,玩一阵就没兴趣了。 哪知道完颜康是来真的,还越搞越起劲。原本是约好每日申时回到府中读一个时辰的书,结果今日快到酉时才回到府中。 徐道胜觉得自己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做好了撂挑子的打算。 完颜康给徐道胜捶了一会儿背,又给他捏起肩膀和脖颈来。 徐道胜享受了一阵,心里的气不知不觉消了小半。他心中想到,这小子比我家的小兔崽子怎么机灵那么多,莫非真是天家子弟,果与常人不同。 于是徐道胜暗暗决定再给完颜康一次机会,看他怎么说服自己。 完颜康看着徐道胜面色舒缓下来,才笑着说道:“老师,有道是,身体是读书的本钱。我练好武艺,锻炼好身体,不也是为了更好的读书嘛!” 徐道胜奇道:“身体是读书的本钱,这是哪位大家所云,徐某怎么没听过?” 完颜康笑道:“此乃学生体会,最初学生跟老师学文之时,读书半个时辰,便觉得疲乏难以为继。如今学武数月,学生读起书来,精神反是涨了不少呢。” 徐道胜觉得好像是这么回事,又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但一时又说不上来。 其实最初完颜康跟徐道胜读书,都是一清早就开始,这时候小孩子哪有不犯困的道理,到了上午或者下午时分,人都过了睡点,当然精神抖擞。 完颜康看徐道胜没有反驳,又放心不少,接着说道:“学生学武,也不是有志为将,而是欲为将将之人,老师以为可否?” 徐道胜捋了捋三寸黑须:“世子此言不差。” 完颜康趁热打铁:“不如明日老师随我到基地一观?” 徐道胜思索了一下,便答应了下来。 次日一早,完颜康便与徐道胜一起,来到神兵基地视察工作。 徐道胜站在高台上,看着台下武场中两百号人训练、拿着木刀和木枪对战,已是有几分军容整肃之感,并非小孩子过家家的玩乐之举,不觉暗暗颔首。 徐道胜心中一动,问道:“世子,可唤一名儿童上前让徐某问问?” “第三排第五名学员,上台报道!” 罗三应声而出,快步跑到高台,向完颜康敬了个礼,喊道:“报告少帅,七号学员报道,请指示!” 完颜康也回了一礼,说道:“先生要问你话,你有问必答即可。” 徐道胜打量了一下,叫了罗三到一边问了一些问题,然后便让罗三归队了。 徐道胜接着说道:“世子,徐某还想再问几个人。” 完颜康笑道:“先生尽管点兵。” 徐道胜便自己从队伍中随机挑了五个人出来,分别一一问话。 问完之后,徐道胜心中暗暗吃惊。他挑出来的五六个人,身世、地域都各有不同。但无论如何,这些学员都对完颜康尊敬不已,而且这种尊敬,不只是因为完颜康给了他们饭吃。 徐道胜看的出来,这些小小学员,只要完颜康一声令下,必能舍命以报! 徐道胜看完学员训练,与完颜康回到内室,分宾主坐定。 侍女冲好茶后,徐道胜示意她先出去,对完颜康严肃的问道:“此二百人,世子欲养为死士?” 完颜康不接此话,反问道:“先生以为我大金国形势如何?” 这个话头实在不好轻易接过,徐道胜思索了一番,才缓缓答道:“我大金国国力天下最强,但南有大宋,西有西夏,皆国之大患也。近年来,徐某听闻北方蒙古部落兴旺,其势甚猛,也不得不防。但徐某以为,只要我大金明主在位,上下一心,国运自当昌隆有加。” 完颜康摇头叹道:“先生此言差矣,以学生浅见,我大金国已是危在旦夕!” 徐道胜微微变色:“世子何出此言?” 完颜康站起身来,望向屋外,开始侃侃而谈:“以学生看来,我大金国内忧外患,亡国不远也!外患者,老师言大宋与西夏皆大患,学生以为不然。大宋文强武弱,积弊已久,其国虽富,然虚浮无力,不足为惧也。西夏兵强,然而国小,军力有限,去岁被我河西边军大败后,十年内无力犯我。以学生之见,真正大患在北方,草原部落十数年间人丁兴旺,其兵马强盛,尤在西夏之上。幸好现在草原各部纷争不定,尚无一统草原之人,否则便有当年我大金吞辽之势。” 说到此处,完颜康眉头紧锁,本来自己穿越而来,必能大开金手指。但这年余时间,自己身上可是毫无异常,想起蒙古军席卷天下之势,完颜康不由陷入深深的担忧中。 徐道胜正听的入神,忽然发现完颜康停了下来,连忙问道:“世子说完了?” 完颜康回过神来,自嘲的一笑:“学生一时忧虑过甚,刚才说言外患,老师可有异议。” 徐道胜捋了捋三寸黑须,点头道:“以徐某之间,世子所言有理,蒙古部落果然是我大金心腹大患,难怪王爷与荣王殿下此番亲自前往蒙古封官。” 完颜康又道:“大金虽有诸多外患,如我国内政治清明,能用良将精兵御敌,此外患皆不足道也。只是学生以为,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我大金之危局,更在于内!” 徐道胜眉头一皱:“世子慎言,当今皇上乃圣明之主。” 完颜康嘟了嘟嘴:“就我与老师两人在此,还不能说些实话么!” 徐道胜走到门口,左右看了一下,这才关上了房门,坐回原位,对完颜康叮嘱道:“这等话,切记不可与旁人去说。” 完颜康点了点头:“这个我省的。” 徐道胜摸了摸他的脑袋:“那咱们师徒俩今天就好好说道说道。” 完颜康沉思了一会,才道:“先生所言,在国之上层,在于君。学生所言,在国之基石,在于民。荀子有云: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咱们基地数百儿童家破人亡,流落至此。有因天灾者,有因兵祸者,然多数是人祸所致。而人祸之中,十成有七八成与宗室有关。此数百人之遭遇,仅为冰山一角。以此而观,我大金国内,良民流离失所者不下百万,忍饥挨饿者更不知凡几。若无外患,我大金尚可慢慢治理清理政治,民生疾苦亦可想方设法缓解。然我大金三面环敌,一旦民怨激荡,顷刻便有覆舟之祸!” 徐道胜听得冷汗直流,半晌才缓过神来,对完颜康道:“世子所言,是自己所思,还是他人所教?” 完颜康看着徐道胜,认真的说道:“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徐道胜长袍一掀,躬身拱手道:“世子天纵之才,徐某惭愧,徐某才疏学浅,不敢再为师也。” 完颜康大惊,连忙扶起徐道胜:“先生万万不可如此,学生对先生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刚才所言,若有得罪,先生千万别往心里去。学生不过喜欢胡思乱想罢了,正要先生时时提点。” 徐道胜被完颜康一番言论所惊,一时有些惭愧,缓过来后他自嘲的笑了一阵,心中暗想:徐某得徒如此,何其幸哉! 过了一会儿,徐道胜心情平复下来,又接着追问:“以世子所见,我大金国该如何是好?” 完颜康想了想,认真的说道:“学生建立这个基地的本意,是想重现当年燕云十八骑的传奇。待到与这两百学员熟习后,方知我大金内忧之重,绝非区区十八骑能救。学生虽是皇孙,但年幼言轻,即使欲有作为,也是无能为力。况且刚才学生所言,先生能听得进去,我父王和皇爷爷都不见得听得入耳!” 徐道胜点了点头。 完颜康又道:“所以学生后来想到,不管今后如何,总归得自己手里有人,才能办好大事。这两百学员,不是学生的死士,而是我大金国的种子。” 徐道胜抚掌大笑:“世子此言大善,既然如此,徐某对基地学员的培养,还有几点意见,供世子参详。” 徐道胜不愧是有名的才子,不是一般腐儒可比,他一开口,便给完颜康提了几个靠谱的建议: 首先,基地学员的培养,每个人都要建立档案,做好严密的保密工作。 其次,基地学员都还是少年,练武训练方面,要有张有弛,不可揠苗助长。 最后,基地学员不仅要学武,还要会读书识字。若要种子发育成参天大树,岂能目不识丁! 为此,徐道胜亲自请缨,还搬来基地亲自任教。 搬到基地两日之后,徐道胜就有些吃不消了。 两百只羊,让他一个人教学,即使分班上课,也说的嗓子冒烟。 完颜康看在眼里,便主动问道:“先生可有知交好友,能请来基地教学?” 徐道胜闻言一喜:“徐某好友倒是不少,不知世子有何要求?” 完颜康伸出两根手指头:“第一,我不要那些只会之乎者也的腐儒,需得有真材实料才行;第二,为人必须可靠,莫要泄露了基地的底细。” 徐道胜捋了捋三寸黑须,想了一阵,才缓缓道:“徐某有两个人选,不如明日请到王府,让世子考较考较?” “善!” ------------ 第十九章 纳才 次日一早,徐道胜手书两封,让王府侍卫到城中两处传信。一个时辰之后,传信的侍卫带了两个人到王府外等候,让门子速速入内通报。 “范兄、欧兄,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徐道胜得报后,疾步赶了出来。 三人在王府门外寒暄了两句,徐道胜便请两人随自己入府,前往完颜康所在的小书房中。 完颜康站在书房门口,笑吟吟的微微躬身:“这便是老师所言的两位大才啦!” 其中一人连忙躬身回礼:“不敢不敢。” 另外一人微微欠身,回了一句:“过奖过奖。” 只是这人所说“过奖过奖”时,语气十分淡然,反而透露出几分“本人就是大才”的意思。 完颜康先将两人请入书房,分宾主而坐,秋香和冬雪端了茶水和一些点心进来后,徐道胜便开始介绍其两人来。 “世子殿下,这位兄台名唤范俊平,范兄才学出众不提,风姿更是超群,人送一个外号,小周郎。”徐道胜先介绍之人,正是回话“过奖过奖”那位,坐在完颜康的左手边。 完颜康微微一打量,只见此人身着一身白色锦袍,身量颇高,面容俊朗过人,一头长发自然垂过肩膀,配上他手中轻摇的羽扇,却有几分当年俊压江南的周郎味道。 完颜康站起身来,拱了拱手,笑着说道:“原来是小周郎,幸会,幸会。” 范俊平虽有几分傲气,在赵王世子面前也不敢太过托大,连忙起身回了一礼:“世子切莫如此,范某这外号,不过是开玩笑的,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完颜康微微点头,一边坐下,一边伸手示意范俊平入座。 徐道胜又接着介绍右手边那位:“世子殿下,这位兄台名唤欧华,欧兄与我乃是同学,经学功底极其扎实,更难得的是,欧兄心灵手巧,人送外号小鲁班。” 欧华连忙站起身来,先朝完颜康行礼:“世子殿下,莫要听徐兄吹嘘,欧某才学平平,哪赶得上徐兄万一。” 完颜康也站起身来,拱了拱手:“欧先生,谦虚是一种美德,过度谦虚可就是骄傲了。” 欧华一时没听懂这句话,伸手在头上饶了饶,这才明白过来,便对完颜康欠身道:“不敢、不敢。” 完颜康见欧华身着朴素,衣服上还有几个补丁,显然是家境平平。他身量中等,面容方正,目光清澈,一看就知绝非奸恶之人。只是头上发量太少,也不知是不是日常自己饶头太多,因此薅掉的。 完颜康与欧华寒暄完,又坐回位置,示意欧华也坐下。 四人都坐定后,喝了一会儿茶,各自吃了几颗点心,完颜康便开始考较起两人的才学来。 这一年多来,完颜康不仅学完了蒙学读物,四书都已经学过了一遍。他脑中天马行空,想到哪里就问到哪里,问话角度还颇为刁钻。 范俊平和欧华两人,被徐道胜请来王府,本以为是赵王相邀,结果得知是这位才六七岁的世子要考较自己,心中本不以为然。 结果完颜康一番问题下来,两人越来越吃惊,好几个问题都需绞尽脑汁才能对答。 欧华本是朴实之人,微微吃惊过后,也就罢了。 范俊平本是傲气之人,心中对这位世子殿下是不太看在眼里的,四五个问题下来,他心中些许傲气,早已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完颜康问了十个问题,本来还想继续发问,结果看到两人额头都有些冒汗,便停住了继续发问的念头,哈哈笑道:“两位先生,果然都是大才!” 范俊平和欧华同时起身,向完颜康躬身行礼:“不敢当,不敢当,世子殿下方是天纵奇才。” 刚刚一番问答,完颜康固然只是发问之人,但以孩童年纪,能问出“春秋有云:是故圣人之于声色滋味也,利于性则取之,害于性则舍之,此全性之道也。那么,如何辨别利害?”之类的问题,便足见其见识不凡。 而面对完颜康这些高难度甚至一些跳脱性的问题,范俊平和欧华也都能回答的上,且各有不同的想法,足见两人并非那种只会死读书的腐儒,果然是腹内颇有才学。 考较完毕,算是宾主尽欢,几人便继续喝茶吃点心,开始天南海北的闲聊起来。 闲聊之中,完颜康打趣道:“范先生,你号称小周郎,家中夫人是否有个外号,唤作小小乔?” 此话一出,徐道胜和欧华都大笑起来,范俊平面露几分尴尬之色,呐呐不能语。 完颜康嘴角露出一丝奇妙的笑容:“莫非以范先生这般人物,夫人倒是河东狮不成?” 范俊平面露尴尬,手中的羽扇都停了下来,顿了顿后才低声回话:“世子殿下,范某娘子贤良淑德,只是……只是出身商贾之家。” 完颜康见范俊平说到自己老婆出身时,神色语气有些不自然,显然是有几分自卑之色。他本待追问,却忽然明白过来,在这个时代,商人哪怕再有钱,在社会地位上也是居于末等。 商朝时期,已产生了专门做买卖的群体。周朝灭商后,允许商朝遗民继续做买卖,并称之为商人,并对商人严密监视。由此可见,从商人这个群体定位之时,其地位就低人一等。 商鞅变法时期,秦国进一步打击商业,借此提高农业的地位。后来历朝历代沿用重农轻商的政策,把普通百姓分为“士、农、工、商”四等。士即“读书人”、以从政的为梦想的那部分人,地位居首;商即商人,小到街头来往的小贩,中到客栈当铺的老板,大到富可敌国的商贾,都属于商人行列。 在这个时代,商人即便做的再成功,社会地位也是极为低下。那些号称富可敌国的豪商之家,都必须依附权贵立足,否则随时就有抄家灭族之险。 商人不可做官、商人不得穿丝绸,种种对商人的限制不一而足,商人不如农民,不如工匠,甚至不如赘婿! 对于读书人而言,哪怕其家境再如何贫寒,依旧可以在家财万贯的商贾面前趾高气昂。 以范俊平的才学和容貌,居然娶了商贾之女,在这个时代俨然是不可思议之举。 完颜康顿了一顿,微微昂起头:“其中必有故事,范先生可愿言说?” 范俊平踌躇片刻,将手中羽扇放下,开始讲述其夫妻相识相爱的故事来。 范俊平乃河间府人士,家中虽不富裕,本有良田百亩,足以耕读传家。无奈其父于十数年前染上恶疾,为寻良医救治,其家中田亩几乎变卖一空,却依旧于事无补。 到了最后,范父不愿拖累家人,选择了绝食自尽。 范俊平当时年仅十五岁,他本是县里有名的神童,因此却再也无钱读书,反而要脱下长袍,下到田间地头去劳作。 可怜他一介儒生,肩不能挑、背不能抗,勉强下地耕作几日就熬不住了,反而得了一场大病。 若不是乡里富户女儿杨惠谨多次送药送米,只怕范俊平这一关也难熬过去。 危难过后,范俊平与杨家女儿许下山盟海誓,非她不娶。 杨家以贩米为业,在商人之中算是地位颇高,若是范家家道未落之时,两家结亲算得上门当户对,杨家还要以此为荣。然而范父一去,杨家嫌范俊平家中贫寒,不愿将女儿嫁过去受苦,反而找了媒婆四处张罗。 杨家女儿性情刚烈,公然宣称非范俊平不嫁,若是家中将她许给旁人,她就削发为尼去,为此她法号都已经想好,名曰不悔。 杨父一时逼不了女儿下嫁他人,只得将女儿困于家中,试图慢慢劝说。他还不许范俊平进入家中,想着以此绝了此人的念想。 两年之后,范俊平考中乡试头名,披红挂彩的来到杨府门外,求娶杨家女儿。 到了此时,杨父哪里还会再行阻拦,当即欣然应下。 反倒是范俊平的同学听说此事后,纷纷赶到范家,个个劝其莫要娶商人之女,以免坏了前程。 范俊平性情倔强,誓言非杨惠谨不娶,最终两人成就好事,此事在河间府广为人议。 但却如范俊平同学所言,他娶了杨家女儿后,本要继续参与会试,却被河间府考官以商人之婿为由,硬生生剥夺了考试资格! 杨家在河间府百般打点,却依旧于事无补。为此,杨惠谨甚至主动提出与范俊平合离。 听到此处,完颜康若有所思的问道:“范先生,既然贵夫人都有合离之心,为何不顺势为之?” 范俊平猛然站起身来:“若无我家娘子,我范俊平早已是枯骨一堆。世子殿下,范某身子有些不适,先告辞了!”他从河间府搬到中都,便是想在京中结识权贵,借势参与科考再续仕途。但于范俊平而言,家中发妻,却是胜过任何前程地位的。 完颜康见范俊平发怒,反而大笑起来,连连拍掌道:“范先生果然重情重义之人,若是你为求官而弃结发妻子,便再也进不得我王府大门了!” 范俊平醒悟过来,原来这位世子殿下是拿话试探于他。他看着徐道胜笑吟吟的模样,还有一旁稳坐不动的欧华,不觉脸上发红:“范某养气功夫太差,让世子见笑了。” 完颜康摆了摆手:“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范先生性情中人,我喜欢的很,有何见笑之处。” 问完范俊平的背景,完颜康又与欧华攀谈起来。 欧华本就是中都人士,才学在同辈之中,也是出类拔萃。只有一点,他除了舞文弄墨之外,最喜捣鼓些机关器械,有几分墨家门徒之意。因此中举之后,他于科考一途,再难有寸进。 徐道胜插话道:“以欧兄之才,若能弃墨家之言,即便中不得状元,也必入一甲之榜。” 欧华微微一笑:“以徐兄之才,若是休妻再娶,必能得中状元!” 完颜康一听,这几句话信息量很大啊,他不禁拿眼看向徐道胜,想听徐道胜讲讲故事。 徐道胜眼睛一瞪:“时候已然不早,咱们该去基地了。” 完颜康哈哈一笑:“也是,也是,还请两位先生同去!” ------------ 第二十章 归心 范俊平、欧华两人到神兵基地看了一轮之后,便答应留下任教。他俩才学出众,却因为种种原因无处施展,如今能跟随完颜康这位赵王世子做事,家中都是欢喜无限。 徐道胜、范俊平、欧华三人常驻基地充当文教官后,完颜康的行程变的更有规律起来,无需日日三处来回奔波。 这样一来,吴飞熊的处境尴尬了。 吴飞熊对完颜康的教学十分简单,先是扎马步,马步扎的满意了,就拿根棍子当大枪扎马步。 完颜康在吴飞熊那每次练完都是手酸腿软,他心里无数次暗暗想到,这厮是故意整我的吧。 这日已是秋高气爽之时,完颜康正端着棍子扎的昏昏欲睡,马步架子刚刚散了一点,吴飞熊的竹竿子就上来了。 完颜康痛的跳将起来,也不知哪来一股无名火,就把手中棍子一扔,生气的叫道:“不练了,不练了,这都练的什么玩意嘛,天天不是扎马步,就是端个木棍扎马步,还天天挨打!” 吴飞熊本就是个粗人,看完颜康这么做跳,心中不由火冒三丈,竹竿子劈头盖脸就挥了过去。 完颜康被打的哇哇大叫,滚地躲避。 吴飞熊手中竹竿子不停,突然听得一阵破风声,他连忙往旁边一躲,只见一只铁箭插在刚刚立足之地。 吴飞熊抬头一看,不远处叶思明挽弓对其怒视。 吴飞熊怒道:“叶思明,你什么意思?” 叶思明待完颜康走到自己身边,才说道:“吴将军,你又是什么意思。” 吴飞熊满面通红:“我自教训徒弟,关你何事!” 叶思明冷笑一声:“你徒弟也是我徒弟。吴将军,世子虽跟我等学武,但你也莫要忘了上下尊卑!” 吴飞熊渐渐冷静下来,心中也知刚才自己有些过火,但他性子倔强,绝不肯认输服软,当下把手中竹竿子一丢,冷哼道:“你尽管一箭射死我,回头向王爷邀功去!” 叶思明听的此话,心中也大是不满,便回嘴道:“我如何敢射杀你吴将军,叶某孤家寡人一个,如何比得上你枪棒无敌!” 吴飞熊听得此话,更是愤愤不平,甩头便往门外走去,一边说道:“我这师傅也做不了啦,回头你叫王爷治我的罪吧!” 完颜康与叶思明二人相视无语,看着吴飞熊离去的背影,完颜康心头忽然涌出莫名的孤寂萧索来。 当晚,完颜康辗转难眠。 次日一早,包惜弱看到完颜康眼睛红红的,大惊道:“康儿,你怎么回事?” 完颜康将昨日吴飞熊离去之事言明。 包惜弱沉吟了片刻,认真的说道:“康儿,你素来聪明,又极有主见。娘亲一个妇道人家,也没什么主意的,本来不该说你。可你父王现在不在,娘亲也只能唠叨两句。有道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吴师傅本事了得,就算脾气不好,教训你有些过了,也没有大事。这天底下,父子之间可没有隔夜的仇。” 完颜康听包惜弱说的有理,连连点头道:“我也不想吴师傅走,可是现在要怎么办呢?” 包惜弱笑着说道:“想必吴师傅昨日也是气头上,今日娘亲便陪你一起去请他回来。” 话说吴飞熊离开城中武场后,回到原住处。因家中数月无人,已是灰尘满地,蛛网遍布,几乎无处下脚,只得找邻家借些扫把来打扫。 邻家妇人问道:“吴将军,你不是去赵王府高就了吗?怎么今日得闲回来?” 吴飞熊心中尴尬至极,又不会撒谎,就随意含糊几句过去了。 走开后,他隐隐听到有嘲笑声从外间传来,似乎说自己本事不济,被赵王府赶了出来。 吴飞熊在屋里清扫了半天,才将庭院内外整理干净,已是黄昏。随便上街买了些吃食,要了一坛酒。 原本吴飞熊酒量颇好,一坛酒不在话下,也许是心绪不佳,喝到一半他就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到得半夜,吴飞熊酒醒,心绪实在难平,躺到床上也是难眠。 自己本是宋将,逃命来到金国,本以为自己一身本事,必能有一番作为。 谁知到得金国,也是万分艰难。 好不容易靠上了赵王这颗大树,如今却…… 想到伤心处,悲从中来,吴飞熊这个铁汉,眼角不觉淌出了几滴眼泪。 看看将近天明,吴飞熊睡意全无,他操起一杆大枪,就在庭院里练了起来。 初时吴飞熊练枪,刺、扫、绞,抖,一招一式尚且分明。舞到尽兴时,只见一杆大枪上下翻飞,寒光闪闪,人影都不见了。 有诗云: 十面埋伏伺机动,蛟龙锁柱迫敌降; 梨花摆头先救护,乌龙倒饮吸水枪; 外把起手四平滚,怀中抱月卷飞隍; 四面楚歌一枪破,罗家枪出威名扬。 完颜康与母亲来到吴飞熊住处,看到吴飞熊枪舞如龙,煞气逼人,都看的呆了。 吴飞熊余光中隐约看到有人在旁,便散了架子收了枪,眼神一瞪,准备拿住偷看之人。 完颜康见吴飞熊停了下来,脑中还有些震惊,他心想道,这么厉害的师傅,可不能真的放走了,于是赶紧上前一跪:“徒儿昨日惹师傅生气了,请师傅责罚。” 包惜弱也走上前,替儿子连连道歉。 如是完颜康自己来到,说不得吴飞熊还有些脾气。包惜弱这个王妃到场,吴飞熊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端着架子,只得上前扶起完颜康,请二人入屋。 吴飞熊请得包惜弱上座,本想去烧水奉茶,可是家中连火都还没生,找到的茶叶也是陈旧不堪。 包惜弱看吴飞熊局促,笑道:“吴将军莫要烧水了,我就带康儿过来一会,说两句话就走。” 吴飞熊不好意思的坐了下来,问道:“王妃口音不像北地人士啊?” “将军所言无差,我是临安人士。” 吴飞熊与包惜弱寒暄了几句,包惜弱见吴飞熊始终有些局促感,便起身先出屋去,留下完颜康和吴飞熊两人在屋内。 完颜康与吴飞熊两人大眼瞪小眼,氛围十分尴尬。完颜康知道吴飞熊脾气倔,多半不肯先说话,便跪在吴飞熊身前,先认个错。 吴飞熊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赵王是金人,王妃是宋人,在世子心中,是金人好,还是宋人好?” 完颜康听得此问,也摸不清吴飞熊什么意思,想了一想才答道:“徒弟心中,金人跟宋人都是一样的,金人有好人,也有坏人,宋人有好人,也有坏人。徒弟不管金人、宋人,谁对我好,谁就是好人,我就对谁好。谁对我坏,谁就是坏人,我就要对付谁。” 吴飞熊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师傅整天打你,你怎么看?” 完颜康听得吴飞熊此言一出,心知其已有原谅自己之意,连忙顺势答道:“自古严师出高徒,师傅打我,也是为了我好,徒弟昨日错了,请师傅重重责罚。” 吴飞熊盯着完颜康道:“当真!” 完颜康迎着吴飞熊的目光,斩钉截铁的说道:“比真金还真。” 说完这话,他心中却在打鼓,不知这莽夫会不会真的把自己揍一顿。 吴飞熊哈哈一笑,把完颜康扶了起来,柔声道:“昨日也是为师不对,往后师傅必会收敛脾气。” 完颜康心头一松,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跟吴飞熊和好如初。 两人正闲话间,冷不防吴飞熊突然一问:“世子若有日后掌权,如何与宋朝相处。” 完颜康想起吴飞熊与宋朝有不共戴天之仇,便顺势说道:“若徒弟掌权,必攻宋;若攻宋,必用师傅为大将。” 吴飞熊长叹一声:“吴某生长都在宋朝,家小却全为赵家所害,本恨不得立刻领兵杀到临安城下。这数月来,每思至此,想到若为吴某之故,害的无数宋人家破人亡,吴某实在罪莫大焉。” 说着吴飞熊向完颜康鞠了一躬,诚恳道:“吴某也知宋金之间,迟早必有大战,若往后世子能得以领军,切莫滥杀无辜。” 看到吴飞熊的内心矛盾与纠结,完颜康当然应诺,突然想到可以趁机劝说吴飞熊也到神兵基地为教官,又顺势忽悠了起来。 吴飞熊只是不肯。 完颜康整了整思绪,又继续劝说:“赵家腐朽不堪,我大金其实也是危机重重。常言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如今天下常年战乱,民心思定。徒弟建此基地,初时是为了重现罗公当年之威,现如今已非如此。今日基地两百学员,都是徒弟以后革故革新、改天换地的种子。目前基地之中,叶师傅是蒙古人,其他几位教官都是金人,师傅若为大宋百姓考虑,何不投身其中。” 吴飞熊沉思半晌,终于点头答应! ------------ 第二十一章 长春 夏过秋收,秋去冬来。 转眼间,又是一年年关将至,天上下起鹅毛大雪来。完颜康看着雪大,出城不易,便偷懒了一天,差了个下人去基地报信,自己留在府中与完颜豹、完颜虎兄弟玩起雪来。 完颜豹和完颜虎兄弟俩人在赵王府中也住了将近一年,包惜弱心地善良,待这两兄弟就跟待自己亲生儿子一般。 完颜康除了不带他们去神兵基地外,平时吃饭、读书、逛街都带着虎豹兄弟在身边,俨然两个小跟屁虫。 嗖的一下,左边一个雪团飞来。完颜康眼疾手快,一把闪过,顺手一个雪团往来处飞去。 完颜豹吃了个雪团,正中头顶,雪团散成一片,浑身都是。他却也不恼,吹了个哨子,让右边的完颜虎一起夹攻。 完颜豹和完颜虎虽然两人夹攻完颜康一个,怎么奈何完颜康狡猾狡猾的,打一炮换一个地方,始终不给他们包围的机会,反而屡屡中弹。 完颜康玩心大起,看着旁边的冬雪,也丢了一个雪团过去,砸的冬雪哇哇大叫。 冬雪也知道完颜康不摆小王爷的架子,看着几个人玩耍早就忍不住了,抓了把雪也加入战团。 完颜康大笑道:“秋香、小婉,你们都来玩吧,各打各的,谁想打谁就打谁。” 一时间,王府后院嬉笑声,怒吼声,呼痛声响做一团,热闹无比。 众人正玩的起劲,不妨一个侍卫过来喊完颜康:“小王爷,王妃唤你过去。” 完颜康听到连忙停下,其他人还没停的下来,他身上啪啪又挨了几下。完颜康连忙喊了两声,又做了个手势唤众人停手,便随侍卫去见母亲。 完颜康随侍卫到了客厅,只见母亲和一人分宾主而坐,正在慢慢喝茶聊天。 寒冬腊月之时,此人仅仅身着一袭长袍,坐下仍显得身量颇高。完颜康走到近前,只见此人三四十岁年纪,双眉斜飞,脸色红润,方面大耳,挂了两寸黑须,一双眼睛神光外露。 完颜康被这人一看,心里咯噔一下,便想起一个人来。 丘处机! 包惜弱拉着完颜康先给丘处机见礼,完颜康就乖乖鞠了一躬,甜甜的喊道:“见过道长。” 包惜弱领着完颜康坐在自己身边,对丘处机道:“丘道长,这便是我家康儿了。” 丘处机上下打量了完颜康一番,又唤完颜康过去身边,在完颜康身上四处摸了摸,又捏了捏,这才满意的颔首道:“不错,不错。” 完颜康任其摆布,心里又惊又喜。 他惊的是丘处机来的突然,自己一点准备都没有。 他喜的是,真正的高手师傅终于来了,自己飞天遁地的武林大侠之路终于要开始了! 丘处机看着完颜康盯着自己,面容上露出迷之笑容,心中莫名打了个冷战。 包惜弱拉着丘处机和完颜康聊了一会,忽然想起什么,眼眶一红,便说不下去了。 完颜康心知母亲是想起当年之事,却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默默的握着母亲的手。 过了一阵,包惜弱情绪略为平复,便直说正题,给丘处机和完颜康说定了师徒关系,给丘处机安排好住处,自己告辞离去了。 丘处机带完颜康到自己房间,将侍女都赶了出去,吩咐无人叫唤不得入内,也不得靠近,这才坐下准备说话。 完颜康见丘处机坐下,也就顺势坐下。 谁知丘处机眼睛一瞪,骂道:“谁叫你坐下的,站着说话。” 完颜康被骂的吓了一跳,心中腹诽不已,骂了几句老古董,悻悻的站了起来。 这个时代父子、师傅之间,极其讲究规矩,一般来说,非长辈吩咐,小辈不得与之平起平坐。可完颜康乃赵王世子,平时完颜洪烈对其关爱有加,徐道胜、叶思明等人都不是迂腐之人,相处起来都是平等相待,谁知道丘处机上来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丘处机看完颜康面露不愉,也不去管他,让他站的端正些。 过了好一阵子,他才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康儿,你既拜入我门下,为师就先给你讲讲为师的来历,免得日后出去行走,遇到同门也不知晓。” 完颜康心中想到,你的来历我一清二楚,就别磨磨唧唧了,赶紧传授神功吧。但是他总不能未卜先知,只得装出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听丘处机侃侃而谈。 “为师叫丘处机,乃是全真教二代弟子,江湖人士一般称呼为师为长春子。为师所在全真教是道家门派,乃当今武林第一大派,你师祖当年乃是天下第一高手。”说着丘处机顿了顿,看看完颜康的表情。 完颜康恰到好处的,露出了一个震惊且无限景仰的表情。 丘处机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你师祖升仙后,我全真教便由你大师伯做掌教真人,我这一代,共有七人,皆是你师伯师叔。从今日起,你便是我全真教三代弟子。” 说罢丘处机拿眼看向完颜康。 完颜康正听着,想着给什么表情回应,被丘处机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连忙翻身跪地,给丘处机磕了九个头:“徒儿拜见师傅。” 丘处机满意捋了捋胡子,心想这个徒儿根骨不错,悟性看来至少也过得去,加上自己这个大高手教导,十一年后胜过那七个怪物的弟子应该不在话下。 “今日就算了,明日一早,为师再给你授艺。”丘处机挥了挥手,让完颜康先回。 大道初修通九窍九窍原在尾闾穴 先从涌泉脚底冲涌泉冲过渐至膝 膝过徐徐至尾闾泥丸顶上回旋急 秘语师传悟本初来时无余去无踪 历年尘垢揩磨净遍体灵明耀太虚 修真活记有何凭心死群情今不生 精气充盈功行具灵光照耀满神京 金锁关穿下鹊桥重楼十二降宫室 “康儿,这全真大道歌,乃是我全真教立教之本,你可记住了?”丘处机先将全真大道歌的心法口诀念了一遍,然后再让完颜康跟着背诵。 这全真大道歌的心法口诀不过百字有余,完颜康跟着背诵了三遍,就已经一字无漏的背乐出来,让丘处机十分满意。 接下来,丘处机便为完颜康细细讲解全真大道歌的修炼方法。这套全真教最基础的内功心法,如果没有讲解,旁人即使知道口诀也难以领悟。丘处机对完颜康期望颇高,完颜康但凡有不明白的地方,他都是极其耐心的一一解答。 全真大道歌由聚性止念的入静法开始,包含如何练成内息、如何打通十二正经、如何搬运小周天。这道法门虽是全真基础功法,练至大成境界,也可打通任督二脉,成为当世一流高手。 完颜康初学内功,兴奋不已,早晚打坐搬运,试图练出气感,连神兵基地都忘了去。 徐道胜等人见完颜康数日未至神兵基地,便与吴飞熊、叶思明三人赶回王府,一探究竟。 几人回到王府,问得完颜康在自己房中,便急匆匆的过去。见得小婉、秋香几女都在门外侍候,完颜康大门紧闭,也不知在内作甚。 徐道胜是读书人,停下脚步问问小婉等人怎么回事。 “少爷说在房内练功,少爷吩咐了,不得随意……” 秋香喊声还没落音,吴飞熊已经按捺不住自己的脾气,推门而入。 完颜康正觉得找到点入静的感觉,突然一下被吴飞熊闯进来,登时吓了一跳。 徐道胜看吴飞熊鲁莽,本想劝说一二,但已经进了屋,便摇了摇头跟了进去。 完颜康在屋里多放了个蒲团,点了檀香,其他与之前并无二样。吴飞熊进屋后,依着他的脾气就要发作一番,但与徐道胜相处以来,一众武夫渐渐以徐道胜为主,于是让开身子,让徐道胜说话。 “世子以基地为玩物否?”徐道胜走到完颜康面前几步,停步问道。 完颜康红了红脸,拱手鞠了一躬:“几位师傅,是徒儿不对,这几日痴迷练功,一时忘了叫人去基地通传一声。” 吴飞熊气道:“你读书就跟徐先生学,练武跟我们学,在家练个什么鸟功?” 完颜康恭恭敬敬的答道:“我跟吴师傅你练的是枪棒功夫,跟新来的师傅练的是内功。” 吴飞熊冷哼一声道:“听说王府来了个道士,莫不是装神弄鬼。” “你说谁装神弄鬼!”一个冷冷的声音,从吴飞熊身后传来。 ------------ 第二十二章 内外 吴飞熊一回头,就看到一个中年道士站在身后两步,他心想,这道士装神弄鬼倒是有几分本事。 心念转动间,吴飞熊单掌已往丘处机肩膀上按了过去,口中说道:“道长,咱俩亲近亲近。” 丘处机见吴飞熊一伸手,立知此人并非武林高手,便不移不动,任凭吴飞熊按过来。 吴飞熊本想凭借蛮力给丘处机来个下马威,哪知一按下去,丘处机纹丝不动。他再加把力,丘处机仅仅身子微微摇晃而已,有如清风拂面一般。 吴飞熊此时已知遇上了高手,便想抽回手,再做打算。谁知一抽之下,自己的手好似粘在丘处机身上,却是难以动弹。 原来丘处机有心给他一个难堪,反而运功吸住吴飞熊的手。 吴飞熊摆个马步架子,深吸一口气,用力一抽。 丘处机虽然武功高强,也无法再轻松吸住,便顺势松劲一送。 吴飞熊往后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亏的他下盘稳固,才没有当场出一个大丑。 他站定身子,指着丘处机怒道:“妖道,你使了什么妖法!” 完颜康见两人一上来就如彗星撞地球一般,连忙拦到中间,以免再起争端。他先是对丘处机鞠了一躬道:“丘师,我这吴师傅乃军中人士,脾气火爆,师傅莫要见怪。” 丘处机捋了捋胡子,微笑道:“自不会跟他一般见识。” 完颜康转身又向吴飞熊介绍道:“吴师傅,这位道长可不是什么妖道,你可知全真教?” 吴飞熊也略略冷静了一些,听得完颜康这么说,他冷哼一声道:“全真教乃天下第一大派,吴某虽然见识浅薄,也是知道的。” 说完这话,他看到完颜康跟丘处机都笑而不语,不由心中一惊:“莫不是全真教的道长当面!” 丘处机捋了捋胡子,傲然道:“贫道丘处机。” 吴飞熊轰然下拜:“原来是长春真人当面,吴某眼拙,多有得罪,万万海涵。” 一旁的叶思明跟徐道胜看呆了,心想这吴飞熊前倨后恭,也变的太快了吧。要不是两人与吴飞熊同时从基地赶来,简直以为这厮被人掉了包。 有道是,人的名、树的影。全真七子在宋境乃是神仙般的人物,吴飞熊虽然是军中武将,在宋二十余年自然是耳濡目染,得知面前的道士居然是丘处机,他当真是又惊又喜又羞。 徐道胜跟叶思明两人对丘处机一无所知,自然体会不到吴飞熊的感觉。 丘处机脾气不小,本来听吴飞熊妖道妖道的叫,有心给他一个教训。 但他当年经历过一件事后,脾气已是好了许多,此刻看吴飞熊认错,态度又恭敬无比,自然就毫不在意了,反而伸手往吴飞熊手上一托,哈哈一笑:“将军客气了,贫道一介方外之人,些许言语,有什么得罪不得罪的。” 吴飞熊自觉手上一股大力涌来,他下意识就要抵抗,心中又觉不好,心中犹豫了那么一下下,一瞬间便被托的站了起来。站起身后,这股托力全消,吴飞熊一点摇晃都无,他心中更是佩服不已。 吴飞熊起身后,便站到一旁静默不语。 完颜康见误会消除,便给丘处机介绍了叶思明跟徐道胜。 丘处机听得介绍,打量了叶思明一会:“居士身上煞气颇重,需时常静修为上,否则恐有心魔作祟。” 叶思明心中略略吃了一惊,回了一礼道:“道长好眼力。” 叶思明素来都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一般人以为叶思明性子冷淡而已,其实不知叶思明心中藏着血海深仇,只是他的满腔仇恨平日里绝不显露,却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往往辗转反侧。 此时叶思明被丘处机挑动心绪,忽然觉得有些难以自控,一时心中涌动,脸上青白。 丘处机念了一声:“无量道尊。”接着他出手如电,在叶思明膻中穴一点。 叶思明只觉一股温热气息从胸口传来,心绪慢慢平复过来。他朝丘处机鞠了一躬:“多谢道长,叶某之事,静修可能无用。” 丘处机盯着叶思明看了一会,叶思明也坦然以目光对。 丘处机摇了摇头,叹气道:“缘起缘灭,皆有因果。” 徐道胜乃一介文人,完颜康本以为徐道胜跟丘处机这个武林高手没啥好聊的,就打算介绍认识就算了。 谁知这两人寒暄了几句之后,发现各自对诗词造诣匪浅,大有相见恨晚之意,便在完颜康房内坐下滔滔不绝起来。 吴飞熊和叶思明都是粗人,完颜康虽懂点诗词,但也就停留在会背诵几十首的程度,听得徐道胜和丘处机两人在那滔滔不绝,说些诗词的对仗、平仄、遣词造句,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徐道胜听到完颜康打呵欠的声音,才反应过来自己二人把一众人等都晾在一边,这才尴尬了笑了一笑,才结束了与丘处机的愉快交流。 徐道胜猛然一拍大腿,自己几人不是来教训完颜康的么,怎么说着说着就跑歪了呢! 回头一看吴飞熊和叶思明两人,明显是一副你看着办的样子,他心知这两个武夫认怂了,只得自己挺身而出了。 徐道胜朝丘处机拱手笑道:“先前徐某几人不知道长身份,行为举止有些孟浪了,还请道长海涵。” 丘处机示意无妨。 徐道胜也不知丘处机是否知道神兵基地的实情,他沉吟了一下,才接着说道:“世子在城外设有一处地方,在那边跑马习武较为方便,徐某也在那边陪世子读书,几日未见世子过来,徐某等人有些担心,如今方知这几日世子是跟随道长练功。道长武艺高超,世子能随道长练武,本是大喜之事。只是不知世子还有无安排时间到城外读书?”说罢他一面拿眼看向完颜康。 完颜康听完有些羞愧,心知自己有些对不住徐道胜等人,只好一边装可怜,一边用表态自己两边都不会耽误。 摆平了徐道胜,完颜康便与丘处机单独交谈:“师傅,我在城外的基地可还有一大帮小兄弟,我可得经常过去看着才行。” “可每三日一去。” 完颜康眼睛转了转,三天一次可有些少,心想要不也把丘处机也忽悠过去得了。 谁知丘处机油盐不进,只肯待在王府。 “师傅,那徒儿还要不要跟吴师傅他们学武啊?”完颜康无奈的问道。 “康儿,你觉得这吴师傅武艺如何?” “师傅你没出手就放倒他了,应该不咋地吧。”完颜康撇嘴道,心中开始质疑吴飞熊的功夫来。 丘处机摇了摇头:“非也非也,你这吴师傅乃是军中人士,擅长的是军中搏杀之术,算是外家高手。外家功夫,与我等内家功夫差异极大,但今日为师那一下松手,他能站稳不倒,已算是外家高手中难得的好手了。你这吴师傅功夫都在枪棒上,想必造诣匪浅,康儿你切记不可小觑。” “那外家功夫,跟内家功夫,有何不同之处呢,哪个厉害呢?”完颜康眨巴着眼睛问道。 丘处机呵呵一笑:“这外家功夫和内家功夫原无高下之分,只是两者差异确实极大。有人适合练外家功夫的,三五年就能有成,你让他练内家功夫,可能到老了也没练出什么成就来;有人适合练内家功夫的,十年就能成为高手,可你让他练铁布衫鹰爪功这些外家功夫,兴许练着练着就废了。 丘处机顿了顿,接着说道:“外家功夫和内家功夫的最大差别,在于外家功夫练到绝顶之时,就随着体力流逝,慢慢走下坡路,而我内家功夫,只有越练越精深,康儿你可明白了!” 完颜康又问:“那内外兼修是不是更厉害啊!” 丘处机点了点头:“话虽如此,却非如此。一来天下门派传承各有所长,如我全真教擅长内功,丐帮就以降龙十八掌这门外家掌法名震天下,从功法传承上很难做到内外兼修。其次,人力有时尽,一个人能将一门外家功夫或内家功夫练到精深处,已是十分难得,何况内外兼修。有道是,穷文富武,习武者食量本就大,很多外家功夫需要诸多药材配合,就是修我内家功夫,若有百年老人参这等补品滋补也是好的,一般人家哪里做得到。” 完颜康听完,心里盘算起来:自己练武,这些都不是问题。 自己有丘处机教内功,吴飞熊等人枪棒功夫多少也能算外功,功法不是问题。 至于钱财补品这些身外之物,对堂堂赵王府而言,更不是问题了。 剩下就是纯粹修炼的事情了,看来未来一尊内外兼修的大高手就要出炉了! 想到高兴之处,完颜康心里美滋滋,脸上不禁露出傻笑来。 丘处机看着完颜康脸上露出傻傻的笑容,心里大概猜到他想到什么。 他伸手在完颜康额头弹了一记:“武学之道,任你是名家弟子、富贵人家,千般万般,都离不开一个字,就是勤!若是还没入门就骄傲自满,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功夫就算练到老,也不见得能练出本事来!” 完颜康赶紧乖巧的坐回蒲团上,安安心心的打起坐来。 ------------ 第二十三章 难静 修炼内功的第一步就是入静,入静才能感气,产生气感之后才能运气冲穴、搬运周天。 在内功修炼之中,入静虽只是入门功夫,却是重中之重。 入静这一关说难不难,有的人修行得法,数日时间就能入静成功。 但也有的人心思不纯,几年都不得其法,只好转修外家功夫。 完颜康盘腿而坐,手握观心印,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看上去有模有样。 入静? 气感? 没有! 如此过了一个月,日练夜练,完颜康还是没有入静成功。 看着完颜康焦急起来,丘处机安慰道:“康儿无需焦虑,入静感气有快有慢,就是为师当年,感气也是颇慢,这入静感气的速度,与以后武功进度并无太大关系。” 完颜康听见丘处机这么一说,连忙问道:“师傅,你当年花了多长时间入静成功的啊?” 丘处机捋了捋胡子,抬头望了望天空,做出回忆往昔之状:“当年随师尊学武,为师也是三月才能入静成功。” 完颜康心中大感安慰,他心想丘处机这老道虽不是五绝中人,但在江湖上好歹也是一流高手,自己就以老道为榜样好了。 完颜康再次沉下心来,全力去感应丹田气感。 一月之后,屁放了不少,气感什么的还是无效。完颜康苦着小脸,巴巴的看着丘处机:“师傅,我已经很努力了,怎么还是不行呢?” 丘处机沉思了半晌,说道:“康儿,你些许是过于急躁了,我道家讲究清静无为,你试着放松、放松、放松……” 好吧,完颜康放松放松着,就这么睡过去了! 又过了一个月,完颜康依旧难以感气,他看着丘处机,眼泪都汪汪:“师傅,我是不是练不了内功啊!” 丘处机也是无奈至极。当年他随王重阳学武,虽是三月才感气,但是他学武之时已是青年,本就心思不纯,能三月感气已是难得,这才得王重阳收入门墙。 全真教三代弟子,基本都是幼年出家,得授全真大道歌后半月到一月之间大多能感气成功。丘处机本来看着完颜康根骨不错,又非常聪明伶俐,想着觅得佳徒,完败江南七怪不在话下,谁知完颜康三月都不得入门。 这哪里还是佳徒,分明是一块顽石呢! 要不是想着完颜康是故人之后,又有赌约在身,丘处机都想放弃算了。 丘处机看着完颜康哭丧的小脸,过了半晌才道:“许是康儿你年幼气弱,师傅开个方子,让你补补气血,说不定就能成了。” 天雄一个,附子一个,干姜一两,鹿茸一两,当归一两,沉香一两,木香二两,肉桂二两……再辅以百年老人参。 丘处机开出的这幅方子以人参、鹿茸等名贵药物组成,名唤养气汤。这一幅方子成本价就得五十两银子,也被人戏称神仙汤,意思是神仙才能喝的起。 这神仙汤,就是普通富户喝起来,都要肉痛不已,也就是完颜康这等皇三代才不当回事。 完颜康连续喝了半月神仙汤,入静感气不成,倒是补的红光满面,有一日早上起来还鼻血直流。 包惜弱吓了一跳,唤了大夫来看,得知是进补过度,这才放下心来。 完颜康坐在房间桌上静静的发呆,心中万分复杂。 这节奏不对啊,原来的完颜康虽然不是什么大高手,但好歹也是练就了内家功夫啊。 莫非今生今世,自己得搞几本金钟罩、铁布衫练练了? 一想到自己练成肌肉疙瘩,胸口碎大石的画面,完颜康恨不得去撞墙! 田小婉看自家少爷心中烦闷,知趣的端了一碗莲子银耳羹过来,轻轻的说道:“少爷,喝点银耳羹消消气呗!” 完颜康心中火气,啪的一下把碗摔在地上:“消气消气,少爷我正要感气,你让我消气!” 田小婉委屈的看着完颜康,眼泪刷的就流下来了,可见着完颜康发怒,她又不敢哭出声来。 完颜康看到田小婉泪汪汪的样子,心里回过神来,也知道自己乱发脾气不对,便哄了田小婉一番。 田小婉本就是下人,被完颜康哄了哄,很快就破涕为笑。 完颜康看着田小婉又哭又笑的,心中想着,毕竟这丫头是个小孩,好哄。 小孩、小孩! 完颜康突然意识到什么,莫非是因为自己身体虽然是小孩,思维却不是! 完颜康沉吟半晌,狠狠的咬了咬嘴唇,然后把房门一关,拉着田小婉坐到自己身边,神秘兮兮的说道:“小婉,少爷有件事想让你帮忙,你得答应我,不可告诉旁人!” 田小婉看完颜康一副神秘模样,心中打鼓,想着少爷不会想让我侍寝吧,我这到底是答应呢?还是答应呢? 不对啊,听秋香姐说男人都得十几岁才能那啥,少爷还没到那个时候吧…… 完颜康看田小婉想了半天还不答应,有些烦躁的道:“就一件事,你答应不答应,哪用想那么久。” 田小婉听完颜康催促,顿时羞红了脸,咬着嘴唇,怯生生的说道:“小婉是少爷的人,少爷想小婉怎样,小婉都听少爷的。” 看着田小婉的神情和话语,完颜康脸上冒出两道黑线,他心道回头得好好收拾秋香这几个污女,小婉这丫头才几岁啊,就被她们带坏了,好端端的事情,怎么就想到那地方去了。 他尴尬的咳嗽了一声,理了理思绪,才郑重的说道:“小婉啊,少爷让你干的事呢,跟你想的不一样。少爷我现在不是跟道士师傅练功嘛,练了几个月还练不出来,我想是不是道士师傅教的不好,我把他教的教给你,你试试能不能练出气感来。” 田小婉听完颜康这么一说,更是羞的不行,双手捂住羞红的面庞。她心想自己可丢人了,少爷该怎么看我啊,以至于完颜康后来说了什么,田小婉完全没听清。 直到完颜康又大声说了一遍,她才懵懂的抬起头来,点头答应。 完颜康又叮嘱道:“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谁都不能说啊。” 田小婉怯生生的道:“秋香姐她们也不能说吗?” 完颜康装出一副恶狠狠的表情道:“若是有第三个人知道,少爷就不要你了。” 田小婉连忙小鸡啄米般点头:“小婉谁都不说,谁都不说!” 完颜康满意的点了点头,就开始传授起全真大道歌来。 田小婉也跟着完颜康读了两年书,全真大道歌读了十几遍也背了下来,听着完颜康照本宣科的讲解,她倒也能懂,只是对丹田、穴道这些一窍不通。 完颜康也只得如丘处机一般,在田小婉身上摸摸捏捏,指明丹田和一些穴道所在。 田小婉年纪虽小,体质好像十分敏感,被完颜康摸摸捏捏弄的满脸通红,还发出些许呻吟来。 完颜康看着田小婉的娇羞模样,都不免心中一荡,回头立马给自己扇了一个巴掌,暗骂一声禽兽。 田小婉看完颜康突然自己扇了巴掌,立马关切的问道:“少爷,你怎么了?” 完颜康尴尬的说道:“刚刚好像有蚊子咬我,我打蚊子呢。” 虽是初春时节,可北地还是十分寒冷,哪来的蚊子呢?田小婉瞪着眼睛表示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完颜康瞎扯了一阵子,才忽悠田小婉关注到学武练功上来。 虽然教了田小婉怎么入静感气,完颜康还是没有懈怠,继续每天喝着补药、打坐练功,只是每日喝补药的时候还分了一半给田小婉,看看能不能加快进度。 过了七八日,完颜康正在打坐练功的时候,田小婉敲了敲门,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凑到完颜康耳边悄悄的说道:“少爷,我好像是练成了。” 完颜康听了又喜又羞,喜的是自己人练成了,看来老道教的没错;羞的是小侍女几天就练成了,自己磨蹭了几个月还在门外打转。 想到这里完颜康还是有些不太确定,又郑重其事的问田小婉是何感觉。 田小婉犹犹豫豫的说道:“小婉前日好像就有那什么气感了,但是也不确定,就没敢告诉少爷你。到昨晚我试着让那个东西打通穴道,后来好像真的打通了一个,小婉觉得,这应该是真的成了吧。” 这一瞬间,完颜康简直想一头撞倒在桌上。 苍天啊,大地啊,让我穿越过来不开金手指也就罢了,怎么入静都如此艰难。自己的小侍女都能几天入静感气,自己费了几个月功夫,还在那傻乎乎的打坐发呆! 过了好一阵子,完颜康才平复了心情,缓过劲来,仔细的问田小婉如何入静成功的。 田小婉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迷茫的说道:“小婉也不知道啊,小婉就按着少爷教的,啥也不想,坐着坐着就有感觉了啊。” 完颜康喃喃着,啥也不想,啥也不想。突然他脑海中好像有一道电光闪过,瞬间明白了自己的问题所在。 田小婉是孩童一个,心思单纯,入静自然容易。自己内心其实是个成人,而且二世为人,每当入静感气时,心中杂念颇多,无法达到真正的心湖平静无波。 怎么办,怎么办。 难道自己一直不能入静感气,只能放弃内家功夫专修外家了? 不可能,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办法! 自己要冷静,冷静下来慢慢思考。完颜康心中思绪翻涌,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 对了,冷静,冷静。 冷了自然可以心静,完颜康想到一个办法,决定好好尝试一番。 ------------ 第二十四章 终成 入夜时分,完颜康将侍女都赶了出去,熄了房内的暖炉,紧关房门。听到外面再也无人走动,完颜康脱下外袍,仅剩小衣在身,盘坐在蒲团上。 此时正值初春,中都城内冰雪未化,早晚都是寒意逼人。 完颜康脱下外袍后,过不了多时便觉得寒冷难当。他也不管那许多,强自集中精神,照丘处机所教,心神下沉,入静感气。 过了一盏茶功夫,完颜康已是冷的牙关打战,脸上发青,仍是未能感气成功。 实在冷的不行时,完颜康只得爬上床,用被子紧紧裹成一团。 过了不知多久,完颜康才觉得暖和起来,他想掀开被子再度下地,却又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掀到一半的被子复又盖上。 如此再三,完颜康在自己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斩钉截铁的掀开被子,果断跳下床,再次尝试。 一柱香之后,完颜康再度冷的经受不住,跳回床上。 待到身子回暖少许,完颜康又咬牙下床。 这一晚折腾了四五次,他仍是未能成功入静。 次日一早,田小婉端了神仙汤过来,看完颜康仍未睡醒,房门紧闭,敲了敲门也没有动静。 平日里这个时候,完颜康早已起来练武读书,田小婉敲了一阵门,见屋里毫无动静,不觉有些惊慌。她使劲推了推门,发现门栓的不牢,几下就推开了。 田小婉进入房里,见完颜康睡梦中呓语,虽然听不清,但似乎在骂自己没用。 她不觉抽噎起来。 完颜康醒了过来,看到田小婉坐在床边低头擦泪,他笑着打趣:“谁欺负咱们小婉了?” 田小婉哽咽道:“少爷,是不是小婉惹你生气了,你可千万不能赶我走。” 原来田小婉听到完颜康梦中骂自己没用,以为是自己数日之内感气成功刺激了自家少爷,心中正惶恐不安。 完颜康哑然失笑,他哄了小婉一会,喝了神仙汤,就关了房门继续练功。 如此挨冻入静的法门,完颜康尝试了三日后,气没感出来半分,倒是大病了一场。 完颜康素来身子康健,这一病起来就颇为厉害,发烧的烫手,人也糊涂起来,躺在床上莫名其妙的说些谁都听不懂的胡话。 包惜弱看儿子病重,不觉暗自垂泪,又不敢哭出声来。 待黄大夫把脉完毕,她急忙问道:“黄师傅,康儿情况如何?” 黄大夫拱手道:“禀王妃,小王爷是得了伤寒。” 此时伤寒治的不好,可是要人命的。包惜弱闻言大惊:“康儿好端端的,为何会得了伤寒!” 黄大夫沉吟半晌:“小王爷的伤寒,是寒气入体所致,小人想,莫非是小王爷夜晚睡觉时踢了被子。” 说罢他觉着不对,又摇摇头:“不对,不对,小王爷体内寒气颇重,如是夜晚踢了被子,自当冷醒,不至于如此厉害。” 丘处机也站在一旁,也上前给完颜康把了脉,所得结论倒是与黄大夫一致。 包惜弱眼巴巴的看着丘处机:“道长,康儿这病?” 丘处机微笑道:“无妨,黄大夫医术高明,开个方子给康儿服用,贫道再用纯阳内力为康儿驱除寒气,不出三日自当痊愈。” 说罢丘处机将一干人等都赶出房间,自己脱下鞋袜,将完颜康扶正坐在床上,为徒儿运功驱寒。 混混沌沌之间,完颜康觉得有股热流从后背涌入,在全身游走不定,过了一会他便精神了许多。 察觉到丘处机在运功为自己驱寒后,完颜康心中感动,轻轻唤道:“师傅,我没事了。” 丘处机喝道:“凝神静气,好好体悟为师真气在你体内的运转。” 完颜康不敢再说话,知道机会难得,便乖乖按照吩咐,集中精神,全力感悟丘处机的真气流动。 丘处机为完颜康驱寒之后,让完颜康自己好好体悟,自己回房运功恢复。 包惜弱得知完颜康转醒,亲自端药来喂。她一边喂药一边问道:“康儿,大夫说你是寒气入体,可是夜晚踢了被子?” 完颜康讪讪道:“孩儿也不大清楚,许是不经意间着凉了吧。” 包惜弱待完颜康喝完药,柔声道:“今晚娘亲跟你睡,不能让你再着凉了。” 完颜康点了点头,这晚他感受着母亲温暖的怀抱,睡的无比踏实。 待到半夜时分,完颜康突然惊醒,若母亲一直这么陪着他睡觉,自己该如何练功。 到了后半夜,他便只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 次日一早,包惜弱看完颜康眼睛有些红,连忙关心道:“康儿,你眼睛怎么红了。”说着,她连忙唤秋香去找黄大夫过来。 完颜康马上止住秋香:“娘亲,不用叫大夫,就是昨晚没睡好而已。” 包惜弱关切道:“康儿,发烧可好些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完颜康做出扭捏状:“孩儿一个人睡习惯了,娘亲睡在旁边,孩儿有些睡不着了。” 包惜弱忽然有些失落,过了一会儿,她才摸了摸完颜康的脑袋道:“我的康儿长大了,不想跟娘亲睡了。” 完颜康十分注意母亲的感受,此时见母亲伤心,立马脱口而出:“不是这样的。” 说完这句话,完颜康又有些懊悔,连忙说道:“孩儿只是有些不习惯罢了,娘亲不要不高兴,今晚我还跟娘亲睡。” 包惜弱笑了笑:“傻孩子,娘亲怎么会不高兴。康儿大了,娘亲高兴还来不及。” 按着包惜弱的想法,自家儿子不愿再让她陪着睡觉,也得让秋香冬雪二人陪着。 完颜康知道这事绝不能让这两个丫鬟知道,狠狠的吵了几回,最后包惜弱决定,就让小婉晚上陪着完颜康睡。 包惜弱离去之时,还反复叮嘱田小婉,务必照顾好完颜康。 田小婉如同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包惜弱在田小婉脑袋上摸了两下,柔声笑道:“乖孩子。” 到了晚上就寝时,田小婉眨巴着大眼睛,双手紧紧抓着被子,心里浮想联翩。 这就是秋香姐她们说的侍寝了,可小王爷也没对我干嘛呢! 不是说,小王爷长大了才能侍寝吗? 侍寝要做什么呢? 她正浮想联翩,冷不防完颜康碰了碰自己手臂,田小婉被吓了一跳,啊的叫了一声。 完颜康不悦道:“叫什么!” 田小婉小声道:“没什么,少爷,是要小婉侍寝了么?” 完颜康一脸冷汗,哼了一声道:“侍什么寝,给我睡里面来。” 原本完颜康是睡在里面,田小婉睡在外面,方便照顾。田小婉听了这话,乖乖的跟完颜康换了位置睡到床里,谁知完颜康一翻身就起来了。 田小婉看着完颜康下地打坐,连忙关心道:“少爷,你这样打坐练功,可会冻坏的。” “闭嘴!” 过了一阵,完颜康冷的受不了时,连忙钻上床。之前自己一个人如此练功时,钻进被窝都是冷冰冰的。此时有个丫鬟暖床,感觉便截然不同,完颜康本来只是想挨着借点热气,挨着挨着他就把田小婉紧紧抱住了。 等身子暖了之后,完颜康才发现自己如同八爪鱼一般抱着田小婉,他心里暗骂了自己几句禽兽,却也没空纠结此事,便又翻身下床练功。 如此三番五次,天已拂晓,完颜康耐不住困,终于沉沉睡去。 田小婉却是久久无法入睡,她终于明白自家少爷为何病重。 只是田小婉不明白,完颜康贵为皇三代,坐享锦衣富贵,却为何要如此虐待自己。左思右想都不明白,田小婉只能默默的流着眼泪,用体温让完颜康颤抖的身子慢慢暖和起来。 田小婉不知道的是,完颜康经常半夜梦醒,心中生出无数噩梦。 他梦到自己被一个粗眉大眼的青年一掌打死! 他梦到黑压压的蒙古铁骑万箭齐发而来! 他梦到父母双双倒在血泊中! 每次梦醒,完颜康只有用常人不能理解的狠劲去修炼,才能让自己多一份安心。 经此一夜折腾,完颜康本来快好的病情又严重了。完颜康怕包惜弱担心,不敢请大夫来看,只让田小婉请丘处机来帮忙。 丘处机探完脉,感觉完颜康体内又有寒气进入,不由大皱眉头。沉声对田小婉道:“昨晚康儿又踢被子了?” 田小婉不敢看丘处机,但又知道完颜康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只低头支支吾吾道:“少爷没有踢被子,都是小婉不好,是小婉踢了被子。” 完颜康看着田小婉再说下去就得穿帮,赶紧岔开话题,把田小婉赶开,问了丘处机几个修炼上的问题。 丘处机看着两个小鬼的模样,心知内有玄机,也就没有当场揭破,依旧运功为完颜康驱寒完毕,然后离了房间。 到得半夜时分,丘处机来到完颜康门外,戳破一点窗户纸,正好看见完颜康翻身下地打坐,待到冻的受不了后又跳上床的情景,他终于明白了前因后果。 丘老道本想入内制止,但转头一想,这也是个法子。 他虽是出家人,好胜心却是极强,哪里容得自己收个弟子却要转修外家功夫,如此即便能赢了江南七怪也是脸上无光。 他在门外看了半晌,心中暗叹一声:“痴儿!”这才悄无声息的回了房间。 到得清晨,丘处机主动过来给完颜康驱寒,又耐心得教导了些感气心得,方才离去。 数日后子时时分,完颜康终于感觉到丹田处有一股热气盘旋。 这一刻,完颜康泪流满面! ------------ 第二十五章 授艺 完颜康被寒气入体,又反复折腾了好一阵子,痊愈并非一朝一夕之事。 幸亏他出身王府,府上医药充足,又有丘处机这么一尊大高手不惜耗费真气为其驱寒,感气成功后足足五日,他才彻底恢复活力。 体内寒气尽去,完颜康整个人如同脱胎换骨一般,从床上一把跳了起来。跳了几下之后,完颜康突然意识到什么,回过头看到丘处机已经站到地上,之前红润的脸上明显憔悴不少。 完颜康连忙跪倒,给丘处机结结实实的磕了几个头,哽咽道:“徒儿不肖,连累师傅受苦。” 丘处机呵呵一笑道:“为师就你这么一个徒儿,为你驱除寒气,费些真气算的了什么。康儿,你在入静感气这一关虽然费时较多,但此番磨炼,未必不是好事。你生在王府,日日锦衣玉食,为师之前还担忧你练武并无恒心。练武之道,任你天资聪颖之人,若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是没法成器的。如今看来,你向武之心甚浓,为师就放心了。” 完颜康听罢起身,犹犹豫豫的说道:“师傅,我好几个月才感气成功,是不是太笨了啊?” 丘处机伸出一根手指,在完颜康头上一点:“康儿你不是太笨,是太聪明了。聪明人想的太多,心思难以纯净如一,所以才难以入静感气。好在过了这一关,你自然也学会了如何聚性止念,修炼起来已是一片坦途。往后你需谨记,武学之道,绝无捷径,唯勤一字。练武之人,首重打好根基,根基越牢,将来才能走的越远。” 完颜康点头应诺,将丘处机这番话深深记在脑海。 手三阴经、手三阳经、足三阴经、足三阳经、奇经八脉,人体穴道七百二十。平常七八岁的小孩,要认识这么多字都是困难,完颜康十日之内就将这些全部记住,这让丘处机又松了一口气,心想这徒儿感气虽慢,记性倒是过人。 得益丘处机运功驱寒之故,仍有不少真气存留在完颜康体内,完颜康初时练功冲穴奇快,一月有余,就打通了足三阴经的一条经脉。 这日一早,正是完颜康三日一轮到基地之时,他出了王府大门,正要跃上马匹赶往神兵基地。 丘处机突然出现,将完颜康拉住,朝一旁的叶思明微微颔首:“今日老道心血来潮,也想过去那神兵基地看看,康儿就随我步行罢。” 叶思明在马上拱手行了一礼,便驱马在前缓缓而行,生怕两人步行赶不上。 丘处机哈哈一笑:“可快些,快些。” 叶思明听到,就驱马小跑了起来。 丘处机大步向前,似缓实急,稳稳的跟在马后十步处。 可怜完颜康迈着小短腿,在后面拼命追赶,跑的小脸通红。 “功运涌泉,身若金雁。”丘处机的声音传来,完颜康这才明白,老道是要教自己轻功了啊。 想到这里,完颜康心头一松,运功到足底涌泉穴,再使劲一蹬,身子便嗖的一下窜出去了。 这内力一用,倒是跟上了丘处机的脚步,可是完颜康才习的内功不久,不多时便感觉内力将尽,身形自然慢了下来。 “轻功不是这样使的,绝不可一下将内力用完。平时赶路也就罢了,若在与人比武之时,你这般使轻功,没被对手打败,就自己把功力耗尽,岂不是天大的笑话。”丘处机察觉到完颜康的状况,立刻现场教学。 完颜康撇撇嘴,心想我这不是没学过嘛,但又不敢出言反驳。 丘处机看到完颜康的表情,大略猜中徒弟的意思,他拉过完颜康的手,一股内力传到完颜康体内,在其足三阴经中转了两圈,才道:“这便是金雁功的行气线路,康儿你可记牢了。” 完颜康点头应是。 丘处机便放开他的手,任其在后面运功追赶。 完颜康顺着丘处机运功的线路,小心翼翼的用着仅存的一点内力,唯恐不小心便把内力耗尽了。就这么走了一盏茶功夫,完颜康惊喜的发现,内力似乎没什么损耗。 完颜康开心的大叫起来:“师傅,我学会金雁功了!” “是吗?”丘处机冷哼一声,突然加快了脚步。 完颜康为了追赶丘处机,使上了吃奶的力气,不妨脚下踩到一个石子,身形一歪,往前跌倒。 完颜康已经双手往前护住头脸,准备挨这一摔了,不想丘处机突然就出现在自己面前,伸手一托。 丘处机问道:“你这可能叫学会金雁功?可有走路会摔跤的金雁,为师只见到摔跤的笨熊。” 完颜康小脸一红,不敢答话。 丘处机也只是想打击打击完颜康,让他不可骄傲自满,内心对这个徒弟的悟性还是相当满意的。 他一面缓缓而行,一边细心教导:“我全真教的轻功,只有金雁功这一种,乃是先师当年观大雁飞翔所创的功法。我教金雁功与其他门派轻功多有不同,别家轻功,无论快慢,都要消耗内力。我教金雁功熟习之后,运功提纵之时,也是在修炼内功,是以全无损耗。练至大成,更可凌空虚度,凌空提纵,真如大雁飞翔一般。” 完颜康听得这般,心想这金雁功有这么厉害么,照这么说岂不是永动机一般,这不科学啊,于是他试探着问了问:“师傅,咱们的金雁功这么厉害,可有无什么弱点呢?” 丘处机正享受着徒弟的崇拜,冷不防完颜康来了这么一句,他被呛的咳嗽了两声才道:“这个弱点嘛,这个弱点嘛,我玄门正宗法门,初时都是进境略慢,轻功也不例外,金雁功的速度,比别家轻功要慢了那么一些。” 说着说着丘处机突然觉得,自己不可在徒弟面前弱了气势,便顿了顿,挺起胸膛,狠狠的瞪了完颜康一眼:“还没学会走路,就来质疑师门武功了,跟在为师后面,学着为师的姿态,好好练习。” 完颜康不敢再回嘴,老老实实运功跟着,又留意看着丘处机的身姿。 初时完颜康不觉有异,盯着丘处机看得仔细了,才发现老道士每跨一步,都是先提纵向斜上方,再平滑下来,真是犹如鸟儿展翅滑翔一般。 完颜康暗暗点头,原来这就是身若金雁的意思了。 这金雁功虽是全真基础轻功,可是先得与全真内力配合,行功路线与身姿也要搭配,如此气、功、身三者合一,才能真正达到行气不衰、身若金雁。 平日完颜康与叶思明骑马赶往神兵基地,只需小半个时辰而已,这日丘处机这老道现场教学,硬生生的跑了两个时辰。这金雁功虽是适合长途跋涉,几乎不损内力,但两个时辰下来,完颜康只觉得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到得基地,完颜康立即就瘫倒在地,一动都不想动了。 丘处机把完颜康提溜起来,正色道:“好好打坐,此时你体乏神虚,若能凭意志坚持,必有所获。” 完颜康强打精神,盘腿而坐,强行运功恢复起来。 人在疲乏到极限之时,能坚持运功,往往能有所突破,但是长期如此,也容易伤及根本。 不过丘处机算盘打得极好,自己这便宜徒弟这些日子喝了不知多少神仙汤,药力积在体内,正好以此法化解,又能加快内功修行进度。 完颜康一路累的够呛,此时运功搬运陷入半睡半醒之间,呼吸之间正合道家无为之道。 丘处机见的如此,大感欣慰。 数日之后,完颜康这新学的金雁功已经练的有模有样,丘处机便又传授了一套全真掌法。 这套全真掌法名唤履霜破冰掌法,掌法施展初时似柔弱无力,但如敌人胆敢进招,就如暴雪突降,后劲无穷,实在是凌厉至极。 待完颜康将这套掌法练熟,丘处机将完颜康唤到跟前,抚着完颜康的脑袋道:“为师要回终南山了,我全真绝学,康儿你务必日日勤练苦修。” 完颜康猝不及防,泪水一下涌出。 丘处机初时对他十分严厉,完颜康难免有些腹诽,但经过大病一场,丘处机日日耗费真气为他驱寒,他心中早已把丘处机当做家人一般。 丘处机心知这个徒儿年纪虽小,但性格颇为刚强,这时真情流露,足见其尊师之心,老道士顿觉欣慰不已。 老道本想宽慰几句,蓦地想起一事,厉声喝道:“你可有将我全真武功私传!” 完颜康正心神恍惚间,被丘处机这么一喝,知道肯定是这道士师傅有所发觉,只得装可怜道:“徒儿前些日子难以入静,左想右想,就让小婉试了下,练习了全真大道歌。” 说着这话时,完颜康还不时抬头看了看丘处机的脸色。 “跪下!” 完颜康立马跪下,等候处置。 丘处机本想加以严惩,看完颜康这么乖觉,又念在刚才这小子流的眼泪,就让完颜康这么直挺挺的跪着。 待完颜康跪的膝盖疼痛难当,数次以手支地时,丘处机才开口说道:“你私下传功,本该严惩,废掉武功,逐出师门。” 完颜康心里惴惴不安,但听到丘处机说到本该如何如何,后边便是留有余地,他连忙进一步端正态度,磕了个几个头:“徒儿轻率,请师傅重重责罚!” 丘处机沉声道:“此事为师也有疏忽,未能让你熟习我全真教规,这才以致如此。” 说着他放缓了语气:“念在你年幼无知,传功之人也是你身边之人,尚未酿成大错,就饶过你这次。” 完颜康抬头道:“那小婉呢,师傅要废掉她的武功吗?” 丘处机在王府数月,平日里经常是田小婉去送些吃食、打扫房间,深感这小丫头天真可爱。 得知田小婉数日间就入静成功,实在是练习内家功夫的好苗子,若是废掉武功实属可惜,丘处机心中一番计较,这才缓缓说道:“一饮一啄,莫非天定,为师就代替清净散人收个女徒弟罢!回头康儿你可将金雁功与履霜破冰掌尽皆传授给她,除此之外,我全真武功,绝不可再私授他人,否则必按门规处置!” 完颜康大喜道:“多谢师傅成全!” 丘处机担心完颜康再犯,又让他唤来田小婉,狠狠告诫了一番,命她在身前三跪九叩,发誓严守教规,这才放下心来。 次日一早,丘处机留书一封,飘然远去。 ------------ 第二十六章 边患 你悄悄的去了,正如你悄悄的来。 丘处机在王府中平日深居简出,他的离去,在赵王府并未引起任何波澜。 老道士前脚刚刚离去,完颜洪烈后脚归来,让赵王府一下热闹了起来。 完颜洪烈与完颜洪熙二人到蒙古封官,整个历程一年有余。 原本正常而言,到蒙古一游,半年足矣。然而看到蒙古兵势后,大金的两位皇子都深感威胁,完颜洪烈尤其显得忧心忡忡。 二人对王罕、铁木真等大部落封官完毕后,完颜洪烈借口要游览草原,率部在蒙古草原晃荡了一圈,拉拢了不少中小部落的人心。 蒙古的问题暂时解决了,完颜洪烈两人才率部回金。 北上蒙古草原之时,完颜洪烈带了一只万人骑兵随行。这只部队从禁军选出,个个人高马大,卖相十分亮眼,跟随完颜洪烈出来壮壮声威正好合适。历经一年,完颜洪烈也趁机将这只骑兵好好操练了一番,骑射功夫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已有了几分精兵气象。 在外一年,众人都是归心似箭,率部疾驰回国,所以也未令人先行通报边关庆州守将。 城上巡逻的副将远远看到大股烟尘,立马关了城门,赶紧派人报告主将。 庆州守将完颜德操正在胡天胡地,得报北面有大股人马前来,吓得屁滚尿流,险些中了马上风。 这完颜德操仗着宗室身份,又会溜须拍马,才混了个守将位置。操练将士、巡视城防等正经事从没做过一件,吃空饷、夺田霸女的坏事倒是没少干。 这厮本就胆小如鼠,听得传报有大队人马北来,也不命人去探明究竟,心里就以为是蒙古大军来袭。 完颜德操心中思量,我这庆州城中本就只有五千人马,自己吃空饷吃掉一半,实际人马只有两千多人。就这两千多号人马,还从未操练过,就算庆州城池险要,也是肯定敌不过蒙古大军的,还是自己小命要紧。 想明白后,完颜德操一边叫副将马得胜稳守城池,自己赶紧收拾了家中细软,带了家小和几十个亲军,慌不择路的从南门出城,往中都方向逃去了。 完颜洪烈率军到得庆州城前,发现城门紧闭,如临大敌,才反应过来守城将士可能误会是外敌入侵,便在城外五百步外驻马,使人去城外通报。 这庆州将士看到大军远来的威势,一个个都骇的面如土色,听到城外军士通报是赵王与荣王率部回国,守军将士都长松了一口气。 可这马得胜从未见过两位皇子,不敢轻易开门,便向城外军士喊道:“请城外两位王爷及众将士稍息片刻,末将请城守大人过来与两位王爷相见。” 通报军士回禀完颜洪烈,完颜洪烈也觉着这守将慎重有理,便命众人都下马休息,等这庆州城守亲自出城迎接。 马得胜这边差亲兵请完颜德操速速前来认人,谁知亲兵赶到城主府中,城主大人居然不见踪影。 不说城主,就是城主府内能话事的一个都无。 这通传士兵问了好几个人,才知城主大人已经带了家小亲兵往南门去了。 马得胜得亲兵回报城主如此如此,顿时如同被雷劈了一般,平日里完颜德操胡闹也就罢了,没想到真一遇事,这厮居然溜的比兔子还快。 看着城外大军,马得胜只得再派人快马追回完颜德操,自己在城楼上急的团团转。 城外大军等了半个时辰,也不见城守出城迎接。此时仍是春寒料峭时,开始下马休息时尚好,在原地等了这么久,一众将士都开始觉得身子发冷,不由自主的喧哗起来。 完颜洪熙驱马来到完颜洪烈身旁:“六弟,咱们直接进城算了。” 完颜洪烈摇了摇头,又差人到城外问询情况。 马得胜哪里敢说实情,只能支支吾吾的说城守正在过来,请两位王爷稍等片刻。 又过了顿饭功夫,城内还不见动静,完颜洪烈皱起眉头,对完颜洪熙道:“三哥,看这情况不大对劲,莫不是这庆州出了什么变故。” 完颜洪熙一听这话,心里也没了主意:“那该如何是好?” 完颜洪烈看着城上兵将似乎不多,想着大军虽未带攻城器械,但也应当也能拿得下来,便令手下大将拓跋铁头率部叫开城门,否则即刻就要攻城。 拓跋铁头得令,兴奋异常,当即率本部三千骑兵上马,整队完毕后,驱马上前大喊:“速开城门,速开城门!” 马得胜在城关上看到这个架势,大冷天的脑门子汗都出来了,他不时回头看看城内,期盼完颜德操能及时赶回。 回头望了三五次后,也没见完颜德操踪影,城下人马已经到得城下两百步内,一个个已经挽弓在手,箭将上弦! 马得胜心中一计较,若城下人马真是蒙古军,自己手下这帮土鸡瓦狗也挡不住。若真是赵王和荣王两位殿下率军回国,自己惹大军攻城,小命必然难保,说不得还会落个满门抄斩的地步。 心中计较完毕,马得胜一咬牙,命人大开城门,然后率兵到城门口迎接。 拓跋铁头率部迅速控制住城门,才传令通知大军进城。 完颜洪烈与完颜洪熙二马当先,并排进入城门。 马得胜见到二人仪容,立即滚地叩头:“末将参见两位王爷。” 完颜洪熙怒道:“你们城守呢?” 马得胜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完颜洪熙见此情景恼怒非常,拿起鞭子朝马得胜抽去。 马得胜跪在地上,也不敢起身,也不敢护住头脸,就这么硬生生挨着鞭子。 完颜洪烈待完颜洪熙出了气,才劝说道:“三哥不妨稍微停手,让这奴才说两句话。” 完颜洪熙听罢就住了手,仍是狠狠的看着马得胜。 马得胜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完颜洪烈冷冷道:“一切如实禀报,恕你无罪,若有欺瞒,定斩不饶!” 有道是,死道友不死贫道,更何况完颜德操平日里对下属也极为苛刻,如何能让下属效死。 马得胜听得完颜洪烈之言,连忙答道:“回禀两位王爷,城守大人以为是蒙古大军来袭,带了家小从南门逃跑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 马得胜话音刚刚落下,完颜德操拍马赶到。 可怜这完颜德操半年都不见得骑一次马,平日里出行都是讲究奢华舒适。这次闹了个大乌龙,被小兵追上告知实情后,他连忙骑了快马屁滚尿流的赶了回来,跑的屁股都几乎要裂成四瓣了。 完颜德操快马赶到,凑到完颜洪熙和完颜洪烈跟前,行了个大礼:“见过荣王殿下、见过赵王殿下。” 完颜洪烈怒极而笑:“城守大人来的好快啊!” 完颜德操看了看马得胜,只见马得胜一副呆滞模样,心里忐忑的紧。他侧眼看了看完颜洪熙,心想自己与荣王一向交好,只要打个马虎眼,今日之事应该也就过去了。 完颜德操见完颜洪熙不表态,当即伸手朝自己脸上狠狠的扇了几个耳光,骂道:“叫你喝酒误事!叫你喝酒误事!” 完颜洪烈笑眯眯的问道:“我看你身上酒气也不甚浓烈,如何就误事了呢?” 完颜德操只得继续编造:“小人前些时日给个花魁赎了身,但家中娘子嫉妒,小人只得偷偷在外面安了家,家里一般人等都不知道地方。昨日在外宅喝多了酒,将士通传找不到小人,才耽误了王爷大军进城。小人喝酒误事,实在是罪该万死,实在是罪该万死!” 说罢完颜德操一把鼻涕一把泪,又扇了自己几个耳光,跪地呜呜的哭了起来。 完颜洪烈冷笑:“继续演。” 完颜德操一时没听清,以为让自己继续说话,又哭哭啼啼的编起故事来。 完颜洪烈懒得再听,大喝一声:“给我绑了。” 一旁的拓跋铁头抄起绳索,麻溜把完颜德操反绑起来。 完颜德操惊恐的朝完颜洪熙求情:“荣王殿下饶命,荣王殿下饶命!” 完颜洪熙与此人有几分交情,尴尬的看了看完颜洪烈,咳嗽了一声,正想说些缓和的话。 完颜洪烈朝完颜洪熙拱手道:“三哥,此僚必须拿下,如何处置,容后再议。” 完颜洪熙也不好当众与完颜洪烈唱反调,便点头认下此事。 完颜洪烈令人将完颜德操的嘴巴用破布塞住,让马得胜城中带路,先行安顿大军,然后派人查明情况。 完颜德操逃跑之事众人皆知,不多时便已查清,完颜洪烈大怒,令人将完颜德操一家悉数拿下,并令庆州城中百夫长以上将领逐一到帐前报道,汇报情况。 夺田霸女这等事,在完颜洪烈眼中看来也就罢了。吃空饷,五千人马去了一半,剩下的一半粮饷还是不齐,一众将士军心涣散,主将闻风逃跑。 是可忍孰不可忍,完颜洪烈听完这些情形,大手一挥,就要将完颜德操斩了。 完颜洪熙连忙劝阻:“六弟不可如此,这完颜德操虽然混账,但毕竟是咱们兄弟辈的人,应该交由宗人府发落才是。” 完颜洪烈怒道:“这人不杀,天理难容。此事由我一人下令,与兄长无关,将来宗人府要追究,让他们找我好啦。” 完颜洪熙又劝道:“六弟三思!” 完颜洪烈斩钉截铁道:“无需三思,杀一个完颜德操,能惊醒诸多将领,保我大金江山稳固,纵然有些后患,本王也是无怨无悔!” 完颜洪烈杀心大起,令人将完颜德操一家五十三口全部处斩,家产充公。 庆州之事,令完颜洪烈深深感到忧虑,他与完颜洪熙一番商议。两人兵分二路,完颜洪熙带五千人马沿边关一带往南巡视,巡视完毕后直回中都,自己则带五千人马沿边关往北巡视,巡视完毕后才折返中都。 ------------ 第二十七章 内忧 包惜弱身着一身白色便服在门口迎着,淡淡的笑道:“王爷,可算是回来了。” 这淡淡的笑容,驱散了完颜洪烈的途中疲惫,他任由包惜弱给自己换上家中衣服,闭着眼睛享受着这股许久不见的暖意。 完颜康从外头急匆匆的跑回来,连金雁功都忘了使,过门槛的时候还险些被绊倒,就这么一头扎进完颜洪烈的怀里,紧紧抱住久别的父亲。 完颜洪烈还没好好享受一家团聚欢乐的日子,次日一早,就被急召入宫。 到得宫中,完颜洪烈先给皇帝磕头问安,完颜洪熙等数人早已在旁候着。 完颜璟道:“平身,洪烈辛苦了!” “为父皇分忧!儿臣这点辛苦不算什么!” 完颜洪烈起身后,余光见到完颜洪熙对自己使了个小心的眼色,就见殿侧三人齐齐扑到殿前,伏地大哭道:“求圣上为我等做主!” 完颜璟道:“都起来说话。” 三人哭啼了一阵,才收起哭声,却仍是跪地不起。 完颜璟叹气道:“先起来,先起来。” 殿前三人只是跪倒啼哭不止。 完颜洪烈定睛一看,居中一人名唤完颜术,正是那庆州被斩守将完颜德操之父。左右二人他虽想不起名字,但也都觉着有些面熟。 完颜洪烈本是极为聪明之人,一转眼就想到左右两人的大概来历。 话说完颜洪烈在庆州斩了完颜德操后,北巡期间又查抄了不少贪官污吏,砍了不少人头,其中又有两名宗室人头落地,这时必是苦主家人上门来了。 完颜洪烈看着这架势,心中顿时火冒三丈,这帮国之蛀虫,自己回来还没来得及去找他们麻烦,居然还敢恶人先告状! 他眼睛一瞪,当即就准备起来发作一番。 这时一旁又转出一个人来,将完颜术三人一一扶起,一边宽慰道:“陛下圣明,定能为你等做主,在殿前哭哭啼啼,若是传了出去,岂不丢了我大金的脸面!” 完颜术等三人这才收起哭声,向完颜璟告罪不提。 完颜璟龙颜稍悦,缓声道:“你等有何冤屈,不妨缓缓道来!” 完颜术三人轮流将完颜德操等人被杀之事哭诉一番,说到伤心处又不免哭天抢地起来。 完颜璟道:“洪烈,你有何话说。” 完颜洪烈向殿前拱手道:“完颜术等人所言不差,完颜德操等人皆是孩儿亲自监斩!” 完颜璟皱眉道:“何故如此?” 完颜洪烈朗声将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最后狠狠的瞪着完颜术:“若是完颜德操不死,我大金亡国在即也!” 完颜璟听了完颜洪烈所说,对边关局势如此糜烂,不免心有戚戚,正想顺着完颜洪烈的话发作一番,打发掉完颜术几人。 不妨一人走出,沉声道:“赵王此言差矣,我大金素来兵强马壮,陛下又修法昌文,外绝刀兵,内修圣德,国柞正是昌隆之时,赵王何出惊人之言!” 此时发声之人便是先前扶起完颜术的那人,此人名唤完颜永济,乃是皇帝完颜璟的叔父,完颜洪烈更要称其为皇祖叔。 完颜永济虽与完颜璟是叔侄,年岁与完颜璟相差仿佛,二人自幼一起长大,感情向来不错。 完颜永济辈分高,一向表现持重老成却又与世无争,是以深得皇帝的信任,更委以大宗正府丞之重任,管理一干宗室,在大金国的威望影响可谓仅在完颜璟一人之下。 完颜洪烈看此人出声,心里咯噔一下,立知不妙! 他先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皇叔祖在上,洪烈有礼了。皇叔祖适才所言有理,我大金以武立国,父皇又修以文德,国柞本是昌隆。宋朝与西夏均是小患,不足威胁我大金,然而如今北方蒙古崛起,此番我与荣王赶赴蒙古部落封官,正是奉了圣上之命,要细细观察。” 完颜璟问道:“我儿观察如何?” 完颜洪烈正色道:“蒙古兵马强盛,仿佛当年我大金龙兴之势,幸得其部落未能一统,内部仍征战不休,如其部落能得一统,我大金不免有当年大辽之危也!” 完颜璟大惊道:“如之奈何,不如我大金先行发兵征伐!” “万万不可,此次我与三哥赶赴蒙古,已挑动其内部纷争,料蒙古三五年内无犯我之力。但若我先行征伐,其部落必然生出合力抵抗之心,却是适得其反也!”完颜洪烈连忙回话。 完颜永济接过话头:“赵王与荣王此去蒙古,确是立下大功,但赵王对同宗之人痛下杀手,老夫无法苟同。” 完颜洪烈正色道:“父皇、皇叔祖,当年我大金起兵伐辽,先祖兵马不过数万,大辽兵马百万,最终却败于先祖之手。可是我大金兵马能以一当百?非也!当年我大金兵马虽强,毕竟人少,如大辽有能征善战之辈,将十万兵马,自能将我大金阻于关外苦寒之地。大辽之败,在于自身奢靡腐朽,如体虚之人,虽看似强大,却是一推即倒。” 完颜永济呛声道:“赵王所言之意,我大金有如当年大辽不成!” 完颜洪烈瞥见皇帝面容有异,立马摇头道:“洪烈绝无此意,自先帝以来,我大金内修文德,父皇又修正法律,政治清明,岂能如当年辽国一般。” 完颜璟本来面色沉重,听得儿子此话,倒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完颜洪烈接着说道:“然而我大金近二十年来,未经大战,各部兵马均有松懈,尤以北部边关将领为甚。此番我与荣王率部赶至庆州,完颜德操以为是蒙古人入侵,居然吓得屁滚尿流,弃城潜逃。儿臣查其城内人马,武备松弛不提,空饷更是吃了一半,若真是蒙古打过来,恐怕不用动手,这庆州就得拱手让人了!儿臣实在是忍无可忍,这才杀之以整肃军容!” 完颜璟眉头一皱,转头问道:“洪熙,这德操果是如此混账?” 完颜洪熙上前两步,微微躬身道:“回禀父皇,赵王所言,并无一句虚言。” 完颜永济本是受了完颜术等人之托,过来给这几家主持公道,要弹劾完颜洪烈。此时他见皇帝似乎有维护完颜洪烈之意,立马说道:“皇上,赵王所言固然有理,然而宗室子弟,即使有罪,也应先行由我大宗正府收押,再行定罪处罚,还请皇上圣裁!” 完颜洪烈冷冷道:“皇叔祖有所不知,处军事,如救火,完颜德操不杀,如何能整肃边军!” 完颜永济本是长辈,被完颜洪烈这么一顶撞,不觉心中异常恼怒。只是他修养过人,喜怒不露于面上,只向完颜璟拱手道:“臣不懂军事,只恐擅杀宗室,当年海陵王之祸不远也!” 完颜永济此言一出,大殿中众人都默然不语,完颜洪烈也不敢再说,殿内突兀的寂静起来。 海陵王完颜亮乃是金国上上代君王,此人自幼聪敏好学,文韬武略兼备,年少时为人宽和,交友广阔。 完颜亮十八岁时,就被封为奉国上将军,赴梁王完颜宗弼军前任使,统帅万余精锐之师。其后,完颜亮一路升迁,历任骠骑上将军、光禄大夫、尚书左丞等官职,到了他二十六岁时,就已经官拜右丞相。 到了完颜亮二十七岁时,他更兼都元帅,拜太保、领三省事,权势在国内一时无二。 到了此时,金熙宗开始对完颜亮有所警惕,并借机将其贬官,准备下手将其除去。 完颜亮心知不妙,结党偷入皇宫,弑杀熙宗,自立为帝。 完颜亮称帝后,初时为稳固政权,显得极为宽和仁慈。到了此人权柄稳住之后,他便开始大肆诛杀宗亲。 完颜亮在上台后的第二年,就向太宗一系子孙开刀,完颜卞、完颜宗哲、完颜京、完颜宗雅、完颜宗义等太宗子孙被杀的有七十余人,太宗后代全部死绝。 此后,完颜亮又借故把宗室完颜宗本、完颜宗美、完颜宗懿、完颜秉德等人尽行诛杀,遂使宗翰子孙三十余人、斜也子孙百余人、谋里也子孙二十余人等众多宗室大臣满门除绝。 当今金国皇帝完颜璟,乃是接位祖父世宗完颜雍。完颜雍当初仅是朝中大臣,然而其人文武双全,在宗室中威望颇高。海陵王完颜亮登基后,一直忌惮完颜雍,频繁调动完颜雍的官职,还逼死其妻。 因为完颜亮对宗室的种种酷烈之举,后来完颜雍举兵造反,各路宗室闻檄而动,纷纷率部投奔完颜雍,加入讨伐完颜亮的阵营当中。 完颜亮众叛亲离,最后被部下哗变射杀,死无全尸。完颜亮死后,被降封为海陵郡王,谥号为炀,世人常称其为海陵王。 世宗完颜雍登基之初,政局内忧外患,内有贵族争权夺利,外有辽国遗部起义造反。完颜雍一反完颜亮滥杀宗室的做法,大力笼络宗室贵族,更设大宗正府,一干宗室子弟犯罪,皆由大宗正府裁决,自此朝政安定,国力渐渐恢复。 完颜璟本已听信完颜洪烈之言,此时听得完颜永济谈及海陵王旧事,心中又犹豫不定起来,觉得完颜永济所言有理。 完颜璟得位于祖父,本就极为尊崇祖父之制,海陵王完颜亮擅杀宗室最终众叛亲离之事,更是金国数十年来的禁忌。 过了半晌,完颜璟才缓缓道:“赵王杀德操等人,虽于法有据,然行事太过,有违祖制,命其闭门思过三月,日后不得再鲁莽行事。” 完颜永济听得对完颜洪烈的处罚太轻,本待出声再行劝说,只见完颜璟看向自己,眼神严厉:“潞王你代朕抚恤众人,安抚宗室!” 完颜永济只得拜伏于地:“臣遵旨!” ------------ 第二十八章 马到 完颜洪烈气冲冲的回到府中,把自己关到书房之中,将一块上好的端砚狠狠摔落。 不多时,下人传报荣王来访,完颜洪烈只得强自按捺怒气,将完颜洪熙迎入书房之中。 完颜洪烈坐定,犹自怒意难平:“三哥适才在父皇面前,为何不帮我说话!” 完颜洪熙见他怒气难以抑制,苦笑不已:“哥哥自然是站在你这边的,奈何潞王言及海陵王之事,父皇都无言以对。兄弟,我看父皇也明白边患之害,让你在府中修养几个月也是好的,多陪陪弟妹和康儿也好。” 完颜洪烈听到这话,这才慢慢平静下来:“哥哥莫怪,弟弟也是一时气极,只恨潞王这老贼,仗着辈分高,一贯和稀泥!” 完颜洪熙笑道:“潞王也只是敲敲边鼓而已,过一阵你我兄弟多去宫中走动走动,父皇耳根子软,自会支持你我。” 完颜洪烈本是聪明过人之辈,怒气消去后,心里已然开始有些谋算,只是他不便说于完颜洪熙知道,只招呼完颜洪熙喝茶聊天。 过了顿饭功夫,完颜洪熙见完颜洪烈情绪已经稳定,便起身告辞,顺便接走自己两个儿子。 完颜虎、完颜豹这两兄弟在赵王府待的习惯了,要回自己家反而老大不情愿。 完颜洪熙只得好声好气的哄着两个儿子,还应承时常带二人过来,这两人才肯跟着他回去。 完颜洪烈安安心心在家修养,享受天伦之乐,不时检查完颜康的功课作业。 完颜康一年多来虽以习武为主,但徐道胜那边的功课也未落下,倒是让完颜洪烈欣喜不已。 三月时日匆匆而过,完颜洪烈禁足期满,便让完颜康带路,策马奔向神兵基地。 完颜康弄的这个基地,完颜洪烈本就当给小孩子玩耍罢了。但近来听叶思明、吴飞熊等人所言,这个小小基地已经非比寻常,更听得徐道胜也搬去基地中常驻,完颜洪烈心中更是好奇。 按完颜康的想法,完颜洪烈这算是视察工作了,起码得让一众小兵学几句口号,哄父亲开心才对。但是完颜洪烈临时决定来访,基地众人几乎毫无准备。 完颜洪烈站到点将台上,看身后众人皆有些局促,便对朗声一笑:“不必紧张,让他们日常操练便可。” 上午本是体能训练项目,完颜康心想让一群小孩跑圈半天,也看不出什么东西,他突然想起阅兵的场景,便招呼下去,令基地小学员们整队前行,顺序通过。 台下一众小兵,二十人一队,手持木矛,列好方阵,齐刷刷的走过。 经过台下时,完颜康大喊一声:“停!” 二十人的方阵便齐刷刷的停下脚步,向台上转身敬礼。 这些队列训练,本就是日常训练项目之一。这十队小兵全部走过,几乎都没有出错之事,让完颜洪烈颔首不已:“虽俱是小儿,但令行禁止,已有几分精兵之气象,康儿不错,众位都辛苦了!” 听到父亲的夸奖,完颜康笑嘻嘻道:“都是众位师傅教的好,父王要重重赏赐才行。” 完颜洪烈笑道:“那是自然,但我儿要令那燕云十八骑重现,还差点东西啊!” 完颜康奇道:“差了什么啊!” “燕云十八骑,岂可无马!” 完颜康大喜过望,高兴的跳了起来! 话说神兵基地运转一年后,一众小兵训练的也算有模有样了,叶思明就提出过要一批战马,训练小兵们的骑术。 骑术的训练,绝非一朝一夕之事。 蒙古草原上的小孩,几乎从四五岁就在马背上摸爬滚打了,到得成年,一身骑术自然是水到渠成。 叶思明想着要练就无敌骑兵,必须从这些娃娃兵抓起,他把想法与完颜康一提,两人当然一拍即合。 完颜康兴冲冲的找管家要马。 结果管家苦着一张脸,直言道,要钱还能挤出来一点,要马,尤其是要几百匹战马,那是杀了他都生不出来。 完颜康小手一挥,没马,花钱买吧! 管家拿着算盘跟完颜康噼里啪啦算了笔账:“小王爷,您是有所不知,这马匹可不是随便就能买到的。咱们大金,所有马匹的买卖都要经有司登记,这也罢了,咱王府出面买马总不是问题。但是要买马,这该出的钱可是一分都不能少呢,不要说战马,就是一般的驽马,都得三五十两银子一匹。这能顶用的战马,价钱至少得往上翻五倍十倍,还多是有价无市。像小王爷您的小白龙,更是万金难求啊!” 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完颜康算了笔账,我的乖乖,自己老子一个月批了三千两银子的用度,按自己的算法,一两银子可以折合一千块钱了,一个月就算是有三百万的花销。 一个月有三百万的零花钱,完颜康自以为随随便便就能买上几百匹马。结果初步算了算,就算基地的众人一个月不吃不喝,把钱全部省下来也弄不来几匹马! 难怪叶师傅听说送那匹黄骠给他的时候,那么高兴,感情自己一大方就送了一台超跑出去了啊! 想到这里,完颜康都不免有些肉痛! 完颜康转念一想,不对啊!按说北方马匹不缺,只听说宋朝缺马,我大金国靠骑兵起家,哪里会缺少马匹啊! 听得小主人这个问题,管家皱着眉头,想了想才道:“小王爷说的也是有理,小人也不知为何咱们中都马匹如此昂贵,许是马匹都是官家所管,流入市场买卖的太少,价钱才如此离谱!” 赵王府这管家还算有点见识,金国的马匹、刀兵等物都属于重点管控物资,能流入市场的本就极少,价钱自然是正常价格的数倍乃至十倍以上。 然而这管家毕竟认识有限,不知金国虽号称天下最强,实际却是举国缺马。 数十年前,海陵王完颜亮倾全国之力讨伐南宋,大括天下骡马,不但征调群牧所的马匹,也极力搜刮民间私马,共征马五十六万余匹。其后海陵王征宋不成,又被部下造反杀死,契丹余部又发动了一场大起义。 待到世宗完颜雍稳定政局时,金国已动荡四五年,因为战乱以及养护不善,导致国内马匹死伤惨重,完颜亮征发大军时五六十万匹良马,到了此时举国仅剩一千余匹! 其后世宗完颜雍厉行牧政,加强马匹牧养和保护,又花重金从蒙古和西夏买马,金国牧马业才得以慢慢复苏。 然而世宗虽然鼓励养马,但是牧场所用之人多数是契丹人,金人与契丹人互相猜忌,牧场养马契丹人时常携马叛逃。金人只得对契丹牧民采取了严格的防范措施,而且马养到三岁成年后,就交给金人。如此这般,契丹人如何肯用心养马。 如此数十年来,金国的马匹还未恢复至海陵王完颜亮时期的半数!马匹质量与当初更不可同日而语! 完颜洪烈雷厉风行,午时在基地用饭后,就带着完颜康和一众侍卫风风火火的赶往御马监。 完颜洪烈原本不敢策马疾驰,只让马儿小跑而行,见得完颜康骑术不错,不时还跑到自己前头,不由兴致大发,喊道:“康儿,咱父子俩比比马力如何!” 完颜康骑着还是那匹枣红马,得完颜康细心照料,吃的都是精粮,又每日驰骋,养的可谓极好。这枣红马正是刚刚成年,身量八尺有余,几乎不输于完颜洪烈的乌云踏雪。 完颜康听得此言,哈哈一笑,夹了下枣红马的马腹,马儿心知主人意思,撒开四蹄就跑。 完颜洪烈本想让完颜康跑起来之后,自己再慢慢追上去。哪知完颜康先跑了几十米,自己一时半会竟然追赶不上,只得再催马力。 乌云踏雪可谓马中王者,看枣红马领先,又得主人催促,不由蹄下生风,再次加速追了上去。 完颜康见父亲超过自己,心中好胜心起,不由伏低身子,整个人如同贴在马上一般,身形随马儿起伏不已。 原本枣红马还是要差上乌云踏雪一筹,但完颜康跟叶思明学了人马合一之术,又兼身量轻了不少,枣红马又噼里啪啦的追了上去。二马时而你追我赶,好不热闹。 眼见御马监就在眼前数十步,完颜洪烈才与完颜康齐齐勒马停住。 完颜洪烈哈哈大笑:“康儿真吾家千里驹也!” 完颜康也大呼过瘾! 御马监的萧来福得了禀报,连忙出来迎接。萧来福先给完颜洪烈见礼,又转向完颜康称赞道:“小王爷这马术,当真不得了!” 完颜洪烈笑道:“你这胖子,如何知道我家康儿马术了得。” 萧来福笑眯眯的说道:“王爷和小王爷的马儿都仍有些气喘,侍卫们又不在此处,想必是王爷与小王爷策马在前,其他人都跟不上。小王爷如此年纪,能跟上王爷的乌云踏雪,小臣可是佩服不已。” 千穿万穿,马匹不穿。何况这萧来福拍的正到点子上,说的完颜康开心不已,拱手笑道:“还是萧大人之前送我的马好,要不如何能跟得上父王。” 说话间,一众侍卫也终于跟了上来。完颜洪烈就不再与萧来福闲聊,他扬鞭一挥:“萧胖子,给本王准备两百匹好马!” 萧来福一听,原本堆满笑容的脸立马哭丧起来:“王爷,您这是要小人的命啊!” 完颜洪烈冷哼一声:“怎么了,本王的面子,还值不了几匹马儿!” 萧来福苦笑道:“王爷您要选几匹好马,小人自然是没有二话。奈何整个御马监养马不过千匹,还要供应宫中所需,小人如何能拨两百匹马出来啊!” 完颜洪烈知道萧来福所言非虚,最终只得在御马监要了十匹良马,然后想方设法从别处弄了两百匹驽马顶着。 虽是这批马多数都是驽马,但马到之日,神兵基地已然沸腾不已! ------------ 第二十九章 弓成 一、二、三…十! “叶师傅,我能学射了,我能学射了!”完颜康拎着弓箭,兴奋不已。 原本叶思明专门找匠人做了小弓给完颜康练习臂力,待到他能开六斗弓时就可以学射。 结果完颜康练了全真内功后,力气与日见长,到了八岁时就能拉开六斗弓了。虽说这时完颜康人小手短,弓是拉不到满弦位置的,但是这力气也算是十分惊人。 叶思明为了打好基础,又硬生生的拖了拖进度,让完颜康能开弓八斗时才可学射! 这妖孽徒弟,才八岁半,就能开八斗长弓了。 叶思明心中仍然有些不敢相信:“你再开演练试试,切记万万不可勉强!” 完颜康运功活动手脚,恢复了下力气,拉开弓步,一板一眼的持弓拉弦。右手结结实实拉完十次,换到左手再来十次。 拉完二十下后,完颜康虽然有些气喘,但他内力已经入门,稍微调息一阵就回复如常。 叶思明欣喜不已,徒弟如此争气,他自然会倾囊相授。 “弓箭一道,分为步弓与马弓。步弓就是站着射箭,马弓自然是在马上射箭,步弓是马弓之基础。射箭一道,首重姿势,姿势练的对,才能慢慢练好准头。步弓开弓的姿势你已经练了两年,之前是空拉,真正学射,也就是多一根箭而已!” 完颜康满怀期待的问道:“叶师傅,你号称神箭手,总有些独门秘诀吧!” 叶思明哈哈一笑:“独门秘诀就是,千锤百炼,神箭自成!” 正如叶思明所说,射箭除了姿势正确外,秘诀就是多练手熟。叶思明在武场边缘树了两个靶子,令完颜康站在五十步开外,开弓射箭。 完颜康兴冲冲的上箭、开弓、放箭。 嗖的一声,连靶子的边都没挨着,箭不见了。 完颜康羞红了脸,抬眼看看叶思明。 叶思明老神在在的说道:“继续!” 脱靶! 继续! 脱靶! 继续! 终于,刷的一下,一箭射在了靶子上,还不是在边缘位置,完颜康兴奋的大叫一声,再次抬眼看看叶思明。 “继续!” 好吧,接下来一箭又脱靶了,看来刚才那一箭是瞎猫遇上死耗子! 每一箭射出后,完颜康都会琢磨琢磨上一箭的感觉,修正箭道。 十天之后,完颜康几乎可以保证箭箭上靶。到了此时,完颜康终于明白了,为何军中弓箭手那么多,神箭手如千里马一般稀缺。 一根箭,即使是练习时可回收使用,射个十来二十次也就寿终正寝了。一把普通军中用弓,开弓两百次就得加以维护,开弓两千次就已经是极限了! 完颜康左右开弓,每日练箭百次,十来天就已经拉坏了一张弓,耗费的箭支更是无数,连箭靶子都射坏了两个! 神箭手,都是烧钱烧出来的! 皇三代就是不一样,完颜康美滋滋的想到! 弓坏了立马有换。 箭支无限量供应。 箭靶子也从五十步拉到六十步、七十步,最终到一百步! 半年之后,完颜康已可百步中靶,箭箭能中靶上内圈。 完颜康嘚瑟的朝叶思明说道:“叶师傅,徒儿可算神射手了!” “上马试试!” 完颜康想着步弓准头已经不错,马上开弓出箭也差不了太多。 结果他持弓策马一射,一箭又飞到姥姥家去了,自己一个不小心,还险些掉下马来。 叶思明哈哈大笑,翻身上马,驱马往后跑去,百步之后,才拍马回身一射。 只见刷的一下,箭似流星,正中靶心! 完颜康张大了嘴,久久无法合拢。 “可知马弓与步弓有何不同之处?”叶思明跃下马来。 完颜康想了想,回答道:“马上不稳,难以瞄准。” 叶思明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开始传授起马弓要诀。 马上开弓,手不能拉着缰绳,全靠双腿掌控,还得稳住身子,对骑术要求更高。 马上开弓,发力更难。射步弓时扎起弓步,还能用上腿力腰力。马上开弓,全凭双臂力量。 马上能开弓难,射准更难。 在马上开弓出箭的时机,一定要把握的极好,在马儿奔驰在最高点的滞空的一刹那,才能保持出箭的稳定性,箭出夺命! 完颜康步弓基础已经打牢,掌握马弓诀窍后,每日勤练不缀,进展颇为迅速。 练箭枯燥,叶思明起初觉得要时不时给与鼓励,才能鞭策完颜康保持下去。但完颜康这个徒儿虽贵为千金之躯,但从不喊累,每日练射百次不止,还经常加练,左右皆能开弓。 自从练弓之后,完颜康原本白白嫩嫩的手掌,经常磨出血泡来。包惜弱每每见了都心痛不已,隔两三天就亲自拿针给儿子挑开血泡。 每次给儿子挑一次血泡,包惜弱就会落泪一次,她抚摸着完颜康的脸庞:“康儿,你生在王府,何需如此呢?” 完颜康抱住母亲,笑嘻嘻的道:“康儿要快些长大,学好本领,才能保护母亲和父王呢!” 包惜弱听着这话,更是泪水涟涟。 完颜康知道,自己不是天才,虽然老天爷让自己穿越到这个时代,但并没有给他开任何金手指。现在自己虽然贵为大金小王爷,但未来的大变,可能让他一无所有。 正是这种紧迫感,让完颜康时刻鞭策自己,不敢有丝毫放松。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要成为一个神箭手,绝非易事! 少年时,能坚持苦练者少之又少。即使能坚持下来,绝大多数人不过能称得上善射而已!时人称百步穿杨为神箭,其实不然,百步穿杨之上还要加上百箭穿杨,能保持极度的稳定性和精准性,这样的箭手才能算的上一个神箭手。 足够的资源,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和百分之一的天赋,才能造就出一个哲别! “今日不练箭了。” 完颜康骑着枣红马,在武场跑了两圈热身,正准备开始日常功课,就被叶思明叫住,他不由奇道:“叶师傅,为何今日不练了!” “从今日起,师傅带你打猎去!” 完颜康大喜过望,枯燥的射靶自己早就有些厌倦了,只是每每想到初学全真心法时遭遇的挫折,自己就警醒不已。 走马射猎,才是王公子弟的生活啊! 中都方圆二十里的山林,被列为皇家猎场,山林不高,林间平地草长的极为茂盛,草长及膝。完颜康跟着叶思明,带着几个侍卫,往附近山间驱马缓行,就着微风摇曳,寻找猎物。 嗖的一下,前方数十步草丛中一道灰影闪过,完颜康刚刚看清是一只野兔。也不见叶思明如何动作,那只野兔应声而倒。 侍卫们赶忙上前捡起野兔,叶思明此箭贯穿整个兔头,将这只倒霉的兔子牢牢钉在地上,仅剩两只后腿还在抽动着。 “将军神箭!”众侍卫纷纷称赞不已。 叶思明笑了笑道:“射只兔子算什么神箭,今晚我们几个的口粮,就得靠我们小王爷了,等会惊起的猎物,都交给我们的小哲别了!” 完颜康信心满满! 刷的一下,又是一只野兔跑过。完颜康抽箭拉弓,呼吸间这只狡猾的兔子就跑进草丛不见了。 皇家猎场猛兽极少,兔子却是繁衍的很好。 过了不一会又是一只野兔惊起,这处草丛不深,完颜康开弓射箭! 兔子毛都没挨着…… 该死的兔子!狡猾的兔子!就不能安静的让本少爷好好射中吗!完颜康有些脸红,抬眼看了看叶思明的神情。 叶思明面无表情,侍卫乖觉的捡回箭支。 好吧,继续! 侍卫惊起一只锦鸡,锦鸡张开五彩斑斓的翅膀从树上高飞。 看着锦鸡的漂亮模样,完颜康高兴的想到,头啖汤是只锦鸡,可比射只兔子高端多了。刷的一箭,锦鸡依然在飞,只是似乎受了惊,扑腾的更快了,转眼间就消失不见。 这次箭支也找不回来了…… “叶师傅,这不对吧,打猎有那么难吗?老忠他们可是经常带着猎物回基地的!”完颜康嘟囔着说道。 完颜康修炼内功以来,耳聪目明不提,力气也渐渐不输于普通成人,他自信射术虽然还未出师,射术至少不输于宇文忠这些侍卫。自己今日进山打猎屡屡失手,那宇文忠等人岂不是要喝西北风! 宇文忠笑道:“小王爷有所不知,小人等人出来打猎都是静悄悄的靠近,再放冷箭!” 完颜康道:“那我们也静悄悄的来吧!” 叶思明板起脸,喝道:“射些死物的话,还不如在武场射靶!” 完颜康恍然大悟,原来叶思明带他出来,目的可不是放风打猎呢,只是把固定靶变成移动靶!完颜康闭上眼睛,回想了几次失手的经历,总结了两个最大的经验教训。 出箭有些慢,对猎物移动的估计不足。 完颜康脑子一转,解决方案:提高射箭速度,给好提前量。 一道黄影从林中穿过,早已箭在弦上的完颜康拉弓一放,一只野山羊应声而倒! 至此之后,神兵基地方圆数十里山林里的飞禽走兽,可就遭了秧。 ------------ 第三十章 志平 咯咯咯! 每日鸡鸣之时,完颜康就爬起身来,静坐搬运内功。 运功一周后,练习履霜破冰掌法。 吃完早饭后,读书半个时辰,然后用金雁功赶往神兵基地,顺便遛马。 到基地随吴飞熊练枪法,与小兵们一起吃午饭,交流感情。 午时之后,随徐道胜读书一个时辰。 锻炼射术一个时辰,然后骑马回王府。 晚饭后,温书练字一个时辰。 晚课内功修行完毕后,上床睡觉。 这就是完颜康极为规律的日常生活,规律到完颜洪烈喜忧交加。 喜的是这孩子懂事,别家子弟都在斗鸡走狗时,完颜康能如此上进,实在是喜出望外! 忧的是完颜康生活太过规律,规律到近乎苛责,似乎从他身上感受不到孩童的乐趣。 没有人知道这个不到十岁的小王爷,脑海中是一个充满危机感的成人灵魂! 鞭炮声中,又是一个新年到来,完颜康也迎来了十岁生日。完颜洪烈在家中设宴,将徐道胜、范俊平、欧华、叶思明、吴飞熊、完颜洪毅等教官都请来庆贺一番。 放松了一天之后,完颜康的生活仍然极为规律。 元宵刚过,一日天色微亮之时,完颜康正在小花园中修炼履霜破冰掌法。只见完颜康步伐纵跃自如,出掌呼呼生风,端的是有几番破冰履霜之气象! 不妨一旁传来一声清喝:“出掌要柔,力内于含,缓缓蓄劲,遇敌则刚!” 完颜康往声来处一看,一个黑须老道正在两丈外抚须静立,不是丘处机又是谁! 完颜康大喜,朝丘处机飞奔而去,一把抱住老道,开心的叫道:“师傅,我想死你了!” 丘处机见到徒弟自然也是高兴,他慈爱的摸了摸完颜康的脑袋,突然想起一事,故意咳嗽了一声,不着痕迹的把完颜康拉开少少:“康儿,来见一见你的师弟。” 完颜康这才发现丘处机身后还有个人,只见此人年纪身量都与自己相仿,面容清秀,头发打成髻子,穿一件灰色道袍,似乎有些宽大。 完颜康上前几步,伸手道:“欢迎师弟。” 这少年见完颜康伸出手来,也不知要作甚,只好拱手行了一礼道:“尹志平见过师兄。” 完颜康楞了一下神,这是神马节奏,尹志平咋这时候就冒出来了。细细打量了一番,长的五官端正,眉清目秀,看起来还是挺可爱的一个小正太嘛,怎么日后就成了个禽兽不如的龙骑士呢! 错了,不是禽兽不如,是禽兽! 尹志平本待完颜康回礼,谁知完颜康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他被看的有些发毛,只好弱弱的叫一声:“师兄……” 完颜康回过神来,嘿嘿一笑,一把抓住尹志平的手摇晃了两下:“师弟辛苦了,这么一早就过来了,莫非是昨晚赶了夜路来的?” “回师兄,志平与师傅昨晚便到了,师傅说一早过来看看师兄功夫进展如何。” 原来老道士是来突然袭击查岗啊,得亏自己早晚功课不落,要不然还不得被痛骂一顿。 丘处机咳嗽一声:“康儿你能日日练习,为师颇为欣慰,不过你这履霜破冰掌法,练的不对。”说完老道士就拉开架势,自顾自的打起拳来。 同一套履霜破冰掌法,完颜康打的是呼呼生风,丘处机打的似乎绵软无力。 然而在高手看来,完颜康这掌法力显于外,除非有千斤之力,否则招架起来不难。而丘处机的掌法看着像老太太舞拳,实则柔中带刚,内含杀机。 完颜康悟性极佳,看丘处机打完一遍就有些明白自己问题所在了。这内家掌法,并不讲究一味刚猛,而是以柔为皮,刚为骨。 只是完颜康平时都是自个练习,掌法也没人能教导,跟吴飞熊等人练的都是军中外家功夫,是以这履霜破冰掌法练的越来越像外家拳法。 跑偏了! 完颜康闭眼沉思片刻,将丘处机刚刚打过的掌法在脑中过了一遍,然后睁开双眼,又打了一遍履霜破冰掌法。 丘处机见完颜康看自己打完一遍就能纠正不少错误之处,心中得意不已,颔首连连。待完颜康打完一遍,丘处机道:“志平,用这套掌法与你师兄过过招。” 尹志平正了正衣服,恭恭敬敬的走到完颜康面前,摆下姿势道:“师兄请。” 完颜康之前私传田小婉内功犯了大忌,被丘处机狠狠的骂了一顿,自此后就十分注意,练这掌法都不让人看,更不提与人切磋了。此时能有个人与自己切磋切磋,自然是再好不过。 当即他兴奋不已:“那师兄就不客气了。” 完颜康呼的一掌,向尹志平左肩打去。这招名为寒霜初降,乃是这套掌法中第一招,本是要攻敌方胸口,但完颜康怕尹志平太弱接不住招,就移了两寸打向他肩膀。 尹志平虽然晚完颜康入门,但年纪比完颜康还大上一岁,平时他在全真教内与师兄弟切磋的不少。看完颜康使了这招,又打自己的肩膀,心知完颜康是有些看不起自己,当即也不避不闪,同样一招寒霜初降迎了上去。 啪的一声,两掌相交,尹志平力弱,蹬蹬退了两步。完颜康只觉尹志平掌力虽弱,一触即溃,却又有股新劲涌出,自己也后退了半步才化解。 完颜康心知是尹志平掌法练的不错,自己虽然功力胜过其不少,但是也不能形成碾压优势。他晃了晃手臂,往前一个跨步,又是一掌过去。 完颜康使的这招叫大雪纷飞,掌中实中带虚,变幻莫测,可攻上中下三路。尹志平心知这招难防,又不敢硬架,便急退两步,待完颜康招式用老,立马攻去。 这两人你来我往,打的好不热闹。一套掌法看看要打完,完颜康心中焦躁,心想这尹志平不过是个跑龙套的,要是自己收拾不下他,岂不丢人的要命。于是他手下加力,脚上踏步更快,一招崩开尹志平右手,左手进招到尹志平胸前,轻轻点了一下又收回道:“承认了。” 尹志平虽然掌法练的熟,毕竟功力和力气都差了完颜康一些,此时已经有些气喘吁吁,小脸通红。 小道士虽然打输了,却也不失气度,反而拱手道:“多谢师兄手下留情。” 丘处机适时点评:“志平需向师兄学习,往后勤加练功。” 尹志平恭恭敬敬点头。 “康儿掌法练岔了,不过金雁功练的不错,内功修行进步颇快,在你师兄弟中算是出类拔萃。” “是。” 一番较量下来,天已是大亮,包惜弱见儿子还不来吃早饭,就差秋香来看。完颜康打发秋香回去报信,再拿多些吃食到自己房中来,将丘处机和尹志平安顿下来。他转念一想,又差了田小婉随侍卫去基地送信,告知徐道胜等人丘处机到来,近几日自己都不过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完颜康每日就与尹志平互相切磋,苦练履霜破冰掌法。完颜康功力较尹志平胜过不少,掌法熟练后,尹志平在完颜康手中走不过十招。 尹志平作为全真三代弟子,在丘处机座下入门仅仅比完颜康稍晚,完颜康又从来未上过终南山,同辈弟子中绝大多数不知道有完颜康此人。 尹志平根骨悟性都不差,武艺在三代弟子中仅次于赵志敬,这还是因为尹志平入门时间较晚年纪又小。但几日来,尹志平与完颜康每番较量,从三十招后方才落败到只能撑到二十招,到后来十招都走不过。虽然尹志平是输的心服口服,却也极为受挫。 丘处机看到两人差距颇大,也就让二人不再切磋,亲自出手给完颜康喂喂招。 老道士一出手,就把完颜康刚刚升起的骄傲情绪完全打没了。完颜康打的尹志平没脾气,主要是靠内力强过尹志平。与丘老道一过手,尽管老道只用了一分力气,也是几招下来就让完颜康溃不成军。 “师傅,我要何时才能打得过你啊?”完颜康讪讪的问道。 完颜康此话,在许多人听来有些大逆不道,但丘处机为人豪迈,听徒弟有好胜之心,反而欣喜不已,他捋了捋胡子沉思片刻:“康儿的功夫若能勤练不辍,兴许二十年后能胜过为师。” 完颜康听了这话,如同大冬天掉进凉水坑一般,二十年后,自己得三十岁了,才能胜过丘处机,还是个或许! 按照剧情的进度,八年后自己就得跟郭靖相遇了,十余年后,蒙古就要扫平金国了,那时候自己连丘处机都还打不过,拿什么来改写历史! 丘处机见完颜康神情低落,哼了一声道:“康儿,你休要好高骛远,为师的功夫虽不算当世顶尖,可除了先师那一辈寥寥几人外,江湖上能胜过为师的可不多。你如能在二十年后胜过为师,在武林之中,无论如何都能占一席之地!” 完颜康见丘处机有些不悦,忙道:“徒儿当然知道师傅的威名,只是徒儿想祖师爷曾是天下第一,徒儿虽未见过祖师爷的风姿,但每每念及师傅所说,不免以祖师爷为目标,徒儿这不也是想为我全真教争光嘛。” 这话说的丘处机爱听,师傅是天下第一,如果自己能教个徒弟打遍天下无敌手,那也是极有面子的。 完颜康想着练二十年得练到啥时候,还是得学先天功吧,但这玩意丘处机还没跟自己说过,只能得先套话:“师傅,我全真弟子,内功都是练的全真大道歌,不知教中可有其他高深内功?” 丘处机正色道:“全真大道歌虽是入门之功,但也可直指大道。除此之外,我全真教还有一门先天功,乃是先师当年华山论剑,技压群雄的武功。此功讲究练就一口先天真气,生生不息,出手沛然无匹,更能祛百病、调虚实,治内伤。此功一旦练成,武学自会步入深不可测之化境。 完颜康跟尹志平听了都是一副无限景仰状。 过了半晌,完颜康才怯生生的问道:“那这个,这个,师傅能不能将这先天功传授给徒儿呢?” 丘处机笑道:“这先天功却不是人人都能练的,对资质要求颇高。按康儿你的资质,先天功倒也练的,只是这门功法要求先得自身修行精纯至极,要打通任督二脉后方能修行。” 完颜康急切的问道:“那按照徒儿的修行进度,何时能打通任督二脉呢?” 丘处机笑了笑:“为师修行多年,兴许十年后就能打通任督二脉。” 完颜康险些昏倒,按老道的说法,等自己能练先天功时,黄花菜都凉了! ------------ 第三十一章 离别 尹志平虽然远来是客,但是王府中规矩森严,他也不便随处走动,平日里就只在小花园里练练掌法。 这处小花园兼做完颜康平日专用武场,中间地面平整铺了青石板,四周都种了花花草草。此时正值初春时节,草木刚发新芽,才有几株小白花刚刚冒出头来,开的甚是漂亮。尹志平掌法打的兴起,使一招大雪纷飞,双掌前推到尽头时往外一分,掌风震的几朵小白花也是随风飞舞,花枝也折了几支。 尹志平满意的收功,心中暗想,自己被这位小王爷师兄虐了几天,掌法却是有了不少长进。他见花枝折了几支,样子难看,干脆就把折了的花枝折断丢进草丛。 不妨院外进来一人,看着尹志平大叫了一声:“你这人好生可恶,花儿怎么惹你了!” 尹志平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孩,穿着一身紧身素色衣服,怒气冲冲的指着自己。他当即合手道:“这位小姐有礼了,小道也不是故意摘花,只是刚才练功时候不小心碰到了。” 这小女孩正是田小婉,前几日被差去神兵基地报信,完颜康让她顺便在基地住几日,与田大力聚聚。 田大力自从去了神兵基地后,练功的劲头在两百号小兵里面算是首屈一指,虽然基地就在城外不远,他平素却难得回来见见妹妹。 田小婉在基地待了几天,也自觉得无聊,又想着自家少爷需要服侍,便自个跑了回来。她得完颜康传授武艺后,平日里也只能在小花园里练练功夫,在基地里人多,不敢随意练习,这一回来就奔小花园而来,不料正好碰上尹志平。 田小婉不知尹志平来历,又见他主动道歉,就不好继续呵斥,只哼了一声道:“你练的什么功夫?” 尹志平微微笑道:“小道练的是本门的功夫,这就不便说了。” 田小婉傲然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练的履霜破冰掌!” 尹志平惊道:“你如何得知!” 田小婉嘻嘻一笑:“我不但知道,还会打呢。”说着她呼的一下,出招向尹志平打来。 尹志平一看架势,正是履霜破冰掌的起手式。他不知完颜康得丘处机许可传了田小婉武艺,心想莫非是这丫头偷学的,便想擒下田小婉,带到丘处机面前再说。 尹志平原以为擒下田小婉不过是三招两式的事,哪知田小婉掌法虽然练的不好,内功却丝毫不弱。 田小婉心思纯净,本就适合修炼全真内功,加上完颜康每次喝神仙汤时都要分她小半,此时她的内功修为甚至还要胜过尹志平少许。 尹志平仗着招式精熟,逼的田小婉连连后退,但急切间也拿不下来。 田小婉平日只知闭门造车,掌法只练了个架子,不知如何使用,被尹志平逼的心慌不已,几乎不知该如何招架,眼见便要落败。 “后退两步,大雪纷飞!” 原来完颜康也到了小花园,看田小婉打不过了,赶紧支招。 田小婉听得少爷的声音,立马依葫芦画瓢。 尹志平本来大占上风,不料田小婉这么一退,又使一招大雪纷飞。这招大雪纷飞其实招数简单,只是全力打出两掌,这招的要诀全在掌法发力上门。 对付这招其实不难,若是内力胜过对方,硬接便可,否则就得先行避让。尹志平已知田小婉内力隐隐胜过自己,自然不想硬拼,只得往右闪过。 几招之后,田小婉又招架不住了。 完颜康又喊:“往左后退一步,大雪纷飞!” 尹志平又闪。 又过了几招,田小婉又支撑不住了。这回不用完颜康提醒,她自己又是一招大雪纷飞打出。 尹志平气的跳脚,余光扫见丘处机也来到近前,干脆就退开来,愤愤道:“启禀师傅,此女会我全真武功,想必是偷学的。” 丘处机嗯了一声,突然一掌向田小婉打去。 完颜康和尹志平各自惊呼一声。 丘处机在尹志平心中的形象是无限高大,对一个小姑娘出手,简直是前所未闻,尹志平心想,师傅兴许是要亲自出手擒下这小姑娘,都怪自己没用,才让师傅丢了面皮。 完颜康也是吃了一惊,但转念一想,丘处机是要试探田小婉的武功,于是放下心来。 丘处机几乎没使什么力气,但出手突兀,招数老辣,田小婉若是平时里遇见,说不定一招都接不下,发呆中便已经中招了。幸好她刚刚与尹志平打了一回,反应快了不少,下意识便回了一招。 丘处机有意试探,出招之间特意引导,让田小婉把一套掌法使了个全。刚才田小婉与尹志平过招之时,几招之间便被打的支撑不住,就靠一招大雪纷飞来来回回的用,这下有丘老道喂招,她一套掌法反而打的酣畅淋漓。 丘处机让田小婉打完一遍后,手上就加了一分力气,田小婉本来跟尹志平过招就费了不少力气,顿时就支撑不住了,被丘处机掌力一逼,就往后倒去。 眼见就要倒地,田小婉啊的叫了出来。 不想这声惊叫还没落音,她身子就给一只大手托住了。 “好孩子,好孩子!”丘处机将田小婉托起,摸了摸田小婉的头,开心不已。 全真七子中,只有清净散人孙不二一人是女子,又是马钰俗家妻子。孙不二武功虽然在全真七子中最弱,但其他几人都对其非常尊敬。全真七子各自收徒不少,丘处机算是不喜收徒的,近年来都收了三四个徒弟。 清净散人真是人如其名,喜爱清净不喜下山行走,上山拜师的多数都是冲丘处机、马钰、王处一等江湖名声大的而来。如此一来,孙不二如何收得到佳徒。 几年前完颜康私下传了全真大道歌给田小婉,丘处机就存了给孙不二收徒之念,只是不知道田小婉习武资质如何,是以回山后都未向孙不二提起过。丘处机这一番试探,已知田小婉内功修为尤胜尹志平,便是与完颜康相比也差不了太多,他心中自是大喜,给孙不二收的这个徒弟可算是长脸了。 丘处机本就认识田小婉,他笑眯眯的说道:“小婉,过几日就跟师伯上终南山去罢,你师傅可是盼了你好久了呢。” 田小婉一副懵懂,哪里知道自己突然多了个师傅出来,只得求助的望向完颜康。 完颜康知道数年前丘处机已是存了给孙不二收徒之心,这番试探正是满意至极,便向田小婉点了点头。 田小婉见完颜康点了头,才高兴的朝丘处机回话道:“小婉听道长的。” 丘处机抚须笑道:“还叫道长?” 数年前丘处机在此教授完颜康时,多是田小婉服侍,一直都是称丘处机为道长。 这番丘处机一问,田小婉才醒悟过来,甜甜的唤了一声:“小婉见过师伯。” 尹志平傻眼了,刚才正投诉这小姑娘偷学武艺,转眼间她就成了同门,不由支支吾吾的指着田小婉道:“师傅,这女子……” 丘处机板起脸道:“什么这女子,叫师姐!” 完颜康凑上前来:“师傅,你要带小婉回终南山啊?” “莫非你舍不得,定要留在身边做丫鬟不成!” 完颜康连连摆手:“非也非也,小婉能跟师傅回终南山学艺,是她的福分,徒儿怎会不愿。只是师傅才来没多久就要离开,徒儿有些舍不得。师傅,你不如也带徒儿回终南山,顺便拜见下众位师伯师叔。” 完颜康心中打着小算盘,他哪里是想回终南山拜见师伯师叔,却是刚才丘处机的话提醒了他,终南山上还有个活死人墓,里面刻着王重阳留下的九阴真经。练不了先天功,有九阴真经也不错啊,虽然活死人墓里刻的只是残篇,但怎么也比练个基础内功好吧。 丘处机连连摇头:“小婉能去,你不能去!” 完颜康长大了嘴:“为何?” 终南山地处长安周边,此时长安名唤西安,西安虽属于大金,但离宋朝也是极近。全真教虽然道统立于金国境内,传教仍多在大宋,弟子多是宋人,或是金国境内的汉人。 全真教祖师爷王重阳当年又是只身对抗过金国,若丘处机不是知道完颜康真实身世,哪里可能收一个金国小王子为徒,此时丘老道虽然收了完颜康为徒,但也不可能大张旗鼓的带一个金国小王子上山。 这些内情丘处机自是不会对完颜康言说,完颜康碰了一鼻子灰,郁闷不已。丘处机见完颜康闷闷不乐,又传了完颜康一套全真剑法,过了数日,便要带尹志平和田小婉回山。 田小婉临行前大哭了一场,不想去终南山,哭着说完颜康不要她了。 完颜康哄了好久,答应有机会就去终南山看她,又鼓励田小婉要好好听话,早日学成武艺下山。 完颜康送丘处机等人到了城外,田小婉又回头可怜巴巴的看着完颜康:“少爷,你不会不要小婉了吧。” “我家小婉这么乖巧可爱,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呢!跟师傅上山好好学武,学成早日归来,少爷还等着小婉保护呢!”完颜康亲昵地刮了刮田小婉的鼻子。 田小婉挥了挥小手,依依不舍的道别。 …… ------------ 第三十二章 冲突 终南山去不了,按部就班的成为一个一流高手,这绝不是完颜康能走的道路。 时不我待! 找本龙象般若功来学? 好像难度不高,但是这玩意也是需要水磨功夫的,金轮法王练了半辈子龙象般若功,这才算得上绝顶高手。 不适合! 九阴真经上部在桃花岛,自己如果能混上岛去,凭着自己全真弟子的身份,忽悠忽悠老顽童周伯通,倒是有很大概率能把九阴真经骗到手。 可一来桃花岛在哪完颜康还不知道,二来就算上了岛,多半连老顽童的面都见不到,完颜康就被黄药师提溜起来了。 就算运气好找到老顽童骗到经书,说不定黄老邪就在一旁候着,经书到手还没热乎一准就被他抢走了,运气不好还吃上一记弹指神通就小命呜呼了。 难度太高,成功几率太小! 思来想去,能让完颜康加速成为大高手的秘籍就只有一部了,九阳神功。可这部九阳神功虽说是藏在少林寺当中,这会到底有没有出世还不好说呢。 完颜康要是个普通人家子弟,说不定还好混进少林,可他一来是金国世子,又练了一身全真武功,少林的人如何能让自己安安静静的偷学神功呢! 烦恼啊! 权衡再三,只有上少林谋取九阳神功这条路最靠谱。 不管如何,干了! 完颜康心中做了一番谋划,哪知大计还没出门,就嘎然而止,完颜洪烈不让他出远门! “康儿,你去少林做什么?” 完颜康想来想去,没有其他理由搪塞,只好实话实说:“孩儿听说少林寺有一部绝世武功,想上少林学艺!” “康儿,你乃是将将之人,个人武艺只是其次,有一身武艺傍身即可,无需浪费许多时光在这上面!” 完颜洪烈拉着完颜康走到庭前,指了指庭前侍卫们:“你武功练的再好,能打赢一两个侍卫,可能打赢百人千人!” 若完颜康真是个十岁小孩,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事儿都做的出来,定要让完颜洪烈同意他去少林不可。 可完颜康灵魂已是个成人,又不想让父母难受,只得苦着小脸,默默点头。 完颜康生了闷气,又无从发泄,回小花园狠狠的练了剑法,便带了宇文忠兄弟出门去找些好吃的。 “少爷,您是想去吃些小吃,还是去酒楼?” “找家最好的酒楼,少爷我要喝酒!” 完颜康平日里生活极其规律,连带着宇文忠这个吃货也没啥机会出去寻食,这回难得小主人要下大馆子,宇文忠不由大喜过望。 虽然完颜康好像是心情不好一副要借酒消愁的样子,十岁小孩不能喝酒,这种想法可从来没在宇文忠这个吃货脑中存在过的! 谪仙楼号称中都第一,格调最高,菜品最好。 当然,价格也是最贵的! 远远望去,谪仙楼雕栏玉砌,华美非常。进到大堂,楼中错落有致的摆了二十来张桌子,堂中装潢金碧辉煌,却又不落俗套。 这谪仙楼平日里进出之人非富即贵,一干店小二眼色不错,见着完颜康这架势,自然知道是哪家公子带着下人出来吃酒,一个伶俐的店小二上来招呼:“这位公子,里面请,您是坐一楼还是坐二楼?” 完颜康第一次过来,略有些好奇心,便问道:“这一楼与二楼,有何区别呢?” 店小二赔笑:“一楼吃酒热闹,二楼就以雅间为主,相对清净些,不过这二楼的价钱,也是要贵上少许的。” 完颜康点点头,不就是大堂跟包厢的区别嘛,既然来吃饭了,当然上去坐包厢,难道还心疼那两个钱不成。 上到二楼,整个装潢风格都素雅别致了许多,两边隔了共八间雅间,雅间内隐约有丝竹之声传来。完颜康本就准备找个雅间坐下,突然想到,不是还有三楼嘛,再上去看看才好。 店小二露出为难的神色:“公子有所不知,三楼都满了。” “混账东西,赵王世子在此,叫你家掌柜上来!”不待完颜康发问,宇文忠立马上前发作起来。 原来这谪仙楼三楼一般不接客,专门留着接待王公贵族,宇文忠之前跟着完颜洪烈来过几回,所以知道这个规矩。宇文忠把完颜康身份一报,这谪仙楼的掌柜马上屁滚尿流的上来,道歉不已,还转头把店小二扇了两个耳光。 看着店小二可怜巴巴的样子,完颜康摆了摆手:“算了算了,这小二也是不知道,领着我们去楼上,好好招呼就行。” 三楼只设了三间大房,完颜康被领进天字第一号房间,屋内布置精巧异常。 左右墙上挂了一副书法、一副画作,画作是一幅山水水墨画,书法写的是苏轼的水调歌头,字迹清瘦却又有力,一看落款,居然是当年宋徽宗赵佶所作。 靠窗的小桌上摆了一件一尺左右的玉雕,雕的是飞马踏燕。完颜康上去把玩,触手温热,玉质细腻,雕工更是精湛,这个玉像好像活了一般。 那店小二在旁亦步亦趋,生怕完颜康不小心打坏了玉雕。 完颜康笑骂道:“用得着这么小心,打坏了物件,本世子还赔不起!”说着他将玉雕放回原处。 店小二松了一口气,陪着笑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老忠,你以前跟父王来过,可知这酒楼是谁开的,就这房间的布置可不简单呢!” 宇文忠恭恭敬敬的答道:“卑职是随王爷来过几回,听说此处好像是潞王殿下的物业,有一回王爷与荣王殿下同在,荣王说他甚爱这玉雕,出十万两银子都拿不下来。” 完颜康咋了咋舌头,我的乖乖,这玩意十万两都拿不下来,少说都够我那神兵基地四五年开销了啊。再看着玉雕之时,完颜康眼睛都有些放光。 可惜这酒楼是完颜永济的,这老货是自己祖爷爷辈,又是当今宗室中的老大,完颜洪烈在他面前都得乖乖的伏低做小。完颜康只能遗憾的看着这价值过亿的宝物,心里流了不少口水。 过不了一会儿,掌柜已经安排上了一溜酒楼的拿手菜,什么黄焖熊掌、蒸鹿尾儿、红烧雀舌儿、金丝银鱼,都是难得一见的珍材贵料制成,卖相也是精致异常。 掌柜的满面堆笑:“小王爷,您先将就着用些,有其他用得着的,随时唤我便是。” 完颜康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叫上两壶好酒,再唤个弹琵琶唱曲的进来,便把小二赶了出去,放开吃喝起来。 铜琵琶唱大江东去,果然别有一番风味。唱曲的姑娘长的不算出众,但一手琵琶着实弹的漂亮,疾时如狂风暴雨,徐时如微风拂面,凄婉处动人心肠。 完颜康肚子填了一半,就慢悠悠的吃起来,一边说道:“来一曲水调歌头!” 琵琶女弹唱完一曲,完颜康莫名想起王菲的水调歌头,突然一时兴起:“我听过有人这么唱的,你听听。”说着便按记忆中的流行版水调歌头唱了起来。 忠义兄弟张大了嘴,不知道小主人还有这等本事。只是听着完颜康唱罢,他们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至于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琵琶女听完一遍后,默想片刻,就挥起琵琶叮叮当当的唱起新曲,不时问问完颜康唱的对不对。 琵琶女几番修改之后,终于唱出了完颜康想要的效果。 完颜康拍手大笑:“就是这么唱,就是这么唱!” 宇文忠和宇文义一听,不觉目瞪口呆,这还是刚刚小主人唱的调子么? 怎么好像差了十万八千里! 众人正听的入迷,不妨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伴随些喧哗声。 完颜康眉头一皱,不由有些恼怒,就欲起身出去看看何等情况,不想房门啪的一下被人推开。 他定睛一看,原来是老熟人完颜才高。 完颜才高见了完颜康,嘿嘿冷笑一声:“我道是谁敢占天字一号房间,原来是你这个小杂种。” 完颜康也是乐了,本来起了身又坐回去,翘起二郎腿:“小杂种骂谁?” 完颜才高下意识就想回一句小杂种骂你,突然又想到曾经吃过亏,他赶紧收了嘴,一边撸起袖子上前:“小杂种就会惩口舌之利,今日爷爷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自数年前完颜康与完颜才高殿前一番比试,虽然最终以平手算,完颜才高心中可是大大不服,觉得完颜康就是靠死撑到最后,才让皇帝爷爷同情而已。 后来每次逢年过节皇室大聚之时,完颜康都刻意在诗书一道表现一番,让完颜璟龙颜大悦。完颜才高数次想挑起武斗找回场子,却被其父完颜洪衍所阻。 完颜洪衍深知完颜璟喜文厌武,就算完颜才高打赢了完颜康,在完颜璟那里也是讨不到啥好眼色,说不定还适得其反。 平日里完颜才高到谪仙楼,必要占这天字第一号房间,以显其身份尊贵。大金国里,除了其父几个兄弟之外,再下就是皇孙一辈了。 平日里皇子们来滴仙楼其实不多,完颜才高一来都是占了此间,每每都带着一帮勋贵子弟做跟班,显得威风八面。 今日完颜才高来到谪仙楼,听说房间被占,他自觉脸上无光,便要发作一番,待看到完颜康。 真是新仇旧恨,一股脑涌上来! 完颜才高带着三五个跟班,后面还跟着七八个侍卫,一起涌进房间。忠义兄弟见这架势,立马起身护主,琵琶女吓的抱起琵琶缩进一边角落。 完颜才高的侍卫们本跟在后面,见宇文忠二人起身,也连忙冲了进来。 完颜康大吼一声:“完颜才高,你想拆了这谪仙楼不成!” 完颜才高正欲呼唤狗腿子们一齐开打,听得此话,顿时想起这谪仙楼是何人做主,他不由脚步一僵,踌躇起来。 完颜康看着完颜才高的阵势,知道这厮必然不会如此善罢甘休,估摸着打群架吧,那是肯定打不过的。 自己这几年学了武功,毕竟年岁太小,战斗力也最多能打两三个侍卫,离一个打十个的高手境界还差得远。宇文忠两兄弟只有四只拳头,如何打得过对方七八个大汉。 怎么办? 完颜康眼睛一转,计上心来! “完颜才高,你这懦夫,占着人多欺负人少不成。”完颜康站起身来,装着怒气冲冲的样子。 完颜才高凑到完颜康面前,瞪着一双三角眼:“老子揍你,还用得着别人帮手!” 他数年来也请了武师学艺,尤其对摔跤颇为擅长,显然觉得拿下完颜康这小白脸,完全不在话下。 完颜康微微一笑,心想这厮算是上钩了,可这钓钩还没咬实,要再下点料。 “我这两年可是学了武的,真要打起来,你可别被我打的哭鼻子,传出去需不好听!” 完颜才高听了这话,哪里肯信:“凭你学的什么三脚猫功夫,能打的过我,下辈子再说。” 完颜康哈哈一笑:“那咱们就在外面较量较量,少爷我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完颜才高一众跟班还在想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是何意,两个皇孙就齐齐跑到外间过道上,准备开打! 宇文忠二人本来紧张的不行,见完颜才高三言两语被完颜康说的答应单挑,顿时放下心来。 单挑? 对着完颜才高这十岁小孩,自家少爷实在是欺负人啊! 完颜才高的侍卫与跟班们其实也都松了一口气,众人都知道完颜康的身份,若是一拥而上,打出毛病来,这些侍卫和跟班哪里吃罪的起! 这两个小孩单挑,能出啥幺蛾子呢! 明白真相的围观群众,安心的站在走道两头,准备呐喊助威。 完颜才高虽然觉得完颜康不是自己对手,却并不狂妄,他腰背往前微弯,双手作势前扑,拿出自己最拿手的摔跤姿势来。 几年前,完颜康便在完颜才高的跤法上吃过大亏,少说被摔了十来回。这几年学武以来,他虽然以练全真武功为主,可也跟着叶思明练过蒙古摔跤,对其中进攻路数与破招手段都是玩的溜溜的。 完颜才高右手刚搭上完颜康肩膀,一旁围观的侍卫和跟班就大喊一声:“好!” 哪知完颜才高脚下动作还没跟上,就被完颜康左手一拿,右手一架,来了一个过肩摔! 此时好字还没落音!啪的一声,完颜才高被摔的好不过瘾! 完颜才高一上来就吃了个大亏,被摔了个七荤八素,好在谪仙楼三楼的地面都是以豪华的地毯铺就,要不这一下他就起不来了。 完颜才高喘了几口气,心想这一定是自己大意了! 歇了一会,完颜才高慢慢的爬起身来,恶狠狠的盯着完颜康。 完颜康轻蔑的勾了勾手指! 完颜才高大吼一声,又扑了上去。这回他学乖了,使了个假动作, 双手作势前扑,到了近前才嗖的一下伏低身子,要去拿完颜康的腰。 完颜才高身子伏低,脚下更是不停,摔法连贯至极,显然平日里还是下过功夫的!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完颜康往旁边一让,伸脚一拦,右手在完颜才高背上一按,完颜才高又是啪的一声,摔了个狗啃屎! 完颜才高的几个跟班,居然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话说平日里完颜才高练习摔跤,经常就拿他们几个做对手,这几个都是挨过不少摔打的,这回看到主子摔的惨,下意识心中的想法就是—你也有今天! 这一跤摔的不如刚才重,完颜才高很快就爬了起来,听到几个跟班的笑声,他顿时怒火中烧,哇的一下又朝完颜康扑了上去。 然而还是没什么卵用! 待摔了五次时,完颜才高躺在地上,半晌都爬不起来。 完颜康也觉得意兴阑珊,自己一个全真教大弟子,欺负一个十岁小孩,完全没有成就感啊! 完颜康失去了嘲笑完颜才高的兴致,轻蔑的笑了笑,便唤了宇文忠兄弟二人,转身就要下楼。 抬步间,完颜才高跟班们神情大变,张嘴就欲惊呼,随着身后风声传来,完颜康心里一激灵,运功往前一闪…… ------------ 第三十三章 余波 右肩传来一阵刺痛,完颜康回过身来,只见完颜才高手持一把匕首,双眼通红的盯着自己。 这把匕首连柄也就半尺有余,但见刃面寒光闪闪,显然非同寻常,匕首尖上还有鲜血流下。 完颜康伸手往右肩一摸,左手已是一手鲜血。他将带血的左手放到嘴边,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鲜血,这才抬头看向完颜才高,双目中冒出骇人的光芒! 完颜才高被摔了五次后,心知自己今日绝不是完颜康的对手。但那一瞬间完颜康那轻蔑的笑容,让完颜才高心中一狠,拔出藏在靴子里的匕首,从身后就往完颜康捅了过去。 这把匕首乃是波斯传来,与完颜洪衍的宝刀一起被奉上,平日里被完颜才高带着防身,端的是削铁如泥。这次若不是完颜康闪的快,加上初春时身上还穿了棉衣,说不得一下就是一个窟窿,只怕小命已经难保。 不可饶恕! 完颜康的心中怒火更盛! 完颜才高那一股怒火,在完颜康的注视下渐渐消去,似乎自己变成了猎物,被猎人死死盯住,全身发寒! 眼见完颜才高的侍卫们惊呼过后,就要过来护主,完颜康身形一动,抢前一步便是一掌。完颜才高心一狠,拿着匕首胡乱往前一扎。 完颜康不慌不忙,左手拿住完颜才高臂弯,右手擒住完颜才高手腕,发力往前一送,就听咔的一声!然后啊的一声! 咔的一声,是完颜才高腕骨被折断的声音。 啊的一声,是完颜才高手中匕首被扎进自己左臂,发出的凄惨的叫声。 完颜康补上一脚,把完颜才高踢飞之后,带走忠义兄弟,淌下一路鲜血下楼去了。 …… 谪仙楼中的一场小冲突,很快就风平浪静了,两位小王爷的单挑也并未传开去,中都仍然与往日一样,热闹又平静。 皇宫内,却掀起了波澜! “求父皇为儿臣做主!”完颜洪衍跪伏在完颜璟身前,久久不肯起身。 原本小孩子打架,大人通常是不好意思出面的。毕竟完颜才高先动了刀子,结果还打不赢,右手腕被打的骨折、左肩插了自己的刀子,说出来简直是丢人现眼。 若仅仅是如此,完颜洪衍也就忍了,毕竟家丑不好外扬。 可坏事的是完颜康最后那一脚! 完颜康那一脚踢的也不算太狠,可加上完颜才高中招的部位,这一脚就有了个极为猥琐风骚的名字…… 断子绝孙腿! 蛋碎一地,宫中的御医虽然医术高明,却也不是神仙,难以使人断肢再生。 完颜洪衍气极攻心,当时便气晕了过去。 这位燕王殿下虽然纳了十几房侍妾,可膝下带把的就完颜才高这根独苗苗,爱惜程度自不必说。 完颜才高虽然纨绔了些,也算得上皇三代中佼佼者,在这个年岁算得上文武双全,平日在完颜璟面前也算颇为讨喜。 完颜康这一脚,可是踢在完颜洪衍的心尖尖上。 待完颜洪衍转醒,便要点齐府中人马去找完颜康父子算账。 “王爷欲造反乎?”完颜洪衍幕僚周洪涛踏入房门。 此时完颜洪衍怒火中烧,整个王府也就周洪涛一人敢出声劝阻。 周洪涛与完颜洪衍自幼相识,此人颇有谋略,十数年来出谋划策,少有不准之时,是以在完颜洪衍心目中地位极高,俨然王府中二号人物。便是完颜才高跟着周洪涛读书时,也是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造次。 完颜洪衍听周洪涛冷冷的刺了一句,强自按捺住心火:“我自寻那小儿的晦气,周兄何出此惊人之语!” “王爷暂且息怒,周某听闻,这赵王府上侍卫,大多是从数年前赵王带往蒙古精兵中选出,若王爷只是带着咱们王府众侍卫上门,恐怕讨不了好。若要靠动手报仇,除非动用禁军不可!若未经圣上所命,动用禁军,那后果……” 完颜洪衍本也聪明,闻言就知周洪涛所言非虚,自然也就踌躇起来,过了半晌,他才朝周洪涛深深作了个揖:“若非周兄,小王险些晾成大错,然才高被那小儿伤成如此,本王就得忍气吞声不成!” 周洪涛指了指宫中方向:“王爷,不妨进宫面圣。” 完颜洪烈听了这话,立马便走。 周洪涛在身上喊道:“王爷,把世子带上!” 这位燕王殿下恍然大悟,连忙唤人将世子一并抬入宫中。 完颜才高躺在担架上,痛苦的呻吟不已,身上也是血迹斑斑。 见了孙儿的可怜模样,听御医说了完颜才高可能已经废了,看着平时俊朗的四儿子哭的稀里哗啦的,完颜璟心中不免惊怒有加,立即宣完颜洪烈与完颜康进宫。 “儿臣见过父皇。” “孙儿见过皇爷爷。” 完颜康回府后,听到儿子受伤,完颜洪烈和包惜弱都火急火燎的赶来。 看着儿子背后一大块血迹,包惜弱眼睛红了:“我可怜的康儿。”说着她便抱着完颜康大哭起来。 完颜康连忙哄着母亲:“孩儿也就是一点皮外伤,那财狗可被我打惨了。”接着他绘声绘色的说了起来。 完颜洪烈哼了一声,完颜康才住了口,安安静静的任由大夫给自己止血治伤。 过不了多时,听得宫中来人宣父子俩进宫,完颜洪烈暗中给小太监递了块银子。 小太监悄悄说了一句:“燕王殿下带了世子在宫中。” 完颜洪烈连忙唤来秋香冬雪,把完颜康刚刚换下的血衣再次给儿子穿上,这才一同进宫面圣。 父子俩给皇帝见礼后,不待问话,完颜康突然大哭起来。 完颜璟皱了皱眉:“康儿,你又为何哭泣?” 完颜康边哭边道:“孙儿想到险些再也见不到皇爷爷,再也见不到父王、娘亲……” 完颜璟以为完颜康准备哭诉完颜才高如何如何,本是准备发作一番,再做打算。 没想到完颜康如此一说,完颜璟怒意顿时减了三分,反而冷静下来,便让完颜康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述说一番。 完颜康也不添油加醋,只一五一十将事情经过说了个清楚,最后那一脚踢的不是地方,只说是当时自己太过恼怒,没注意踢了完颜才高哪个地方。 此时在场人员颇多,事关两个皇孙,完颜璟为求公正,又宣了在场数人进宫问询,倒也印证了完颜康的说法。 至于这风骚的一脚,到底是无心还是有意,只有老天爷知道了。 完颜璟顿时头大无比,完颜才高已经被打成废人,实在凄惨。 可这厮偏偏是自己作孽,可谓自作自受,先拿了匕首偷袭完颜康在先。听部分围观群众所言,若不是完颜康闪的快,小命多半就交待在那了。 一个是皇孙,另一个也是皇孙,该如何是好! 完颜璟正头痛时,一个小太监从门外钻入:“潞王求见。” 完颜璟心内一松,心知这皇叔必为此事而来,他赶紧令内侍请完颜永济进来。 完颜永济一入内,看着书房内跪这三个,担架上还躺了一个,尤其是两个小孩身上都是血糊糊的,好不瘆人。 完颜永济看了看皇帝的面色,心中便有了计较。他对完颜璟见过礼后,便主动出声:“来人,将两位皇孙带下去请御医治伤,再大的事,也得先把皇孙治好再说。” 完颜永济这话一出,完颜洪烈和完颜洪衍都不敢出言反驳。 完颜璟心道,果然还是皇叔最为老成,安排妥帖。 完颜永济看皇帝微微颔首,接着拱手道:“启禀圣上,今日之事,乃是出在老臣名下谪仙楼中,都怪老臣平素御下不严,管制不周,罪过都在老臣,请圣上责罚!”说着他长袍一掀,便要伏地下跪。 完颜璟连忙走下龙椅,一把扶住完颜永济,由衷感叹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古人诚不欺我。来人,看座!” 完颜永济料理宗室事务,和得一把好稀泥,倒也面上好看,甚得完颜璟喜欢。加上他又是长辈,数年前被许以见帝不拜的特权,但此人素来谨慎,倒从不在完颜璟面前拿大。 不过此刻完颜璟令人看座,他也无需矫情。 完颜璟待其坐下后,便问道:“依皇叔看,皇孙之事该如何处断?” 完颜永济捋了捋半白的山羊胡子:“依老臣来看,今日之事,将谪仙楼的一众狗才痛打一番才是。这帮狗才看护不力,居然让两位皇孙都受了伤。不过两位皇孙也都有过,许是平素习武过多,整日舞刀弄枪,遇事就蛮力发作,省不起圣贤之言。老臣听闻,赵王世子,至今都不在宫内学堂读书呢……” 完颜永济这话好似老成之言,看似两不相帮,实则是狠狠踩了完颜康一脚。 完颜璟本就喜文厌武,原本对完颜康不入宫学读书颇有些看法,后来看完颜康聪敏,文采在同辈之中首屈一指,也就把这一茬丢在九霄云外了。 今日被完颜永济这么一提,完颜璟内心一思量:不行,这混小子还是得严加管教。 “今日之事,严令不得再传,以免坏了我皇家声威。洪衍,才高伤重,父皇会着御医用最好的药,尽力治疗。洪烈,今日之事,康儿虽是自卫,但也是出手过重,失了孝悌之心,且领回家好生管教,在家闭门思过,好好读书三年!” “儿臣遵旨!” ------------ 第三十四章 超风 完颜康被刺中后背,本就失血不少,因为被抬去宫中卖惨,绑好的伤口又有些渗血,回到王府后他已经有些脑袋发晕,不多时就沉沉睡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完颜康被一股药味熏醒,他睁开眼来,正瞧见完颜洪烈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拿着羹匙吹了吹,正要往自己嘴边送来。 包惜弱坐在一旁,拿着一块手绢,上面明显沾满了药汁。 完颜康明白过来,完颜洪烈和包惜弱在自己未醒时,已经给自己喂了一阵子药。 给一个昏睡之人喂药,喂下一口,大半都进不去嘴里,还得有专人在一边擦拭流出的药汁,着实是个麻烦活计。 这麻烦活儿本该秋香和冬梅这些侍女来做,完颜洪烈这位赵王殿下居然亲自动手,足见其对儿子疼爱至极。 完颜康心生感动,轻声唤道:“父王,我自己来。” 完颜洪烈见完颜康转醒,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来:“康儿,你好好躺着。”说完,他坚持一勺一勺把汤药喂完。 包惜弱待完颜康喝完药,又拿了一条干净手绢,为儿子轻轻擦拭嘴边的药汁,一边嗔怪道:“康儿,往后可不许再与别人好勇斗狠!” 完颜康连连点头,心中却暗道,功夫没练到家,阴沟里翻了船,以后要那小子好看! 但无论如何,他这接下来的一个月里,确实是老老实实的窝着。 包惜弱几乎从早到晚守在完颜康房中,死死的看着他,不让这顽皮儿子有机会动弹。 完颜洪烈每日早晚都会赶到完颜康房间,亲自给他喂药,还学了一门上药换纱布的手艺。 一月之后,完颜康背上伤已痊愈,只留下浅浅一道疤痕,包惜弱露出温暖的笑容,摸了摸完颜康的脑袋:“你这顽皮孩子,总算老实了一点,可别再让为娘操心了。” 完颜康连连点头,心思却早已飞到外面去了。他摸摸自己肚子,似乎都滚圆了不少,小脸也胖了两圈,再这么下去得成猪了! 哄走母亲,骑着大红马,小王爷就要出城去撒欢了! 出到门口,不料两个侍卫挺枪一拦。 完颜康心想,哪个不长眼的狗才,敢拦主人的马。 “你们是新来的侍卫?”要不是这小王爷素来脾气好,这马鞭早就挥上去了! “卑职奉旨在此值守,小王爷还请回府安心读书。”左手边一个侍卫拿眼看着完颜康,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 完颜康几乎要从马上掉落下去,那日在宫中,本以为皇帝爷爷说的禁足三年在家读书,也就是做做样子,安抚安抚完颜才高那蛋蛋的忧伤,没想到这还是来真的。 下旨禁足也就罢了,居然还派了专人守门! 完颜康气鼓鼓的盯着两人半天,最后只得拨转马头,打马回府。 这日子没法过了! 虽然这王府也不小,可让自己天天待在府里,不能策马,不能射箭,不能练武,岂不是跟坐牢一般。 本想找便宜老子商量一下怎么解决门口这两个侍卫,哪知道完颜洪烈双手一摊,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总结一下就是:你老子我也没有办法啊,上次我自己被禁足三个月,不也是老老实实待着啊。门口这两个侍卫,多半不是你皇爷爷亲自派来的,而是我那四哥想方设法从宫中派来恶心的。可恶心归恶心,君命难违,咱们不能对着干。 乖儿子,好好在家读读书收收心吧。 完颜康就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无精打采的回到自己房间。 郁闷了半天,完颜康跑到小花园打了两套掌法,这一个月没怎么动弹,手脚生疏了不少,得这阵各种名贵补药浇灌之功,内功倒是有所长进,掌风扫的花叶乱飞。 “这掌法,打些花花草草还行,打人嘛,嘿嘿……”花丛旁边忽然传出一阵嘶哑的女声。 完颜康吓了一跳,连忙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一个身着灰色下人衣服的女人就站在自己身前丈许处。这女人披头散发,散开的头发间露出半张黝黑的面孔,双目无神,看来甚是可怖。 完颜康一看,心中顿时想起一个人来。 梅超风! 原本剧情中,梅超风也不知道是何时出现的,好歹后来是做了完颜康的便宜师傅,不但传了九阴白骨爪,还亲自赶去救了完颜康一次。 不过这些年太忙,完颜康居然没想起梅超风这个人来,此时一见,倒是惊喜有加。 这个当口可不能表现出认识她,要不然说不过去自己如何知情,万一这铁尸起了疑心生了歹意可就糟糕。于是完颜康摆出一副生气的样子:“你是何人,敢在这胡说八道!” 梅超风楞了楞神,不知想起什么,过了一会才悠悠的叹了口气:“我不过是王府一个下人而已,年轻的时候练过些许武艺,刚才一时失言,小王爷莫怪。”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梅超风原本是如何做了完颜康的便宜师傅的,完颜康全然不知,但此时遇到这么一个大高手,又岂能轻易放过,他大喊一声:“看招!”手上便是一掌打出。 完颜康这掌,本应该是平平打出,完颜康人小个子不高,这掌去向本该就取梅超风腰背之间,但完颜康看梅超风也不转身应对,掌法使到中途就抬高了半尺。 眼见还有半步就要中招,梅超风仍慢悠悠的走着。 完颜康心中不禁想到:莫非此人不是梅超风。 心中想着,手上却收不住了,他只得勉强减了几分力道。只见啪的一声,完颜康一掌打在梅超风背上,如中败革。 梅超风身子微微摇晃了一下,继续慢悠悠的往前走着。 完颜康见状,当然知道此人绝对是如假包换的梅超风了。此时他内功已有些火候,掌法得丘处机一番指点,也算的上登堂入室。此掌若是打在一个普通侍卫身上,中招之人多半要骨折吐血,哪知道梅超风挨了这一掌,似乎毫无反应。 梅超风嘿嘿一笑:“小王爷心肠倒好,可这手上功夫嘛……” 完颜康涨红了脸:“我刚才可没用力,再来!”这回完颜康使了十分力气,朝梅超风打去。 梅超风听了风声,心知完颜康内力已有些火候,这回便不敢托大任由完颜康击打,只是她仍不转身,反手便是一拦。 完颜康一掌打在梅超风手臂上,感觉如同拍在铁棒上一般,铁棒没事,自己手上隐隐作痛。 看梅超风连身子都不转就接下自己招数,完颜康心中更是不忿。他本是极为要强之人,此时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脚下运功,绕着梅超风连连急攻。 梅超风腿脚之间似乎有些不灵便,但她手长,动作又快,站在原地也不用走动,每当完颜康攻来时,就伸手一下,或是用小臂一甩,或是曲肘上臂一挡,已经尽数将完颜康拦住。 完颜康一套掌法翻来覆去都用了不下三遍,自己打的已是气喘吁吁,仍碰不到梅超风一根汗毛。 梅超风听得完颜康动作放缓,忽然轻喝一声:“小王爷打了这么久,也接我一招吧!”说着右手向完颜康头顶就是一抓。 完颜康看着梅超风一抓过来,心中涌起好几种招架方式,可还没来得及动作,梅超风的铁爪就到了面前。 森森寒意逼人而来,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完颜康啊的一声,往后就倒,同时还往梅超风手上击了一掌。 梅超风这招本打算停在完颜康面前吓他一吓,好让完颜康知道天高地厚。她这一双手常年以头骨练功,煞气逼人,一般人面对着多半都要吓傻了。完颜康这小娃娃胆子大,反应更是飞快,却是躲过了这招,让梅超风有些刮目相看。 完颜康摔倒在地,顾不得身上疼痛,立马爬起身来,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大礼:“前辈武功之高,实乃平生仅见,请受小子一拜。” 梅超风道:“我这手粗浅功夫,小王爷可愿学。” 完颜康见梅超风主动提出收徒,自然忙不及的答应。 原来梅超风在蒙古时,就被完颜洪烈发现。完颜洪烈看她眼瞎可怜,便让她随了大军回了赵王府,在王府待了两三年,一直做个扫地的下人。梅超风虽然眼瞎,可听力惊人,数年来把府中人物、情况都摸的清清楚楚。 梅超风起初只想在王府中蛰伏几年,把功夫练至大成。后来想到自己仇人众多,又远在塞外,就存了收完颜康为徒的心思,往后借这个徒弟的手报仇,自然是轻而易举。之前她数次想与完颜康接近,都没找到合适的时机,这次终于如愿。 梅超风与完颜康定下师徒之谊后,便传授了完颜康九阴白骨爪,又多番叮嘱完颜康不得在其他人面前泄露自己的秘密,自己仍以一个下人在王府中自居。 完颜康满口应下,却不忍梅超风如此清苦,特地在府内僻静处给梅超风安排了上好的房间,伙食上也给予照顾。 当然,完颜康名义上是看着这人眼瞎可怜,要特别照顾照顾,府中其他下人也不疑有他,只道小王爷与王妃一样,都是菩萨心肠,众人对梅超风自然好了许多。 梅超风眼瞎心不瞎,暗想这个徒弟总算没白收。 ------------ 第三十五章 翘家 九阴白骨爪本是一门内家爪法,梅超风用外家横练的功夫来练功,还去挖坟盗墓用骷髅头练功。这般笨办法,也算让梅超风练成了,可一双手练的鬼气森森,好不吓人。 完颜康自然不肯拿骷髅头练功,全真内功虽然比起九阴真经的内力相差甚远,毕竟也是玄门正宗的道家一脉,用之催动九阴白骨爪也有几分威力。用全真内力催动爪法,完颜康的九阴白骨爪进度却是丝毫不慢,半个月时间就已经练的纯熟。 梅超风每日得闲时,就与完颜康拆招喂招,她使力与完颜康仿佛,初时十招不到就能拿下完颜康。 随着拆招渐多,完颜康已经能在梅超风手底下挺过几十招,间或还能还上一两招。这日与梅超风交手完毕,完颜康挺过百招,便有些得意的问道:“师傅,按这个进度,徒儿多久能赶上你啊?” 梅超风认真的想了想,比划了两个手指头。 完颜康一看傻眼了,两个手指头,自然不是两年,梅超风的意思是要二十年才能赶上,而且看她的神态,似乎这二十年还是保守估计! 好不容易高兴了下,又被打击了,就算自己是皇三代,拿着一本基础内功,也没法速成啊。完颜康心里盘算了半天,皇帝爷爷不让出门,便宜老子不让出中都,只能出狠招了! 越狱! 次日一早,完颜康就让叶思明把大红马跟小白龙都牵出去基地,只说遛遛马儿。 叶思明等人也不疑有他,这骏马关在马厩里不溜达,时间一长就得变成猪。 叶思明几人牵马出门口时,宫中来的两个侍卫看到完颜康的坐骑出来,还细细打量了一阵,见完颜康并未随行这才作罢。 完颜康回房开始做准备,先得写封信作别。 父王、娘亲,孩儿出门学艺去,不学成绝世武艺,是绝对不会回来的。发现我翘家后,你们可千万别声张,要不然皇帝爷爷知道了,咱们父子俩都交代不过去,所以老爹你还得找个替身在家读书糊弄糊弄,照顾好我娘亲,等儿子我成为绝世高手回来好好保护你们。 留信完毕,已是半夜时分,完颜康简单收拾了两件衣服,加上金银细软包了个小包裹,换了一身黑色劲装,戴了顶小皮帽,找到梅超风,跟梅超风说了自己意图。 梅超风得知完颜康要溜去少林,却也没啥意见,只是吩咐完颜康出去后练习爪法时不能让人看到。她虽然自诩武功出众,但也知道少林寺这等名门大派的底蕴,与自己毕生所学,绝不在一个量级之上。 梅超风随完颜康遛到小花园处的墙角处,将完颜康用力一托,完颜康就静悄悄的翻出了王府的深墙。 半夜中的中都漆黑一片,只有偶尔走动的打更人拎着灯笼泛出一片昏黄的微光,在寒风中摇曳着。完颜康裹了裹自己的领子,心中暗骂了一声,半夜三更,天寒地冻,这也算是自找苦吃了。 完颜康小心翼翼,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唯恐撞上打更人或者夜里巡逻的禁军。这年月,中都城中都是宵禁的,若是夜间遇到不明人士,一律捉拿,如遇反抗,就地格杀。自己这小王爷要是被撞上,危险倒是没有,可往后再想开溜,估计门都没有了,自己这便宜老子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一路走来,打更的倒是见着几个,完颜康耳聪目明,都及时的闪过不提。可预想中巡逻的禁军,半个都没见着! 完颜康心中暗骂,这帮老爷兵,纪律荒废如斯,夜巡都没个人影,真要是打起仗来,那还了得。 到得天微明之时,城门一开,完颜康低着头,在蜂拥进出的人群中一穿,就顺势溜了出去。 到得基地,一众小兵们都已经开始早操,完颜康也不去点将台,就寻了徐道胜几人,说道自己准备去少林。 旁人还没说话,吴飞熊怒道:“你得全真丘道长授艺,为何要背叛师门!” 完颜康还没有意识到这个年头师门大防的厉害,他嘟囔一声:“吴师傅,你不也是跟叶师傅他们一起教我武艺嘛,我多找一家学艺而已,哪来的什么背叛师门!” 吴飞熊听了这话,更是怒极,双目圆睁,须发皆张,若不是叶思明等人都在场,完颜康几年来也养成了不少威望,他都要上前暴打完颜康一顿,再来跟这劣徒说话了。 叶思明和完颜洪毅等几个北地汉子也是不解吴飞熊为何发怒,倒是欧华对门户之见颇有了解,他见得吴飞熊发怒,连忙将吴飞熊拉着坐下:“吴教官且息怒,世子年幼,尚不懂门户之别,待我分说一番。” 欧华便将当世门户之别细细道来,这年头,不论少林全真这种大派,亦或是私人收徒,若无门派、师傅允许,另学别派或他人武艺便如同背叛师门,私授武艺或是偷学武功也是大忌。想当初梅超风、陈玄风这凶名赫赫的黑风双煞,便是因为偷学黄药师的九阴真经,不敢在桃花岛上再待,只能亡命天涯。 欧华之所以知道的如此清楚,因为他本身就因为门户之见吃了大亏。他以儒生身份参考,私下又常常以墨家传人自居,导致中举之后,连殿试的资格都被剥夺。 完颜康听完,心知自己对这个时代有些东西认识不够。但无论如何,他心意已决,若不去少林,难道坐视八年后父母倒在自己身前! 可是自己多般秘密,他又不能和吴飞熊等人细细道来。 完颜康抬头看着吴飞熊,一字一句坚定无比的说道:“全真丘师那边,我自会说服,我此去少林绝不是背叛师门!” 几人都沉默半晌,最后还是徐道胜先开了口:“世子素来极有主见,想来我等劝说也是无用,只是需应承几件事。” “老师请说!”完颜康精神起来。 “此去少林,路途遥远,世子需由几位教官共同护送,确保安全抵达少林才行!” “这个当然。” “世子此去入的少林后,吴教官等人可能不方便长居,得带几个伴随在身。” 完颜康想了想,也觉得徐道胜想的周到,自然点头应允。 “适才吴教官所言及江湖门派大防,于少林全真等大派恐怕更是非同一般,世子此去若有不如意,还请及时返还,切勿逞强,以免惹出事端。” 完颜康乖觉的点了点头,内心却在暗暗发狠,老子此去少林,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一番计较停当,徐道胜安排叶思明、完颜洪毅、伍石蛮、马铁四人护卫完颜康赶赴少林,吴飞熊留下镇守基地。 完颜康在一群学员中也选了几人,分别是田大力、罗三、周小江、萧百里四人,一行九人,匆匆收拾了些衣服行李,配了一人双马,带了随身兵器,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准备拍马启程。 徐道胜与吴飞熊几人送出郊外,便调转马头拱手作别。 完颜康看着吴飞熊仍是紧锁眉头,便跳下枣红马来,把缰绳递到吴飞熊手中:“吴师傅,这马儿归你了!” 身为武将,哪有不爱骏马之人,吴飞熊之前就一直有些眼红叶思明的黄骠,但他性子有些孤僻,又不好主动开口,这时完颜康送马,正是送到了心坎上,只是几人都是一人双马赶路,吴飞熊脑子一想,也只得推辞不受。 “我这小白龙,脚力非同一般,此行有它足矣!” 吴飞熊心想也是,脸上终于挤出一丝笑容:“好徒弟,你保重!” 完颜康开怀大笑,跨上小白龙,往南绝尘而去。 ------------ 第三十六章 少林 完颜康等人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五日便行了近两千里。为防止走漏消息,一行人都不在驿站歇息,遇到合适的城镇才寻客栈休息。 小白龙刚刚到成年之时,平日里骑乘不多,这番长途跋涉,却尽显出神驹风范。 叶思明等人骑乘的都算是难得一见的良马了,一人双骑才堪堪追的上小白龙的速度。 到得少林寺山下,已是人困马乏,几人寻了个最好的客栈住下,歇息了一晚。次日一早,众人将马匹留在客栈,留了马铁一人看守,便径直上山。 长歌游宝地,徒倚对珠林。 雁塔风霜古,龙池岁月深。 绀园澄夕霁,碧殿下秋阴。 归路烟霞晚,山蝉处处吟。 行在少室山中,看着四周树林摇曳,远处寺庙已经隐约可见,完颜康忽然想起这首唐诗,吟诵起来。 “少爷,你这诗做的真好!”田大力拍手赞道。 完颜康路上嘱咐过,出来外面,对他皆称少爷。 “你个棒槌,这诗乃唐朝诗人所做!让你平日里不读书。”罗三毫不留情的攻击了田大力一把。 田大力进神兵基地之前,跟着完颜康每日还读些书,到了基地之后,他在一众小兵中练武勤奋非常,武力值一直名列前茅。可这货一到读书上课时间,就瞌睡连天,任教书的先生打了多少手板也是无用。 这几年田大力功夫见长,更是皮糙肉厚,徐道胜打断了几块戒尺后,终于放弃了这块朽木。 罗三倒是文武双全,只是武力值上被田大力压了一头,平时个人比武时十回输九回,每每被揍得鼻青脸肿,是以两人经常对掐。 田大力跟罗三斗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听了罗三一刺,却是浑不在意,就当罗三的话如耳边风一般,转头又问完颜康:“少爷,这少林寺在江湖上名声也不大啊,俺们为何大老远的跑来这和尚庙学武呢?” 少林寺在百余年前,因为萧远山爆出玄慈方丈与叶二娘苟且一事,后来虽然玄慈自尽,但少林名声仍是受损极重,之后一度封山。 百余年来,少林低调行事,弟子下山行走也不多,此时虽然仍是名门大派,但在江湖上名声远远不如全真教。 完颜康得丘处机授艺后,田小婉又被带回终南山,田大力对全真教这天下第一教派的威名自然听的更多,完全想不明白完颜康为何要舍易就难,大老远跑来少林学武。 完颜康笑着摇了摇头:“你等不知,当年少林寺可是声名赫赫,江湖上曾经有句话,天下武功出少林,由此可见一斑。” 话音刚落,忽然听到旁边传来一声:“也算有些见识!” 几人立即警觉,抬头往声音来处望去,叶思明更是持弓在手以做防备。 只见声音来处,一袭褐色僧袍在林间闪动,几个纵跃之间就不见人影了。 叶思明等人都神情肃然,这少林寺随意一个僧人,就有这般武艺,之前些许轻慢之心都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完颜康深深的往僧人去向看了一眼,只觉此人武艺不在丘处机之下,心中更是震惊,叮嘱田大力等人到了寺前万万不可多嘴。 众人在山林间又走了半个时辰,只见眼前突然开阔起来,青石板路的尽头,两边灰色的高墙延绵开来,正中高达两丈的大门大开,上方挂了一块牌匾,上书三个大字。 少林寺! 平日里少林寺烧香还愿的信徒不少,但这些信徒要么是一人前来,要么是阖家男女俱来。寺门口两个知客僧人见这完颜康这一众人,又有壮汉又有少年,且多携有兵器,其中一人还跨了一张大弓,如此搭配尚未见过,心中便警觉了几分。 左首一个知客僧人迎上前几步:“阿弥陀佛,众位施主可是来本寺进香,须知本寺入内,不得携带兵器。” 完颜康合掌道:“小子等人乃慕少林武名而来,欲拜入少林门下学武,并非入寺进香,烦请大师通报贵寺方丈一声。” 完颜康此话一出,这知客僧人面上就露出几分尴尬的神色来,哪有一个小屁孩,上门来就要见方丈的。 好在这知客僧人年纪虽小,但常年在门口迎客,倒也练就了几番眼力。他看完颜康年纪虽小,但面容气度非凡,身边跟着的叶思明三人都是雄壮非常,心知此人非同一般。他心中虽然暗啐,言语上却还算客气:“这位小施主,可是与方丈认识?” “并不相识!”完颜康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唐突了,这少林方丈放在现代至少也是个大公司董事长啊,哪能说见就见,起码得先预约啊!难道在这先表明身份不成,自己悄悄的开溜来此,要是在这大门口就暴露身份了,指不定消息就传回中都去了。 正在完颜康饶头之时,寺门后转出一人,对完颜康合掌道:“阿弥陀佛,小施主,请随贫僧入寺。” 只见此僧身着一袭褐色僧袍,身量颇高,一张标准国字脸,头上光溜溜的,不仅没有头发,连眉头也剃了。 本来一个连眉毛都没有的大光头摆在面前,任谁都会觉得喜感十足,但这僧人气度非凡,却是满面威严,威严中又带有三分慈悲之意。 两个知客僧人见了此人,连忙合掌施礼:“见过首座。” 完颜康听这僧人声音,忽然觉得有些熟悉,脑中灵光一闪,指着这个僧人惊喜道:“你就是刚才树林里的那人!” 无眉僧人微微一笑:“正是贫僧。” 完颜康大喜过望,从知客僧人反应看来,这个无眉僧人当是寺内高僧,引见方丈应无问题。 “小子谢过大师,不知我这些兄弟可能一齐入寺?” 无眉僧人沉吟片刻道:“贫僧只能领小施主一人去见过方丈,这几位施主如要入寺,还请放下兵器,在前寺静候。” 叶思明等人哪里放心完颜康一人进去,自然要跟进去就近等候。 入寺后,正前方是一座大雄宝殿,看上去金碧辉煌,殿内还有不少香客出入,两侧各有一座佛殿,只是略小一些,三座佛殿之间,有三两个和尚在那清扫落叶。 无眉僧人领完颜康等人入寺后,到了大雄宝殿前,便道:“众位施主可在这三殿之间走动,小施主且随我来。”说完他又唤了一名扫地僧人过来陪同叶思明等人,便领着完颜康继续前行。 绕过大雄宝殿,后面又有一道围墙,中间开了一道圆形小门,门口又有两名武僧值守,看到无眉僧人近前,皆恭敬行礼。入门后,入目可见层层叠叠至少有十数座佛殿。 穿过数座佛殿,便是方丈静修之处。完颜康随无眉僧人到得门前,还未及敲门问询,便听到室内传来一声苍老又中气十足的话音:“天武,领小施主进来吧。” 完颜康一听,暗暗心惊,自己随无眉僧人进来,两人都是步伐极轻,几步之外几乎就听不到脚步声,而这室内之人居然隔着一道门就能听出脚步声,还能分出无眉僧人和自己的年纪,看来是一尊了不得的大高手。 无眉僧人推门而入,完颜康紧随其后,只见一个老僧端坐在矮榻之上,屋内除了此榻几无他物。 无眉僧人走到老僧榻前两步,弯腰行礼:“天武见过方丈。” 完颜康也跟着依葫芦画瓢,行了个大礼:“见过方丈。” 老僧双手合十,微微点头,算是回了一礼,便抬头望向完颜康。 这屋内本来颇暗,这老僧向完颜康这么一瞧,只觉得有一道电光闪过,房间都光亮了一般。 完颜康心中一惊,这老僧的眼神,已然到了虚室生电的境界,高出丘处机这道士师傅不知凡几。 “施主从何处来!”老僧问道。 “为母抄经。”,“为父祈福。”一路上完颜康本想好数个说辞,也想戏谑一句“从来处来。” 但老和尚的炯炯目视,似能直达人心,完颜康只得老老实实的说道:“小子完颜康,从中都而来,欲拜入少林门下学武。” “完颜?施主是皇室子弟?” “小子祖父正是当今圣上,家父得封赵王。” 老僧听了此话,微微闭目,复又睁开道:“原来是赵王世子。” 说罢他沉思了片刻,又道:“老衲观世子有武艺在身,不知师从何人?” “小子随几位师傅都学过武艺,内家功夫乃是师从全真教的长春真人。” 一旁的天武闻言微微点了点头,完颜康等人上山之时就被天武发现,一行人既不像进香的信徒,又不像江湖人士。天武在山林间暗中跟随了一段,早就发觉完颜康行走间有金雁功的底子,这时听完颜康一说,心想这孩子虽然长在皇家,倒还算老实。 老和尚又道:“全真教乃是当世第一大派,世子身为皇家贵胄,入得全真门下,也算相得益彰,何必再来鄙寺学些粗浅武学!” 老和尚这话一出,婉拒之意明显,完颜康还没想好如何接招,一旁的天武倒是不服气的哼了一声:“方丈,我少林武学哪里及不上全真了!” 完颜康连忙接着道:“方丈过谦了,全真少林,在当今武林中都是泰山北斗一般。小子虽先拜入全真门下,但少林传承数百年,七十二绝技之名,早已如雷贯耳,全真由重阳祖师创建,至今不过三代,论根基底蕴只怕还略逊于少林。” 完颜康这话接的正好,让老和尚二人都好感大生。 老和尚虽然口称少林不如全真,内心当然未必如此想。 天武更是觉得少林其实要胜过全真,只是近百年来少林弟子在江湖上走动的少,名气不如全真教而已。 老和尚转过身来,对完颜康微微笑道:“世子此言不差,只是一女不能二嫁,一人岂可入两派?” 这话本是拒绝之意,意思是完颜康要么从全真退出才能入少林,要么就哪来哪回去吧。老和尚想着完颜康虽是皇孙,毕竟只是个小孩,此来少林学武可能只是一时心血来潮而已,随意应付一下让完颜康知难而退算了。 完颜康深吸一口气,看着老和尚,认认真真的说道:“大师此言差矣,女子虽不能二嫁,但男子可娶三妻四妾。全真丘师也从未不允小子向他派学艺,小子箭法便是随适才门口那位叶师傅所学,枪法也还有其他师傅教授。” 在这完颜康耍了个心眼,他学了全真武功后虽然还跟着叶思明等人练武,但一是门派功夫,一是个人授艺,跟同时拜入两大派完全是两码事。 倒是天武听了这话倒是信了多半,只以为是看在完颜康身份特殊之上,全真教才如此大度,既然全真教能如此,我少林何不大开方便之门,便转过头看向方丈。 老和尚却是又摇了摇头:“我少林虽以武学闻名江湖,但更重佛法修为,各种高深武学皆需佛法修为相佐,方能有所成就。世子身为皇家贵胄,总不能出家入我少林,况且世子全真内功根基已然不浅,如何能学得我少林武艺。” 老和尚这话说的倒是诚恳,只是任谁也想不到完颜康的目的是来偷学九阳神功,其他佛学武功根本不重要好吧。 老和尚此话一出,言语中就留了破绽,完颜康立刻打蛇随棍上:“小子习得全真内功多年,自然不会改修佛门内功,但少林绝技众多,想来总是有几门是我能学的。” 少林寺各项绝技之中,确实也不是种种都需佛门内力催动,老和尚不打诳语,宣了一声阿弥陀佛,却仍是不松口,只是低头默念佛号。 完颜康见老和尚油盐不进,不由有些着恼:“大师口口声声说重佛法修为,需知佛祖当年割肉伺鹰、舍身喂虎,而今少林如此对区区武学都敝帚自珍,岂是佛子所为!” 完颜康此言一出,二人皆惊,老和尚抬起头来,认认真真的看着完颜康,似乎要看到完颜康心里去。 完颜康也不闪不避,任由老和尚盯着,毫无心怯之感。 老和尚叹了口气道:“世子信道?信佛?” 完颜康认真的想了一阵,这才双手合十:“小子乃世俗中人,既不信道,亦不信佛,但小子对诸多佛经道经粗习后,窃以为佛道两家,千般万变,皆不离其宗,宗旨皆劝人向善也!小子不才,若他日若能登大宝之位,亦愿以身作则,劝这天下百姓敬道礼佛,届时当以少林全真并为国教,铸太平盛世。” 老和尚闻言微微一笑:“善哉、善哉,愿世子不忘今日之言,便是我少林之福,便是天下百姓之福!” 完颜康听了方丈此言,心知老和尚答应了,不由高兴的几乎雀跃起来。 老和尚又道:“世子身份高贵,老衲本当亲自收徒,但当年老衲曾与重阳真人平辈论交,世子既然在全真为三代弟子,入我少林也做三代弟子罢。” 完颜康对辈分什么的,哪有那么看中,忙不迭的点头答应。 天武哈哈一笑:“方丈,今日既然是我遇上了,可见我与世子有几分缘分,不如就由我来做他师傅吧!” 老和尚微微点头:“善。” 天武见方丈点头,又道:“我少林三代弟子,为无字辈,你既入我门下,法名就叫无康吧!” “无康、无康……”完颜康念了两遍,怎么念怎么别扭。 他以前看过有些段子,说某些姓取名字得非常注意,姓贾的,后面就不能跟正经的名,要不就是假正经,姓吴的,后面就不能跟个德、良之类的好字,要不然就是无良、无德。哪知道今日这等尴尬之事轮到自己头上,这个无字辈,接上自己的名,无康,岂不是咒自己整天得病不成! 天武见完颜康一脸便秘的样子,自己也念了两遍,才觉得这法名叫起来确实有些不妥,脸上便露出几分尴尬的表情来。 老和尚呵呵一笑:“法号无康却是不大妥当,老衲观你心思略重,忧虑似乎过多,就唤作无忧罢,望你从今往后,能无忧少虑。” 完颜康长出一口气,连忙下拜道:“无忧谢方丈赐名!” 老和尚道:“世子既入我少林,虽为俗家弟子,在寺内亦需剃度。” 老和尚说的有理,完颜康满口答应。自己空降少林,又不是过来游玩的,至少还得待上两三年,总不能顶着一头长发混在一堆和尚中间,这也太惹眼了,对自己偷学九阳神功也不利啊! 完颜康点头之后,老和尚又道:“世子既入我少林,在寺内需遵我少林各种清规戒律!” “无忧既然入寺,就不是什么世子,方丈和师傅大可放心!”说完完颜康内心暗喜,这老和尚说话似乎留了些空子啊,寺内需遵守清规戒律,出了少林就不用了嘛。 老和尚和天武见完颜康如此上道,内心都是暗暗称许。老和尚缓缓又道:“无忧,你既入我少林,你世俗之身份仅限老衲与天武二人知道,万万不可对外张扬,以免别生事端!” 完颜康自然满口答应,只是以为老和尚不让自己在寺内摆身份耍特权而已。 老和尚的话中,内含一重意思没说明白。少林寺如今虽在金国治下,但寺内上上下下数百号人几乎全是汉人,若完颜康这大金小王爷的身份暴露出去,实在是后果难料! “无忧,你上前来,老衲给你剃度。” 完颜康上前两步,老和尚伸手将完颜康轻轻一按,完颜康就势跪下。 老和尚也不拿剃刀,伸手在完颜康头上刷刷几下,抚摸了一周。 一只枯瘦又带些暖意的大手在完颜康头上划过,眼前黑丝纷纷飘落。 ------------ 第三十七章 佛道 罗汉堂正中不立佛像,只在左右各树一尊罗汉像,分别为降龙、伏虎两大罗汉,堂中十丈见方的空地全部辟为武场,一个年轻和尚领着几十个小和尚,哼哧哼哧的练着少林入门武艺罗汉拳。 “这招跨海降龙乃是罗汉拳中的杀招,步子要迈大,右拳要立稳,左拳蓄力要足,心中要抱降龙之念!”领拳的年轻和尚一边打拳,一边讲解。 “觉空,你这罗汉拳练的神行具备,刚柔并济,无色无相在罗汉拳上的造诣只怕都不如你了!” 年轻和尚抬头一看,原来是罗汉堂堂主亲自驾到,连忙上前躬身道:“觉空见过首座!” 一众练功的小和尚转过身来,跟着喊道:“见过首座!” 少林与全真同为大派,方丈慧能大师与王重阳同辈论交,但年纪上比王重阳大了十来岁,年岁上可以说是长了一辈,所以少林传承当世有四代弟子,比全真教多了一代。慧能一辈的老和尚,少林硕果仅存的已不足十人,除了慧能仍做方丈之外,剩下寥寥几个老和尚都已不理事,只在寺中静修。 少林现在真正当家的已是天字辈僧人,天武身为罗汉堂首座,天鸣身为达摩院首座,天擎为戒律院首座。天武这辈普遍还要比全真七子还要略长,这三个首座武艺绝不在丘处机马钰等全真七子之下,只是少林近百年来行事低调,是以江湖中声威不如全真教。 天字辈下,便是无字辈。 少林无字辈中,尤以无色无相二人武艺突出。 无色原是绿林好汉出身,武艺高超,领一队人马在宋金一代纵横,从无敌手。一次他得到消息称登封某个富商从南方运送一大批丝绸等贵重货物,价值百万两银子以上,便领了人准备劫道做一票大的。 哪知这富商家中数十年来都上少林礼佛进香,与少林关系极好,那次运送货物极为贵重,几乎是占了大半家产,绝不容有失。于是除了请了武威镖局外,还专程上门请了天武下山暗中保护。 无色这次劫道,便一脚踢上了大石头,劫财不成,反而踢折了腿。 好在天武看无色劫道时声称只劫财不害命,还讲几分江湖规矩,又爱惜无色的武艺,于是仅仅制住无色,并未废去无色的功夫,反而带上少室山慢慢感化。 若干年后少林就多了一位三代弟子的高手,绿林少了一条好汉。 无相则是自幼在少林出家,他精修佛法的同时,武艺也是超群。如今不过而立之年就将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的无相劫指练至大成,武功修为比天字辈一些僧人还要略胜一筹! 天字辈下便是觉字辈,觉空乃是大师兄,他从八岁时被带上少林,至今已十载有余,一身少林的基础武艺打的极为扎实。觉空为人热心又细致,对一众师弟们都关爱有加。 这新进弟子的授艺,一般由无字辈武僧负责,但近两年来,已慢慢转由觉空授艺,可见其武学基础扎实,深得寺中武僧认可。 觉空见天武后面跟着的五个小光头,头上虽然剃光,却并未点香疤,明显就是入门做俗家弟子来的。这几人面色红润,又由首座亲自领来,想来是家中长辈与我少林有些渊源,于是他朝天武笑道:“几个师弟入门,怎么劳动师叔祖大驾!” 天武微微笑道:“不是师弟,是师叔!” 觉空惊呼一声,转向完颜康等人行了一礼:“觉空见过几位师叔。” 天武又道:“只有一位是师叔!” 觉空脸上尴尬非常…… 天武拉着完颜康的手道:“这是你无忧师叔,如今入我门下。其余四人,皆是你师弟辈。无忧虽是师叔,但新入我少林,一切戒律和入门规矩,都按普通弟子来便可!” 原来完颜康拜的天武为师后,又提出田大力等人也要跟随入寺,慧能得知几人并未拜入其他门派,自然点头应下。只是这四人需按常规入寺,为觉字辈弟子。 天武本欲亲授完颜康武艺,却被完颜康所拒绝。他心中盘算,若是天天被这大和尚看着,哪有机会去找来九阳真经。这位无忧小师傅提出,自己虽然高一辈,但毕竟新入寺,还是不要搞特殊化,就与田大力几人一起作为新晋弟子接受锻炼,共同习武。 众生平等,这话一出,慧能与天武暗赞此子大有佛性! 完颜康几人,从这日起便过上了少林新进弟子的“幸福”生活! 少林新进弟子,最先练的不是罗汉拳,而是挑水! 每日鸡鸣时分,完颜康就得起来跟着一群小和尚去挑水。说是挑水,其实没有扁担,一人提两个木桶,从后山小路下山,到半山腰的小河里打上两桶水,再飞奔回寺! 提两桶水如何飞奔?为何要飞奔? 慢了没早饭吃啊! 迟到的鸟儿没虫吃,这个道理跟完颜康的神兵基地实施的策略一个样。不过完颜康毕竟是无字辈的师叔嘛,所以觉空说的很委婉。 “无忧师叔,寺内早饭做的不是很够,还望师叔早去早回!”对着还不到自己肩膀的小人得喊师叔,觉空总觉得有些尴尬。 觉空可是个乖孩子,还特地给完颜康准备了一对略小一点的水桶,担心这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身的小师叔顶不住。 完颜康的面子挂不住啊,那可不行,自己一个师叔辈的,怎么能比师侄们还不如呢,必须硬气啊! 师侄们用二十斤的水桶,那我无忧大师得加倍,四十斤的! 下山是一条羊肠小道,没有山路十八弯,三弯九拐总是有的,道路仅能容一人奔跑,若同时有上山下山者,需慢慢侧身会过才行。 常人道,上山容易下山难,此时却不适用。 下山之时,个个提着空桶,都是健步如飞。便是田大力和罗三等人,虽未习得高深武艺,也在基地中磨炼了好几年,这脚力自然不成问题。 完颜康运起金雁功来,更是身轻如雁,身形飘逸。 觉空一瞧,心想这师叔还是带艺入门,想必是家传武艺吧。觉空从入寺后一直未出山过,否则一看便知这轻功的来历了。 到得山脚,觉空领着众人都到河中装满水,一马当先,便往山上小跑而去,小和尚们在后面一个一个跟上。 这觉空已是成人,提的是一对大木桶,两桶一起说不得有近两百斤,却见他双手将水桶平举,脚下步伐轻快,竟是毫不费劲。他一边走还一边喊话:“众位师弟,额,还有小师叔,上山时注意呼吸,快吸慢呼,发力时深吸气,气含丹田行走两步后再慢慢呼出。” 上山本就难行,何况提了两大桶水,田大力等四人才提着水桶走了几十步,力小的周小江便有些踉跄了,便是田大力的手臂也是微微动摇起来。听得觉空传授的呼吸法门后,四人连忙学样,渐渐只听得身前身后传来一阵阵呼吸之声,步伐也逐渐稳健了些。 完颜康一听就知道觉空这是在教授少林入门的呼吸法门,加上提水赶路,算是连轻功臂力都一块练了,他心想这倒是练习入门武艺的好办法,便也有心一试。 快吸慢呼,气含丹田。完颜康特地坠在人群尾部,慢慢试着新的呼吸法门。 啪的一下,气一岔,本来完颜康跃起的身子忽的一僵,直挺挺的掉落下来。 两只水桶掉落,水洒了一地。 觉空听到身后传来扑的一声,缓缓停住脚步,往后一看,扑街的居然是小师叔! “小师叔,你没事吧!”觉空远远的喊道,然后提着水小心翼翼的与后面的小和尚错身而过,便要过来探望完颜康。 尼玛,真是阴沟里翻船,自己的师叔形象啊! 完颜康赶紧爬起身来,伸出手掌阻拦道:“师侄不必过来,师叔我没事!” 觉空看着完颜康中气十足,又这般说话,兴许是一时脚滑跌倒而已,便谨遵师叔之意,继续带队前行。 完颜康拍拍衣服上的灰尘,提起水桶,一看水都洒了,便转过头灰溜溜的回河里重新打水。 觉空时不时回头看上一眼,见完颜康已经打水重新赶上,便放下心来。 再试试吧,完颜康心想。 又一次华丽的扑街了! 田大力几个坠在后面的,连忙上前来搀扶。 完颜康呸的一下,吐出半嘴的泥巴,挺起身来淡淡的说道:“我没事,你们继续。” 无忧大师此刻依然淡然自若,好一副得道小高僧的模样,要是没有嘴边的泥巴,和满身的灰尘的话! …… “这挑水行走间的呼吸法门,虽然粗浅,却是我少林的正宗入门功夫。无忧你的全真内功已经练通了四条经脉,这道家内功搬运的法门,已形成你身体的本能。今日你一用上我少林的呼吸法,自然会与你全真内功冲突。今日岔气还是小事,若是日后转修我少林高深功夫,只怕更是麻烦!” 完颜康经过一次丢脸无比的挑水锻炼后,连早饭都顾不上吃,就急匆匆的跑去找天武问询自己屡屡扑街的原因,天武略一思索,便已有答案。 “那我只用金雁功行气,怎么也老是觉得别扭,行功不畅,运转不灵?” 天武哈哈一笑:“金雁功、金雁功,便是模仿金雁滑翔的功法,可这金雁要是翅膀上挂两个水桶,还如何能飞的起来!” 完颜康这才恍然大悟,金雁功用来挑水看来是不好使了。这也罢了,九阳神功要是也与全真内功冲突,自己岂不是要先废掉武功重来!这少林七十二绝技,一门都修行不了! 深入宝山,而不可得,如何是好! 天武见完颜康愁眉不展,呵呵一笑道:“无忧,要不就废掉全真内力,重修我佛家功夫,有为师在,包你进展神速!” 完颜康摇了摇头,自己这全真内力,修成可是历经三灾九难一般,要是真废去了重修,还不知道啥时候能练到现在的份上,何况自己要重修内功也至少得取了九阳神功之后,寻常少林内功他可看不上眼。 “师傅,就没有几门道家内力也可以催动的绝技么,徒儿听闻当年有吐蕃国师鸠摩智来我少林,可凭借一门小无相功催动七十二绝技。” 天武收起笑容,肃然道:“此乃百年前的江湖秘闻,无忧你如何得知?” 完颜康被天武凌厉的眼色看的有些发慌,只得垂头低声道:“徒儿在王府中曾经看过一本江湖札记,讲的便是百余年前的江湖故事,故事中就有提到这段,也不知是真是假!” 气氛突然安静了起来,过了良久,天武才悠悠一叹:“本以为百余年后,关于当年之事江湖上已经淡忘,不想还有流传。” 天武顿了一顿,才接着说道:“也罢也罢,既然江湖上还有流传,师傅我给你说说当年的故事。百余年前,吐蕃国师鸠摩智来我少林,凭一门小无相功催动七十二绝技,寺内高僧无人能辨,无人能敌,此时我少林一名年轻僧人挺身而出揭破真相,并将鸠摩智击败。说来惭愧,这年轻僧人虽是我少林之人,一身武功却是道家武功,与那鸠摩智所学小无相功同出一源。” 完颜康乐道:“那就是道家内功也能练七十二绝技啦!” 天武摇了摇头:“当年那鸠摩智用小无相功催动七十二绝技,连败我少林数名高僧,看似用的是七十二绝技,实则是凭借其近乎当世无敌的内功强行催动。以其深厚内力,对敌何须用七十二绝技,用其本门功夫对决反而威力更强。” 天武接着讲解,这不同门派的内功与武功,都是相辅相成的,佛门内功配上佛门武功,才能发挥出十分乃至十二分的威力,若用道家内功来使佛门武功,十分的内力可能仅仅能发挥出七八分的威力,甚至有些武功相冲的厉害,强行催动反有受伤之险。 完颜康听到此处,已是了然,心知自己想在少林学个几十门绝技吊打天下的想法算是泡汤了,只是他心中仍有所不甘,又问了一句:“师傅,我少林偌大的藏经阁,就没几门对内功不挑不捡的绝技!” 天武听完颜康问的有趣,微微一笑道:“那倒也不是没有。” “真有啊!”完颜康顿时眼睛放光。 “有一门狮吼功,只需内力深厚,不拘佛门道家,都可催动。” 狮吼功,金毛狮王陆逊好像用过,只是都用来对付一些虾兵蟹将而已,对上真正的高手,可没见他用过,看来只是一门群攻技能,不够强大,再想想逢人就张嘴大吼,自己这英俊潇洒的形象还要不要呢! 想到此处,完颜康摇了摇头道:“还有呢?” “金钟罩、铁布衫,也只需勤加练习,也能有所成就,倒也无需专修佛门内功。” 完颜康听了,更是撇了撇嘴:“这都是些硬功的法门,江湖上流传不少,哪里算得上绝技,师傅莫要拿这些玩意糊弄我。” 天武哼了一声:“江湖上流传的金钟罩、铁布衫,如何能与我少林相比,更何况我少林还有一门绝技,金刚不坏神功!” 完颜康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雀跃道:“那徒儿就学这门金刚不坏神功啦!” 天武心中咯噔一下,被忽悠出这镇寺神功来了,真是大大不妙。话说这金刚不坏神功,其实不在七十二绝技之中,乃与易筋经、洗髓经等寥寥几门神功并列,正是少林寺的镇寺神功。 这几门镇寺神功都是异常难练,少林数百年来,每代弟子中,能练成镇寺神功者皆是聊聊无几。有时一代之中,无一人能练就镇寺神功。然而一旦有僧人能练就镇寺神功,其功夫不说盖压当代、无敌天下,起码在整个武林之中都算是顶尖高手了。 少林寺这数十年来声威不如全真教,一来是自己低调,也是因为从慧能一代便无人能将镇寺神功练至大成,缺乏顶尖高手之故。 虽然易筋经、金刚不坏神功难以修成,但毕竟是少林镇寺之宝,每代之中,除方丈外,也仅有达摩院首座、戒律院首座、罗汉堂堂主等寥寥数人有资格得授而已。 为此,方丈慧能大师还专门叮嘱过天武,这皇孙不可怠慢,传几门七十二绝技倒也不打紧,但无忧毕竟只是个俗家弟子,还入得全真教在先,这镇寺神功可不在传艺范畴。 天武不自觉皱起眉头,尴尬道:“这金刚不坏神功,为师我都未曾得授,需向方丈问过才行。”说着又十分关切的拍了拍完颜康的肩头:“徒儿你挑水回来,还没吃早饭吧,赶紧去,赶紧去。”说完起身一闪,眨眼间就不见了人。 完颜康目瞪口呆,惊叹天武轻功着实了得。 ------------ 第三十八章 不易 寺中僧人,方丈一辈和天武一辈的武僧,都是有单独的禅房。到了无字辈,便得数人共用一间居室,觉字辈的小和尚,更是十几二十个人睡一间大通铺。 完颜康虽说要一视同仁,慧能老和尚毕竟是做了方丈几十年,人情世故通达,还是特地命人安排了一间单独禅房给无忧小师傅。 田大力等几人守在禅房门前,眼巴巴的看着完颜康无精打采的回到门口。 完颜康走到近前几步才看到几人,无精打采的问道:“你们几个不去练功,跑来我这干嘛?” 周小江讪讪的递过来一个馒头和一碗稀饭:“少爷,你的早饭!” 稀饭是清水白米,馒头个倒是不小,有两个拳头大小,可这白面馒头上还沾了几道灰色的手印,让无精打采的完颜康更是毫无食欲。 完颜康摆了摆手:“你们吃了吧,少爷我要静静。”说完他进了禅房,把门一关,仰躺在床上发起呆来。 门外田大力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萧百里说了句:“既然少爷不吃,我们就分了吧,需知一粥一饭,皆得来不易!” 几人默默的点了点头,然后三下五除二的把这个白面馒头分成四份,一人两口便吞下肚子去,四人一人一口分了这碗稀饭,这才露出略略满足的神情。 这口饭可真是得来不易! 田大力几人虽然吃了几年大锅饭,身材都壮实了不少,但头一次挑水,哪里比得上其他小和尚气息匀称、步伐矫健,最终回寺时都坠在了队伍后面。 觉空细心,特地让管膳食的大和尚留些饭菜。 掌勺的胖和尚无常嘿嘿一笑:“觉空啊,都是一帮子小和尚,先来后到的规矩总是要守的!” 这掌勺的无常虽然武功一般,所以才被安排来管饭堂,可他是无字辈的僧人,在觉空面前大讲规矩,觉空也得老老实实听着。 觉空为难道:“师叔有所不知,后面未曾过来的几人当中,除了几位师弟外,还有一位新入门的小师叔,是天武师叔祖新收的嫡传弟子。几位师弟也就罢了,这位小师叔,弟子可是不敢怠慢的。” 无常一听这话,立知这个未曾谋面的小师弟来头不小,连忙叫人留下些饭菜来,可架不住这群小和尚太过能吃,就一会儿的功夫,准备的饭菜几乎吃了个清光,好不容易才留下一个馒头和几碗稀饭,下饭的咸菜都吃了个干干净净! 田大力几个一人喝了一碗稀饭,最后的一个馒头得留着孝敬少爷,最后完颜康不吃,倒是便宜了他们几个。 完颜康在禅房中发呆了半晌,直到肚子咕咕作响,才回过神来,习惯性的喊了一声:“秋香,端些好吃的过来。” 半天没人回应,完颜康才彻底醒过神来,自己可是在少林了啊,秋香和冬雪这会儿可是在中都的王府之中。 想到自己留信出走不知引发了多大的波澜,父王一定是勃然大怒的,偏偏又做不得声。想到此处,完颜康的脸上不由露出笑容来,我翘家都成功了,还能搞不定几个大和尚吗! 完颜康挥舞了一下拳头,九阳神功我要,金刚不坏神功少爷我也是一定要学到手的,秃驴们,你们等着瞧吧! 精神振作之后,肚子却是越发的饿了,完颜康推开门看看日色,估计到午饭时还得有半个时辰。以往在王府也好、基地也罢,饿肚子可是完颜康从来没试过的滋味,无奈饭点未到,完颜康也只得暂且忍耐,开始四处闲逛。 觉空领着一班小和尚在练习罗汉拳,待一套拳法教完,看到完颜康站在罗汉堂外面闲看着,也不加入进来练习。觉空吩咐小和尚们继续练习,便出来外面,关切的问道:“师叔,可要一起练拳。” “不要!” 看着完颜康似乎有些脸色苍白,觉空关切的问道:“师叔,可是挑水时跌伤了身子?”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师叔我只是一时失手好不好,完颜康尴尬的咳嗽一声:“师叔我身体无恙,只是来看看师侄们练功而已。你先忙,你先忙。”说完他脚下一点,一溜烟的闪了。 觉空摇头不解,这小师叔分明轻功造诣不差啊,为何早上屡屡扑街,搞不懂,搞不懂! 逛了一会,完颜康饿的实在顶不住了,便自个跑去食堂。 “小和尚,你师傅是谁啊,怎么如此不晓得规矩。”无常大和尚看着完颜康大模大样的走进食堂,皱眉问道。 规矩? 来食堂吃饭有啥规矩,完颜康可是完全不懂,天武和尚身为罗汉堂首座,哪里耐烦将寺中这些琐碎规矩告诉完颜康。 完颜康不晓得什么规矩,也不知道面前这胖和尚辈分如何怎么称呼,只说了一句:“胖子,我师傅是天武。” 无常听了一句胖子,本来有些愠怒,听到后面一句,他立马反应过来这是早上觉空提过的那位了。无常一张胖脸上立马堆满笑容:“原来是新来的小师弟,小僧无常,幸会、幸会。” 完颜康打量着无常的模样,从此人的外形来看,体重两百斤是打底,也不知这厮偷吃了多少食堂的饭菜。他虽然有些嫌恶,却也不表露太过,只淡淡问道:“原来是师兄,师弟刚来,不知道这吃饭的规矩,还望师兄告知一二。” 胖和尚拉着完颜康的手,先去打了一份饭菜,一边说道:“师弟想必是饿了,咱们先吃了再说,先吃了再说。” 两个白面馒头,一碟咸菜,配了一碗菜汤,这就是无字辈和尚的标配了。要是与王府中的伙食比起来,那是天上地下,就是神兵基地的伙食,也比这要好的多。 完颜康内心一脸嫌弃,无奈肚子造反,三下五除二便将这几样扫的干干净净。 胖和尚见完颜康吃的如此之快,连忙又拿了两个馒头过来:“师弟,不打紧,慢慢吃。” 完颜康肚子垫了底,这才慢悠悠的吃了起来,无常便顺便跟他讲了讲这吃饭的规矩。 这偌大一个少林寺,吃饭可是得分批次的。慧字辈和天字辈的高僧都是由小沙弥送饭去禅房,然后再到无字辈的僧人来饭堂吃饭,无字辈吃完,才轮到觉字辈这批小和尚吃饭,小和尚吃饭,也是先来后到各自领餐。如此安排下来,数百乃至上千人的少林寺,吃饭时才得以有条不紊,秩序井然。 完颜康听得高僧们有送饭上门,心中想到,特权阶级在哪都有,师傅和方丈这些大佬们必是开了小灶,于是不着声色的问道:“我师傅的饭菜,可有送去?如还未送,就由我这做弟子跑腿好了。” 完颜康来的早,高僧们的饭菜正安排着还未送去。胖和尚一听这话,心道这小师弟年纪虽小,却好生晓事,看来日后在寺内前途不可限量。 无常哪里知道,完颜康心中做如是想:天武你个老秃驴,既然不肯教本少爷金刚不坏神功,看少爷把你小灶的好东西全偷吃了! 完颜康从无常处拿了食盒,觉着这食盒确实有些分量,看来好东西不少。他先遛到自己房间,关上门窗,喜滋滋的打开天武的小灶食盒。 这一看,顿时傻眼了。 除了两碟咸菜,全是馒头、馒头、馒头! 中肯的说来,少林寺的馒头还是做的不错的。毕竟和面的都是武僧,那手劲都是杠杠的,揉出来的面团都是溜溜的,做出来的馒头口感极佳,松、软、甜之处,比得上王府的大厨手艺。 可无论馒头多么好吃,在寺里啃了五天之后,完颜康已经觉得自己要疯了,九阳神功和金刚不坏神功能不能学到不知道,再这么天天馒头咸菜的吃下去,这日子没法过了! 嘴里都要淡出鸟来了,完颜康想到某个花和尚的名言,难怪鲁智深大师要做个酒肉和尚啊,实在忍不了,得下山打牙祭去。 “师傅,我要下山!” 天武一听完颜康要下山,心想这徒弟莫非吃不了苦要退堂鼓,立马板起脸来:“无忧,我少林规矩,俗家弟子,学成之前,轻易不得下山!” 完颜康眼睛一转:“师傅,徒儿还有几个伴随在山下等候,前几日来的急,有些事情没交代清楚,徒儿需下山安排妥当才行。” “无需如此麻烦,无忧你手书一封,师傅差人带下山去。” 完颜康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徒儿要交代的事情颇多,又有些机密之事,不便写信。” “要不唤你那几个伴随上山来?” 开什么玩笑,小爷我就是想下山吃几口大肉而已,至于这么重重设阻嘛!完颜康顿了一顿,才说道:“师傅有所不知,山下众人,有教徒儿射箭的,有教徒儿枪法的。这些伴随虽是我王府中人,但徒儿都是以师礼之,若是旁人呼来喝去,实在不敬,还是徒儿亲自下山才行。” 天武听了这话,觉得小王爷尊师重道的心总归是好的,寻思着莫非是自己多疑了,便试探着问道:“你那几个小随从,可要一起下山?” 完颜康乖觉,立马回道:“不需带他们几个下山,徒儿一人便可。” 听得完颜康不带其他人走,天武便觉得自己是想多了,只和颜悦色道:“为师找个师兄陪你一起下山?” “不敢如此麻烦,徒儿自个来去便可。” 天武知道完颜康武艺尚可,便点了点头:“早去早回。” 完颜康恭恭敬敬行了个礼,慢慢走出天武的禅房,快步走到大门口,飞也似的下山去了。 话说叶思明等人这几日在酒楼正是无聊,小王爷上山成功拜入少林门下,可他们几个何去何从还没说好呢。此时正值午饭时分,四人坐了一桌,叫了酒肉,正准备开吃。 不妨旁边伸出一只小手,哧溜一下先拿起一个大肘子啃了起来。几人吃了一惊,定睛一看,一个光溜溜的小头,埋在肘子上啃,不是完颜康还有谁! 几人目瞪口呆,过了一会儿,伍石蛮才试探着问道:“世子?” 完颜康哪里顾得上理他,哼哧哼哧的啃完一个大肘子,这才抬起头来,满足道:“终于吃上顿好的了!” 看着完颜康满嘴油光,嘴边还沾着肉碎,完颜洪毅皱了皱眉头,摇头道:“少爷,你这是遭难了啊!” 说完他又唤道:“小二,拿条干净毛巾过来!” 完颜康咽下嘴里的肉,灌了一口茶水,坐下身来,拿了筷子夹起一块熟羊肉继续吃着,这回算是吃的慢条斯理了,还有空回话:“几位叔叔,你们有所不知,我这啃了几天馒头,现在见不得肉!” 众人嘿嘿一笑,才知道小王爷是吃素吃的可怜了。一旁小二正拿了条干净毛巾过来,看到一个小和尚在这喝酒吃肉,大惊道:“这位小师傅,你怎么敢在这吃肉!” 叶思明几人已是在酒楼住了几日,出手又大方,这店小二说到一半便自己捂上嘴巴来。 完颜康哪里当回事,继续大嚼熟羊肉,一边说道:“你这店里的羊肉做的一般,比我伍二叔的手艺差远了!” 店小二看这完颜康的样子,知道这小和尚跟叶思明这几个好汉关系非同一般,他心中焦急起来,压低声音道:“小师傅,这可是少林脚下,哪有和尚敢在这破戒喝酒吃肉的,要是被山上的大师们知道了,小店的生意都不用做了!” 这少室山脚下的小镇,物业多是少林所有,这云来酒楼也是如此,店家每年需到少林上香交租。租了少林的物业做生意,租金便宜便罢了,最难得的是没有哪个不开眼的泼皮无奈来收保护费,一年四季稳稳当当的日子倒是过的。 但少林怕有些和尚憋不住想吃酒肉,早早的便跟这些饭店酒楼立了规矩,绝不许卖酒肉给和尚吃,不拘是少林的还是外来的和尚,如有违背,便要收了物业赶人! 完颜康听得如此严重,才神色一凛,自己上山做了几天和尚,角色还没转换过来啊。他停下筷子,从小二手中接过毛巾擦了把脸,好声好气的说道:“你且放心,断不会连累了你们。” 店小二见状,拿眼看了看四周,好在时候尚早,店里客人不多,完颜康这一桌周围无人关注,这才松了一口气,恳求道:“小师傅你行行好,既然吃也吃了,还劳烦您老人家离席吧!” 完颜康摸了摸肚子,这才吃到半饱啊,难得下山,若不吃饱,下次得什么时候才有肉吃啊!先前是自己实在饿的厉害,没想那么多,不过店小二也说的有理,自己一个小光头,在这大摇大摆的喝酒吃肉,确实不妥。 他转念一想,便对叶思明说道:“叶师傅,我去你房间。”说完他又拍了拍店小二的肩膀,低声道:“送几样酒菜来房间,纯肉!” 店小二哭丧着脸,哪里肯答应,只说不敢。 完颜康板起脸道:“又不是我吃,是这几位客官吃的!”说完便随叶思明进房间去了。 过了一盏茶功夫,伍石蛮几人端了几大盘硬菜进房。 完颜康乐了:“几位叔叔,这店家又怎么肯了?” 伍石蛮哈哈一笑:“龟儿子,老子一瞪眼,哪里敢多嘴!” 伍石蛮这几人都是刀山血海里厮杀过来的,平时不发作便罢,一发作起来,身上的煞气哪里是一个店家能扛得住的,伍石蛮独眼一瞪,还不得乖乖听话。 在中都之时,完颜康用饭之时,仪态那叫一个温文尔雅。此刻他吃起肉来,全然不顾油渍粘面,那是一个风卷残云,留下杯盘狼藉。 完颜洪毅等人见完颜康吃相如此,顿时想起一句话来,少林居,大不易! ------------ 第三十九章 金刚 “师傅,什么时候传我金刚不坏神功?” “无忧啊,你罗汉拳可学会了?” “额,还没。” “罗汉拳乃我少林入门武功,我少林武功,最重根基。”说罢天武拿眼看着完颜康,“你懂的”三个字分明的写在眼睛里。 完颜康心道,有哪派武功不说注重根基的,少爷我现在不都没法修炼少林内功嘛,练一套入门的罗汉拳算什么根基了,上辈子也没听谁说过哪个小学生练广播体操成了高手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堂堂罗汉堂首座都这么说了,无忧小师傅只得乖乖听话,跑去跟一帮子小光头哼哧哼哧的学起拳来。 才过了两日,天武正在禅房打坐,就见完颜康刷的推开房门,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兴奋的喊道:“师傅,罗汉拳我学会了。” 天武满面怒容,勉强按捺住火气:“无忧,进门不懂敲门?这才几日,就敢说罗汉拳学会了!”得亏天武大师未在修行高深内功,要不然给完颜康这么一打岔,走火入魔都是分分钟的事。 完颜康看着天武的神情,似乎想到什么,连忙收起笑脸,陪着小心道:“徒儿知错了,下次一定会敲门的。” 天武面色稍微放晴。 完颜康瞧了瞧天武的脸色,接着道:“徒儿确实已经学会了罗汉拳。”说罢就拉开架子,在天武的禅房中打了一套拳。 打完罗汉拳,完颜康收起架子,等着天武点评。 过了半晌,仍不见天武说话,完颜康忍不住道:“师傅,徒儿这拳法打的如何嘛?” 天武摇了摇头道:“架子是学会了,可惜徒有其行,未得其神。” 完颜康腹诽了一阵,这觉字辈的大师兄号称罗汉拳练的神形具备、刚柔并济,可那是花了十来年的功夫,少爷我就学了这么几天,要是就把这拳法练的传神了,那少林寺这几百号老和尚、大和尚、小和尚还不得羞愧的集体见佛祖去啊。 完全是不讲理嘛! 既然如此,完颜康也不说其他,就深情的喊了一声:“师傅!”,然后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天武,一副你不答应我就不走了的架势。 天武内心纠结无比,完颜康这皇孙作为少林弟子,如若将来能掌权得势,按承诺立少林为国教,少林在武林中的影响力自然是水涨船高。 天武武功既高,心气也是不低,每每觉得今日少林在武林中的威望太弱,有心振作一番,但方丈慧能与达摩院首座天鸣,戒律院首座天擎等人都倾向于低调行事,让天武很是无奈。 振作少林是一码事,传授完颜康金刚不坏神功又是另一码事。 在少林寺内,这镇寺神功传人选择都是严之又严,都是在悟性上佳、身世清白的弟子中优中选优,何况完颜康是带艺入门,还是先入的全真教。天武身为罗汉堂首座,深入神功传承的重要性,万一哪日少林的神功全真教也有了一份,自己岂不是少林的罪人! 天武还在纠结当中。当然,这位首座大人禅定功夫了得,面上看不出丝毫迹象,只顾拨弄佛珠。 过了一盏茶功夫,完颜康又喊了一声:“师傅!” 天武默默的诵经,闭目拨弄佛珠。 过了顿饭功夫,完颜康又深情的喊了一声:“师傅!” 如果不传神功,看完颜康这架势,是绝不会罢休的! 若是寻常弟子,胆敢如此,天武早就把他打出门外去了。 偏偏这个弟子的身份,如同掉到灰堆里的豆腐,吹又吹不得,打又打不得。 哎! 又过了顿饭功夫,完颜康又深情的呼唤了一声:“师傅、傅、傅……” 完颜康这声叫唤,尾音拉的老长老长,直叫的天武心尖儿一颤,再也坐不住了。他起身双掌合十,宣了一声佛号道 “也罢,为师就为你求一求方丈。”说完,天武忙不提的离乐禅房去找方丈去了。 完颜康笑的咧开了嘴,在天武的禅房里翻了两个跟斗。他转念一想,不能高兴的太早,看和尚师傅的说辞,上回压根就没去找方丈请示啊,于是他连忙跟着出来,尾随了一段路,看着天武进了慧能的禅房才作罢。 天武进了方丈禅房,先是施了一礼,正想开口,又想到镇寺神功之重,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慧能老和尚见天武欲言又止,微微一笑道:“天武,可是为了无忧之事而来?” “正是。” “莫非是这小无忧想学哪门镇寺神功。” 天武惊问:“方丈,您老人家修成了他心通不成!” 慧能合十道:“寺内寻常之事,天武你一言可决,便是无忧想习练七十二绝技,亦可由你做主,唯独这镇寺神功,关系甚大,才能令你心生烦恼,进退失据。” 天武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弟子修为浅薄,还请方丈提点。” 慧能笑眯眯的说道:“无忧虽先入了全真教,但所习内功并非全真高深功夫,这番入我寺学武多半应是为这易筋经而来吧!” 天武一愣神,咧嘴笑道:“方丈猜错了。” 慧能咦了一声:“不是易筋经,难道是洗髓经?” 天武摇了摇头:“也不是,无忧想学的是金刚不坏神功。” 慧能听到这话,脸上的表情莫名的丰富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才道:“若是易筋经、洗髓经,老衲本已想好如何拒绝,又不伤了和气,没想到他要练的是这门功法,倒是可以商榷。” 天武本想着略尽人事,费些口舌说服说服方丈,就算结果不成,也就算这做师傅的对得起这个徒儿了。他内心认为希望渺茫,没想到慧能居然就这么松口了! 方丈啊,你也太不矜持了吧! 天武大约是平生第一次结巴了:“方、方丈,你说可、可以?” 慧能脸上露出神秘的微笑,说道:“此功可传,但需等待些时日,你暂且先回去,不要告诉此子,旬日后自有分晓。” 天武离开时仍有些蒙,还是没能明白慧能大师种种神秘,又有些烦恼怎么打发走完颜康这小祖宗。 “师傅,方丈答应了么?” 天武定定的看住完颜康,说道:“无忧啊,这金刚不坏神功可是我少林镇寺神功,为师都未曾得授,你虽为皇家子弟,但只是入我少林为俗家弟子。”说到此处,天武故意停了一停。 完颜康一听这话,便觉得是没戏了,撇嘴道:“什么镇寺神功,不拿出来传授,就是个守财奴嘛,小气,小气!” 天武咳嗽一声,正色道:“休得胡言,为师只是告诉你神功不得轻传,方丈说了,无忧你若能先将罗汉拳融会贯通,传功之事便可商榷。” 原来天武想着不能马上答应,又要拖些时间,又不想让这小祖宗天天来烦,就得给他找点事做,立个目标才行。 完颜康一听,高兴的一拍手掌:“师傅出马,果然不同凡响,徒弟请你吃大肘子去!” 天武脸上一黑:“大肘子?” 完颜康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得意忘形了,居然要请这得道高僧吃大肘子,别搞到最后自己吃大耳刮子,他连忙堆笑道:“徒儿这不是一时糊涂说错话,师傅莫怪,师傅莫怪。”说完,他立刻鞋底抹油,一溜烟的跑了。 ------------ 第四十章 群架 觉空作为觉字辈的开山大弟子,入寺十二载,基础打的极为牢固。 两年前他已有资格择七十二绝技之一习练,但觉空却道自己并未将罗汉拳练至极致,不愿分心练习绝技,还兼了教授新进师弟罗汉拳的差事。 完颜康聚精会神看着觉空一遍遍的演练罗汉拳,只见觉空的罗汉拳使来,一拳一脚,似乎有风雷相随,降龙伏虎之意深入其中。 他心中感叹:这才算是把拳法练至出神入化了吧。 看完觉空练武,完颜康回到自己禅房,一遍一遍的练习罗汉拳,每练一次就拿自己的拳法与觉空所打出的感觉在脑中对比一番。 脑中对比完之后,完颜康感叹一句,路漫漫而修远,何时算是融会贯通…… 这日晌午时分,完颜康正在禅房苦练罗汉拳,冷不防房门被人推开,周小江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气喘吁吁的喊道:“少爷,少爷,不好了。” 完颜康收起拳架子,呵斥了一声:“在这叫什么少爷,叫师叔。” “师叔。”周小江连忙低头认错。 “出了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三哥和大力哥几个被打了。” 完颜康大叫一声:“什么!谁人这么大胆,敢打我的人。”说着他跳将起来,让周小江带路赶去救场。 周小江一边领路,一边说起事情经过。 原来完颜康自从第一日挑水扑街之后,再也没去过挑水,学练罗汉拳也就是三天两头的不来。在一帮小和尚看来,这个小师叔着实备懒的要命,必是走了天大的后门进来的,实在是少林之耻。到了今日午饭时分,几个小和尚吃饭时小声议论起来,说的那叫一个言辞难堪。 正好隔壁桌坐的就是田大力几人,依着田大力的性子,他当时就要出手教训教训几个嘴巴不干净的小和尚,好歹被罗三几个劝住了,不让他在食堂生事。 吃过午饭,小和尚们各回房间诵经念佛。 回了房间,田大力越想越气,再也按捺不住,一定要去找那几个瞎说的小和尚教训一番。 罗三再劝他不要轻易惹事,田大力勃然怒道:“你这厮来了少林两天,莫非就忘了自己的身份,真当自己是个和尚不成。如此辱及少爷,你们几个不去,爷爷一个人也能收拾了那几个龟儿子!” 罗三性子平和,凡事喜欢三思而后行,此刻再如何遇事三思,被田大力这么一说,他也是怒气上来,指着田大力怒道:“你这蛮牛,再满嘴胡言,我先揍了你,再去揍那几个胡说八道的小秃驴!” 两人吵归吵,既然达成一致意见,自然不会自己人先干上一架。就着这股怒气,四人气势汹汹找麻烦去了。 觉字辈的小和尚们都是十人八人住一间大通铺的,几十个小和尚的住处也都是紧挨着的。田大力几人已在少林混了旬日,对刚才那几人住在何处清清楚楚。他们找到那间通铺,田大力一脚把门踹开,大刺刺的走进门,喝道:“刚才吃饭的时候,哪个龟儿子满嘴喷粪,有胆的站出来!” 这架势,是赤裸裸的踩场啊! 一般被踩者,要么胆怯认怂,要么暴跳起来开干。 为此几人都初定了应对方式,对方认怂如何,开干如何如何。当然,田大力自认为这帮小和尚没怎么见过世面,被自己几人这么一吓唬,起码胆气都要弱了三分,再压迫一下立马就得认怂! 被踩场的房里住了八个小和尚,田大力几个这么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这八个小和尚完全不惊不忙,各自站起身来,迎上前来。 为头一个浓眉环眼的小和尚不卑不亢的说道:“几位师弟,此乃午课时分,你等不在禅房念经,来此吵闹作甚!” 对方居然一点都不怂! 不怂罢了,居然也没直接开干,还如此振振有词...... 这让罗三几人初定的策略完全失效了,田大力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罗三醒目,上前喝道:“你等午饭时乱议师叔,我们过来让你们几个明不明白,上下尊卑之礼。” 对方几个小和尚轰然大笑,为首的小和尚更是指着罗三几人笑着:“原来是你们几个跟班走狗,替主人来乱咬人来了!” 田大力再也按捺不住,上前便是一拳。 对面的小和尚不妨田大力动手,冷不防面门中了一拳,立即便是一股怒火直冲脑门。 一场群架就此开始。 田大力一伙只有四个人,环眼小和尚一伙有八个人,本来打群架,人多一方就占优势。何况环眼小和尚这八人人比田大力四人入门要早,一套罗汉拳都打的精熟,为头的环眼小和尚手头最硬,武力值犹胜过田大力几分。 田大力先行动手占了点便宜,几个回合后,就开始落了下风。以少击多,落于下风后更是难以挽回败局,过不了多时,田大力几人便被揍的鼻青脸肿。好在这是和尚庙,不是黑社会火拼,占了上风的小和尚们没有穷追猛打,反而慢慢停了手脚。 本来对方收了手脚,战败方吃亏认怂便罢了,哪知道田大力是头倔牛,缓了口气后冲环眼小和尚又是两拳打去。 这一下对方气坏了,心想小爷都住手不打了,你还反过来不肯罢休,不把这几个揍趴下就不能停手! 这一来罗三几个挨的更惨,尤其是田大力,更成为浓眉环眼小和尚的集火对象。 罗三看着没法子,连忙叫周小江跑去找援兵。 援兵是谁,偌大一个少林寺,也只有无忧小师叔一人啦! 完颜康与周小江一边奔跑,听到此处,更是加紧脚步,甩开周小江,当先赶了过去。到得地头,只见到田大力几人被按在地上狠揍,毫无还手之力。 完颜康发一声喊,冲上前去,掌打腿踢,三五下便将揍田大力几人的小和尚打退打倒。 被打退打倒的几个小和尚挨了几记拳脚,本以为是跑了的那人回来了,便立即准备打回来,谁知定睛一看,出手之人却是无忧小师叔,众人不由都愣在当场,进退两难。 别看环眼小和尚几个跟田大力几人打的厉害,毕竟只是同辈之间打个群架,又未动什么器械,拳脚也没朝要害之处招呼,寺里追究起来也可推说切磋武功。少林寺以武立寺,同辈之间有些打斗,实在寻常不过,只要闹的不是太过分,即使被罚也不过是小惩。 但这几个小和尚如果对无忧小师叔动手,那就是以下犯上,轻则要送戒律院惩处,重则要废去武功、逐出少林! 完颜康看着这几个小和尚的模样,心知他们忌惮戒律必然不敢对自己动手,就先把田大力、罗三、萧百里三人一一扶起,询问伤情如何。 田大力几人起来后,周小江也终于赶到,四人都是鼻青脸肿,活动一阵后感觉身子都无大碍,只是肉多处有些疼痛难当,其中尤以田大力为最。 得知众人无甚大碍,完颜康这才放心,绷紧的脸上略略松弛下来,转头向对面几个小和尚冷冷道:“听说你们几个对师叔我很不满?” 环眼小和尚将脸转向一旁,冷哼一声:“哪敢对师叔不满!” 后来几个小和尚也是同声同气,都各自转过脸去。 完颜康嘿嘿一笑:“师叔我不跟你们一起练功,那是不想让你们太过自卑,今日就让你们知道知道,为啥我这师叔是师叔!” 说完,完颜康朝环眼小和尚勾了勾手指道:“过来,师叔一个打你们八个!” 环眼小和尚眼睛一亮,似乎又想到什么,摇了摇头道:“弟子不敢跟师叔动手。” 这场群架虽然来的快结束也快,毕竟还是惹起了些动静,周围已经有些小和尚出来围观,完颜康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便四周喝道:“看什么看,几个小和尚切磋武功有什么好看的,吃饱了撑着啊,都回房诵经念佛去。” 一旁的围观小和尚轰然而散,只剩两伙打架的当事人没走。 小弟们被打了,还是为自己这个少爷出气而被打,这个场子必须找回来啊! 要不然我无忧小师傅在这少林寺怎么混! 说不得,欺负欺负小和尚的事,还得坚持干下去。 这浓眉环眼小和尚顾忌戒律不敢动手,自己就得打消了他们这个顾虑,完颜康对这八个小和尚说道:“刚才我过来打倒你们,也是占着偷袭之功,想必你们也是不服气的。晚些时候我们再找个僻静地方打过一次,定个输赢。不管我打赢打输,都是师叔我主动要与你们切磋,与你们几个毫无干系。” “就问你们一句,敢不敢?”完颜康最后丢下一句激将之语。 环眼小和尚跃跃欲试,连忙问道:“当真?” “比真金还真!” ------------ 第四十一章 折服 申时一刻,罗汉堂见! 完颜康想起了前世学校约架的场景,下课后,操场见! 他的嘴角不觉泛出一丝神秘的笑容。 到了申时一刻,完颜康带着鼻青脸肿的田大力几人准时出现。 本来依着完颜康的想法,要让田大力几人在房内好好躺着修养修养,可这几个小子哪里肯安静的待着,一定要跟过来看对头挨揍不可。 环眼小和尚等八人已在罗汉堂等候,此外,罗汉堂中还站了两个身形高大的年轻和尚。 两个年轻和尚约莫十五六岁,单论身形已有成人模样,更别提入门早武艺必然更为精深。 完颜康打量了这两个年轻和尚两眼,心里估摸着,莫非这两人是环眼小孩请来的助拳? 欺负几个小孩,应该问题不大,要是跟这两个和尚对上,只怕是胜面不大。完颜康心里盘算了一番,这才哼了一声:“这两位,莫非是你请来助拳的?” 那两个年轻和尚合掌道:“阿弥陀佛,觉智、觉慧见过小师叔。” 浓眉环眼小和尚笑嘻嘻的说道:“师叔想多了,觉智、觉慧两位师兄,乃是我请来做个见证的。我等几人斗胆,毕竟是与师叔切磋武艺,若是师叔切磋中有所损伤,一旦戒律院知晓,有两位师兄作为见证,也能说个明白,不是我等以下犯上。” 完颜康内心暗赞了这环眼小和尚一声,这小和尚敢与自己这师叔辈动手,可见勇气颇为不凡,能请来两个师兄见证,可见年纪轻轻做事倒是颇有章法,单凭这两点,此人可称的上有勇有谋。 虽然才打了一架,马上又要开打,倒不妨碍完颜康对环眼小和尚的欣赏,他笑问道:“你叫什么?” 浓眉环眼小和尚施了一礼,答道:“小僧觉喜,还请师叔画下道来。” 完颜康听得这话,心知着觉喜小和尚还是等自己在觉智、觉慧两人面前将话说清楚,以免惹祸上身。既然自己本意如此,完颜康也不啰嗦,干脆的朝觉智二人拱了拱手:“还请两位师侄得知,今日之事,全是我无忧一人兴起,要对觉喜等八位师侄指点一二,若是切磋中有所损伤,与人无尤。若违此言,天打雷劈!” 觉智、觉慧听他发誓极重,连连点头道:“师叔能亲自下场指点觉喜几个,是他们的福气,还望师叔手下留情,点到即止。” 原来觉智、觉慧本来听了觉喜之言,以为是完颜康占着师叔身份,又靠偷袭占了便宜,纯粹是来做个见证,看个热闹而已。但他们见过完颜康后,隐隐觉得完颜康武艺似乎非同寻常,便不看好觉喜等人来。 觉喜一时没有听出觉智、觉慧的意思,只以为他们俩说上几句客套话。听得完颜康说的如此斩钉截铁,觉喜心中大乐,跃跃欲试,只是念及身份,还是回了一句:“请师叔先动手。” 完颜康摆了摆手道:“我既是你的师叔,哪有先动手的道理,你先进招吧!” 觉喜虽然自信,却也知道完颜康是有功夫在身,自己几个失了先手未必能赢,听了完颜康此话,他便再不谦让,大喊一声:“得罪了。”喊话间,他右手上便是一掌向完颜康胸前直直劈来。 这一招名唤灵山礼佛,乃是罗汉拳第一招,威力不强,有几分礼让师叔之意。 觉智、觉慧看觉喜先出此招,暗暗点了点头,心道觉喜小师弟虽然与无忧小师叔几人起了争端,此时动手都还是知礼的,想必今日之事错不在觉喜一方。 若是正常过招,完颜康必会先让过此招,与觉喜对拆几招,再从容将其击败,但今日他是要给小弟们报仇的,哪里有空与觉喜如此磨蹭。于是他伸手将觉喜一拦,将其身形带偏,脚下跟着一扫。 可怜的小觉喜,立刻华丽丽的扑街了! 完颜康打倒觉喜,脚下不停,有如虎入羊群一般,朝剩下七个小和尚冲了过去。 这七个小和尚还等着自己的大佬与小师叔过上几招,如若不支后才上好上去帮忙。哪知道觉喜一个回合就被放倒了,几人完全没做好准备,群殴的架势也没排开。 只听得啪啪啪啪十来声脆响,剩下七个小和尚便被完颜康暴风雨般的拳打脚踢全部放倒。 KO! 完胜! 无忧小师叔昂起高傲的头颅:“尔等可知错!” 觉喜几人都是又气又羞,打输了就该认账,可总觉得还不服气,有个小和尚叫道:“这次不算,我们都没准备好。” 觉喜倒是觉得不好意思,忙道:“输了便是输了,师叔有何要求,不妨画下道来!” 完颜康呵呵一笑:“看你们模样,还是不服气,也罢,也罢,让你们做好准备,师叔我费点力气,再来指教你们一回。” 觉喜几人虽然都被打倒在地,但完颜康拳脚越快,每次用上的力道却不是很大,是以几人战力几乎无损。此番再战,八个小和尚都打起十二分精神,组成雁形阵势,向完颜康进逼而来。 此阵势乃是觉喜当头,其他几个小和尚两边排开,一旦完颜康先攻觉喜,两旁至少有四个小和尚能立刻攻打完颜康,剩下几人也不过两步间便可包抄过来。 完颜康见此阵势,心中暗暗凛然,知道若还似刚刚那般,定会阴沟里翻船,到时候可丢人丢大发了! 他脑中略一思索,便有破敌之法。 完颜康运起轻功,往左手最边上那个小和尚扑去。 那小和尚见小师叔居然放过觉喜来扑自己,心中慌乱之下,竟然不知如何是好,一招便被完颜康放倒。 剩下七人看完颜康往左一扑,个个生起大事不妙之感,立即往左手边赶来救火,哪知火没来得及救,自己阵势乱了,便被完颜康冲散阵营,又败下阵来! 小和尚们连败两回,个个垂头丧气,就连觉喜这最刺头的一个,也是不敢再直视完颜康。 完颜康却又挑事了:“看你们似乎还是不服气,要不要再来一回啊?” 觉喜怒着抬头,看着完颜康,心想这小师叔是揍我们还没揍够啊。此时如若彻底认怂,自己又心有不甘,正不知如何是好,便听得觉智说道:“觉喜师弟,尔等何不用小罗汉阵法,让小师叔再指教一回。” 觉喜等人一听,有戏! 这回完颜康似乎是被自己玩脱了,原来揍了小和尚们两回,风风光光鸣金收兵,那是大获全胜。这回觉喜等人用了小罗汉阵,局面就全然不同了。 这少林的罗汉阵全名为十八罗汉阵,乃要十八名僧人组成,方才威力巨大。但若不够十八人,起码有六人也能组成阵法,名唤小罗汉阵,小罗汉阵的威力不如罗汉阵大,但用于抵御强敌,却是颇有不凡之处。 觉喜等人摆出个六人的小罗汉阵,阵外还站了两人准备随时填空补缺。完颜康试着进攻几次,每攻一人,都有两旁之人协助防守或攻自己必救,自己再向凭借快攻已是无法得手。 完颜康退开几步,看着觉喜等人的阵型,思索了片刻,心中便有了计较。 快攻不行,那就只能强攻! 完颜康绕着几人奔行几圈,觉喜等人也跟着完颜康的脚步绕圈,始终以觉喜这个最强点面对完颜康。完颜康本想以其他人为强攻点,看着觉喜始终在面前,又比其他人脚步快了半步,阵势也算是略略拉开,便深吸一口气,一招霜雪齐至打向觉喜。 觉喜见完颜康双掌打来,便使出罗汉拳中一招挟山超海,双手平举胸前,向前急速推出,与完颜康双掌迎面而击。 两人这一招对拼,都毫无花巧可言,纯粹是看谁内力深厚而已。觉喜虽然入门也有一两年,却只通了两条经脉。 完颜康数年来精修全真内功,又把补药当饭吃一般,功力远远在觉喜之上。两人四掌一碰,只听砰的一声,觉喜便向后飞出,连带着身后两个跟上的小和尚也被带倒。 完颜康把觉喜打倒后,便负起手来,不再动手,剩下几个小和尚自然知道胜负已分,个个面如土色。 这时虽说胜负已分,但也是小群小和尚比武经验太浅,胆气不足,若是圈外两人能及时补上空缺,继续保持对完颜康的围攻态势,其实后续胜负难料。 觉智将觉喜扶起,伸手把了把脉。只见觉喜面色略苍白,脉象乱了少许,但仍在逐渐平复中,觉智心知觉喜纵然受伤,也是没审大碍,这才放下心来。其实这还得亏完颜康揍了觉喜几回了,对觉喜的功夫底细有所了解,所以虽以觉喜为强攻点,却只用了五六成功力而已。 觉喜略略调息,便上前鞠了一躬,拱手道:“觉喜先前胡言乱语,还望师叔见谅!” 完颜康看着觉喜的眼神,诚意满满,看来是真服气了! 觉喜等一众小和尚已经服气,不妨旁边一人走出,肃然道:“师叔刚才所用的,不是本门武功吧!” ------------ 第四十二章 陪练 觉慧缓步走到完颜康面前,双掌合十,宣了一声佛号,肃然道:“师叔刚才所用的,不是本门武功吧!” 完颜康刚才所用霜雪齐至,与罗汉拳中的挟山超海,虽然都是双掌齐发,但起手动作和使力法门全然不同。觉慧年纪大了几岁,毕竟有些武学见识,所以一眼就看了出来。 完颜康点了点头:“不错,师叔我上山前便有功夫在身,方丈和天武师傅也是知道的。” 此话一出,便塞住了所有人的嘴巴,觉慧本与觉喜交好,欲出头一番,现在也彻底没了由头。 做师侄的,总不能老是挑衅师叔,何况他们俩年岁还大了一截。 做师侄的觉慧默然不语,无忧小师叔却来劲了,欺负觉喜这几个小孩子没意思了。既然觉慧师侄有为觉喜出头的意思,刚好验证验证自己的战斗力,普通难度通关了,正好试试困难难度! 看觉慧转头要走,完颜康连忙拉住他:“师侄慢走。” “师叔有何吩咐!”觉慧停住步子,略带迟疑。 完颜康宣了一声佛号,这才说道:“师叔我是带艺入门,本门功夫还练的不到家,方丈和天武师傅要我好好修习罗汉拳,可闭门造车总不是办法,还请师侄指点一二。” 觉慧不知完颜康到底何意,只连道不敢。 完颜康哈哈一笑:“师侄不必多虑,看招。”说完他也不待觉慧再行谦让,便是一招上山伏虎攻了过去。 觉慧见完颜康先动了手,又是用的罗汉拳,便不慌不忙,用上罗汉拳招架起来。 不得不说觉字辈中大师兄觉空起了良好的带头作用,他将罗汉拳练入神髓,深得长辈赞许,连带师弟们在基本功上也都下了不少功夫,觉慧、觉智二人也将这门罗汉拳修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完颜康虽然把觉喜等人打的稀里哗啦的,却绝不是觉慧的对手,一来觉慧身材已接近成人,手长脚长,体力过人,而且内功修为也在他这小师叔之上。 若是真打,尤其是用罗汉拳过招,完颜康在这位师侄手里恐怕过不了十招。但觉慧毕竟是个尊师重道的老实和尚,看完颜康的意思,好像是真的要练好本门功夫,也就上心给完颜康喂招。 完颜康使一招上山伏虎,觉慧便使一招拨云见日将完颜康攻势拨开。 完颜康使一招跨海降龙,觉慧便使一招古树盘根稳稳接住。 有这么一个高手师侄喂招,完颜康这罗汉拳打的是酣畅淋漓,直呼痛快。 觉慧拆招初时,还有些小觑这个小师叔,觉得完颜康这拳法确实是刚刚入门而已,较自己与觉智等人实在是差得远,虽然内功修为尚可,也没啥惊世骇俗之处。 待完颜康使过一遍罗汉拳之后,再打第二遍时,觉慧便觉得小师叔招式明显连贯了不少,力道也居然增强了几分。 完颜康翻来覆去的使这套罗汉拳,打到第五遍时,觉慧已是动了八成内力、打起十分精神来应对,生怕不小心阴沟里翻了船。 觉慧此时心中翻起波澜,这小师叔武学悟性高也就罢了,内功气息悠长之处,更盛自己三分,再这么打下去…… 想到此处,觉慧手上一发力,将完颜康逼开,自己往后跳了一步,拉开距离拱手道:“弟子还需回去做晚课,只能改日再与师叔拆招……” 话未落音,他就忙不迭的跑了。 完颜康意犹未尽,大呼来日再战! 罗汉堂门口转进一个人来,宣了一声佛号:“小师叔真好兴致!” 完颜康看觉空进来,心道这厮不是刚刚才来,肯定是偷窥了多时,他也宣了一声佛号,走到觉空面前,同时使了个眼色让罗三几个先走。 罗三又跟周小江几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连忙偷偷溜了出去。 觉喜这几个小和尚见到觉空进来,如同耗子见了猫,心情忐忑不安,不知如何是好。他们看田大力几人这么偷偷溜了,觉空也不闻不问,也就纷纷作鸟兽散了,只是这群鸟兽的模样有些狼狈,个个鼻青脸肿罢了。 觉空眼观鼻、鼻观心,待一众小和尚都走了,这才正色道:“师叔,觉空入寺十几年来,尚未见我罗汉堂中有如此热闹之情景,需知我佛门清净之地……” 完颜康立刻懂了觉空的意思,让自己以后不要在罗汉堂约架了,只是念在自己是师叔辈,不好把话说的太直接。 完颜康心想幸好少爷我辈分高,觉空这位大师兄说话怎么都得客客气气,不过这欺负小和尚的事,确实不好老干,他哈哈一笑:“师侄放心,往后师叔轻易也不来罗汉堂了。” 觉空听了此言,顿时放下心来。 不料完颜康话未说完,又来一句:“师叔我去寻觉智、觉慧切磋武功,觉空你该是不管的吧。” 觉空嘴巴嗫嚅了一下,只得又宣了一声佛号,心中暗想:两位师弟,自求多福。 次日上午,觉智觉慧两人做完早课,到了日常练武之处,正准备练习新学的韦陀掌,就见旁边大树后转出一个人来,笑眯眯的唤了一声:“两位师侄,早啊!” 觉智、觉慧定睛一看,不是无忧小师叔又是谁! 两人忙合掌施礼,完颜康也笑眯眯的还了一礼,又道:“昨日师侄说道改日再切磋,今日咱们师叔侄一早有缘就撞见了,我看择日不如撞日!” 觉慧顿时内心吐槽:有缘个屁,分明是你问清我二人平日里就在此练功,就是在这守株待兔好吧。 呸呸呸,这不是说自己是兔子嘛。 觉智没与完颜康交手过,却是有些兴致勃勃,主动说道:“师叔既然如此有兴致,觉智便斗胆陪师叔切磋切磋。” 在完颜康看来,这两个不大不小的和尚谁上都一个样,叫了一声看招,便开始出手。 觉慧见两人开始切磋,松了一口气,心想就让觉智你这小子陪打吧,我正好图个清静。 完颜康昨晚又把罗汉拳温习了,这拳法使出已是驾轻就熟,觉智与之切磋数十招后,便感觉不妙,这小师叔怎么越打越兴奋。 待过了三百招时,觉智自己的气息都有些喘了,怎么这小师叔还是气息匀称,顿时便学觉慧昨日一般,使力将小师叔逼开,借尿遁赶紧闪人。 完颜康犹自觉得不过瘾,正要寻觉慧再来大战三百回合,不料四周围一瞧,半个人影都无,他只得暗骂了一声,好狡猾的小秃驴,等少爷我明日再来。 第二天一早,完颜康继续守株待兔,谁知早课过了一个时辰,还没见得觉智、觉慧两个过来。完颜康心中略一思索,就知道是这两人躲着他了,当即嘿嘿一笑,心中便有了主意。 第三天一早,觉智、觉慧在般若堂做完早课,便见到一个小沙弥过来唤自己二人去见师叔祖。 二人随着小沙弥到了天武禅房,还未来得及给师叔祖见礼,便见到一张小脸上前笑眯眯的说道:“两位师侄,好久不见。” 觉智、觉慧合掌见过师叔。觉智又有些结巴道:“师叔,咱们不是前日才见过么,哪来的好久不见。” 完颜康拉着觉智的手,笑道:“古人有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咱们都三秋不见了,师叔我实在是想念的紧啊!” 觉慧连忙上前参见天武,求救般问询师叔祖唤自己前来何事。 有道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觉智二人躲了一日,完颜康直接使了个狠招。他到天武处狠狠夸奖了一番觉智觉慧二人,称这二人武艺高强,自己与二人切磋几次罗汉拳进步神速。虽然如此,但几人毕竟是私下切磋,怕有碍寺规,完颜康便请天武下令,让觉智、觉慧二人。 奉旨陪练! 无忧小师叔笑眯眯的脸,让觉慧心中涌起一股想往上面狠狠揍上两拳的冲动。 此念一起,觉慧深感不安,心中默念心经: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如此默念了一阵,觉慧才心境慢慢平复下来。 陪练了两日,完颜康大呼过瘾,想必很快就能把罗汉拳熟练度修满了吧。 觉智觉慧二人强打笑脸,做着这份没前途又费时间的陪练工作。寺中出家僧人,每日也就早晚有一个半时辰可以练武,其余时间都要做早课、晚课,还要兼些杂事,现在被完颜康这么一折腾,觉智觉慧每日练功时间顿时少了一半! 临睡前,觉慧想到一个法子:“师兄,要不明日就你一个人过去吧,后日再到我,咱俩轮流陪着这小师叔罢了。” 觉智苦着脸道:“咱们这小师叔,也不知修练的是什么内功,如此长气,咱俩只一个人陪练估计应付不过去呢!” 觉慧默然,觉智却又有些发狠的说道:“也就是陪着小师叔拆招,要是真正过招,咱俩还不是几招就能拿下他!哪里用费这老些力气,白天的馒头都白吃了。”说着觉智摸了摸自己有些咕咕作响的肚子。 觉慧道一声罢了,便翻了个身睡觉,只是入睡之前,他心中却有了些计较。 ------------ 第四十三章 藏经 一日清晨时分,觉慧主动冲完颜康道:“小师叔,这几日是否觉得拳法长进不大?” 完颜康略一思索,点了点头,忽然指着觉慧道:“莫非是你俩出工不出力!” 觉慧连连摆手,苦着脸道:“师叔你悟性惊人,罗汉拳练的驾轻就熟,可师侄与您老人家拆招,都是以守为主,这拳法练的毕竟还不大全面。” 完颜康一听,心想也是有些道理,便豪言道:“你俩放开手脚与师叔我过招便是,哪用顾忌那么多!” 觉慧铺垫了一阵,就等完颜康这句话,只是他觉着有些不保险,还不动声色的加了一句:“就怕到时师叔有所损伤。” 完颜康不以为意,小手一挥:“比武切磋,若有损伤,在所难免,绝不怪你。” “当真?” “比真金还真!”这句话一说出,完颜康总感觉怪怪的,好像中了什么圈套一般,可瞧瞧觉智觉慧两人好像并无异常,便放下思虑。 开打! 才过了三招,觉慧喊了一声:“师叔,看招。”他左手格开完颜康的右手,右拳朝完颜康面门打来。 这招跨海降龙,乃是罗汉拳中攻势十分凶猛的一招,平日里都是完颜康使来,觉智觉慧二人拆招而已。今日觉慧使来,完颜康一时避之不及,面门上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记。 觉慧连忙停下手,过来关切小师叔。也是觉慧临时收了力道,完颜康只受了点轻度打击,面上有些青肿而已,他晃晃脑袋表示没事,再来! 完颜康这天挨了七八拳,跌了十几跤,被打的火气十足,连连吃亏也不肯停手。 最后觉智看不过眼,格开了两人,这才罢休。 完颜康回了禅房,头脑冷静下来,便知道今日是自个跳进了觉慧挖的坑里,被揍的灰头土面还没法说。完颜康又回顾起交手情况来,想着想着,自个倒是傻乐起来。 被揍不要紧,只要功夫真。 揍了爷一顿,迟早揍回来。 这不才过了一晚,完颜康又在那等着呢。 觉智、觉慧慢慢悠悠的走过来,看着无忧小师叔一副充满斗志的模样。哎呀,看来昨晚咱师兄弟都料错了啊,这小师叔一没怯场,二没告状。 不错,不错,勇气可嘉! 既然如此,觉智小师傅就撸起袖子加油干了。 好吧,是加油揍! 斗志虽然旺盛,可斗志转化不成战斗力啊。无忧小师叔内息绵长是不假,可他毕竟人小力弱,手短腿短,三招五式就被打倒在地,完全发挥不了全真内功持久的优势! 被揍了四五天后,完颜康终于觉悟了。 没办法,不觉悟不行了,虽然觉智、觉慧下手都有分寸,可无忧小师傅这张脸已经青肿的没法出门见人了! 皮外伤也是伤啊! 打人不打脸,这个道理,这两个和尚可不懂! 完颜康一边养伤,一边恶狠狠的想着:“这两个混蛋,等少爷我功夫深了,得让你们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长身体只得慢慢来,要迅速提高武功只能从内功上想办法,完颜康思量着来少林也有大半个月了,取经之事也得正式着手了。 又过了三五日,脸上青肿渐消,完颜康感叹一声少林的跌打膏药效力不错,便大摇大摆的走出禅房,往藏经阁走去。 藏经阁在寺内深处,完颜康之前便打探到藏经阁所在位置,只是还未去到阁内而已。藏经阁有三层,一层并未藏书,摆放的全是桌椅和蒲团,乃是供寺中僧人借阅或抄写经书之处;二层所藏皆是佛经,号称藏书八百万册;三层所藏便是各种武功秘籍,还有历代僧人习武心得。 完颜康到了藏经阁门口,便被门口僧人拦住,喝问师傅何人。 按少林规矩,觉字辈的和尚并无资格单独来藏经阁研习高深武学,即使要研习高深武学,需有师傅陪同或有高僧手令才可。 完颜康看着两个站岗的和尚一副防贼的样子,哼了一声道:“我师傅叫天武,你们去叫他过来印证吧!” 门口两个和尚也只是觉字辈的年轻僧人,听了这话才知道此人居然是小师叔。完颜康虽然入寺不久,寺内认识他的人也没多少,但罗汉堂堂主收了个小弟子的事,寺内几乎是众人皆知。 门口两个和尚一个叫觉才、一个叫觉能,这日正在藏经阁轮值站岗。觉能活泛,听了完颜康回话后连忙陪笑道:“原来是无忧师叔,,想来师叔是初次来藏经阁,不如由师侄领师叔上去?” 完颜康点了点头,让觉能带路,一边闲聊这藏经阁内规矩如何。 少林寺虽是佛家寺院,根子上却是武学大派,是以二楼的佛学经藏都是任寺内僧人翻阅、借阅,三楼的武学秘籍却重重限制。 存放武学秘籍的三楼,分为内阁和外阁两个部分。 外阁之中秘籍众多,除少林本门的基础武学之外,还有少林数百年来搜罗的其他门派武学。外阁武学,少林寺中无字辈以上的武僧均能随意翻阅,觉字辈弟子中,如有入门基础武学已经登堂入室者,得师长许可,亦有资格研习,但不可涉猎过多。 内阁的武学秘籍,便是少林寺的基石,如无相劫指、袈裟伏魔功等七十二绝技均存放在内。寺中僧人,除方丈以及罗汉堂、戒律院、达摩院等各院首座可随意研习内阁武学外,其他任何辈分僧人要精修绝技,均要方丈许可才行。 内阁看守也是极为慎重,不分日夜,均有三名天字辈以上高僧轮守。外阁之中,仅有两名无字辈僧人轮守而已。 至于易筋经等几门镇寺神功,平日里并未存放在藏经阁中,只有方丈才知所藏地点。这些镇寺神功若也在藏经阁之中,怕是看守的高僧都守不住禅心,不免要监守自盗了。 除此之外,藏经阁外阁之中武学秘籍,得高僧允许尚可借阅。而内阁高深武学,只能在藏经阁翻阅,不得带出,寺中僧人研习何种绝技,皆要记录在案。 一到夜间,藏经阁便要关闭,不拘二楼、三楼还有何人,轻易不得举烛亮灯,以免走火酿成大祸。 觉能一边给完颜康讲解藏经阁中各种规矩,一边领着完颜康在二楼参观八百万佛经的盛况。二楼走马观花一遍后,觉能领完颜康到三楼楼梯口处,双掌合十道:“好教师叔得知,楼上武学重地,师侄尚不得入内,还望师叔海涵,请师叔自行上楼。” 完颜康莞尔一笑:“有劳师侄了,师叔我是来看佛经的,这三楼嘛,今日不用上去!” 觉能惊呼一声,万万没想到,这新来的小师叔对武学没兴趣,来藏经阁只看佛经,若是如此,小师叔不该拜入天武师叔祖座下啊! 看着觉能惊诧的眼神,完颜康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师傅教导,我少林武学,修到高深之处,便要看佛法修为。我少林弟子,佛法修为越深,武学修为也就越发高深。师侄,你虽然年轻,还不够资格研习高深武功,但也可先精修佛法嘛。”说完他还语重心长的拍了拍觉能的肩膀。 觉能听这么个小人跟自己说起大道理,觉得有些哭笑不得,正要点头称是,就听得楼上传来一声轻笑:“小和尚说的不错,小小和尚也是不错!” 这笑声声音不大,入耳却无比清晰,完颜康和觉能闻声一惊,知道此必是本寺前辈高人,内功已入化境才能如此。 完颜康心想这发声的高人兴许就要下楼来教诲自己一二,便与觉能两人老老实实的在楼梯口处等候前辈下楼教诲,谁知白等了一盏茶功夫,却没见半个人影。 完颜康心道是自己想错了,便把觉能打发回去。 觉能这个碍眼的货一走,完颜康心内欢呼一声,九阳神功,好宝贝,少爷我来了! 藏经阁二楼摆放着数十排书架,所放各类经书不计其数,还有些僧人在其间默读经书,时不时走动一番。完颜康虽是冲着那几本楞伽经去的,怎么也得掩饰一番,否则被发现经书中有神功,那事情就大发了! 完颜康先找出一本金刚经,效仿其他僧人一般默诵: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 虽然不是个真正的佛子,毕竟顶着个光头,无忧小师傅还是认认真真的默诵,一时也有些沉浸其中。 金刚经读了一会儿,完颜康便将此经塞回原处,转过两排书架,又拿起一本妙法莲华经来。 过了顿饭功夫,完颜康将妙法莲华经囫囵翻了一遍,便将经书放回,准备找寻那几本楞伽经。 完颜康刚刚将经书放下,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阿弥陀佛,如此读经,大大不妥,大大不妥!” 抬头一看,只见左手边两三步处站着一名老僧,此人身着一件洗的发白的僧袍,脸型精瘦,眉毛却是乌黑,眼睛极为有神。 听着声音,完颜康觉得有些熟悉感,但看了此人却从未谋面。不过看此人年纪定是寺中长辈,完颜康先站直身子,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无忧见过前辈。” 老僧咦了一声:“小和尚,你是无字辈的?你师傅是谁?” 完颜康老老实实的回答:“小僧师傅是天武。” 老僧奇怪的摇了摇头:“不对不对,天武这小和尚武功练的凑合,真个读懂的佛经没几本,哪里懂我少林佛法修为越深、武学修为越深的道理!” 完颜康这才想到,这老僧便是刚才楼上发声之人,怪不得听着声音觉得有些耳熟。这佛法修为越深、武学修为越深的道理乃是完颜康前世看小说中所说中记得的道理,只是对觉能随口胡诌是天武所教授而已,哪知这老僧如此当真。 完颜康正想着如何搪塞过去,冷不防一把被拎了起来。作为练武之人,完颜康下意识便要反抗,哪知脖子上一股内力传来,他便毫无动弹之力了。 老僧拎着完颜康到一处书架,轻轻将他放下,抽出一本佛经,递到完颜康眼前,笑道:“乖孩子,好好读经,好好读经!” 完颜康被一放到地上,身子便得了自由,立马恭恭敬敬的接过经书,老老实实的翻起书来。 老僧拿给完颜康的是一本《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此经仅数百字,但在佛家经典中地位极为尊崇。有号称曰:佛说八万四千法门中,般若法门最为殊胜。 完颜康老老实实的默诵了几遍心经,抬头瞧了瞧老僧似乎已经走开,便松了一口气,准备把心经放回原处,干回正事。 “心经可能背诵?”老僧的声音适时传来,吓的完颜康手上一哆嗦,佛经都掉落于地。 完颜康刚刚诵读了几遍,都是应付了事,哪里会上心,自然是背不出来的。听着老僧这话,完颜康赶紧捡起心经认认真真背诵,期盼着老僧赶紧闪人。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过了良久,完颜康合上经书,心中默诵了一遍,终于成了! 完颜康开心的把这本心经放回原处,看着老僧似乎离开了,他在书架中扫了一遍,没有楞伽经,便要到另外一排书架去寻找。 老僧又一次出现,手持一摞经书,微笑道:“乖孩子,你是有大根器的人,这部严华经是最适合你不过了。” 完颜康一脸震惊,尼玛,刚刚是一本心经而已,聊聊数百字,搞定着实不难。 这老僧手上的一摞是什么鬼! 就这么看来,少说也有几十本啊! 还真拿本少爷当和尚啊! 完颜康气不打一处来,转身一溜烟便要跑,还没跑出三步,便觉得身子一轻,又被老僧拎了起来。 “乖孩子,好好读经!” 完颜康待老僧将自己放下,身子一低,从老僧身后一钻继续跑路。 这回连两步都没跑完,完颜康人又被拎到了空中。这老僧一手托着几十本佛经,转身、迈步、拎起完颜康,动作一气呵成,毫无烟火之气。 完颜康又被轻轻放在地上,老僧笑眯眯的看着他,一点也不动怒,只托着佛经送到完颜康面前。 完颜康心中给自己狠狠的抽了无数个大耳刮子,怎么就一时多嘴说什么混账话,让这不知哪冒出来的老和尚逮着自己就不放。 偏偏这老和尚武功奇高,连跑都跑不掉。 好汉不吃眼前亏。看着老僧的架势,完颜康只能屈服,双手接过经书,找了处桌椅把经书放下,点了点册数。 好家伙!就这劳什子的严华经,居然有八十册。 罢了,一册一册的读吧! 读了一阵,完颜康四周环视了一遍,老和尚似乎又不见了。但他始终觉得这老和尚躲在哪儿盯着他,哪里敢溜。 好不容易挨到天色已暗,藏经阁内巡守僧人来将阁内其他僧众请走。完颜康还一脸恭敬朝四周围问了几声:“前辈,弟子能走了么?” 过了一会儿,没见有人回应,完颜康赶紧一溜烟的跑出藏经阁。 ------------ 第四十四章 双福 第一天到藏经阁的经历,让完颜康有些心理阴影,他过了一日之后,才鼓起勇气去到藏经阁,瞅了瞅前日的老和尚好像不在,便放了一半的心下来,找寻起那几本楞伽经。 这偌大的藏经阁,想找几本经书确是不易,完颜康找了半个时辰,才找到一本楞伽经。翻开书之前,他还特意左右观察了一阵,见四周确是无人,这才按捺着激动的心情打开这本经书。 第一二页夹缝,无字;三四页夹缝,无字;翻到经书中部,仍是无字。完颜康黯然把这本楞伽经放回原处,显然这本楞伽经不是藏经的那本,还得继续寻找。 “乖孩子,怎么不听话了,严华经还没读完呢。”冷不防身后一个声音传来,完颜康又是吃了一惊。 完颜康默默转过身来,幽怨的看了老和尚一眼,然后乖乖的找回昨日的一摞严华经,故作镇静的默诵起来。 完颜康一边默诵经书,一边盘算。这样下去可不是法子,老和尚一副粘着自己的架势,又神出鬼没,简直是防不胜防。别说他还没找到九阳神功,就算找到了,也不敢翻看啊。 难道不来藏经阁?那是决计不可能的啊! 怎么办?怎么办? 完颜康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个周全的法子了。到了黄昏要离开藏经阁时,完颜康特地找巡守提出借几本经书回禅房研读。 藏经阁内夜晚不许举火,是以到了黄昏时分便要将阁内普通僧众全部赶出,仅剩巡守僧人在内。这巡守僧人听完颜康如此好读佛经,哪有不允的道理,就由着完颜康挑了几本严华经走了。 到了次日,完颜康又到藏经阁,先是装模作样的主动默诵严华经。看着老僧似乎不在,完颜康便在藏经阁内搜寻,将藏经阁内各种楞伽经所放位置都牢记心头不提。 至此,每日完颜康离阁时必借几本经书离开,过了数日又还回。在藏经阁中,完颜康每日都扮做一个根性十足的佛子一般,勤勉好学的劲头无人能出其右。 那老僧时不时出现一番,考较考较完颜康读经成效如何。 完颜康被逼无奈,为了要应付老和尚,不得不下了几分力气读经。原本他对这些劳什子佛经是一点兴趣都无,读着读着也懂了佛家八苦的由来,明白了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禅意。 此时咱们无忧小师傅若是下山,忽悠几个愚民村妇那是决计不在话下。 过了旬日光阴,这日完颜康将一本楞伽经与其他经书一起借回禅房,点灯细细一看,这本楞伽经乃是用梵文所写,全都是弯弯曲曲的形状,每行之间又写着小字,字体极小。他把书凑近灯火细细一看:一举手,前后左右皆有定向…… 这一瞬间,完颜康心头激动不已! 完颜康得了九阳神功,一晚上兴奋不已,到了半夜时分才睡了过去。次日一早,他还在入梦之时,就被小沙弥敲门唤醒,让他跟着前往方丈禅房。 时间回到一刻钟之前…… 方丈房中,一缕檀香袅袅的轻飘,慧能独坐蒲团之上,敲着木鱼默念心经,旁边还有一人站立在侧。 天武推门而入,大步走进,施了一礼。 慧能轻声问道:“天武,你这新收的小徒弟,这阵子可还安分?” 天武挑了挑没有眉毛的眉头:“安分,太安分了。” 慧能听天武这么一说,便让天武将完颜康这阵情况细细道来。 话说完颜康在少林寺内的举动,揍了觉喜那群小和尚,又被觉智、觉慧揍的鼻青脸肿,这些事天武心里都是清清楚楚。他本已习惯了这位小王爷三天两头的生事,不料这厮似乎突然转了性一般,天天跑藏经阁看佛经去了。 天武心中纳闷,中间也唤了完颜康来考究过一回,似乎这小徒弟在佛学一道上还是颇有所得。 这么个不省心的主,突然老实起来,让天武十分不适应。 慧能哈哈一笑:“看来此子与我佛有缘,善哉、善哉,神功可传!” 天武听了这话,也是放下了一宗心事,却又追问了一句:“方丈,前些日子便道可传神功,何故又等了些许时日?” 慧能指了指身旁的另一个僧人道:“无色,你说。” 一旁的僧人先向天武行了一礼,才开口道:“启禀师傅,弟子前些日子得方丈法旨,出寺的急,未来得及向师傅禀报,好教师傅得知。” 原来此人便是无色,当年他被天武降服后剃度入了少林,虽是半路出家,武艺却是无字辈中的翘楚。加上此人原是绿林好汉出身,江湖经验丰富,所以慧能之前便派了他前去中都查探完颜康的底细。 虽然完颜康自称赵王世子,各种做派也不似作伪。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传下镇寺神功,那是容不得半点马虎的。 无色日夜兼程,到了中都后,初时摸查到赵王世子居然尚在府中,不由惊怒交加,以为是完颜康这小骗子胆大包天,居然敢行骗到少林的头上来。也亏得无色江湖经验老道,察觉了些许异常之处,便在中都多盘恒了些许时日,三番两次夜间摸进王府细查情况,才发觉原来王府中的小王爷是个西贝货,他打探了完颜康惹事的前因后果,这才赶回少林禀报情况。 听无色简单说完经历,天武朝慧能深深施了一礼:“方丈虑事周详,天武远不能及!” 无色禀报完毕后,慧能便令其先回去休息,又让小沙弥将完颜康请来。 完颜康昨日才得手了九阳神功,一早便被叫去方丈处,心里不由忐忑不安。这到手还没热乎的神功,就被发现要上缴了,原来自己被监控的这么紧密,完颜康心中十分悲愤。 常言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哪知到了完颜康这,却是福有双至! 心情惴惴不安之下,听到方丈唤自己前来,原来是要传自己金刚不坏神功,完颜康顿时笑的跟个傻子一般。 天武看着完颜康乐成这样,转过脸去暗中腹诽:这徒儿按说也是个见过世面的,怎么就笑的跟个傻子似的! 瞥见师傅的表情,完颜康也知道自己乐的有些过头,连忙收拾心情,向慧能天武表态,自己一定好好学习,天天练功,争取把少林神功发扬光大。 今日我以少林为荣! 他日少林以我为荣! 慧能朝完颜康招了招手,让他到近前来。 完颜康又前行两步,便要行跪拜大礼,却感觉一股大力将自己托起,再顺手一拉,自己便侧坐在慧能身旁了。 慧能这手功力,无疑是内功登峰造极的表现,可完颜康这阵被藏经阁的老和尚摆弄的多了,却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完全一副你爱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的想法。 慧能将完颜康拉着坐下后,在他的小光头上轻轻抚摸着,一边说道:“无忧,金刚不坏神功乃是我寺镇寺神功,本不可轻传。你虽是俗家弟子,但与少林缘分匪浅,方可可传此功,但你须谨遵两条。” 完颜康心里乐得不行,别说两条,就是两百条都没问题,听了慧能这话,他赶紧点头。 慧能竖起一根手指头:“无忧,金刚不坏神功授你后,仅能你一人修行,无论何人,即便是日后你的子子孙孙,也不得将此神功传授。否则,无论你届时是何身份,本寺亦要将此功追回!” 慧能此话说的极重,却又在情理之中,一派镇寺神功,理当如此。 完颜康立马指天发誓:“苍天在上,佛祖在上,弟子无忧今日得授少林金刚不坏神功,绝不私授他人,便是我日后子子孙孙,无忧也绝不将此功私授,如违此誓,天打雷劈,断子绝孙,永堕轮回!” 慧能和天武见完颜康誓言发的如此之重,神情也是郑重无比,都暗自点头称许。 慧能接着缓缓道:“金刚不坏神功大成之后,便有我佛门护教金刚之力,可谓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永立不败之地。” 完颜康听着内心开心无比,心想这个就相当于绝对防御嘛,以后少爷我学成此功,就不用练什么招式了,碰到人打架就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别人打我没事,我这一出手,自然非死即伤。 看来要无敌,无敌真寂寞。少爷我练就神功后,先得寻觉智、觉慧这两个王八蛋再好好比试比试,嘿嘿嘿…… 无忧小师傅还在心神荡漾之中,慧能顿了一顿,宣了一声佛号把他震醒:“神功修成不易,需勤修苦练,方能有所成就。此功小成之前,威力却是不显。无忧,若你此功未练至小成,不可宣称是此功传人,免的坠了我少林威名。” 完颜康小手一挥,豪气万千:“方丈,你放心,这金刚不坏神功,必定会在我身上绽放出万丈光芒。” 一旁的天武听了这话,都忍不住要偷笑,心想这小徒弟练武的天赋还算不错,但吹牛功夫绝对是远远在武学天赋之上。 慧能从怀中掏出一本黄皮老旧书,郑重其事的交给天武手中,说道:“这本神功秘籍,不可放在无忧身上,否则恐多生事端。天武你好好保管,负责教授无忧。” 天武双手接过秘籍,收入怀中。 慧能又转过头对完颜康道:“无忧,修习此神功,需为常人所不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切记、切记!” 完颜康此时满腔豪情壮志,哪里会把这话当真,他小脸一抬:“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方丈你放心就是,无忧是干大事的,些许劳苦算得了什么!” 慧能莞尔一笑:“好、好、好!” ------------ 第四十五章 大任 得授金刚不坏神功的第二天,完颜康就感觉自己在方丈面前话说的有些太满…… 做完早课,完颜康便被天武唤到一处静室,脱去外衣后,再被天武用软布裹满全身。 裹到脖子时,天武犹豫了片刻,思索着要不要往上裹去,最后还是把完颜康裹成了一个人肉粽子一般,只留两个鼻孔出气和两只眼睛露在外面。 做完这一切,天武喊了一声:“进来。” 门外走进两个小和尚。完颜康一看也算是熟人,觉喜和他的一个小弟,可这两人都拿着一根木棍是要干嘛? 觉喜和另一个小和尚看着被裹成粽子的无忧小师叔,有些忐忑,抡起木棍,却迟迟不敢动手。 完颜康看着这架势,好像有些不对劲,可他嘴都被封住了,话都说不出来,只在那呜呜的挥手,想让天武不要乱来。 天武咳嗽了一声:“这是助你们师叔练功,不要多想,开始吧!” 觉喜听了这话,对完颜康单掌行了一礼道:“师叔,得罪了。”说完便拿着木棍朝完颜康身上招呼起来。 啪的一下,觉喜一棍落在完颜康上臂之上,完颜康吃痛,哇哇大叫,立马一下跳开。 天武板起脸道:“昨日才说过,些许劳苦算得了什么,今日这练功才开始,就退缩了不成!” 完颜康没法子,只能闭上眼睛,走回近前,主动挨揍。 “啊!” “觉喜,打重了,打重了!” “师叔,对不起!” “啊!” “觉喜,打脸得轻点!” “师叔,对不起!” “啊!” “觉喜,那个地方你师叔还没练到,不能打!” “师叔,对不起!” 金刚不坏神功的练法,初时与铁布衫金钟罩一般无二,都要用笨办法,靠外力击打锻炼抗打能力。这硬功法门,也不是少林独有,江湖上也多有流传。这少林铁布衫和金钟罩在硬功中能鹤立鸡群,多有赖少林数百年来琢磨出来的细微之处,还有特制的药膏。 挨一顿揍后,完颜康只觉浑身上下无处不痛,像散了架一般。总算他性子刚强,胸中憋了一口气不愿倒下,以免丢人现眼。 到了一遍捶打完,天武为小徒弟解开布带,只见完颜康浑身上下湿透,显然是痛的实在受不了。天武心中暗赞一声,便麻利的把小人儿提溜到预先备好的药桶内,同时唤觉喜两人先出去。 完颜康本已痛的有些昏昏沉沉,眼睛都不大睁的开,被放入桶内被药水一浸泡,他浑身的伤处都被刺激的痛的哆嗦,便要挣扎着爬出桶来。 天武伸手在完颜康头顶一按,沉声道:“抱元守一,观想不动金刚之意境,气从足底起,涌泉转然谷,然谷转太溪,太溪转大钟…… 完颜康痛的几乎失去意识,幸好仍有一丝清明,知道天武是在传神功运气线路。这时他也观想不出什么不动金刚了,全力调动内力按天武所讲慢慢流传。 完颜康似乎身在混沌之间,只听见天武的声音不时传来,还有浑身上下的痛感一波波袭来,好在内力运行之处,痛感都会减弱几分,却又带上些许酥麻。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武的声音停住,完颜康的内力正好转到无力之处,浑身的酸痛也降到了可忍受的程度,他睁开双目,只见天武对自己颔首微笑。 完颜康突然福至心灵,知道这神功的第一关便是过了,他在桶中站起身来,合十诚心道:“徒儿无忧,多谢师傅栽培!” 天武伸手在完颜康腋下一托,将他轻轻托出木桶,拍了拍他的小光头,满意道:“为师起初还怕你受不了这苦楚,没想到,没想到。” 完颜康忍着疼痛,惨兮兮的问道:“师傅,这般挨揍,还要挨多久啊!” 天武沉思了片刻,说道:“若是练铁布衫、金钟罩,至少三年才能有成,这金刚不坏神功,就拿捏不准了。这修炼神功嘛,怎么也得有个神功的样子吧!” 完颜康苦着小脸,这分明是说挨三年的揍都不够嘛。这一瞬间,完颜康几乎有放弃的念头,但他本性刚强,略一动摇便自己打消了这个念头。 别人是想方设法不得其门,自己得入宝山,难道还弃之不成!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个道理许多人都懂,只是许多人在吃苦的过程中,无法坚持,选择自我放弃了。 完颜康想到自己日后可能要面临的悲惨局面,心知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坚持再坚持,畏难退缩是不可能存在的! 忍着浑身疼痛回到自己禅房,完颜康紧紧关好门窗,掏出楞伽经研读起来。 九阳神功到手,但是要入门却不是那么简单,任何一门内功的修行,都有其特定的行气线路和运功口诀。完颜康苦练全真内功多年,坐立行走和呼吸间都已经形成了身体本能,要练这九阳神功,比从未学过内功的人难度更高。 完颜康将第一册九阳神功熟读之后,脑中已将此功法运转了无数遍,才开始改修神功。 初时按九阳神功的运功路线行功,完颜康总觉得十分别扭,时不时内力运行又往全真大道歌的行气路线上运转了。要不是全真内功中正平和,与任何内功都不大冲突,完颜康说不得都走火入魔数回了。 完颜康上午挨揍,练习金刚不坏神功,早晚在房中精修九阳神功。足足花了半月时光,他才将九阳神功的功法运转线路完全熟悉,之前所练就的全真内力逐渐化为全新的九阳真气。 天武每日助完颜康练功,似乎都发觉完颜康身上有些变化,每日气息越发厚重,坐立行走间也与以往有少许不同。 天武也不疑有他,只以为是完颜康练习这金刚不坏神功所致,他心道这徒弟进展居然如此之快,可惜不是个真和尚,要不然定可做少林的衣钵传人。 完颜康感受自己功力每日见长,心中常怀欣喜。只是内力虽然见长,每日挨揍之时痛楚仍是并无减弱。 每隔几日天武见完颜康似乎抗打能力上升了,就让觉喜两人又加几分力,以保持这好徒弟的练功速度。 天武陪着练了一个月的功,看着完颜康金刚不坏神功的第一重练法已经尽数掌握,便吩咐觉喜二人陪完颜康练功便可,泡药也可停了。 完颜康惊问:“师傅,你不来也便罢了,这药怎么也停了啊,这功夫如何能练的下去!” 天武没好气的道:“你可知这熬的药材,价值几何?” 完颜康老老实实的道:“徒儿不知。” “仅这药材本身,一桶便要十两银子,这还不算熬药要花的人力物力。也就是看你练的这门功夫入门太难,方丈才特地嘱咐可用此药方辅助练功。我少林要是都这么练功,不说别的,一个月下来,满寺僧众都得喝西北风了!” 完颜康连忙表态,先把自己骂了一顿,表示自己立马下山拿钱来孝敬师长。 天武拍了下完颜康的脑袋,笑骂道:“什么孝敬师长,师傅我要钱有何用,你就算拿钱也是贡献给寺内。不过话说在前头,徒弟你往寺内捐些香火钱,以后用药也只能用普通药膏,少林数百弟子,不可因你一人如此特殊。” 完颜康也不跟天武计较许多,既然奉旨又能下山了,肚子里的馋虫又起来了,一刻都不想停留。只是离开前,他看见觉喜二人似笑非笑的模样,心中突然有了个主意。 到了山下,完颜康往伍石蛮几人先前住的酒楼打探了下,得知伍石蛮几人在镇上盘下了一处店铺,开张营业,名字还换做河西酒肆,做的生意与往日一般无二。 完颜康寻到伍石蛮开的店,原先以为必跟中都一般生意火爆,哪知店里空空荡荡没几个顾客。马四见完颜康进来,连忙叫了伍石蛮从后厨出来迎接。 店铺虽然不大,但伍石蛮等人还在特地隔了一个隔间出来,预着自家少爷不时下山来打牙祭方便。 伍石蛮将完颜康引到隔间,便唤小二麻利的端些肉食过来。 这月余时间,完颜康功力见长,饭量却长的更快。初时完颜康每顿两个大馒头就够了,这一阵下来,他的饭量已经涨到要吃四五个馒头。幸亏完颜康是无字辈的,又是首座之徒,管食堂的胖和尚无常对他那是敞开来供应。可顿顿吃素,小王爷肚子早就造反了。但是没法子,一来寺规不许常常下山,二来练功初期完颜康每日都被揍得鼻青脸肿,平日里走路都是飞也似的跑,就怕看到熟人问询丢脸。 便是这日下得山来,他脸上都还有些青肿。 马四心细,看完颜康似乎脸上有伤,便关心问了两句。 完颜康此时哪里顾得上聊天,抓起满盘的大肉就是一顿好啃,过了半晌,足足吃完了三盘大肉,才满足的停下来。 伍石蛮两人看的目瞪口呆,看着完颜康肚子明显圆成一个球状,都生怕他一个不小心撑爆了。 完颜康喝了两口茶,漱了漱口,又取了毛巾擦赶紧手脸,才与伍石蛮两人聊起近来的消息。 得知完颜康是下山拿钱的,伍石蛮咧嘴一笑:“也是巧了,正好前几日王爷和王妃来了信,还捎带了五千两银票过来,少爷尽数拿去便好。 完颜康大喜,原本几人来少林之时,所带银两便不是太多,伍石蛮两人又花钱盘了个店面,本来他还担心两人囊中羞涩,钱太少面子上抹不开。这一下便有了五千两,怎么都是够用了。 听说有家书前来,完颜康便让伍石蛮速速取来。完颜康看信之前,内心还有些忐忑,想着父王会在信中如何如何责骂自己。展信一阅,此信乃完颜洪烈手书,从头至尾并无一句责骂,全是嘘寒问暖,多是你母亲如何如何想念,如何嘱咐之类,信写了满满五页,满纸都是啰嗦絮叨之言。 全信看完,完颜康已是泪流满面。 ------------ 第四十六章 福同 完颜康回山后,把五千两银票向天武尽数上缴。 天武虽是出家人,但身为寺内高层,对这些俗事也需参与管理一二。自家徒儿如此慷慨,天武僧颜大悦,心想这小子虽是先拜入全真,但毕竟连全真的山门都没上过,就看这孝敬的程度,还是心向我少林多些,不枉我少林如此待他。 完颜康见天武开心,顺便就提了一个请求:“师傅,弟子一人练功,实在是有些无趣,不如让我那几个小师侄一起?” 天武听了此话,以为完颜康想让田大力几人也一起修习金刚不坏神功,他不由脸上一板,寒声道:“无忧,你当本寺神功如儿戏乎?” 完颜康看天武会错意,连忙摆手道:“师傅,徒儿不是这个意思,徒儿的意思是,让他们几个也一起练练铁布衫、金钟罩,他们几个日后都是要护卫徒儿左右的,学一门硬功防身总是好的。” 天武听了这话,脸上才松弛下来,略一思索便同意让田大力几人练习铁布衫。 少林之中,铁布衫只能算是普通武学,金钟罩在铁布衫之上,位列七十二绝技之中。寺中练过铁布衫的和尚为数不少,让田大力几人俗家弟子练习铁布衫倒也是不打紧。 只是这些徒孙辈练功,天武自然不会再亲自扶持,就让完颜康找觉空帮忙便可。 完颜康得了法旨,立刻便去找觉空。 觉空正在禅房做晚课,敲着木鱼念经,见完颜康前来,便放下木鱼上前迎接。 “大师侄啊,有几个小师侄要练习铁布衫,师傅让我找你帮忙。”完颜康开门见山的说道。 觉空哦了一声:“不知是哪几位师弟要练功?” 完颜康便报了田大力四人,还有觉喜和他的小弟觉性。 觉空不疑有他,一口答应下来。铁布衫练习之法十分简单,只是需要费的软布和药膏颇多,这些物资都要觉空去专门申领,做好准备之后才能让几个小师弟开始练功。 完颜康心满意足的走了。 觉喜在禅房内,忽然没来由的心里一惊,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两日之后,觉空带一群小师弟练完罗汉拳后,唤了田大力四人和觉喜觉性六人单独留下,交待他们晌午时分去练功房等候。 少林对修炼硬功之人,设了五间专门的练功房,百余年前少林最为兴旺之时,这些练功房内每日都是喊声不断,热火朝天。 到了当代,少林沉寂了许久,且江湖上少有出名的外功好手,少林内修习硬功之人寥寥无几。五间练功房,目前还有三间练功房常年空置,觉空预着几个师弟一起练功,申领物资的时候就顺便也占了一间练功房。 少林铁布衫之练法,初时先以软布缠绕全身,以木锤捶击之。 练功房外还挖了个浅坑,铺了尺许深得细砂,练习时可通过向沙中跌扑,使全身各部,与沙接触数次为度。 夜间睡觉之时,要用坚硬之木板为榻,使骨骼时与坚硬之物体相接触,日久渐至坚实。 而在这练功房内,就设了八张硬榻,硬榻不知用何木所制,触之若金石。 晌午时分,觉喜和田大力几人先到练功房,田大力几人看着这满屋墙上挂着的木锤、硬榻上放好的软布和药膏,还完全摸不着头脑。 觉喜看到这眼熟的软布,心里咯噔一下。 正在此时,觉空大师兄和无忧小师叔说笑着联袂踏进门来。 完颜康冲觉喜和觉性露齿一笑:“两位师侄,这么巧,咱们又见面了!” 觉性还懵懂无知,觉喜只觉得背上冒出一股凉气,跟大师兄和小师叔施礼时,那笑容简直比哭还难看。 觉空先跟六人说明情况,又讲解了下铁布衫的练法,最后说道:“众位师弟,师叔祖同意你六人练习铁布衫,乃是你们的莫大福分。只是这铁布衫练习颇为不易,远胜每日挑水练拳之苦,你们需勤练不辍方能有成。” 觉空这话一出,几个小师弟都面露难色,他连忙加了一句:“此功一旦练成,以后行走江湖,不说能技压群雄,至少也是鲜有敌手。” 田大力几人听了,都雀跃不已。 觉喜时不时拿眼看着完颜康,内心纠结了好久,终于咬了咬牙,对觉空道:“师兄,我不练铁布衫!” 觉空奇道:“师弟,为何不愿练习此功?” 觉喜道:“我听说铁布衫是童子功,我以后是要回家传宗接代的,不能练童子功。” 觉空摆手笑道:“哪有的事,若是这铁布衫是童子功,师叔祖如何能让你们几个俗家弟子来修行,需知这功法别的不说,费的布料和药膏可是不少。” 觉喜呛声道:“我在家之时就听说,铁布衫是童子功!” 田大力几人听了这话,也有些惊疑不定。 觉空只好又解释道:“说铁布衫是童子功乃是错解,只是练了童子功之人若修行铁布衫,精进更快罢了。” 觉喜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却在觉空坚定又清澈的眼神下,无力的败下阵来。 完颜康心想,小样,就算你看出少爷我的意图又如何,还不用我出招,你就没辙了。 看着觉喜面上无奈的表情,完颜康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起来。 虽是要假公济私整回觉喜和觉性,但无忧小师叔做戏做全套,先是表示自己以后练功就与六位师侄一起了,还带头缠了软布,让觉喜和觉性两人如往常那般来捶打。 觉性还如往常一般,觉喜只觉得今日手中的木锤重的要命,手上力气也使不出几分。 完颜康感觉到觉喜没用力,还一边嘚瑟的喊道:“加把劲,觉喜,你今日没吃饭吗!” 觉喜哭丧着脸,强打精神招呼完小师叔。 完颜康挨完揍,仍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 田大力几人看着这个样子,心想这铁布衫也不难嘛。 似乎还很爽! 不练不知道,田大力真的缠上布条开始挨揍后,整个练功房便响起此起彼伏的嚎叫来。 偶尔有经过练功房的僧人,听了这般惨叫,都连忙进来查看发生何事,发现是几个小和尚在练铁布衫,各自都露出会心的笑容。 完颜康亲自拿了木锤轮流招呼觉喜和觉性,两人叫的比田大力几人更为凄惨。 觉性这时候终于体会出不对了,用眼神不断求饶。 觉喜却是光棍,到了这时候反倒不怕了,双目圆睁,按着觉空所授方式,运功抗衡。 但无论硬气也好,服软也罢,这木锤敲到身上,都是一样的痛,一遍捶打下来,觉喜痛的眼泪都流了无数遍。 觉空也瞧着有些不对,本想出言制止。但看小师叔毕竟有些分寸,下力气之时都是朝些肉多之处招呼,觉无伤人之意,他想想也便罢了。 几人挨完揍后,如同完颜康前几次一般,都是浑身青肿,浑身湿透,尤以觉喜和觉性更惨,简直连扶墙都无力。 觉空让几人爬上硬榻,用药膏为几人擦拭全身,并运功为几人按摩了一周,让药力更快渗透。 田大力感激道:“大师兄,谢谢你,你真好。” 觉空笑道:“都是师兄弟,说这些干嘛,当年我也练过铁布衫,也是师傅亲手为我涂药呢。” 完颜康这天被揍的不厉害,本想着就不涂药了,看着几人被觉空服务完好像很舒服的样子,也主动躺上硬榻让觉空给自己涂药。 随着觉空大手或按或拍,完颜康只觉浑身暖洋洋的,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到了次日,练功照旧。 这日完颜康发觉不对,觉喜这小子胆子大了,下手比往常还狠啊,本来他已经适应了之前的捶打力度,这日也绷不住连连呼痛起来。 完颜康一边呼痛,一边狠狠的想到:互相伤害,谁怕谁! 过不了多久,轮到觉喜惨叫连连。 觉空本想着照顾几天之后,便让觉喜几人自行练习,互相捶打和涂药。结果一看这架势不行,自己还得在这看着,要不然小师叔跟小师弟打出火来,出了大事可不得了。 完颜康被觉喜这么一反扑,便放掉了觉性,就跟觉喜杆上了。 觉喜也是硬气,就是不肯服软。 这练功房中,每日叫的最响的,就是无忧小师叔和觉喜小和尚。 田大力不嫌事大,时不时还在旁起哄助威,让觉空对这个不省心的家伙频频怒视不已,涂药按摩的时候还特地加了几分力气,让他在硬榻上大叫求饶。 这铁布衫的修习,本是极为枯燥乏味,结果几个小和尚这么折腾,氛围似乎特别欢乐起来。尤其是练功的进度,也让觉空有些惊讶,才练了半个月,几人都初步见效了,顶的上旁人一个月的进度。 完颜康与觉喜互殴了半个月,渐渐对觉喜看着顺眼起来,觉得这小子如此硬气,也是难得。他想着自己跟小孩子计较了这么久,心里也是鄙视了自己一番,便放下身段,跟觉喜放出善意,提出和解。 要知道完颜康神功在身,都被揍的大呼小叫,觉喜那纯粹是靠一口气拼命强撑。见小师叔主动和解,他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 第四十七章 亲近 觉喜等几个修行硬功进度喜人,觉空作为大师兄自然是欣喜不已,只是却愁了一人。 无常这个管食堂的胖子,近来却是瘦了一圈。 原本少林食堂之中,僧众伙食供给自有定数,但无常这个管食堂的,怎么都要从中抠出几分油水,所以才能长的白白胖胖,好似弥勒佛一般。 先前无忧小师弟突然饭量大增,这也罢了。给罗汉堂首座的关门弟子加餐,无常自然乐得做个人情,他隔三差五还主动问询完颜康够不够吃。 到觉喜六人也开始修行铁布衫后,几个小和尚饭量大增,无常顿觉头大无比。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穷文富武果然是有道理的,练武之人,尤其是修炼硬功,每日对体能锻炼极为剧烈。 田大力这几个,每天练完铁布衫之后,最大的感受就是。 痛! 累! 饿! 痛跟累也就罢了,练功若是不痛不累,哪来的成效。几个小和尚都吃得了苦,只是这肚子饿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每日完颜康开小灶吃饭的时候,几个吃的半饱不到的小子都拿眼可怜巴巴的看着他,那意思分明是,老大,你吃的爽,也分我一口吧。 若是带着的小弟只有一个两个,完颜康还能从自己的伙食中匀出来一点,可这六张嘴,分下去自己得喝西北风了。 没法子,完颜康厚着脸皮去找无常走后门。 无常听了来意,自然是连连摇头,这年头,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无常不肯加饭,完颜康哪里肯依,自己几个小弟,连饭都管不饱,让我堂堂金国大少爷怎么混啊!,无忧小师傅还是装模作样的发作了一番,说要去天武处告状。 无常也是有几分气恼,心道这两个月的饭都白喂了, 他呛声道:“师弟要去告状也无妨,师兄我掌管食堂十余年,始终兢兢业业,恪尽职守。我少林这食堂伙食,新进弟子伙食几多,无字辈僧人伙食几多,原本都有定例,岂能为师弟你一人坏了规矩!” 无常说的义正词严,完颜康却不气恼,只拿手指戳了戳无常的大胖肚子:“师兄,你这肚子,恐怕每顿两个馒头是吃不出来的吧!” 无常汹汹气势被这么一戳,顿时消了两分,他尴尬道:“师兄我喝水都长胖,喝水都长胖。” 完颜康又道:“自古以来,管食堂的,管采买的,哪有不肥的道理,我少林也不例外嘛。” 无常双唇紧闭,生怕留下什么话柄让这小师弟再抓。 完颜康见状,伸手搭上无常的肩膀,笑嘻嘻的说道:“师弟我也知道师兄的难处,断不会叫师兄吃亏,师兄先把那几个小子喂饱,多出来的钱粮,我下山取银子来给你补上。” 无常听了这话,心想这师弟还算懂事,只是他说这银子没个准数,所以还装模作样的说道:“师弟严重了,实在是寺内米粮都有定数,师兄我也不敢随意坏了规矩啊!” 完颜康听了无常说不敢随意坏了规矩,而不是说不敢坏了规矩,这多了随意两字,内中意思便截然不同。他闻言赶紧说道:“师兄放心,多费的米粮,你先从寺内预支,师弟我月内必下山取银两还上,有借有还,绝不让师兄坏了规矩。” 此话一出,两人自然一拍即合。 从此以后,田大力几个伙食标准也给翻了倍,虽然待遇比无忧小师叔还是差些意思,毕竟能吃到个七八分饱,也算是相当不错了。 过了几日,完颜康向天武请了假,又下山一趟取了些银两,好好的打了一餐牙祭,吃的油光满面。 完颜康吃了午饭便回山,赶回练功房练功。 虽然贪图口腹之欲,可完颜康在练功一事上,绝对是勤勉无比,一日都不肯挥霍。 这旬日以来,觉空看小师叔与觉喜已经和解,七人之间关系融洽,便放下心来,任由几人自己在练功房练功,不再天天前来。 这天完颜康吃饱喝足,只觉得精力特别旺盛,练的哇哇直叫,不时让觉喜等人打的用力些。 周小江从完颜康一进来,就似乎发现有什么不对,这厮鼻子灵,时不时凑近完颜康闻两下,后来看到完颜康牙齿间还粘连着一点肉丝,便激动的喊道:“少爷,你下山吃……”肉字还没出口,他总算想到这是在和尚庙,连忙自己捂住了嘴。 完颜康得意洋洋,将自己下山几次打牙祭的经历都描述了一遍,大肘子,烤羊肉,熟牛肉。 做和尚三年,看不得猪跑。 田大力几个以往在神兵基地,虽说没能顿顿大鱼大肉,可每天饭菜之中都有一顿肉食。来了少林之后,改行吃素也是逼不得已,本来众人也习惯了,但被完颜康这么一说,田大力几个都口水直流。 这六个小和尚看自己的眼神都绿油油,跟饿狼似的,完颜康突然觉得有点后悔炫耀了。 周小江吸了一口口水,吞下肚子,堆着笑脸道:“少爷,下回你再下山,带上我们一起呗。” 完颜康本想一口答应下来,可眼睛扫了扫觉喜和觉性,便知道有些不妥。 自己做老大的,一个人吃了独食也罢了,手下都是一个样,不会有啥大问题。可自己带田大力几人下山,这还说的过去,毕竟是自己带进寺内的跟班,可觉喜和觉性两人,万万没有理由随自己下山。 到时候周小江四个人随自己经常下山大鱼大肉的享受,觉喜和觉性还留在寺内啃馒头,这心里能平衡才见鬼了。 有道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完颜康立刻回绝了周小江,称自己下山都不是随意可为,须经过天武同意,如果还带几个人一起下山,寺里必然是不许的。 周小江几个人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练功都有些无精打采了。 好不容易练完功,几个人正要散了,觉喜突然叫了一声:“我有办法。” 几个人连忙关上房门,凑到一起:“有何办法。” 觉喜难得出了一回风头,叉着腰得意道:“你们每日早上,可有何发现?” 田大力闷声道:“每日早上不就挑水练拳嘛,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卖什么鸟关子!” 觉喜神神秘秘的道:“你们挑水的时候,没发觉河里有鱼么?” 此话一出,算是一言惊醒梦中人。 完颜康大赞觉喜聪明,这河里有鱼,自然有办法抓上来打牙祭。这后山如此之大,飞禽走兽也自是不少,只是平日里从未有人往这方面去想。 烤鱼,叫花鸡……想到此处,完颜康也不觉都口水直流。 食、色,性也!这天底下的事儿,归根究底就这两个字最重要,色字暂且不说,为了一个吃字,堂堂的北丐洪七公曾经误事,把自己手指头都砍了一个,何况这些半大不小的小和尚。 完颜康几个人商量的热火朝天,如何准备,何时开溜,至于不准杀生不准吃荤的清规戒律,小和尚们早就忘的一干二净了。 商议停当之后,完颜康就去寻了无常,先是给了无常一百两雪花银,还称若是不够了再问他拿便是。 无常先前也想过能拿十两二十两银子就有赚头,哪知这小师弟出手如此阔绰,乐得这胖和尚笑逐颜开。完颜康顺便要了些盐巴调料,无常哪里管那么多,大方的一挥手,让完颜康随意取用。 到了次日晌午,完颜康和六个小和尚早早练完功,带上准备好的用具,取了水桶,宣称要加练挑水之功,便往后山下跑。 几人到了河边,派了周小江和萧百里望风,剩下几人便去寻了一从竹林,完颜康用带来的匕首刷刷几下,砍了几根竹子,把枝叶都砍了,一端削尖,便寻地方叉鱼。 这觉性原是渔家出生,对如何寻鱼,如何叉鱼有几分心得,几个人分开行动,不多时便叉了七八尾鱼上来。 几个人兴奋不已,寻了个稍远偏僻处,找了不少枯枝堆好生火,觉性领两人杀鱼去鳞破腹去脏。杀完鱼后用树枝穿好,抹上盐巴,便开始烧烤。 这时河中能叉到的鱼都个头不小,约莫都有三四斤以上,完颜康几人一人一条还有多,吃的是不亦乐乎,连呼过瘾。 吃完烤鱼,天色已渐黑,几人得赶紧回寺。做戏做全套,每个人都用桶装了小半桶水,飞也似的往回赶。 下山偷吃了两三回后,完颜康与几个小和尚关系更加亲近,回山之时,他突然兴起道:“师侄们,师叔灵感迸发,给你们唱首歌解闷。” 萧百里三人和觉喜和觉性两人都拍掌叫好,脚步放缓了下来。 田大力却菊花一紧,脚下默默的加快了些。 太阳对我眨眼睛, 鸟儿唱歌给我听 我是一个努力练功, 还不粘人的小和尚 别问我从哪里来, 也别问我到哪里去 我要练成最强的功夫, 献给我的老师傅 方丈叫我来挑水, 我把后山转一转 打起我的鼓, 敲起我的锣 生活充满节奏感…… 完颜康歌性大发,现场改编了前世著名歌曲,欢快的唱了起来。 只是这位小师叔的歌声一出,觉喜几人才明白,为何田大力脚步快了那么多…… ------------ 第四十八章 场子 时光飞逝,转眼间完颜康几人来少林已有一年。 这一年来,完颜康七个小和尚日日打磨武功,又可劲的吃,身形都拔高了一截。几人之中,尤其以田大力为最,他的身形已经发育到若成人一般。 田大力几人日日被捶打,都练的皮糙肉厚,肤色黝黑。 偏偏完颜康一般练武,却仍是一副白白净净、细皮嫩肉的样子。让田大力几人叹道,果然少爷就是少爷。 田大力几人不知,完颜康此状,完全是九阳神功所致。 完颜康习练神功十个月来,第一册用了四个月便修习完成,第二卷用了半年也快要练成,第三卷和第四卷完颜康也早就熟记于心。这九阳神功除了让完颜康身轻体健之外,似乎还有奇效,他练硬功所生伤疤老茧,过不了多久就自然脱落,肌肤仍是凝白如玉。 天武也以为是全真内力所致,不由对全真教生出几分敬意来。 七人一起练功,但武功进度却各不相同。 完颜康武艺最高自然是不消说。原本六人当中,觉喜入门较早,又有些家学渊源,武艺高出众人不少。这一年来,田大力却是迎头赶上。 兴许是铁布衫这功夫对他的路子,六人同练,就数田大力进展最快。虽然他内力修为不及觉喜,但田大力的挨揍能力强啊,每每比试起来,明明招数上已是不敌,这厮便不再与觉喜见招拆招,只任觉喜往自己身上招呼,自己也一边往觉喜身上猛捶。 觉喜见这厮如此无赖打法,心中嗤之以鼻,想着三招两式就可收拾了田大力。 初时确实如此,但田大力练了半年铁布衫之后,觉喜便有些吃不消了。往往他打中田大力三招,田大力也能揍他一拳。但两人防御力不同,算下来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又过了数月,田大力又有精进,觉喜再与他对拼,便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了。 终于有一日,觉喜被打的满屋跑,表示再也不与田大力这头野猪比试了。 田大力被称为野猪,居然毫不生气,反而得意洋洋。 完颜康看田大力如此得意,便亲自出手,三五招便将这厮打趴在地,告诉他莫要骄傲自满。 田大力刚刚升起的得意的小火苗,立马被浇灭了。 田大力心中郁闷,以后跟谁过招呢? 罗三几个不消说,完全不是他的对手,觉喜明确表示不跟自己玩了。 跟自家少爷过招,那是自取其辱。 觉喜看田大力找不到对手,怕他又来纠缠自己,就给他支了个招,让他去找年长些的师兄切磋。 田大力一听,有道理啊,便屁颠屁颠的出门求战去了。 半个时辰后,田大力鼻青脸肿的滚了回来。 觉喜笑的无比开心,连忙关心田大力去挑战了哪位师兄。 田大力哼了一声道:“就是你以前相好那两个!” 觉喜怒道:“我哪来的什么相好。”转念一想,这厮说的应该是觉智、觉慧两人。 觉喜转怒为喜:“原来你这野猪去觉智、觉慧师兄那挨揍,怪不得,怪不得。” 田大力哼了一声:“他们比爷爷大了几岁,打赢又算的了什么,过两年,不用两年,爷爷就能把他们都揍趴下!” 完颜康在田大力脑袋上一拍:“爷爷、爷爷,你是谁家爷爷!” 田大力往后一缩,讪讪了笑了起来。 完颜康知道这厮就这个粗俗德性,也不想着能把他变成个斯文人,只是得知田大力跟觉智觉慧过了招,他忽然想起当初在这两个师侄手中吃过亏来,便询问田大力能在两人手中走上几招。 田大力这货伸出手指头数了两遍,也没想出个准数来,最后说大概是撑了十招以上。 完颜康哈哈一笑,心道要不是田大力这野猪出去挑衅,自己都差点记不起来这两人来,既然田大力都能撑过十招,这两人此时应该就不是自己对手了。于是他拍了拍田大力的肩膀,哈哈大笑:“看师叔去给你报仇!” 觉智、觉慧刚刚被田大力莫名其妙跑过来挨揍,好不容易打发走了,又见完颜康前来。 他俩心里嘀咕:莫非打了跟班,这主人家要来寻事。 完颜康看见二人,不由露出满面春风:“两位师侄,许久不见,本师叔甚是想念啊!” 觉智两人对着这位小师叔本就有些尴尬,哪里有半分想念之情,只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两人挤出一丝笑容跟完颜康寒暄了片刻,便欲起身告辞。 完颜康拦住两人道:“两位师侄莫忙走。” 觉慧道:“师叔有何指教?” “本师叔听闻两位师侄近来武艺有些荒废,今日特地来指教指教!”完颜康一手叉腰,一手前伸,态度无比嚣张。 觉智和觉慧两人一听,先怒后笑。他们怒的是完颜康满口胡言,这两人武艺在觉字辈中,绝对稳居前列,哪有半分荒废武艺的状况。两人怒完,想起完颜康之前在自己手中挨了不少拳脚,心想莫非这小师叔是浑身痒痒,又来挑衅挨揍不成。 觉智两人哪知,这一年来完颜康精修九阳神功,全身经脉已经打通了六条,一身真气已经由全真内力完全转化为九阳内力,内力运行间威力大了许多,单论战力而言,已不可同日而语。 想着毕竟完颜康是师叔,觉智和觉慧还欲客气两句,哪知完颜康毫不客气:“莫非你们俩都是没胆鬼不成,哪个先上!” 觉智和觉慧对视一眼,便由觉慧先行出手。 觉慧与完颜康一交手,便感觉不对,暗惊这小师叔内功怎么精进如此之快,一年前自己还能全方位压制他,如今居然难以获胜。 觉慧哪里知道,完颜康与他交手,始终留了两分力气。 完颜康心中早已盘算好,要是火力全开,打败了觉慧。觉智看着不是对手,必定就不与自己交手了,到时候也没法强逼啊。 所以完颜康卖了个巧,收了几分力气,与觉慧打的你来我往,好不精彩。 约莫过了三四十招,完颜康看着对觉慧的路数都摸熟了,便突然改了打法,学着田大力的无赖打发,生生受了觉慧一拳,还了觉慧一脚。 觉慧虽然打中完颜康,但觉得自己拳中之处十分坚实,隐隐还有些反震之力,而自己挨了一脚,却是痛的厉害。 好在是寺内切磋,两人打斗间也都避开要害,尽管如此,打出火气来后,两人战斗升级,只听见拳拳到肉的啪啪声不停传来。 觉智在外围看着不对,突然想起一事,连忙喊道:“小师叔练了铁布衫,莫要与他硬拼!” 觉慧此时已经挨了不少拳脚,听了这话才想了起来,原来自己是中了计,他有心想拉开距离,哪知完颜康步伐奇快,趁其退后之际拳脚齐出,啪啪几下将觉慧打倒在地。 完颜康看觉慧倒地后就停了手,双手扶了大腿,气喘吁吁。 觉智连忙扶起觉慧,两人看完颜康这样子,心想不管如何,这场比试毕竟是输了,便抛丢下一句多谢师叔手下留情,便要离开。 完颜康站直身子:“觉智,我跟你还没打过呢!” 觉智回转身来,双手合十道:“师叔已经与觉慧比试过一场,若真是有心指教,不如改日再来。” 完颜康摆了摆手:“指教指教你几手功夫,哪用那么麻烦,莫非你怕了不成!” 泥人都有几分土性,觉智被完颜康一激,便应道:“有何不敢。” 只是两人都是自幼在寺中长大的老实和尚,觉智还多说了一句:“师叔你已经比试过一场,师侄即使胜了,也是胜之不武,咱们还是点到为止吧!” 完颜康哈哈一笑:“哪里这么多话说,打倒才算输,看招!” 觉智本想着完颜康与觉慧大战了一场,不管内力还是体力都严重下降,自己收拾他当是手到擒来。哪知过了十几招后,觉智发现完颜康内力越来越强,哪有半分损耗过大的样子,初时气喘吁吁,打到后来都听不到喘气声了。 完颜康此时火力全开,二十招内便将觉智压的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接着拳拳到肉的啪啪声频频响起,觉智被打懵了,最后干脆自个躺地上了,装死认怂。 完颜康哈哈一笑,扬长而去! ------------ 第四十九章 破戒 过了两日,七个小和尚又各自拎了水桶沿后山下去,究竟为何,各位看官自然心知。 自从头一回在少林吃上鱼肉后,几个小和尚一发不可收拾,日日都出去偷嘴。只是这鱼肉吃了几日之后,也是有些腻味。无忧小师叔心里可还惦记这叫花鸡、烤野兔、烤獐子之类的呢! 不得不说,吃绝对是人类进步的最大原动力之一,为了改善生活,完颜康绞尽脑汁想法子。他无意中发现了有两个山里猎户在后山出没,射杀飞禽走兽,还在兽道布下捕兽夹。 无忧小师叔一脸慈悲的跳了出来,声称此山乃是少林地盘,不许猎户再进山杀生。 两个猎户见完颜康区区一个小和尚冒头,却也不怕,反而跟完颜康讲起道理来:“小师傅,我等猎户以打猎为生,你不让我们打猎,岂不是要我等全家活活饿死!” 完颜康哪里有空跟两人讲道理,上去三拳两脚把两个猎户打倒在地,再夺了他们的弓箭,恶狠狠的说道:“叫你不许在此打猎,就是不许,若是下次再见着,直接打断了腿!” 猎户见这一个小和尚都如此凶猛,心想要是遇上少林的大和尚、老和尚,那还得了,只得灰溜溜的跑了,往后打猎也离这后山老远。 也算这小和尚还有几分慈悲之心,临走前还留了十两银子补偿。 完颜康得了弓箭,射几只山鸡野兔之类的,完全是手到擒来,加上猎户还留有几处捕兽夹,几人探明夹子所在后,也不收回,经常不用动手也能有所收获。 完颜康后来下山,更是从伍石蛮处带了一些特制的调料,和一口铁锅。这一来,想吃鱼就吃鱼,想吃肉就吃肉,烤着吃腻了就炖着吃,炖腻了就炒着吃。这小日子过的,哪里像在和尚庙受苦,连寻常富贵人家都远远不如。 这日几人运气不错,捕兽夹夹了一只獐子,约莫有二十来斤。完颜康看见一只锦鸡在树上咕咕叫,张弓一射,那只笨锦鸡应声而落。几人收拾了獐子,切成两半分开烧烤,把锦鸡埋在火堆下面做叫花鸡,又捡了些新鲜蘑菇和野菜,做一锅鲜嫩的菜汤。 这生火之处,乃是几人寻了一个背向着少林的山洞。起初几人警觉性不强,在河滩上烧烤留下的火堆和残留的鱼骨被觉空发现,但幸亏没被抓了现行,觉空也只以为是山中猎户生火的痕迹。 这一来也警醒了完颜康几人,他们费了些时日寻了附近一处山洞,任由在洞里如何折腾,不到近前来都发现不了内有乾坤。 一番收拾停当,田大力和觉喜一人拿着一根树枝穿过的半边獐子,时不时翻转一下。看着獐子上冒出滋滋的油香,几个小吃货不时舔了舔嘴巴,只等肉熟。 冷不防洞外闯进两个人来,指着几人大喊道:“你们几个好大的胆子,居然在此杀生破戒!” 几人都是吃了一惊,定睛一看,却是觉智、觉慧两人。 觉喜见状,手中的半边獐子都吓掉了。 无忧小师叔毫不惊慌,不慌不忙的站起身来,对着两人道:“你们两个不在寺里好好念经,怎么跟到这来了!” 觉智觉慧见这小师叔居然毫不惊慌,反而对自己两人兴师问罪一般,不由指着完颜康怒骂:“你身为师叔,居然带着一班师弟破戒,实在是不当人子!” 完颜康哈哈一笑:“两位师弟有所不知,我入寺之时,方丈便许我可不戒酒肉,不信你问问随行来的师叔。” 觉智下意识的回道:“没有师叔随行啊?”说着还往身后望了一望。 完颜康听觉智这么一说,心中便有了计较,大喝一声:“动手!” 话未落音,他便直向觉智扑去。 另外一边田大力等几个,也纷纷向觉慧扑去。 完颜康武功本就在觉智之上,这时情势紧张,下手绝不容情,只用了十来招便将觉智制住,便要转身来相助擒下觉慧。 按说完颜康武功高出田大力等人不止一筹,他一人便能把其他六个都收拾了,心想田大力几人应该收拾不了觉慧,但拖住他一阵总是没问题,哪知他转脸一看,觉慧居然早已被制服了! 原来完颜康发令之后,田大力四人立刻向觉慧冲去,觉喜和觉性两人却还在后面犹豫着要不要动手。 若是按寻常比武的法子,田大力四人捆在一块都不是觉慧的对手。哪知田大力这厮不按常理出牌,冲上前不管不顾,硬生生挨了觉慧一拳后一把抱住觉慧,剩下罗三、萧百里和周小江三个紧随而上,完全不用招呼,按手的按手,压腿的压腿,两个呼吸间,觉慧已经被结结实实按倒在地。 觉喜和觉性刚刚想明白,准备上来帮手,发现已经没自己啥事了,顿时呆立当场,十分尴尬。 完颜康转头看时,便见到田大力几个如同叠罗汉一般把觉慧压在地上,惊喜不已的问询是如何办到的。 觉慧虽被按在地上,仍在不断挣扎。 田大力一边用力压着觉慧,一边大肆吹嘘自己如何威武霸气。 完颜康听着好笑,走过去先点了觉慧的穴道,然后再让几人都起身。把觉智觉慧摆弄着躺好后,他开始询问两人为何能寻到此处。 这觉智和觉慧二人,前几日被完颜康套路了,各自挨了一顿好揍。两人后来细细思量,就发觉中了这小师叔的奸计,但中计归中计,打不过小师叔可是铁一般的事实,便是那新入门的田大力居然也能在自己手中走过十招八招了。 同在少林寺,同吃一锅饭,练的功法觉智和觉慧还领先在前,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何这群人的武功能突飞猛进。 得知小师叔几人日日晌午后还主动下山挑水,觉智两人以为是小师叔有什么练功秘诀,便偷偷跟下来查看。 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发现了秘密不打紧,打紧的是把自己陷了进来! 完颜康了解了前因后果,绕着觉智和觉慧踱步了好几圈,忽然停住脚步,问道:“两位师侄,今日之事,依你们看来,如何解决才好?” 觉慧忙道:“师叔放心,咱们两个,今日压根就没下过山。” 完颜康看着觉慧的表情,眼神闪烁不已,分明是想骗自己先放了他们两人,不消说,这两人一回寺立刻就会打小报告。 他也不说破这一点,却问了问田大力几人:“你们信吗?” 田大力四人都连连摇头,觉喜原本就跟觉慧两人关系不错,居然觉得觉慧应该不会出卖自己。 完颜康在觉喜脑袋上拍了两记,破口大骂:“你个猪脑子,觉慧这话你也信得过,要不然你让他们俩对佛祖发誓,如有违背,下辈子转入畜生道。” 觉智和觉慧自然不肯发誓。 完颜康想着也没啥好办法,也不能把觉智觉慧灭口了啊。一时想不到什么好主意,他便让田大力几个继续烤獐子,边烤边想办法。 过了一会儿,獐子烤到七八分熟,完颜康便把几种调料洒上,再翻转两遍,一股肉香便逐渐在山洞内弥漫开来。 开饭咯,田大力一声欢呼,拿了小刀便开始解肉分肉,一群人吃的不亦乐乎。 完颜康时不时看看觉智觉慧两人,他也不知这两人能否自行解穴,所以时时查看下状态,这一看,却看出个主意来。 觉智和觉慧闻着肉香,听着几人吃的过瘾,虽然不知肉味到底如何,嘴里却不自觉留出一丝口水来。 完颜康瞧见这个状况,心里便想出了一个损招,他拿着獐子肉走到两人面前,说道:“哎呀,我这做师叔的,好没计较,吃肉居然忘了两位师侄!”说着他撕下两小块獐子肉,给觉智和觉慧一人喂了一块。 觉智跟觉慧被喂了一块肉在嘴里,如同触电一般,连忙将肉吐出,一边对完颜康破口大骂起来。 完颜康笑嘻嘻的,任由两人骂,也不动怒,只是唤田大力几人过来帮忙。拿住觉智觉慧嘴巴,把肉撕成更小块,然后塞进嘴里。 看着两人抵死挣扎,就是不肯咽下,完颜康又让人把汤端来,一人灌了两口汤下去,连汤带肉都一起下肚了。 觉智和觉慧都是神情一滞,纷纷大哭起来,哭的极其悲惨。 田大力几人听着两人哭的如此凄惨,都知道自己做错了事,纷纷无助的望着完颜康。 完颜康此时心里也有些后悔,与觉喜这几个俗家弟子不同,觉智和觉慧从小在寺里长大,对清规戒律看的极重,现在哭的如此伤心,说不定寻死的心都有了。 但事已做下,必然不能认怂退缩,他心里盘算了一下,有了主意。 ------------ 第五十章 辩法 完颜康咳嗽了两声:“两位师侄,莫哭莫哭。” 觉智觉慧哪里肯听他话,一面大哭不停,一边破口大骂。 完颜康又道:“吃肉并不算破戒!” 觉慧收了些许哭声,回怼道:“你这混蛋,逼我们破戒也便罢了,还来污我佛门戒律。” 完颜康到两人面前,盘腿坐下道:“觉智、觉慧,你等可知为何,我年少而为师叔否?” 这其中具体原委两人自然不知,觉智啐了一口:“不就是因为你家中富贵!” 完颜康摇了摇头:“我虽出身富贵,但这并非寺内破例之因,我能得授法号无忧,乃是因为佛法悟性之故。” 觉智觉慧哪里肯信,还呸了几口唾沫。 田大力几人在身后也露出几分奇怪的神色来,自家少爷何曾看过几本佛经,何谈佛法悟性。 完颜康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两位师侄对吃肉如此抵触,实乃看不破我佛真义!” 觉智觉慧看完颜康一番做派,心中不屑,觉智出言道:“那你说我佛真义如何!” 完颜康正色道:“我佛立道之时,哪有这许多清规戒律,其实今世这些所谓戒律,都是一些佛经读坏了脑子的笨和尚乱弹琴罢了。” 觉智连忙大喊:“住嘴,你如此败坏佛门戒律,为何要上我少林!” 完颜康也不与他争辩,只道:“师叔我也不是说佛门戒律全都无用,只是世人多愚,不解其中真意罢了。” 他不待两人回话,就开始侃侃而谈:“佛门五大戒,戒杀生、戒偷盗、戒淫邪、戒妄语、戒饮酒。咱们先说这淫戒,我佛家子弟,是否都需谨遵此戒,守身如玉,不可与女子行房?” 觉智想也不想,立刻答道:“那是自然。” 完颜康又问:“依佛家而言,这世上自然人人信佛最好。但若是人人信佛,人人都恪守淫戒,个个守身如玉,百年后,这世上可还有活人存在?莫非都去了极乐世界不成!” 觉智张了张口,想驳完颜康,却又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不知从何驳起。 完颜康继续追问:“休说百年后人间大事,若你我父母都信我佛,恪守淫戒,不行那人伦之事,你们从何而来?难道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不成!” 田大力几人在身后听了这话,都不觉笑出声来。 完颜康看觉智和觉慧已不再哭泣,神情中也不似先前一般抵触,连忙趁热打铁:“咱们再说说这偷盗之戒,犯下此戒之人,是否都是恶徒?” 觉慧心想,淫戒尚且有的分说,偷盗总不能说是好事,于是连连点头不已。 完颜康转头看向后方,指着田大力道:“我认识大力时,他正在偷店家的包子,为此还挨了一顿好打。” 田大力本在一旁嬉皮笑脸,听了这话顿时收起来笑容,认认真真的说道:“不偷包子,我和妹妹都要饿死了。” 罗翰怀、萧百里、周小江和觉性四人,都不由自主的露出几分悲苦之色来。在场众人,除去完颜康与觉喜出身富贵,其余众人都有冻饿交加之时,便是觉智觉慧两人,也是幼年饿的奄奄一息时被少林僧人带上山来,想到此状都不免心有戚戚。 完颜康看清众人神情,便道:“偷盗虽然不对,但为活命之时,却并无不可,为大善而为小恶,佛家子弟亦可为之。” 觉智觉慧不能答。 完颜康趁热打铁:“这杀生之戒,佛家子弟都不能吃肉,也是大大的错误。” 觉慧问道:“如何错误?” 觉慧如此一问,说明其心中已经动摇不少。 完颜康道:“我佛云,不可杀生,乃不可随意杀生,并非不可杀生吃肉。你看这世间万物之中,有群狼狩猎,老鹰捕鱼,可是杀生?” “当然是杀生。” “那我佛见老鹰追逐白鸽,为何不将其打死,反要割肉喂鹰?” 佛祖割肉喂鹰,舍身伺虎的故事,几个小和尚都有听过,只是谁也没深入思考过其中道理,这时听完颜康这么一问,哪里答的上来。 完颜康又道:“老鹰吃鸽子,那是天经地义,若佛祖将老鹰打死,那便是违背了天道。他虽然阻了老鹰,但以自己的肉喂了老鹰一顿,实乃我佛慈悲。只是于佛祖而言,他能割肉救一只鸽子,这世间还有千千万万的老鹰在吃鸽子,吃鱼,吃兔子,这些都是佛祖管不着的。” 觉慧听着,不自觉的点了点头。 完颜康见听众有良好的反馈,心情更佳:“羊吃草,狼吃肉,狼死之后,身体腐烂成泥,又滋润草木,这都是天道循环,不可或缺。若这世上只有羊,没有狼,这树林草丛,都得给不断繁衍的羊群啃光了不可。” 觉智听着这话,虽觉着讲的有些道理,但却跟今日之事无关,他忍不住回了一句:“狼可吃羊,但我等佛门弟子,却不可吃羊。” 完颜康道:“你不吃羊,吃什么。” 觉智觉慧同声道:“我等不吃肉,吃素便可。” “为何吃肉不行,吃素便可?” “一切胎卵湿化,四生之属皆有灵,我等有素食可吃,为何要杀生吃肉?” 完颜康哈哈一笑:“你非草木,怎知草木无灵!” 觉智觉慧闻言一滞,都答不上来。 完颜康总结道:“佛家真意,不可杀生,乃不可随意杀生,并非不可杀生吃肉。若是有肉在眼前不吃,便是大大的罪过了。”说完他拿了手中的獐子狠狠的咬了一口,嚼的无比香甜。 觉喜当先鼓起掌来:“师叔所言有理,师叔所言有理。” 田大力四人也跟着鼓噪起来,只是心中纳闷,这家这位少爷,何时懂了这么多佛法道理…… 觉智觉慧被完颜康这番言论洗脑,觉得这小师叔说的都十分有道理,但心里隐隐又觉得有哪里好像不对,只是看着这厮吃的如此香甜,他俩嘴巴都有些微动。 完颜康给后面几人递了个眼神,田大力几个连忙又撕了几块肉,塞进觉智觉慧嘴里。 觉智觉慧被完颜康一番洗脑,心中不再如之前那般抵触,但一时半会也没那么容易转过来,仍是不愿吃下肉块。 完颜康看着两人纠结的模样,一边吃肉一边说道:“肉都塞到你们嘴里去了,你们不吃,这肉别人也没法吃了,这才是大大的罪过。这杀生的事儿是我们几个做的,若真是佛祖怪罪,也是怪罪我们,与你俩无关。” 觉智觉慧听着不吃反而是罪过,便试着嚼了两口。 “好吃吗?”完颜康待两人吞下嘴里的肉,笑嘻嘻的问道。 觉智觉慧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虽不答话,舌头却在嘴边还舔了两下。 真香! 觉智觉慧两人,自幼在寺中长大,啃馒头啃了十几年,先前不愿吃肉,主要还是心中关口难过。被洗脑之后,两人心里觉得吃肉再不是什么罪过,顿时觉得这烤獐子乃是前所未有的美味。 完颜康看到两人这个反应,心里暗爽不已,上前伸指头在两人身上点了两下,就这么解开了两人穴道。 田大力几人见完颜康就这么解开了觉智觉慧的穴道,还吓了一跳,纷纷做好战斗准备,生怕两人发难。 完颜康没好气的骂道:“咋呼什么,还不拿多些肉给两位师兄!” 觉喜等人见两人穴道被解开后也未发作,又听完颜康这么一说,连忙将两条还没动过的后腿肉递过去。 觉智和觉慧伸手碰了一下,又缩了回去。 完颜康笑道:“先前吃的都快化了,还不趁热赶紧!” 觉智觉慧对视一眼,似乎下了什么狠心,终于抓起面前的獐子肉,大口吃了起来。 完颜康微微一笑,吩咐周小江端些野菜蘑菇汤过来,莫让两位师兄噎着了。 觉智和觉慧越吃越有劲,待啃完手中的獐子肉,喝了几大口菜汤,露出一副极度满足却还意犹未尽的样子。 完颜康见状,笑道:“师侄放心,咱们还有些点心。”说完指挥几人将火堆扒拉开,把先前埋下得叫花鸡弄了出来。 这叫花鸡做法极为简单,只需把鸡杀了之后去了内脏洗清,再在腹内涂上盐巴等调料,外面用黄泥浅浅的裹上一层,放入火堆下面煨熟。等黄泥干裂之后,鸡肉便已经熟透。 田大力将这叫花鸡抓起,一手抓着鸡头,一手将黄泥快快剥开后,鸡毛也随着粘连脱落,一阵阵诱人的甜香扑鼻而来。 完颜康看田大力剥干净整鸡,便说道:“把鸡腿给两位师兄,今日让两位师兄受委屈了,实在是过意不去。” 觉智觉慧连道不敢当,面对递过来的鸡腿,却毫无抵抗能力。 几人风卷残云一般把一只鸡吃完,看看外面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平日里此时几人几乎都已经回到寺内,今日被觉智觉慧这么一搅合,回寺眼看着已经要晚了不少。 完颜康让田大力几人简单收拾了下洞里,然后率众到河边洗干净手脸,互相检查身上嘴巴没有油渍和肉丝残留,这才让几人赶紧挑了水回山。 觉智和觉慧乃是偷偷跟着下来的,下后山之时并无人发现,完颜康便让两人坠在后面,再偷偷的回去。 临走之时,完颜康还不忘说了一句:“两位师侄,有空常来。” ------------ 第五十一章 遇袭 有道是,食髓知味。 觉智觉慧两个出家和尚吃了一回香喷喷的烤肉和叫花鸡后,便沦陷了,彻底加入了完颜康这个小团伙。 只是这两人毕竟是出家弟子,不比俗家弟子自由,平日里还有许多寺内任务要做,早晚课也都不能落下。但每隔三五日,两人必定会赶到后山,打一打牙祭。 有道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觉智觉慧隔三差五的蹭吃,也时常卖卖力气,指点下师弟们的武学。 对完颜康而言,则是有了两个最好的陪练。 虽然他的功力已经胜过觉智觉慧任何一人,但这两人若是联手对敌,完颜康立马不是对手。觉智觉慧从入寺以来,便同吃同住同练功。两人不是孪生兄弟,默契胜似孪生兄弟,一个眼神传递,便知道对方要如何应对。 完颜康若单独与一人放对,三十招内基本上能解决战斗。但两人一旦联手,完颜康便觉得陷入泥潭之中,十招八招便落到下风。 只是觉智觉慧想完胜完颜康也不易。 你道为何? 这小师叔身兼两大神功,一身防御力已是不俗,打斗中即使挨上三拳两脚,若不是要害之处,那最多也就是被打退几步,吃痛而已,战斗力减弱的十分有限。 寒来暑往,又是一年过去。这一年来,完颜康九阳神功第三卷已经快要练成,全身经脉打通了八条。原本按完颜康的预设,应当已能打通九条经脉,只是他发现每次练习金刚不坏神功之时,九阳神功修成的内力似乎有些损耗,所以进度反而慢了一些。 完颜康也曾想询问天武为何如此,只是想到若是天武让其运行内力,必然会发现他此时内力与全真内力截然不同,便作罢了。 这一年来,完颜康武功不断进步,田大力这六人在一众小和尚中更为突出,此时田大力即使不用野猪战法,也能与觉喜打成平手,这厮在几十个俗家小弟子中地位颇高。 只是看田大力如今粗大黝黑的身材,如何也跟着小弟子三个字沾不上边。 田大力一年之前,身形便发育到与寻常成人差不多,这一年来,更是拔高了半个头,身量还高过觉智觉慧两人了。而且看着这趋势,这厮还能继续往上串。田大力洋洋得意,心想过个一年半载就能超过伍二叔,到时候跟他好好比比个头、比比力气。 觉喜武功稳居第二,他根基本就打的扎实,铁布衫练的不错,除了田大力这个怪物,他在一众小弟子中便如同当年觉空一般,武功又高,人缘又好。 罗三几人后来居上,武功也从末位逐渐赶上,能排到中上游的水准。周小江虽然看着个小,铁布衫练的进度不咋地,但是轻功却是几人中最好的。 一日上午,完颜康在禅房中练完内功,正出来透透气,便看见觉空迎面走来。 完颜康笑着打了个招呼:“大师侄,教完拳了?” 觉空点了点头:“正是。” 两人寒暄了几句,觉空笑问:“师侄听说师叔进来武艺进展神速,便是觉智觉慧他们也不是师叔的对手?” 完颜康难得谦虚了一下:“哪里,哪里,都是师侄们让我罢了。” 觉空又道:“师叔过谦了,正好今日赶巧,不如师侄陪师叔切磋切磋?” 完颜康一听来劲了,正如觉空所说,现在他与觉智觉慧三天两头交手,各自都熟悉无比,互相都觉得有些无趣了。能与这觉字辈的第一人比试,正好测试下自己的武学进度,于是无忧小师叔打起十二分精神,与觉空比试起来。 觉空只以罗汉拳对敌,一招一式,清楚无比。 完颜康先用罗汉拳,中间还夹杂了几招履霜破冰掌,打的那叫一个虎虎生风。 觉空陪师叔过招,出招十分客气,全程都以防守为主,完颜康中间被逼出好几个破绽,他也没趁机攻过去。 比试了约莫三四十招,觉空主动跳开,声称自己还有事,下回有空之时再陪师叔切磋,便告辞离开了。 完颜康虽然还没尽兴,也只得作罢,他目送觉空离去,心道这大师侄武功确实厉害,拳法中居然毫无破绽。觉空走后,完颜康脑中不断回顾刚才切磋场景,手上还带着比划几下。 到了夜间,完颜康修习了一遍内功,便翻身睡觉。 刚刚睡着不久,朦胧间他似乎听到吱嘎一声,完颜康半睁了眼,微光中便见一道黑影无声无息朝自己扑来。 完颜康一个激灵,顿时睡意全无,他把被子往黑影来处一掀,翻身迎敌。 黑影来势极快,完颜康掀出的被子几乎没起到任何阻敌作用,便感觉一个偌大的拳头朝自己面门袭来。 拳头未到,拳风先至! 拳势凶猛,拳风凌冽! 完颜康虽然练了金刚不坏神功,但面对如此拳势,他绝不敢以身相试,只左手握拳,往上便是一格。 原本完颜康以为自己这一格,当能把这拳完全格开,自己右拳便能趁势反攻。哪知对方劲力凝结无比,自己全力一格,仅能把对头来拳往上格了寸许,他心知不妙,与电光火石见,头往下缩了一缩。 对头这拳擦着完颜康头皮打过! 完颜康接了这拳,立马知道自己绝不是此人对手,正想发声呼救。 对头打过的那拳并未回收,反而化拳为掌,就势压住他的左手,用力下压。 完颜康被这么一压,只得全力对抗,口中哪敢泄气发声。 对手虽一举压下完颜康,仍继续发力,将完颜康左手连同脑袋一起压住,左拳向完颜康胸腹之间打去。 完颜康应身中招,如中重锤。 若是他人,即使功力与完颜康相当,中了此拳必受身受重伤不可。亏得完颜康这两年来练功从不松懈,金刚不坏神功已了几分威能,挨了一记重击仍有还手之力,咬牙切齿间用右手握拳往对手胸前打去。 完颜康满以为这次能以伤换伤,哪知自己全力一拳打过去,却被对手轻松格开。随着中门大开,他胸腹间又连中两拳,力气消散了大半,一时无力反抗。 对头食指连点,完颜康数个穴道被封,连同哑穴也被封住。 完颜康与此人交手几个回合,如兔起鹘落,两个呼吸间,连求救声未能发出,生死已落入人手。 完颜康被人制住后,脑中却回过神来,闪过一个名字:觉空! 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点亮了房里油灯,先在房内搜索了片刻,找到了十来封书信。他在灯光前细细看完之后,便走到完颜康身前,一手摁住完颜康的喉咙道:“我有话问你,你小声回答,若有异动,我咔嚓一下,你小命就没了,听懂了就眨眨眼睛。” 此时房间已有亮光,觉空穿着一袭僧袍,跟白日里一般无异,连面巾都没蒙上。 完颜康依言眨了眨眼睛,随后觉空就解开了他的哑穴。 完颜康哑穴被解开后,露出人生中最有诚意的微笑道:“大师侄,咱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觉空按住完颜康喉咙的手上一紧,沉声道:“我问,你答!” 完颜康立刻收声,乖乖的眨巴眨巴眼睛。 觉空见完颜康听话,手上微微松开,开始问话:“你是当今赵王世子?” 完颜康听了觉空此问,言语间虽然平淡,但内里饱含了深仇大恨一般。完颜康深知,自己重生以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小王爷身份,终于让自己遭殃了。 虽然不知道平日里谦和仁厚的觉空,为何今晚判若两人,但此人连面巾都没带就如此来袭,必是存了杀人灭口之心的。完颜康脑中疯狂运转,想着怎么回答才能幸免于难,最终却也只能答一句。 “是!” ------------ 第五十二章 家恨 残灯之下,觉空向来温和的脸庞显的狰狞无比。 初见完颜康时,觉空就知道这十岁少年能直接被天武收为弟子,并加以特殊照顾,必是来历非凡。他今晚来袭,正是无意中得知了完颜康的身份,才生出杀心来。 原本觉空还有所怀疑,可看过书信之后,他心中更是毫无疑虑。他问出这句,原本希望这位小师叔能回答一句不是,好让自己恨意更深,下手更无迟疑。 哪知完颜康一口承认。 此人喉咙就捏在自己手中,只要加把劲就能让他魂归地府,可从未杀过生的觉空看着完颜康无辜的眼神,却迟迟下不去狠手。 完颜康问道:“为什么?” 觉空沉声道:“我全家都死在金人之手!” “你如何知道我身份的?” 觉空默不作声,手上逐渐加力。 完颜康挣扎着问道:“不要让我做个糊涂鬼,我才十二岁!” 觉空听了这话,手上略略一松,叹了口气道:“也罢,就让你死的明白!” 觉智和觉慧进入完颜康的小团伙后,与田大力几人已经达成一片,除了练武偷吃外,几人之间也时不时会聊些各自身世过往,无意中便泄了完颜康的身份。 觉智、觉慧、觉喜、觉性四人得知完颜康原来是金国世子后,更是肃然起敬,与田大力等人时不时开玩笑道,指不定日后小师叔就登基做了皇上,众人都是从龙之臣。 对此完颜康也只是笑笑,让几人不要外传,却也不以为意。 觉智觉慧与觉空素来交好,时常还向这大师兄讨教些武学疑难,前几日无意间便泄露了完颜康的身份。 觉空当时一听,外表毫无异状,内心却是波澜起伏。 十五年前,觉空家居唐州城郊三十里处,其时唐州还在宋境治下。觉空家中虽不算富贵,但他祖上三代勤勉躬耕,到了他出生时,已经攒下了两百亩良田,从五岁时就给他请了先生。 觉空上头有两个姐姐,二姐十岁出头,大姐刚好二八年华,已经许了人家,到了秋收之后就要嫁过门去。 金军入侵了! 唐州本是宋金战场所在之处,觉空爷爷辈就在家中水井中设了机关,可以躲上三四个人。 但那一天,觉空父亲只来得及把这个幼子放进吊桶,送到井下! 父母短促的惨叫声,两位姐姐持续的痛呼声,从院内隐隐约约传到井下。觉空泪流满面,却只能一手捂住自己的嘴,一手死死抠着冰冷的井壁。 “死都别动!”这是觉空父亲送他下井的最后一句话。 一天之后,觉空才爬出井口。七岁的觉空,见了全家被屠的惨状,直接哭的昏死了过去,后来被路过的少林僧众发现,帮他收敛了亲人尸身,带他上了少林。 觉空拜入无相门下,练武极其刻苦,一心要为家人报仇。 无相见觉空满心仇恨,便令其多读佛经,以佛法化解仇恨。更不传授少林高深武学,以免觉空拼命习武,一味沉浸在仇恨中。 觉空武学天赋实在太好,仅仅修炼入门的罗汉拳,也练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无相又让觉空带一帮小师弟练功,欲让众孩童的天真烂漫逐渐感化觉空。 近年来,觉空佛法修为和武功都日渐精深,但他对报仇一事却从未放下。觉空把整个金国上下都视为仇人,只是他也深知,凭自己一人之力,无法与一国相抗。 午夜梦回之时,觉空常常暗自迷惘,不知报仇从何处开始。 如无意外,觉空应该就这么一直做他的少林寺大师兄,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或许就能放下仇恨,得道成佛。 但是他知道了完颜康的身份,金国的赵王世子,当今皇帝最宠爱的孙子! 简直是天意,把仇人送到了自己的面前! 完颜康听完觉空的话,看着觉空又坚定起来的眼神,心知他要下手了。 “我是个汉人!”完颜康发出求饶的呻吟。 觉空手松了一松,鄙视的笑道:“小王爷,莫要平白丢了完颜家的脸面!” 完颜康喘了两口气,急促说道:“我母亲姓包,乃临安人士,我生父姓杨,乃是杨家将门之后!” 觉空哪里肯信,摇了摇头道:“小金狗,任你巧舌如簧,也是无用!”说罢他手中又逐渐加力。 感受死亡的来临,完颜康只觉得头脑无比的清晰,他知道光凭口说已经无法说服觉空,忽然想起一事,不由拼命挣扎道:“我不…不是骗你,你脱…脱下我袜子,看我…脚趾头就信了。” 觉空毕竟是个佛家弟子,听了这话犹豫了片刻,停手下来脱下完颜康的袜子。 觉空看了两眼完颜康的脚趾头,并无发现什么异常,便又重新抬头看着完颜康,眼神更为肃杀。 完颜康连忙说道:“你看我小脚趾趾甲,是不是有复趾?” 觉空看了一眼,却是如此,冷冷道:“是又如何?” 完颜康道:“只有纯正的汉人才有复趾,不信师兄你看看自己。” 觉空平日里从未留意自己脚趾头如何,这下脱了鞋袜一看,自己小脚趾的趾甲上果然也长有复趾。 觉空此时感觉心乱如麻,点了完颜康哑穴,在房里时而踱步,时而坐下,呼吸声也有些粗重起来。 完颜康本想继续说服觉空,但此时他口不能言,内心也是焦急无比,生怕觉空听不进道理,一个不小心自己就小命不保了。 这一夜格外漫长,每个呼吸间完颜康都觉得是煎熬,无法可施时,完颜康试着调动内力冲穴,随着心意所动,被觉空封住的穴道居然有丝丝松动。 完颜康大喜过望,凝神调动一丝内力先全力冲破一个穴道。 冲开一个穴道后,他能调动的内力又强了几分,剩下一个个穴道都逐渐被冲开。 眼见最后一个穴道能通,觉空突然走到完颜康面前,重新卡住他的喉咙,沉声道:“你骗我!” 完颜康此时哑穴未解,就算是解了也不敢开声,只好拼命眨巴眼睛。 觉空又给完颜康解了哑穴,手上略松。 完颜康大口喘了几下,求饶道:“大师侄,我同你所讲,句句是真,如有一句虚言,天打雷劈!” 觉空凝视完颜康的双眼,见眼神清澈不似作伪,便又信了几分,问道:“你说只有汉人脚趾甲上有复趾,难道胡人脚趾甲上便没有复趾?” 完颜康连连点头,一口咬定。 “如何证明真假,或许胡人汉人都是一样!” 虽然所谓汉人脚趾甲有复趾的说法,只是前世一个理论而已,但完颜康此时穴道快通,自然要想尽办法让觉空相信:“你下山抓一个胡人查看便知!” 觉空冷哼一声:“我下山抓一个胡人,将你留在此处不成?” “当然不是,大师侄你武功高强,不用解我的穴道,将我一起带下山去寻人比较,到时若是发现我有丝毫骗你之处,你立马要了我的性命,我绝不怪你!” 觉空听完颜康这么一说,心里更是信了几分,他略一思索后,便将完颜康又封了哑穴,又在房里把一床被单撕成布条将完颜康绑在自己身后,熄了灯火,静悄悄的从禅房出来,关上房门,寻路打算从后山下山。 完颜康被点穴之时呈一个大字型,此时仅剩一处大穴未能冲开,脚上其实已经能动。觉空将他绑在身后时,他生怕觉空发现有任何不对之处,控制身体保持僵硬状态,一边思索对策。 万万不能随觉空下山,若是真下了山,发现胡人小脚趾上也有复趾,不消说,自己必是要见阎王的。按着冲穴的进度,完颜康自忖应当能在觉空出寺之前解开全部穴道。 但是解开穴道后,如何对付觉空,这才是最危险的时候。 少林寺中,夜晚也有僧人打更巡逻。这晚月色微亮,觉空对寺内何处有人巡守本就清清楚楚,能走的时候疾行数十步,遇到有巡逻之时躲在暗处,不一会,出寺的路程便走了一半。 完颜康此时心里已经想好在何处如何脱身,哑穴也先行解开,最后一处大穴也小心翼翼的打通了一半,只怕全部打通的一瞬间身体变化让觉空察觉。 觉空背着完颜康转到藏经阁侧方,伸头转往阁后一望,两名僧人提着灯笼打后方三十步处经过,觉空连忙缩回脑袋。 就在这一瞬间,觉空背上的人动了! 完颜康冲开穴道的一刹那,先是一记头槌,撞向觉空后脑,同时使一招双风灌耳,往觉空太阳穴打去。 觉空身体反应极快,在完颜康一有动作时便双手一抬,硬生生的挡住了完颜康的双拳,只是吃了一记头槌后,他顿时眼冒金星。 完颜康以头碰头,自己虽然占了便宜,也不大好受。他深知觉空武功高出自己一大截,心里早就想好双拳落空后如何变招。 果然,完颜康双拳被觉空挡住,但觉空催促发力,也未能将完颜康双拳格开。 完颜康就势一借力,双膝顶上觉空后背,嗤啦一声挣断了绑住的布条,向后滚出,同时大喊一声。 “救命!” 完颜康之前发现觉空打算从后山走,便知道藏经阁乃是必经之地,他熟知藏经阁内有高僧日夜驻守,周边若有情况立马便能赶到,是以将预设脱身之地定在此处。 完颜康脱身之后,一边继续大喊,一边防备觉空转身扑来。此时他身在空旷之处,可以尽情闪躲,怎么也可在觉空手中撑过十招八招。 若是十招八招之后,还无高僧前来救人,这少林寺的牌子,就可以摘下烧火去了。 巡逻僧人听到喊声,纷纷从左近赶来。 一道破风声传来,藏经阁内的一名高僧先行到位。 觉空本欲再行一搏,先行擒下完颜康再说,但看见藏经阁内赶来的那人身形,他便松了作势欲扑的架势,缓缓转过身来,在淡淡的月光中露出悲凉的笑容。 ------------ 第五十三章 制裁 戒律院大堂内,灯火通明,自慧能以下,戒律院首座天擎,达摩院首座天鸣,罗汉堂首座天武,般若堂首座天音等少林巨头尽数到场,还有几个年纪稍轻的和尚也站立在旁,尽皆神情肃然。 外面小沙弥轻宣一声:“方丈到。” 慧能缓步走了进来。 天武等人全部起身施礼:“见过方丈。” 长跪于地的觉空也抬起头来,满面羞愧的看了方丈一眼,又重新把头埋下。 慧能看着长跪于地的觉空和站在天武身后的完颜康,暗中叹了一口气。 这晚正值天鸣在藏经阁当值,完颜康呼救后,最先赶到的便是天鸣。觉空见了天鸣赶来,心知自己再没有任何机会,只得束手就擒。 完颜康呼救声在这夜空中传得极广,已经惊起许多僧众,天鸣简单了解情况后,处置十分得当,一边吩咐将众人赶回去睡觉,又让巡逻的僧人去通知方丈和天武等人到戒律院集中,自己便带了觉空和完颜康到天擎处先行汇合。 天武等人得讯息后,都是火速赶来,慧能由小沙弥点着灯笼引路过来,路上已经得知了事情大概。 慧能端坐上首,对完颜康道:“无忧,今晚事情原委如何,你再细细道来。” 完颜康将自己被夜袭后如何拖延如何脱身,觉空又为何要杀自己的原因一一道来。除了隐瞒九阳神功的奇效,将解穴的功劳推到金刚不坏神功之外,完颜康所说并未任何添油加醋的成分。 慧能听罢,转问觉空:“觉空,是否如此?” 觉空低声应是。 慧能与天武等人都深深的看了觉空一眼,互相交换了眼神,各自摇头叹息不已。这个觉字辈的大师兄,方丈慧能与天武等首座认可的未来接班人选,居然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干出杀人的大罪来! 要不是完颜康聪慧过人又得授神功,这个大金国最得宠的皇孙就要死在少林了。 众人不敢想象,金国皇孙身陨之后,这少林寺中将会掀起何等腥风血雨! 慧能缓缓的叹了口气,沉声道:“觉空,你可知错。” 觉空从仇恨中清醒后,开始想到大金皇孙死在少林的后果来,他心中懊悔跟后怕之情交加,听到慧能此问,连连叩头道:“弟子知错,弟子知错!” 慧能又问:“无忧,你有何意见?” 完颜康平生第一次处于生死边缘,之前危急之时,他还能与觉空斗智斗勇,得救后却惊出了一身冷汗,现下都觉着心中不安,下意识躲在天武身后才觉得安全。 听到慧能问询,完颜康从天武身后探出身来,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道:“全凭方丈做主。” 慧能年轻时候也曾经历数次生死大战,却从未遇到如今晚这般为难之时。他思索了良久,才缓缓道:“天擎,按我寺戒律,该当如何?” 天擎本是闭上了双眼拨弄佛珠,听了方丈问话,他睁开双眼望向觉空,一字一顿的说道:“按寺中戒律,当废除武功,逐出少林!” 天擎长了一对倒八字眉,面容清瘦,显得不怒自威。他执掌戒律院多年,一向以铁面无私著称,寺中大小和尚,最怕的便是此人。 天擎此话一出,房内的呼吸声都粗重了些。 觉空本是伏身于地,听了此话,不觉浑身颤抖起来。 天擎看觉空此状,冷冷问道:“觉空,如此处断,你可心服!” 觉空抬起头来,已是泪流满面:“今日之事,乃弟子罪有应得,师叔祖处断,弟子心服口服。弟子只求废除武功后能留在少林,做些挑水劈柴,洗锅造饭的杂事也好,弟子,弟子……” 说到此处,觉空已然泣不成声。 一干僧众见觉空如此,都生出不忍之心,纷纷轻诵佛号不止。 完颜康看到觉空如此情绪失控,心中也不由生出几分同情之心来,但转念想到自己小命险些没了,他立即收了慈悲之心,闭上了眼睛。 眼不见为净! 觉空抽泣了一会儿,强自按住了悲戚之情,伸手抹干了眼泪,向上叩首几下,不再言语。 慧能见状,又开口问道:“尔等有何意见?” 天鸣宣了一声佛号,欲言又止,如此三番两次,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天鸣身为达摩院首座,又常常协助慧能管理日常事务,寺中地位仅仅在慧能之下,已经隐隐被确定为下一代接班人,他若出声维护觉空,结果或许不同。 只是天鸣偏偏是无相的师傅,觉空的师祖,此时谁都可求情,偏偏他与无相不可求情,否则便是存心偏私了。 天鸣看了天武一眼,希望天武能为觉空求情,天武却是冷冷的摇了摇头。 天武对觉空一向颇为喜爱,若是觉空犯了其他任何戒律,说不得天武第一个便跳出来为觉空求情了,但今日之事,却让天武无论如何都不能原谅。 不提完颜康身份如何,自己这个关门小弟子武功悟性奇高,练功又极为勤勉,平日里对自己也是恭敬有加。这样的好弟子,可谓打着灯笼都难找,今晚居然差点被觉空这个混蛋干掉。 天武不亲自出手教训觉空便罢了,还想让他为觉空求情,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场面一度沉默的吓人,般若堂首座天音宣了声佛号,对慧能道:“觉空这孩子家人都没了,这十余年都在我少林长大,若是真废了武功赶下山去,也不知道他还能去哪,不如网开一面,废了武功让其留在寺内罢了。” 不待慧能发话,天擎冷冷道:“戒律乃我立寺之本,岂可轻废,诸位需谨记昔年玄慈之事也!” 天擎此话一出,满屋默然! 百年前少林召开武林大会,要公审乔峰,结果事情闹的一塌糊涂。方丈玄慈被萧远山揭破与叶二娘私通并生下虚竹之事,让天下群雄为之侧目,最后玄慈挨了百棍后自尽身亡,算是彰显少林大公无私之道,这才勉强保住了少林几分颜面。 自此后,少林对清规戒律极为重视,戒律院首座之位当年在各堂院之中几乎是敬陪末席,之后每代戒律院首座在寺中却是权威极重。戒律院首座所定之事,除非方丈,其他人几乎没有质疑的权力。 天鸣长叹一声,起身道:“既然是我徒孙,便由贫僧亲自动手罢!”说完他走到觉空面前,便要出掌废掉觉空的武功。 说时迟,那时快,一人大喊一声:“住手!” 众人往发声之处一看,却见无忧小和尚从天武身后走出,走到慧能身前,跪拜道:“师叔,不要废了他的武功。” 慧能奇道:“无忧,你身为苦主,居然为觉空求情?” 完颜康声带哽咽:“弟子虽然长觉空一辈,但觉空平日里一直当弟子如小师弟们一般关怀,想起大师侄对弟子各种照料,弟子于心不忍。觉空本性温和,今日想来也只是一时魔障,不如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慧能点了点头,又问天擎:“如何?” 天擎却是摇了摇头道:“兹事体大,若是不予严惩,难以服众。” 完颜康转头对天擎道:“师叔,我这个苦主都不追究觉空了,你就网开一面吧,毕竟弟子如今平安无恙。” 莫说寺院之中,便是官府中打官司,若是苦主不追究都可对罪犯从轻发落甚至免了罪行。完颜康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慧能暗道这无忧果然是我佛家弟子,有大慈悲心,可惜只是个俗家弟子,无法承接我少林衣钵。 屋内众人本都以为天擎应当顺势就松了口,饶了觉空这次。哪知天擎决心十足,只是不肯点头。 慧能见一时难决,便出声道:“天鸣、天武、天擎、天音留下,其余人等,先回房休息。” “是!” 众僧离开戒律院大堂后,天鸣长吐了一口气,主动对天擎道:“师弟,还望你网开一面。” 天擎半眯着双眼,一手盘着佛珠:“师兄,若是如此,我少林还要戒律何用?” 天鸣脸色一滞,却是无法再言,只好将目光投向天武和天音两人。 天音嘴角微微扯动,目光投向天武,意思这事我说了没用,你求这苦主的师傅吧。 天鸣叹息一声,对天武缓缓道:“师兄,觉空这孩子是你带上山的,他本性谦和纯良,你是最清楚不过了。” 天武闭上双眼,眼皮却是不停抖动,过了良久,他伸手在自己光头上一拍,睁开眼来,对慧能道:“方丈,就依无忧所言,饶过觉空这次罢了。” 慧能睁开眼来,对四人扫视一周,缓缓出声:“此子不能再留寺中,以免别生祸事!” “遵法旨!” “觉空,今日得你无忧小师叔求情,才能法外开恩,留你一身武艺。望你留此有用之事,锄强扶弱,行善积德。你下山后,绝不可将我少林武功传授他人,谨记!谨记!”天鸣出了戒律院,立刻将觉空送到山门之外,特意再三叮嘱。 觉空转过身来,对着山门处连连叩首,一直磕到额头出血,最后才大哭而去。 ------------ 第五十四章 闯关 觉空被逐出山门,在少林掀起了不小的波澜,好在寺内高层严令不许议论此事,余波方才慢慢平息。 山中无甲子,寒暑尽不知。不知不觉中,完颜康在少林已经待了近三个年头。在少林的大馒头和后山的飞禽走兽喂养之下,他已经长到成人一般高矮,身形极为匀称。 若脱下僧袍,蓄起头发,无忧小师叔俨然翩翩佳公子一个。 完颜康已将九阳神功第三卷修行圆满,开始着手修习第四卷,全身十二正经只差三条就能形成小周天循环。 需知这内功修行,越是往后越难突破,若是让人得知完颜康这个年纪便有如此内功修为,说不得要将他拿来解剖不可。 除了九阳神功,完颜康的金刚不坏神功也是勤练不辍,这门神功最需水磨功夫,更要天天挨打挨痛不可。若是那懒惰怕痛怕苦之人,便是将此神功放于面前也是无用。但完颜康身娇肉贵,三年来勤练不辍,如今已修至小成境界。 金刚不坏神功小成之后,再以外力刺激便成效甚微,更多的需要内力打磨,等到水到渠成的一天。 觉空虽然被逐出山门,但完颜康那日宽恕慈悲之态让慧能众僧都赞许不已,后来还特批让他可以多修行两门绝技。 对完颜康来说,这完全是意外之喜,只是少林绝技如此之多,修行哪门绝技反而是个头痛之事。 反复琢磨后,完颜康选定两门绝技:一苇渡江、狮吼功。 一苇渡江乃是少林一等一的轻功法门,从速度而言胜过全真教的金雁功不知凡几。之前完颜康便发觉金雁功的短板便是速度不快,这下再练一门一苇渡江,可谓短跑有一苇,长跑靠金雁,自己就是全能型选手了。 往后遇到打不过的,就跑! 遇到那势均力敌的,就耗死他! 想到得意之处,完颜康大笑了整整一刻钟。 另一门狮吼功,本来是被完颜康嫌弃的要死,只是他反复思考后,发觉居然是这门绝技最为适合自己。 两大神功在身,内力和防御力都不必说,若论拳脚功夫,完颜康还会一门九阴白骨爪,这门功夫的威力几乎可以胜过少林绝大多数绝技。完颜康私下也经常练习此爪法,不过在他使来,与梅超风使出此功阴森森的感觉不同,全是一派堂皇大气。 完颜康得意的想到,要是少爷我以后使用这门爪法,得取个威武霸气的名字,让别人怎么也联想不到九阴白骨爪上去。 单打技能超群,完颜康意识自己最缺的还是群攻技能。之前田大力几个明明应该打不过觉慧,却用打乱仗的方式群起而攻之搞定了他,完颜康便思索过自己如何应对此种情况。 身法? 暗器? 都可以,但似乎都不够。完颜康想到金毛狮王曾经一吼灭了数百人的威力,最终还是毅然决然的选择了这门有损形象的狮吼功。 一个白嫩公子,手持画扇,本是风度翩翩,临敌之际,忽然张开血盆大口,往四面八方嘶吼,这画面想想也是太美。 完颜康得了这两门神功后,每日下山上山偷吃之时,便是修行一苇渡江的好时候。原本打猎主要靠弓箭,现在吼两嗓子就能震晕一群鸟兽,真是居家必备的好功夫! 中秋一至,再过两三月就离中都整整三年,完颜康对远在千里之外包惜弱夫妇的思念之情,从心底不断涌出,再难遏制。 “无忧,我少林俗家弟子,若要正式下山行走,须得过一道关卡,以免功夫不到家,在江湖上丢了我少林的脸面。”天武得知完颜康要回中都,便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毕业考试嘛,应该的。 此时少林对此还未形成定制,一般是根据提出下山之人的年龄,选三个同辈同龄之人作为阻拦,由几个长辈作为评判,认为闯关之人表现优异便可过关,倒不一定要能打败对手才行。 完颜康知道这个规矩后,欢呼一声:“好啊好啊,正好最近与师侄们交手都有些腻味了,这次给徒儿来个阵势大点的,让我好好活动活动身子!” 天武见完颜康如此托大,不由嘿嘿一笑:“无忧,莫要风大闪了舌头,你同辈师兄之中,能胜过你的不知凡几。” 完颜康连忙摆手道:“师傅,这怎么行,哪能让师兄们来阻我,他们年纪都可以做我爹了。让觉字辈的师侄们来,多少都行!” “真是多少都行?”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五日后卯时一刻,到罗汉堂闯关!” 五天之后,罗汉堂中,十八名觉字辈的武僧,各持一条僧棍,摆开十八罗汉阵,迎接无忧小师叔的到来。 完颜康看到如此阵势,又看了两眼端坐在罗汉堂上首笑的无比灿烂的首座大人,内心吐槽不已:师傅,师傅,你该坑徒弟的功夫,在少林寺可算是首屈一指了吧! 天武见小徒弟到来,清喝一声:“来人开始闯关!” 十八个武僧齐齐将僧棍往地面一敲,齐声喝道:“请师叔闯关!” 若是换了一人到此,不用比试闯关,气势便先被压了三分。 完颜康定了定神,向众人拱了拱手,昂首阔步的踏进阵中。 这罗汉阵,寺内武僧都有学过,十八人可组成大阵,六人也可组成小阵,两三年前完颜康曾与觉喜几人组成的小罗汉阵放过对,当时完颜康轻轻松松便破了阵,便对此有了小觑之心。 此番一进阵,才过了几个回合,完颜康便发现不对了。 这十八人组成的大阵,与小罗汉阵截然不同,处处都是人影,前后左右时刻都有棍棒来袭,打的完颜康频频中招。 天武身旁,还有无色等一众僧人同在。 无色见这么一会儿,完颜康便噼里啪啦吃了不知多少记棍棒,不免有些担忧,询问是否要让弟子们手下留情。 天武呵呵一笑,摆了摆手:“你这小师弟皮糙肉厚,最是经打,哪用手下留情!” 这十八罗汉阵的人选,可是天武亲自选定,还亲自带着众人演练了数日,觉智觉慧两人也被选入其中,他俩对小师叔的战斗力和防御力那都是相当了解的。 无色会心一笑,便住了口。 完颜康要是能听到天武这话,必要揪着他的光头,好好问问自己到底是不是他亲授的徒弟不可。可是无忧小师叔现在陷在阵中,忙于应付四面八方的棍棒,正是焦头烂额之际。 虽然护体神功小成,这些棍棒打在身上还是很痛! 再说了,如果挨一顿打也算闯关成功,以后无忧小师叔的面子往哪搁! 必须要反击! 完颜康放开防守,随意找一个方向便要突击,他心想反正少爷我挨多两下不怕,抓住一个口子撕开,这场比试便能拿的下来了。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完颜康往旁边一扑时,对方早有准备,被袭之人连退两步,旁边两棍呼啸着袭来,阻住完颜康去路。 完颜康硬吃两记,被阻了一阻,就失了强攻时机。罗汉阵阵势略一流转,完颜康便又被笼罩在重重的棍影之下了。 完颜康冲了几次,都未能成功拿下一人,反而因此吃了不少棍棒。脸上都吃了几棍后,他不觉怒火中烧,狠狠的想到:“这帮混蛋,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啊,那也就别怪师叔我发狠了!”说完他护住头脸,不管不顾朝一个方向猛冲过去。 应敌之人本以为完颜康又是故技重施,仍是如刚刚一般应对,哪知完颜康就这么如犀牛般一直冲锋。首当其冲者不敢阻拦,让开位置,完颜康便破了阵势,跳出了圈外。 完颜康跳出圈外,转身微微下蹲,深吸了一口气。 觉智觉慧一看完颜康摆出此架势,不由菊花一紧,连忙丢了棍棒,拿手掌塞住耳朵。 其他十六名武僧还没搞清楚状况,就听得一股声浪袭来,个个都如中了一记重锤一般,头晕眼花,两三个呼吸间便纷纷倒地。 便是觉智觉慧塞了耳朵,毕竟塞的不严实,也被震的有些眼晕。 这狮吼功若是尽情发挥,对面这些觉字辈的弟子都非死即残不可。完颜康见有人一倒地,便立刻收了吼声。只见觉智觉慧两人机灵遮了耳朵,还在直挺挺的站着。完颜康瞥了两人一眼,作势欲吼。 觉智觉慧这两货被这么一吓唬,不用完颜康再吼,自个就捂着耳朵先躺到地上装死。 一吼间,樯橹灰飞烟灭! ------------ 第五十五章 再见 完颜康顺利闯关成功,按说田大力几人也要跟随他一同下山,怎奈几人修为却还未到,闯不了关。若是按着完颜康的标准来设置考核,田大力几个多半就得在少林寺终老了。 少林高层的态度当然不会如此,田大力几个都是完颜康带上山的伴随,岂有硬阻的道理。但完颜康却不想小伙伴们过早下山,单论习武的进度,在少林寺内比在中都可是强了不知凡几。 完颜康与天武商议了一番,约定对田大力四人的闯关标准,只能以三人设卡。三年五载之后,若是这几人还未能闯关成功,只要完颜康来信,就得放他们下山回京。 完颜康唯恐自己走后,田大力几个练功懈怠,便没有把后面一条与几人说明,只道:“少爷我先中都吃香喝辣去了,你们几个要是不好好练功争取早日出师,便在这山上吃一辈子的斋饭吧。” 田大力一听,顿时嗷嗷直叫,喊着现在便要去闯关,完颜康连忙制止住他。 田大力这厮现在长的如同蛮牛一般,力气奇大又最为抗揍,若让他去闯关,说不定真有通过的可能。可罗三几个的武艺进度却差了不少,绝无半点机会。若是田大力一人过关,罗三、萧百里、王小七三人如何还熬的下去。 于是完颜康勒令田大力在少林好好练武,一定要等罗三几个都能出山了,最后才能闯关。 好兄弟,自然是要同进同出的! 田大力老大不情愿,嘟囔道:“练武,练武,我现在都没东西可练了,还待在这和尚庙作甚!” 完颜康一听这话,也有些头大,田大力等俗家弟子,能练的功夫就那么几种,田大力几人除了修习铁布衫外,天天把罗汉拳翻来覆去的打上几十遍,除此之外就别无他事。 临走之前,完颜康将自己所练枪法尽数传授给众人,又厚着脸皮去求天武再给田大力指点一门功夫。 本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没想到完颜康一提,天武居然一口应下,还许下两门功夫,让田大力修行金钟罩与疯魔杖法。 金钟罩名列少林七十二绝技,也可算是铁布衫的进阶武功,功效如何自不必说。 这疯魔杖法,虽不列入七十二绝技当中,但寺中绝不轻授弟子。此杖法有一百零八式,招招攻势凶猛,全无守招,可谓不伤敌便伤己,有违佛门武学之道,是以不列入少林绝技之中。而且这疯魔杖法对练习者根骨要求极高,需天生神力之人方使的动,否则你这一百零八式杖法,抡不了一遍就气喘吁吁,谈何用之对敌。 田大力正是修习疯魔杖法的不二人选! 田大力得了两门新功法,自然是高兴的紧,不再惦记着何时下山。 罗三几人却也不嫉妒,三人的铁布衫都没练成,哪有精力顾的上其他功夫。只是想到自家少爷走后,伍二叔几个必要跟着回京的,往后没了盐巴调料供给,烤鱼炖肉如何吃的下嘴。 完颜康只得留了些银两给罗三,让他时不时打点打点管食堂的胖和尚无常,保证大家的伙食质量不下降,平时要些盐巴调料的也不打紧。 一切安排停当,众人与完颜康送行。 出了寺门外,完颜康转过身来,跪地恭恭敬敬向寺内拜了三拜,又朝天武拜了三拜,声音居然有些哽咽。 天武笑道:“痴儿,何须做如此小儿女状,此去又不是生离死别,有缘自会再相见。” 完颜康的离愁被天武的豪气一冲,自嘲的笑了一笑,才向送别的众人一一道别,最后他对一众相熟的小和尚拱手道:“诸位师侄,若有下山后没甚特别去处的,不妨前来中都找我。” 完颜康此话一出,招揽之意十分明了。 自觉空一事后,寺内知晓他身份者不在少数。此时听了完颜康这话,不少俗家弟子都是若有所思,便是觉智觉慧也互相对望了一眼。 再三作别后,完颜康终于转身下山。看着完颜康身影即将消失,天武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大喊一声等等,同时疾追而去。 完颜康见天武追来,连忙停住脚步,问询何事。 天武饶了饶头,干笑了两声,搓着手道:“为师险些忘了叮嘱一件事。” 看着天武如此神情古怪,完颜康也是摸不着头脑,便催天武快说不已。 “徒弟,为师…为师忘了告诉你,金刚不坏神功大成之前,万万不可破身,否则便会散功……”说完天武转身飞掠回寺,眨眼间便不见了人影。 完颜康一人张大了嘴巴,哀叹了一声后,继续回家吧! 到山腰之处,听到山林中忽然传来枯枝响声,完颜康心中升起警兆,往响声处看去,却是一无所获。 下山后,完颜康寻到伍石蛮等人,开始安排回京之事。 伍石蛮几人听着能回中都了,也是大喜过望,只是伍石蛮与马四两人这几年在镇上都有了个相好,需安顿妥当,盘下的店铺准备交与伙计打理,也需安排三两日时间才能交接完毕。 完颜康此时归心似箭,哪里肯等,便提出自己先走。伍石蛮和马四如何放心得下,完颜康嘿嘿一笑,与两人搭了搭手,以一己之力压住二人。 小王爷已经不是雏鸟,能展翅高飞了,伍二两人如何还能劝阻。 出了镇子时,完颜康又隐约觉得有人窥探,回头望去,又不见人影。他心中略一思量,挥动马鞭,催马疾驰往北而去。 过了一会儿,一道人影从后闪出,看了看完颜康所去方向,从一旁牵出一匹骏马,翻身上马,挥鞭跟了上去。 完颜康跑马走的官道,一路少有人行,马蹄印和荡起的烟尘都十分明显,后面跟随之人跟着印记,始终牢牢坠着。 追了数十里,这后来之人所骑马匹都有些无力了,此人只得让马儿慢了下来,发觉前方马蹄印忽然消失,此人心中警觉,四周观察了一番,便从官道离开,沿着发现的痕迹找到一处小树林。 到了树林边上,此人看到完颜康所骑马匹正拴在树丛边上,悠然的啃着青草,只是马上之人,却消失不见了。 此人略一迟疑,定睛扫了周围一圈仍不见人,便也下马来,栓好马,往树林里探去。往林中走了百余步,此人听见外面一阵马儿嘶鸣声,他心道不妙,立即窜出树丛。 出到林外,便看见两匹马儿已经在百步以外了。 此人正懊恼间,旁边数十步处转出一人,对自己笑吟吟的道:“大师侄,好久不见!” 此人正是被逐出少林的觉空,他跟踪完颜康而来,没想到被其发现,以为就此跟丢了,正想着只能到中都去找他算账了! 不想这小王爷如此大胆,居然留在此处候着自己。觉空看完颜康如此淡定,缓步走了过去,一边说道:“是啊,小师叔,一年不见,觉空可是想念的紧啊!” 看着觉空一步步走近,身上气势也在不断增加,完颜康也摆开架势道:“大师侄,你不是想我,是想我死吧!” 觉空却不答话,宣了一声佛号,大踏步向前使一招跨海降龙,一拳朝完颜康打来。 完颜康哈哈一笑,也是一招跨海降龙对轰而去! 两人双拳相交,发出一声闷响。 完颜康急退了几步,觉空也被震退了一步。 觉空惊讶道:“没想到一年之间,小师叔一身武艺居然精进如斯!怪不得如此胆大,敢留下等候!” 完颜康与觉空对碰一招,心中大定,闻言哈哈一笑:“没有三两三,怎敢上梁山!” 觉空又迈步向前道:“若小师叔技仅于此,今日便束手就擒吧!”话音一落,他立刻呼啸而动。 完颜康不慌不忙,见招拆招,时而用罗汉拳招架,时而用履霜破冰掌对敌,虽落于下风,却尽情支撑的住。 一年之前,完颜康三招两式之间便被擒下,后来虽然侥幸脱逃,也是自己大意所致。在觉空想来,即便这完颜康一年来武功进步不少,自己也就是多费几分力气而已。 谁想一招对碰,觉空发现,这个小师叔功力已然突飞猛进,仅仅弱了自己一筹而已。 觉空虽然吃惊,但仍信心满满。他在少林之时曾与师叔辈不少僧众交过手,这些无字辈的师叔们,但凡内力不是强过觉空太多,任凭学了寺中绝技,都难以击败觉空。 此时完颜康内力仍弱于自己,在觉空想来,完颜康自然不会是自己的对手。 谁知道,完颜康招式运用之间十分精妙,觉空急切之间完全拿之不下。虽然内力弱了一筹,但他回气奇快无比,斗了百招之后仍然精神抖擞。 觉空越打越心惊,心道这小师叔练的内功看来神妙非常,自己不可再如此拖沓。心中如此一想,觉空手上劲力立马用足十二分,出手间再不留情,招招直指要害。 觉空一发狠,完颜康便有些支撑不住了,虽然这一年来他时常寻无字辈师兄交手磨炼武艺,但毕竟只是武艺切磋,比不得生死相搏。论功夫的精深,还是远远不如觉空十几年造诣。 左撑右支,败像环生,完颜康心中毫不惊慌,硬生生主动用左肩挨了觉空一拳,借力退开几步,转身便跑。 觉空这招本是要逼完颜康格挡,谁知这厮居然毫不犹豫的撒腿跑路,他不由错愕的张大了嘴。 等觉空醒过神过来,完颜康已是在十步开外了。 ------------ 第五十六章 钓鱼 完颜康跑路速度奇快,觉空全力追赶之下居然逐渐被拉开了距离。若是不懂少林武功之人,说不得便放弃追赶了。 只是觉空虽然没修行少林高深武功,但对寺内各项绝技都有所了解,一看便知完颜康使的是一苇渡江的轻功法门。他知道此轻功耗力甚多,速度虽快却是不可持久,只要自己坠在身后不跟丢了人,这小师叔迟早得落入己手。 果不其然,约莫过了顿饭功夫,前面的小人速度便慢了下来。原本两人距离已经拉到了两百步外,现在完颜康一慢,觉空便渐渐追赶了上来。 待到觉空追赶到三十步时,完颜康回头一看,哎呀大叫一声,又使上一苇渡江飞掠而去。 觉空也不发猛力,反而保持节奏慢慢追赶,等待完颜康力竭之时。 顿饭功夫之后,完颜康回头一看,哎呀不好,只有二十步的距离了,他又用上一苇渡江快跑。 又一次拉进距离,这回只有十几步了,觉空心道,这回看你还有力渡江! 出乎意料,完颜康又再次发力跑远。 三个时辰后,觉空心里几次都想放弃了,只是看到前面那个更是气喘吁吁随时脱力的样子,才勉强撑了下来。 如此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完颜康跑不动了,迈着步子往前挪动,最后倚着一颗大树停了下来,靠在树上大口喘气,靠在树上的身子还连连滑落,几乎连靠树的力气没了。 看着缓缓走向自己的觉空,完颜康费力用双手撑住大腿,喘息着问道:“大师侄,你…你就这么想要我的性命不成!” 觉空在完颜康面前五步处停住脚步,长叹一声:“小师叔,虽然你是金国皇孙,但你在寺内为我求情,让我留得一身武艺在身,无论如何,觉空也不会要了你的性命。” 完颜康奇道:“你既然不要我的命,那还如此卖力追我作甚?” 觉空道:“我入寺时曾经立誓,学成武艺后要杀尽天下金人。但经你之后,我发觉金人有坏人,也有好人。被赶下山后,我反复思量,如要报仇,只杀一人就罢了!” “你要杀何人?” “我只取金国狗皇帝一人性命,便算报仇成功了!” 完颜康恍然大悟:“你是想擒下我,带到中都混进皇宫刺杀皇帝?” “小师叔果然聪慧过人,觉空佩服!” “大师侄,你可曾钓过鱼?” 觉空虽然不解何意,依旧答话道:“小时候曾钓过,入寺之后,不得杀生,小师叔何出此问?” 完颜康缓缓直起身来,笑的如菊花盛开一般:“这钓鱼啊,尤其是钓大鱼,绝不能一下就收了钓竿。否则钓竿一下收的太猛,这大鱼多半是要脱钩的,必须放了长线,再收回来,再放,再收,等这大鱼没了力气,便可捞上岸了!” 觉空看着完颜康如此轻松,心里蓦地升起不详的预感! “没错,看来师侄你已经明白了,你就是那条大鱼啊!”说罢,完颜康纵身往前一扑。 两人你追我赶三四个时辰,觉空内力已消耗了大半,体力也有些不支了。 完颜康先前半死不活的样子却都是装出来的,九阳神功回气极快,他这时仍是龙精虎猛。 两人再度交手,形势完全逆转,数十招后,觉空内力耗尽,被完颜康震开双手,点了胸前几处大穴,软软躺到在地。 觉空面若死灰,闭上眼睛道:“你动手吧!” 过了半晌,觉空还没等到死亡的到来,他睁开眼睛一看,这小师叔正拿着熟牛肉啃的欢呢! 看到觉空睁眼,完颜康拿起一块牛肉晃了晃,问道:“你要不要吃?” 觉空顿时哭笑不得:“我是和尚,如何能吃肉,你还是早点结果了我,早些回中都的好!” 完颜康将手中的牛肉塞进嘴巴,美美的嚼了几口,才对觉空道:“我为何要杀你?” “你不杀我?” 完颜康认认真真的说道:“先前我问你之时,你若是回答想要我性命,此刻你便已经是个死人了。既然大师侄你不想杀我,我为何要杀你!” 说完这话,完颜康又砸吧砸吧的啃起牛肉来。 觉空愣住了,他本已做好一死的准备,反正自己世上已无亲人,死了也是干净。现在听得不用死,他反倒不知所措起来。过了一阵,觉空硬声道:“小师叔,你还是杀了我吧,反正我现在无牵无挂,死了干净。你若不杀我,我还是会想办法擒下你,再去杀金狗的皇帝。” 完颜康满不在乎的说道:“你要杀皇帝,有本事就杀去,至于擒下我,哈哈,大师侄,你现在还敢说这等大话不成!” 觉空沉默不语,经此一战,他虽然输的郁闷,可也是输的心服口服。平心而论,这小师叔武功不及他,可是人家能跑啊,而且智商明显形成碾压优势。从自己进入树林那一刻,便中了圈套,一环接一环,直到如完颜康所说,自己就是一条大鱼,被他钓上岸来,一切尽在对手掌握之中。 而且按着小师叔武功的进度,一年半载以后,即便他不使计谋,自己明刀明枪也都打不过他了…… 想到此处,觉空更觉心灰意冷。 远处传来几声马嘶,原来是赶走的两匹马儿找了过来。觉空这马儿跟了他已经几个月了,觉空平素对马儿也是极好,因此这马儿居然能嗅着味道找了过来,完颜康的马儿跟着觉空的马儿,也就这么跑了过来。 完颜康大喜过望,迎上去搂住自己的马儿亲昵了一番。 觉空的马儿跑到近前,见觉空躺在地上,以为是主人死了,跪下前腿用头脸不停拱着觉空。 完颜康过来,直接给觉空解了穴道,笑道:“大师侄,你刚才说在世上无牵无挂,起码还有匹马儿牵挂你吧! 觉空抱住马头默默垂泪,心中暗道:马儿啊马儿,这个世上,也就只有你记得我了。 完颜康看着他的神色,知道他想些什么,又开解道:“大师侄,你莫要觉得被赶出少林便没人关心你,记挂你了,你师傅无相、师祖天鸣,觉智觉慧觉喜这些大和尚、小和尚,个个都想着你呢。” 觉空沉默良久,才道:“那又如何,我再也回不去了……” “能回去,只要你听师叔我的话,以后保你风风光光回少林!” “我不信!” “大师侄,日后我做了皇帝,你为我手下大将,到时候我把少林封为国教,带你风风光光回少林,难道谁还敢说声不字!”完颜康昂着头,一脸傲娇。 觉空听了此话,浑身一震,死死盯着完颜康道:“你不是说你是汉人?” “我现在是金国的小王爷,我身上流的是汉人的血,可皇帝不知道!” “你真是汉人?” “真是!” “你这汉人的身份,一旦被他人所知,后果不堪设想。就算能一直瞒下去,皇帝之下还有许多皇子,如何就能让你做皇帝,” 完颜康哈哈一笑:“大师侄,你虽然年长我十岁,可这见识实在太浅,简直就是一朵小白花啊!” 觉空也不闹不怒,只道一声:“请师叔指点。” “你想为家人报仇,之前想杀了我,现在又想杀了皇帝,这都是乱七八糟不知所谓的想法。你要明白,你的仇人不是我,也不是金国皇帝!” 觉空听到这里,不由怒气横生:“休要信口胡言!” 完颜康长叹一声:“当年亲手杀你父母的金兵,当然是你的仇人,可你家在宋境,守边之将遇敌便撤,导致惨案发生,这宋国兵将何尝不是你的仇人。” 觉空听了,有心反驳,却不知从何说起。 完颜康接着说道:“你若要寻金兵报仇,给金兵下令的将帅也是仇人。你若要寻宋将报仇,任命宋将的宋国大臣、皇帝都是你的仇人。这么多仇人,你如何报仇去?你杀了一个两个,杀不了千千万万。你杀了一个,这个人的父母、兄弟、儿女,是不是也要找你报仇!” 说着完颜康顿了一顿,看了看觉空迷茫的眼神,用了几分内力,用上狮吼功的法门喝道:“觉空,其实你真正的仇人,既不是那些金兵,也不是无能的宋将,而是这个该死的乱世!” 完颜康此话,有如当头棒喝,又有如黄钟大吕,把觉空震醒,把觉空震的浑身颤抖。 “乱世人,不如太平犬。”完颜康长叹一声,不再言语。 觉空依稀回到自己幼年之时,父亲最爱用温暖的大手将自己举在肩头骑大马,时不时把自己抛向空中,母亲每每跑过来嗔怪的捶打父亲,让父亲赶紧把娃儿放下。 每逢年节之时,父亲都要领着自己给先祖上香,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每每打仗之后,就听说村里谁家儿子、谁家兄弟又回不来了,母亲每每听到都抹泪不已,忧心忡忡的说着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之类的话。 那时觉空还小,常常不解的问道,娘亲,为何要做狗儿不做人呢? 此时父亲就走了过来,用力揉着自己的脑袋:“孩子,不用知道那么多,好好吃饭,好好念书。” 直到金兵杀进来那一天…… 也不知过了多久,觉空从回忆中醒了过来,已是泪满衣襟。 完颜康递过熟牛肉,道一声:“吃吧!” “师叔,我是出家人,不吃肉。” “你早就不做和尚了,还怕什么吃肉?” 吃吧,吃完了才有力气,我们好好去看看这个乱世的模样! ------------ 第五十七章 世道 完颜康与觉空先一路向西,几日间便过了太原府,往金国与西夏边关处赶去。在内地之时,还可见处处炊烟袅袅,两人有时错过宿头,借农户家歇脚补充些干粮之类的,凭借少林僧人的名头,都不是难事。 过了太原府后,越往边关处,越显人烟稀少。到了蕸州地界,金夏交界处,更是十里无人,遍地荒芜。许多原是耕地之处,一眼望去都是杂草丛生。路上偶尔看到些赶路的百姓,大多衣衫褴褛,深秋之时尚无厚衣加身,拖着家口往内地逃难。 完颜康策马登上一个小山坡,望着满目疮痍的景象,不禁想起一首名篇,情不自禁便念了出来:“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师叔此篇,定当流传千古!”觉空听完颜康念完此词,更是叹服不已,这世上果然是有天纵之才的,这小师叔武功文章,都是出类拔萃,更难得的是,有一颗悲天悯人之心。 无意中做了一回文抄公,完颜康倒是不以为意,挥鞭问道:“古人云,得关中者得天下,觉空,你看这关中大好河山,如今破败如此,如之奈何?” 觉空不假思索道:“若师叔他日能掌大权,率部归宋,则我汉家山河恢复旧貌可期也!” 完颜康哈哈一笑,却不答话,只挥鞭驱马,喊了一声:“我们看打战去。” 两人离了金国的疆域,赶往交战之地。金夏两国在此各自筑有坞堡,屯兵各有数千人。坞堡相距不过五十里,中间的这片地块丘壑林立,地势谈不上险要,但大军无法在此展开,所以各自都在此筑了坞堡,防备对手偷袭。 这五十里地,那是真真正正的灭绝人烟,只有些鸟兽存在,还时常发现些人马的尸体残骸,被秃鹰啄食过,被风沙吹过,已经辨不出是金兵残骸还是夏军尸骨了。 完颜康两人耳聪目明,远远便看见数里处有烟尘飞起,驱马赶到近处,正好看见夏、金两边人马在那交战。 离着几百步,听见人声呐喊,马匹嘶鸣,似乎打的惨烈无比。但两人看着看着,便发觉不大对劲,两边除了前几次冲锋打的像模像样之外,后面便似乎都是敷衍了事了。 半个时辰后,两边都十分有默契的撤开,各自留下几条性命便拨马回营了。两军回营时,又各自留下几个人来。 完颜康和觉空看着这个架势,都以为是打完了,留几个人收敛战友尸体而已。 完颜康轻松的问了问:“师侄,你看着两军战力如何?” 觉空虽未经历过战阵,但毕竟是武林高手,眼力还是无差,看着这两边人马的表现,最多也只能说是差强人意而已。 两人话未讲完,突然看到战场离奇一幕,各自惊讶无比。 原来两边各自留下的几个小兵,经过己方战友尸身时,居然毫不停步,遇到对方战死之人尸身,便停下割了首级,搜罗身上财物。 金兵割夏人尸身的首级,夏兵割金兵尸体的首级,偶然还碰到一个重伤没断气的,也不施救,直接补上一记。割完首级后,两边士兵又捡起能用的兵甲,裹成一团,各自回营。 整个过程,安静又迅速,两边殿后之人,互相秋毫无犯。 完颜康与觉空对视一眼,都觉得不可思议。待两边士兵各自走开了之后,完颜康跳下马匹让觉空看管,自己跟上去探个明白。 过了半晌,完颜康阴沉着脸回来了。 他一个人悄无声息的跟上那几个金兵,将几人制住,问明了情况:原来此地限于地形,两军很难展开大战,但军队又不能不驻扎,周边又艰苦无比,日子十分不好过。 后来也不知是谁想出来的主意,两边的主将隔三差五派些斥候或者小规模部队对战一番。打完过后,各自便向朝廷报喜云云:某年某月某日,我部率军出击,歼灭金兵/夏兵若干,以期得到朝廷赏赐,将自己调离这个鬼地方。 完颜康早就从伍石蛮等人处得知金兵糜烂,善战者不多,却没想到边军已经糜烂至此! 这时候,完颜康一掌拍死几个金兵的心都有了,只是看着对面士兵麻木的神情,他却只得叹息一声,将几个都放走了。 小兵何罪也! 觉空听完,看着完颜康阴沉到要滴出水的脸色,便开解道:“金兵如此不堪,如此看来,金国已是日薄西山,师叔不如早日恢复杨氏姓名,率兵认祖归宗,早日复我汉室衣冠。” 完颜康听了这话,斜了觉空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西夏跟我金国军士如此糜烂不堪,你心心念念的大宋,却在这样的金国和西夏手中连连战败、俯首称臣,如今汉室衣冠的代表,南边的赵家子,该是如何不堪!” 觉空如中雷击,过了半晌,才开口嗫嚅着要说些,只是他才说出两个字:“或许……”就再也不知如何反驳。 完颜康收拾好心情,拨转马头喊道:“我刚刚制住的几个士兵,此时说不定已经回坞堡了,待会坞堡中必会派出人马来找咱们麻烦,赶紧走了!”说完,他挥鞭便走。 觉空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要说什么,只得拍马跟随而去。 完颜康本待策马南下,与觉空去见见宋国的境况,但在蕸州见过金夏边军的交战后,他第一时间想看的并不是宋国的军力,而是欲一窥北面草原虚实。 两人先赶至中都,到中都时完颜康并不进城,只到神兵基地报了个平安,换上自己的小白龙,顺便也让觉空换了两匹良马,两人各带了一把腰刀在身,便继续向北疾驰而去。 完颜康原本骑乘之马不如觉空之马,只是他骑术精湛,马速催发的正到好处。后来觉空掌握了完颜康教授的骑术要诀,完颜康便落于下风,好几次完颜康看着座下马儿跑的乏力,干脆就下马疾行,锻炼锻炼轻功。两人你追我赶,风驰电掣,之前的压抑之情无形中冲淡了不少。 这时完颜康骑上小白龙,小白龙三年未见主人,此番重逢,兴奋无比,主人一催动,便如离弦之箭一般不见了踪影。 觉空在身后吃灰时,才明白为何小师叔让自己带上两匹马儿。 换马之后三日,完颜康和觉空便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庆州。 庆州距中都有千里之遥,属大金北京路管辖,自辽国建城以来便是兵家要地。大金立国后也是十分重视此地,从庆州往北往西全是草原,而且雨水丰富,草木茂盛,正是上好的养马之地。 原本北京路乃是大金重要的养马之地,只是近十数年来蒙古部落崛起,时常侵入北京路各处草原掠夺马匹牲畜。金国因为与宋朝常年作战,与西夏也是时和时战,根本无力调军北上发动大战,对蒙古人的行径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近年来北京路北部逐步被蒙古部落蚕食,仅剩庆州以南仍属于金国掌控范围。这也是因为庆州地势险要,西北两面山脉连绵数百里,庆州筑城于两山之间,可谓一城当关,万夫莫开,乃是北往草原和关外的必经之地。 当年完颜洪烈北巡蒙古回来,便是先经庆州再回中都,当时还斩了一个贪生怕死的城主完颜德操,后来完颜洪烈推荐用拓跋铁头镇守此城,原本的副将马得胜官居原职。 几年来,拓跋铁头勤修武备,整治城池,倒是把庆州打造的如铁桶一般。期间完颜洪烈两次前来巡视,都十分满意拓跋铁头的表现,曾经经常在完颜康面前称赞此人。 完颜康与觉空进庆州时,便发觉城关检查严密。完颜康两人本是光头,近来开始蓄发,才长出短短一截,所以都用头布包了脑袋,看上去打扮颇为奇怪,加上两人胯下骏马、手中刀兵,未到检查之时便被守城之兵持枪围住。 完颜康不慌不忙,朝一个百夫长模样的丢了个腰牌过去。 这城门口的百夫长接过腰牌一看,原来是个银制的腰牌,上书一个赵字,做工极为精美。此人常年镇守城门,时不时都会遇上赵王府与城主通信的信使,便是以这赵字腰牌为令。往日里信使多用的是铁牌,也有用过铜牌的,今日这个打扮奇怪的居然用的是银牌的,想必是大人物啊! 百夫长不敢怠慢,连忙喝退手下,十分殷勤的问询贵人可要带路。 完颜康唤他到近前,小声告诉他此番来乃是有机密之事,对自己两人身份绝对不可声张,便与觉空两人一起进城去了。 进城之后,完颜康发现这拓跋铁头果然有几分本事,庆州城内秩序井然,时不时有些士兵巡逻,但都是正常值守,没多少无故扰民之事。 两人在城里歇了一宿,洗去风尘,让马儿都歇了歇,补充了些干粮,第二天便从北门出城去了。 ------------ 第五十八章 马贼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蓝天白云之下,一片无垠的辽阔,让两个从未来过草原的年轻人感受到无比的壮阔之感,似乎心胸中都有种东西要勃发出来。 马儿到了草原,也不自觉的撒起欢来。小白龙撒开四蹄,跑的比风还快,完颜康也不想再约束这个伙伴,丢下一句:“我在前头等你。”便任由小白龙撒欢去了。 完颜康任由小白龙尽情奔跑,没想到这一跑,便跑出事来了。 小白龙约莫跑了半个时辰,才慢慢放慢步子,完颜康回头一看,哪还有半点觉空的身影。虽然一路来都几乎是直线跑过,但这草原上偏离一点角度可能就不知去了哪儿,完颜康想想还是回去汇合了再说,于是拨转马头又往回走。 这回完颜康控住小白龙不紧不慢的小跑,一边回顾来时的线路,左前方有一个山谷,刚刚好像经过,果然是跑偏过。 这山谷不过里许长短,小白龙即将越过山谷之时,突然听到一声梆子响,前面一彪人马闪出,挡住去路,为首一人大喊一声:“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钱!” 小白龙神俊无比,不待完颜康动作,便自动停住脚步,焦躁不安的踱步起来。 完颜康摸摸小白龙的脖子,让它安心下来,看了看对方的阵势,大约二十来人,有的拿着刀,有的持了枪,还有两个拿弓箭的。为首的穿着一件褐色皮甲,后面跟着的小弟便穿的各色衣服都有,就是没有个着甲的。为首的说完之后,后面众人跟着大喊留下买路钱,可这声音喊的杂乱不齐,一点气势都没有。 看着眼前明显是一群乌合之众的毛贼,完颜康玩心大发,生出戏弄的兴致来,他装作一副害怕的模样,催动小白龙不断后退,一边说道:“各位好汉,小弟出来的急,身上没带钱,不如我让我回家后取银两过来可好!” 为首那人骑着一匹青色大马,身穿褐色皮甲,腰中挂了一口弯刀,长的满面横肉。此人听了完颜康这话,狞笑一声:“小娃儿,莫怕莫怕,先把马儿留下,跟着大爷我回山寨玩儿几天,等着你家人送钱来便可。” 完颜康连连摇头:“那可不行,我还是先回家吧。”说完拨转马头作势要走。 身后这群人居然也不追来,只是发出了一阵阵哄笑。完颜康心想这群毛贼也不怕自己跑,往前看了一眼,山谷那头隐约也有人影晃动,原来那头也布下了人马。 这边人马状况明了,自己对付起来应该不难,那边未知情况如何,还是先解决这头吧,想罢完颜康又拨转马头。 一众马贼见完颜康又乖乖跑了回来,笑的更加猖狂,有人拍着马屁道:“二当家的,果然你料事如神,两头都布下人马扎了口袋,这小子插翅都难飞了!” “这小子白白净净的,比寻常娘们还好看些,二当家的娶回去做个压寨童子吧!” 也不知是哪个说了这话,马贼群里更是爆出震天价的哄笑声,为首之人居然也点了点头,还伸出舌头在嘴唇边舔了一圈。 完颜康听了这话,眼中怒意一闪而过,内心杀机开始沸腾,右手已经摸上刀柄。 忽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不多时便见一袭红色冲进马贼之中。一众马贼纷纷躲闪,有两个马贼躲闪不及,就见马鞭挥舞,将两人连人带马赶开。 完颜康定睛一看,一个年轻姑娘,身着一袭红衣,骑着一匹枣红色大马,如旋风般冲了过来,直冲到为首马贼面前,才停下步伐,转头对横肉男子道:“二当家的,你不声不响,就带了这么多弟兄出来,却是何故!” 横肉男子咧嘴一笑:“大侄女啊,你以往都是叫我二叔的,你爹去了才几天,就管二叔叫二当家了啊!” 后面的一群马贼也有些跟着阴阳怪气的说着:“大当家才去几天,就翻脸不认人了啊!” 红衣女子本携来势,气势汹汹的逼问,被横肉男子这么轻飘飘的一句,便化解了一大半。听了后面众人的怪话,更是气的要命,挥鞭便往发声之处抽去。 谁料鞭子刚刚抽出,便被人一把握住。 红衣女子一看,正是横肉男子出手,她抽了一下抽不出来,干脆直接丢了:“这几日一直听说二叔想要这大当家的位子,侄女年轻,能力不足,若是二叔真心想要这个位子,侄女让与你又何妨,只是没想到您老人家连侄女的马鞭也想要啊!” 横肉男子哈哈一笑,把马鞭往地下一扔:“大侄女,马鞭旧了,赶明儿叔叔送你条新的。” 完颜康一听两人对话,便听出很多意思来。这伙马贼有几个当家的,红衣女子是原本大当家的女儿,横肉男子是二当家,大当家死了,这老二自然想上位。 只是看这红衣女子,在马贼群中还颇有威势,不知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如何能做到如此地步。 正在红衣女子与横肉男子两人僵持时,山谷外又来了一彪人马插了进来,为首者头戴毡帽,满面胡须,身背一张大弓,胯下一匹白马。胡须男子拍马走到两人近前,操一口生硬的汉话道:“大当家、二当家,在这争吵作甚,莫要让外人看了笑话!” 红衣女子和横肉男子闻言,都各自退开两步,横肉男子重重哼了一声。 红衣女子却很欢快的喊了一声:“三叔,你怎么也下山来了!” 胡须男子却没答话,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完颜康的小白龙,如同大色狼看见绝世美女、又如同经年的饕餮看到了满汉全席一般,嘴上喃喃道:“好马,好马!” 红衣女子和横肉男子看此人如此,都转头看向完颜康的小白龙,一个呼吸之后,两人眼睛都亮了起来。这伙马贼当中,这胡须男子极擅使弓,对马匹的了解更是无人能及。此时看他一副如此痴迷之样,不用说都知道完颜康座下是一匹绝世良驹! 胡须男子忽的跳下马来,径自走向完颜康,想伸手来摸摸小白龙。 完颜康微怒,右腿微微一动,小白龙及时会意,前蹄忽的一下踢出。 后面众马贼都齐声惊呼,这男子本像毫无所觉一般,眼见就要挨上一踢,没想到小白龙蹄子刚刚抬起,他便往旁边一个侧身。 一人一马的动作都迅疾无比,一踢一躲,恰到好处,好似演练过一般。 胡须男子闪身躲过小白龙的马蹄后,终于回过神来,连忙退开两步,伸手指着小白龙对完颜康问道:“你这马儿多少钱?” 完颜康没好气的说道:“我的马不卖!” 横肉男子驱马走了过来,拍了拍胡须男子的肩膀道:“老三,咱们是马贼,谈什么买不买,连人带马一起带回去便是!” 红衣女子也驱马上前,朝横肉男子冷冷道:“马要了,人放了,咱们黑风寨的规矩,向来劫财不劫命!” 横肉男子咧嘴笑道:“大侄女,你毕竟年轻,又是个妇道人家,不知道这江湖道理。这小子能骑这么好的马,家里必定非富即贵,带回寨子做个肉票,得换多少银子回来,说不定让兄弟们吃上一年都够了!再说了,这小子长的白白嫩嫩,若是大侄女你看得上,带回去伺候大侄女你一阵子也是不错!”说完这厮吃吃的淫笑起来。 红衣女子听着这疯话,已是怒极,下意识便要拿鞭子抽过去,手中抡了个空,才想起鞭子已被丢在地上,只气的胸前不断起伏,怒视着横肉男子。 完颜康此时心里开始盘算,本来就横肉男子这二十来人,自己突然袭击之下,应该能尽数解决。但现在又多了胡须男子这一彪人马,便不好办了,自己又没带趁手兵器,只能见机行事,不能蛮干。 红衣女子跟横肉男子正在那对峙,胡须男子却没理两人,围着小白龙转了两圈,眼睛越是发亮,又问了一句:“你这马儿多少钱?” 完颜康见此人有些傻傻呆呆的,本不想理他,只回了一句:“你的弓多少钱?” 这男子一听,以为完颜康要他拿弓来换,连忙解下胸前大弓丢给完颜康,一边说道:“这弓归你,马儿归我。”说完眼神便示意让完颜康下马。 完颜康莫名其妙的接过弓箭,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好主意,便接话道:“还有箭!” 胡须男子不疑有他,忙不迭的解开腰上的箭袋,一起丢给完颜康。 完颜康接过箭袋,迅速挂好,眨眼间便抽箭张弓,大喊一声! ------------ 第五十九章 翻脸 完颜康大喊一声:“奉命诛此恶贼!” 话音未落,横肉男子从马上应声栽倒! 完颜康这一下张弓出箭太过突然,眨眼间这个嚣张跋扈的黑风寨二当家便已是个死人。 胡须男子、红衣女子连同众多马贼都惊呆了片刻,过了一会才回过神来。 最先跟着二当家的那些马贼纷纷喊道:“为二当家报仇!”个个红着眼睛,呼喊着,策马过来砍杀完颜康。 完颜康此时离着众人仅有十几步,但他不慌不忙,嗖嗖连射两箭,把马贼中持弓之人射杀在地,这才从容的拨马便走。 小白龙转身一跑,后面的马贼便被拉开了距离。完颜康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大当家、三当家,我按你们吩咐杀了老二,你们还不赶紧收拾掉他的狗腿子!” 后面追赶的马贼还有二十人左右,本是哭着喊着为头领报仇冲杀过来,听到完颜康此言,个个开始伫马踌躇,眼带不善的看向红衣女子和胡须男子。 几个呼吸之后,完颜康跑到五十步开外,见其中一个马贼离胡须男子极近,张弓便是一箭,将其射杀,同时大喊道:“保护三当家的,灭了这些狗腿子!” 这些马贼平素在山寨之中就跟着不同的头领,以往大当家在世时,各自还算和睦,数月前大当家遇敌身亡,亲随的马贼也死了大半,原本的二当家在寨中反而势力最为强大了。这二当家平素行事便十分嚣张,前任大当家一死,便在寨子里多番借机生事,就是想逼迫红衣女子让位出来。 红衣女子性格却也刚强,又得了胡须男子鼎力支持,才能与这二当家抗衡。只是这数月来,两边的手下人马,都不免起了不少冲突。 今日这二当家一死,完颜康这么一喊,离间计意味何其明显,但偏偏二当家的狗腿子们信了。 谁让这弓箭是三当家给的呢! 若说没有猫腻,那是不可能的啊! 原本狗腿子们就算信了,也不敢对红衣女子和胡须男子下手,只想着先砍了完颜康为二当家报仇再说。但随着靠近胡须男子的那人被射杀,又听着完颜康大喊要先灭了自己等人。二当家的狗腿子们纷纷醒悟,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靠近的几个马贼拨转马头,掉头举刀往胡须男子砍去。 完颜康大喊一声:“保护大当家,保护三当家!” 虽然完颜康此刻离的有些远,可完颜康练过狮吼功,那嗓门可是杠杠的。红衣女子本是一人前来,后来跟着三当家下山的一彪人马还有十余人,此时情况紧急,这些人哪里顾得上别的,纷纷策马赶上接应头领。 一场马贼内部火并莫名其妙开始了! 这场火并开始的快,结束得也是飞快。随着完颜康射完箭袋中剩余几只箭支,二当家的狗腿子剩下的便不足十人,三当家的人手便占了绝对优势。 人手处于劣势,加上又是群龙无首,二当家的狗腿子们节节败退。红衣女子大喊一声:“今日只诛首恶,放下兵器,仍是寨中兄弟!” 三当家带来的马贼们也跟着大喊:“放下兵器,仍是寨中兄弟!放下兵器,仍是寨中兄弟!” 余下七八个马贼见大势已去,纷纷下马投降。 完颜康见危机已解,策马小步向前,对红衣女子喊道:“姑娘,我帮你除了敌人,怎么谢我!” 这女子一听,又羞又怒,指着完颜康大喝一声:“把这小贼给我拿下!” 完颜康心道,真是好事做不得啊,自己帮她除了大敌,反倒要拿下我。少爷我不发威,拿我当病猫啊,因为没啥马战经验,怕伤了小白龙,完颜康便作势要下马迎敌。 说时迟,那时快,谷外传来一声大喊:“谁敢伤我师叔!” 一众马贼回身一看,谷外一人双骑飞驰而来,须臾间已迫近十步之内。 完颜康心道一声,这大师侄来的可真是时候,只是似乎这师侄不懂马上功夫,怎么连刀都还没抽出来。 后面的一半马贼也纷纷调转马头,只是看来人的架势,各自心想这厮莫非是个雏儿,连刀都不会用,都存了轻视之心。 念头转动间,只见觉空从马背上腾身而起,借着马力飞掠过当先两个马贼的头顶。只听啪啪两声,觉空飞过两人之时,双腿左右一蹬,便是两个马贼落地。 觉空身形不停,腿踢拳打,不时在马贼头顶一踏,或是在马背上借力,脚不落地,呼吸之间,便将一众马贼队形打穿,杀到红衣女子面前。 看着有如神人天降一般的男子杀到自己面前,红衣女子惊的连挥鞭的忘了,就被觉空一举擒下。 完颜康心里暗赞,这一波骚操作,必须给满分! 觉空落于红衣女子身后,点了她几处大穴,驱马走到完颜康身边,与完颜康并排而立。 一众马贼被觉空神奇出场所惊,看到头领被擒,目瞪口呆的看着觉空走到完颜康面前,完全没有任何动作,只拿眼看着自己的三当家。 这胡须男子也是倒霉,先是被完颜康骗了弓箭射死了寨中二当家,又被其言语挑动,差点挂在二当家手下的刀兵之下,就算后来手下营救及时,他身上还是挨了两刀。 刚刚内部火并结束,胡须男子便赶紧唤两个手下给自己先行包扎伤处,哪知伤口还没包完,又出了大事!看着手下都一片惊魂未定的慌张模样,胡须男子心知武力夺回大当家是没戏了。 常言道,先礼后兵。看着来人的武艺,先礼是必须的,那啥后兵几乎是可以放弃了。 胡须男子走到队伍前头,对完颜康两人拱手道:“两位好汉,适才我这大侄女言语中略有得罪,还望两位英雄海涵。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结,还望两位英雄放了我这大侄女。” 觉空擒下红衣女子后,就静静的待在完颜康身旁,一言不发,等完颜康拿主意。 完颜康策马迈前两步,指着胡须男子喊道:“你这厮好不晓事,少爷我助你们灭了内贼,你家这大小姐发要拿我,是何等道理!” 胡须男子先是鞠了一躬,才道:“我这大侄女脾气不好,还请英雄原谅,莫要跟女人一般计较!” 完颜康哼了一声:“要不是看她是个女人,少爷早就一刀砍了了事,恩将仇报之人,绝不能就这么轻易放了!” 胡须男子听了完颜康这话,也是有松动的空间,连忙道:“还请好汉画下道来。” “先前你等还想擒下我问我家里拿赎金,现在你们大当家落到我手,你们拿一笔赎金出来,把这小娘皮赎回去便是。” “好汉要多少赎金?” “这个你们看着办,总归要配得上这大当家的身份才是,要是拿的赎金不够分量,那我就先还她一半给你们。” 胡须男子顿时一呆,还一半是什么操作…… 红衣女子被觉空擒拿,本被觉空扣住喉咙,不好说话,这时听完颜康把自己当马羊一般要价,气的七孔冒烟,挣扎着大喊一声:“狗贼,有种杀了我!” 完颜康转头嘻嘻一笑:“这么娇滴滴的小美人,杀了可惜了,她若再多嘴,先割了她了一只耳朵再说,到时候赎金少算一百两。” 这世间女子,任她是小家碧玉,还是巾帼英雄也好,就没有一个不爱美的,若真是被割了耳朵,还可比死了还难受。红衣女子心里打定主意,宁死不屈,被完颜康这么一吓,却连忙住了嘴。 只是她不知道身后制住自己之人是个吃了十几年斋的大和尚,哪里能下得了割人耳朵这等毒手。 觉空本来听着这女子如此刚烈,正准备点了她的哑穴,让她住嘴算了,哪知完颜康轻飘飘一句话便吓住了这女子,心中暗赞师叔果然是师叔。 完颜康与胡须男子一番讨价还价,最终定下以三千两银子赎回红衣女子,只是这赎金他们要回寨中才能凑的出来,还请完颜康带大当家一起回寨中等候。 完颜康艺高人胆大,又有人质在手,心想跟着回寨中也是不怕。就这些土鸡瓦狗一般的马贼,就算想动什么歪主意,又能翻的起什么风浪来。 ------------ 第六十章 故知 黑风寨离此处谷口不过十里距离,说是山寨,其实是坐落于一处山谷之中。黑风寨出入谷内只有一条小道,两边全是峭壁,小道弯弯曲曲,从外完全看不到谷内情形。 小道不宽,宽处能容两马并行,窄处仅能容一马独行。 完颜康行走于小道之内,不自觉便提起十二分精神,时不时抬头上望,似乎隐约有人在上头晃动。若是有敌人来犯,只需有几个小兵在峭壁上扔下石块,便可杀伤无数,真是好一处天然险地! 穿过小道,前方豁然开朗,谷内完全是另一片天地,绿草如茵,鸟语花香,远处隐约还可以看到一处泉眼,还冒着热气,谷口左右搭建了两排房舍。 看完颜康一副心神迷醉的样子,红衣女子终于得意了一回:“奸猾小贼,姑奶奶这山寨不错吧!” “地方不错,就是主人太差劲了!” 红衣女子本还有些得意,被完颜康一句话便呛的七窍生烟,她有心回骂,又想起完颜康要割耳朵的威胁,内心便怯了。 胡须男子看红衣女子这般模样,心内好笑,心道这大侄女平日里泼辣无比,终于遇上个天敌了。 这时从右边屋里跑出几个半大小孩来,看到众人回来,欢呼着奔了过来,一个黄裳小女孩冲到最前头,兴奋的喊着姐姐姐姐。 到了近前,黄裳小女孩看见红衣女子不下马,后头还坐了个男人在身后,不由疑惑道:“姐姐,你身后怎么还有个男人,莫非出去一趟就给我找了个姐夫?”这小女孩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神态可爱至极。 红衣女子大羞,嗔怒着道姐姐有正事,便将这帮小鬼通通赶走。这几个小家伙疑惑的看着众人,将信将疑的去了。 胡须男子连忙请完颜康两人跟大当家一起先到大堂等候,声称筹银子还要些功夫。 完颜康不惧有他,便随胡须男子到会客厅,完颜康下了马便走。觉空此时却有些尴尬了,原本他制住红衣女子后,虽就坐在其身后,但仍刻意留了一点距离。这下马后,反倒不知如何是好了,总不能掐着脖子把人家拎过去吧。 完颜康见觉空还没跟上,回头一看,心里便有几分明白了,他有心捉弄觉空,故作不耐烦的喊道:“呆在那作甚,赶紧把大当家的抱进来。” 觉空正在犹豫间,这提也不是,背也不是。突然听到完颜康这话,觉空还真的就把红衣女子打横抱了起来,快速几步越过完颜康,抢先迈进厅内,将女子放到椅子上坐下。 若不是觉空口中不停说着的“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出卖了他,这动作麻溜的,倒像个偷香窃玉的惯犯。 红衣女子被放倒椅子上,面上羞怒交加,不停拿眼瞪着完颜康。 完颜康对她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心想少爷我碰都没碰过你,你要瞪也是瞪觉空,瞪我干嘛。 三当家的吩咐丫鬟看茶,便赶紧出去筹集银两去了。 丫鬟端茶上来之后,完颜康让觉空先别喝,自己先浅尝了一小口。过了一会儿,感觉无异,才示意觉空放心。 红衣女子见完颜康如此小心,不由刺了一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完颜康翘起二郎腿,斜眼道:“也不知是谁,恩将仇报!” 红衣女子怒道:“你说谁恩将仇报呢!” 完颜康懒得理她,只嘿嘿一笑,然后慢悠悠的喝茶。 红衣女子不依不饶起来,连道:“小白脸,你把话说清楚了!” 完颜康本不想理她,打算喝完茶拿了银两便走,被红衣女子左一句小贼右一句小贼叫的聒噪,他便站起身来,走到红衣女子面前,指着她的鼻子道:“少爷我本不想理你这婆娘,既然你让我把话说清楚了,那就跟你好好道个明白。你那二当家,是不是不服你这个新上位的大当家,想篡了你的位子?” “是又如何!” “此人不仅有篡位之心,更有篡位之举,完全没把你这个名义上的大当家放在眼里。山寨之中,至少有一半人是跟他的吧!” 红衣女子默然不语,诚如完颜康所言,她虽是前任大当家之女,但毕竟是个女儿家,虽有几分手段,但也没强到众人皆服之地步,所以天生便吃亏。 这死鬼二当家从她父亲一死便步步紧逼,在寨子中不断拉拢人心,打压她的威信。寨中幸亏还有个三当家支持她,可这三当家虽然弓马娴熟,但对争权夺利、人情世故方面却不是很懂,是以她虽然顶了个大当家的名头,日子却过的十分艰难。 完颜康见她不回嘴了,便继续说道:“这二当家篡位是迟早的,他若哪日做了大当家,你那三当家可能还能容得下,你这个做过大当家的人,他如何放心得下,非要害了你不可!我帮你除了他,岂不是对你有救命之恩!我刚刚帮你除了大害,你反手就要杀我,岂不是恩将仇报!” 红衣女子回嘴道:“那你杀了二当家便罢了,怎么还杀了我那么多弟兄!” “我杀的可是二当家的手下,那几个要不是自己来送死,少爷我可懒得动手。我要是不杀多几个,他们这帮人与你和三当家火并之时,指不定是谁灭了谁呢。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红衣女子被完颜康说的羞愤难当,若不是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说不定都要一头撞到桌上了。 眼前这小白脸要是强词夺理还罢了,偏偏他说的在理,当时自己怎么就要杀了他呢? 不对,自己没想杀他来着。 于是红衣女子弱弱的回了一句:“我当时没说要杀你,只是让弟兄们拿下你。” 完颜康回想一下,好像确实如此,难道这样就放过她,不可能,他哼了一声:“那也是恩将仇报!” 红衣女子眼眶一红,险些要哭出声来。 觉空在旁边看不下去了,忍不住说了一声:“师叔,得饶人处且饶人。” 完颜康嘿嘿一笑,眼睛在两人身上来回扫了两圈,便坐回原处。 红衣女子心道:“这个方脸大汉,虽然制住了我,但是个老实人。”只是想到这大汉老是叫这小白脸叫师叔,好奇之下便问觉空道:“你年纪比他大,怎么叫他师叔?” 完颜康不等觉空回答,连忙道:“他是我大哥,师叔不是辈分那个师叔,是叫我的名字,诗书,腹有诗书气自华的诗书。” 觉空本想着是答还是不答,没想到这小师叔不打草稿,便编了一段瞎话出来,居然还像模像样。 红衣女子又问:“那你大哥叫什么?” “我大哥叫颜壮,我叫颜康,诗书是我的表字。” 红衣女子虽然有些泼辣,倒并非不讲道理。先前完颜康杀了二当家,这死鬼虽是自己不喜之人,但毕竟是寨中头领,自己身为大当家理应为手下报仇。这番被完颜康骂醒后,却也肯真心认错道歉,友好交流起来。 三当家筹钱回来之时,看到几人攀谈甚欢,倒是放心不少,心道今日之事应该能圆满解决,不至于别生事端。 银两交割完毕,完颜康和觉空起身告辞,觉空给红衣女子解了穴道。 红衣女子恢复自由后,再次给完颜康和觉空行了一礼道了个歉。 完颜康哈哈一笑道:“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出去之后,再见还是朋友嘛。” 临行之时,完颜康留了个心眼道:“出去小道险要,还烦两位当家送我俩一程可好。” 红衣女子和胡须男子没存害人之心,自然没啥意见。只是胡须男子行走之时频频转头看向完颜康,似乎欲言又止。 完颜康见他如此,便开口问道:“三当家有话不妨直说。” 胡须男子道:“小英雄,你这弓,可能留下给某家。” 完颜康脸上红了一红,这把大弓本是三当家的,被自己忽悠了过来,用着趁手,便想着绝口不提这么带走了事。 若是胡须男子不提,完颜康就当是附带的添头,哪知最后时刻胡须男子还是提了出来,自己可就没理由昧下了,念头转了下,完颜康便道:“三当家的,实不相瞒,这口弓我喜欢,你开个价吧!” 完颜康心里想着就算此人开口要三千两,自己也无非是把赎金全部还回去而已。哪知这胡须男子摇头道:“小英雄,若是你看中了其他物事,某家自当拱手送上,谈何银两。只是我原是部落中人,此弓乃我部落中亲人所赠,意义非凡……” 完颜康听了这话,立马将大弓送还,还多问了一句:“三当家以前的部落叫什么?” 胡须男子露出追思之色:“某家以前在一个小部落长大,名唤洪古部落。” 听到洪古部落几个字,完颜康听着觉得似曾相识,仔细一想,这不是叶思明师傅以前的部落吗? 完颜康踌躇片刻,张嘴问道:“三当家,你部落的少主是不是叶思明?” 胡须男子疑惑的摇了摇头,然后叽里咕噜说了个完颜康听不懂的名字。 完颜康恍然大悟,笑道:“是我犯傻了,叶思明是他后来自己取的汉名,你自然不知,我问你,你们少主是不是哲别?” 哲别在蒙古人当中就是神箭手的意思,蒙古人不会射箭的没有几个,敢称哲别的却是万中无一。胡须男子一听激动起来,连忙细细询问究竟。 完颜康细细描述了叶思明的面貌,和他部落被灭后带领几十个青壮反击的过程。 胡须男子听完,激动的热泪盈眶…… ------------ 第六十一章 欢宴 有道是,不打不相识。完颜康与红衣女子等人这一场相遇,一场误会,倒还打出一门亲戚来。 胡须男子名唤阿古力,乃是叶思明的表弟,在洪古部落时就是叶思明的跟屁虫,一手箭法也是跟叶思明学了七七八八。当年叶思明花重金找大师制了几把强弓,其中一把便赠了给阿古力,就是之前完颜康所看中的大弓。 部落被吞并后,阿古力随叶思明拉起马贼队伍,后又被击败冲散队伍。阿古力一个人流落草原,弹尽粮绝,后来遇到红衣女子爹爹萧长盛救了他一命,就在黑风寨入了伙。 阿古力箭法精湛,弓马娴熟,但此人最厉害的还不是箭法。阿古力会相马,会调教马儿,懂给马儿治病,是十足十的一个马痴。这样的一个人才,在草原上可谓万金不换,所以几年时间便在黑风寨坐上了三当家的交椅。 做上三当家的位置后,阿古力几年来陆续收留了二三十个部落被攻占后不愿投敌的流浪武士。这些蒙古武士,在黑风寨中只服阿古力一人管束,虽然人数不多,但个个弓马娴熟,着实是一股强悍战力。 萧长盛前数月没了之后,当时二当家便想趁机上位,正是因为阿古力力挺红衣女子萧红伊,才让二当家不敢硬来,只是想方设法逼迫萧红伊让位。 完颜康与阿古力互述了来历,萧红伊才知面前这个小白脸居然是金国小王爷,觉空是他的师侄。她暗暗啐了一口,这小白脸好生奸猾,骗人不眨眼。 这两边一对上,完颜康立马改口叫阿古力叔叔。阿古力听到兄长消息,虽然恨不得插翅飞到中都去与叶思明见上一面,但以蒙古人的热情好客,怎么都要先好好招待完颜康二人两天再说,于是四人又同转回黑风寨。 完颜康心道,弓没到手,这到手的三千两银子也得飞了!回到黑风寨内,完颜康便将银两退回,再吩咐萧红伊几人不要泄露自己金国小王爷的身份。 萧红伊和阿古力唤齐寨内老少,杀羊宰牛,准备大宴宾客。 众人齐声欢呼起来。 阿古力拉着完颜康到处介绍此人乃哲别之徒,一众手下尤其是那些蒙古人,个个都对完颜康崇拜的不得了,纷纷喊着让小哲别露一手。 原本萧红伊这个大当家被擒,在手下那失了面子,现在完颜康要是表现的厉害,她也能挣回几分面子,所以带头喊的起劲无比。 完颜康这几年来祸害少室山上的飞禽走兽不少,箭法日渐精湛,此时被众人这么一捧,他毫不推辞,便问阿古力借了弓箭,要展露一手。 完颜康抬头望向天空,正好见两只鸟儿在追逐飞翔,定睛一看,却是一只鹞鹰在追一只鸽子。两只鸟儿都在半空中飞的不算太高,但一个逃命,一个捕猎。两只鸟儿都使劲浑身解数,在空中高飞低冲,翻腾转折,端的是迅捷无比。 完颜康观察了片刻,这鸽子被鹞鹰迫的越来越近,眼见便要落入鹞鹰爪下,完颜康心道,鸽子啊鸽子,我也学佛祖救你一回。 完颜康起手张弓,弓如满月,箭似流星。 只听嗖的一声,那鹞鹰应声而落,鸽子从爪下死里逃生,咕咕的叫了几声,在完颜康头上盘旋了两圈,这才飞走。 鹞鹰中箭坠地后,立马有人将鹞鹰捡来。众人一看,箭支正中鹞鹰颈部,只余箭尾。 阿古力一看,便做出跪拜状,惊呼哲别。 两只鸟儿飞翔转折之速,一般人莫说要射,连瞄都没法瞄准,便是阿古力自认多半也是射不中的,哪知完颜康一箭中的,还命中颈部,这等箭法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完颜康三年前便已经尽得叶思明真传,欠缺的只是力量、反应和经验而已。完颜康如今练功有成,力量和反应都已稳稳在叶思明之上,开阿古力的两当强弓绝不费劲,哲别之名也算是名副其实了。 哲别、哲别的呼喊声不断传开,响彻山谷,完颜康被众人抬起不断抛向空中。一番庆祝过后,黑风寨男女老少两百号来人在山谷内架起数堆篝火,厨子在火堆旁烤肉,年轻男女便围着篝火跳舞唱歌,一帮小孩也跟着一起蹦蹦跳跳,老人们在外围绽放出慈祥的笑容。 一个寨中老人开心道:“自从老当家死后,咱们这黑风寨还是第一回如此欢乐喜庆。” 这句话触动了萧红伊,她深深的看了一眼完颜康,抿了抿嘴角,拿起一坛酒,走到完颜康面前,大声道:“哲别,我敬你!”说完便抱起酒坛倒上两大碗酒,自己端起一碗,咕噜咕噜两三口就喝了下去。 完颜康看萧红伊一个女流之辈居然如此豪爽,本想端起酒碗应战,但看了一眼周围的目光,心里哎呀一声:要是萧红伊一人也就罢了,这满寨的老小要是都上来敬酒,自己如何招架得住。 于是完颜康推辞道:“大当家的,不好意思,我不能喝酒。” 萧红伊酒量本就不强,看完颜康居然不喝,借着几分酒意上头,微怒道:“我一个女子都喝了,你为何不能喝!” 完颜康露出忸怩的神色:“师傅说我成年之前不得喝酒,怕伤了身子,坏了武学根基!” “你多大了?” “马上十三岁了!” 周围人群中发出一阵惊讶之声,接着便许多窃窃私语,显然对完颜康说只有十三岁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完颜康身量已如寻常成人高矮,加上武功高强,说他还是个未成年少年,实在是难以接受。萧红伊自然也是有些不信的,她心想这小白脸莫非不善饮酒,才故意骗人,想着觉空老实,便转头去问觉空。 完颜康在少林寺中便时常下山喝酒吃肉,可觉空哪里知道如此,完颜康刚刚上山时的小孩模样他可是清清楚楚的,听萧红伊发问,觉空淡淡一笑道:“小师叔确是尚未成年,只是我家小师叔天纵之才,不可以常人度之。” 草原之上,儿童发育快,也得到十五六岁才能算成年,才被允许喝酒。听了完颜康才十三岁,又得觉空印证,萧红伊才不情不愿的放过完颜康。 完颜康看萧红伊不情不愿的样子,阿古力等人时不时也瞟一下自己,主角不喝,其他人喝的似乎也不尽兴,他便推出觉空:“师侄,你便代我好好敬敬大当家、三当家和诸位兄弟的酒。” “师叔,我是出家人,不得饮酒!” “出家个屁,你早就不是和尚了,肉也吃过了,如何喝不得酒!” 觉空苦着脸道:“师叔,师侄我从未喝过酒,如何能行?” 完颜康凑到觉空耳边,悄悄传授了一个内力逼酒的法子,然后直接拉着觉空到萧红伊面前,喊道:“大当家,我欠你一碗酒,今天先由我师侄替了,过几年等我长大了,再跟你补上!” 觉空被赶鸭子上架,用幽怨的眼神看了完颜康一眼,终于端起酒碗,大口喝下。 觉空本想学萧红伊一般两口便喝下这碗酒去,但他从未喝过酒,如何能行,第一口便被呛的连连咳嗽。 萧红伊看觉空被呛,连忙帮他拍了拍背道:“你没喝过酒,就慢些喝。” 完颜康心想,这女人对我这师侄倒是温柔,莫非是看上了我这师侄。 有道是男人不喝醉,女人没机会,于是完颜康赶紧来了一句:“不可丢了我少林的脸面!” 觉空本来正呛着,被萧红伊劝了一句,正想着还要不要继续喝。他听了完颜康这么一句话,二话不说端起酒碗,把剩下大半碗酒咕噜咕噜的灌了下去,只是觉空喝下去时,完全没想到少林的脸面跟能不能喝酒哪有半个铜板的关系。 萧红伊看觉空豪气,不由自主点了点头,众人也跟着欢呼鼓掌。 一碗下肚,觉空反而觉得这酒顺口起来,他尝试着用内力逼酒,发觉果然有些效果,便放胆大喝起来。 “来来来,大当家,我再敬你一碗!” “三当家,我敬你一碗!” 喝到后来,觉空逼酒的速度已经赶不上喝酒的速度,酒劲上来后,更是豪气冲天,对敬酒者是来着不惧,碗到便干。 完颜康坐到火堆旁,一边欢快的吃着烤肉,一边嘀咕着,我这大师侄,酒量原来如此之好,有当年乔帮主之风啊! 念头还没转完,便见觉空又敬了大当家一碗酒,这碗酒一下肚,觉空摇摇晃晃站立不稳,扒拉着萧红伊倒地不起。 ------------ 第六十二章 危局 觉空和萧红伊双双倒地,让完颜康吓了一跳,看探情况发觉两人呼吸毫无异状,只是喝多了,他才放下心来。 阿古力踉跄着过来,看着觉空和萧红伊醉倒在一块的情景,莫名开心的大笑起来,吩咐手下把两人抬回房去安顿好,便又拉起完颜康开始唠嗑。 “侄儿啊,我那大哥,身体可好?” “好!” “我那大哥,可曾娶妻?” “还没娶妻,侄儿这番回去便给他张罗。” “我那大哥,身体可好?” “好!” “我大哥可曾娶妻?” 阿古力也是喝的七七八八,说话颠三倒四,说话间都不离叶思明,往往刚刚问完的,眨眼间便忘了,于是又问一遍。 完颜康本是兴致勃勃,被阿古力说的不厌其烦,趁人不注意,飞速一掌把他拍晕,然后大喊一声:“三当家醉了,快扶他回去。” 整个世界清静了! 完颜康大口吃着最鲜嫩的牛羊肉,喝着熬的极为香浓的奶茶,好不惬意。吃饱喝足后,他看着黑风寨的男男女女都还在欢乐当中,便也不去打搅他们,准备去寻了一处僻静处,打坐练功。 怎奈整个山谷中到处都是欢腾的人声,完颜康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稍远无人处,凝神静气时,便听到一阵怪异的呻吟。完颜康虽然这世还是个少年处男,上辈子却也是经过岛国片教育的,心中暗骂一声晦气,便静悄悄的起身另寻地方去了。 在山谷内转了一圈,完颜康终于发现一处绝妙的净地,入谷小道上方的峭壁上,从谷内开凿了两条小道可攀援而上。 壁顶俱是岩石,此时天上一弯满月照下,月光之下,只见因风化而成,岩石参差不齐,更有不少碎岩遍布。左右壁顶平坦处各搭了两间木屋,乃是供平日里在壁顶巡守之人暂避风雪之用,屋内放置了两把弓和不少箭支。 这黑风寨乃是萧红伊祖父辈发现占据下来,依仗地势险要,才由当初十来个人的一伙人发展到巅峰期的三百多人。 若有敌人来袭,峭壁之上,只需有数人放箭或往下扔石块,便是万夫莫开的局面。所以平日里这黑风寨壁顶,十二个时辰不间断都必须有人值守。 这日虽然寨中杀羊喝酒,大宴宾客,但值守仍不可断。只是一众头领都醉了后,壁顶值守的经不住下面的兄弟挑逗,纷纷溜下来一同喝酒。 完颜康上到峭壁来后,发现已是空无一人,他轻骂了一声马贼果然还是马贼,纪律性太差,便进了木屋内盘腿打坐。 完颜康自从内功入门之后,不管是最初修行全真内功,还是后来所改习九阳神功,均是早晚各行功一次,绝无一日或缺。 正是如此勤勉,完颜康方才有今日之修为。 约莫到了子时时分,完颜康行功至一半时,耳边似乎听到一阵闷闷的异常之声从谷外传来。完颜康心中一紧,缓缓收了功,走出门外掠到峭壁边缘一看。 这一看,完颜康顿时大惊失色。 谷外密密麻麻至少数百骑人马,人衔枚,马匹勒口裹蹄,几无声息的朝山谷袭来。若不是因为人马太多,马儿奔腾之时仍有闷响震动,完颜康此时仍毫无所觉。 眼看着谷外人马离入口处已不过百步,完颜康大急,此时已经来不及下峭壁惊醒寨内战士,只得自己先行阻敌了。 完颜康疾行至木屋内,挂上一口弓,抱了几捆箭支,到小道上方一处瞭望点站定。 此时谷外人马已经走到山谷入口,众人纷纷下马,前方数十人一手持盾,一手持刀,两人并排而行,小心翼翼的走进谷内。 完颜康一看这架势,立知这伙人分明是有内鬼指教,才能如此有备而来。 这入谷通道之内,若是骑马,只能容一马通行。若是步行,却可容两三人并行,拿了盾牌,又可防壁顶袭击。这伙人如此架势,完全是做足了偷袭加强攻的两手准备。 完颜康看着前方数人已经进了山谷,心中思量了片刻,若是持了阿古力的强弓,居高而射,破盾杀人自然是轻而易举。只是手中的弓太软,怕是不能破盾,只能瞄空隙而射了。 持盾打头之人进到谷道后,猫着腰走了几步,仍不见有箭支飞来,也不见有警讯,不由嘀咕了一下:“莫非今日值守之人都睡着了。”说着此人还移开盾牌往上看了一眼。 原来最前方两人乃是黑风寨死鬼二当家的手下,白日里和其他几个狗腿子被派堵住完颜康的去路,本想着远远看戏便好。谁知这看戏却看了一场大戏,二当家转眼间被干掉,几人震惊之下,立马逃了再说,后来路上商议去投了这片草原最大的马贼一阵风。 这一阵风乃是近年来崛起的一伙马贼,首领黑虎武功高强,又心狠手辣,五六年间吞并了不少同行,手下有五百多号精壮,在临潢道这片草原势力稳居首位。 黑虎早就眼红黑风寨的地盘,三番两次想打主意,却是找不到机会。这日得知黑风寨三个头领火并,他心道此乃百年不遇的良机,便尽起手下人马,由二当家的几个手下带路,趁夜掩杀而来。 这刚刚投靠一阵风的二五仔,本是想建功立业,自告奋勇打个头阵,结果盾牌刚一移开少许,还没看到壁顶有无人影,便咽喉中箭,立刻了账。 “敌袭!敌袭!”完颜康放了一箭后,立马扯开嗓子大吼起来,同时手中箭落如雨,朝小道来人激射而去! 几个呼吸之中,完颜康便向小道中激射了十数箭,射中了四五人,后续之人个个小心翼翼,行动如同龟爬。 黑虎在谷外听到喊声,心道不妙,抬头望向箭来处,发现只有一人,便怒吼道:“前面的弟兄,赶紧给我冲,上面只有一人,伤不了几个,后阵向上抛射,射死这箭手!” 黑虎的反应极快,一众手下也是立刻遵命而行。前方持盾的马贼不管上方如何,撒腿便往谷中疾冲。后阵未入谷的马贼中,数十人挽弓出箭,朝壁顶射来。 听了外面的大喊,完颜康心中一急,手上力道用的太足,啪的一下,拉断了手中之弓。 奶奶的!完颜康暗骂一声,将手中断弓一丢,耳边已经听到风声,谷外数十箭支从空中抛射而来。 完颜康一边大喊敌袭,一面往后急退。他虽然练就金刚不坏神功,但只能扛住钝器击打,还没到刀箭不入的程度,面对如雨般袭来的箭群,只得先退避三舍。 完颜康退开几十步后,谷外箭支已经射不到他此刻落脚的位置,他已是暂时安全。但进入小道的敌方也在迅速推进,按此速度,若无法有效阻敌,这伙人不消半刻钟便能进入谷内。 以寨中今日之情况,一场屠杀近在眼前。 完颜康临危不乱,心如电转,从地上抓起两块碎岩,运功向下掷去,啪的两下,一人应声而倒。 完颜康手下不停,抓起身边碎石不断往下猛掷,大的打中敌人盾牌,就能将盾牌震开,小碎石跟随而下,力能贯顶。这一来,石落如雨,比弓箭威力还强了不少。 这壁顶之上,别的全无,石头却是无数,完颜康不断掷下石块,不断制造杀伤。 一阵风的马贼也是勇猛,虽不断有弟兄死伤,却个个都不停步,一旦有人倒下,便有后来之人捡起盾牌,踏着死者尸体而行。 完颜康一口气掷下几十块石头,一时也觉得有些手软,便往后退了几十步,回气片刻后再行发力。 敌人冲的更猛,完颜康在一处砸下十几块石头,下面的人便要冲过自己的防线了,只得飞速后撤再行阻敌。 如此七八回后,完颜康撤到谷内的峭壁边缘,往谷内一看,寨中众人被惊醒,纷纷赶来守谷。 完颜康终于松下一口气,瘫倒在地,已是浑身酸软。 ------------ 第六十三章 血战 说时迟,那时快,完颜康阻敌也不过一刻钟出头。但他往下掷石、放声呼喊,都用足了内力,便是号称回复能力极强的九阳内力,也被耗去大半。 下方的喊杀声、兵器碰撞声不断传来,完颜康躺着静静恢复力气,心想少爷我今日可算吃奶的力气都用出来了,剩下的就是你们寨子里的事了。 完颜康双手抱头卧躺在地,还翘了个二郎腿,颇有点夜阑卧听风吹雨的味道。 只是这风雨声听了一阵,越听越不是滋味,兵器碰撞由小道内渐渐往谷内方向压来。 完颜康放心不下,起身一看,不由惊的哎呀大叫一声。 原来黑风寨众人是迎面而上,在小道中与来袭之敌交锋,交手位置距离谷口有五六丈。 这小道狭窄,仅能容两三人并排而行,敌方虽众,也不能发挥出人数优势,完颜康满以为黑风寨众人可稳稳守住。 哪知就这么一阵子,黑风寨居然被敌人不断强突进来,交手之处离谷口仅有两丈之地,形势岌岌可危! 这黑风寨中的青壮,也就一百多号人,今日大宴宾客,许多都喝的烂醉如泥,此时能及时赶过来守谷的就只有三十来人了。便是这三十来人中,大半都脚步踉踉跄跄,加上两个当家的都不在场,这数十人对敌只是一拥而上,全无任何章法,只凭一股血勇之气强撑。 敌方有备而来,打头阵的都是精锐之士,黑风寨这几十人能撑住这么一会没有崩盘,已是十分难得。 完颜康见情势危机,心知绝不可让敌方突入谷内,他立马又从壁顶抓起石头往下扔下。此时这回他学乖了,完全不使内劲,只将石头胡乱丢下,便可造成杀伤。 丢了一轮石头,暂时遏制住敌方的攻势,完颜康立刻从壁顶攀援而下,赶到谷口。 原本黑风寨众人已几乎要支撑不住,忽的从上面落下一片碎石,助力不少,此刻见完颜康赶来,群龙无首的众人都欢呼起来。 完颜康夺了一口弯刀,大喊一声:“闪开,让我来!” 寨中守在道口众人纷纷侧身,让出一条路来! 此时顶在最前方的黑风马贼,俱是跟随三当家的蒙古精壮,各持了一把弯刀在前方拼命劈砍。 敌方左翼之人乃是一阵风中的一个小头目,左手使一张木盾,右手持一根短枪。这厮打的十分狡猾,仗着自己有盾牌,并不与对手硬拼,每逢对方全力劈砍之时,便用盾牌卸开力道,再寻机刺上一枪。他单手使枪,本是威力不大,对手若退上一步,便尽数能够躲开。 只是此时此地,如何能退! 两人交手不过十数回合,黑风寨这边的蒙古精壮已是身中数枪,鲜血从身上不断流淌而下。眼见一刀下去,又被对手使盾拦住,敌人一个枪尖向自己咽喉扎来! 此人心道一声:“我命休矣!” 身后传来一声爆喊:“贼子看刀!” 便见这名蒙古精壮被人往后一拉,一刀雪亮的刀光从后赶至,将持短枪之敌连盾带人,劈成两半! 这道刀光将敌人劈成两半后,一刻也未停留,刀光一转。 敌方右翼一颗斗大的脑袋向上飞出,无头的身子还做着劈砍的动作,只是随着头腔内鲜血的喷出,轰然倒下。 完颜康持刀而立,大喝一声:“还有谁!” 身后黑风寨众人本是连连败退,见完颜康如此威势,也跟着齐身大喝:“还有谁!” 一阵风中打头阵之人,本都是马贼中的悍勇之士,此刻俱被完颜康威势震住,纷纷踌躇不前。 完颜康此时看上去威风八面,实则已是接近空城。他赶来救场,本想留力缓缓而上,但看到自己人即将丧身与敌人枪下,他一股热血上涌,哪里顾得上留力,下意识便运尽全力一刀辟出。 这一刀劈掉了一阵风的七分胆气,也劈掉了完颜康所剩不多的大半内力。 完颜康见敌人被自己骇住,稍稍安心,一边抓紧回气,一边保持姿势怒视前方。 一阵风马贼步伐一停,过了一会儿,阵中后方传来喝骂声和鞭打声,便见一个九尺大汉手拖狼牙棒从后方挤到阵前,看到完颜康后,不由哈哈大笑:“你们这帮没卵子的软蛋,这么一个没断奶的小白脸就把你们吓住了!” 完颜康被骂豪不动怒,只把手指一勾,轻蔑道:“上来送死。” 这大汉乃是一阵风中难得的猛将,被完颜康如此轻蔑,不由怒气勃发,啊的大叫一声,大踏步上前,举起狼牙棒,由上而下怒砸下来。 这狼牙棒重达百斤,被这大汉从头顶狠狠挥下,带起一阵狂风,一副要将完颜康砸成肉泥之状。 寻常人面对这等强攻,要么持重武器格挡,要么必须先行退避。 但眼见这狼牙棒离完颜康头顶已不足一尺,完颜康却仍站在原地,似乎被吓傻了一般。 一阵风中人发出震天价的呐喊,完颜康身后也发出连声惊呼。 啪的一声,大汉的狼牙棒空砸落地,自己捂住喉咙,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轰然倒地。 完颜康一脚踏在大汉尸身之上,大喝一声:“还有谁!” 一阵风的马贼们本以为完颜康已是在劫难逃,哪知眨眼间便形势逆转,在场众人无一人看清完颜康是如何杀了那大汉的。 一阵风中有人骇的兵器掉落,指着完颜康喃喃道:“他是鬼!他是鬼!” 完颜康见敌人被自己吓住,转头向后招呼两人上前,吩咐下两件事。一是安排几个人上到峭壁之上,往下放箭丢石,协助阻敌;二是将大当家、三当家和觉空等人尽数唤醒,不管用何方式。 两人毫不犹豫,立刻领命而去。 一阵风队伍中喧哗声不断,头领黑虎听到前方报告,率几个亲随来到前方,一眼便看见了完颜康。 完颜康一手叉腰,一手持刀斜斜指地,脸上淡然,却又嚣张无比的神情,让黑虎都有些忍不住生出亲自上阵将此人砍杀当场的冲动来。 但这人脚下踏着的尸身,却让黑虎不敢动弹。黑虎虽自持勇猛过人,却知道自己在如此狭窄的环境下,碰上这个死鬼手下,都得退避三舍。 但结果是,这名手下居然一个回合便丧身于此。 完颜康看见黑虎的模样,知道此人必是个头领,便指着黑虎挑衅道:“可敢上来送死!” 黑虎一时进退不得。 黑虎身后,一个吓破胆的马贼在那喃喃:“他是鬼,他是鬼!” 黑虎听着烦怒交加,将此人一把拎过来,一刀枭首,然后将尸身踢开,怒道:“敢退缩乱我军心者,有如此人!” “全给我上!” 在首领的威逼之下,一阵风的马贼,再次蜂拥而上! 完颜康暗叹一声,最严酷的时候开始到来。 他将手中弯刀向前丢出,砍倒最前方一人,从地上捡起一面木盾和一杆短枪,据此迎敌。 黑虎在后面适时大喊道:“他用盾,他怕了!” 完颜康弃刀用盾枪,本是想省些力气,坚持久一点。但黑虎这么一吆喝,一阵风众人士气上升,纷纷发出呐喊,扑上前来。 当先两人,各持弯刀,同时向完颜康砍来。 完颜康向左一侧身,将盾斜斜迎刀一挡,右手短枪探出,左手之敌已经咽喉中枪,应声而倒。 右方敌人一刀劈空,正欲抽刀再砍,刀才举到头顶,便中枪软软倒地,手中弯刀哐啷一声落地。 一阵风刚刚振奋上来的士气,立刻又低落下去。 “砍他一刀,赏银百两,杀了此人,赏银千两!破寨之后,女子任其先选!”黑虎见势不妙,立刻开出重赏。 有道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完颜康武功如此高强,一阵风这些冲锋之人都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多半沦为炮灰,但在重赏之下,个个都眼冒绿光,舍生忘死起来。 就算杀不了这厮,砍上一刀也是赚了! 完颜康如一块礁石一般,被海浪不断冲击。只是这海浪的颜色,乃是红的。他已不记得杀了多少人,挡下了多少刀枪,脸上、身上已经被鲜血浸透。 再坚实的木盾再也挡不住无尽的刀砍枪刺,终于寿终正寝。盾碎之时,一阵风中发出惊喜的喊叫声:“盾破了!杀了他!” 完颜康的意识已经模糊,隐约间感觉一道刀光朝自己面门袭来,他下意识往前仍是一刺,手上短枪却已是疲软无力,被敌人一劈即落。 一声怒吼传来:“贼子,尔敢!” ------------ 第六十四章 恢复 完颜康身处一片深沉的海中,拼命往上游,以获取一口新鲜的空气。他划啊划,划啊划,无论多久,上方仍是茫茫的黑水,似乎永远都游不到水面。 啊!啊!啊!啊!啊! 完颜康发出无声呐喊,这呐喊声如同开天辟地一般,震开了重重黑水,光明蓦然出现在眼前。 “哲别大人醒了!哲别大人醒了!”房内响起惊喜的呼喊声。 完颜康醒过来后,便见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阿古力和寨中两个姿色上佳的姑娘守着自己床头,一脸喜悦之情。 阿古力俯下身子,关切的问询完颜康身体如何。 完颜康活动了下身子,发觉除了浑身酸软之外,也没缺胳膊少腿啥的,这便放下心来。 “我这睡过去多久了?” 不问不知道,一问之下完颜康也吓了一跳,自己居然昏过去两天两夜了。 完颜康这番一夫当关阻敌无数之后,实实在在是耗的油尽灯枯,辛亏觉空及时赶来,否则便险些命丧敌手。 完颜康昏迷初期,呼吸极为微弱,几乎米水不进,寨中众人忧心不已。得老人提醒,萧红伊拿出山寨中存着的两根极品百年老参,给完颜康煎水喂下,才让他慢慢恢复过来。 “敌人呢?都打退了么?”完颜康迷迷糊糊的问道,问完便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 若是敌人未退,自己岂有命在! 不待阿古力回答,屋里两个姑娘叽叽喳喳的述说起当日危局来。 完颜康力竭之时,觉空恰好赶到,救下完颜康之后,独身堵住缺口。觉空武艺此时仍在完颜康之上,他一到来,原本岌岌可危的局面便得以稳住,加上寨中十来个战士爬到壁顶往下投石射箭,减轻了觉空的正面压力。 阿古力酒醒后开始主持大局,加派力量从峭壁顶上伤敌,又命四个手下手持长枪站在觉空左右,护住两侧。 黑虎见事不可为,只得带着残兵败将仓皇而逃。 完颜康听到此处,忽然问道:“大当家和我那大师侄呢?” “觉空大师伤了,大当家这几日都在照顾他呢。”话说间,阿古力面上露出一丝奇怪的笑容。 完颜康一听觉空受伤,心急之下便要起身去探望。 阿古力点了点头,两个服侍的漂亮姑娘便开心的过来搀扶起完颜康,服侍他穿衣洗脸。 这两个姑娘原本乃是大当家萧红伊的丫鬟,这几日特地被派过来服侍完颜康。两人约莫双九年华,正是桃花初开之时,服侍完颜康穿衣之时,不时捏捏完颜康的肌肉,时不时还用鼓胀的胸脯挨一挨完颜康的身子。 完颜康虽这辈子还是个小孩的年纪,可毕竟是个成人的灵魂,又在和尚庙待了三年才刚刚下山,哪里经得住挑逗,小兄弟立马要扯旗造反。 “两位姐姐,你们饶了我吧!”完颜康跳上床,自个拿着衣服飞快穿了起来。 两个丫鬟吃吃的笑了起来:“咱们的大英雄,居然这般害羞,着实是可爱的紧。” 完颜康面对两个漂亮又大胆丫鬟的调戏,心里也是有些荡漾,可一想到金刚不坏神功大成前不可破身,他只能心内默默念叨:“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完颜康穿戴完毕后,便随阿古力去探望觉空。 觉空此时被安置在大当家隔壁的精舍,完颜康心急,到了门口一把推开门就冲了进去,一边喊道:“大师侄,你没……” 这一句话还没说完,完颜康就自己收了嘴。原来房内觉空躺在床头,枕高了头,旁边一人正在给觉空喂药。 觉空伤情颇重,有人喂药本是正常。 不正常的是喂药之人,居然是这黑风寨的大当家萧红伊。 这萧红伊原为大当家之女,近来继承上位,平生十来二十年哪里做过服侍人的活计,这几日居然主动要去给觉空喂药治伤。 这大当家屈尊降贵来做丫鬟的活计,口口声声说是要报救命之恩。 阿古力等人听在耳中,看在眼里,都是暗乐不已。 这分明是欲盖弥彰嘛,真要报恩,你干嘛不服侍完颜康去! 大当家的春天来了,她温柔的吹着药碗的热气,轻轻的勺出一勺,再吹了两口,这才慢条斯理的将药勺递到觉空嘴边。 完颜康这冒冒失失一进来,把萧红伊吓了一跳,药勺都差点掉了。萧红伊本以为是寨中哪个不长眼的,回身就准备摆起大当家的派头来训人,结果一看是完颜康,她把药碗放到一边,深鞠了一躬道:“多谢世子舍命相救。” 完颜康笑嘻嘻的回了两句不客气,先查看下觉空的伤势。 觉空的伤情比完颜康要重的多,他内心还是个佛子,对敌出手仍是留有余地,处处不肯下杀手。但战场之上,哪里容得下半分留情,结果他虽然阻敌难度不如完颜康,反而全身上下中了十几处创伤。 完颜康练就了护体神功,内力耗尽前普通刀枪伤害不大,完颜康虽然挨了不少刀砍枪刺,可都是些皮肉伤。 好在觉空也是练过铁布衫的,反应又快,这十几处创伤都被他避开了要害,真正重创一处都无。只是现在伤处太多,浑身上下裹成粽子,一时半会动弹不得而已。 完颜康与觉空寒暄了几句,听他中气不弱,也没缺胳膊少腿,便放下心来,转身便走。 只是这厮临走前,还笑眯眯的说了一句话:“你们继续!” 萧红伊羞红了脸,啐了一口,完颜康和阿古力前脚刚刚卖出门,她便飞也似的把门关了。 接下来的日子,便在养伤中悠然度过了。 完颜康的外伤很轻,十天八天便已经痊愈,伤口结痂脱落后,伤疤都几乎不显,肤色仍是白嫩的要命,让两个服侍的丫鬟羡慕不已。 这两个姑娘,虽然不用如何劳作,毕竟常年在草原上日晒风吹,比不得完颜康练就神功的大少爷的白嫩。两个丫鬟羡慕之余,便时不时又在完颜康身上掐上几把,吃吃豆腐,以为日常之乐。 可怜的小王爷,每日被两个大胆的丫鬟调戏,能看能动,却只能硬生生的憋着躲着。 外伤好治,完颜康的内力耗尽之后,恢复起来却没有那么容易。起初两天,丹田中空空荡荡,任凭如何聚气运功也无半点内力生出,让完颜康忧心忡忡。 后来完颜康找阿古力,满山遍野寻了人参、黄芪、白术、山药等补气之物当饭吃,如此过了数日,终于感觉丹田中生出一股暖洋洋的热气来。 内力既然重新生了种子,恢复起来就顺利多了,不过旬日间,完颜康的真气便恢复到原先状态,还略有突破。 原本完颜康由全真内力改修九阳神功,虽然费了不少功夫转化内力,但毕竟根基不纯。这回完颜康内力耗尽,也算因祸得福,重新修出的九阳内力精纯无比,比以往更甚一筹。 觉空的伤势恢复的也是不错,半个月时身上绷带都已经拆下,一月之后便能奔行无碍,除去当时流血过多,脸上仍有些苍白外,便已算是满状态复活了。 完颜康看觉空恢复的不错,便拉了觉空到跑僻静处交了交手。这番交手,百招之内,完颜康仅仅略落于下风而已。再百招之后,局面便渐渐持平。 斗到两百招时,完颜康主动跳出战圈,哈哈一笑道:“师侄,既然你已恢复如初,咱们便去见见大场面吧!” ------------ 第六十五章 局势 黑风寨西北千里之外的草原上,无边的碧绿都被黑压压的人马覆盖,马嘶声人喊声响彻天际,箭雨、刀林交织。每一刻都有人在呐喊,每一刻都有人倒下,将大地染红,交织成一副雄壮又残酷的画面。 觉空和完颜康伫马在数里之外的一处小坡上,凝神望向远处的战场,被远方的声势所惊,觉空座下的马儿不安的躁动起来。 觉空跳下马来,不停抚摸着马儿的脖子,一边念着超度亡魂的经文。 马儿渐渐安定下来。 完颜康挥鞭指向战场,问道:“大师侄,你观这两方,谁能获胜?” 觉空和完颜康此时虽在战场数里之外,但两人俱是目力极佳,战场搏杀对阵之举均看的清清楚楚。 交战两方,一方从东北方主攻而来,看阵势至少有十万之众。处守势一方,兵马数量虽然较少,但兵马精壮,虽居守势,但也尽情支撑的住。 两军都是蒙古部落,将士平日下马为牧,上马为兵,穿着都极为简陋,披甲者极少,攻势一番头扎黑巾为辨识,居守势一方头扎赤巾以为辨识。 觉空听完颜康发问,又细细看了一阵,认真答道:“扎赤巾一方要赢!” 完颜康咦了一声:“何解?” 觉空指向扎赤巾一方道:“扎赤巾者兵马精壮,虽处守势,但其人马分左右两翼牢牢抵挡住敌方,丝毫不露败像。现在扎黑巾一方,人数虽众,但似乎由多个头领带队,彼此之间无法形成合力,如同双拳张开用十根手指头去戳敌手一般,岂能伤敌要害。况且扎赤巾者后方留有数千人至今未动,显然是养精蓄锐,待敌方攻势疲惫时再行杀出,便可一举破敌。” 完颜康点了点头。 此时交战双方,一方乃是铁木真与王罕的联军,一方乃是扎木合统率的十二部联军。 铁木真与扎木合原是结拜兄弟,铁木真在乞颜部称汗后,扎木合一怒之下率部脱离乞颜部,与铁木真为敌。 一年之前,扎木合组建了十几个部落的联军向铁木真发动了一场大战,将铁木真打的大败。 当时联军由十三个部落组成,原本是惧怕铁木真的强势,所以才跟随扎木合一齐攻打铁木真。铁木真前次虽然战败,但是败而不溃,扎木合的联军打破铁木真的不败神话之后,就各自想保留实力,也怕扎木合趁机坐大,都不肯下死手,没有将铁木真赶尽杀绝。 铁木真喘过气后,反手击败了联军的主儿乞部,杀其首领,部将木华黎父子投诚。 这个木华黎后来成为铁木真的第一名将,曾经独当一面地经略中原,立下了赫赫战功。 铁木真吞并了主儿乞部后,原来剩下的十二个部落深感威胁,于是又在扎木合的召集下组成联军攻打铁木真。铁木真之前吃了一个大亏,哪里还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他心知自己兵马太少,绝不是扎木合联军的对手。便派手下大将前往克烈部献上重金美女,请王罕前来助战。 铁木真少年时,称王罕为义父,两方关系向来亲密。此次铁木真姿态做足,又称扎木合狼子野心,若灭乞颜部后必会攻打克烈部,以唇亡齿寒之意打动了王罕,令其尽起克烈部精兵六万前来助战。 此次大战,铁木真的乞颜部只有三万余人,加上王罕的克烈部六万人,也不够十万之数。 扎木合一方十二个部落的联军数量接近二十万,倍数于铁木真一方。怎奈联军一方虽由扎木合统领,但扎木合也只是个临时的头领而已,各部将士都还是听自己部落的头领的直接号令。 十二个部落率众而来,看似气势汹汹,实则各自都抱着保存自己消耗他人的心思,十分力气最多只用上八分。 铁木真和王罕身居弱势,却是将士用命。铁木真更是身先士卒,率部拼杀在前,只留了木华黎统领五千人马在后待命。 完颜康之前赶到中都换马之时,便收到消息得知扎木合四处串联,草原即将发生大战,他此番前来草原,便是特地带觉空过来观战。在黑风寨修养期间,他更令阿古力派人打探消息随时回报,总算没有错过这场大战。 此役乃是铁木真的乞颜部崛起的重要一战,完颜康早知道结果必然是铁木真大胜,扎木合大败输亏。 此时若是一般人看来,多半会觉得人多势众的扎木合一方赢面更大,但觉空看了交战情势后,便断定铁木真王罕这边一定能胜。 这让完颜康心中暗赞这个大师侄不仅武功高强,天生的战场嗅觉也是惊人。 果不其然,扎木合一方攻了半天后,颓势渐显。铁木真见状,摇动大旗,木华黎率精兵从侧后方迂回杀出,先将扎木合联军最左翼部落杀败,加入战团。 铁木真和王罕也转守为攻,发起战略猛攻,扎木合一方兵败如山倒,败军如滚雪球一般,土崩瓦解。 完颜康见两军胜负已分,立即拨转马头,远离战场而去。 两人默然不语,催马疾行,过了数十里后,远方震天的喊杀声已完全听不到了,完颜康才率先放慢马速。 觉空见完颜康半晌都不说话,面色也是阴沉不定,就主动搭话道:“小师叔,今日之战,就是咱们来草原的目的?” “经此一役,草原上的雄鹰展翅高飞,再无人可挡了!” 数年之前,完颜康便与完颜洪烈深入讨论过蒙古局势,完颜康仗着先知先觉的优势,将铁木真列为头号大敌,与完颜洪烈的看法不谋而合。 此后完颜洪烈便派人与扎木合暗中联络,扶持其发展壮大,钳制铁木真。数年来,完颜洪烈资助扎木合刀兵战甲无数,谁知此人居然还是大败输亏。 完颜康长叹一声,感叹历史的车轮仍然滚滚前行,没有受到蝴蝶翅膀的扇动。 “不知胜者中哪个是雄鹰?”觉空问道。 完颜康缓缓道:“今日胜者中人少的一部,这个部落的首领铁木真,乃是蒙古不世出的英雄。此役之后,五到十年之间,此人便能统一蒙古!到时便是我等大祸临头之日了!” 觉空不解的问道:“我听大当家说,草原上大小部落整天杀来杀去的,每天都有人流血死去,若是这铁木真能统一蒙古,让部落间不再争斗流血,那可不是顶好的事么?” 完颜康没好气的瞪了觉空一眼,问道:“你看这蒙古人的战力,与那日大金、西夏之兵相较如何?” 觉空回忆了一会,认真道:“金夏之兵,远不如也!” “与宋兵想较,如何?” 觉空细细一想,开始冒出冷汗来,只勉强道:“这铁木真统一草原后,只怕未必会兴兵南下吧!” 完颜康嘿嘿一笑:“你见过不吃羊的狼吗?” “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天性就如比狼群一般,侵略厮杀乃是生在骨髓里的东西。” “从古至今,匈奴、鲜卑、突厥、契丹、女真,有哪个草原民族强盛统一之后,没有不南下侵略的。” “现在的蒙古人在内斗之中不断流血,也在流血之中不断强盛。这个民族统一之后,大金也好,大宋也罢,整个中华大地,都会沦陷在这个民族的铁蹄之下!” “那该怎么办!”觉空开始冷汗淋漓。 “扎木合无能,白白浪费了咱们许多刀兵战甲。今日我明白一个道理,靠人不如求己,我要回去建立一支无敌的精兵,在战场上堂堂正正的击败铁木真!”完颜康坚定的看着前方,发下誓言,驱马朝庆州方向疾驰而去。 完颜康归心似箭,催的马似的卢飞快,次日两人便赶回到黑风寨附近了。 觉空见完颜康全无停步之意,三番两次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最后终于问道:“小师叔,咱们不回寨中道个别么?” 完颜康看着觉空有些忸怩的神情,心情莫名高兴起来,脑中萌生出一个念头来。 完颜康哈哈一笑,将马头一拨:“咱们回去道个别!” “劝君惜取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觉空跟在完颜康马后,听着这位小师叔蓦然念出的诗句,脸红的跟天边的夕阳一般。 ------------ 第六十六章 留下 “啊!” “啊!” 觉空和萧红伊同时发出一声惊呼。 不同的是,萧红伊的惊呼中喜意甚浓。 “师叔,你让我留下?莫要开如此玩笑!”觉空跟完颜康近来相处,知道这个小师叔身为皇孙,却没多少架子,没事喜欢拿他开玩笑,此时只以为完颜康拿他跟萧红伊开涮。 完颜康收起促狭的笑容,认真道:“不是开玩笑,我是真的要你留在黑风寨,留在草原,为我干一番大事!” “什么大事?” “留在草原,做我的眼睛,替我看着铁木真。以黑风寨为班底,替我打造出一支可用的骑兵。” 觉空听罢,思虑了片刻,知道完颜康却是有了定计,便点头答应下来。只是他想了想后,好像哪里不对,又转头犹豫的看着萧红伊道:“不过这黑风寨,还得听大当家吧!” “黑风寨听大当家的,大当家听你的!”完颜康坏笑道。 觉空涨红了脸:“师叔莫要胡说!” 萧红伊却是悄然不语,低下头去捏着自己衣角,露出可爱至极的小儿女模样来。 这月余时间来,萧红伊与觉空朝夕相对,赶走丫鬟亲自给觉空喂药换药,其中情意,那是傻子都看得出来。 觉空是傻子吗? 自然不是。 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 这个道理,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萧红伊这样一个大美女主动示好,觉空内心也不无触动,他的内心斗争过无数次。 自己是和尚? 不、不、不,自己已经被少林逐出师门了。 萧红伊本就生的俊俏过人,一个大当家屈尊降贵,每日软语相陪,便是百炼钢也化为绕指柔了,何况觉空还是个气血旺盛的初哥! 觉空最大的心障,就是想着自己不过在草原上短暂停留,怕辜负了美人心意。 萧红伊与觉空中间的那层纱,才一直未被捅破。 这么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却被完颜康一戳就破! 萧红伊抬起头来,看着觉空,含羞带喜道:“你留下,大当家让你做!” 完颜康暗赞一声,不愧是草原儿女,示爱都是那么赤果果的。可看着觉空这扭扭捏捏的模样,这男女双方好像角色颠倒了一般。 娶了个媳妇,整个寨子都是嫁妆。这么好的一笔买卖,可得快点拿下才行。 完颜康使了个坏招,在萧红伊腰上运劲一推,将她往觉空一方飞去。 萧红伊惊呼一声,觉空只能无奈的一把抱住美人。 “我找三当家喝酒去了!”完颜康丢下一句话,飞也似的跑了。 留下萧红伊和觉空两人在房中,四目相对。 萧红伊想着这小王爷人小鬼大,浑然没想到完颜康之前号称年纪小不能喝酒这回事来。 人小鬼大,这时候也是个妙人呢! 觉空看着近在眼前的美人儿,半天说不出话来,大高手的风范荡然无存。 萧红伊看着觉空笨拙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娇嗔的横了觉空一眼,在觉空脚上不轻不重的踩了一脚,骂了一声:“呆子!” 完颜康说是去找阿古力喝酒,实则是去商讨大事去了。他将觉空的安排一说,阿古力那是举双手双脚赞成。 至于两个当事人的意见,那还用问吗? 草原人民办婚事的速度,那是杠杠的。找了个寨中号称懂些风水八字的老人,测算生辰八字和良辰吉日。 不消说,八字自然是天作之合。 良辰吉日,就在五日之后。 聘礼什么的,大当家大手一挥,用不着! 反正以后都是一家人了! 完颜康虽然年纪小,可辈分在那,作为准新郎官的长辈,又是堂堂大金国小王爷,岂能连聘礼都不出一份。 这聘礼不但要出,还要气派,体面! 赶回庆州找拓跋铁头准备一份体面的聘礼,这应该是最合适的方式了。庆州距离黑风寨不过百里之遥,五日之类备好聘礼运送过来,时间上完全没有问题。 但是留觉空在草原发展是自己落下的一颗暗子,若是这么大张旗鼓的让庆州准备聘礼运送过来,哪里还有隐秘可言。 何况这拓跋铁头,完颜康都没见过几次,如果这么贸贸然上门,指不定人家把自己当个江湖骗子,那脸可就丢大发了! 赶回中都置办是肯定来不及了的,虽然以小白龙的脚力,一来一回不成问题,可要是带上体面的聘礼,那非得拉上几大车不可。 要不开一张礼单,自己事后再补上? 好像也不大妥当。 完颜康摸了摸鼻子,怎么办!怎么办! 门外几个汉子走过,其中一人一边叫痛一边骂道:“日他娘的一阵风,上回在俺们这丢了那么多人命,还敢来出来找事!” 旁边一人道:“他娘的黑虎从来就横,打虎不死,反受其累,看来往后的日子不好过啦!” 又有一人道:“咱们有哲别大人还有和尚高手,怕他娘的黑虎!” “听说哲别大人就要……” 说话间,这时几人已经渐渐走远,完颜康虽然耳聪目明,几人的说话声已经听不大清了。 他心中一动,忙走出房门,唤住几人。 只见山寨中三个战士正在前方,中间一人左右各有一人搀扶着,右臀上还挂着一支箭支,只留左脚落地,被搀扶着一跳一跳的走向寨中大夫处所去。 完颜康看到此人跳的模样搞笑,也是不禁莞尔。 三人听到喊声,回头一看是哲别大人,连忙回转身来施礼。 左右搀扶之人下意识放开中箭之人,中箭那人没来得及反应,哎呀一声就要往后跌倒。 完颜康脚下一动,飞速跨过几丈距离,轻轻伸手一托,及时将此人托住。 左右搀扶之人连身道谢,中箭之人本想着爬起来要大骂这两个不靠谱的队友一顿,这一来只得先行向哲别大人道谢。 完颜康不与几人寒暄,直接问询此人因何受伤。 那日一阵风五百号精壮在黑风寨这条小道中折了一半,剩下的马贼也是几乎人人带伤,最后无奈溃逃而归。 黑虎这个大当家在一阵风中本是一言九鼎,但亲自率众打了这么一个大败仗之后,威望骤降,手下两个头目便有了其他心思。 黑虎人如其名,本性凶残不止,还极为狡猾。他发觉手下有些异心之后,率先发难,将可能威胁自己地位的几个大头目尽数斩杀,连带除了这些人的亲信三十余人,在原本就死伤颇重的马贼群中,又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 人心惶惶之时,黑虎火线提拔了一批小喽啰上位,重新整顿了人马,率众吞并了周边两个小型马贼队伍,算是勉强将人心安定了下来。 人心既定,黑虎就想着如何找回这个场子。 再攻打黑风寨肯定是行不通的,不消说黑风寨中经此一役必然防备森严,只要两个独挡千军的高手还在,就算黑风寨不设防任其去攻,也是有去无回啊。 黑虎派了两个新入伙的生面孔,混进黑风寨中打探消息。这两人原是新进被一阵风吞并的马贼中人,一到黑风寨就嚎啕大哭,声称被黑虎灭了寨子逃出来,恳求收留,请大当家为自己兄弟们报仇。 这马贼团伙之间,也是有些往来的,这两人正好与黑风寨中有人相识,两人说辞也合情合理,还特地扯开纱布,展示伤口。 两人一番表演下来,萧红伊也不疑有他,就收留了两个无间道下来。 这两人混进来后,时不时与寨中老小闲扯,倒也是打探到一些情报。两人得知完颜康二人乃是外来人,前两日伤好离开了,便立刻寻了个由头溜了出去,找黑虎报信去了。 黑虎听说黑风寨高手已去,便放下心来,于是令手下组成数只队伍,埋伏截杀黑风寨外出之人。 攻不进去,老子就让你的人出不来! 完颜康面前中箭之人,一队八人仅剩他一人逃回报信。 狗X养的一阵风!狗X养的黑虎!屁股中箭的老赵狠狠的骂道。 ------------ 第六十七章 聘礼 黑风寨北方八十里处,一阵风的山寨中灯火通明,喧嚣热闹,推杯换盏之声传出老远。 聚义堂中,黑虎高居上位,一众大小头目二十余人在下首依次而坐。黑虎端起酒碗站起身来,大喊道:“弟兄们,这几日辛苦了,这第一碗酒,我黑虎敬大伙一碗!”说完他将一大碗酒一口干下。 座下大小头目连声回应:“大当家威武!”各自忙不迭的都将面前的大碗酒水喝下。 黑虎又端起一碗酒道:“这第二碗酒,敬舍生忘死入黑风寨打探消息的两位兄弟。”说完又是一口干下。 两个被黑虎安排进黑风寨卧底的马贼,一人叫王三,一人叫黑子。这两人哪里是什么舍生忘死甘愿卧底,实在是两人都有家小,被黑虎扣在手中,不得不屈服而已。 两人原先寨子被黑虎所吞并后,在一阵风中处处低原先老人一等,日子过得战战兢兢。此番虽说卧底立功归来,这几日也没见黑虎有所表示,两人内心仍是惴惴不安。 两人连小头目都算不上,这晚本是没资格入聚义堂喝酒的,但黑虎特地唤了两人过来,两人也是敬陪末席而已。 此时见黑虎第二碗酒敬的是自己,王三和黑子受宠若惊,连忙起身谢黑虎赐酒。 黑虎待两人喝完碗中烧酒,便拍了拍手掌,堂后一个小丫鬟端出一个盘子来,棠下众人一看,都眼冒绿光。 一盘亮闪闪的雪花银,足足有二十锭! 黑虎示意了一下,小丫鬟便施施然的端着这盘雪花银到了王三两人面前,两人看着近在眼前这盘雪花银,呼吸都粗重起来,一时不知所措,只拿眼看向黑虎。 黑虎哈哈一笑:“我黑虎手下,有过必罚,有功必赏,你二人立下大功,这二百两银子便是你们该得的。从今日起,你二人便升为小头目,可从原来的老兄弟中挑选手下!” 黑虎此话一出,王三和黑子两人惊喜异常,对望一眼后都齐齐走上堂前,跪地磕头谢恩:“谢大当家恩典,小人的命便交给大当家了!” 黑虎看两人如此,满意的点了点头,让两人回桌领赏坐下。 接着黑虎又端酒敬了这几日围困黑风寨有功之人,各自有封赏不提。 黑虎此人,确实有几分枭雄之资,原本大败输亏之后又火并了一回的一阵风士气低落、人心惶惶。现在被他这么一摆弄,一众新上位的大小头目都是嗷嗷直叫,纷纷拍胸脯表忠心。 “大当家,咱们几时去把那劳什子的黑风寨灭了,把那个红衣娘们抢了做压寨夫人吧!”王三喝多几碗酒,胆子壮了,在堂下喊了起来。 一众大小头目也跟着起哄,震天价的喊了起来:“灭了黑风寨,抢了红衣娘们,灭了黑风寨,抢了红衣娘们!” 黑虎待手下们喊了一阵,伸手虚按了一下,嘿嘿一笑道:“这黑风寨嘛,现在还灭不了,但只要兄弟们不怕辛苦,封住他们的出路。三个月后,萧红伊那小娘子,还不得乖乖的洗干净送上门来!” “是吗?”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传来。 声音不大,但满堂之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好像话音就在耳边响起一般。 黑虎一惊,起身环顾四周不见发声之人,大喊道:“什么人如此鬼鬼祟祟,给我出来!” 刺啦一声,堂前大门被一把推开,完颜康缓步迈了进来。 黑虎见完颜康似乎有些面熟,却又想不起是谁,喝问道:“你是何人!” 完颜康咧嘴一笑:“大当家真是贵人多忘事,咱们一个月前在黑风寨刚刚打过交道,这么快就忘了不成!” 堂下的大小头目中已经有人认出完颜康来,指着他惊呼道:“是那个杀神!是那个杀神!” 月前一阵风夜袭黑风寨之时,被完颜康一人挡在小道内,当时打头阵者多以勇猛之士居多,几乎尽皆折在完颜康手中。最后完颜康浑身浴血,一阵风在他一人手中折了上百条性命,败退之后的残兵败将都暗自唤完颜康为杀神。 黑虎听手下这么一喊,也终于认出完颜康来,他心中开始打鼓:以这杀神的功夫,这满屋之人只怕都不够他砍的。王三这两个混蛋,不是说此人不是黑风寨中人,已经离了寨子么,这两个该死的,回头要活剐了才行! 黑虎强自忍住转身就逃的念头,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这位英雄,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不知来小寨有何吩咐,不管要钱要马要人,只要小人、小人寨中有的,小人全都双手奉上。” 黑虎平日里作威作福,杀人无数,这时居然自称小人,可谓身段放的极低,希望能逃过一劫。 也没见完颜康怎么迈步,他就已经到了黑虎案前,若有所思的问道:“真是要啥都能双手奉上?” 黑虎见完颜康似乎有价钱可讲,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一般:“千真万确!” “我只要一样东西,便是你的脑袋!”完颜康仍是笑眯眯的道。 黑虎一听,心内一紧,已知绝无善了可能。 他也是刀头舔血过来的好汉,当下心一横,嘴上仍是苦苦求饶,脚下却猛一发力,便将面前盛放酒肉的食案一踢,口中爆喊一声:“兄弟们,动手!” 黑虎喊一声兄弟们动手,自己却立马向堂后跑去。他此时只希望踢出的食案能阻一阻此人片刻,若有胆大的手下豁出性命上前更好,自己逃到外面之后,再行组织人手反扑。 哪知还没跑出两步,身前便是一阵疾风传来。黑虎完全来不及招架,胸腹间便已经中了一拳,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若沙包一般被打飞在墙上。 这个人肉沙包还未落地,后颈便被人一把抓住。 说时迟、那时快,这几下有如鹊起鹘落,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堂下一众大小头目都还没反应过来。黑虎便已被完颜康抓在手中,如同一扇猪肉般被人提溜在空中。 完颜康提着黑虎,双目如电,扫视四周道:“你们大当家在此,可有上来送死的!” 这聚义堂中见过完颜康杀人的,个个都噤若寒蝉,不敢有丝毫动弹。 倒是王三、黑子等几个后入伙的,没见过完颜康之前杀人的模样,还有几分胆气,又觉得新受了黑虎大恩,各自发了一声喊,抽刀上前来解救黑虎。 “师侄,这几个都交给你了!” “偌!” 觉空也不知何时出现在完颜康身侧,他抢步上前,也没见如何动作,几下拳打脚踢后,王三等四五个不怕死冲上来解救黑虎的小喽啰应声而倒。 一时间,原本热闹喧嚣的聚义堂中静的怕人,只有一阵阵粗重压抑着的呼吸声! 黑虎挨了觉空一拳,如中重锤,肋骨断了三根,吐了几大口鲜血出来,整个人如在云中昏昏沉沉,过了好一会儿才从昏沉中清醒过来。 他意识一清醒,便立知自己处境,拼命挤出几分力气:“英雄饶命,英雄饶命。” “我饶得你,死在你手中那些冤魂如何饶得你!” “饶命、饶命。”黑虎挤出一丝力气,不断求饶。 完颜康在堂后听到黑虎对萧红伊污言秽语,心中大怒,下手自然毫不留情。这一拳下去,黑虎此时受伤已是极重,即使放过他多半也是活不了。 即便如此,黑虎也是万万不能放过的,完颜康将黑虎往地上一丢,冷冷道:“你之前杀人之时,可曾想到饶他们一命!” 前些日子黑虎下手除去对自己有威胁的几个大头目,便是在这聚义堂安排议事为名,将众人骗来后乱刀砍死。 黑虎瘫倒在地上,见着地上仍有些清洗不掉的暗沉血迹,似乎四周有冤魂过来找自己索命,不自觉的瑟瑟发抖起来。 完颜康再也不管黑虎,清喝一声:“今日只诛首恶,尔等之前跟随黑虎做下的恶事,一概既往不咎。” 堂下众人大多跪地叩谢:“谢英雄不杀之恩!” 至于不愿臣服或稍有犹豫之辈,都被觉空三拳两脚打趴下了。 次日一早,黑风寨中在壁顶巡守之人,突然发现远方有数百骑奔来,连忙吹响号角示警。 这数百人马靠近一箭之地时,便纷纷停住,当先一人身骑白马,飞驰向前,朝壁顶喊道:“李大牛,快去禀告大当家,我给她送聘礼来了!” ------------ 第六十八章 安排 黑虎的人头,一阵风三百多号人马,还有比这更好的聘礼吗? 当然没有! 萧红伊笑靥如花,望向觉空的眼中满是柔情蜜意。 数日之后,黑风寨中敲锣打鼓,爆竹震天,迎来了山寨中的大喜事。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阿古力和完颜康分别作为萧红伊和觉空的长辈,坐于上首各自受了一礼。 “夫妻对拜!” “礼成,新人喝下合卺酒,入洞房!” 自己一年前还在少林寺上当和尚,一年后居然来到草原上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大当家。觉空坐到新床上,摸了摸才长出不到半寸的头发,感叹自己与这小师叔认识后,人生的变化实在太快。 萧红伊在等着觉空来掀盖头,哪知新郎半晌未动,她自个掀开一条小缝,看着觉空正在发呆,不由娇滴滴的唤了一声:“相公!” 觉空这才回过神来,掀开盖头看着眼前满面羞红的佳人,不觉痴了。 春宵苦短日高起,次日午饭之时,觉空才和萧红伊出现在大伙面前,与阿古力完颜康一起吃午饭。 完颜康看到觉空两人甜蜜的模样,心中突然涌起强烈的归家之情,大口吃完饭,便给觉空定下几条发展策略: 第一条,一阵风原有人马全部打散,与黑风寨人马杂糅起来,重新整编,对新人老人务必一视同仁,不可存远近亲疏之分。 对此条策略,几人都深以为有理。原本萧红伊父亲在世时,吞并其他马贼发展壮大,都是如此来办,方能由十来号人马发展壮大到今日之局面。 第二条,一阵风原来的驻地不撤,名号不改,由觉空统领,对外仍是两家马贼队伍。 完颜康才一说完,萧红伊立马气鼓鼓的道:“老娘这才刚刚成亲,你就要把我相公调开,哪有这样的道理!” 阿古力也不解道:“力合则强,分则弱,我这谷内地方颇大,多住几百号人也不成问题吧!” 完颜康解释道:“两位当家的,黑风寨易守难攻,着实是一等一的要地。但前几日黑虎派人外围截杀,寨中兄弟便有不少损伤。若是外面有千人封谷,寨中几百号老小,岂不是就得困死于此处!” 萧红伊和阿古力都悚然一惊,不自觉的点了点头。 完颜康接着说道:“狡兔尚且三窟,何况人乎。我让师侄留在草原上,可不是让他打家劫舍做一辈子马贼的。若是事办得好,将来师侄封侯拜将,福殷子孙。这寨中兄弟,也都能有个出身,不至于一辈子把脑袋吊在裤腰带上!” 萧红伊听到此处,想到丧身的父亲和老兄弟,想到父亲在世时时常忧虑如何给兄弟们谋个出路,不觉眼眶都红了,哽咽道:“以后我黑风寨上下老小,全凭小王爷做主!” 萧红伊虽然早就知道完颜康金国小王爷的身份,只是想到这厮才十三岁,平时也嘻嘻哈哈,也没多想这个小王爷的身份背后能有多大能力。完颜康今日如此认真规划,让萧红伊看到了父亲的希望能成真的一天,看到自己卸下胆子的一天。 “要是有的选,谁想做马贼啊!”阿古力幽幽的叹道。 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这个道理完颜康是烂熟于心的。灭了黑虎回来的路上,他便已经思考队伍应该怎么安排才算妥当。 黑风寨主要作为后勤基地,由萧红伊统管。所有人的家小全部安置在谷内,谷内常备战士百人即可。觉空和阿古力统领精壮战士居于一阵风驻地,训练人马,每旬日派百人回黑风寨谷内与谷内战士交换。 最后一条,便是完颜康交给觉空的核心任务了,壮大队伍,延缓铁木真统一蒙古的步伐。 三人都面露难色,阿古力更是眉头紧锁。 铁木真的乞颜部已经是草原上第二大部落,麾下带甲之士数万,让小小一个黑风寨几百号人去延缓铁木真的步伐,可谓有些螳臂当车。 阿古力作为一个纯正的蒙古人,深知乞颜部的厉害,若是小股人马拼杀,这寨中兄弟还行。但若真是惹恼了乞颜部,人家只消派一员千夫长出马,自己一方的乌合之众必然只有败亡一途。 完颜康看三人神色,尤其是阿古力欲言又止的样子,都知道他们心中忧虑。他起身将手搭在阿古力的肩膀上,微笑道:“叔叔放心,我绝不会让寨中兄弟去送死,只需记住三点,便可立于不败之地。” “哪三点?” “练出精兵,保存自己,消灭敌人!” 完颜康伸出三根手指头,有条不紊的继续讲述:“现在寨中人马,打家劫舍那是够了,若是拿来与草原各大部落精兵一比,绝对是不堪一击。所以咱们要首先要做好练兵工作,兵一日未练成,一日不可去撩虎须!” 觉空三人都应声点头称是。 “练兵之事,由三当家与师侄共同负责,弓马自然是三当家的长项,师侄你可创一套拳法,每日带弟兄们操练,打熬力气。” 觉空练习罗汉拳十余年,拳法修为极高,草创一套供普通人打熬力气的拳法并非难事,他心中略一思索,便点头应了下来。 阿古力插话道:“小王爷,马是没问题,可这弓,咱们整个寨子里满打满算都不到百把啊!” 完颜康大手一挥:“放心,等我回中都后,便派人运送过来,管够!” 老板如此慷慨,阿古力自然笑逐颜开。 完颜康适时补了一句:“拿好马来换!” 萧红伊嘟囔一句:“小气鬼。” 完颜康叹气一声:“大金也缺马啊!” 萧红伊揽着觉空的胳膊,审视了完颜康好几秒,发觉这小王爷好像不是在哄骗自己,这才哼了一声作罢。 完颜康笑了笑,继续说道:“练出精兵后,首要任务还是保存自己,消灭敌人放在其次。只有在保存自己的基础上,有机会给铁木真添堵的事才能做,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咱们就先把头缩回来。” 萧红伊噗呲一声:“那不是跟乌龟一样。” 完颜康道:“逞英雄的人活不长,做乌龟能活一千年。” 若是别人说出此话,多半要被阿古力等人鄙视不已。可完颜康这么一说,几人都觉得心中大定,望向完颜康的目光又有不同。 一阵风夜袭一役,完颜康的英雄形象已经深印在众人心中。做英雄本就不易,更难的是这么一个千金之子,能不计自身安危,却让属下不可轻易舍身范险。 自古以来,上位者为成就功业不择手段者不计其数,当然也有少数如宋襄公般迂腐之人。 完颜康仁义却不迂腐,勇猛却不鲁莽,实乃乱世之中难得的明主。 虽然小王爷说保存自己在先,萧红伊几人都在心中暗自发狠,定要狠狠操练这班手下,到时候立下几个大功才行。 完颜康又交待了些细节之处,便要起身告辞。 觉空忽然想到一事,连忙问道:“我等日后吸纳人手,壮大队伍,以汉人、金人还是蒙古人为主?” 完颜康看着觉空,一字一顿道:“在我心中,没有汉人、金人、蒙古人、西夏人之分,只有自己人、陌生人和敌人之分!” “明白吗!” 觉空轰然应是! 完颜康跨上行囊,大步走出,唿哨一声,小白龙从远处奔来,完颜康翻身上马,与众人作别。 “师叔,你何时再来!” “草原再有大战之时,我必会前来!” 觉空看着完颜康远去的身影,眼眶不觉有些湿润起来。 ------------ 第六十九章 归家 “夫人,你这两日吃得太少,对身子不好。” “王爷,康儿离家都三年整了。”包惜弱幽幽的叹道。 完颜洪烈知道包惜弱是想念儿子,思念过度,以致食欲全无。他也无法可施,只得劝道:“夫人放心,兴许康儿明儿就回来了呢!” “你就会哄我,康儿迟几天早几日回来都不打紧,就怕在外面有什么三长两短。”说着包惜弱的眼泪又下来了。 完颜洪烈连忙递过手巾给夫人擦拭眼泪,一边劝道:“夫人放心,康儿自幼聪明,又有武艺在身,历来只有他欺负人的份,哪里吃过半点亏。” 说完这话,完颜洪烈心中暗道,这个臭小子,已经从少林下山了,居然过中都而不入家门,回头要好好收拾收拾不可! “父王,有你这么编排儿子的吗?”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 包惜弱与完颜洪烈抬头一看,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正缓步走了过来。 完颜康从黑风寨疾驰而回,到中都先去神兵基地放了马,便趁夜色悄然翻墙回到王府。此时他仍身着草原武士打扮,顶着一寸短发,满面风尘之色。 看着儿子与三年前一般无二的面容,身形却从一个孩童长成了大人,包惜弱站起身来,眼泪刷刷的下来。 完颜康上前跪倒在地,抱住包惜弱双腿,哽咽道:“娘亲,孩儿不孝,让您担惊受怕了。” 包惜弱抚摸着完颜康的脑袋,想止住眼泪与儿子好好说话,却如何也止不住。 完颜洪烈默默的走过去把门关上,然后回到包惜弱身旁,为她擦拭眼泪。 过了良久,包惜弱才停了眼泪,将完颜康拉起身,温柔的抚摸着完颜康的脸庞,轻轻道:“康儿,你可知道,这些年娘亲和你父王有多想你。” 完颜康强忍住眼泪,将完颜洪烈和包惜弱一手抱住一个:“父王,娘亲,孩儿不孝。” “傻孩子,别说这混账话。” “嗯。” “这次回来,不会再出去了吧!” “不走了。” 此后数日,完颜康就留在王府中静静的陪着完颜洪烈和包惜弱。 包惜弱数年来思念儿子,常常茶饭不思,身子比几年前明显差了许多。完颜康看着揪心,专门问询府中黄大夫有何法可施。 黄大夫看着完颜康道:“王妃之疾,乃是心病,现在世子常伴在侧,自然无碍。” 心病还得心药治,这个道理完颜康自然是知道的,他深知母亲的忧虑来于自身,所以更是自责,一定让黄大夫寻个法子让包惜弱身体恢复往昔才行。 黄大夫揪着几撇胡子,盘算了半天,终于说道:“王妃这几年气虚体弱,虽然府中不缺各种药材,但王妃虚不受补,这才是麻烦之处。世子孝顺之心,天地可鉴,实乃我大金楷模,如此孝心,须通传天下……” 这黄大夫医术高明,就是有一个毛病,话多。完颜康以往就知道此人特点,看他这架势,要是不拦住他的话头,得说半天才能到正题,于是连忙止住他的话头,道:“可有办法!” 黄大夫道:“幸亏世子武功高强,若是旁人有此心,也是无法可施。” “说办法!”完颜康没好气的道。 “世子眼含神光,应当是内家功夫造诣匪浅吧。”黄大夫顿了一顿,等着完颜康接话,哪知完颜康毫不理他,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他,眼神的意思分明是,你丫的还不快说。 黄大夫尴尬的咳嗽了一声,终于进入正题:“世子有心的话,鄙人愿传授一手推拿之术,世子习得后,每日以内劲为王妃推宫活血,疏通经络,应能有所助益。” 完颜康大喜,立即拉着黄大夫开始学习推宫活血的手艺。 完颜康对穴道经络烂熟于心,黄大夫授艺两三回后,他便记熟了动作要领,明白了其中道理。 推拿之术,说难不难,说易不易。会推拿者首先要熟悉人体构造,技艺高深者更需熟知穴道经络于身体之用,这对于完颜康来说自然都不在话下。 这个难处只在一点,若只如常人一般推拿,那必然是一个顶三。只是用内力疏通经络,需小心小心再小心不可。 寻常学武之人,便是师徒之间传功授业,都极少用内力深入他人经脉。概因内力外放要求甚高,首要内力深厚,否则内力刚刚放出,还没使用就耗尽了,能顶什么用。 除此之外,使用内力推拿,还要对内劲掌控度极高,否则自己内力深入他人体内,一旦失控,便有如一个炸药包一般。 包惜弱这等状态,比普通人身体还弱了些,经脉十分脆弱。若完颜康不是亲生儿子,任谁也不敢也不愿揽这个活计上身。 完颜康爱护母亲的拳拳之心,绝不会因少许困难而退缩。他所习九阳神功虽离大成还早,但经黑风寨一役耗尽内力后,内功修为又有进步,尤其是精纯之处更胜往昔,加上九阳神功还有生生不息的特点,他若是不行,想另寻他人几无可能。 要为母亲治疗,完颜康自然是慎之又慎,他先找了秋香、冬雪来做了几回小白鼠。 秋香和冬雪作为完颜康贴身之人,这几年来自然知道王府里的那个是个西贝货,在完颜洪烈的严令之下,仍然扮做往常一般服侍,只是心里难免别扭。 这正牌主人终于回来了,两人都是高兴异常。小主人要拿新学的推拿手艺试手,自然是没问题的。小王爷亲自上门推拿的服务,可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推拿之时总有身体接触,秋香脸嫩,被服务时总是把脸埋进被窝。冬雪活跃无比,做小白鼠之时,总是叽叽喳喳的说个没完。 完颜康在冬雪的叽叽喳喳声中,对王府内数年来的局势又了解清晰了许多。 三年来,完颜洪烈每月都派人从中都带信到少室山脚下,这家书中都是以寄托思念为主,直说家中一切都好。 但从冬雪所说的闲言碎语中,完颜康发觉,自己离开数年,情势与当年差别极大。 儿女出门在外,家中都是报喜不报忧。完颜洪烈对完颜康也是如此,数年来除了家事外,甚少谈及其他,偶尔完颜康问起国家大事后回信也都言一切顺利。 若是一切都顺利,绝不至于连王府中丫鬟的月例银子都少了。 完颜康突然想起,完颜洪烈头上,多了几缕白发。 完颜康试手完毕,先给包惜弱推拿活血。在他小心翼翼内力运转之下,包惜弱感觉身体的虚弱都渐渐远离,舒服的睡了过去。 完颜康看母亲睡着,又到书房之中找到完颜洪烈道:“父王,孩儿刚刚学了推拿之术,也给您松松筋骨。” 完颜洪烈笑道:“我儿何须做这些下人之事,让黄大夫来便是了。” “孩儿有内力在身,手法与他人不同,孩儿刚刚给母亲推拿过,效果很好。”完颜康微笑道。 完颜洪烈看完颜康坚持,便任由完颜康摆弄,毕竟儿子有如此孝心,也是难得。 完颜洪烈的书房中设有软塌,方便他疲惫时小憩,此时躺下正好适合完颜康摆弄。 完颜康拿秋香两人做了几天小白鼠后,手法已是娴熟,测试了完颜洪烈受力程度后,便放手施为了。 若少林创出九阳神功之人得知此门神功被完颜康用作推拿,不知会作何感想。但完颜洪烈感受绝对是异常舒服,全身暖洋洋的,如同寒冬之时在温泉中浸泡一般。 完颜康一边闲聊一边运劲,看完颜洪烈眉头舒展,突然问道:“咱们府中,可是银两不多了?” 完颜洪烈下意识嗯了一声,然后才反应是儿子在问,于是转颜笑容道:“一时周转困难而已,康儿不用管这些俗事。” 完颜康停下手,认真道:“父王,孩儿已经长大了!” 完颜洪烈看着眼前这个身量与自己相仿之人,看着儿子认真的眼神,缓缓坐起身来。 ------------ 第七十章 赤字 若说赵王殿下缺钱,这中都城中一百个人中,九十九个都是不信的。 但现实却是,赵王府缺钱,而且缺的厉害! 按后世的话来说,叫做财政赤字。 财政赤字怎么来的,一是开销太大。 赵王完颜洪烈本不是奢侈之人,包惜弱更是勤俭的压根不像个王妃,可小王爷完颜康这里,花销可是不少。 神兵基地就是个无底洞,每月保底用度三千两银子,若有特别物资需增补,比如增加马匹之类的,完颜洪烈从没说声不字,一年下来,额外支出两三万两那跟玩儿似的。 完颜康去了少林后,完颜洪烈每个月都托人带了至少千两银票过去,三年来算算将近五万两。 完颜康之前也从没想过王府有缺钱之时,捐起香火钱来爽快无比,现在听完颜洪烈这么一说,不由有些肉痛起来。 除了完颜康这边花钱如流水以外,这几年来,完颜洪烈这边还多了一个吞金的无底洞。 完颜洪烈之前与草原上的扎木合等人暗通款曲,每年资助兵器粮草无数。这些兵器粮草本是全由朝廷负担,但是赵王殿下之前得罪了大宗正完颜永济,这老货暗地里指使府库中人故意为难,完颜洪烈拿到的兵器多是不堪使用,所得粮草也多是陈粮。 质量差也就罢了,数量更是差的远,每每要上十成,只给个三四成。 完颜洪烈得知后大怒,与完颜永济殿前相争,期望得到皇帝的支持,打下完颜永济的威风。 完颜洪烈做了充分准备,各种证据都拿捏在手,心想任凭完颜永济如何不认账都是无用。 哪知到了殿前,完颜永济对完颜洪烈的指责照单全收,只轻飘飘的丢了一句话:“依赵王的意思,我大金就该将国库的兵器粮草都送给扎木合那蛮子,让他打败了那劳什子的铁木真,再拿着我大金的兵器,吃着我大金的粮草,来攻打我大金不成!” 完颜洪烈一时气结,却无力反驳。 完颜永济确实说的有几分道理,谁能保证扎木合打败了铁木真,就会与金国世代亲善呢! 完颜洪烈也保证不了,这场殿前官司最终只能不了了之。 但完颜洪烈也知道,若就送这些残次货色过去,扎木合说不定会当场翻脸。于是他只好自己掏腰包,采购了一批上好的武器运送过去,还特地写了一封信过去委婉的说明了原因与自己的难处。 完颜康这几年花掉的银两,与这个窟窿一比,那就是大巫见小巫了,完颜洪烈的钱袋子,那可是每日消瘦。 除了花销大了之外,完颜洪烈这几年的进项也少了许多。 作为亲王,平日里钱财来源主要有两项。 小头是朝廷的俸禄与赏赐,一年约莫有几万两。 进项的大头,却是来源于站队完颜洪烈的各级官员和豪绅的孝敬。 完颜洪烈虽为六子,但甚得皇帝宠爱,加上大金并无立长的惯例,是以许多官员、豪绅都看好赵王殿下日后有荣登大宝之机,便纷纷押注,时常孝敬。 这些孝敬折算起来,每年可有二三十万两。 在大金皇帝完颜璟的六位皇子当中,声势最旺者,当属赵王完颜洪烈和燕王完颜洪衍。原本完颜洪烈声势还要稍占上风,但他得罪了完颜永济这个大宗正和一些宗室后,完颜永济开始站队完颜洪衍,打压完颜洪烈。 这样一来,原本有些看好赵王殿下的墙头草就转了风向,改换门庭投到完颜洪衍名下去了。 少了这些人的孝敬,让完颜洪烈手头更显得捉襟见肘了。 完颜洪烈与完颜康在软塌上,缓缓而谈,谈及如何如何困难之处,都是风轻云淡,风度尽显。 只是说到这些墙头草时,完颜洪烈终于忍不住骂了几句娘,让完颜康不禁莞尔。 完颜康笑问:“父王,有道是,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这些墙头草此时倒向对方,依孩儿看来,还是一件好事呢。此时离去,总好过关键时刻有人倒戈吧!” 完颜康的意思十分明了,走了这些首鼠两端之辈,留下的都是忠诚精干之人,也算是纯洁队伍了。 这道理完颜洪烈当然明白,可惜的是,少了这帮墙头草,原本就捉襟见肘的钱袋子,更是一下子瘪了半截。 完颜洪烈苦笑一声:“康儿,父王原先也不觉得这钱财如何重要,直到这捉襟见肘之时,才明白这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 完颜康以手支颔,思考了片刻,这才笑道:“父王无需为此俗事忧虑,此事尽管交给孩儿便是。” 完颜洪烈咦了一声,道:“康儿你聪明过人,但从未沾染过这些俗事,如何能行?” 完颜康伸出两根手指头,侃侃而谈:“要解决当前麻烦,无非两点,开源与节流而已。” “先说节流,按父王之前所言,这几年来额外的开销主要有三项,神兵基地、少林、资助蒙古人。神兵基地乃是孩儿心血所在,自然是不能缩减开支的,少林这边,孩儿既然已经出山,每年派人去上一次香火便罢了,花费几乎可以忽略。至于蒙古一方,扎木合现在已经战败,仅以身免,降了克烈部的王罕,之前应承要继续资助的兵器粮草自然不需再给了。” 完颜康顿了一顿,掰下一根手指头道:“如此算来,就算王府内和神兵基地开销不减,这每年需花出去的银两,立马少了大半。” 得知扎木合如此不堪大用,大金国资助了这许多兵器钱粮,都打了水漂,完颜洪烈长叹一口气:“这扎木合一败,我大金就只能与王罕联络,助其对抗铁木真的乞颜部了,这一块的花销,还是少不了的。” 完颜康摇头道:“父王,此时草原两强相争,单论此刻实力而言,王罕还要占据上风,我大金无需再以钱粮物资相助,只需与王罕保持友善,时常联络便可。” 完颜洪烈知道完颜康这番去了草原一回,对局势了解更为直观,前几日两父子探讨草原局势之时,都认为铁木真统一草原的可能性最大,完颜洪烈心中便定了继续支持王罕的战略,没想到完颜康居然如此一说,他不由问道:“康儿何出此言?” 完颜康正色道:“孩儿在草原上亲眼目睹了扎木合与铁木真王罕联军一战,交战之时,扎木合人多势众,结果却一败涂地。虽说铁木真英雄了得,王罕的克烈部也是兵强马壮,但扎木合联军败的如此之快,实在令人震惊。这些日子,孩儿便一直在思量,蒙古草原这盘棋,接下来该如何去下。” 完颜康看了完颜洪烈一眼,见他听的凝神,便继续道:“孩儿以为,求人不如求己。扎木合无能,王罕迟早也会败于铁木真之手,我大金如继续向王罕白送兵器粮草,最终也只是打了水漂而已。孩儿思来想去,还不如用这些钱粮,来打造一支听命于我的精兵!” 完颜洪烈听了此言,突觉豁然开朗,喜道:“康儿此言甚是!” 只是片刻之后,他又皱眉道:“朝廷兵马皆有编制,便是你这神兵基地中养着几百号孩童,现在都有人非议,况且这库中拨下的兵器钱粮,都是要送往蒙古草原上去的,要留下私下打造一支能用的精兵,实无半点可能。” 完颜康哈哈一笑:“父王,此事易尔!”接着完颜康便将自己折服了黑风寨,灭了一阵风后留下觉空作为暗子的经过捡要紧的说了。 完颜洪烈这时才知儿子在草原上这个把月做了如此大事,不由开心的拍着完颜康的肩膀道:“有儿如此,夫复何求!” 两人商议停当,往后便由完颜洪烈派人与觉空时常做戏。 每年运往草原的兵器钱粮数量不用那么多,但必须保证质量。 兵器钱粮运到草原之后,便由觉空等人假冒王罕的克烈部使者全数接收,用于武装队伍。 完颜康最后还专门提了一点,就算是这些兵器钱粮运到草原,也不是白白送与觉空等人,要让其用马匹、牛羊、皮毛、人参等物资来换,这是这交换都于暗中进行,并不能大张旗鼓。 如此一来,完颜洪烈不用再掏私房钱对外补贴,还会有不少进项,实在是一举两得之事。 完颜康说完这几条策略后,完颜洪烈大喜过望,原本心中的忧愁,立马烟消云散。 ------------ 第七十一章 殿争 赵王父子两人都是行动派,商议停当后,便立刻着手布局此事。 过了数日,朝会大小事看着议完,掌印太监得皇帝眼神提示,大喊一声:“列位臣公,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话说这金国朝议制度,原本极为简单,仍保留游牧民族议事风格,小事均由各部自行决定,遇上大事方才由皇帝召见王公大臣一起共商。 到了完颜璟做皇帝后,他喜好文事,爱学汉制,便将宋朝的一套朝议制度照搬而行。 金国王公大臣们,初时均不适应,三天两头请假旷工。 完颜璟豪不动怒,面对这种阳奉阴违的举动也是听之任之。 但半年之后,这些王公大臣们,都老老实实的来上朝了。 你道为何? 因为朝中大事,都在朝议中定了下来。 那些经常请假旷工的王公大臣,尤其原本是各部首脑的,如此一来好像失了权柄,成为摆设一般。 完颜璟上位后,本因为较为文弱,帝威不显,大权多被老辈王公大臣分了,一些老辈王公甚至私下都敢直呼其名。 直到完颜璟用了这么一手后,以柔克刚,轻轻巧巧就把皇权收归手中,偏偏还让这些王公大臣无话可说。 谁让你请假!谁让你称病! 皇帝可没剥夺你们的权力,是你们自个不来上朝的。三天两头生病的大爷,皇帝没撤了你的职换别人上来,已经算是极其仁慈了。 完颜璟通过这一招收拢权力后,又略略改了改朝议之制度,由每日一朝改为三日一朝,这下便算是皆大欢喜了。 平日里掌印太监这么一喊,众王公大臣便都依次退去了,不妨这日赵王完颜洪烈出列道:“臣有事上奏,还请枢密副使和太府监暂留。” 完颜璟依言散朝,唤了几人到南书房议事。 完颜洪烈向完颜璟汇报了蒙古局势,建议原先战略不变,只是将支持扎木合部落的资源向王罕的克烈部转移。 完颜璟问道:“此等成例,何需再议,莫非要往这克烈部赐下的兵器钱粮还要增加?” 说话间,完颜璟微微皱了皱眉。 金国这些年来,国力减弱,府库也不充裕,完颜洪烈自然知道皇帝的意思,他忙道:“回父皇的话,儿臣的意思,并非是要给克烈部多赐兵器钱粮。民间有云,升米恩斗米仇,这些年给这些草原蛮子的恩赐已经尽够了,要减些数量才行。” 完颜璟哦了一声,才道:“洪烈此言有理,若是不用那许多,你自去办好便是了。”说完他还打了个哈欠。 完颜洪烈知道父皇这几年身体不如以往,每次上朝后都要小憩一阵,这不又打了个哈欠,便是示意自己赶紧把话说完。 完颜洪烈看了身侧的枢密副使李喜儿和太府监完颜术两眼,方才对完颜璟奏道:“启禀父皇,往年送往草原的兵器粮草,多有不堪使用者,儿臣想兴许是赐下的兵器钱粮数量过多之故,如今所需数目减少,还望两位大人拨些上好的兵器和新粮才好。” 李喜儿乃是皇帝宠妃李师儿的长兄,占着妹妹的帝宠,坐上了枢密副使这个位子,主管军器监。此人既嚣张又贪婪,不管朝中何人,哪怕是完颜洪烈这等亲王,要从军器监领兵器,都要雁过拔毛。 那完颜术当年儿子死在完颜洪烈手中,想拉着大宗正完颜永济为他做主。一番殿前哭诉未果,但是靠着完颜永济这颗大树,为他打了可怜牌,居然还在完颜璟这谋了个太府监的职位。 太府监是主管大金财用钱谷的机构,实乃一等一的肥缺职位。这几年来完颜术捞的钱粮无数,那丧子之仇早就淡忘了。毕竟他又不止这一个儿子,而赵王殿下,无论如何都是他自个掰不动的。 完颜术投入完颜永济麾下,自然听从潞王大人的命令,逮着机会就恶心完颜洪烈一回。 这两人听完颜洪烈这么一说,纷纷唱起苦来,一说这兵器保养维护如何艰难,一说这几年来年景不好,太府监都是入不敷出。 总之是各种苦处,听得完颜璟呵欠连连。 完颜璟不耐烦了摆了摆手,止住两人的唱苦,转向完颜洪烈道:“皇儿既然提出缩减恩赐,还用几多?” 完颜洪烈道:“配备万人便可!” 前几年来,送给扎木合的兵器粮草都是按三万人的标准安排的,这下完颜洪烈主动提出缩减开支,一下少了一大半,让完颜璟心里感觉轻松不少。 完颜术和完颜洪烈之间的龌龊,完颜璟其实心中有数,李喜儿的为人,他也是听说不少。再让两人扯皮下去,也就没完没了,完颜璟坐正身姿,肃然道:“两位爱卿,既然赵王所需物资只需以往三分之一,你二人无论如何,都按赵王意思去办便是了,勿要多言!”说完他挥了挥手,让几人退下不提。 三人闻言告退。 完颜洪烈心想自己都主动让了一大步了,又有皇帝金口玉言,想必问题不大了,哪知自己派手下去领兵器钱粮时,发觉这两人还是拿些次品和陈粮应付。 完颜洪烈大怒,便欲进宫狠狠告上一状。 其实依着完颜洪烈以往的性子,哪里会去告状,说不得直接带兵去把这两人收拾一顿,自己把物资搬回来了。只是这几年他被完颜洪衍与完颜永济打压的厉害,赵王殿下行事都小心翼翼了不少。 完颜康正好在侧,连忙拦住完颜洪烈道:“父王不用再去宫里,且让儿臣为父王分忧便是!” 完颜洪烈欣然同意。 完颜康点起府中数十家将侍卫,穿了一身锦袍,骑上小白龙,跨上宝雕弓,手持亮银枪,杀气腾腾的往太府监一处粮库而去。 完颜术上位后,造假账册增添损耗贪污了不知多少钱粮。这厮贪了些钱粮还嫌不够,又跟几个大粮商勾结,每年秋收之后将粮商手中的陈粮与新入库的新粮对调,从中牟利差价,赚的是盘满钵满。 归属于太府监的粮库在中都城都设了四处,东西南北各有一处。完颜术虽然玩着新粮换陈粮的这套把戏,毕竟不敢做的太绝,是以他平日里将陈粮都放在西、北两处仓库之中,剩余的新粮放在东、南两处粮库。若是自己人去领粮草,便带他去东、南两处仓库,若是与他不对付之人,便是领去西、北两处。 先前完颜洪烈派人去领粮草,完颜术便让手下带去北面仓库领粮,完颜洪烈派出的家将也懂这些路数,便干脆一粒米都未领,直接回报了赵王殿下。 完颜康这一去,便直接朝城南粮库奔去,不多时便已经到了粮库门口。 粮库门口,历来都有重兵把守。若是这守将尽忠职守,早就应该发觉完颜康来势汹汹,便应该立刻摆好阵势,做迎敌准备。 有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太府监完颜术大人就是个贪赃枉法之徒,所用的手下能有几分本事,多的是阿谀奉承之辈,少的是刚正能干之人。 城南这处粮库的主官姓梁,名森,此时日上三竿之时,才刚刚从温柔乡爬起,施施然的赶来上班。他也不在粮库外站岗,一到此处便钻进粮库,躺进一张逍遥椅,准备睡个回笼觉。 这厮迷迷糊糊之间,似乎听到有阵阵马蹄声传来,却丝毫不以为意,转了身便要继续睡去,突然听到一声爆喝。 “尔等主官何在!” 梁森啊呀吃了一惊,连忙从逍遥椅上连滚带爬的奔了出来。 完颜康看着从粮库内奔出的粮库主官,一副衣衫不整睡眼惺忪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心道若都是这等干事无能贪赃在先之辈充斥大金朝廷之中,安得不亡。 驱马上前,银枪刷的一下,停在梁森面前一寸,完颜康喝问道:“你可是这粮库主官?” 这一下,梁森便险些屁滚尿流,惊慌道:“小人、小人是是是……” 完颜康拿出王府令牌晃了一下,冷冷道:“奉旨领粮二十万石,着你即刻办理!” 这城南粮库之中,总共不过存粮百万石,一下要出库二十万石,这可不是一个粮库主官有权拨出的。梁森虽然被吓的不轻,毕竟还没失了魂,连身道:“这位大人,这么多粮草,小人无权做主啊!” “赶紧唤能做主的人过来!” “是是是,小人这就去请太府监大人。”梁森忙不迭的就想开溜,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哪知完颜康银枪一伸,拦住他的去路,道:“你留在此处,派人去请便可!” 梁森无法,只得唤个机灵的小旗官,飞也似的搬救兵去了。 ------------ 第七十二章 霸道 完颜术本在家中偷闲,得了禀报,连忙带着一百兵将,轰隆隆的赶了过来。 完颜康令人摆开阵势,引上前去。 完颜术见完颜康年轻轻轻,胯下宝马非凡,一时摸不清情况,客气的问了一声:“你是哪家公子?如何来此闹事?” 完颜康傲然道:“吾乃赵王世子,奉旨提粮北上!” 完颜术一听是完颜洪烈的儿子来此,立刻沉下脸来,哼了一声道:“赵王提粮之事,我已命人在城北粮库办理,为何用你这小辈来此?” 完颜康冷笑道:“你这几处粮仓,都弄了什么把戏,何用少爷我来说,今日少爷我就要在此提粮,你速速令人办理!” 完颜术怒道:“大胆,你一个小辈,有何资格在此胡言乱语,还不速速给我滚回去!” 完颜康银枪一指,冷冷道:“少爷就问你一句,今日办还是不办! 完颜术看完颜康如此,心中只以为他虚张声势,心道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能如何,当下不屑的冷哼道:“世子,本官劝你还是回家喝奶去,有何事让赵王前来,找本官分说。” 完颜康怒极而笑,脚下微微用劲。小白龙知主人心意,两步便到了完颜术马前,完颜康银枪一挥,啪的一声把完颜术打下马来,吩咐左右道:“把这老狗绑了!” 完颜康这一下暴起将完颜术打翻落马,完颜术的手下兵将还是懵逼状态,直到完颜术跌落于地发出厉声大叫,这才如梦初醒,纷纷前来想把太府监大人枪回去。 完颜康长啸一声,催马上前逆流而上,银枪舞出数朵枪花,抽拦卷扎,身前敌人都应声纷纷落马。 完颜术带来的兵将不说未经军阵,便是日常打熬力气者都不多,都是些酒囊饭袋之辈。完颜康一口银枪挥舞,如入无人之境,不过几个呼吸,便杀透全阵,只留下满地呻吟呼痛之声。 这还是小王爷心存仁慈,下手留情,多是将这些酒囊饭袋抽下马,便是用枪尖去扎,也都没朝要害招呼,否则留下的多半是一地鲜血和一片尸身了。 跟随的家将侍卫紧随其后,将一些漏网之鱼纷纷打倒。 完颜康杀透阵势后,拨转马头,看着面前一片滚地葫芦,却是毫无欣喜之意,他心中暗叹:我大金这等兵将,连一阵风的马贼都比不上,谈何沙场对阵强敌! 这完颜术本还在那大声喊叫让手下教训完颜康,哪知话音都未落,一干手下都败下阵来。 看着完颜康驱马缓缓向自己走来,面色阴沉,一副事还没完的样子,完颜术惊慌道:“世子,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只见完颜康手中一动,面前一道银光闪过。 银枪从完颜术额前划过,落下几缕毛发。 完颜术本以为自己老命不保,吓的全身发僵,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发觉自己老命尚在,只是裤裆已是湿漉漉的一片。 完颜康也不说话,挥起枪来用枪面啪啪的扇了完颜术几个耳光,然后把枪尖擦在完颜术脸庞,就这么冷冷的看着此人。 完颜术捡回一条性命,此时哪还不明白完颜康的意思,转头朝粮库主官梁森拼命喊道:“速速给世子放粮!速速给世子放粮!” 此时即使完颜术不开口,梁森也知道该怎么做了,看着眼前这小王爷的威势,自己哪还敢说个不字。连完颜术这个宗室高官都是说打就打,自己一个小小粮库主官,若是不懂事,指不定一枪就了账了。于是他赶紧大呼小叫,让手下行动起来,抓紧办差。 完颜康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将枪尖稍稍移开。 人多力量大,人急办事快。完颜术看粮库人员不够,一边主动叫梁森持他手令去其他几个粮库调人来帮忙搬运粮草。到了日落时分,完颜康要的粮草便尽数搬运到完颜洪烈准备的府库中去了,估摸着这数量,那是只多不少的。 完颜术谄媚着道:“世子殿下,小人这边都办妥了。”说着他拿眼可怜巴巴的望着完颜康。 可怜完颜术都五十多岁的人了,论辈分与皇帝完颜璟乃是一辈的,现在却不得不在完颜康这个十几岁的少年面前拿出这幅模样,扮可怜求放过。 完颜康看着此人面目,心生厌烦,本欲就此放过算了。转念一想,又提起枪来,刷刷在完颜术胸前划了两道。 完颜术只觉胸前一阵疼痛,低头一看,两道血线冒了出来,以为自己命不久矣,立马哭嚎起来。 完颜康冷哼一声:“放心,死不掉,这是给你留个记性,下回若还敢犯我父王虎威,便不是这么简单了!” 完颜康这两下,只是在完颜术胸前划了一个×,力度控制的极准,刚好破开完颜术衣服,留下两道浅浅的伤口。 这两道伤口看着吓人,其实不过皮肉伤而已。 完颜术收了哭嚎后,完颜康便命人将这厮丢下,率一帮家将侍卫扬长而去! 完颜康这一番闹腾,声势浩大,又持续了一整天,那绝对是满城皆知。 完颜术灰溜溜的回府裹了伤口,换了衣服,连夜便去完颜永济府中哭诉。 次日一早,完颜永济便带着完颜术去到皇宫告御状。 完颜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投诉完颜康如何嚣张跋扈,不把皇威放在眼里,还一边把裹着伤口的布条解开以搏皇帝同情。 完颜术和完颜永济满以为皇帝会为自己做主,哪知完颜璟看着完颜术这副嘴脸,却是厌烦的要紧。 昨日这等大事,完颜璟早就得了禀报。 完颜术是个什么德性,完颜璟心里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之前把他放在太府监这个肥缺位置上,多半还是看在他儿子被完颜洪烈砍了,心生补偿而已。 这数年来,完颜术贪得无厌,告状之人自是不少。此人占着有完颜永济和燕王完颜洪衍撑腰,连完颜洪烈堂堂亲王都敢不理,这些年来供给蒙古的粮草都是拿最差的去搪塞。 完颜洪烈之前便多次向完颜璟吐过苦水,只是完颜璟想着反正是给草原蛮子,自个也不想把国库里的好东西都送过去,便活了几次稀泥。这次完颜洪烈在皇帝面前主动提出缩减物资,只望完颜术和李喜儿配合。 皇帝金口玉言亲自示下,完颜术这厮还是阳奉阴违,完颜璟本想着赵王日内就会再进宫投诉了,他本已经做好斥责完颜术的准备了。哪知完颜洪烈不进宫投诉,皇孙完颜康这么一个小人儿出马,居然把这完颜术制服了。 完颜璟此前让完颜康禁足三年,没想到这小娃娃刚刚解放出来就做下如此大事,心想定是这皇孙憋得太久之故。 想到内侍回报完颜康如何收拾这老货,如何威风八面将这老货一干家将冲散,完颜璟不由笑出声来。 完颜永济看完颜璟莫名其妙的居然笑出声来,沉声唤了一声:“皇上!” 完颜璟发觉自己有些失态,便收了笑容,对完颜术正色道:“昨日之事,朕都已知晓。皇孙年少冲动,失手伤了你,朕会命人加以斥责。既然你伤了身子,便在家安心养伤,无需再思虑太府监的杂事。” 完颜术听着完颜璟的意思,分明是对完颜康不动分毫,反而要借机罢了自己的职位,他目瞪口呆,半晌才回过神来,叩头道:“皇上,臣身子无碍,将养几日便可。” 完颜璟深深看了完颜术一眼,心中更觉厌恶无比,挥了挥手道:“退下吧,朕乏了。” 完颜术还要磕头恳求,完颜永济见此状,连忙把他拉起,灰溜溜的出宫去了。 当日午时,枢密院副使李喜儿命人下拜帖请赵王父子共赴晚宴。 完颜洪烈接拜帖后,携完颜康欣然前往,当晚宾主尽欢。 次日一早,足够装备万人的精良兵甲、上好弓箭,枢密院主动派人送到赵王府中,王府开箱查验,尽是上等货色。 ------------ 第七十三章 星火 “叶师傅,你可认识一个叫阿古力的人?”完颜康问道。 叶思明近十年来已经修炼的波澜不惊,说的不好听就是一副面瘫脸,没想到一听到阿古力的名字,他一把捏住完颜康的肩膀,颤声道:“哪个阿古力?” 完颜康笑着形容了阿古力的面貌:“不知此人可是师傅你认识的那个阿古力。” 叶思明浑身不自觉的颤抖起来,过了好一阵子,终于略略平复了心情,他朝完颜康鞠了一躬:“请世子告诉我这兄弟的下落。” 完颜康看叶思明向自己鞠躬时,马上跳到一旁,不敢受这一礼。看着叶思明如此失态,完颜康不再啰嗦,立马三言两语将阿古力的情况尽数告知。 叶思明在议事厅不断的来去走动,不时拍一下手掌,不时笑上一声,过了一会又流下眼泪来。 屋外一个小学员跑入,正准备开口,看到叶思明此状,不由张大了嘴。 完颜康伸手止住他,挥手让他先回,静待叶思明消化这个对他而言无比重要的喜讯。 叶思明终于定下神来,看着完颜康道:“世子,叶某要去找我这阿古力兄弟,还望你准许。” “准,当然准,便是师傅你不去,徒弟我也要让你先去呢!”接着完颜康便将自己的安排说出。 足够一万人使用的兵甲粮草都已入手,不日便要运往草原。虽说完颜康准备亲自带队,运输的队伍也是自己来挑,但架不住物资太多,所用的车马都不在少数,其中难免会夹杂对头的探子。 若是就这么大刺刺的把东西都运到黑风寨去,那不是送温暖,是送祸事上门了。 所以完颜康让叶思明先行出发,与阿古力等人接上头,让黑风寨这批马贼伪装成王罕的使者。 做戏做全套! 完颜康把黑风寨中几个头领姓甚名谁都让叶思明记住了,凭印象把黑风寨位置所在画了个简易地图给了他,再次交代了叶思明此行任务。 叶思明听完,不再多说一句话,只拿了弓箭和一把弯刀,收拾了一个小包裹,跨了黄骠马,便急冲冲的往北奔去。 三日后,阿古力正在谷内教授觉空箭法,就见一个寨中喽啰飞也似的跑来,向自己禀报道:“三当家,外面有个人,说是你的亲戚。” 阿古力啐了一口:“老子哪还有什么亲戚。”说完他忽然想到什么,转身激动道:“是男是女,叫什么名字。” “是个男的,好像叫叶什么的。” 阿古力一听,丢下手中弓箭,话也不说一声,骑上马便往谷外奔去。 叶思明在这谷外等的焦急,忽的看见一人跨马从小道中奔出,定睛一看,不是自己那失散多年的兄弟又是谁! 叶思明策马向前,两人相距几步时,都各自从马背上飞跃而下,紧紧的抱在一起。 十年音讯两茫茫,天各一方终相见。 一时笑泪纵横。 两兄弟放肆的发泄着思念之情,直到觉空和萧红伊等人都赶来谷外,才松开怀抱。 萧红伊和觉空同时向叶思明见礼,将他邀入谷内,设宴款待。 叶思明和阿古力都喝的大醉如泥,次日清晨才悠然转醒,两人相视一笑。 黑风寨几个当家得知将有大批兵甲粮草运来时,都是喜不自胜,他们按照完颜康的吩咐,扮成王罕部落前哨使者,准备接管这一批天外之财。 赵王世子亲率队伍护送这批粮草兵甲,出庆州百里后,临潢道草原上便飘扬着克烈部的旗帜。 面对着老熟人阿古力,完颜康尽职演出,假装出一副素昧平生的表情,验证了印信后才恋恋不舍的把大金赐下的物资交给对方,再率部原路返回。 虽然事前已经想象过无数次,但当萧红伊、阿古力几人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粮食和兵甲时,脸上还是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来。 “长生天在上!”阿古力跪地亲吻着大地,表达着自己的震惊和感恩。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萧红伊原本是个傲娇任性的大小姐,经过困难的当家人的磨炼,深深知道面前的兵甲和粮食代表了什么。 那是成千上万的性命啊! 这一批兵甲粮草尽数搬入黑风寨谷内后,原本谷内的库房完全是不够放的。好在草原气候干燥,先露天堆放也是暂时无碍。 黑风寨全寨上下,男女老少都不用动员,皆个个自觉齐齐开动,挖土,烧砖,砍树,劈柴,打桩,三日间便修好了几个大型仓库,粮草归库,暂时不用的兵甲用牛皮紧紧裹上。 黑风寨和一阵风合并后,有四百多号战士,此时齐刷刷的集合在黑风寨谷内,由新任大当家觉空陪着完颜康亲自给战士们分发崭新的兵甲。 萧红伊和觉空大婚后,这个傲娇的大当家便提出让出大当家的位置,让自己男人冲锋在前,自己便做个后方大总管了。 觉空虽然新来乍到,但是武功在这帮马贼当中鹤立鸡群,足以服众。 草原上,最大的道理便是强者为尊。 作为三当家的阿古力没啥意见,寨中的大小头目自然都是举双手赞成。 觉空既然接过了完颜康的重任,不管是做大当家身后的男人还是直接做大当家,实质上都是一样的。做了十几年的少林大师兄,觉空的领导能力还是不错的。从带小和尚到带一群马贼,难度并没有明显提高,加上又创了一套简单易行的锻体拳法后,黑风寨的战士们对其的认可程度又进一步提高了。 完颜康与黑风寨交接完兵甲钱粮后,率队北归,到了庆州后就称要留在庆州城里好好玩耍一番,让副将率部先回,自己又偷偷跑回了黑风寨谷内。 为何要偷跑回黑风寨? 因为小王爷要搞大事! 之前完颜康给觉空和黑风寨的任务和定位,是以建立一个草原的情报机构为主,有余力时再给铁木真增添一点麻烦。毕竟在完颜康看来,临潢道能发展的空间有限,自己也给不了觉空太大的物资支持。 总不能要求手下喝着稀粥,还能常年打硬仗啊! 但世事无常,完颜康之前全没想到,居然自己能正大光明的运出足够装备万人的兵甲粮草过来。 什么叫衣食父母,在此刻的黑风寨里,已不用再说。 既然有了万人的装备,小王爷的目标就开始膨胀了。 小打小闹已经不符合当前的形势,完颜康给觉空他们定下新的战略,便是用最快的速度,把这一万套装备都利用起来! 叶思明摩拳擦掌,主动要求留在草原,发展势力。 完颜康本有些舍不得,但叶思明执着道:“世子,虽然叶某武功不如大当家,但论对这蒙古万里草原的了解,叶某称第二,无人能称第一,若要打造一支万人骑兵,非叶某不能成事!” 完颜康一听,确实有理。 萧红伊这个前大当家本就是个女人,威望不足,出嫁后做了后方大总管,自然担不了前方重任。 阿古力为人太过老实,机变不足,难以独当一面。 剩下觉空这个新任大当家,若是掌管这数百号人马,甚至进一步逐渐发展壮大,觉空的能力应当足以胜任。 但完颜康的要求是,最短时间发展出成千上马的部队来。在这草原千里之内,除了黑风寨和一阵风外,便只有七八伙马贼队伍,便是将这些马贼尽数吞并了,也不过是一两千人马而已,离完颜康的要求差得远。 若要拉出万人队伍来,在这茫茫草原上,只有招募蒙古人了。觉空虽然武艺高强,但身为一个汉人,绝无可能短期达成完颜康的要求。 只有叶思明,前洪古部落的小可汗,草原上的哲别,才是完成这项任务的不二人选。 叶思明当年逃亡之时,便做过马贼,短短数月就带出了几百号弟兄。他当时落败,一是因为敌人太强,二是别无后盾,败上一回,便再没有了翻身的机会。 时至今日,叶思明背靠大树,重操旧业,自然是与以往不同,他信心满满,冷峻的脸上都时刻洋溢着欣喜。 定下全新战略,觉空率队扫平临潢道内所有马贼,让这名义上还归属于大金的千里草原内只剩下一个声音。 叶思明的任务是率小股精锐之士向西挺进,在乞颜部和克烈部之间默默发展壮大,养精蓄锐。 “改个名字吧,黑风寨和一阵风都差劲了,一听就是马贼,以后你们可是吃皇粮的啦!” 哪知萧红伊摇头不愿,怎么都要保留父辈传下的名头。 完颜康面色沉了下来。 觉空单膝跪地:“如师叔所言,狡兔三窟,不如黑风寨仍由红伊掌管,名号不变,我在外的人马,便请世子赐名!” 完颜康点头道:“好,往后再没有一阵风了,改名猎鹰,为我捕猎草原上的那头雄鹰!” 众人听着这名号不错,比一阵风果然响亮多了。 叶思明也上前单膝跪地:“请世子赐名!” 完颜康连忙扶起叶思明:“徒儿怎可受师傅大礼!” 叶思明被完颜康轻轻一托,便身不由己的起来了,他一边感叹这个世子徒儿武艺进步之快,一边道:“世子自当为军中统帅,你我师徒情谊只可私下再叙,往后军中只论军职!” 完颜康抬头望天,长叹一声道:“好!往后你所领之军,名唤星火。” 星火,星火,叶思明开始琢磨起这个名号的意思来。 完颜康看着眼前在叶思明带领下的数十精锐跃跃欲试的神情,他坚信,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 第七十四章 整肃 神兵基地的跑场之上,哼哧哼哧的喘气声,重重的脚步声不断交杂着。 啪啪的鞭打声不断响起,伴随着嘶哑的骇人的笑声,于是这些喘气声和脚步声又加重了不少。 完颜康看着眼前的景象,与完颜洪毅等几大教官交换了一个满意的眼神。 草原战略布置完成后,完颜康从山寨中选出两百匹上好的骏马,由阿古力扮做马贩子将这批骏马带到中都。 在完颜康与觉空两人暗中护送下,数日之后,两百匹骏马安然无恙的迈入了神兵基地的大门。 此前完颜康在中都停留的几日间,多都是在家陪着父母,折腾了完颜术取了粮草兵甲后,他又匆匆前往草原,期间去往神兵基地几回,都是匆匆而去,匆匆而归罢了。 带草原事情布局结束,完颜康终于回归了数年前的规律生活,每日都要往神兵基地走上一遭。 在基地待了几日之后,完颜康不觉皱起眉头来。 自己离开三年,这两百号学员们的训练进度,实在远远低于自己预期。 完颜康找了数十个学员单独谈话,试图找出其中原因,结果越谈越是眉头紧锁。 学员们不听话? 那是不可能的,一群无家可归,在生死边缘挣扎的小孩,被完颜康在阎王爷门前捞了回来,哪会不知道现在衣食无忧的来之不易,如前世中十来岁的叛逆少年,在这是不存在的! 教官不上心? 那更是不可能的,虽然这三年期间少了伍石蛮和马四两人,但完颜洪毅、叶思明、吴飞熊几位教官,履职绝对是兢兢业业,训练之严苛,更盛当年治军。 但这些少年学员呈现出来的状态,完颜康只想到一个词:上班打卡! 听到完颜康对这群学员们的进度不满意。吴飞熊有些不以为然的瞥了瞥嘴道:“徒弟,你这眼界也太高了,就这帮小孩才十来岁,可要是拉出去跟我当年手底下那些大头兵干一架的话,绝不会落下风。” 完颜康站起身来,对众人扫视一圈,肃然道:“诸位,往后我等私谊,在军中一概不论,只以军职相称。往后在这基地之中,所有人等,皆称我为少帅,还望各位叔伯师傅莫怪。” 完颜洪毅听了此话,即刻站起身来:“正当如此。” 他当先向完颜康行了一个军礼,喊了一声:“少帅好。” 伍石蛮几人都知军中规矩,在军中只论军职是题中应有之意,只是以往在这个基地之中,对着一帮小孩,大家伙难免心态松懈,这时见完颜康神情严肃,明显是来真的了,众人都齐刷刷的挺身正式见礼。 完颜康又道:“吴教官所言不差,若我只想把这两百号学员练成可战精兵,如今倒也可堪一用。只是旁的不说,单就这些年投入的钱粮,若用于招兵,起码可成十倍精兵吧!” 吴飞熊也是带兵之人,略一琢磨,自然知道完颜康所言非虚。 自打神兵基地成立以来,赵王府每个月常例就往这基地里投入三千两银子,让这帮学员顿顿有肉,饭食更是管饱,兵甲弓箭任凭使用,如今这些学员个个都配上了上好的骏马。 吴飞熊在宋朝带兵之时,大宋的一个大头兵,一个月粮饷才二两银子,层层克扣下来,一半都不见得能到手。按完颜康往神兵基地投入的银两物资,养两千精兵出来,那是绝无问题。 完颜康看众人都不自觉的点头,顿了顿便接着道:“咱们这基地里的两百号人,不是以精兵为目标的,基地的名字,神兵,才是他们成才的标准!” 完颜洪毅问道:“依少帅所言,何等标准方能称神兵二字?” 完颜康顿了顿,沉声道:“为兵者,至少要以一当十,拔尖者能以一敌百,为将者,更要智勇双全,方能配得上神兵二字!” 难、难、难! 完颜洪毅几人都是面露难色,几人都是军中厮杀出来的好汉,便是武艺最高的完颜洪毅和吴飞熊两人,也不过堪称百人敌而已,伍石蛮等人的武艺更是差了一筹。 纵观金、宋两国军中,能与完颜洪毅和吴飞熊两人匹敌的猛将,实在是屈指可数。 完颜洪毅劝道:“少帅,你这个要求,未免有些……” 完颜洪毅话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显然是不想当众驳了完颜康的面子。 完颜康笑道:“你想说的大概是,未免有些好高骛远吧,无妨,今日我们先玩一场过瘾的!” 众人皆不知何意,完颜康已经率先走出议事厅,命人吹集合号。 三通号角声后,不到半炷香的功夫,两百号人便整整齐齐的列队与操场之上。 完颜康走上点将台,开始训话:“本帅离开了基地三年,本以为你们会给我一个惊喜,哪知这番却是有惊无喜。这三年的饭,你们都吃到狗肚子了去了吗!训练应付了事,个个松松垮垮,本帅看这神兵基地的牌子,干脆摘了,改成饭桶基地好啦!” 完颜康说话间已经用上狮吼功的法门,话音如雷,在两百号少年耳边响起,不少人脸上都露出羞愧的神色来,也有不少人面现不忿之情,只是军令如山,不敢吱声。 完颜康扫视全场,众人的神情都看在眼里,他顿了一顿,又道:“本帅这么说,想必很多人都是不服气的,觉得自己算是有几分本事了。但本帅看来,你们现在都是一帮饭桶、废物!” 台下终于出现一些忍耐不住的嘈杂声,有人开始高喊:“我们不是废物!我们不是废物!” 完颜康哈哈一笑:“是不是废物,本帅一个人说了不算,你们说了更不算。本帅今日给一个机会,让你们证明自己。” 说完,完颜康纵身一跃,便从点将台跳下,来到操场上。 台下学员们都怔怔的看着完颜康,所有人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完颜康走到阵前,说道:“今日,你们所有人一齐上阵,与本帅一人对决。若是你们赢了,本帅给你们道歉,若是你们输了,便要知耻后勇,以后训练加倍!” 台上台下同时传来一阵吸气声,完颜康武功高强,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但说他能自己一个人打败这两百号学员,实在是无一人肯信。 少年们全都楞在当场,完颜康心知自己放出话来,这些学员们大多都是不敢先动手的,于是他大喝一声,朝面前一人挥拳打去。 学员们都是按平日里站队排好,打头之人都是各队头领,身手均是不错,但面对完颜康打来的拳头,打头之人应声而倒。 一是武功差距太大,二是思想准备还不到。 完颜康心中更恼,发喊道:“今日若是你们打不赢,都给我饿上两天!”同时他拳脚不停,朝四周招呼而去。 一众学员见同伴纷纷倒地,才如梦方醒,知道小王爷是来真的了,在饿上两天的威胁下,这群学员才鼓起勇气开始动手。 三年之前,完颜康在基地中,就喜欢不时拉几个武艺好的与自己过过招。这帮少年早就知小王爷武艺超群,这次去往少林学武三年,武功必然更上一层楼。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完颜康便用自己的拳脚说明了,自个丢下中都大小事务,在和尚庙苦熬了三年,功夫可不是只上了一层楼而已! 他左冲右突,拳打脚踢,身旁的对手便纷纷应声倒地。 这演武场上的境况,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 如入无人之境! 完颜康武功高出太多,下手分寸便拿捏的住,一拳一脚下去,对手倒地不起,但又不会伤及要害。 学员们起初对少帅挥拳动腿,都还有些躲躲闪闪,这么半炷香的功夫,发觉同伴已经倒下了一小半,众人都知道大事不妙,再这么下去真要全军覆没了。 众人这才如梦方醒,纷纷都发起狠来。 完颜康武功再高强,面对四面八方的人影,也是无法尽数招架的住。他挨了不少拳脚后,索性放弃格挡和防御,下手更是迅猛。 左冲右突,折冲睥睨! 随着时间流逝,操场上还能站立的少年学员越来越少,点将台上完颜洪毅等人的神情越来越严肃。 终于,全场只剩一个身影,傲然而立! 两百号人败于完颜康一人之手,少年们无不羞愧难当。完颜康命令加大了训练力度,自然无人敢于叫苦抱怨。 更何况,这位少帅还出了个绝招! 完颜康从王府内将梅超风请出,让她作为基地惩戒官。 每日学员们训练之时,不时可见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身影,拎着几丈的长鞭神出鬼没,发出阴惨惨的笑声。 梅超风虽然双眼已瞎,但她听力惊人,十丈内学员们的呼吸声、脚步声都听得一清二楚,任谁稍微松懈少许,她手中鞭子便啪的一声招呼上去。 完颜康再三叮嘱之下,梅超风下手颇有分寸,一鞭子下去虽然疼痛难当,但到底都是些皮肉伤。 那火辣辣的疼痛,和不时发出的骇人笑声,让原本精力过人少年们,一丝一毫的潜力都被压榨而出。 每日操练完毕后,所有学员都是累的倒头便睡。 十数年后,这帮已经成为军中重将的学员们,一旦提起梅姑姑的大名,三伏天里,都会忍不住打个寒颤! ------------ 第七十五章 无首 重新整肃训练风气之后,完颜康又对基地中一项重要管理制度进行了调整。 基地中两百号学员,原本是按照十人一队,分为二十个小队进行管理。这二十个小队之中,有教官们各选出三个拔尖之人,其中一人为队长,另外两人为副队长。 在完颜康印象中,较为突出的张启德、高有礼、钱大发等人,都身居队长一职,他们素来表现优异,手底下的副队长和队员们都十分服气。而这二十个小队中,还有三五个小队,队长与副队长之间,甚至与队员之间,内部常有纷争。 完颜康观察了数日,便招来徐道胜、范俊平、欧华三人商议。 “徐师,范先生、欧先生,咱们这些学员之中,可是有不少纷争,如之奈何?” 范俊平羽扇轻摇:“少帅此番整肃军心,小儿辈都忙于操练,些许纷争,想来只会平息。”他言下之意,乃是完颜康大大加强了训练力度,这些少年们每天都累的跟狗一样,哪还有力气搞什么名堂。 欧华略做踌躇,才道:“欧某不才,愿授兼爱非攻两课。” 完颜康面色不动,转头看向徐道胜。 徐道胜从完颜康的眼神中,读出几分深意来,他微微一笑:“少帅之意,是喜纷争,还是不喜纷争?” 完颜康道:“康近来研读易经,对乾卦中一解,颇有所感。” 徐道胜奇问:“何解?” “群龙无首,天下大吉!” 徐道胜微微颔首,范俊平和欧华开始深思起来。 完颜康见三人明白自己心意,道了一句:“此事三位先生与几位教官,当共商细则。”说完这话,他便赶回王府去了。 当晚,徐道胜三人邀完颜洪毅几人一道,秉烛夜谈。 次日一早,学员们早操集合之时,完颜康拿着徐道胜等人定下的新方案,上台宣布新的管理制度。 每个小队的小队长不再由固定人选担任,而是由队中十人轮流担任,队长半月一换,确保人人有份,永不落空。 副队长也不再由教官指定,而是由队长直接任命。 每半月一次,小队比武一次,各个小队的表现,均会被记录在案。 排名前五的小队,各有奖励。 排名后五位的小队,不仅要挨饿一顿,还要负责接下来半月的茅坑打扫工作。 新规一出,演武场上,一片哗然,有人大喜过望,有人忧心忡忡。 这两百学员虽然接受着同样的教育和训练,但各人资质毕竟有高下,有人喜欢学文,有人喜欢练武,有人善于团结同伴,有人则喜欢独行。之前的二十个队长,虽然在本小队都算是出挑之人,但并不代表其他小队没能做上队长的学员,就一定差过他们。 按之前的规矩,当前的队长虽然大多都能服众,且管理起来十分方便,但这样的方式也让其他学员渐渐懈怠,习惯听命而行,而逐渐丧失了主动思考的能力。 若是这帮学员已然成军,必须要有固定的班子,行动间才能做到如臂使指。 但在完颜康的规划中,这帮学员,可都是按大将之才的标准来培养的。若不改动规矩,长此以往,这两百号学员能成将才者,不过十分之一罢了。 如今规矩一改,便应了易经的那个道理。 群龙无首,天下大吉! 原本二十个小队,若队长为龙,副队长为虎,其他普通学员便只能算得上鹰犬。时日一长,这两百号学员之中,自然而然形成了不同的阶级。 然而,教官们的眼光,也不见得就百分百精准。 规矩一改,是骡子是马,都拉出来溜溜! 完颜康也知道,这两百号学员,不可能个个都能成大将之才。但培养规矩这么一改,队伍中的竞争大大加强,优秀之人自然会脱颖而出,平庸之辈也无法埋怨没有给他表现的机会。 规矩初改之时,基地里着实乱了好一阵子,原先的队长们被罢免,心里难免不服,新任队长上任,都想折腾一番,好好做出成绩来。 争吵的、打架的、拉小山头的,不一而足。 张启德特别不服气,他这队长做的好好的,忽然被降为普通队员,新上任的队长李庆,还是个他顶顶看不上的。李庆身板薄弱,胆子又小,他张启德一个能干他五个! 不,一个能干十个! 俺老张能听他的号令,见了鬼啦! 李庆:“张启德,站好。” 张启德斜着眼睛瞥了李庆两眼,依旧站的松松垮垮,当新任队长的口令如耳边风吹过。 李庆涨红了脸,不知如何是好。 到了负重跑步的操练时,李庆心道:就算你张启德不听我的号令,这必须进行的操练,你小子总不敢放肆吧。 张启德果然闻哨起步,可那慢悠悠的步伐,哪像是跑步操练,分明就是饭后散步。 李庆怒喝一声:“张启德!” 张启德懒洋洋的回了一句:“到……”脚下却依旧如是,连带着其他队员也跟着懒散起来。 李庆哭丧着脸,跑去向教官哭诉,伍二一听,独目圆瞪,就要去好好收拾收拾张启德。 完颜洪毅及时劝住他:“老二,少帅说过,改革期间事务,皆报他再行定夺。” 伍石蛮气冲冲的带着李庆,前去找完颜康汇报。 完颜康听完,神色丝毫不变,只丢下一句:“此等小事,皆由队长自决,不必上报!” 李庆长大了嘴,呆立半晌,最终无奈的溜了回去。 伍石蛮待李庆一走,不觉疑惑:“少帅,这事再不管管,就怕这帮小子的心散了咧!” 完颜康微微一笑:“稍安勿躁,静观其变。” 钱大发卸任队长之位后,心里也憋着一肚子气。 新上任的队长许畅,与钱大发是同乡,他新官上任之后,第一时间便寻了钱大发,搓着手笑嘻嘻的说道:“钱大哥,俺这回做了队长,万事还得你多多帮衬!” 钱大发哼了一声:“你是队长,你说了算,俺能帮得上啥忙!” 许畅走到钱大发身旁,搂着他的肩膀:“钱大哥,俺这也是没法子,这不赶鸭子上架,才得顶上这一阵。换了其他人,俺可都是不服的。在俺心里,你永远是队长。” 钱大发嗯了一声:“当真?” 许畅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一般。 半月之后,第一次考核评比:原张启德小队,排名倒数第一,原钱大发小队,排名第十。 排名后五位的小队,开始接受惩罚。 饿一顿饭也就罢了,这半个月的茅厕味道,实在不好受。张启德打扫了一天茅厕之后,心道:得了,怎么着也不能再对着干,要不然受苦的还是自个。 这打扫茅厕的惩罚,可由不得他张启德躲避,梅姑姑的鞭子,可是随时在外面伺候着呢! 第二任队长司马坦上任之后,张启德心里舒坦了许多,司马坦这小子,怎么着也是跟着自己干过副队长的,自个可不能对着干。 可是即便不对着干,张启德也不见得有多配合,上班打卡跟全力以赴的状态,那可完全是两码事。 钱大发的小队换成宇文昊做队长,新任队长一上任后,立刻趾高气昂起来,把队里众人呼来喝去。 队里钱大发和许畅等人,自然冷脸相对。 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第二次考核,原张启德所在小队,排名上升了两位。 原钱大发所在小队,排名跌到了倒数第二。 排名靠后的小队,赫然发现,这次的惩罚,居然不止是打扫茅厕,还包含了猪圈! 神兵基地里常年养了两百来头猪,每隔三五天就宰上一头,供应基地内的肉食。 张启德这些学员们,平日里吃起肉来,那叫一个带劲。 可进猪圈打扫,那可是头一回! 猪肉好吃,猪屎难闻。 花了半个时辰清扫完毕,一出猪圈,钱大发连连干呕。 幸好饿了一顿饭! 回营之后,这些学员们都顾不得天冷,都扑腾到水塘里洗澡去了。那一身衣服,更是搓了又搓。 到了第二天出早操时,张启德和钱大发犹自闻得到自己身上的猪屎味。 几天下来,张启德和钱大发都醒悟过来,他奶奶的熊,要是再这么折腾下去,俺身子的猪屎味只怕这辈子都洗不掉了…… 各队这些闹腾的学员,都觉悟过来,不再为所谓队长虚名斗争,大多能放下成见,精诚合作,争取在下次比武中争创佳绩。 少数还看不开的,自然会连累队里成绩,香喷喷的茅坑和猪圈都在那等着呢! 月半之后,除了张启德、钱大发这些优秀的老队长,许畅、徐侃这些原本看似平平实则内秀之辈,开始冒尖。 古人有云:锥出囊中,大索露矣。然而现实当中,众多有能之辈,若无锻炼、施展的舞台,大多也是泯然众人也。 将帅出于行伍、良相发于县里,古今良相名将,大多是从小官小兵做起,一步步积累经验,锻炼能力,最后才能身处高位。 便是魏武帝曹操这般千古风流人物,初次任职也不过洛阳北部尉而已,任职三年后才升为一县县令。 而那纸上谈兵的赵括,正是因为从未亲历基层军事,自以为帅才横溢,结果一朝拜将领军,自己沦为千古笑柄不提,更累的赵国损兵折将数十万人,从此国力衰退、一蹶不振。 诸葛卧龙未出山就能知天下事,出山后运筹帷幄得当、料敌无有不中,但这等人物,古今几千年又有几个! 便是徐道胜这等大才,在刚刚进入基地之时,处事也有颇多不足之处,经过这几年的历练,方才有运筹帷幄,指挥若定之感。 正所谓,玉不琢不成器! 改革进入正轨之后,每日训练时,各队都争先恐后,练的那叫一个热火朝天,之前完颜康担心的上班打卡状态,已是一去不复返。 梅姑姑犯愁起来,这帮兔崽子如今都这么勤快,姑姑我的鞭子,着实有些饥渴难耐呢! ------------ 第七十六章 内议 学员们的操练已经上了轨道,完颜康召集讲武堂文武教官,提出要再吸纳一批流离失所的孤儿作为二期学员,询问众人意见。 现在的两百学员,入神兵基地五六年有余,日日操练不停,从昔日的孩童,都已长成为青春少年。加上基地内伙食好,这两百号少年之中,大半身量都不差于成人,若是经历战阵,见见血,立马可算是一支精兵。 到了此时,这第一期学员,平日里普通训练,已不用教官们花上太多心思,再来一批新的小学员,正好可以让伍石蛮这几个粗汉又累上一回。 完颜洪毅等人无甚意见,伍石蛮更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徐道胜清咳一声:“不可!” 完颜康这次召集众人商议,本想着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应当无人反对,哪知徐道胜却突然出来唱反调。他跟随学武的师傅众多,跟着学文的老师却只有徐道胜一人,其地位在基地内隐隐只在完颜康之下,此时徐道胜出声,完颜康立刻尊敬的问道:“老师有何见教。” 徐道胜左右看了几眼,本想让完颜康屏退左右,但在场列入讲武堂不过寥寥数人,除了完颜洪毅几个武夫,就只有欧华和范俊平两人,在场众人可谓都是完颜康心腹,如要避讳众人反而不美。 徐道胜定了定神,缓缓道来:“世子可知,近年来朝堂之上,已有人攻讦赵王殿下蓄养私兵,图谋不轨!” 完颜康身躯一震,此事他回来后已有所耳闻,也曾问过完颜洪烈。 完颜洪烈当时只是淡淡道:“些许跳梁小丑,何须挂齿。” 完颜康便没有再如何在意。 此时听徐道胜郑重其事的提出,完颜康便知道自己将此事想的太过简单了,忙道:“弟子也有所耳闻,只是父王称无需多念,便一时疏忽了。” 徐道胜又问了一句:“世子被皇上禁足三年,期满之后,可有蒙宫中见召?” 完颜康摇了摇头,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伍石蛮嘟囔了一句:“召不召见,有何打紧。” 徐道胜环视一周,见除了完颜洪毅和范俊平、欧华三人之外,其余人等都如伍石蛮一般,露出些不以为然的神色来,他认真道:“诸位,我等虽文武有别,但有些道理,不可不知。” 徐道胜在众人之中,威望颇高。伍石蛮虽是个粗汉,却不是个傻子,知道自己刚刚定然说的不对,于是拱手道:“先生但讲便是。” “皇上至今未立储君,皇子之中,最有望立储之人,便是赵王殿下与燕王。我等辅佐世子,便是辅佐赵王。徐某身居于此,对朝堂大小事务,从不敢有所疏漏。” 说到此处,完颜康朝徐道胜略略点头,以示敬意。 徐道胜微微一笑,接着说道:“世子建神兵基地,本意自是为保家卫国,一片拳拳之心,天人可鉴。但这朝堂之上,总有些对头借着这个由头攻讦赵王殿下。数年之前,世子年纪尚小,基地内学员也都是些孩童,一句孩童游戏之作便能打发过去了。但近一年来,徐某发觉基地周边时常有人窥探,朝堂中攻讦之声更胜。” 朝堂之中,攻讦完颜洪烈之人,原本只有燕王完颜洪衍一方。后来完颜洪烈得罪了潞王完颜永济,便多了一帮人站在完颜洪衍身后跟着摇旗呐喊。 神兵基地连学员带上文武教官,加上基地内厨子马夫等人,不过二百来人。若单论起人数,许多王公贵族豢养的私兵都不止此数。完颜康建此基地本不为过,但完颜洪烈因此被数度攻讦,实在令人恼怒。 想到完颜洪烈这几年来承受的压力,完颜康不由狠狠的骂了一声:“这帮狗东西,外斗外行,内斗内行,迟早要好好收拾了他们!” 外斗外行,内斗内行这句话却是完颜康首创,此时说来,倒是恰如其分。 徐道胜笑道:“世子此言精辟,当今朝堂之上,尸位素餐之人比比皆是,世子有革故革新之意,乃是我大金之福。” 徐道胜此言可谓极为大胆,若是传了出去,起码要被治一个大不敬之罪。他文采出众,在大金颇有声名,早年章宗完颜璟想特辟其入朝为官,都被其坚辞。此人有大才,却也是傲气十足,满朝文武当中,被徐先生看得起的真心没有几人。 完颜康接言道:“朝中情况,康也有所耳闻,只是不知为何情势如此被动。” 徐道胜道:“在徐某看来,主因有二。一来潞王与燕王勾结,令燕王势力大增,王爷在朝堂上有些势单力薄。二来乃是世子这三年来被禁足在家,从未与圣上见面,而燕王时常遣子入宫,常伴在君侧,不知说了世子多少坏话。虽然圣上英明,但这耳边风吹的多了,不免总会有些偏心。” 完颜康听到此处,原本有些紧锁的眉头骤然松了,问道:“燕王派了哪个儿子去吹风,莫非是那个完颜才高。” 徐道胜点了点头。 完颜康哈哈大笑:“燕王计穷也!若是明刀明枪过来,我还看得起他三分。派完颜才高时常入宫,还不如干脆让这厮进宫做太监服侍我皇爷爷算了!”说完他放声大笑起来。 完颜才高当年被完颜康一记断子绝孙腿踢碎了蛋蛋,若是做太监,倒不用挨多一刀了。完颜才高被废,被朝中严令禁谈,但在场之人个个都知道此事,想到此处,众人不由都笑出声来。 除了徐道胜。 徐道胜待完颜康笑完,才严肃道:“燕王长子虽成废人,但燕王膝下尚有数子,若他日择储,燕王并不输于赵王殿下。” 完颜康摇头笑道:“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燕王与潞王等人,皆是小患。我等大敌,始终在北方草原之上。” 徐道胜眉头紧锁,缓缓道:“世子勿要过于狂言,朝堂之争,乃是立足之本。” 从徐道胜的角度而言,他的看法当然没有错,只是完颜康深知未来发展趋势,若是历史不变,十余年后,金国便要亡于铁木真之手了,自己哪来这么多精力与完颜洪衍这些人在朝堂上内斗。 最重要的一点,完颜康看的清楚,章宗完颜璟虽然文弱,但并不是昏庸无能之辈,朝堂上再如何争斗,皇帝也不会任由一方彻底压倒另一方。帝王之术,首重制衡。不管完颜璟最终属意赵王还是燕王,至少在他自觉春秋无多之前,都不会彻底倒向一方。 完颜康将自己的见解一一道出,徐道胜见徒弟有如此见解,这才放下心来。 完颜康又道:“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要重视敌人。燕王胸无城府,眼界短浅,潞王看似老成持重,其实无能,二人皆不足为大患。但两人党羽于朝堂上皆我基地对我父王攻讦,却如先生所言,需慎重应对,我已有一策,可化解此事。” 完颜洪毅闻言赞叹不已:“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世子此言大妙,深得兵家之道也!” 徐道胜看着徒弟见识出众,隐隐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便放下心来,看完颜康如何定下方略。 完颜康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施施然说出一个绝妙的主意来。 众人均抚掌大笑,吴飞熊更是连声拍掌叫好。 ------------ 第七十七章 蹴鞠 中都的大街小巷中,忽然流行起一种体育游戏来。 蹴鞠! 闹市之中,常见有人头、肩、膝、腿颠鞠行走,如杂耍一般,引众人喝彩连天。 胡同之间,多见孩童少年竞相追逐,嬉笑为乐。 蹴鞠在中都的骤然流行,自然是完颜康作为幕后推手。 不对,赵王府小王爷哪里是幕后推手,那是潮流倡导人! 蹴鞠这个体育游戏,最早从战国时期便已被发明出来。 《战国策-齐策》载云:临淄之中七万户……甚富而实,其民无不吹竽、鼓瑟、击筑、弹琴、斗鸡、走犬、六博、蹋鞠者。有此可见,早在战国时期,当时蹴鞠已经较为流行了。 到了汉朝三国时期,蹴鞠在中国大地更为流行。 到了宋金之时,蹴鞠的流行,已算是到达了一个顶峰。 君不见,宋国大名鼎鼎的高俅高太尉,就是靠踢球混出头的。 后世之中,球星身价不菲者比比皆是,可靠踢球能混上一个国家领导人的角色,那可是前所未有的。 宋国蹴鞠的流行程度,几乎已到了全民皆知,全民俱好的程度。吴飞熊原系宋将,除了武艺高超外,还踢的一脚好鞠。甚至某种程度上而言,吴将军当年能担任八十万禁军教头,与他的武艺关系不大,反而因为他球踢得好得上司赏识更为紧要。 宋国蹴鞠的流行,也被推广到了北国之中。 辽国之时,皇帝生辰之时,都会令人表演蹴鞠为乐。 大金建国后,前后几任皇帝都颇爱踢一脚蹴鞠。只是到了章宗完颜璟这里,他喜爱舞文弄墨,对蹴鞠不甚感兴趣,蹴鞠这项运动在中都的流行程度便只是一般。 完颜康一手推动了蹴鞠在金国的重新流行! 在此之前,论吃喝玩乐,整个中都谁在行。不是赵王,不是荣王,也不是燕王。 枢密院副使李喜儿,整个中都乃至整个大金之中,若他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李喜儿何人也? 皇帝老儿完颜璟最宠爱的妃子李师儿的亲哥哥。 李师儿生的貌美如花,聪明又颇具才气,深得完颜璟喜爱。 李师儿本是犯人之女,幼时便没入宫籍监。从一个普通宫女被宠幸后,先是封为昭容,第二年又进封为淑妃。当年正室钦怀皇后过世后,完颜璟一度想立李师儿为皇后,只是一干王公大臣纷纷反对。 王公大臣反对李师儿为后的理由,用的是:李氏本是犯人之女,出身卑微,岂可母仪天下乎! 完颜璟无奈之下,只得放弃了封李师儿为后的主意,但他还是进封李师儿为元妃,做了实质上的后宫之主。 李师儿本是一个单纯之人,讨皇帝喜爱也是出自天然,她被宠幸后,在后宫一直也是安分守己,从不干政。 但皇帝提议立李师儿为后被全体王公大臣驳回后,李师儿感到了深深的恶意。 犯人之女! 出身卑微! 这两句话如毒蛇一般,一直在李师儿的心中不断缠绕,让她恐惧,让她不安。 李师儿原以为,只要皇帝喜欢自己,宠爱自己,便可以什么都不在意。经过教训之后,她知道这远远不够。 于是李师儿的哥哥李喜儿、弟弟李铁哥都堂而皇之的进入了大金官场。 李喜儿在父母被下罪后,流落在外做了强盗,只以为靠打家劫舍这么一辈子混下去了。没想到咸鱼翻身,被李师儿派人找到,一夜之间从盗匪变身国舅爷。 而且这个国舅爷升官之速,在金国史上也是前所未闻,短短数年之间,他就由一介白身,做到了大金国枢密院副使的位置。 李喜儿这数年来,占着妹妹的恩宠,可谓权倾朝野。除了完颜洪烈等聊聊数人,便是他的顶头上司,枢密院的正牌大佬,都不被李喜儿放在眼里。 李喜儿占着权势,贪赃枉法,欺男霸女,那是家常便饭。 除此之外,李喜儿最喜炫耀的一点,便是自己会玩! 你宗室之人,出身高贵? 没事,李大爷会玩! 你巨富之家,收藏无数? 没事,李大爷会玩! 你耕读传家,世代大儒? 李大爷会玩! 李喜儿充分发挥了自己的优势,有权、有钱,还有一帮子浪荡子弟整日跟在身边阿谀奉承。斗鸡,走狗,博戏,蹴鞠,李大爷都是玩的溜溜的。 完颜康起了推广蹴鞠的心思后,首先想到的就是李喜儿此人。 之前完颜洪烈带了完颜康去李喜儿府中赴宴,两人也算是有了些许交情。这番完颜康便直接上门,找上李喜儿,说要跟李喜儿的蹴鞠队伍比赛一场。 李喜儿听明来意,笑问道:“康哥儿,我李喜儿的蹴鞠队,在中都可是未逢敌手,康哥儿你手下的队伍,可堪一战?” 完颜康笑眯眯的说道:“舅爷爷,若是按宋人的规矩呢,我的这些手下,肯定不是你的对手。但在我看来,宋人玩的蹴鞠,都太过娘娘腔了,哪能体现出我北地男儿的勇武之气。我思来想去,想出了个新的踢法,不知舅爷爷可愿一试!” 李喜儿听说有新鲜玩法,顿时大感兴趣,便让完颜康速速道来。 此时蹴鞠规则,都是按宋朝的规矩来踢的,与后世的足球规则差异巨大。球场中央竖立两根高三丈的球杆,上部的球门直径约一尺,叫“风流眼”。比赛双方分开站立,每队十二或十六人,分别称为球头、骁球、正挟、头挟、左竿网、右竿网、散立等。球头与队员的帽子亦稍有区别。比赛时鸣笛击鼓为号,左军队员先开球,互相颠球数次后传给副队长,副队长颠数待球端正稳当,再传给队长,由队长将球踢向风流眼,过者为胜。右军得球亦如此。结束时按过球的多少决定胜负,胜者有赏,负方受罚。 这样的比赛方式,其实完全没什么对抗性,更多的只是比拼球员颠球水平和最后队长的射门准度。 宋金之间曾派队伍互相较量过几次,金国派出的是李喜儿的队伍。但整个金国能踢的蹴鞠队伍,还没有一个临安城的多。 不消说,结果当然是李喜儿大败输亏。 完颜康说宋国的规矩是娘娘腔,正对了李喜儿的胃口,他听了完颜康说出的蹴鞠新规后,更是拍案叫绝,恨不得立刻下场开波。 完颜康所谓想出来的新规矩,不过是按着后世的足球规矩照搬而来。 队分两边,各设球门一座,各有一名守门员,以进球多少定胜负。 确立红黄牌制度,黄牌警告,红牌便要罚下一名队员,若是一方被罚下三人,便直接告负。考虑到这个年代的武力程度,完颜康在犯规方面还加了一条,不管何种程度的犯规,同一人一场比赛累计三次犯规,必须给一次黄牌警告。 因为考虑场地和观众问题,完颜康没有照搬十一人比赛的人数和场地规模,而是设置以七人为标准局,以二十丈长、十丈宽的场地为标准场地。 余下种种,便不细说。 完颜康说完整套规则后,已是有些口干舌燥,端起茶杯便狠狠的喝了两口。 李喜儿看着完颜康,双目放光,他拉着完颜康的手道:“康哥儿,你真是个天才!” 完颜康谦虚的笑道:“不敢当,舅爷爷谬赞了。” 李喜儿猛的一拍桌子,大声叫道:“这满朝文武,我李喜儿谁都不服,今日之后,我就服你康哥儿一人,你再莫叫我舅爷爷,以后我俩兄弟相称便是!” 完颜康不觉瞠目结舌,两人若是论起辈分,李喜儿比他长了两辈,若是互称兄弟,自己岂不是辈分在父王之上了,这哪里能行。 完颜康连连摆手。 李喜儿是个诨人,一看完颜康摆手,一把过去揽住完颜康的肩头,狠狠的道:“康哥儿,你若是不愿,便是看不起我!” 完颜康被李喜儿一把揽住,尴尬无比,他要是想推开,那是轻而易举之事。但看李喜儿这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便只能先应下。 完颜康苦着脸道:“大哥,咱们先可得说好了,你我兄弟,只能私下相称,若是有什么闲言碎语传了出去,弟弟我可是不认的!” 李喜儿拍着胸脯,哈哈大笑:“兄弟,这个大哥我自然省的!” ------------ 第七十八章 奏对 完颜康与李喜儿一拍即合,他次日便领来一支队伍,找了个合适的演武场,搭建好球门,草草画好了场地的中线、禁区等等,按新规与李喜儿带来的队伍演练了一番。 完颜康亲任裁判,不断纠正场上双方队伍的动作,指挥双方球员应该如何如何踢球。 李喜儿则是端坐演武场外,由两个侍女打了遮阳伞,不时往他嘴里送些蜜饯果子,不时喝上两口小酒,好一副逍遥自在的模样。 两边这十来个队员,初时不习惯规则,都是踢的磕磕绊绊,毫无观赏性可言。 半个时辰以后,双方都熟悉了规则,便都在场上飞奔、碰撞起来。看的李喜儿那叫一个血脉贲张,他刷的一下站起身来,就要亲自下场踢球。 过了数日,完颜康与李喜儿的球队都已经熟习规则,便由李喜儿亲自下帖,邀了一帮王公贵族、富商豪绅前来看一场球赛。 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足球是男人的游戏,这句话果然是从古至今的真理。 改版的蹴鞠经完颜康与李喜儿推动之后,一个月的时间,便已经成了风靡中都的最佳运动、游乐项目。 没有之一! 完颜康见状,便提出改名,直接将新式蹴鞠改名为足球。 李喜儿一听,足球,足球,这名字改的好。这厮内心更多想的是,以后咱老李就玩的是足球了,以前蹴鞠输给宋国的那些都不算数。 那娘娘腔的玩意,谁还玩那个!老子踢的是足球! 此时此刻,中都城那是一片热火朝天。 各大王公贵族,谁家要是拉不出一支足球队,那都不好意思出门与亲朋好友打招呼! 王孙公子们,谁要是不能踢上几脚,上场要是打不进几个进球,都会被标为娘娘腔! 一众豪绅之家,不管家主自个喜不喜欢,家中总有子弟喜爱的,若是谁家连一支队伍都拉不起来,便被人骂做穷光蛋! 连一支足球队都养不起,好意思说自家是豪绅? 仅仅个把月的光景,完颜康粗略估了一估,这中都城叫的上号的球队,就不下百支了,而且正在飞速增加着。 至于场地,那更不是问题。演武场、跑马场,随便改造一下,就可做成球场,是不是草地,先没那么讲究,总之踢起来再说。 这一场足球风暴,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一丝顾虑,就这么猛烈的出现了。作为创始人的完颜康,当然没有半点低调遮掩身份拿李喜儿做挡箭牌的想法。 燕王完颜洪衍初时得知是完颜康折腾出来这么一个玩意,大喜过望,立即上奏称皇孙完颜康玩物丧志,引众人效仿,败坏大金国风,要求严惩完颜康,并要治赵王管教不严之罪。 章宗本就对蹴鞠没啥兴趣,听闻完颜康折腾出这么大阵仗来,心里下意识也是不喜,本想下令训诫一番。 完颜洪烈见势不妙,立即站出来与燕王打对台,称完颜康此举不过是少年游戏而已,燕王乃是挟私报复,请圣上莫要听信谗言。 章宗想到自个也有三年多没见这个皇孙了,也有心见上一见这个皇孙,便命人宣完颜康来殿前奏对。 完颜康得知突然有太监宣自己进宫,一时也是诧异,他塞了一锭金子入这小太监的手中,轻声问道:“公公,小小心意,拿去喝茶,不知宫中何事,可方便告知一二。” 这小太监本以为是锭银子,还想退回完颜康,催着完颜康赶紧进宫。不料拿眼一看,居然是一锭黄灿灿的宝贝,这小太监伸出一半的手又不自觉的缩了回去,装模作样道:“世子这心意,太重了,小人实在不敢当!”说着他又作势要还给完颜康。 完颜康脸上一板,手上一推,硬生生的道:“公公莫非是看不起我赵王府不成,公公若是嫌弃,我回头就把这阿堵物扔到粪坑里去!” 这小太监内心生怕完颜康真把这锭金子收回,看完颜康如此作势,不由长出了一口气,缩回了手,凑到完颜康耳边悄悄说了几句,告诉了完颜康宣其进宫的缘由。 完颜康心中暗骂完颜洪衍不提,脸上却挂着笑容道:“还请公公稍候,容我换身衣服。” 小太监收了大礼,自然不会有何意见,只是说请世子快些。 完颜康原本正在练武,穿了一身褐色的短打紧身衣服,此时立即转入后堂,几分钟后,就换了一身衣服出来。 传旨的小太监一看,立马赞一声,好一个皇家翩翩佳公子。 完颜康入得朝堂正殿,到得御座前两丈处,翻身下拜:“孙儿叩见皇爷爷,皇爷爷万岁万岁万万岁!” 章宗从完颜康走进正殿,就开始打量,到得近前看的更是清晰。只见完颜康身着一袭素白长袍,腰缠玉带,头戴纶巾,正是先前特意换了的一身儒生打扮。 这身衣裳若是常人穿了,也不过泛泛而已,多会略显宽大。但完颜康年纪虽小,因习武多年,身形挺拔却又容颜清秀。一套平常的儒生服,穿在完颜康身上,却显得英气勃勃。 完颜璟心内暗赞一声:真我皇家千里驹也!不待太监喊话,他就柔声说道:“康儿平身,站起来说话。” 完颜康一听话音,就知道自己这身衣服已经是换对了。平日里他都是一身紧身劲装打扮,方便练武奔走,今日进宫特地换了一身儒服,果然对了老皇帝的胃口。 完颜康闻言,叩了个头谢恩才起身。 完颜康起身后,完颜璟看着这个孙儿,那是越看越喜欢。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三年多未见的孙儿,长的颜如冠玉、身姿挺拔,与完颜才高这些皇孙一比,那叫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一时间,完颜璟忘了是让完颜康来殿前奏对的,开始考较完颜康这几年可有读书,学问是否有长进。 完颜康几年来虽然以习武为主,闲暇时也都会温习些功课,加之他佛经看了不少,对完颜璟的考问,那是对答如流,每每还有几句佛偈夹杂其中。 完颜璟奇道:“康儿近来有学佛否?” 完颜康道:“孙儿数年前误伤堂兄后,心内一直不安,闲时便读了几本佛经,增进修为,也能为皇爷爷、父王、堂兄祈福。” 完颜璟到了中年之后,也开始礼佛敬道,他虽然不算虔诚的佛教徒,但初一十五都会上香礼佛。见完颜康如此一说,完颜璟内心更是欢喜,不由自主道了几声:“好、好、好!” 完颜洪衍原本来势汹汹,想借足球一事打压完颜洪烈,哪知道完颜康进殿后,完颜璟居然表现出对完颜康如此喜爱之情。他心中大急,连忙上前一步,拱手道:“父皇……” 完颜璟本来正兴致勃勃的与孙儿谈文论佛,被完颜洪衍这么一打断,才想起正事来。只是原本完颜璟可能还心向完颜洪衍,这么一来,还未发问,皇帝的心便已经偏向完颜康了。 完颜璟收起笑脸,皱了皱眉,道:“康儿,燕王上奏称你玩物丧志,败坏大金国风,可有此事?” “并无此事!”完颜康斩钉截铁道。 完颜洪衍冷笑一声:“大胆,满朝文武,哪个不知这蹴鞠…现在叫足球的东西,就是你折腾出来的东西,圣上当面,你居然还敢殿前撒谎!” 说完,完颜洪衍朝完颜璟躬身道:“此子无状,请圣上重责!” 完颜康不待完颜璟发话,立马哈哈一笑:“伯父所言大谬,我何时说过足球不是我搞出来的,我又如何撒谎了!” “刚才圣上问你,岂非你矢口否认,圣上面前,岂容你满口胡言!” 完颜康施施然道:“唐太宗有云,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燕王不读史,不知足球乃是利国强军之举,也便罢了,为何还要来污我一个小辈名声!” 宋国出了一个高俅后,足球在这个时代的主流意识中,一直被认为是游乐项目,完颜洪衍指责完颜康玩物丧志,也正是出于此。 完颜璟一听史书有载足球是利国强军之举,立刻兴趣大生,奇问道:“康儿称这蹴鞠…足球乃利国强军之举,有何由来?” “启禀皇爷爷,足球开始用于军中练兵,乃源于两汉之时。刘向《别录》有云:“蹋鞠,兵势也。所以练武士,知有才也,皆因嬉戏而讲练之”。班固曾将足球列入兵家技巧类,并称:“以立攻守之胜者也。”汉时足球的踢法,与宋国的踢法截然不同。宋国踢的蹴鞠,那是游乐之举。孙儿考究了汉时足球的规则,重新编制出的足球踢法,一可强健我国人体魄,二可训练阵势,练兵于游戏之中,何来玩物丧志、败坏国风之说!” 班固乃是汉代的大文豪,著有《汉书》,加之武功卓越,完颜璟对班固向来敬仰非常。 完颜康一把班固搬了出来,完颜璟心里的天平便已经倒了过来。 完颜洪衍看着势头不对,每每想插话反驳,话到嘴边却又不知如何说起。 完颜康此时已经大占上方,最后还点了一把火:“现在我中都王公贵族家中男子,都以会踢足球为荣,莫非燕王以为满朝之中,皆是愚昧无知之辈,被我一介小儿轻易戏弄不成!” 李喜儿原本以为完颜康少说要被训诫一番,自己在此事上推波助澜,少不得也会牵连一二,本来正夹着尾巴在后头待着。 这时见完颜康引经据典,将完颜洪衍驳斥的哑口无言,李喜儿立马跳出来呐喊助威。 满朝文武,除了完颜洪衍的心腹之人,哪家没有组织踢球的队伍,又有几个不下场踢上几脚的,这时众人纷纷站了出来,加入声讨完颜洪衍的行列中来…… ------------ 第七十九章 协会 完颜洪衍本欲在朝堂之上以完颜康为突破口,狠踩完颜洪烈一脚,没想到结果是自己大败输亏。 常言道,偷鸡不成蚀把米。 完颜洪衍这次,何止是蚀把米,简直是偷鸡不成,丢了头羊! 原本章宗六子之中,最有希望继承大宝的,莫过于燕王完颜洪衍和赵王完颜洪烈两人。若论才干,自然是完颜洪烈更盛一筹,但完颜洪衍得了完颜永济这个大宗正的助力之后,势力大增。数年来声势已经稳稳盖过完颜洪烈一头。 此次完颜洪衍便借机发作,本欲一举将完颜洪烈掀翻,就算不济,至少也在皇帝面前将其踩下几分。 哪知结果适得其反! 完颜康殿前奏对,将完颜洪衍口中祸国殃民的足球辩成利国强军之利器,这番言论有理有据有节,让完颜洪衍哑口无言,反而衬托他这个燕王殿下是个不读史书、心胸狭隘之人。 完颜璟虽未明面斥责完颜洪衍,但心中已对这个儿子的印象直落千丈,对完颜康这个皇孙更是喜爱有加,退朝时还单独留完颜康入内殿考究学问。 完颜洪衍失了帝心不说,还平白树了敌人无数。他将足球批的一无是处,相当于对这满朝文武开了一记地图炮。原本站在他这边的王公大臣也就罢了,那些中立的文武勋贵,经过这一回,大多想着要靠向赵王这边了。 尤其是李喜儿,心里将完颜洪衍恨的要死,内心不断嘀咕,等老子逮着机会,一定要让这厮好看! 原本李喜儿在朝堂之中,是两不站边的。占着妹妹的帝宠,谁不得让他三分。李喜儿虽然跟完颜康一起玩足球,兴起之下还要与完颜康兄弟相称,其实也只是图个乐子而已,并非在政治站队完全靠向完颜洪烈这边。 但这日在朝堂上,完颜洪衍这地图炮一放,硬生生的把李喜儿轰到了对手的阵营。 完颜璟拉着完颜康入了暖香殿,考较了一番完颜康的文史功课,结果当然是满意至极。 完颜璟聊着聊着,骤然想起一事:“朕听闻这些日子来,因这新式蹴鞠比试之时,城中还起了不少纷争,可有此事?” 完颜康对此事早有腹稿,听完立马恭恭敬敬的答道:“回皇爷爷的话,因这足球的踢法与宋国的蹴鞠大不相同,身体碰撞必不可少,难免会有些冲突发生,尤其是一众贵族的手下,所起纷争确实不少。” 完颜璟皱了皱眉,道:“要不还是用回宋国的踢法?” 完颜康清了清嗓子,微微一笑:“皇爷爷无需忧心,关于此事,孙儿早有定计也!” 完颜璟见其一副胸有成足的模样,便令其速速道来。 完颜康的法子,说来简单,就是搬来后世的联赛制度。 整个中都城中,设甲乙丙三级联赛,各有不同数量的队伍参加不同级别的联赛。 甲级球队设二十八支,对应二十八星宿之意。 乙级球队设三十六支,对应三十六天罡之意。 丙级球队设七十二支,对应七十二地煞之意。 因北国天气寒冷,完颜康设定的赛季只有八个月,从每年四月至十一月。每季结束,根据队伍战绩计算积分,完全照搬升班马和降级队伍的模式。 甲级球队每赛季结束之后,积分最后的四支球队跌入乙级。同时乙级联赛积分最高的四支球队晋级。乙级联赛积分最后的六支球队跌入丙级,丙级联赛积分最高的六支球队晋级。 联赛制度确立,有明确的运作模式后,各支球队比试就不再是一言不合就开波,开波不合就开打了,一切都要按照规则来运行。 哪支队伍违规,轻微者扣分,严重者直接降级,再甚者直接取消进入所有联赛资格。 重重规则约束之下,因踢球而产生的打架斗殴自然会锐减,皇帝老儿担心的问题便迎刃而解。 完颜璟听到此处,成立联赛,规范队伍,是否要设立一个机构来管理,这个机构应该归哪个部门,礼部还是工部呢? 好像都有些不妥。 是否要再添编制,耗费朝廷钱粮呢? 完颜康连忙接话,称设立专门的机构管理足球联赛,那是必须的,只是这个机构最好不纳入官方管理,只需民间自发性组织便好了。 这个足球嘛,虽说可以利国强兵,毕竟目前老百姓的认识当中,还是个游乐项目,足球联赛由官方直接管理略微不合礼制,难免有国人诟病是劳民伤财之举。 完颜璟听了深觉有理,最终就定了下来由完颜康挑头成立足球协会,完颜康亲任会长。 完颜璟还有些顾虑,担心成立这个非官方协会想必开支不小,这些钱既然不能从户部开支,那该如何是好,总不能叫自己这乖孙儿往里面贴钱吧。 完颜康立刻表态,只要皇帝肯放权,让足球协会自筹资金、自负盈亏,这些都不是事。 完颜璟看着这个孙儿意气风发的模样,哪有不允的道理,反正又不用从国库掏一分钱银子,又不用许半个官职出去! 完颜康走出宫门之时,脸上的笑容仍是掩盖不住的。 完颜璟心想着这个皇孙可能还要自己掏腰包来经营这个劳什子的足球协会,哪知完颜康心里早已经乐开了花。 后世的足球产业,养活了多少人,造了多少明星。 哪个足协会长,不是赚的腰缠万贯。 更何况,这玩意,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什么生意最好做,当然是垄断! 完颜康心中明白,这足球产业会是多大的一盘蛋糕,自个一个人肯定是吃不下的。就算自己现在独自吃下,等时间一长,其中的利润暴露出来让大家眼红,权贵们必然想方设法前来瓜分。 与其如此,还不如事先分好蛋糕。 完颜康回到王府,就派人送了七张帖子出去,以完颜洪烈的名义邀请一些王公贵族赴宴。 完颜康邀请的都是哪些人呢? 分别有荆王完颜洪靖、荣王完颜洪熙、平章政事完颜守贞、尚书右丞胥持国、户部尚书杨伯通、知大兴府事尼庞古鉴、枢密院副使李喜儿等人。 完颜洪靖和完颜洪熙这两个帝子亲王自不必说,剩下的人当中,完颜守贞这个平章政事就是宰相之位,尚书右丞就是副宰相,杨伯通这个户部尚书可是管着钱袋子的,尼庞古鉴是大兴府的主官,乃是封疆大吏,单论官职,最小的倒是李喜儿这个枢密院副使了。 完颜康请的这些王公大臣,都是与完颜洪烈交情尚可,至少在朝堂上是保持中立者,家中又组了足球队的。 完颜洪烈在府中设宴,招呼众人,觥筹交错间,宾主尽欢。 酒过三巡,完颜洪熙带了几分酒意,拍着完颜洪烈的肩膀,道:“六弟,今日请我等赴宴何事,可是被那厮挟私报复,让哥哥们为你出头!”完颜洪熙说那厮时,手往西北方向指了指,正是完颜洪衍的燕王府所在之处。 听了完颜洪熙这话,桌上完颜洪靖和完颜守贞等人就有些严肃起来,以为完颜洪烈是他们过来站队的,心想果然宴无好宴,就想法子打算开溜。 完颜洪烈眼光一扫,众人反应尽收眼底,他心内叹息一声,知道今日朝堂上的一时占上风,并不能让这些中立势力立刻靠向自己。他脸上豪不露失望之情,笑眯眯的说道:“非也非也,今日虽是洪烈宴请诸位,实则做东之人乃是我这不成器的孩儿。” 完颜康施施然的起身,朝左右拱了拱手:“两位伯父,众位大人,今日康唐突请诸位赴宴,乃是奉了皇爷爷之命,要成立一个足球协会,对我大金的足球队伍规范一番。只是康年幼无知,唯恐管不好这个足球协会,辜负了皇爷爷的信任,所以才求父王请了诸位过来,望能帮衬小子一番。” 众人听了完颜康此话,各自都放下心来,纷纷表态必会全力支持。 完颜康见众人虽都说的好听,但是面上的神色多是敷衍之情,显然这些个王公大臣还没意识到这个足球协会成立后的能量,于是完颜康又耐心的将他成立联赛的各自构思述说了一遍。 一时间完颜康放出的信息量太大,众人都还在消化当中,李喜儿这个玩主已经明白了几分厉害,他一拍掌,大笑道:“兄弟,这个足球协会,一定要留个副会长的位置给大哥我才行!” “大哥?”众人惊奇莫名。 李喜儿醒悟过来,连忙打了个哈哈:“我这人平日里就喜欢胡说八道,口误、口误!” ------------ 第八十章 开张 一番计议停当,大金足球协会的领导成员就定了下来。 会长完颜康,副会长由李喜儿、胥持国、杨伯通三大巨头担任。 完颜洪靖几个虽说支持完颜康,但哪有侄儿做会长,伯父屈居下位的道理,完颜守贞这个当朝大宰相自然也是肯不干的。 论辈分,完颜康也要叫他一声伯父呢。 完颜洪靖三人对完颜康在殿前的表现都看在心里,不说看在完颜洪烈的面子,单看完颜康这位深得帝心的皇孙的面子,众人都把胸脯拍的砰砰响,声称但凡有事,只要贤侄告诉一声,那就没有伯父们解决不了的问题。 完颜康正式提出,成立足球协会需要十万两银子作为启动资金,还要在城内购买一处场地作为协会驻地,再招些人手,才能把这个协会的架子搭建起来。 这十万两启动资金,由在场众人捐资占股,日后若有红利也按股份比例来分。 完颜洪靖三人不在足协任职,就各自认捐了五分的股份,各掏了五千两银子。 胥持国和杨伯通各自入了一成的股份,李喜儿脸上却有些犹豫不定。 却不是李喜儿不想出钱,反倒是这厮想多入些股份。 这多入些股份,多一成少五分,银两不过万,对在场中人都是小数目,问题在于,这里面颇有讲究。 虽然完颜康没有明说,但在场七人在此,大意也就明了,每人占股不过一成,剩下的股份都是完颜康这个会长独占,如此方显得主次分明,以免将来生出喧宾夺主之事来。 胥持国和杨伯通两人不过占股一成,若是只论官场规矩,李喜儿便最多也就只占一成便是了。 但李喜儿是谁,当今最受宠的帝妃李师儿的嫡亲哥哥。 胥持国虽是个副宰相,那可是李师儿一手提拔起来的,杨伯通也是走了李家的门路。若是私下相会,胥持国和杨伯通这两人,对着李喜儿可是恭敬的紧。 李喜儿一来喜爱足球,二来对赚钱的嗅觉极为不凡,他深感这个还没成立的足球协会,必然会长成一颗摇钱树。、 李喜儿思虑再三,终于开口道:“康哥儿,我想占两成股份,可否?” 完颜康也是一愣,深深的看了李喜儿一眼:“大人好眼光!” 李喜儿大喜道:“李某人最近手头有点紧,家中现银不多,这多认捐的一成股份,便不用银两来认捐了。我在城东有一处宅子,宅子连上后面的花园,有二十来亩,便用这处宅子,算做出资吧!” 这中都城内一处占地二十来亩的宅子,价值何止万两,只怕卖个七八万两都不成问题,李喜儿又岂会手头缺钱,他说此话分明是卖了个人情给完颜康,还不显得太过刻意。 完颜康暗赞一声,谁说这李喜儿是个混人,只会吃喝玩乐来着。这人可不简单呢! 李喜儿认捐了的这处宅子,在完颜康看来真是再合适不过,原有格局微调一番,后面的练武场一改,就是一个足球场了。 旬日之后,大金足球协会宣布开张大吉。 鞭炮声,锣鼓声震天价的响了起来,以荆王完颜洪靖为首的王公贵族,到场献上贺礼的权贵不下百人,众人纷纷道贺,表示名下的足球队都要加入足协。 有人支持,自然有人唱反调。 完颜洪衍等人自然在外唱衰完颜康,称这足球协会不伦不类,又不是朝廷机构,凭什么来管着别人踢球。 自个想怎么踢就怎么踢,干嘛要自己送个头上去安个紧箍咒! 完颜康对着这样的论调,反驳的话都懒得说,只淡淡一笑:“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完颜康盘算了一下,主动到足球协会登记注册的队伍,有一百支出头,中都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来了大半。 协会开张就有这样的基础,完颜康已经有些喜出望外了。 至于完颜洪衍的势力,那本来就不算在计算范围内的。 皇帝让完颜康设立这个足球协会,本意不过是规范一下这些精力过剩的球员们。 对完颜康来说,怎么经营好这个足球协会,那意义可是非凡的。 论摇钱树是怎么产生的! 甲级球队二十八支,明显身份高出一截的完颜洪靖等七人加上赵王府自己的队伍就占了八支。 剩下的名额怎么分配呢? 这是摆在完颜康面前的一个难题。虽说都可以由他这个足协会长一言决定,但怎么分配都难免会有人不服,总会生出许多事端来。 绞尽脑汁想了两天,还是没什么妥当的主意,完颜康觉得头都大了两圈。 李喜儿把玩着刚刚到手的一块玉佩,一边懒洋洋的道:“兄弟,就这破事,你愁个啥子,随便分配不就得了,看谁顺眼就让他做甲级,不顺眼的就丢到丙级去!” 完颜康心想你这厮说的简单,总归得罪人的话不是你来说,不由给李喜儿翻了个白眼。 李喜儿跟完颜康混的熟了,两人倒真像个结拜兄弟一般,平日里完全不拘小节,他哈哈一笑,把手中的玉佩往完颜康身上一扔,一边道:“莫烦,莫烦,哥哥送你个好东西。” 完颜康眼疾手快,一把将玉佩抓在手中,只见这块玉佩通体碧绿,又晶莹透亮,实在是难得一见的好玉,他将这玉佩递回给李喜儿道:“大哥,这块翡翠玉佩太贵重了,我又不懂这些玩意,送我可惜了。” 李喜儿伸手一推,道:“我李喜儿送出的东西,岂有收回的道理,你若是不要,哥哥现在就砸了!” 完颜康见他如此说,也就不与他客气,拿着翡翠玉佩把玩起来。这玩着玩着,他倒想到一个好主意来,连忙与李喜儿一说。 李喜儿一拍大腿,哈哈大笑:“好主意,好主意,兄弟你若是去做生意,保准是我大金首富!” 原来完颜康从翡翠玉佩中启发了灵感,后世很多赌石,都是以暗标的形式,决定可能含有翡翠的玉石的归属。这定队伍等级的事,完全可以参考嘛。 剩下二十支队伍的名额和三十六支乙级球队的名额,完颜康就以暗标的形式来决定,每家出价一次,一千里银子为下限,上不封顶。 出价前二十位的就定为甲级球队,后续三十六位的定为乙级球队,剩下的全打发到丙级去。 这么一来,谁能上谁不能上,可都怪不上会长大人了。 你堂堂吏部尚书的队伍,只定为乙级? 不好意思,您出的钱少,我这做会长的,也只能按着规矩来啊。 这来的百来支球队的代表,有些虽然不见得对这球队很上心,但这面子不能丢啊。 一千两是起步,那不可能出个起步价吧,总得掂量掂量,瞅瞅身边的人写了多少。 这一番操作下来,完颜康拿了统计的结果,也是吓了一跳。出价的共一百零五家,报出的银子加起来有三十二万两,均价都超过三千两了。 完颜康不由内心感叹,谁说我大金穷的! 这些王公大臣,富商豪绅,那是个顶个的有钱啊! 完颜康当场唱票,把排前各家出的价钱一一报出。 出价时各自发烧,这时听完颜康报价时,下面众人大多露出有些肉痛的神情来。倒不是出不起这个钱,只是觉得平白无故送了这么多银子给完颜康,不值当而已。 完颜康一边唱票,一边看着众人反映,心中已是有数。唱完票后,他清咳一声道:“诸位,这些银两交由协会,并不是我个人使用。这些银两康一分不取,尽数用于建设球场、协会管理,以及给比赛优胜的队伍发奖金!” 完颜康此话一出,下面顿时纷纷叫好。 完颜康说到做到,用这笔银子建了数十座球场,其中城内寻地方建了球场十四座,专门用于给甲级球队比赛。城外建了球场三十座,供乙级和丙级球队比赛。 这甲级球队在城内踢,乙级球队和丙级球队就得屁颠屁颠的跑去城外打比赛,不说其他奖金观众神马的,单单这个比赛场地的差别就已经十分明显了。 至于乙级球队与丙级球队之间的差别,只在一点,如果赛程冲突,丙级球队的比赛无条件让位于乙级球队。 这么一个差别待遇安排下来,原来觉得甲乙丙各类级别无所谓的那些家主,个个悔的肠子都青了。不少人都私下找完颜康,想走个后门,调整下队伍级别。 完颜康当然是大手一摊,已成定数的东西,我这做会长的绝不能破坏的。 规矩才刚刚制定,就让小爷破坏规矩,这足球协会还玩的下去吗! 现在乙级不怕嘛,下面不是还有丙级的球队嘛,您家队伍要是踢得好,明年不就升到甲级了嘛。 这些来走后门的一听,着实有道理,赶紧回去狠狠操练这帮球员去,不能给自个丢人啊! ------------ 第八十一章 摇钱 刚刚收到的几十万银两就这么没了? 足协怎么赚钱? 以李喜儿为首的副会长们看着热乎劲还没过的银子,就这么刷刷如流水一般被完颜康花了出去,无不肉痛的发出疑问。 您几位就不懂了,咱们足协赚的不是这一锤子买卖的钱啊! 这比赛得有人看吧,看比赛得买门票啊。 一张门票多少钱?甲级球队的球票,最便宜的一两银子,位置好的五到十两不等。 一两银子,您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连一两银子的球票都买不起,您还说什么喜欢踢足球! 咬咬牙,买吧! 但凡有些身家的,那必须买高价票啊! 这小球场可容纳的观众不多,不过两三千人而已,但一场球赛平均都能收上五千两银子。 甲级联赛一季下来,三四百场比赛,球票钱就收了差不多两百万两。 乙级联赛和丙级联赛,因为本来就在城外踢,看球的人聊聊无几,两级联赛的收入加起来,也就是甲级联赛的一成而已。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若是完颜康事先不将蛋糕分好,现在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他! 为了鼓励联赛健康发展,完颜康将每场球赛球票收入的三成都发给比赛双方球队。 每场比赛完毕,胜者获得门票三成中的七成,负者拿其中三成,打平自然平分。 整个联赛结束时,完颜康还拿出总收入的一成,用于发奖金。 奖金发给谁? 首先按球队来发,冠亚季军都有奖金到手,只是三支球队之间差别颇大。冠军拿十万两银子的将军,亚军就只有三万两,季军就只有一万两了。 另外,完颜康还开设了三个球员评奖选项,最佳射手、最佳守门员、最佳球员,获奖的球员都能拿到一笔不菲的奖金。 这么一套玩法搞下来,甲级球队哪家都有钱赚,球员们也有了踢球的动力,足协八个股东个个数钱数到手抽筋。 人人有份,永不落空! 这样的局面,自然是皆大欢喜。 分完蛋糕,完颜康盘算了一下,自己这个足协主席,一季下来居然入账四十余万两! 什么是摇钱树,这才是摇钱树! 杨伯通身为户部尚书,对财政这一块当然是烂熟于心。整个大金国一年的财政收入,也不过两千万银两而已。这两千万两,除去供给皇室、官员俸禄、军费等各项常规开支,每年结余不到百万两。 这能有百万两的结余,还是年景好的时候,若是遇上灾年,税款少了不提,还要开仓放粮,就得吃老本了。 完颜康凭借这个足协会长,就能年入数十万两,虽称不上富可敌国,但以他十三四岁的年纪,但决计是前无古人的大富豪了。 四十多万两就是赵王世子的收入了吗? 完颜康回以一个神秘的笑容。 大金国甲级足球联赛开赛两个月后,一个名为足彩的赌庄大张旗鼓的开办了起来。 人类历史上最古老的职业有哪些? 杀手、皮肉生意和赌博,都是必在其中的。 赌博之中,有赌骰子的,有赌牌九的,有斗鸡赌狗的,赌蛐蛐的。总之一切能拿来打赌的,都能被开发出来。 足球在大金的疯狂流行,买球自然应运而生。足彩赌庄成立之前,大街小巷就充斥了买球之辈。 “老子买赵王府队赢,押一百两,你敢不敢接!” “有何不敢,老子压喜记!” 一些赌场也看中其中商机,纷纷开设盘口,开发出了足彩业务。 李喜儿便开设了一家名为喜记的赌庄,规模在中都城中屈指可数,算是能下蛋的一只肥母鸡。这喜记赌庄原本就能月入千金,开办了足彩业务后,更是锦上添花。 完颜康听闻后,便也拉了一票人马,张罗搞出一个赌庄来,他这个赌场也不搞其他,就只做一项业务,就是买球! 李喜儿初时还煞费苦心的劝道:“兄弟,既然要玩个赌庄,就干脆玩大一点嘛,若光做这个,恐怕还养不活你手底下那帮干活的人哟!” 完颜康笑而不语,只是摇了摇头,坚定只做足彩一项。 原本中都城内的赌场老板,听到风声说赵王世子也要开一家赌场,各自都觉得菊花一紧,心中哀叹,又是一头大鳄闯了进来。 后来又听得完颜康只做买球一项,幕后的老板们都放了一半的心,开张那天,得去捧捧这位皇孙的场,顺便看能否让会长大人把只做买球的话当众说出来。 这皇帝是金口玉言,皇孙要是当众吐出的唾沫,也必须是一砸一个坑嘛! 开张那天,赌庄门前那是人山人海,以李喜儿为首的达官贵人纷纷到贺,城内同行们也都来拜个码头看看风向。因为完颜康开的是赌场,荣王等人不便到场,也都派了管家送上贺礼。 完颜康这赌庄就设在足协附近,原本是一个酒楼,被完颜康花了两万两银子盘了下来,重新调整了格局,花了重金装潢了一遍。 大门高有丈许,上面高挂着一块牌匾,上书足彩两个大字,有心人细细一看,心中都是一惊。 这两个大字笔迹瘦劲,瘦而不失其肉,乃是完颜康特意进宫求皇帝亲自手书的。不过完颜璟也言明,牌匾上不用印章,不可对外宣扬。 虽然这两个大字不用印章,但有心人看在眼力,都是心里明白是何人书写,各自感叹完颜康这个皇孙如今的得宠程度。 要知道,完颜璟虽好文事,但也极为重规矩,所赐墨宝从未有见用于任何商业牌匾之上的。 足彩赌庄的大门弄的极为气派,乃是一幅五进的大门,内中敞亮无比。 一般商户,若是整个五进的大门出来,便是僭越了,但完颜康身为皇孙,那是毫无顾忌,大门怎么气派怎么弄。 门口站着两排各八名迎宾小姐,身着素色绣花旗袍,对着进入的宾客软软的喊着:“欢迎光临!” 李喜儿当先入门,被这一声喊的,顿觉心里都酥麻了一半。他揽着完颜康的肩膀,笑道:“兄弟,真有你的,就凭这门口的这些个姑娘,你这赌庄的生意就差不了!”说话间,这厮眼睛还在两旁猛瞅。 完颜康笑眯眯的说道:“大哥,这些姑娘可都是我的宝贝,将来都是要嫁好人家的,你可不能打她们的主意!” 李喜儿笑嘻嘻的道:“兄弟你放心,你放心。”他心里却在想着,大爷我时不时来串串门,凭李大爷我的魅力,就不信勾搭不上几个来。 若是这些姑娘自愿跟我李大爷走,你还能拦着不成! 足彩一楼大厅内设了三排木桌,都是以红木制成,每排木桌后都摆了五张椅子。 完颜康见重要宾客都已经入场,便打了个响指,门口十六名迎宾小姐转入厅内,各自在木桌后的椅子上坐下,只余一人,走到完颜康身后,微笑而立。 “今日我完颜康的足彩赌庄开张大吉,首先,要感谢各位大人、各位朋友前来捧场。”说着完颜康对众人施了一礼。 众人连忙还礼,纷纷说不敢当。 “诸位也早就知道我完颜康在张罗这个,今日先把话放下,我这足彩赌庄,今后只做足彩业务,赌庄其他生意,我完颜康绝不沾上一丝一毫!” 众人都放下心来,就是李喜儿也是内心暗喜,之前他虽还劝说完颜康业务要开展广一点,其实内心还是有些担心完颜康这赌庄一开起来,会抢了自己不少生意。 完颜康当众这么一说,那是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再没有反悔的可能了。 接着完颜康便简单介绍了足彩赌庄可以提供何种业务,声称有何不明之处由身后的福掌柜来给大家讲解,接着便带着李喜儿等贵宾上去二楼。 李喜儿等一众权贵上到二楼,发觉二楼的装潢更是富贵典雅,更多了许多花草点缀其中,迎宾的姑娘素质也明显高了一截。 这一楼大厅接待的是普通客户,当然,就是这普通客户,也是一两银子的投注起步的。 二楼便是贵宾室了,享受的都是更高一级的服务,进来都是专人看座,清茶小酒伺候着。 当然这投注的起步也是更高,一百两才是起步价。 李喜儿看着开心,心想就得这么弄,你李大爷岂可与一般的泥腿子混在一起! 足彩赌庄迅速的火了起来。 足彩赌庄的兴旺,不在于老板是会长大人,也不在于皇帝亲自写了牌匾。 关键在于,足彩赌庄提供的服务到位啊。 一般的赌庄不过能买哪家输哪家赢而已。 足彩赌庄提供的投注就厉害了,买赢、买平、让几球、押注联赛冠军、本轮所有球队战绩押注的套票等等。 不同的押注方法,有不同的赔率,各种玩法,不一而足。 开业十几日后,一个烂赌鬼拿着一张十两银子的轮注,到足彩赌庄兑换了一万两押中奖金后,整个中都城的足球赌徒们彻底疯狂了。 其他各大赌庄老板看着自己地头日渐稀少的人头,再看看足彩赌庄挤破了头的景象,站在三伏天的日头下,都觉得心里拔凉拔凉的。 李喜儿赶紧令手下赶紧照搬完颜康的这一套玩法,其他赌庄老板也都有样学样,还特地提高了赔率,总算是抢回了不少生意。 完颜康丝毫不以为意,也不跟风去提高赔率。 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 就凭门口这块金子招牌和新颖的服务形式,生意照样红红火火。 中都陷入狂热的足球氛围中,神兵基地悄无声息的招收了第二批学员,共计三百人。 神兵基地的牌子已摇身一变,叫虎翼足球青训基地。 ------------ 第八十二章 灵狐 足球在中都的流行,如同洪流一般,迅速席卷了上京路、东京路山东路等各路州府。 完颜康意识到其中的机会巨大,在神兵基地中召集众人,商议如何到大同、太原、开封等十五个重镇,建立大金足球协会的分会的相关事宜。 钱,当然不是问题,完颜康现在可是众人皆知的一个大土豪,随便拨点启动资金就行了。 地,自然也问题不大,各地州府的官绅们,早就盼着足协的春风能吹过去了,如同婴儿翘首盼母一般。 最大的问题来了,小王爷手里的人手不足。 这一年来,兴办足球协会,足彩赌庄的开张,完颜康觉得手头能用的人和能从完颜洪烈处借来的人,全然用尽了。 就连宇文忠这个吃货侍卫,现在都被派在足彩赌庄镇场子去了。 看着完颜康愁眉不展的样子,徐道胜轻摇羽扇,笑道:“世子,还有一只奇兵,为何视而不见也?” 完颜康见徐道胜如此,喜道:“奇兵何在?” 徐道胜用羽扇一指门外:“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完颜康恍然大悟,原来徐道胜说的是基地的学员们,他踌躇道:“这些学员,年岁未免太小,现在如何能主持一方!” “再说了,学员们都是将帅的种子,如何能用之于此!” “基地众学员,年岁最大者也未及弱冠,自然不能用之为主持之人,各分会主持之人,也不宜由世子尽数指派。”说着,徐道胜颇含深意的看了完颜康一眼。 完颜康秒懂,自己占了足协的三成半的股份,每年分红都有数十万两银子,已经不知惹了多少人眼红。好在当初自己想的周到,事先把蛋糕分了大半出去。 即便如此,拿到蛋糕的人,也各自想法不同。 李喜儿自不必说,除了完颜康,便是他拿的股份最多。 胥持国三人每人占了一成分子,每季到手的分红超过十万两,也都安分守己。 完颜守贞这个平章政事,虽说有些后悔当初只拿了五分股份,但他为人算是颇为清正,也并未生出太多想法,毕竟这五分股份一年的分红,都超过他十年的俸禄了。 有些麻烦的,反而是完颜康的两个伯父,荆王完颜洪靖和荣王完颜洪熙。 这两位大佬,当初觉得足协这玩意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做伯父的捧捧场,逗逗侄儿开心就好了。 哪知道这劳什子的足协,迅速生根发芽,长成了一颗摇钱树,而且还是顶顶粗的一颗! 两位亲王大人,每次欢宴之时,都夸的完颜康这个大侄儿要上天。只是完颜康分明感觉到,那些溢美之词中,怎么都带着几分酸味。 完颜康早就知道症结所在。 常言道,不患寡而患不均。 两位亲王大人后悔了,作为堂堂亲王,从这足协里分到的份子钱居然是最少的,面子上就有些过不去。 面子也就罢了,关键是少了的那份,能多买了几多匹西域宝马、多纳了几房江南的绝色美人啊! 亲王心里苦,可这话没法明说。 完颜洪烈和完颜康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可这到手的肥肉,怎么也不可能再平白分出两块去。 徐道胜摇着羽扇道:“中都的足协一年可以获利过百万两,下面的分会要是建立起来,那也都是一只只下金蛋的母鸡。这次再分蛋糕,也是让两位亲王大人顺气的机会。依徐某之言,钱财既然够用了,多一分、少一分便也是无妨了。” 完颜康拍案道:“先生高见,我这就去把这事儿办了!”说着他起身要走。 徐道胜用羽扇一点,缓缓道:“世子且慢,事不急在一时,这蛋糕如何分发,咱们的人如何用法,总得计议停当再说。” 完颜康看徐道胜的模样,显然已是有了主意,便也懒得再想,直接说道:“先生有了主意,不妨直说便是!” 徐道胜点了点头:“依徐某之计,这十五处分会,世子占住五处便是,余下十处,便由两位王爷派亲信打理。” 完颜康伸出三根手指头,奇道:“就这么玩,其他几个股东都不顾了?十五个分会,就拱手让出十个出去?” 伍石蛮没跟着好气的嘟囔道:“奶奶的,天底下,还有这么往外送钱的道理,多赚些银两,拿来给俺买酒喝也好!” 徐道胜白了伍石蛮一眼,道:“徐某如此分派,并非不顾国舅爷等几位的利益,这足协分会的会长不论由谁指派,获利还是要雨露均沾的,只是会长拿多些罢了。且按徐某的意思,每个分会城中,至少还得让出一半的份额,给当地的官绅才合适。” 完颜康听了,点了点头道:“先生所言甚是。” 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这足协的分会开起来,如果不分出一大块蛋糕给当地的官绅,许多事情都不好开展。况且话说回来,完颜康这个足球协会,不过是个民间机构而已,太原也好,大同也罢,谁都可以挑头整一个足球协会出来,完全可以撇开完颜康自己玩。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若是完颜康不顾及各地官绅之利,只怕这各地的足协分会,也开不长久。 徐道胜接着道:“世子如今人手不足,让出十城,余下五城的人员选派,便不成问题。荆王与荣王两位大人,此番能各得五城重利,想必不会再有别样心思。” 完颜康盘算了一下,此举有利无弊,便欣然应下。 徐道胜又道:“世子虽让出十城会长一职,但各城仍要派出人手,不能放任自流。” 完颜康踌躇了一下:“既然让出十城给我那两个伯父,何不做的干干脆脆,再掺杂人员进去,反而不美。” “荆王和荣王两位大人,不过要个面子和银子罢了,对足球这一套本就不太懂。世子每城派出两名学员,作为技术指导,想必两位王爷乐见其成。” 完颜康有些犹豫,这些学员都是自己培养作为精兵猛将来用的,现在要用来派出作技术指导,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了。 徐道胜看出完颜康的疑惑,与他入内书房密议了一番。 原来徐道胜此举另有深意,正好是借此机会将钉子打入各大州府,建立一套情报机构来。 完颜康数年来的所作所为,建立神兵基地、草原布局、成立足协,都是有大格局之举。在徐道胜心中,早已不把这学生当做一个未成年的少年,完颜康日后必是一代雄主,他这位首席谋主,在许多事情上,自然要想在前头。 这争位夺嫡,乃是历朝历代都反复上演的残忍故事,无论事前胜算如何,手中军力如何,不到最后一刻,任谁都是不敢有丝毫大意的。 建立一个得力的情报机构,对完颜康来说,其意义重大之处,何需多言。 一年前徐道胜便与完颜康探讨过成立情报机构的设想,只是当时无论从人员、物资等方面,都还不具备成熟的条件。 而现如今,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兼备。 天时者,各地成立分会,正是顺天应命之时;地利者,驻场指导之位,必得上下配合,左右效命;人和者,强龙入境,却是应邀而来,不与蛇雀相争,正得人心。 徐道胜以搭建足协分会为契机,成立情报机构,正当其时。 两人商议完毕,完颜康抚掌大笑道:“先生于我,更胜汉之留候也!” 徐道胜微微一笑:“世子才智,胜过某亭长不知凡几。” 两人同时放声长笑…… 大计议定,徐道胜立刻开始选人。 基地一期学员轮换担任队长之后,有些内秀之人脱颖而出,却也有部分学员于战阵一道天赋平平。 如张启德小队的李庆,无论如何锻炼,上阵比武之时,胆气天生就弱了三分,十成武艺发挥不到七成。如张启德这些将帅之才突出之人,徐道胜自然不舍得选用,而李庆这等学员,用于此处,却是再合适不过。 徐道胜首先选出五十号较为适合的学员,经过一番培训、筛选,最后选定三十号人作为明面的技术指导,暗中的情报站站长。 人员一定,完颜康立马邀请完颜洪靖等七人齐聚一堂,将徐道胜设立分会的主意略做修饰后,主动提了出来。 两位亲王大人听的喜出望外,心道这侄儿竟然如此上道,反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还假意推辞了几番。 完颜康言辞拒绝,摆出一副你们不接受,就是看不起我的神情! 完颜洪熙两人顺坡下驴,笑逐颜开。 旬日后,太原、开封等十五个州府重镇的足协会长走马上任。 随每位分会会长大人一起上任的,还有虎翼青训基地的两名少年技术指导。 这些少年虽然年轻,但对足球联赛如何运作,规则如何维护,都是烂熟于心,分会的搭建工作也都执行的井然有序。 各地足协会长本觉得完颜康是派人来进行监督的,心里未免都有些腹诽,后来发现这些少年真的只负责技术指导,几乎从不掺和其他协会重要事物,方才放下心来。 只是旁人都不知,这些少年有个统一的名字,灵狐! ------------ 第八十三章 马球 夏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 农夫心内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 完颜康这位皇孙,轻摇着一把羽扇,与徐道胜等文武教官高坐于青训基地的看台之上,看着台下两队人马持了球杆,捉对厮杀。 场上人马飞驰,汗滴如雨,场下喊声震天,掌声如雷。 完颜康扩大了青训基地后,又专门修建了一个球场。足球协会取得了出乎意料的成功后,他又想了法子,折腾出马球来。 这马球的规则,大部分与足球类似,只是选手都在马上,以球杆击球。 比赛之时,马儿奔跑,风驰电掣,选手挥杆,势大力沉,精彩程度可谓更胜足球一筹。 完颜康试行了马球之后,就发现一个巨大的问题,马球这些运动难以推广,只能成为一个小众运动。 你道为何? 马球,马球,要玩这个,首先得要有马,只此一项,就让大部分平民百姓退出了马球的选手行列。 再者,这玩意不是会骑马就能玩得转的,必须马术精通者才能胜任。青训基地第一批学员,练习骑术也有四五年的时间了,都可称得上是弓马娴熟之辈。 但是练起马球来,无一没有失手落马之人。 就算是完颜康自己,打起马球来,初期也失手过。 完颜康推行马球的前一个月,青训营中伤兵累累,断胳膊瘸腿之人不在少数。 完颜洪毅提出要废止马球此项,其他教官都连连点头。 小王爷这么折腾下去,这批学员还能剩下几个完好的啊! 完颜康召齐所有教官,一起去到医务室中。 青训基地平日里训练强度就大,学员们有些伤病也是在所难免,是以完颜康早早就安排在基地内专设了一个医务室,足足备了二十个床位。 平日里空落落的医务室,此时被伤号躺满了不止,还要加床! 完颜康当先入内,一一查看了各人的伤势,便唤人吹起紧急集合号角来。 三通号角声结束,医务室外已经整整齐齐的站了一百多号学员。原本室内伤员听到号角声,都下意识要起来集合,被完颜康赶紧制止住了。 完颜康走到队列前方,身后跟着基地一众教官。他扫视了人群一周,淡淡的问道:“完颜教官说,建议我撤掉马球的项目,你们觉得如何?有何想法,都可随意提出。” 队伍中开始议论起来,完颜康耳聪目明,在一片嘈杂声中还是听得明白,绝大多数学员,都是同意撤掉马球这个项目,有些少年更是忍不住小声欢呼起来。 医务室内也传来小声的议论声,也几乎都以为撤掉马球这个危险运动,是大快人心之举。 完颜康听了一会,朗声道:“有没有觉得不要撤掉这个项目的?” 队伍中传来几声稀稀拉拉的回话声,发声之人,被周围伙伴们眼光一瞪,便都闭了嘴。 完颜康脸色阴沉了下去,正待开声。 医务室内传来一声大喊:“马球不可撤!” 只见一个壮汉拄着拐杖从医务室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到了完颜康身侧,扶着拐杖单膝跪地道:“少帅,张启德向您报道,恳请您,不要撤掉马球。” 完颜康连忙将张启德扶起身来,让他站在一边,然后又问道:“还有谁不想撤掉马球的,站到张启德身边来。” 队伍中稀稀拉拉走出一些学员,来到张启德身边,完颜康一数,连上张启德,总共有十二个人。 完颜康大喊一声:“所有人,重新整队!张启德这边单列一队!” 大小两个队伍纷纷动作起来,几个呼吸间就重新站好方队。 完颜康看到队伍列阵迅捷,形容整肃,脸色稍晴。 完颜康从张启德那队点出一人:“钱大发,出列,说说你的想法,为何不想撤掉马球。” 钱大发走出队列,朗声道:“回少帅的话,我觉得马球比足球更刺激,更好玩!” 钱大发此言一出,完颜康分明看到那队单列中有几人微微点头,他心中骂了一句:棒槌,便唤钱大发归队了。 完颜康又从队列中点出一人问询。 此人名叫高有礼,刚刚钱大发说话时,完颜康观察到高有礼没有跟着点头,显然是另有想法。 高有礼立正敬了个礼,这才正色道:“回少帅的话,我觉得打马球很好,比咱们平时练习骑术进步的更快。” 完颜康点了点头,让他归队,然后道:“张启德,说说你的想法。” 张启德拄着拐杖,向前迈了两步向完颜康敬了一礼,然后转向学员队伍道:“我老张能活到今天,全靠少帅的大恩大德,各位兄弟也都跟我一样,都是少帅从阎王爷手里捞回来的。咱们在基地好吃好喝,被养了七八年,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能练成一支神兵,能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神兵。” “咱们被几位教官操练了这些年,单论武艺、队列,绝不输人。可这天底下,从没听说过,那一只精兵是没见过血打过战的!我老张一直盼着,少帅啥时候能让我出去打打仗,磨磨刀,见见血!可少帅一天不说话,我老张就只能在这基地里窝着。大发兄弟刚刚说了,这马球玩起来,过瘾,刺激,高兄弟也说了,大马球能练好骑术。我老张感觉,马球认真打起来,就跟打仗一样。咱们打一次马球,就跟打一场仗一样。打仗哪有不死人,不受伤的。要是战场上,摔下马一次,俺多半就没命了。我老张打了五次马球,摔了三次,才瘸了腿。这是赚大发了!这马球,怎么能撤!” 说到最后,张启德吼出声。 完颜康眼睛放光,立刻带头鼓起掌来,这个张启德,在队长改革时还颇有些乱来,一度让完颜康颇为不喜,此话一出,完颜康豁然发觉,此人绝技是个人才。 这番话,把完颜康想说的意思完全说了出来,还把他不好说的话也说了出来。而且看着这如黑熊一般的体格,必是一员猛将,完颜康心中暗暗点头,此子往后要重点培养! 完颜洪毅这些教官听完,也跟着鼓起掌来。显然,张启德的这番言论,已经打动了教官们的心。 学员们也跟着鼓起掌来,场上顿时掌声如雷。 完颜康待掌声稍弱,伸手虚按前方,示意众人停下掌声。 众学员见到完颜康手令,掌声立刻停止,全场肃静起来。 完颜康走到张启德面前,捶了捶他的胸脯:“启德不错。” 张启德挺了挺身子,恭恭敬敬道:“谢少帅!” 完颜康面向全体学员,喊话道:“咱们基地的名字,现在改成虎翼足球青训基地,但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要忘了自己的使命是什么!你们都是要踏出这个大门,去战场厮杀,保家卫国,建功立业的!张启德说得好,打仗没有不死人的!可你们是我的部下,也是我的兄弟。我完颜康只希望将来无论经历多少大战,死的都是敌人!” 看着眼前一张张熟悉、充满朝气的脸庞,完颜康发出来自内心的呐喊:“从今天起,都给我记住一句话,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记住了吗!”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完颜康露出满意的笑容,又道:“这马球一定要打下去,还得要好好打!坠马受伤不要怕,咱们有医务室嘛,跌打膏药多多都有。但大家每打一次马球,都要有进步。骑术要有进步,挥杆要有进步,摔的也要有进步!只要是骑在马背上,不管是打球还是打战,就总有坠马的时候。咱们要趁现在还不在战场上,学习怎么落马不伤,伤而不重,你们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学员们发出震天价的回应来。 经过完颜康的训话,基地上下都认识到马球的重要性,对此投入了无边的热情。 完颜康命张启德挑选了几个轻伤员专门到马球场观察、记录,总结经验教训,迅速推广。众多学员也在完颜康的鼓励之下,互相分享经验教训,总结心得体会。 十来岁的青少年,正处于学习成长的高速阶段,他们如同一块块海绵一般,吸收新的知识经验。数月后,基地的所有一期学员的骑术,都已成长到令完颜洪毅等人都要暗暗惊叹的地步了。 教官们每到闲时,都各自加练起来,好歹自个也是教官,总不能给这群兔崽子超越了啊! ------------ 第八十四章 乱局 钱大发和高有礼各带一对,正在球场上拼杀,战况焦灼无比。高有礼刚刚打入一球后,双方比分三比三。 砰的一声,裁判将球从中圈踢向高空,钱大发和高有礼身为双方前锋,立刻催马向前,各持木制球杆向下落的皮球击去。高有礼马快半步,已挥杆先行击中皮球。他看中皮球到对方球门之间并无球员阻拦,是以这一下挥的势大力沉,想一举将球打入球门。 却只听到啪的一声,高有礼的球杆已被钱大发拦住,原本势大力沉的一下,只挥出一半的力气来,皮球飞了几丈便无力落地。 钱大发一方后卫球员驱马侧上,身子往左侧一伏,左手持球杆轻轻一挥,将皮球从马下轻轻巧巧的挑给了右手边的队友。右边的边后卫接球后,驱马不停,风骚的将皮球颠在半空数下,待敌方左右各有一人来夹击时,才一把将皮球击向前方。 钱大发已经甩开高有礼的纠缠,拍马杀到高队后方,听到身后风声传来,他脖子半转,看清皮球来势,伸出球杆在半空一拦,将球击向右边地面。 他脚下微动,胯下马儿心领神会,长嘶一声,人力起来停住向前的脚步,踏踏几下向右转向,追到皮球旁边。 原本高队两名后卫正面迎上,准备阻击钱大发,结果被他这么一变向,双双冲过了头。 门前一片坦途,钱大发一个向右俯身,球杆轻轻一挥,皮球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飞入高队球门。 身后有马嘶人喊急传而来,高有礼勉强拨转马头,从钱大发马侧冲过,只是经过之时,两马仍是碰撞了一下。 冲击之下,钱大发原本右俯的身子再也控制不住,整个人往马下跌落。 看台上完颜康等人心中一紧。 只见钱大发腰腹发力,在半空的瞬间调整了一点落地姿势,他先是右手微微撑地,然后就势向后翻滚了两周,嗖的一下便站起身来。 全场结束的哨声适时响起。 钱大发双手叉腰,咧嘴大笑道:“老高,你还是差我一点哦!” 高有礼虽输了球,却丝毫不恼,伸出大拇指赞道:“大发,这次算你厉害!” 基地的一众教官纷纷鼓掌,完颜康满意的点了点头,正准备唤下两只球队上场。这时后方一个学员跑到台上,在完颜康耳边轻语了几句。 完颜康骤然起身,简单交代了几句,吩咐比赛继续,便一把从看台上跳下,向议事厅匆匆赶去。 议事厅内上首端坐着一人,此人方脸大耳,身着一袭长袍,一手捋着两寸长须,一手端着茶杯细细品味。 完颜康急匆匆的闯了进来,只一眼就看清此人正是—丘处机! “师傅!”完颜康欣喜异常的大踏步,本想给丘老道来个拥抱,到了近处发现丘处机并未起身,他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连忙停步在丘老道身前跪下,准备磕头见礼。 丘处机见这徒弟喜悦之情自然流露,虽是有些失态,内心却是颇为高兴的,他看着完颜康要磕头,便伸手在他肩膀上一托,欲将他托起身来。 丘处机用了三分力气,满以为完颜康就势便会站起身来,哪知完颜康身子一晃,仍然坚定的弯下腰来,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头。 丘处机收回手,仍由完颜康磕下头来,脸上的笑容却收了起来。 完颜康三个响头磕完,站起身来,笑吟吟的正要跟老道士寒暄,不料丘处机站起身来,呼的的一掌便向他面门打来。 完颜康啊呀大叫一声,往后急退,同时伸掌往丘处机手腕托去。 丘处机右掌一压,正好便与完颜康向上托的手掌碰撞到一起。两掌相交,砰的一声,完颜康顺势退了两步。 丘处机踏前一步,左手划出六个掌影,笼罩完颜康上身十数处大穴。 此招名唤寒梅朵朵,乃是履霜破冰掌法中极为厉害的一招。此招虚实相间,须得一掌画出数个掌影,令人不知攻向何方,若是看不穿其中虚实攻势贸然接招,说不得便要吃亏落败。 此招功力越深者,同时能划出的掌影自然越多。完颜康修炼履霜破冰掌法多年,对此招当然是烂熟于心,只是以他的功力,至今仍不过能画出三个掌影而已。 而丘老道能一掌六影,显然功力高过他甚多。 完颜康精修九阳神功数年,全身经脉已经打通了十一条,离小周天圆满不过一步之遥。他一身功力在同辈之间已是全无敌手,自从单挑打败少林前任大师兄觉空之后,心里的自得之情更是难免升起。 丘处机这两下出掌,无论功力还是招式老辣之处,都是完颜康远不能比的。被丘处机这么一逼,完颜康心中的得意之情,立马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完颜康知道丘处机是在与自己试招,他也有心试试自己与这个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长春真人的武功差距,当下打起十二分精神,与丘处机过起招来。 丘处机一招寒梅朵朵,完颜康分不出虚实,便干脆一招霜雪齐至攻了上去,与之以攻对攻。 完颜康攻来势猛,但丘处机修行这套掌法数十年,便是闭上眼睛也知道怎么拆招,随手就挡住,又还了一招。 两人以快打快,几个呼吸之间便交手了十来招,完颜康见招拆招,虽落下风,守势中仍带了几分攻势,并非全无还手之力。 丘处机见完颜康应对得当,单论全真掌法的娴熟与应对,在终南山三代弟子中绝对是首屈一指的,脸上便稍稍松弛。 近几月来,足球这项运动在大金开始风靡起来,便是全真弟子也有些开始玩了起来。丘处机得知这项运动的推手正是完颜康后,便存了下山之心,要来考究这徒儿的武功进度。他生恐完颜康玩物丧志,因为足球而疏忽了修炼武功。 若是寻常师徒较技测试,丘处机差不多也可以停手,给完颜康发一朵小红花了。 只是丘处机分明感到完颜康内劲的不对劲之处,他有心堪破究竟,于是丝毫没有停手之意,反而手上逐渐加力,招招直指要害。 完颜康被逼的使出浑身解数,起先他心中还牢牢记住,只能用全真功夫与老道士过招。到了后来,他哪里还顾得上这许多,重压之下,哪一招顺手就用了出来,跨海降龙等罗汉拳的招数也纷纷使出。 丘处机先前与完颜康那一托,早就发现完颜康用的已不是全真教的内力了,四五年时间改修别派内功,能有此造诣者,简直闻所未闻。 若不是完颜康内力阳和纯正,绝不是邪派功夫,丘处机说不得早就全力出手,将完颜康制住,再行拷问了。 此时完颜康使出罗汉拳来,丘处机心中立即明了。他行走江湖多年,见多识广,哪里会不认得少林的入门拳法,心知完颜康必是这几年之间得了少林的高僧授艺。 只是丘处机心中纳闷,少林虽说是武林大派,也没听说少林有哪门内功能数年之间将内力修至如此境地的。 莫非是少林的镇教神功,易筋经! 他见完颜康重压之下,来来去去使的也就是全真跟少林的武功,倒也放下心来,至少这个徒弟没被哪个邪派高人带歪。 丘处机手中逐渐放缓,准备缓缓收力,忽的听到身后一声爆喝:“贼子,尔敢!”同时一阵猛烈风声传来。 他心中一惊,连忙转身迎敌。 丘处机身子尚转到一半之时,便见一只黑黝黝的大手,如铁爪一般,向自己面门袭来。他心中惊而不慌,右手两指并拢,以指为剑,使出一招定阳针,正中来袭之人手掌。 你道来袭之人是谁? 无需多言,正是基地内学员们谈之色变的梅姑姑——梅超风。 梅超风如今长居基地之中,以鞭策一帮小儿辈训练为乐,日子过的倒也舒心自在。 梅超风以前虽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但如今毕竟为完颜康所用,于他又有授艺之恩,完颜康便想方设法治好了梅超风的腿疾。 她平日里就在这基地里四处游走,谁也不敢管她。这日正好走到议事厅附近,听到厅内传来的打斗声、喘气声,正是完颜康被丘处机压到最要紧之时。 梅超风生怕完颜康出事,立马大喝一声,抢进议事厅,一爪抓向丘处机的后脑。 这个江湖上凶名赫赫的铁尸,在双腿不良于行时,武功在江湖上都鲜有敌手,现在她双腿既复,功夫更进一筹。 梅超风满以为自己全力一爪之下,对手不死既伤。哪知丘处机也是对敌经验丰富,这招定阳针应的正到好处,刚刚好止住了她的攻势。 丘处机这边挡住了梅超风的偷袭,只听啪的一声,他一口老血喷出! 丘处机遇袭之时,变招太过迅速,完颜康原本被他招招进逼,正在全力应对,哪里分的出半点精力留意他处。 梅超风这一声爆喝来袭,丘处机临机变招,但完颜康脑海中反应仍是慢了半拍,原本招架丘处机的一掌,因为没了对手,就这么径直打了出去。 啪的一声,完颜康原本招架的这一掌,正中老道士的后背! ------------ 第八十五章 遁走 完颜康一掌打的丘处机喷血,一时间脑中处于当机状态,他心中想的只是:我居然打伤师父了,怎么办!怎么办! 这边完颜康发呆,那边梅超风手中却丝毫未停。 若是个正派高手,见丘处机中掌受伤之下,多半会停手问明情况再说。 但梅超风是谁,大名鼎鼎的铁尸,死在她手中的武林高手数不胜数。 在她的字典之中,只要是敌人,那就先干掉再说。 死了的对手,还是好对手。 就在完颜康这一愣神之间,梅超风已经向丘处机攻了五六招,招招催命,爪爪夺魄! 丘处机不愧是行走江湖数十年的大高手,长春真人绝非浪得虚名,骤然受创之下,他仍能收敛心神,勉力与梅超风对敌。 只是梅超风武功原就胜过丘处机少许,此时丘处机受创之下,自然更不是她的敌手,数招之下,已是险象环生。 完颜康终于醒过神来,正好见到梅超风一爪抓向丘处机胸前,他大喝一声:“住手!”,同时疾步向前阻拦梅超风。 梅超风听到完颜康大喊,手上便收了力。只是她这一爪也是全力使出,原本就是要丘处机的性命不可,便是收力也不可能尽数收回,十成功力仍有七成在手。 丘处机原本见梅超风这一爪之势,知道自己受创之下已然挡不住这招了,他心中暗叹一声“我命休矣”。 虽然心知多半无幸,但丘处机身为武林高手的意识仍在,下意识仍是运劲拼命去格挡这一招。 梅超风收力之下,爪势慢了半拍,功力也未使足,倒真让丘处机格挡了此招。 只是丘处机已然受伤力弱,也未能将梅超风爪势全消。 梅超风的铁爪在丘处机胸前看似轻轻那么一触,便留下了五个半寸深的血洞! 完颜康抢到丘处机身前,伸掌做阻敌状,对梅超风道:“自己人,梅姑姑,你先回去!” 梅超风嘿嘿笑了两声,转身便要离开。 “你是铁尸,梅超风!”丘处机的声音从完颜康的身后传出。 梅超风停下脚步,又缓缓转回身来,朝着丘处机的方向冷冷的道:“哈哈,哈哈…多少年了,没有人喊我这个铁尸的名号了,我与阁下从未打过照面,你居然一眼就能认出我来。” 完颜康心中一紧,心道你这老道士好不晓事,都伤成这样了,还出声干嘛,一看梅超风满含杀意的脸色,分明是大事不妙。 丘处机从完颜康身后走出,盯着梅超风道:“以阁下的武功,在江湖中岂会是默默无名之辈。”说着他摸了摸胸前的五个血洞,又道:“只这九阴白骨爪,江湖上便别无他家了吧!” 梅超风哈哈一笑:“阁下武功也是不凡,想必是江湖中,也是赫赫有名之人!” “贫道,全真丘处机。” 梅超风听到丘处机报出名号,口中喃喃说了两句:“难怪、难怪。”接着她脸上阴晴不定起来,过了一会儿才道:“也罢,当年我算是受了马道长的恩情,阁下若能发誓,不将今日之事告知他人,我梅超风便任阁下安然离去,如何?” 完颜康听梅超风居然如此一说,顿时放下心来,连忙看向丘处机,向他使眼色示意赶紧丢话闪人。 丘处机缓缓说出一句:“贫道做不到!” 这一刻,完颜康的内心,是崩溃的…… 梅超风哈哈大笑:“好你个牛鼻子,不愧是王重阳的徒弟。” 丘处机摆好迎敌架势,缓缓道:“重阳门下,宁死不辱!” 梅超风往前踏步,骨节中发出微微响声来。 完颜康见状,心知梅超风已经提起全身功力,这一出手,必是要行雷霆一击。 如此一来,本已重伤的丘处机哪里还有命在。 完颜康自认,若是丘处机完好无损,与之联手,应该能与梅超风打个平手,甚至还能略胜少许。 可现在…… 眼见梅超风就要下杀手,完颜康把心一横,大叫一声:“梅姑姑,有话好好说!”说着他便向梅超风冲去。 梅超风眼睛虽瞎,但听力异常惊人,知道完颜康是要上前阻拦自己,于是伸出右掌运劲一推。 梅超风对完颜康这一掌,目的并非伤敌,若是完颜康躲闪或者中掌借力退开,自能毫发无损。 但完颜康此时为了救老道士,只得横了一条心,用左肩硬生生的受了梅超风这一掌。 只听得咔擦一声,完颜康同时感觉到左肩剧痛传来,他心知是骨头被梅超风打断了。他忍住疼痛,脚步丝毫不减,上前一把就抱在梅超风的腰间,双腿也顺势缠住梅超风的两腿。 整个人如同树袋熊一般,吊在了梅超风的身上。 梅超风一掌打伤完颜康,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哪知转眼间完颜康使出这等招式来。 若是敌人如此,她只需往下一个探爪,完颜康便立刻了账。 但吊在她身上之人,乃是自己的徒弟,让她如何能下的了手! 梅超风厉声道:“放手!” 完颜康闻言,更是裹紧了三分,他还不忘回头对丘处机喊道:“快走!” 丘处机在身后看的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完颜康会如此维护自己,但此刻完颜康在梅超风身下,性命也是悬于一线,他如何能走。 梅超风被完颜康紧紧吊住,完全无法行动,她若是擅长点穴,只需点住完颜康的穴道,便可将他制住抛开,然后干掉丘处机。 可惜黄药师的兰花拂穴手,梅超风并未学到,看家功夫九阴白骨爪和催心掌,都是杀人之术。 梅超风左右为难,完颜康看着丘处机不肯走,心里明白丘处机的想法,只得大声喊道:“师傅,你不走,我们俩就都得死在这,你走了,她也不会杀我!” 丘处机听了完颜康此言,却是醒悟过来,梅超风在此出现,必然与完颜康有莫大渊源,自然不会轻易下杀手。他虽然有些固执,却不是拖泥带水之人,转身便飞掠出去,一边还丢下一句话。 “梅超风,你若敢伤我徒儿,就算你去到天涯海角,我全真七子必与你不死不休!” 梅超风心中大急,伸掌拍向完颜康的右肩,想让他吃痛之下松开双手。 完颜康运起金刚不坏神功,硬生生的又受了这一掌。这一次完颜康提前运功防御,加上梅超风又没用几分力,这一掌他便挨了下来,也没伤筋动骨。 梅超风察觉这一掌徒劳无功,咦了一声后,冷冷道:“小王爷,你若再不放手,休怪我梅超风辣手!” 完颜康回话道:“丘处机是我师傅,今日又是我失手打伤了他,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你杀了他!” 梅超风气上心来,双手运劲往完颜康肩上一错,一把错开他的肩关节,再使劲一掰。 完颜康双肩关节被错开,双手便没了力气再抱住梅超风,他被梅超风掰开双手,整个人往地上摔去。 梅超风双手再在完颜康双腿上一拍,腿上发力,便拔身而起,脱困而出。 完颜康躺在地上,哭喊道:“梅姑姑,不要杀他!” 梅超风此时已经走到议事厅门口,她转过一半身子,对完颜康道:“你刚刚也听到了,我今日若不杀他,这牛鼻子便会带人来杀我!他是你师傅,我便不是了?” 完颜康道:“梅姑姑,你也是我师傅,我也一直敬你爱你。不管你以前有多少对头,不管哪个找你麻烦,我完颜康一定会舍命护你。” 完颜康的话,在这一瞬间打动了她。 梅超风心想:这小子,倒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今日为了牛鼻子能如此,对我梅超风想必也不会差。 梅超风心中忽然觉得莫名的温暖,多少年了,自己都是这么孤苦伶仃的活过来,此时有一个人说以后会对自己舍命相护,她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来。 她如此呆立半晌,终于叹了口气:“罢了,今日便饶了牛鼻子的性命,他日便是全真七子齐来寻仇,我梅超风又怕过谁来!”。说完她走到完颜康身旁,将他扶起身来,准备将完颜康错开的肩胛骨复位。 错开关节容易,要完好无损的接回却得小心翼翼。梅超风在完颜康肩膀上摸索了一阵,把准了位置,才擦咔几声,将他的肩胛骨先左右右接好。 完颜康忍着疼痛,任由梅超风在自己身上施为,还笑嘻嘻的道:“还是姑姑对我最好。” 梅超风没好气的拍了一下完颜康的头,骂道:“运劲试试,看骨头有无完全接好。 完颜康依言试了试,两边被错开的关节处都已无碍,只是先前被梅超风打断的骨头处仍有阵阵疼痛传来,想必用药治伤后,修养一阵才能完好无损。 ------------ 第八十六章 释疑 “少帅,找到道长的行踪了。” 完颜康躺在医务室,刚刚被大夫接好断裂的骨头,打好石膏裹好纱布,便听到手下前来回报。 完颜康搞定梅超风后,第一时间便唤了张启德这一队学员过来,令其悄悄去找寻丘处机的踪迹,发现之后立即回报。他更是特地交代,找到丘处机之后不得前去打扰,除非发现老道士有危险。 丘处机是高来高去之人,若是完好无损之下刻意躲藏,张启德等人必是极难发现其行踪。但老道士在议事厅受了伤流了血,张启德这队人带了猎犬寻踪迹而去,便发现老道士躲在城中一家客栈中。 丘处机乃是老江湖,他受伤逃遁之后,并未直接往终南方向走,而是随人流进了城,藏在同福客栈的一个小房间中。 这个同福客栈地处中都城东,地儿不大不小,一楼除了厨房之外,还摆了十来张吃饭的桌子,二楼有七八个房间供往来客人住店。同福客栈的位置,在外城之中也算是偏僻了,生意一向不大好,只因客栈的地皮屋舍都是店家自个的,不用交租的情况下,总还能经营的下去。 丘处机此前来中都数次,除了住在王府之外,都是择了此处客栈落脚。他虽然身受重伤,但张启德等人发现他的行踪时,他也发觉自己被盯上了。只是察觉到这些人似乎并无恶意,他又在运功疗伤的紧要关头,便没有动作,只是分了几分心神关注。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门外传来几声敲门之声,丘处机缓缓收功,站起身来,沉声问道:“何事?” “师父,是我!” 丘处机打开房门,放完颜康进来,又朝外望了一眼道:“外面那几个都是你的手下?” 完颜康会意,让张启德等人都去一楼找地方吃饭去,没有吩咐不得上来打扰,然后主动把房门拴上。 丘处机坐到房内小桌旁,拉下脸来,轻喝一声:“孽徒,你可知罪!” 完颜康上前跪倒在丘处机面前,面色沉重的说道:“徒儿失手打伤师父,更累的师父险些…险些…实在是罪该万死。” 丘处机哼了一声:“我不是说的这个!” 完颜康虽是打的老道士重伤吐血,导致后来在梅超风手下险些丧命,但完颜康毕竟是在丘老道重压之下,才做出的下意识反应,实在怪不了他,更何况之后这个徒弟舍命相护。 完颜康露出无辜的小眼神,问道:“除此之外,徒儿没做错什么啊,还请师父明示。” “你身上的别派武功,从何而来!” 完颜康早知道丘处机要问这个,他一路上就琢磨怎么应付这一点,心中早有腹稿。 “原来师傅问的是这个啊!”完颜康露出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接着他便将自己数年前去少林寺拜师学艺的事情简要说了。 丘处机气道:“孽徒,居然敢另投他派!”说着便给了完颜康一个耳光。 完颜康被老道士突如其来的一个耳光打的有些发蒙,他摇晃了一下脑袋,才问话道:“师父,我没有另投他派啊!” 丘处机恨声道:“你上少林拜师学艺,还不算另投他派!孽徒,居然还敢强词夺理!”说完扬起手掌,准备再来那么几下。 完颜康见状,连忙闪到一旁,一边回嘴道:“师父,我只是去少林学武而已,你只吩咐我不可将全真武功外传,又没说过不可让我学习别派武功!” 丘处机一时如中雷击,半晌方才缓过神来。 完颜康瞪着无辜的大眼睛,还挤出几滴眼泪来,哭诉道:“弟子也随了叶师傅、吴师傅他们学武,师父你之前也没说过什么,弟子便以为…弟子便以为再跟其他人学武,也没什么打紧。” 说完这话,完颜康又跪到丘处机身前,伸出脸来:“若是弟子错了,任凭师父处置便是了。” 丘处机高扬的手颓然放了下来,看着完颜康脸上的一个五指印和左肩的石膏绷带,悠然长叹了一口气:“这事也怪不得你,罢了,罢了……” 完颜康心内松了一口气,知道这一关基本上是过去了,只是他仍装出可怜巴巴的样子,问道:“师父,你不会把我赶出师门吧。” 丘处机乃是出名的吃软不吃硬之人,被完颜康这么一番言语下来,哪里还能说什么硬话,只得问道:“康儿你上少林拜师学艺之时,我全真武功已有相当火候,为何少林仍愿传功授艺?” 完颜康侃侃而谈,把自己如何上少林,见了方丈,方丈慧能大师如何令罗汉堂堂主天武破格收徒,如何大度将寺内神功传授等等添油加醋的吹嘘了一遍。 言下大意就是,我上少林之时,可没有隐瞒全真弟子的身份呢。人家少林寺胸怀宽广,都不在乎我先入全真之事,还把寺内镇寺神功尽情传授,你丘老道怎么就这么小气呢! 说话间,完颜康还有意无意的扯动了下左肩的伤处,发出一丝呲牙咧嘴的疼痛,却又马上压抑住了。 完颜康的一番早有准备的话术下来,丘处机哪里招架的住,他心里已经在暗骂自己为何这么小气,要怪也是怪自己先没把门规说清楚啊。 又看了两眼完颜康的伤处,丘处机不禁想到:这个徒弟还是相当不错的,虽说又拜入少林的山门这一点实在太过,但大是大非还是分得清楚的,毕竟舍命护师嘛。 哎呀,好像有哪里不对。 丘处机晃了晃脑袋,终于想起自己忽略何事了,他连忙板起脸问道:“为何梅超风这个大魔头,会跟你混在一起!” 完颜康便将梅超风在自己幼年时便出现在王府中,如何对自己有授艺之恩,如何在青训基地里做督导,数年来从未再有恶行等等详述了一遍。 完颜康这番话啰嗦了半个时辰,大意就是,梅超风原来在江湖上干了什么坏事我不知道,我完颜康认识梅超风那时候还是个宝宝。梅超风跟我混之后,在我完颜康的感召之下,已经浪子回头,改邪归正,重新做人了。 丘处机仍是将信将疑。 完颜康又道:“若这梅超风仍是凶残成性,咱们师徒现在也没法好端端的在这说话了吧!” 丘处机听了此话,才又信了几分。 铁尸梅超风,在江湖上被称为大魔头。但对梅超风的评价,丘处机自有一套自己的评判,梅超风在江湖上如何大开杀戒,更多的都是反击杀人而已,许多江湖人士想谋夺九阴真经,结果夺经不成反被杀,也算是咎由自取。 丘处机想到此处,又想起马钰说过在草原上与梅超风有过一番交锋,回想今日遇险之时梅超风的手下留情,这才长叹一声道:“佛家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若是这个铁尸能改邪归正,对江湖也是一大幸事。” 完颜康见丘处机如此一说,心知这老道士是不会再去主动找梅超风的麻烦了,不由松了一口气。 做夹心饼干的滋味,可着实不好受,何况这夹心饼干,一不小心就有被捏碎的危险。 完颜康几个难关都安然度过后,赶紧关心起老道士的伤情来。 丘处机挨的梅超风一爪,不过皮肉伤而已。完颜康这一掌,却是让丘处机受了不轻的内伤。 原本以完颜康的功力,与丘处机仍是相差甚远。正常交锋之时完颜康即使打中丘老道,也不过轻伤而已。只是那时正值丘处机全力应对梅超风,后背全无防备,完颜康又是全力施为,一掌下去,老道士立刻便受了内伤。若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梅超风招招夺命,丘处机受伤之下勉力支撑了数招,又加重了几分伤势。 按着丘处机自己的估计,至少要三个月的光景,这内伤才能痊愈。 听到老道士的伤能治好,完颜康便放下心来,想请他回王府慢慢养伤。 哪知丘处机摇了摇头:“为师就在此处修养数日,待外伤痊愈后,便要返回全真。” “师父,你重伤在身,徒儿如何放心你独自回山!” 丘处机笑眯眯的说道:“你陪我一道回山便是啦!” 完颜康以为丘处机跟自个开玩笑呢,也笑嘻嘻的说道:“好啊!” 旬日之后,丘处机正式通知完颜康一同去终南山时,完颜康长大了嘴道:“师傅,你说真的啊!” “你拜入为师门下已是七载有余,也该去终南山上拜见重阳祖师了,见见各位师伯、师叔了!”丘处机嘴里如此说道,心里想着却是:这小子担心太大,性子太皮,得带回终南山改造改造,学学我全真的规矩,省的日后再惹出什么大麻烦来! 完颜康见老道士态度坚决,也就不再说些什么。他花了两三日安排好基地以及足协等各方工作,拜别了父母后,便骑了小白龙,让丘处机上了准备好的马车,一路往终南山驰去。 ------------ 第八十七章 终南 太乙近天都,连山接海隅。 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 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 欲投人处宿,隔水问樵夫。 大诗人王维的一首诗作,将终南山气势雄齐、连绵数百里的壮阔描画的传神无比。终南山西起秦陇,东至蓝田,背靠长安,连绵四五百里,素有“仙都”、“洞天之冠”之称。自从重阳真人立教此地后,全真教数十年来稳居天下第一大派,门徒渐多,日常香火旺盛。 因为丘处机内伤未愈,受不得骑马的颠簸,完颜康特地备下双架马车供老道士乘坐。一路缓缓而行,过了足足月余,才到了终南山下。 到了山脚下,马车已是无法再行,完颜康便令两个马夫将马车先行赶回中都,将车内行李安放到小白龙鞍座上。他牵着小白龙,与丘处机一同上山。 丘处机的内伤经过月余时间的修养,已是好了大半,此时试着提气运功,发觉已基本无碍。丘老道在马车了闷了个把月,此时豪气大发,放声笑道:“康儿,咱们师徒比比脚力!”,说完当先朝山上奔去。 完颜康大笑道:“师父有命,徒儿岂敢不从。”说着,他也提气纵身跃起,紧随其后。 小白龙长嘶一声,也欢快的跟着完颜康小跑上山。 两人一马,各自脚下生风,穿行在崇山古树之间,欢声笑语,好不快意。 隐隐已经看到不远处宫殿之时,完颜康好胜心大起,运足功力,使出一苇渡江的轻功来,几个纵跃间便赶超了丘处机。 完颜康超过丘处机后,时不时回头放声大笑,冷不防前方忽然传来一声喝骂:“哪来的狂徒,在我全真教山门大呼小叫!” 完颜康转回头一看,之间前方三丈之地有两名年轻道人持剑而立,其中一人身形高大,方脸细眉,正指着自己呵斥。 为了不生出误会,完颜康立即停下脚步,右手竖起单掌,算是行了一礼道:“两位师兄,师弟这厢有礼了!” 两个道人见完颜康行止间武功不凡,都不敢轻视,那个矮个道人还了一礼,问道:“不知阁下是哪位师叔的座下弟子?我等居然从未见过。” “志敬、志方,这是你志康师弟!”丘处机的声音适时传来。 丘处机既然赶到,那就不会再有什么误会。 这两个年轻道人,一人叫赵志敬,一人叫崔志方,俱是师从王处一,都算是全真三代弟子中的杰出之人。 完颜康听说那个高大的道人是赵志敬,眼神便往他身上多瞄了几眼,心里一边嘀咕:这道士看起来一本正经的模样,没想到是个反派角色啊。 赵志敬脸上堆起笑容来,心里却在想着,这小子一副小白脸的样子,功夫居然还在尹志平之上,只是这轻功分明不是本门武功,也不知是何来路,我老赵得小心提防才是。 这师兄弟两个,初次见面,一个腹诽,一个提防,面上却是笑呵呵的,好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 丘处机看在眼中,捋着胡子,心中乐道,老道我把这小子带上终南山,与师兄弟们多联系联系,果然是没错的。 完颜康牵着小白龙,跟在丘处机身后,不停打量着这时下天下第一大派的光景。 全真教从立派以来,数十年间从当初的一间小道观,发展到十三座道观的宏大规模,便是与少林数百年传承相比,规模上也是丝毫不落下风。 丘处机带完颜康进入重阳宫,命赵志敬等人去请马钰等人尽数过来相聚。 王重阳过世后,丘处机、马钰等人时常行走江湖,行侠仗义,一来维护了全真教的威名,二来也招收了不少佳徒。 近年来,随着全真教门徒渐多,马钰等人便极少下山,只专心在终南山修道教徒,些许杂事,自有门下弟子去办。 丘处机这番回山,正值全真七子皆在教中,听得弟子报告后,马钰等人皆纷纷赶至。 重阳宫中,正殿挂着一幅画像,画像中人身着道袍,腰跨宝剑,英武俊朗之气透纸而出。 不消说,这画像中人,正是当年的天下第一高手,王重阳。 完颜康端详了画像一阵,惊叹道:“师父,这祖师的画像,不知是何人所画,简直是神了。” 这画像正是丘处机所做。 丘处机平生有三大爱好,武功、诗词、丹青。武林之中,对长春真人之名,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相熟之人大多也知道丘老道诗词造诣不凡,知道他擅长丹青画作的却是不多。 丘处机在丹青上的造诣,绝不在起武功、诗词之下。只是丹青一道,甚耗精力,丘处机精研武学之下,流传出来的画作自然是少之又少。这幅重阳真人的画像,正是丘处机的得意之作。 平日里弟子参拜祖师,都是恭恭敬敬磕头行礼,哪里会仔细端详画作。就算有人觉得画作不错,也不会拿出来说上一二。 完颜康这句话,正饶到了丘处机的痒处。有道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何况完颜康这句话说得情真意切,完全是有感而发。 丘老道强忍喜意,清咳一声道:“为师的拙作,不过能展现先师风采万一罢了。” “丘师弟,你受伤了?”丘处机的话音未落,门口一个中年道人大踏步进来,走到他面前,关切的问道。 完颜康朝此人一瞧,只见此人身形偏瘦,眉宇间一片祥和,正是当今的全真教掌教,马钰真人。 马钰身为王重阳的大弟子,虽性子祥和,不喜与人争斗,但内力精深之处,不在丘处机之下。他刚刚走进重阳宫,听了丘处机一声咳嗽和一句话,便听出丘处机身怀内伤来。 丘处机摆了摆手:“些许小伤,无需挂齿。” 马钰见状,知道丘处机不想多言,便点了点头,打量起完颜康来。 此时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以师兄的武功,当今武林鲜有敌手,若是有人以众欺寡,我全真七子说不得要一齐下山走上一遭了!” 完颜康往来处一看,一个长眉秀目的中年道人闪身来到丘处机面前,伸手去探丘处机的脉搏。 这道人五官生的清秀,眉宇间却自有一股豪气,与马钰大不相同。 丘处机手上一翻转,挡住这道人探过来的手,一边哈哈笑道:“我全真威名在外,谁人敢围攻我丘处机,师兄我不过一时大意罢了,与此人日后总有再会之时!” 完颜康听了暗暗滴汗,心里嘀咕道:冤有头,债有主,师父你可得去找梅超风报仇。 完颜康这边还在嘀咕,就被丘处机一把拉了过来道:“康儿,过来见过你丹阳子师伯和玉阳子师叔。” 后来的清秀道人正是大名鼎鼎的铁脚仙王处一,他见丘处机这么一说,明显是不想自己追问,便也不再多言,只是心道:丘师兄必是好胜心太强,输在对头手中,不想我等插手。也罢,既然丘师兄能安然回到终南山,这对头武功即便高过丘师兄,想来也不过强上少许,我全真武功越练越强,丘师兄日后自能胜过那对头。 王处一这一番想法倒是正路,只是没想到那个打伤了丘处机的对头就在身旁而已,一边还在笑眯眯的给自己作揖行礼。 完颜康先给马钰见礼,再到王处一面前鞠了一躬,唱了个大诺:“师叔好!” 王处一有心试试完颜康的武功,便伸手运劲一托。 完颜康下意识便运劲反抗,只是想到王处一必无恶意,连忙收了几分力道,顺着王处一的劲力站直了身子。 王处一盯住完颜康看了两眼,奇道:“师侄好俊的功夫,只是这内力……”说完王处一拿眼看向丘处机。 丘处机知道王处一的意思,他摆了摆手道:“待众人来齐,再说不迟。”说罢他寻了一个蒲团,先行坐下。 马钰和王处一也不再多言,各自在蒲团上盘腿坐下。 完颜康就站到丘处机身后,静静而立。 不多时,又有四人陆续进入重阳宫,丘处机见七人到齐,便让宫中弟子先行回避,将宫门紧闭。 丘处机还未开声,七人当中仅有的那名女冠走到近前完颜康细细打量了一阵,一边拍了拍完颜康的脑袋,笑道:“这孩子果真俊俏,怪不得我那傻徒弟一天到晚念叨。” 这名女冠自然是全真七子之中唯一的女道人孙不二,她说的傻徒弟自然是田小婉了,完颜康想到小婉天天念叨自己的模样,也不觉嘴角露出笑意来。 ------------ 第八十八章 问难 “这孩子何止长的娇俏,一身武功在我教中,除了我们几个老家伙,只怕没人是他的对手了。”王处一缓缓说道。 孙不二哦了一声,觉得有些不敢相信。丘处机收徒完颜康之事,全真七子都是知晓的。这孩子入了全真门墙不过七八年光阴,这七八年间,丘处机下山不过两三次而已,指点他武功的时日不多,如何能胜过赵志敬这些入门更早的三代弟子。 若这话是旁人说来,孙不二必然嗤之以鼻,绝不会信。但王处一这么一说,孙不二自然信了大半,她忽的喊了一声:“小子,看招。”接着便一掌向完颜康胸前打去。 孙不二这招明显是试探完颜康的武功,但她既然得知完颜康武功高强,手下也就丝毫不软,虽没用上十成功力,也用了七八分力气。 掌风凌厉,直袭而来。 完颜康之前与丘处机过招时,完全是被虐而已。孙不二算是全真七子中武功居末位之人,她来试招,完颜康心里不但不怕,反而跃跃欲试起来。 丘老道自己打不过,这位师叔出手,自己正好试试功夫长进如何。于是他提起功力,也是堂堂正正一掌击出。 啪的一声! 完颜康和孙不二双掌相交,孙不二退了一步,完颜康也仅仅退了两步。 丘处机早就知道这徒弟的本事,丝毫不觉惊奇,剩余五子,包括王处一在内,都是面露讶色。 全真七子之中,丘处机武功最高,往下便到王处一、马钰、刘处玄、谭处端、郝大通,孙不二武功虽然敬陪末席,但一来她是个女子,又不喜争斗,所以才有了清净散人这个名号。 虽说孙不二在全真七子之中武功最弱,但也只是在全真七子当中相较而言,论起手底下的功夫,清净散人在江湖上也是闯下了偌大名声的。尤其是她内功精修多年,内力其实不比谭处端、郝大通差,差的只是对敌的手段罢了。 此时孙不二考较后辈,出手用了七八分功力,全真三代弟子中,绝没有一人敢硬接此招的,完颜康居然硬接了下来,内力比拼仅仅稍弱下风而已。 王处一早先虽然试探过完颜康,知道他武功高强,却未料到他内功居然能有如此修为! 孙不二哈哈一笑:“果然好俊的功夫,师叔我可就不再留手了!”说罢她使出一招寒霜初至,两掌划出一道弧线,看似轻飘飘一般,罩向完颜康。 完颜康精修履霜破冰掌多年,深知这招的厉害,看似轻飘飘全无力气,实则含劲于掌内,一旦交锋,内劲便有如寒霜一般凌冽袭来,令人防不胜防。 若是不懂此招之人,应对下来难免吃亏。完颜康既然知根知底,自然浑然不惧,使一招大雪纷飞,眨眼间与孙不二对掌六次,便化解了清净散人内含的劲力。 王处一看完颜康应对的如此自如,情不自禁大喊了一声:“好!” 王处一在江湖上打出赫赫威名,招式、应对技巧,都至炉火纯青的地步,他内力虽略逊马钰,武功却要盖过马钰一头。是以看完颜康用出这招对敌,一时忘情,为完颜康欢呼起来。 完颜康这招,正是履霜破冰掌中以巧破力的妙招,也是亏了这个把月来,他与丘处机朝夕相处,丘处机与其日日喂招,他才能慢慢体会到此招的妙用之处。 王处一这声喊,让孙不二更是微微着恼,清净散人的心境也不再清净,运起十成功力,再次向完颜康攻去。 完颜康这下便招架不住了,开始纷纷闪躲,实在躲不开这时,才用右掌与孙不二对拼一招,再借力闪开。 孙不二见完颜康左躲右闪,便是与自己对拼一招,也只用右手,心中大怒,以为完颜康是看不起自己的武功,只用单手过招,手下便加急了几分。 完颜康有苦难言,他左肩有伤,虽然之前打的石膏已经除去,行动也是无碍,看似与常人一般,但仍未痊愈。与孙不二这等高手过招,他哪里敢用左手,一不小心碰上一招,好了大半的肩伤多半要崩裂。 丘处机看着完颜康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便拿眼望向马钰,马钰上前两步,轻轻出掌,拦下孙不二,微微笑道:“这么大的人了,指点后辈,还生出许多火气来。” 孙不二被拦了下来,本还想发作一番,一看是马钰出手,也只得停了手,只是她仍瞪着完颜康愤愤道:“这小子分明是看不起我,居然不用左手。” 完颜康心里的委屈啊!少爷我是受了伤好不好,明明就打不过你,还能装逼挨打不成,可自己受伤的原委,在这可不好说啊。 发现徒弟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自己,丘处机站起身来,对孙不二道:“师妹有所不知,我这徒弟前些日子与人切磋时,左肩受了伤,现在还未曾大好。” 孙不二一听,转怒为羞,立马不好意思的上前给完颜康查看伤势,她一边笑道:“师侄啊,师叔可不知道你有伤在身啊,回头你可不能跟小婉说我坏话啊!” 完颜康本就无事,哪里会计较什么,连身道:“师叔肯指点弟子,是弟子的福分,别人想必是盼都盼不到的。” 王处一等人看着完颜康这么会说话,都不自觉的点了点头,心道这位皇家贵胄,居然没有半点骄纵之气,实属难得。 可欣赏归欣赏,有一点始终是绕不过去的,那就是完颜康的武功! 刚才孙不二与完颜康这一番交手,完颜康那是使出了浑身解数,除了平日里少用的九阴白骨爪之外,全真武功和少林拳法都是哪个合适用哪个,只要能挡得住对手便可。 全真七子都是久经江湖之人,岂能看不出完颜康别派武功的来路。孙不二与完颜康一番交手,更是惊讶完颜康所修成的内力居然如此阳和醇厚。她心里思量了下,全真教除了那门先天功,其他内功的威力只怕都远远不及。 马钰作为掌教真人,开口问道:“小王爷,你这一身别派功夫,究竟从何而来?” 听着马钰叫了一声小王爷,完颜康便知道回话必须好好应对,要不这掌教大人这里可是过不去关的。 不过一回生、二回熟,既然已经在丘处机处讲过一次,第二回说起来完颜康自然更是顺溜无比,重点描述了一番少林如何不计较门户之见,传授自己各种神功的大方之处。 最后,完颜康挤出几滴眼泪,扑的跪倒在地,对马钰道:“弟子年幼无知,不知我全真教禁学别派武学,实在是罪大恶极,请掌教真人重重责罚!” 马钰转头看向丘处机,想看看完颜康的正牌师父怎么说。 丘处机在一旁安坐不动,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老神在在,完全没有要为这弟子说上一句好话的样子。 马钰见丘处机此状,知道他心中之意。丘处机作为师父,此时反倒不好开声,马钰也面露难色,沉思起来。 王处一、刘处玄等人也都静默不语,只有孙不二三番两次想出声,但看马钰神情,又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 马钰沉思一阵后,忽然面露厉色,肃然道:“小王爷,你果真想好了,愿受我全真教教规处罚!” 完颜康看着马钰勃然色变的样子,心里忐忑不安,但既然话已放出,此刻怎么也不能认怂,他只能硬着头皮道:“弟子愿意受罚!” “当真!” “千真万确!”完颜康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马钰忽然放声大笑起来,一把将完颜康扶起,一边笑道:“我全真教教规之中,只言不可背叛师门,也没说不能学别派武功。便是先师当年,不也与段皇爷交换了武功,用先天功换了一阳指。” 孙不二连忙跟着说道:“正是如此,这少林的老和尚都能这么大方,我全真教气度岂能输与他们!” 王处一等人皆点头称是。 完颜康虽然心里早就盘算多半是这个局面,可马钰不表态,他这颗心就始终悬在半空之中,始终忐忑不安,这时才算长舒了一口气。 马钰又道:“志康师侄,虽说我等不计较你另学少林武学之事,但此事可一不可再!” 完颜康连连点头,心道,就算少爷我要再想学武,也找不到比少林、全真更强的地方了嘛,这话相当于没说。 王处一起身道:“师侄,你如今身居我全真和少林两家绝学,武功在同辈之中已是无人能敌,望你能用之于正道。否则,师叔师伯们说不得要追回你一身武艺!” 王处一这话此时说的极为郑重,丘处机听着都不自觉皱了皱眉,但想着完颜康这徒弟暗自收留了梅超风这个大魔头在身边,是得对他好好敲打敲打,否则指不定这孩子能做出什么事来。 完颜康露出严肃至极的神情,轰然应是。 孙不二见完颜康神情严肃,这时反而慈祥起来,她朝王处一瞪了一眼:“孩子刚刚上山,莫要吓着了他!” 丘处机听了这话,忍不住嘴角扯动了一下…… ------------ 第八十九章 久别 “少爷!” 完颜康刚刚应付完一群老道士的责难,踏出重阳宫,便见到一道香风朝自己扑来。 若不是眼疾手快,完颜康险些下意识一掌打了出去,瞅见到这个袭来的物体是个小美人后,完颜康赶紧将来人一把抱住。 此地、此刻,除了田小婉,自然不会另有他人! 田小婉如同树袋熊一般,紧紧的吊在完颜康脖子上,生怕一不小心放了手,自家少爷就会跑掉了一般。 全真七子先于完颜康走出重阳宫,孙不二听到后面田小婉闹出这么大动静来,忍不住回头想去教训田小婉注意体统。 马钰一把拉住孙不二,摇头笑道:“小儿女之事,我等何必掺和那许多。” 孙不二闻言,看着马钰的脸庞,也是露出笑容来,柔声道:“师兄说的是。” 田小婉挂在完颜康脖子上,哗啦啦不断流着眼泪。 来终南山的路上,完颜康一路想的最多的,也就是这个小侍女了,曾经想过与小婉重逢是如何场景。 “少爷,您来了。”田小婉婷婷娉娉的走到他身前,轻声细语的道了一个万福。 “坏少爷,臭少爷,丢下小婉就不管了!”田小婉拿小拳拳捶着完颜康的胸口,似嗔实喜。 …… 完颜康设想了数个画面,就是没想到小婉这个脸嫩的小妮子,居然一把扑到自己身上。感受着小婉满满的思念之情,完颜康也是喜不自胜,不由紧紧抱住小婉。 抱了一阵子,完颜康轻声对小婉说道:“好啦,好啦,下来了。” 田小婉已经渐渐收了眼泪,她扭动了两下身子,哼哼道:“就不下来。” 此时重阳宫外尚有十几名全真弟子,个个都瞠目结舌的看着两人,完颜康分明从多数小道士的目光中感受到了,羡慕嫉妒恨! 这些小道士的目光,能让小王爷怯场吗? 那决计是不可能的! 问题是,数年前还是个小女孩的田小婉,现在已经长成一个小美人了。 尤其是,小荷已露尖尖角! 暖玉温香在怀,让完颜康不自觉的起了反应。田小婉这一扭动,更是要命,完颜康小兄弟立马举旗抗议。 田小婉感觉有个硬家伙顶在自己小腹上,咯的自己有点不舒服,还嘀咕了两句:“少爷,你衣服里藏了什么东西。” 田小婉刚一说完,就突然意识到什么,嗖的一下,她脸上羞成了一块红布,便欲跳下身来。 这回轮到完颜康不放手了,此时举旗抗议的小兄弟被田小婉挡住,若是田小婉一下去,岂不是在一众小道士面前丢了大人。 就这么抱着也不是办法,完颜康只得抱着小婉,转身又走进重阳宫去。 田小婉见完颜康不肯放手,又抱着自己进重阳宫,心里乱七八糟的浮想联翩,不由把小脸深深埋在自己少爷怀中,低声呢喃:“坏少爷,坏少爷!” 被田小婉这么一叫唤,完颜康只觉心中一荡,脚下都不由打了趔趄,他赶紧收敛心神,大步走到祖师像前,将田小婉放下道:“小婉,咱们一起叩拜祖师!” 田小婉迷迷糊糊的,完颜康说让她拜,她自然就跪倒在一个蒲团下,盈盈下拜。 完颜康把长袍一掀,拜倒在重阳真人画像前,嘴里还念念有词。 门外的小道士们全都刷拉拉的跟了进来,俱是怒气冲冲。 这些小道士原本以为完颜康是抱着田小婉进了重阳宫,欲行猥琐之事,众人无不想怒斥完颜康,不尊礼仪,有违教规。结果入内一看,这两个人居然都已经拜倒在祖师爷面前。 有两个先进来的小道士走到侧面,听着完颜康嘴里念念有词,虽是碎碎念听不清,但这两个道士心里想到,莫非此人是在向祖师爷祷告,求祖师爷原谅不成。 他们若是再走近前两步,便能听清完颜康嘴里念的分明是:“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完颜康借着跪倒的姿势盖住怒放的小兄弟,又不断念着心经,想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红粉骷髅之念。过了好一阵子,方才安抚好小兄弟,让它偃旗息鼓。 小兄弟既然已经消停,完颜康站起身来,回头一看,十来个小道士面露不善的看着自己,他笑眯眯的说道:“诸位师弟,你们是在此等候,也是要参拜重阳祖师么?” 全真教有道宫十数座,重阳宫因为是供奉王重阳之处,在全真教中乃是首殿,全真七子议事都在此殿。除守殿弟子外,平日里众弟子若非要参拜祖师爷,不得随意进出,入内也不得喧哗。 这十来个小道士本来怒气冲冲而来,本是想教训完颜康一二,被他这一句话问的,都不知道从何而答。这些小道士大眼瞪小眼,都不知如何是好,最后都拿眼望向为首两人。 为首中一人支支吾吾的说道:“我们出去说。” 完颜康微微一笑,拉起田小婉的小手,就往外走。 剩下的一堆小道士连忙跟上。 完颜康走到重阳宫外一个稍微僻静处,这才停下脚步,对后面跟来的小道士们说道:“师弟们,有何话在此处说便无妨了。” 开始出声的那个小道士怒视完颜康,呛声道:“你这个小白脸,第一天上山,怎么敢自称师兄!” 完颜康一看此人,长的五短身材,面容方阔,浓眉大嘴,单论形貌而言,实在是中下之资。完颜康心想,怪不得喊我小白脸,自己长的对不起观众,也不能嫉妒别人长得帅。 完颜康瞅了这些小道士几眼,心里就已是明了,这群小道士为何要跟自己过不去。 不就是田小婉这个美道姑惹出来的麻烦嘛! 眼前此人虽生的不好看,但双眼囧囧有神,武功在这群小道士中应当是拔尖之人。完颜康看他跃跃欲试的样子,心里便想给他一个教训,杀鸡儆猴,收拾了一个为头的,剩下的自然就不会再轻易搞事。 没等完颜康出声,一旁田小婉哼了一声:“王志坦,这话别人说的,你可说不得,小心丘师伯的板子!” 完颜康咦了一声道:“师弟原来也是丘师门下,不知与尹志平谁入门在先?” 这群小道士本都不知道完颜康的来历,只在重阳宫外看到心中的女神田小婉扑到这小白脸的怀中,一个个自然是怒气上冲。小婉师妹这么可爱的人儿,我们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这不知哪来的小白脸,居然敢这么抱着,简直是不知死活。 一个个小道士都不用言语,眼神一交流,都生出同仇敌忾之心来。 这些小道士中都是师从全真七子,都是十来岁的年纪,入门时间也差不了太多。平日里这群人都常有切磋武艺,众人之中,以王志坦和另外一个小道士李志仟武艺最佳,这两人之中,王志坦性格又更为外放,所以适才都是王志坦当先与完颜康答话。 王志坦本来就势发作一番,教训教训完颜康,哪知完颜康还没出声,田小婉这么一说,加上完颜康这么一问,他顿时想起一件事来。 王志坦也是拜入丘处机门下,比尹志平入门稍晚。数年之前,丘处机带田小婉上山后,王志坦便发现往常有些慵懒的师兄尹志平练武刻苦了许多。 好奇打听之下,王志坦才得知,原来丘处机在中都还收了个弟子,武功居然还高出尹志平一大截。田小婉便是这个神秘师兄的侍女,因为根骨突出被丘处机带上山来给清净散人为徒。 王志坦想起这事,便猜到眼前之人便是尹师兄都甘拜下风的神秘师兄,额头上顿时冒出冷汗来,嘴里也开始结巴起来,半天说不出个囫囵话来。 完颜康见状,又知道此人是同门师弟,就不想难为他,便挥了挥手道:“既然没啥要紧事,师兄我就先走了。” 王志坦如释重负,旁边一人忽道:“慢着,先把话说清楚再走。”说话间,此人还鄙视的看了一眼王志坦,心里暗骂一句,没用的软蛋。 完颜康看了此人一眼,估摸着这个小道士的武功也就跟王志坦差不多,想必连尹志平都是比不上的,他顿时兴趣寥寥,懒洋洋的说道:“这位师弟,我今日赶路上山,有些乏了,有话改日再说吧!” 说罢他拉起田小婉,施施然的走了。 ------------ 第九十章 躁动 完颜康甩开一干小道士后,便去寻丘处机,询问自己在教内应当如何安顿。 丘处机本是想安排完颜康住在长春宫中,但长春宫中的单间已是间间有主,总不能让这位小王爷与旁人同住啊! 丘处机略一思索,便唤来门下所有弟子,一来让众弟子认一认完颜康这个师兄,二来想办法解决住房问题。 尹志平听了丘处机的意思,立即发扬风格,主动让出自己的房间给完颜康居住,称自己与其他师弟挤一挤便是。 王志坦等几个师弟见尹志平都如此表态,连连表态要让出房间给大师兄住。尤其是王志坦,觉得先前可能得罪了完颜康,此刻忙不迭的示好不已。 丘处机见门下弟子都懂得尊师敬长,心中大喜,只是大喜之余,问题仍是没有解决。众多弟子个个都愿意让出房间给完颜康居住,到底谁让出才好,这事说易则易,其实仍是有些为难之处。 做师父的,弟子多了,最紧要的便是要注意一碗水端平,至少在形式上得做到如此。 若是丘处机出声,无论指定何人让出房间,都似乎有失偏颇。 完颜康见丘处机略有踌躇,便笑道:“各位师弟的盛情为兄心领了,我此番上山来,也不会长住。若是让师弟们因此搬来搬去,未免太过麻烦,不如就与尹师弟同住好了。” 丘处机听完颜康这么一说,心想也行,这两个弟子本就熟识,住在一屋也是正好。 不待丘处机点头,跟在完颜康屁股后面的田小婉忽然出声道:“少爷可以住清净宫啊,清净宫还有许多空屋呢!” 清净宫乃是孙不二的居所,正是以其法号为名,平日里宫中除了田小婉这个弟子外,就只住了寥寥几个仆妇而已,宫中还空了七八间空屋。 丘处机听了田小婉这话,心想也是个法子,他略做思索,便道:“小婉,你不妨先问问你师父,看看是否合适,毕竟康儿是个男子,住进清净宫难免有些不便。” 田小婉柔柔的道了一声好,便飞也似的跑出去找孙不二报告去了。 孙不二听了田小婉的汇报,开始还有些犹豫,却架不住这个爱徒的撒娇恳求。她心想反正这清净宫中也没几个人,多个人也热闹些,便点头同意了。 新来的小白脸,居然住进了清净宫! 这个堪称爆炸性的消息,迅速在全真三代弟子中传播开来,完颜康瞬间变身全民公敌。 有些弟子心中不忿,认为此举有伤风化,去向各自师父打小报告,结果都被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 伤什么风化! 清净宫中除了几个仆妇,就是清净散人和田小婉,田小婉本就是人家自小的侍女,就算住在一起,旁人也没得半句话好说,哪有什么风化可伤! 至于清净散人本人,谁敢嚼这个舌根! 本想找师父做主,结果反被臭骂了一顿,许多小道士都憋了一肚子火,猫在清净宫附近,寻思着要找完颜康这个小白脸的麻烦。 哪知完颜康这两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等着小白脸,倒是等着了清净散人。 孙不二这日出宫,正寻思着找丘处机去请教一个武学上的难题,哪知一出门就发现宫外猫了七八个小道士,一看到她就赶紧溜走。 孙不二看这几人鬼鬼祟祟的模样,大喝一声:“都给我站住!” 一干小道士如中了定身法一般,齐齐站住,不敢动弹。 孙不二喝问道:“你们几个,不好好修道练武,在我宫外鬼鬼祟祟的作甚!” 小道士们你看我,我看你,各自都不敢答话。 孙不二看着这些小道士们都不开口,心中更是认定这些人有鬼祟之事,便板起脸道:“既然尔等不说,便随我去见掌教吧!” 听到孙不二要带自己去见掌教,那可就把小事搞大了。没法子,李志仟只得站了出来,苦着脸道:“禀师叔,弟子等人乃是听闻新上山的志康师兄武艺高强,想请师兄指教指教。” 孙不二听了此话,便问其他小道士可是如此。 其他小道士都如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孙不二凝神于眼,扫视了这群小道士两周,心里大约明白了究竟,便挥手道:“尔等且先各自回去,待志康师侄出来,再光明正大的寻他切磋便是。” 一群小道士听得此话,道了声谢便各自赶紧开溜。 孙不二看着这群小子忙不迭开溜的狼狈模样,不禁莞尔,心道这群小子好没眼力见,若真是与志康师侄对上,那岂止是指教,简直是找揍啊! 到了长春宫,孙不二先将刚才之事与丘处机细细一说,问道:“师兄,可要传令众弟子,不得无故生事?” 丘处机捋着胡子思索了片刻,笑道:“小辈们有些斗志倒是好事,我等无需插手,若能让志康受些挫折,也能挫挫他的傲气。” 孙不二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完颜康这个怪胎的武功,如今都差不了自己多少,三代弟子中,有谁能挫他的傲气。 丘处机这话分明是反着说的,分明是嘚瑟啊! 话说李志仟等人散去后,回味了一番孙师叔的话,那不是鼓励自己取找小白脸切磋嘛,而且让自己等人正大光明的去。 想通这点,李志仟等人便不用在鬼鬼祟祟的猫在清净宫外了,安排人员轮流守在宫外,等完颜康出来。 话说完颜康入住清净宫,就被安排住在田小婉隔壁房间。孙不二命人收拾好房间后,田小婉还入内再细细整理了一遍,方才请自家少爷入内。 到了房中,关上了房门,田小婉又是一把扑到完颜康身上,哭道:“少爷,小婉好想你啊!” 完颜康眼眶也有些湿润起来,他轻抚着小婉的秀发道:“少爷也想你啊!” 小婉一听,更是眼泪哗啦啦的流。 完颜康待小婉哭了一会,伸手刮了刮小婉的鼻子,笑道:“好啦,再哭都成小花猫了,给少爷讲讲在山上过的怎样,可有人欺负我们家小婉,看少爷我怎么收拾他!” 田小婉破涕为笑,娇嗔道:“哪有的事,师父对我可好了,师伯们也都很喜欢小婉呀!” 完颜康移动了一下身子,把田小婉从身上轻轻移开,一边说道:“好好坐下,给少爷讲讲上山后的事儿。”说完,他不着痕迹的伸手压了压又有些不安分的小兄弟。 田小婉甜甜的道了一声:“好啊!”接着她把凳子挪到完颜康身旁,一边挽着自家少爷的手,一边细述自己入全真之后的各种趣事。 杜牧曾作诗有云: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这首诗,说的便是这十三四岁的少女,犹如含苞待放的豆蔻花,青春美丽无人可比。 田小婉正值豆蔻年华,发育的极好,青春美丽自不必说,身上更有一股暗香隐约浮动,让完颜康心神不宁,只得调动心神与蠢蠢欲动的小兄弟作斗争。 田小婉讲了半晌,口都有些干了,便拿起茶碗喝了两口,回头瞅见自家少爷似乎神游在外的样子,不由推了完颜康两下,娇嗔道:“少爷,你都不听小婉说话的!” 说完,她露出垂泪欲滴的可怜样子来。 田小婉知道自家少爷最看不得女人哭,以前这招使的是百试百灵,完颜康立刻便上来抱着自己哄了,哪知这一试之下,完颜康坐在桌边安然不动,脸上更是神情诡异。 刚才田小婉是装可怜,现在是真的冒出泪花来了。 少爷不喜欢自己了,田小婉哀怨的想到。 啪的一声脆响,田小婉抬头一看,却是自家少爷给自己来了一个响亮的耳光。田小婉惊疑不定,弱弱的问道:“少爷,你怎么了?” 完颜康尴尬的看着小婉,摆手道:“没事,少爷我打蚊子呢!” 田小婉疑惑的四周张望了下,喃喃道:“没见有蚊子啊!” 完颜康此刻内心正在天人交战,暗骂自己当初怎么就练了金刚不坏神功这门童子功。 神功未至大成,不得破身! 小王爷的怨念,让远在少室山上的天武都不自觉打了个喷嚏,他心里疑惑道:莫非有哪个朋友想我。 田小婉青春美丽的小脸,疑惑的看着自己。完颜康只得一边暗骂自己是个禽兽,小婉才十三四岁,可都还没成年的幼女,他只得安抚着小婉:“小婉,少爷要练功了,要不你先回房去。” 田小婉乖乖的嗯了一声,便起身回房去了,离去前还哀怨的看了完颜康一眼。 完颜康迅速关上房门,在房内摆出修炼金刚不坏神功的姿势来,心里狠狠的想到:奶奶的,这劳什子的神功,少爷我今天就把它练到大成! ------------ 第九十一章 挑衅 罗马不是一日建成的,神功更不可能一日练成。完颜康窝在房中苦练了两日神功,越练越是心浮气躁,好几次险些岔了气。 完颜康冷静下来,心知这么下去,神功肯定是练不到大成的,走火入魔的风险反而不小。 他推开房门,走出清净宫,准备去终南山中转悠转悠。 一出清净宫,便见两个小道士迎了上来,一人伸手来抓完颜康的胳膊,一人咋咋呼呼的说道:“你小子终于出来了,随我去见李师兄。” 完颜康正是心火正旺之时,看这两个小道士如此无礼,心想来的正好。他双手一探,先一步抓住两个小道士的手腕,运劲往下一拉。 完颜康虽没用上猛力,但他这一下运劲极为巧妙,借着两人向前之势,将两个小道士拉的单膝跪倒在自己身前,同时反手运劲,使了个千斤坠的法门,一手一个,压在两人肩上。 两个小道士被这么一压,双手都要撑在地上,才能勉强撑住不让另一条腿也乏力跪倒。 完颜康见两人面红耳赤,连话都说不出来,仍要强力支撑的样子,想到这两人都是同门的小师弟,倒也不便太过逼迫,便刷的一下收回了手,同时说了一句:“师弟何需行此大礼,还是请起吧!” 两个小道士本是运劲全力向上对抗,完颜康这么突然一松手,两人都如窜天猴一般往前扑去,险些跌倒。 好在两人都是练武多年,下盘都算稳固,两下就定住了身形。其中一人满面怒容,转头便要来寻完颜康厮打。 身旁的那个小道士赶紧拉住此人,朝他摇了摇头。 这两个小道士一人叫宋志立,一人叫宋志强,乃是一对堂兄弟,都是刘处玄的门下弟子,武艺在三代弟子中不算出众,却也不差。平日里门中师兄弟较技,便是尹志平这些武功出众的师兄,也不是三招两式就能拿下两人之一。 若是两人联手,尹志平便不是对手。 两人遇上完颜康,一招之下便被压制,吃了个暗亏。宋志强脾气火爆,当下就想翻身打过,被堂兄宋志立拉住后。两人眼神一交流,宋志强心中便明白,知道堂兄是告诉自己对方武艺太强,莫要再强行上前,以免再次受辱。 宋志强仍是心中不忿,怒视完颜康道:“趁人不备,算什么本事!” 完颜康积攒的火气,刚才这几下倒也发出少许,此时看着两人倒没觉得有多碍眼,只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煮熟的鸭子,只剩嘴硬!” 宋志强涨红了脸:“你!” 要不是宋志立死命拉着他,依着宋志强的脾性,明知打不过都要再上前与完颜康打过一回。 宋志立将宋志强挡在身后,对完颜康拱手施礼道:“我等无礼在先,怪不得师兄,只是奉李师兄之命来请师兄前去切磋武艺,不知师兄可敢应邀前去。” 完颜康心知多半还是那日的几个小道士吃干醋,还想找自己麻烦。在他看来,不管李志仟也好,面前这两个小道士也好,都不过是一盘下酒菜,何惧之有。 “前面带路!”完颜康挥了挥手,满不在乎的说道。 宋志强兴冲冲的带路,宋志立却突然哎呀一声道:“肚子疼,我先去找个茅坑。”说罢他脚下抹油,摸着肚子往一旁跑去了。 宋志立走的十分蹊跷,完颜康以为是这小子耍滑头先开溜了,倒也懒得理他,便任他去了。 宋志强不疑有他,还远远的喊了一声:“大哥,解完手速速回来!” 这几日,李志仟等人都聚在武德宫偏殿之中。这武德宫乃是全真授艺之所,类似与少林寺的罗汉堂。 武德宫除正殿之外,还设有左右两个偏殿。正殿能容纳百人同时演武,内中颇为雄壮,便是左右偏殿也都不小,能容得下二十余人。 平日里,全真教众弟子列队演武,年终大比,都在武德宫正殿之中。左右偏殿则常被少量弟子占用,用于比武切磋。 “刘师弟,你这招定阳针使的不对,需神与气合,气与力合,不必一味求快!”这日李志仟正在偏殿之中,指点一干师弟武艺。 “倒是有些见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飘了进来。 偏殿内众人皆转头看向声音来处,正好见到宋志强领着一人进来,不是完颜康又是谁! 完颜康大刺刺的走进偏殿,先是扫视了四周一圈,见整个偏殿中也不过就七八个小道士,他心中大定,转头对李志仟道:“李师弟派人苦候,不知有何见教!” 李志仟本就是要找完颜康的麻烦,此刻见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心中更是不爽,只是想到此人乃是丘处机的爱徒,又有清净散人维护,就算动手收拾他也得先占住了道理。于是他先拱手见礼:“找师弟过来,有两事想商。” 按着李志仟的想法,自己说了这句,完颜康就得问有何事,要么的就师弟师兄的名号计较一番。 哪知完颜康也不搭话,就这么懒洋洋的看着李志仟。 那意思分明是,你说嘛,少爷我听着呢! 李志仟面上闪过一丝尴尬,继续道:“我全真教中,长幼有序,男女有别。师弟初次上山,就自称师兄,又住进只有孙师叔和女弟子居住的清净宫,未免有些狂妄,有碍男女大防!” 完颜康丢下一句:“我住在清净宫,那是孙师叔首肯的,关尔等甚事!至于谁做师兄谁做师弟,我也不与你来论哪个先入门,既然不服气,手底下见真章便是了!” 说罢完颜康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再手指一勾道:“一起上吧!” 李志仟闻言大怒,喝骂道:“收拾你,李某一人足矣。”说完他大喊一声“看招。”便使了一招大雪纷飞,朝完颜康攻来。 李志仟这两日打听之下,得知完颜康入门还要早过尹志平少许,听闻当年尹志平还不是此人对手。但以李志仟看来,完颜康这数年来缺乏师长教导,又没有同门切磋武艺,当年能胜过尹志平,不过是仗着年长先入门罢了,这数年来武艺精进必然不及在终南山上的同辈。 在李志仟心中,完颜康的武功比不上自己,却放出话来让大家一起上,实在太过目中无人。他此刻勃然大怒,然而怒则怒也,心中仍留了几分清明,所以上来用了大雪纷飞,虚实相间,算是先行试探。 李志仟武功练的极为扎实,这招一出,旁边的小道士们都不由自主的叫了一声好! 只是这声好字尚未落音,却戛然而止! 原来一干小道士心中武功高强的李师兄,居然被一招打飞了,小道士们如同被齐刷刷扼住了喉咙一般,面带惊容,张大了嘴,看着完颜康。 这厮莫非是玩的什么戏法! 其实完颜康武功虽然高过李志仟许多,却也不是一招便可拿下的,但李志仟原本就存了小觑之心,加上被完颜康激怒之下,所使招式刚猛有余,变化不足,便出了一丝破绽。 这一丝破绽,便是江湖上的成名高手,也不见得能一眼看穿。但完颜康对这套履霜破冰掌法烂熟于心,李志仟招数中有了些许破绽,他立刻长驱直入,格开李志仟双掌,刷的一掌将其打飞。 一干小道士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赶紧前去要将李志仟扶起,询问伤情如何。 李志仟站起身来,活动了下身子,调动内息在中掌处行功片刻,便朝完颜康鞠了一躬,恭恭敬敬道:“多谢师兄手下留情!” 旁边小道士们都诧异非常,心道这李师兄前倨后恭,未免也变的太快了。在他们想来,李志仟被打飞于地,多半是受伤不轻,此时已经心存惧意了。 完颜康念及同门之谊,刚刚出手时用的震劲,李志仟虽被一招打飞,其实除了丢了些面子外,半点内伤都没。 李志仟能在全真三代弟子中武功居于上游,自然不是愚蠢无知之辈。这一番交手下来,他已知完颜康武功远胜于他,此时还能手下留情,确是十分厚道了。 若完颜康只是武功高强,一味恃强凌弱,李志仟即便打不过他,也不会轻易服软,但完颜康此刻能手下留情,由不得李志仟不服气。 完颜康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他本是想好好教训这帮小道士的,现在见李志仟如此上道,顿时便去了大半的火,不打算再计较。 李志仟服软了,哪知剩下几个小道士还在那聒噪,便是那吃过亏的宋志强,嘴里也在嘟囔道:“不是说让咱们一起上吗!” 李志仟听了这厮的话,恨不得把他嘴都堵上,轻喝道:“志强师兄,休要胡说。” 完颜康一听乐了,心道这厮是个棒槌,一点记性都无。他看着剩下几个小道士心有不甘的神情,大手一挥道:“久闻本门有一门天罡北斗阵,乃是我全真最上乘的御敌功夫,不知诸位师弟可曾研习,让师兄我见识见识可好!”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 第九十二章 北斗 全真教武功众多,履霜破冰掌、三花聚顶掌、全真剑法等等,都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然而在全真教内,最为特殊的一套武功,必然一天罡北斗阵为最。 天罡北斗阵乃是重阳真人所创,传授给全真七子集体御敌的无上阵法。王重阳深知这七个弟子武艺虽然不差,但与当世顶尖高手较比,仍有极大差距。他临终前为弟子量身定做,特地创出这门阵法来,让丘处机七人定要好生研习,危急时用以护住全真道统。 全真七子施展天罡北斗阵时,由马钰位当天枢,谭处端位当天璇,刘处玄位当天玑,丘处机位当天权,四人组成斗魁;王处一位当玉衡,郝大通位当开阳,孙不二位当摇光,三人组成斗柄。若是遇敌,七人以静制动,击首则尾应,击尾则首应,击腰则首尾皆应,牢牢将敌人困于阵中,足以抵挡当世任何高手。 丘处机等人精研此阵后,发觉此阵妙用无穷,便将之传下三代弟子。马钰更颁下法旨,任何入室弟子,武艺入门后,均要勤修此阵。 完颜康被丘处机收为门下,中都只有他一根独苗苗,却是学不了这天罡北斗阵。 这偏殿之中的小道士们,都已习得此阵,深知此阵威力无穷,听完颜康想以身试阵,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有暗骂此人狂妄的,也有暗赞完颜康胆量过人的。 李志仟深吸了一口气,朝完颜康拱手道:“师兄若想见识,师弟们也可在此演练一番。” 李志仟此言倒是善意,他心中感激完颜康刚才手下留情,所以不想再与完颜康再行放对。 完颜康摇头笑道:“无妨,无妨,咱们师兄弟切磋而已,点到即止便可。” 李志仟心想,若是组成天罡北斗阵,完颜康武功再如何高强,也必是敌不过的,便欲再劝几句。 “既然志康师弟有兴致,志仟你便遂了他的意便是啦!”一个老气横秋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完颜康和李志仟同时一望,只见一个身量高大的年轻道士当先走入偏殿,后面还跟着几个小道士。 当先进来之人,正是赵志敬。 跟随所来的小道士其中一人,便是宋志立。 完颜康见了此状,又扫了宋志立一眼,心知此人原来不是畏惧偷溜,原来是请救兵去了,内心反而高看了宋志立几分。 适才宋志立便是觉得完颜康武功之强,李志仟等人绝不是他的对手,便寻了个机会半途溜走去找人助拳。宋志立思来想去,全真三代弟子中,能稳胜李志仟的,便只有赵志敬等寥寥数人了。 赵志敬年纪比尹志平等人大了有七八岁,入门也是最早,是三代弟子中的大师兄。此人武功练的不错,他以为自己武功第一,未来掌教之位便是他的禁脔,常常视尹志平、李志仟等武功出众的师弟为对手,常有打压之举。 赵志敬心胸狭隘,但毕竟不是个傻子,他一方面打压尹志平等人,一方面又对普通弟子常常示好,时时提点师弟们的武功,在普通弟子之中,尚且有几分威望。 宋志立第一时间便去寻赵志敬,道明了缘由,请他过来救场。 宋志立见完颜康望向自己,咧嘴一笑,朝他拱了拱手。 赵志敬走到李志仟面前,笑眯眯的问道:“志仟师弟,适才与志康交手过了?” 李志仟垂下头来,叹气道:“志康师兄武艺高强,志仟输的心服口服。” 赵志敬哦了一声,他知道李志仟平日里也是颇为傲气,轻易不会低头服软,如此看来,这新来的小子确实是不好惹啊。赵志敬本就知道完颜康武艺高强,此时心中警惕之心又加了几分。 他心中一盘算,觉得自己也未必能稳胜完颜康,心里生出一计,便道:“志康师弟武功高强,实乃我全真之福,既然志康师弟要见识天罡北斗阵,师弟们还请成全便是了。” 完颜康盯住赵志敬道:“莫非赵师兄,要亲自下场指教!”在他看来,赵志敬武艺虽高,必然也不是自己的对手,既然要立威,就得找个武功最高那个嘛。 赵志敬打了个哈哈,道:“师弟若是见识完这天罡北斗阵,还有心切磋,师兄我再下场,也未尝不可!”说着他便点了李志仟等七个小道士的名,让这七人组成阵势,请完颜康入阵。 说话间,赵志敬还吩咐各位师弟下手都要有分寸,点到为止便可。 赵志敬打了个如意算盘,他深知这天罡北斗阵的威力,李志仟等人武功虽差他甚多,但组成阵势对敌,他也不是对手。他欺完颜康不懂此阵,必要吃个大亏,便是万一此人能打破此阵,也必已经是强弩之末,哪里还是自己的对手。 这一番筹划,可谓如意算盘,打的啪啪作响。看着完颜康施施然走进阵中,赵志敬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 李志仟朝完颜康拱手道:“志康师兄,天罡北斗阵乃是我全真镇教之阵,一旦施展非同小可,师兄若是见识够了,只管开声,我等便会散去阵势。” 李志仟这话说的委婉,便是提醒完颜康敌不过的时候莫要勉强,只要胜负未分,也不算丢了面皮。 完颜康微微一笑,道一声:“无妨,师兄我皮粗肉厚,诸位师弟放心施为便是了。” 李志仟见他如此淡定,也就不再多言,道一声:“得罪了。”便将手搭到宋志立肩上,开始引动阵势。 宋志立等人也各自将手掌搭到身旁之人肩上,七人凝神而立,各树单掌,准备迎敌。 这天罡北斗阵有两种布阵之法,一种是各自占据位置,放手齐攻,另一种是各联一掌,每人单手迎敌。 这两种布阵之法,各有所长。前者乃是用攻势,所重乃是阵势流转,变幻无穷。后者乃是用守势,可以将七人内力汇于一两人之身,无需阵势变化,只凭功力相加便可克敌制胜。 李志仟与完颜康交手一合落败,心知他武功高出自己几人许多,尤其是出手太快,若是用攻势,只怕完颜康以快打快,自己几人未必能发挥出人多的优势,便取了守势,打算以力服人。 赵志敬等人以为完颜康不知道这天罡北斗阵的厉害,其实完颜康早就知道这阵法的破法,乃是抢占北极星位。只是他要见识这阵法的神奇之处,倒不急着破阵,见众人摆好架势,他清喝一声:“小心了。”便出掌向身旁一个小道士打去。 完颜康心知这阵法厉害,这掌已是用了七八分功力,出掌之时风声凌厉,迅猛非常。 赵志敬在阵外见得,都不由神情凝重。 完颜康掌法凶猛,对面的小道士却是浑然不惧,完全不躲不闪。只见身旁两人各出一掌,一人迎上完颜康之掌,一人攻向完颜康胸腹之间。 完颜康侧移少许,避过攻向自己的一掌,同时手中不停,与另外一人对了一掌。 只听啪的一声,完颜康退后半步,与之对掌之人也是身形剧晃。 这一掌之后,完颜康心道这天罡北斗阵果然名不虚传,真能将众人内力汇聚一处。他心中略一思量,刚才出掌之人约莫是汇聚三四人之内力,便能与其对掌达成平手,若是汇聚七人之力,自己便不能直撄其锋了。 若是旁人遇此,多半心中已在打退堂鼓了,完颜康此时却是心中大呼过瘾,战意高涨。 终于可以痛痛快快的打上一场了! 他哈哈一笑,如旋风般转身,朝宋志立攻去。 完颜康这一下来势极快,宋志立心中大惊,下意识便要举手迎敌,临到一半才省起自己在阵中,连忙放下手掌,由身旁之人出掌迎敌。 宋志立这一下应对失当,身旁迎敌之人所借功力便少了几分,对上完颜康这掌立刻吃了亏,闷哼一声,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 这一退,阵势便已是出了极大破绽。若是完颜康存心破敌,只需朝着刚刚出手的小道士再攻上两招,便可将其打飞,彻底破了此阵。 但完颜康正是要好好见识一番,自然不会如此破阵,只在此人胸前轻轻拂了一下,道了一声:“小心点。”便转头朝李志仟攻去。 李志仟正吃惊阵势要破,不料完颜康转头向自己打来,他心念一转,知道他是手下留情,确实是想好好见识这门阵法。 既然如此,李志仟心中大定,把胜负之念抛于脑外,清喝一声:“来得好。”然后他主动汇聚功力,朝完颜康一掌打去。 这天罡北斗阵迎敌之法,一般是临敌之人不动,由身旁之人出招迎敌,但也可由临敌之人直接出掌。完颜康这一下转的太快,李志仟怕身旁两人尚未反应过来,便干脆自己出掌迎敌。 这一掌相交,李志仟巍然不动,完颜康却闷哼一声,连退了好几步。 这一掌之中,李志仟几乎汇聚了七人之力,单凭内力而言,已是胜过完颜康许多。 完颜康这一掌虽然吃了亏,心中浑然不惧,战意更浓,他长笑一声,道:“诸位师弟,休要大意,师兄我要动真格了!” ------------ 第九十三章 威信 完颜康与李志仟等人交手数次,已是探明了阵势之妙处,开始全力施为,左冲右突,拳打脚踢。 只听得阵中风声凌厉,但拳脚相交之声却是寥寥无几。 原来完颜康与李志仟对掌吃了亏后,便不再一味硬攻强袭,而是展开身法,频频引李志仟等人出招,每到拳脚相交时却突然避开,另攻他处。 宋志强见完颜康一掌打来,心中欢呼一声,便集中内力,使一招霜雪齐至,想给完颜康一个教训。 哪知完颜康使的却是虚招,双掌相交前一个刹那,却滴溜溜的身形一转,完美避开了宋志强集七人之力的狠招。 宋志强全力一招落空,身形被掌力带动,向前踉跄了好几步。他心中大惊,这几步冲的太猛太过突然,旁边搭在他肩膀上的师兄弟的手自然已是松开,这便相当于阵势已破。 只需完颜康在旁轻轻补上一拳一脚,宋志强便立刻要受伤出局。 哪知完颜康伸手在他胸前一托,轻轻将他送回原处,一边笑道:“师弟,我全真掌法,讲究刚柔并济,出招时需留有余力,后劲绵绵不绝,才是道家真意。” 宋志强面红耳赤,拱手道了一声谢。 若是江湖中人交手,完颜康便已是胜了,自然无需再比,李志仟等人都已经放下手来,准备出声认输。 完颜康清喝一声:“继续,这天罡北斗阵,师兄我还没见识够呢!” 李志仟等人闻言一震,相互之间看了一眼,各自都不想就此认输,于是李志仟缓缓点了点头,又将左手搭上旁边师弟的肩膀,大喊一声:“师兄武功高强,我等当弃胜负之心,尽力演练阵法便可!” 众人皆轰然应是。 天罡北斗阵做为全真镇教阵法,平日里众弟子演练之时,虽然都知道这阵法能集众人之力,归于一人之身,又能以围困之势,以逸待劳,是以能以弱胜强。 但道理归道理,这全真教的无上阵法,在终南山上真正用于对敌之时却是少之又少。便是全真七子,也只是将此阵演练熟练,平生还从未用之迎敌。到了李志仟等三代弟子,用之对敌更是生疏,其实都不需抢占北极星位,阵势中都是破绽频出。 完颜康与李志仟等人交手数十回合,若是真想伤人破阵,机会便已不下七八次,这还是完颜康只用单手,来来去去都使一套履霜破冰掌的缘故。 但随着李志仟等人心态放缓,瑾守道家绵柔之念,出招时留有余力,阵法运转顿时流畅了许多。 完颜康身处阵中,初时阵势运转不畅,有任予任取之感。随着阵势运转流畅,压力随之越来越大,渐生密不透风之感! 压力虽大,完颜康却是丝毫不惧。 在他面前,有三条破阵之法。 一是抢占北极星位,坐镇中央,带动阵法,破阵自是手到擒来。 二是扯动阵势,用金刚不坏神功硬挨一记,强袭一人,破阵也是不难。 第三条破阵之法,便是与众人周旋,待众人力竭之时,自然阵破。 三条破阵之法,第一条完颜康不屑为之,第二条也没甚必要,自然选了第三条法子。 赵志敬双目凝神,紧紧盯住战场,许久后长出了一口气。原本他见完颜康轻易便破了阵,心道大事不妙。哪知完颜康如此托大,让李志仟几人重新布阵不提,还不懂抢占北极星位,只一味见招拆招。 在赵志敬看来,任完颜康武功如何出众,也要活活耗死在这阵中。 两百招过后,完颜康毫无颓势。 五百招过后,宋志立等几个武艺较差的小道士,已是有些气喘吁吁。 到了八百招时,李志仟见众师弟已是支撑不住,便是自己也手脚酸软,只得发一声喊:“停手,我等输了!” 完颜康闻言立刻停手,也露出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他喘了几口气,稍微平复了内息,便伸出大拇指对李志仟,夸奖道:“师弟们若是能再支撑一百回合,师兄我便要开口认输了!” “不知志康师弟可还有余力!”看着完颜康气喘吁吁的样子,赵志敬走上前来,对完颜康缓缓说道。 李志仟脸色一黑,这不是趁火打劫嘛,平日里李志仟就不大瞧得起赵志敬,此时见他如此,便愤愤的喊了一声:“赵师兄!” 完颜康伸出手来,示意李志仟无需再说,一边对赵志敬道:“师兄当真?” 赵志敬打了个哈哈:“师弟们切磋的如此热烈,师兄我见猎心喜,也想活动活动筋骨。赵某不过一时心动罢了,若是师弟乏了,往后有的是机会切磋。” 赵志敬这话说的极为圆滑,他见识了完颜康的武功,深知正常交手,自己绝不是对手,若要败他,机会只在眼前。但完颜康大战之下,若是自己一味逼战,众目睽睽之下,便是胜了,也是胜之不武,于自己树立威望并无好处。 他以己度人,完颜康必然是不肯再应战的,他已准备打道回府,勤修武功去,先闭关几个月再说。 “赵师兄莫走,你我再切磋一场如何!”完颜康哈哈一笑道。 “当真!”赵志敬回转身来,惊喜的问道。 “比真金还真!” 看着周围师弟们的目光,似有古怪之意,赵志敬假惺惺的道:“师弟适才损耗过多,不如先调息一阵。” 完颜康笑眯眯的摆了摆手道:“用不着,简单切磋而已,费不了多少力气。” 赵志敬脸上涨红起来,完颜康这话分明是说,收拾自己用不了太久。 实在是狂妄至极! 赵志敬怒火中烧,提起全身功力,准备给完颜康一个深刻的教训。 正待暴怒出手之时,瞥见完颜康脸上似笑非笑的诡异表情,赵志敬心中一紧:差点上了这小子的当,他经历大战,内力和体力都处于低谷,刚才激怒自己,分明是想诱自己先行出手,试图速战速决。 绝不能上当! 赵志敬想明白此点,深吸两口气,将怒火压住,对完颜康道:“师兄也不能占你便宜,便让你三招吧!” 赵志敬身后几个小跟班连声叫道:“大师兄高义!” 完颜康见赵志敬识破自己的激将法,心道这厮虽然是个反派,却不是个草包,武功暂且不论,起码这份心智还是不差的。不受自己的激将法,更放出话来让自己三招,这一来博得喝彩,二来明显是打算跟自己打持久战,靠体力拖垮自己啊。 赵志敬以为完颜康已是强弩之末,这才定下如此策略。 但他不知完颜康所修九阳神功回气最快,虽然与李志仟等人鏖战数百个回合,但所损耗内力不过一半而已,就在这说话间,完颜康已经把气息调匀,重提战意。 “师兄既然如此大度,我就不客气了。”完颜康长笑一声,使上一招寒霜初至,右掌画出一个弧形,朝赵志敬面门打去。 完颜康这招使的炉火纯青,神形具备,手掌虽是击向面门,但行进间明显留有余力,显然可以随时攻向他处。 赵志敬神情一凝,心道刚才在圈外观战还感触不深,直面其人时,才发觉此子果真是非同寻常。他丝毫不敢大意,使一招铁索拦江,半途便将完颜康的手掌截住。 这铁索拦江不是全真功夫,乃是江湖上最大路的守势,此时在赵志敬手中使出,又稳又准,着实有了几分铁索拦江、此路不通的味道。 完颜康见赵志敬使这招迎敌,心里暗赞了一声,手上却不变招,还加了两分力气,与赵志敬结结实实的对了一招。 完颜康右掌与赵志敬手臂相交,发出砰的一声闷响,两人都各自退了两三步。 这一招打成平手,两人各自抬眼一望,皆是心思涌动。 赵志敬心里一惊,想不到这小子此时居然还有如此功力,简直是个怪胎啊。 完颜康自从少林寺下山以来,早不把同辈武者放在眼里。没想到赵志敬这厮居然能稳稳接下自己一掌,丝毫不落下风。虽说自己内力损耗颇巨,但也可见此人一身内力修为着实了得,这下便收起了小觑之心。 两人对拼一招后,都知道对手不是急切间能拿得下的,相互之间出招更是谨慎。数十招后,赵志敬见完颜康手上力气不减,便不再死守,掌风骤然一变,打出一套完颜康从未见过的掌法来。 赵志敬新使的这套掌法,乃是全真教最厉害的三花聚顶掌法,这套三花聚顶掌法,最重内力修为,若是内力不到,使出来也无多少威力,三代弟子中得授此掌法的目前也就赵志敬一人而已。 赵志敬使出这套掌法,便由守转攻,试图将完颜康逼入守势,然后一举败敌。 完颜康有心见识一番,便趁势退后两步,任赵志敬尽情施展。 又过了数十招,赵志敬来来去去都将三花聚顶掌使了两遍,仍是未能拿下完颜康,他心中不觉焦躁起来。 完颜康与赵志敬交手百余招,所承受压力远不如在天罡北斗阵中。赵志敬使出三花聚顶掌,内力消耗不少,完颜康却在趁机回气。 此长彼消,局势便已注定。 完颜康见识完三花聚顶掌的威力,便不耐烦再与赵志敬打消耗战,寻机与赵志敬频频对掌。 偏殿之中,对掌的闷响不断响起。十数声后,赵志敬再也撑不住,被完颜康掌力逼的连连后退,后背撞至墙上。 完颜康缓缓收掌,单掌持于胸前,行了一礼:“赵师兄,承认了!” 赵志敬脸色灰败,正想说些什么,张嘴却是一口鲜血喷出! ------------ 第九十四章 古墓 把赵胖子打败后,完颜康原以为会引起部分小道士的敌意,哪知赵志敬的人缘比自己想象中还差。 引起敌意神马的,压根就没有啊。 到哪都享受小道士们崇拜的目光,李志仟这几个小道士每天屁颠屁颠的前来请师兄指点武艺。 三代弟子大师兄的名头,已经悄然转移。 每日练练功,指点下师弟们的武艺,得闲在终南山中游览一番,完颜康过的好不惬意。 在终南山上度过了极为悠闲的一个月,完颜康左肩的伤势已经痊愈,一项大计便提上心头。 “少爷,你这是去哪呢!” “游山玩水去啊!”完颜康笑眯眯的答道。 田小婉一把挽住自家少爷的胳膊,撒娇道:“小婉也要去,小婉也要去。” 完颜康这些时日已经做足了功课,已是差不多锁定了古墓派的位置,本是想偷偷的去,哪知被田小婉腻上了。 他本想留下小婉,独自去查探一番。但转念一想,带上小婉一起,若是不好彩遇上古墓派的老女人,也可以游玩为借口,分说一二。 田小婉欢喜无限的挽着自家少爷的胳膊,跟着完颜康随处游玩。 完颜康的胳膊与小婉胸前的青春茁壮不时挤压几下,小兄弟又悄然开始造反,他只得不着痕迹的拉开小婉的胳膊,一边苦笑道:“小婉,山里蛇虫多,你跟在我身后吧!” 田小婉不疑有他,仍是蹦蹦跳跳的跟在完颜康身后。一只小鸟飞过,一只野兔奔跑,都能让这个小姑娘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完颜康看似信步而行,其实已经渐渐到了后山之地。 “少爷,少爷,这有一块石碑呢!”田小婉眼尖,发现树丛中树了一块石碑,连忙呼喊完颜康过来。 完颜康闻言,与田小婉一起走到石碑近前,只见两颗大树之间有一块六尺高的石碑,上书几个红色大字。 全真教弟子入内者,杀无赦! 这块石碑明显年月已久,上书的几个杀气腾腾的大字却是鲜红如新,想必是时常有人维护,用朱砂涂抹。 这月余时间,完颜康不时在终南山中游玩,便是想寻这古墓派的确切位置。但古墓派被王重阳列为禁地,不许门下弟子前去骚扰,完颜康也不好找人带路,就一直这么撒网摸索。 此刻见了这几个大字,他心中一喜,知道终于找对了地方。 一旁的田小婉愤怒的挥了挥小拳头,指着石碑气鼓鼓的道:“什么人立的这破石碑,太可恶了,太可恶了!” 完颜康见田小婉气鼓鼓的样子,还要大声囔囔,连忙一把捂住她的嘴,做嘘声状。 田小婉安静下来,瞪着迷茫的大眼睛看着完颜康。 完颜康扫视了一周,先拉起小婉离开了此处,远远的躲到看不见石碑之处,方才对她说道:“这可是我全真教的禁地,若是惹出里面的人来了,咱们俩可就麻烦大了!” 田小婉眨巴眨巴大眼睛,问道:“这终南山不都是咱们全真教的么,怎么还会有禁地?” 完颜康奇道:“你师傅没说过么?” “没有呢,师傅只教小婉念经练武。”田小婉憋着小嘴道:“小婉在山上这几年,可无聊死了。” 完颜康一想,田小婉就这么一根独苗苗的女徒弟,生性又乖巧,孙不二可能压根就没想到这丫头会闯到古墓派这地儿来。他理了理思绪,开始跟田小婉讲起古墓派的故事来。 “这古墓派的祖师,名唤林朝英,是一个武学奇才,据说当年武功修为不在咱们重阳祖师之下,而且生的貌美如花。林朝英当年喜欢咱们重阳祖师,祖师爷心里知道,也喜欢林朝英。但祖师爷当时一心抗金,对林朝英一直不冷不热。” 说到此处,田小婉迷惑的问道:“咱们祖师爷为何要抗金啊!”她心中疑惑,少爷是金国小王爷,全真教又收了小王爷做徒弟,当年祖师爷为何抗金呢? 田小婉百思不得其解。 这下尴尬了,这话怎么说都不好圆场啊,完颜康只得含糊的说道:“我大金当年开国的时候,杀了不少人,可能祖师爷那时候觉得金国不好,就发誓要抗金。” 田小婉嘟囔了一声:“祖师爷也有糊涂的时候。” 完颜康连忙岔开话题:“咱们接着说祖师爷和林朝英的事儿。” 女人嘛,不管老幼,都是对男女八卦天生感兴趣的,田小婉自然也不例外,祖师爷为何要抗金的问题,立马就丢开了,她连声道:“好啊,好啊,少爷你快说。” “祖师爷抗金不成,就挖了个古墓,隐居于此。” “住在古墓里,多瘆得慌啊!”田小婉又忍不住插了一句嘴道。 完颜康没好气的在小婉脸上捏了一把:“还听不听了!” 田小婉立刻抛下好奇宝宝的身份,做回乖丫鬟。 完颜康清咳一声,接着说道:“林朝英对祖师爷一往情深,不忍他一副大好身手埋没于此,便使激将法将他骗出石墓,想着二人携手同闯江湖,过上神仙眷侣般的日子。哪知道祖师爷是个死脑筋,明明自个也喜欢林朝英,硬是发下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的誓言,不肯与林朝英结为夫妇。” 田小婉四周张望了一下,弱弱的道:“少爷,你说祖师爷死脑筋,小心被别人听到。” 完颜康不以为然的说道:“少爷我就事论事,有何不可。再说以少爷我如今的功夫,哪有人能凑近听到咱们的说话,我还察觉不到!” “是吗!”一个冷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完颜康吃了一惊,抬眼一看。 只见一个女子在前方头顶的树枝上飘然而立,白衣胜雪。 真是白日里见鬼了! 田小婉吓得已经躲到了完颜康的身后,完颜康却惊而不慌,他略一思索,便知此人必是林朝英的传人。 完颜康整了整衣衫,恭恭敬敬的朝此人鞠了一躬,道:“晚辈全真完颜康,见过古墓派前辈。” 白衣女子足下一点,从树枝上悠然落下,落地几乎无声无息,毫无烟火痕迹。 完颜康心中暗赞一声,单凭这份轻功的造诣,恐怕当今江湖上都是少有人能及。 白衣女子站到完颜康身前两步,盯着完颜康,嘿嘿一笑:“王重阳收的好徒孙,武功不行,年纪轻轻就学会了狂妄自大,还会欺师灭祖,嘿嘿!” 完颜康本欲对此人低头服软,躲过今日之后,再来古墓探寻,不料白衣女子说话如此难听,他立刻回嘴道:“前辈还请慎言,晚辈虽然武功不如前辈,可狂妄自大、欺师灭祖的评语,是万不敢领的。” “王重阳不是个东西,我古墓派骂得,你作为全真门下,骂王重阳是个死脑筋,如何不是欺师灭祖!”白衣女子盯住完颜康,冷冷的问道。 完颜康正色道:“西方有圣人云,吾爱吾师,却更爱真理。此话的意思是,我尊敬师长,但更尊敬世间真理。尊师重道,并非要一味蛮从,并非师长放个屁都要说是香的。” 说到此处,白衣女子微微皱了皱眉,喝骂一声:“粗俗!” 完颜康不去管她,继续道:“重阳祖师人品、武功确是世间少有,但毕竟人无完人。晚辈说祖师死脑筋,也是有感而发,便是重阳祖师当面,晚辈也要如此说他!” 白衣女子哼了一声,哪里肯信。 “晚辈之所以说重阳祖师死脑筋,便是因为他辜负了林朝英前辈的一番深情。” “不必拍马屁!”白衣女子面露不屑。 “晚辈可没拍马屁,重阳祖师以匈奴未灭,何以为家之言,选择孤身一人。晚辈以为,此举于公于私,皆不可取。于私者,重阳祖师辜负林朝英前辈的一番深情,致使林朝英前辈心中郁结,英年早逝,实乃生平憾事。” 白衣女子听到此处,神色更是一片冰冷。 完颜康顿了顿,接着道:“列子有文名为愚公移山,愚公一介凡夫俗子,立志移山,其云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当年重阳祖师立志抗金,如效仿愚公,与林朝英前辈结为夫妇,有子孙承其志向,岂不胜过孤身一人多也!此乃于公不可取也。” 完颜康说罢,认真的看着白衣女子,眼神无比坚定。 白衣女子思虑良久,悠然长叹一声:“可笑王重阳枉为天下第一人,见识还不如一个少年郎!”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看着白衣女子悠然神思的样子,完颜康脑中没来由的浮现出另一个女子的形象来,还不由自主的念出这句词来。 白衣女子听了这句词,口中反复念着:“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过了半晌,她忽然转身飘然远去。 完颜康分明看见,白衣女子眼眶淌出来一丝泪痕。 顷刻间,白衣女子人影已经缥缈无踪,只留下一句话,远远传来。 “你二人往后可来古墓,其他全真弟子前来,依旧杀无赦!” ------------ 第九十五章 莫愁 田小婉被白衣女子吓的厉害,一直躲在完颜康身后,便是白衣女子已经不见了踪影,她仍是紧紧拽住完颜康的衣襟,不敢说话。 直到回到全真教的地界,田小婉才长出了一口气,拍了拍小有规模的胸脯道:“少爷,刚才这个女人,好怕人啊!” 完颜康摸了摸田小婉的头,笑道:“就个老鼠一样的胆子,这位前辈有何怕人的?” “她神出鬼没的,又冷冰冰的!”田小婉嘟着嘴道。 完颜康忽然转身看向后方,神色郑重的喊了一声:“前辈!” 田小婉吓得惊慌失措,脚底拌蒜似的,躲到了完颜康的身后,一边低头求饶道:“前辈,前辈,晚辈胡说八道,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说话间,只见完颜康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田小婉一看,四周鬼影都没一只,她气的握起小拳拳一边捶打完颜康,一边嗔骂道:“臭少爷,坏少爷,就知道欺负小婉!” 完颜康更是乐不可支。 两人打打闹闹,回到清净宫,正碰上孙不二出的宫来。 孙不二见到两人打闹,清咳一声:“道门之中,还需清净少许。” 完颜康和田小婉两人连忙正襟危站,点头称是。待孙不二走后,两人吐了吐舌头,赶紧溜回房间。 回到房间,完颜康忽然想起一事,郑重其事的对田小婉叮嘱道:“小婉,今日之事,不可对教中任何人提到!” “要是师傅问起来呢?”田小婉瞪着大眼睛问道。 “谁问都一样,就说咱们在山中游玩。” “嗯。”看着自家少爷严肃的神情,田小婉乖巧的连连点头。 经过完颜康这么一闹腾,田小婉对白衣女子的惧怕之心倒是去了三分。本是她打定主意再不也去那阴森森的地儿,到了第二天完颜康提出再探古墓时,小丫鬟还是亦步亦趋的跟上了。 看着小婉小心翼翼,四处张望的紧张模样,完颜康没好气的笑骂道:“好歹也是全真教堂堂大师姐,这个模样要是让人看到了,岂不是要笑掉大牙。” 田小婉先瞅了瞅四周,见确实没人,就一把搂住自家少爷的胳膊,笑嘻嘻的道:“才不会呢,那些小道士谁敢乱嚼舌根,小心挨揍!” 完颜康不禁莞尔,他田小婉做大师姐那是半带调侃,毕竟全真教中就孙不二一个女冠,至今也就收了两个女徒弟,一个是田小婉,另一个唤做程瑶迦的女弟子,还是从没上过终南山的那种。 这么一来,田小婉不是大世界,还能有谁! 但若论起武功修为,田小婉在三代弟子中已是出类拔萃,除了赵志敬等寥寥数人外,便是尹志平等人,此时也不敢称能稳胜田小婉。 田小婉武功精进的快,作为师父的清净散人自然脸上有光,孙不二自己武功在全真七子中垫底,徒弟争气比自个武功精进还来的开心。便是掌教真人马钰也曾多次感叹,小婉这孩子心思单纯,又不乏聪慧,正是修行道家功夫的绝好苗子。 此时正值深秋之时,终南山中本已是有些许萧瑟之意,但秋冬难得一见的暖阳投射出点点光影,又有这么可人的一个小丫鬟在侧,在山间信步之际,完颜康莫名想起一首歌来。他对田小婉笑道:“小婉,少爷给你唱首歌吧!” “好吧!”田小婉苦着脸。 “太阳对我眨眼睛,鸟儿唱歌给我听,我是一个努力干活儿,还不粘人的小妖精,别问我从哪里来,也别问我到哪里去,我要摘下最美的花儿,献给我的小公举,大王叫我来巡山……” 完颜康扯着嗓子,欢快的唱了起来。 小王爷长的俊俏,武功又高,说话也是沉声有力,为何这一开口唱歌,就变了个人啊!小时候唱歌,就是个大坑,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依然还是这样要命,田小婉悲愤的想到。 田小婉虽然从没听过这首大王叫我来巡山,可直觉就是哪里都唱的不对,分明是跑音跑到奶奶家去了啊! 这五音不全的毛病,带着隔世遗传的,而且一如既然啊。看着田小婉脸上诡异的表情,完颜康终于意识到什么。 完颜康哀怨的看着田小婉,正想解释一下挽回形象,不远处一声清亮的喝骂声传来:“什么人在这鬼哭狼嚎,不要命了!” 说话间,一个白衣女子闪现而出。 田小婉看到一袭白衣,下意识就躲到了完颜康的身后。 完颜康定睛一看,这身着白衣之人,却不是那日的中年女子。 这白衣女子生的明眸皓齿,肤色白腻,尤其是行走间腰肢轻轻摇摆之韵动,自然流露出三分媚态来,虽还是个豆蔻少女之身,已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完颜康见这个少女年岁与田小婉相当,身着的白衣与昨日的古墓前辈如出一辙,顿时便想起一个人来——李莫愁。 完颜康想到李莫愁的各种生平事迹,看着小美人,不禁有些神思放飞。 李莫愁见完颜康直勾勾的看着自己,不由微怒道:“你这人好生无礼,哪有这般看人的。” 完颜康回过神来,微微一笑:“姑娘生的好看,在下才这般看你,若是那些庸脂俗粉,便是跪求我看,在下也是懒得看上一眼。” 李莫愁一听,回嗔做喜道:“真的吗?你也生的很好看啊!” 完颜康正要回答,不料手臂上传来一阵疼痛,然后就见田小婉转到自己身前,气呼呼的指着李莫愁道:“不要脸!” 李莫愁本是难得出来古墓晒晒太阳,被完颜康的歌声惊扰到,她本是要过来找麻烦的,结果跟小王爷看的对眼,一时间忘了找麻烦的事儿,这被田小婉这一骂,李莫愁心头火起,叫了一声:“找打!” 说着,李莫愁便一掌朝田小婉脸上招呼而来。 完颜康看李莫愁一声找打,心头一紧,想起她赤练仙子的名头,便欲推开田小婉自己招呼。结果看李莫愁这一出手,他便放心下来。 毕竟赤练仙子的名头,是李莫愁日后才闯下的。这时候的她,还只是一个宅在古墓里十余年的小姑娘,武功也只是平平。 在完颜康看来,李莫愁此时的武功,田小婉完全能对付得了。见田小婉反应及时,他就收回出了一半的手,闪到一边,颇有乐趣的看着两个小美人比武。 李莫愁虽然抢先出手,但她功力不如田小婉,两人一对掌,李莫愁便小小吃了亏,没打着对手,还被震退了一步。 田小婉原本心里还有些胆怯,这一下対掌占了上风,便心中大定。她得势不饶人,立马回手一掌朝李莫愁脸上招呼而去。 李莫愁対掌吃了亏,心中却是不忿,以为刚刚自己没用全力,当下不退不让,又结结实实与田小婉对了一掌。 啪的一声,李莫愁闷哼一声,被震退两步。这下她吃了点小亏,终于正视了自己功力不如对手的事实,借势退开几步,调匀了气息,再次纵身而上,与田小婉对上。 完颜康发现,日后凶名赫赫的赤练仙子,在战斗意识上果然是一流的。发现功力不如对手后,李莫愁丝毫不怯,仍是频频抢攻,只是她改变了战斗方式,以游斗为主,多用虚招,让田小婉有力无处使。 田小婉发觉对面这个不要脸的姑娘轻功比自己好,自己几次出招都被躲开了,平白费了许多功力。她也不笨,既然打不着,干脆就放缓了节奏,凝神定气,以守待攻。 交手数十招后,李莫愁渐渐发现,对手的许多招式隐隐被自己古墓派的功夫所克。她心有所思,手中却丝毫不露痕迹,只频频发招,引田小婉用足招式。 田小婉使一招大雪纷飞,掌法虚实相间,李莫愁也使出一招,双掌幻化出十数个掌影来。 田小婉使一招履霜冰至,以雄浑掌力袭来,李莫愁使出虚招做迎敌状,交手之际却忽的撤步闪开。 田小婉穿着完颜康特地带上山的一袭淡黄色长裙,李莫愁身着一身白衣。两人都是豆蔻年华,青春美丽,身形婀娜,交手间,有如两只蝴蝶一般,左右翻飞。 完颜康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两个小美人打架,又如此势均力敌,这样的场景可不多见。田小婉学武多年,这时送上门这么一个对手,那是再好不过的。只是想到两人就这么僵持下去,估计打到天黑都打不完,不免有些烦恼。 这烦恼还没生出多久,便立马被浇灭了。 李莫愁本是游走于田小婉身周,以虚招应敌,忽然改变打法,急速向前,强攻而上。 田小婉本来被李莫愁转的有些心浮气躁,此时见对手居然放弃优势,不由心中大喜,立刻使一招霜雪齐至,双掌左右纷飞,朝李莫愁攻去。 李莫愁临到两人拳掌相交不过一尺之时,忽然身形一低,使出一招怪招来。 完颜康一见此状,心中咯噔一下,大喊一声:“手下留情!” ------------ 第九十六章 重伤 完颜康喊出手下留情之后,只听嘭、嘭两声闷响声后,田小婉和李莫愁各自倒地不起。 第一声闷响,是田小婉胸口中招。 李莫愁瞅准时机,临时变招,双掌便击为托,在田小婉小臂上一托,让其中门大开。同时她身子伏低,脚下运劲往前一窜,一头撞在田小婉胸腹之间。 这一怪招,不是李莫愁临时起意想出来的破招之法,乃是古墓派中传授的拳法之一,名唤美人投河。 李莫愁以往练习此招时,总是觉得此招没有什么用处,且姿势又丑陋,只是逼于师傅严令,才练会了此招。 这招美人投河,正是林朝英特地创出来,针对全真掌法的破招之一,此招以头击中对手胸腹后,还要双掌顺势击打对手胸前,一招之下,对手必然重伤倒地。 李莫愁头槌中敌后,顺势正要补上两掌。 完颜康于电光火石之际拍马赶至,右手搭住田小婉的右肩往后一拉,左掌与李莫愁补上的右掌结结实实的对上了一掌。 田小婉本就中了一记头槌,又被完颜康这么一拉,身形不由自主的往后飞去,摔倒在地。 李莫愁本是要大获全胜,不想完颜康半路杀出,与此人双掌相交时,只觉一股刚猛之劲从对方掌中汹涌而出,瞬间便将自己的掌力尽数吞没。 嘭的一声,李莫愁倒飞了出去! 完颜康打飞李莫愁,先回身赶至田小婉身旁,将她扶起半个身子,关切的问道:“小婉,小婉,你没事吧!” 田小婉被自家少爷一扶住,便一头扎在完颜康怀里哭道:“痛、痛、痛!” 完颜康听她哭的中气十足,便放了大半的心,接着又细细查探了她的伤势。 田小婉中的一记头槌却也还好,只是胸腹间疼痛而已。只因李莫愁用的这招美人投河,头槌上无法使上内劲,这招厉害之处在于用头槌出其不意的破敌,后续跟上的两掌才是杀招。 为让田小婉避开李莫愁的掌力,完颜康把田小婉拉开狠狠摔了一记,小丫鬟屁股都摔肿了。 田小婉此刻正揉着自己的小屁股,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哼哼呢。 给田小婉查探完伤势,发觉都只是些皮肉伤,完颜康便彻底放下心来。 小丫鬟身子无碍,完颜康抬眼往李莫愁那边一看,只见李莫愁仍躺在草丛中一动不动。完颜康心里一紧,把田小婉扶起身来,连忙过去查看李莫愁的伤势。 李莫愁静静的躺在草丛之中,胸前的白衣已被鲜血染红,完颜康一眼看见,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完颜康一步掠至李莫愁身前,将她扶起半个身子,试了下脉搏,心里更是慌张。 李莫愁原本娇艳泛红的面容上,已是苍白如雪,脉搏更是虚浮无力、气若游丝。 虽然完颜康在草原上已是杀人过百,但在战场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却也顾不到那许多。此刻一个娇滴滴的小女子如果就这么毁在自己手中,完颜康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会陷入内疚不安当中。 救人如救火,完颜康顾不得男女有别,一把将李莫愁扶好,伸出双掌抵住她的后心,为她运功疗伤。 田小婉被自家少爷抛开,本来还想撒个娇,看到李莫愁伤情如此,完颜康面色凝重,连忙收起了抽泣声,乖巧的守护在两人身侧。 辛亏这一路与丘处机同上终南山,学到了用内力疗伤的经验。完颜康静气凝神,开始全力为李莫愁运功疗伤。 李莫愁气息逐渐稳定,半个时辰后,双眼终于睁开,再次吐出一口血来。 田小婉见李莫愁又一次吐血,惊的尖叫了一声。 完颜康缓缓收了功,略带喜意:“吐出淤血,这是好事。”说完他让田小婉扶着李莫愁,自己到一旁运功,恢复所剩不多的内力。 完颜康运功了一阵,稍稍恢复了一些内力,便站起身来,到李莫愁面前,沉声道:“姑娘,在下失手将你打伤,实在是混蛋至极,好在你现在性命无忧,现在就送你回古墓,向你师傅请罪。” 李莫愁轻轻摇了摇头:“不要。” 完颜康道:“你的伤势严重,需回古墓,以同门内力者相助,才能治好伤势。” 李莫愁摇头,有气无力的道:“我是偷跑出来的。”说完她闭上眼睛,不再多言。 碰上问题少女翘家,还打死不愿意回去! 若是普通人家的孩子翘家而出,送她回家自然是皆大欢喜,说不得要对礼送之人千恩万谢。但古墓派门规诡异,李莫愁偷跑出古墓,若是这般回去,不见得有多受欢迎。 完颜康思来想去,没办法,人是自己打伤的,既然李莫愁不愿回古墓,自己就得负责到底了。 他吩咐田小婉在此守护好李莫愁,自己赶回清净宫中取个东西。 田小婉乖巧的点了点头,道:“少爷,你放心,小婉会照顾好她。” 完颜康运足功力全速赶路,回来时都有些气喘吁吁,回到此处,见两人并无异状,便放下心来。 到得李莫愁身边,完颜康从怀中掏出一个棉布包好的木盒,木盒以檀木制成,雕工精巧。打开木盒,内中放了个粗颈的青花瓷瓶。 完颜康拔开瓶塞,小心翼翼的从中倒出一颗碧绿色的药丸来,放到田小婉手中,一边把瓷瓶塞好放回怀中。 田小婉以往在王府见过宝贝也算不少,从未见过小王爷如此对待一个物件的,不由奇问道:“少爷,这是什么宝贝?” 完颜康从田小婉手中拿回药丸,笑道:“这可是救命的家伙!” 这瓷瓶之中,装了三颗少林的特制秘药,小还丹。乃是完颜康出师下山时,天武向方丈讨来赠与完颜康的。 这小还丹,说能起死回生是有些夸张。但论治疗内伤,增长功力,在江湖上是一等一的圣药。先前丘处机受伤之时,完颜康也拿出此丹要给丘老道服用,丘老道都以自己伤势已经可控为由,坚持不受,可见此丹之珍稀。 此时拿这小还丹给李莫愁服用,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李莫愁内伤严重,精神不济,本就是迷迷糊糊的,眼睛都有些睁不开来。 完颜康把这丹药放到她的嘴边,一股清香自然而然传入鼻中,李莫愁不由精神一震,睁开眼见到这颗药丸,不由问道:“这是什么?” “张嘴!”完颜康也懒得解释那么多。 李莫愁瞟了完颜康一眼,却是听话的张了嘴巴,任由他将这药丸送入。 这药丸入口清凉,遇着唾沫便开始缓缓化开,李莫愁将药丸徐徐咽下,便渐渐有股热气从胸腹之间生出,她心中便知这颗药丸必是疗伤圣药。 李莫愁看着完颜康仍是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不由笑了笑道:“多谢你啦,我好多了。” 完颜康见李莫愁说话终于有了些气力,脸色也略好了些,心头也是一松,暗道大和尚做的药还真是管用,回头有空再去少林弄上几十颗防身备用才行。 这少林小还丹,乃是用三十六中灵药制成,需炼丹七七四十九日。以少林的财力和物力,一年也不过能练上一炉而已,成丹不过二十余颗。天武平日里,都只随身带有两颗防身,临别前问方丈要了三颗,已属破格使用了。 若是天武得知自个徒弟此时的想法,说不得气的要飞过来打断这厮的腿。 李莫愁得小还丹之助,内伤渐渐稳定,只是仍是浑身无力。 完颜康给她再探了一番伤情,正色问道:“姑娘,这小还丹也只能稳住你如今的伤势,若要痊愈的快,还真需有同门内功者相助,否则……” 完颜康话未说完,便住了嘴,只拿眼看着李莫愁。 他这次情急之下相救田小婉,已是全力出手。李莫愁的内力连田小婉都略有不如,比之自己更是差的太远,一招之下,便险些丧命。李莫愁这内伤实在太重,如果不回古墓,这内伤多半无法痊愈。 李莫愁明白完颜康的意思,却仍是坚定的摇了摇头:“我回古墓,也是要被废掉武功,再逐出师门的。” 完颜康听完这话,顿时傻了眼。 不回师门,这内伤好不了。 回师门,要废掉武功。 怎么办!怎么办! 完颜康不停踱步起来,思索着办法。自己手中还有两颗小还丹,但这宝贝第一次服用效果绝佳,再服上第二颗,效用却会差上许多。 思来想去,只能用走那条路了。 “姑娘,你可知道这古墓后面,哪里有什么水潭、山洞?”完颜康思索良久,终于问出这么一句话来。 李莫愁摇了摇头:“我平日里都在古墓中,师傅不准我出来。” 完颜康顿时傻了眼,人家平时都不大出门,怎么可能知道山里的水潭、山洞。 “姑娘,是在下唐突了。”他拱手尴尬的笑了笑。 李莫愁微微一笑:“不怪你拉,你不要老是叫我姑娘,我姓李,名唤莫愁,你叫我莫愁就好啦。” 田小婉听了这话,仰着小脸,琢磨了一会:“莫愁,莫愁,真是个好名字呢!” ------------ 第九十七章 寻宝 完颜康这数日来后山假装游玩,本就是想偷偷找寻到古墓的后门之所,寻找到重阳祖师刻下的九阴真经。他虽然已经练就了两门神功,可明知有一本绝世武学就在眼前,让他如何能不打这个主意。 完颜康原本就是不想惊动古墓派的传人,没想到阴差阳错居然打伤了李莫愁,他只能尽快找到九阴真经,看里面记着的疗伤秘方是否有效了。 “少爷,咱们找水潭、山洞干什么啊?”田小婉不解的问道。 “重阳祖师留下了宝贝,咱们现在去寻宝!” 小时候完颜康就发明了寻宝游戏,领着完颜虎、完颜豹还有几个丫鬟一起玩,田小婉听了寻宝两个字,立即欢呼一声,动力十足。 “少爷、少爷,这有个水潭!”田小婉惊喜喊道。 完颜康托着李莫愁闻言赶至,将李莫愁交给小婉照顾,麻溜的脱了衣服,只剩一条短裤,扑的跳进水潭中去。 深秋之时,水已是颇为寒凉,完颜康入水之时,冷不防都哆嗦了一下,连忙运起九阳神功,内劲在全身游走,才不惧寒冷。 在水潭中游了一遍,摸索了一圈,发现此处毫无所得,完颜康暗道一声倒霉,麻溜的走出水面。 李莫愁看着完颜康精赤的身子走到近前,还不慌不忙的盘坐下来,衣服也不急着穿,她一边勉力转过身去,羞骂道:“不害臊!” 完颜康听着李莫愁的嘀咕,心道这个赤练仙子,现在还是个傻白甜嘛,得好好调教调教,莫让她黑化了才是。 田小婉倒是不以为意,关切的问道:“少爷,冷不冷?” 完颜康摇了摇头,先甩了甩头,再运起神功,不多时身上便冒出腾腾的热气来,身上很快已是全干了。 九阳神功,果然是杀人越货,居家必备的好家伙。 自从学了九阳神功,再也不怕下雨天衣服干不了啦! 初次山终南山的时候,完颜康好好赞叹了一番此山的雄奇壮美,到了这会儿,他心中只想吐槽,这山也太特么大了。 一下午才找了三个可能是出口的地儿,洗了第三回冷水澡后,完颜康无奈的上岸收工。 若是就完颜康和田小婉两人,此时赶回清净宫中,倒还能捞上两口热饭吃。但李莫愁重伤在身,如何能丢下她一人在这荒郊野外。 田小婉可怜巴巴的望着自家少爷,不用说话,眼神中分明就说出了两个字。 我饿! 李莫愁的肚子也适时的发出了咕咕声,羞的低下头去。 完颜康哈哈一笑,吩咐田小婉照顾好李莫愁,便飞掠出去了。 不多时,完颜康飘然折返,手上拎着一只山鸡、两只野兔,在水潭边一边收拾,一边叫田小婉去捡些柴火过来。 不多时,山洞中生起火堆,完颜康将山鸡裹上泥巴,放在火堆下方,火堆上两只野兔已经摆好姿势,向两只烤野兔转化。 “少爷,你还会烤肉啊!”田小婉看着完颜康翻转野兔的认真模样,眼中冒出无限崇拜的神情。 完颜康得意的道:“那当然,要不少爷我那几年在和尚庙,还不得憋死啊!”说着他将在少林与田大力等人如何偷吃、如何拉觉智、觉慧小和尚下水的情景,讲的绘声绘色。 听着完颜康的各种写实故事,李莫愁露出向往的神情,轻声道了句:“真好!” 完颜康见她表情中带有几分落寞,便岔开话题道:“莫愁,说说在古墓里是什么样的吧!” 李莫愁愣了愣神,她从记事之时就在古墓中长大。平日里就算偷跑出来,也就是在这终南山中闲逛一下,远远的看一眼全真教里的道士罢了。 至于所谓生活,她摇了摇头,慢慢道:“古墓里真是个墓穴,师傅是冷冰冰的,孙婆婆也是冷冰冰的,没什么可说的。” 完颜康见她说的如此,没来由觉得一阵心痛,脱口而出道:“那莫愁你以后跟着我,带你吃香喝辣的!” 李莫愁闻言一喜:“真的吗?” 李莫愁这一笑,如一朵万年不化的冰花忽然绽放开来,完颜康看的都发了呆,好不容易缓过神来,连忙郑重其事的说道:“千真万确,比真金还真,不信的话咱们拉勾。” 他说完伸出手想跟李莫愁拉个勾,一时忘了手上还有跟穿着的烤兔肉,兔肉一下往火堆掉去。好在完颜康眼疾手快,一把又拽住插在兔肉上的竹枝。 这一下虽然挽救了烤到一半的兔肉,也是弄的烟火横飞,完颜康低头捞兔肉的时候,不小心烧着了一缕头发,田小婉连忙冲过来帮自家少爷灭火。 李莫愁见完颜康一时手忙脚忙、烟火缭乱的狼狈样子,反而开心的笑了起来。 完颜康本有些尴尬,此时见李莫愁笑的如此欢快,自己也受了感染,不由放声大笑起来。 李莫愁笑完,移到完颜康身旁,伸出尾指,凑到他手边。 完颜康明白她的意思,握着竹枝的右手翘起小指头,与李莫愁拉了个勾。手指触碰间,他只觉李莫愁手指温嫩滑腻,火光下原本苍白的脸色更添几分娇艳,不觉心中一荡,小兄弟有些想抬头的趋势。 完颜康连忙放开手指,将专注力转移到眼前的烤兔肉上来,仿佛烤的不是两只兔子,而是全世界! 虽然没有盐巴,少了调料,出品实在一般。可人一旦肚子饿了起来,哪里还理会得这么多,三个少男少女还是风卷残云一般,将两只烤兔和一只叫花鸡消灭的一干二净。 田小婉还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角,那意思分明是,少爷,小婉还没吃饱。 完颜康笑着捏了捏小婉的脸,道:“都要吃成小猪了!” 田小婉忽然看了一眼李莫愁,又看了看自己的胸前,忽的呜呜的哭了起来:“少爷,你有了莫愁妹妹,就嫌弃小婉了……” 完颜康赶紧拉着小婉到一边好好哄着,平日里乖巧听话的小丫鬟,这次是怎么哄都没啥用处。他顿时头大无比,心中哀叹道,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不还没到三个嘛,就开始唱戏了啊…… “呜呜呜、少爷嫌弃小婉,嫌人家胖,呜呜呜……” 小王爷的头更大了,只得安慰道:“咱们家小婉生的那么好看,少爷怎么会嫌弃呢?” “那少爷你说,是莫愁好看,还是小婉好看?”田小婉不依不饶的问道。 这个问题分明是我和你妈掉水里,先救谁的变化版嘛,前世被列为男性无解问题之一。 田小婉的这一道送命题刚刚问出,完颜康分明发现,原本在火堆旁十分淡然的李莫愁,耳朵动了一下。 反复琢磨之后,完颜康又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笑着答道:“古人云,春兰秋菊、各擅其长,小婉跟莫愁都是大美人,莫愁肤白貌美,身形婀娜,小婉哪都生的漂亮,而且…”说着将凑到小婉耳朵前,说了一句悄悄话。 田小婉听了这就悄悄话,马上破涕为笑,一边瞅了瞅李莫愁,一边骄傲的挺起胸脯来。 李莫愁看田小婉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也不懂这傻丫头又哭又笑的,翻了一个小小的白眼,不去理会。 过了不久,李莫愁渐渐精神不济,终于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完颜康让田小婉先回全真教中露露面,声称自己功夫到了一个紧要节点,需要闭关精修一段时间,让师弟们这些时日都稍安勿扰。 李志仟一听,大叫一声:“志康师兄武艺胜过我等不知凡几,仍是如此勤修,我等岂可不加倍努力!” 全真教三代弟子中,悄无声息的掀起了一阵闭关修炼的狂潮。 田小婉收拾了些衣物,去伙房要了些盐巴、调料,又飞速赶回后山去了。 跳水多了几次,完颜康也是摸了些门道出来,先不用下水,伸手在水潭中感受一番。若是死水一滩,自然无需湿身。若是感受到水下有暗流涌动,他才脱掉衣服,入水查探。 二女打了一架,虽是李莫愁受了重伤,但输的毕竟是田小婉,加上自家少爷一副那么关心莫愁妹妹,田小婉看李莫愁那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李莫愁也是个傲娇的性子,加上身上无力,自然也不想主动搭理田小婉。 完颜康下水查探之时,岸上便陷入了尴尬无比的沉静当中。 架不住终南山实在太大,到了第三日,眼瞅着还是没点动静。百无聊奈之下,田小婉活泼的性子终于憋不住了,凑到李莫愁面前,搭话道:“你那古墓派里,真有那么吓人吗?” 李莫愁瞥了瞥田小婉,原本不太想理会,却终于还是开口说起话来。 女人由陌生人,变成无话不谈的闺蜜,也许只要半个时辰。 完颜康再次上岸之时,发现原本如楚河汉界般永不相交的两人,居然凑在一起有说有笑,连自己上岸来都没半分察觉,惊的合不拢嘴。 他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后,两人才缓过神来,田小婉屁颠屁颠的跑到完颜康身前,摇晃着他的胳膊,道:“少爷,莫愁姐姐好可怜呢,往后回中都,让莫愁姐姐跟着小婉作伴吧!” 能拐带一个武功高强的小美人,完颜康自然毫无异议,他张嘴笑道:“只要莫愁妹妹愿意!” 李莫愁看着完颜康从水中刚刚钻出,仍是精赤着的上身,她一边害羞的转头过去,一边小声道:“莫愁…莫愁自然是愿意的。” ------------ 第九十八章 疗伤 终南山再大,也有走遍的一天,到了第五日晌午时分,完颜康从一个山洞的水潭中钻出,放声大笑。 田小婉和李莫愁两人见他如此欢喜,自然完颜康必是找到了地方,立刻喜滋滋的上前询问水潭里有何奥妙。 完颜康哈哈一笑,道:“这水潭下面有个密道,直通古墓之中,乃是咱们祖师爷留下的后门。” 李莫愁一听是直通古墓的后门,脸上不觉一紧:“你辛辛苦苦,就为了进古墓吗?” 完颜康见李莫愁如此,心知她是想岔了,他连忙解释道:“重阳祖师留下的后门,通到古墓的地底下,你们古墓派的人可是都不知道的。我找这后门,乃是因为祖师爷在里面刻下了一本神功,其中包罗万象,尤其有一门疗伤功夫,正适合莫愁你呢。” 李莫愁一听这话,脸上顿时绽放出笑容来。 田小婉一听,歪着脑袋奇问道:“少爷,祖师爷的神功,不留在重阳宫,为何会刻在古墓里头的?” 完颜康摆了摆手道:“此事说来话长,我先下去探探路,回头再与你细说。”说罢,他又一头扎进水潭。 王重阳修的这条逃生密道,既隐秘又绵长,完颜康初次寻道,在水中穿行了顿饭功夫,才渐渐走出水道。此时已到深秋时节,水中十分寒冷,在水中泡的久了,便是以他身居九阳神功护体,都有些瑟瑟发抖。 出水之后,完颜康先盘腿打坐了片刻,待身上回暖。他本应该继续探索,无奈忽略了一个很要命的问题,密道内黑漆漆一片,便是找到真经也没法读取,只得先行撤回。 田小婉和李莫愁在水潭边翘首以盼,待完颜康再次冒出头来,各自喜滋滋的迎了上去,询问情况。 完颜康上得岸来,凉风一吹,打了个哆嗦,顾不得运功,拿了件衣裳匆匆擦干身子,飞速套上衣服,才道:“地儿没问题,还得再做些准备。” 原本完颜康的计划是,找到地方后,就带着田小婉和李莫愁一起进入密道,在古墓下面为李莫愁疗伤。完颜康记得,用九阴真经的法门,疗伤颇费时日,这古墓下方隐秘至极,正是再合适不过的一个地方。 但经过一个来回的折腾,自个身居九阳神功都冷的有些受不了,田小婉和李莫愁更别提了。 尤其是李莫愁一介重伤员,哪里经得住冻。 思来想去,只能自己入内记住秘籍再说了。这日天色已晚,完颜康吩咐田小婉先行回去,准备若干物品后,明日再行回转。 次日一早,田小婉便按照完颜康的吩咐,除了些吃食,还拎了一个空的酒坛子过来,酒坛子中还放了几个火折子、宣纸、油纸等物。 完颜康将火折子和宣纸和一套衣物先用油纸包好,放入酒坛之中,在酒坛中塞满石块,再将酒坛子牢牢封住,便抱着酒坛子再次入水。 在密道中来回淌水一次,完颜康已是轻车熟路,不消顿饭功夫便出了水面。他摸黑打开酒坛子,发现虽渗了些水进去,但油纸包好的火折子等物品还是全然无损。 完颜康拿出火折子,轻轻一晃,火光迸现,照的甬道内一片光亮。 完颜康满以为真经就在眼前,只顾朝前奔走便是,哪知前行不过数十步,眼前便出现了三条岔路,探明三条岔路中的正路后,数十步后,又是几条岔路出现在眼前,完颜康不由暗道一声,苦也! 原来王重阳当年修建这条逃生后路时,也是思虑颇多周到,其中设置了无数岔路,以防危急时敌人追杀。只是王真人没想到的是,这古墓后来为林朝英所用,这条逃生后路根本无人得知,坑的倒是自己的徒孙。 面对着重重岔路,完颜康只能用笨办法,一条条慢慢摸索,找对的道路上还得不时用匕首刻下记号,以防忘却。 这么摸索了小半天,几根火折子都将燃尽之时,终于豁然开朗,完颜康到了一处石室当中,抬眼望去,顶上刻了密密麻麻字迹符号,最右处写着四个大字。 九阴真经! 若不是知道上方便是古墓派的地头,内中还有个武功奇高的白衣女子坐镇,完颜康都要高兴的放声长啸了。他强自按捺住喜悦的心情,趁着火折子还有些光亮,连忙赶回去再做准备。 路途熟悉后,完颜康再次备足火折子和火把,回到刻有真经的石室之中。这次他准备充分,把九阴真经从头到尾细细看了一遍,心中感叹不已,这黄裳果然是不世出的天才,居然读道藏便能创出如此精妙绝伦、包罗万象的神功来。 完颜康虽然身具两大神功,但九阳神功专注内功修炼,金刚不坏神功纯属护体神功,都是威力绝伦的镇教神功。 但若论起广博之处,当世只数九阴真经。 话说当年黄裳创出九阴真经,上篇以内功为主,下篇则包罗万象。轻功有螺旋九影、蛇形狸翻,拳脚功夫有大伏魔拳、九阴神爪等,杂篇中还有解穴秘诀、移魂大法等等。除此之外,黄裳还创出疗伤功法,以及提升根骨的易筋锻骨篇。少林寺虽有易筋经和七十二绝技,但这一本九阴真经,便足以盖亚当代,傲视群功。 王重阳留在古墓中的九阴真经,并未刻下全本,但除了内功篇之外,几乎尽数刻下,其中便包含了疗伤大法。完颜康看遍整篇后,默诵了五遍疗伤大法,确认已经记的一字不落。为防万一,他还掏出宣纸和炭笔,将疗伤大法和易筋锻骨篇写在纸上,确保万无一失,这才又将宣纸用油纸包好,重新撤回水中。 完颜康哧溜一声从水潭中钻出,穿好衣物后,便打开油纸,将疗伤大法缓缓读与李莫愁听。 这《九阴真经》中的疗伤大法,针对的正是被高手以内功击伤,如何以调理真元,治疗内伤的最佳法门。李莫愁听了两遍,便已记住。 李莫愁记住疗伤大法后,两人共同参详了一阵,已然通晓此法门的用法。完颜康便道:“事不宜迟,咱们便开始吧!” 李莫愁却忽然垂下头去,小声道:“非得,非得用此法不可吗?” 李莫愁说话间脸红耳赤,直连到脖子根。完颜康一看这模样,顿时心知为何。 这疗伤大法确实神奇,任你多重的内伤,依法施为,都能痊愈,只是有一般不利之处。这法门一旦开始,便需两人手掌相接,内息贯通,七日七夜,不可离开片刻。 否则,便是前功尽弃! 李莫愁这数日来,与完颜康已是非一般的熟,只是想到要与一个年轻男子日夜相对,肌肤相亲,心里仍是小鹿乱撞,羞不可当。 完颜康见李莫愁羞成这样,心里暗乐,只是脸上强自压住笑意,沉声道:“别无他法,事急从权!” 说罢,他伸出左手,抓住李莫愁的右手,便开始运功。 李莫愁的小手被一把拿住,心中更是慌乱,不知如何是好。 完颜康见李莫愁仍是如此,便用上了些许狮吼功的法门,清喝一声:“凝神静气,休做他想!” 李莫愁被一喝之下,脑中恢复清明,抛下所有杂念,运气用功,与完颜康共同运行这疗伤大法来。 李莫愁被完颜康打伤后,虽服用了小还丹,又每日运功疗伤,却总是疗效欠佳,数日来仍是胸闷乏力。这回与完颜康共同运行疗伤大法,从完颜康掌心中传过来的阵阵阳和之气缓缓散自己周身百骸,过了半日,李莫愁便觉得胸前的憋闷微有松动,不由吐出一口淤血来。 田小婉在旁护法,一边打坐运功,忽然见李莫愁吐血,大惊之下过来查看。 完颜康止住田小婉,微笑道:“莫愁吐出淤血,乃是伤情渐好,这疗伤大法果然神奇,小婉你无需忧心。” 田小婉听了此话,这才作罢,只是她心中仍是不定,依旧不时朝这边张望。 完颜康见状,便让田小婉拿了宣纸自己研习易筋锻骨篇。 田小婉有新的功法可练,心思便投入他处,不再为此忧心了。 到了第二日,李莫愁更觉通体舒畅,心知这疗伤法门确实神奇。只是下腹部传来的阵阵急意,令她有些心慌意乱。 完颜康本是闭目运功,忽然感觉李莫愁气息有些不稳,连忙睁眼问道:“莫愁,何事惊慌?” 李莫愁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我要小解!” 完颜康顿时一脸尴尬,任你武功如何高强,也脱不了凡人之躯。人有三急,本是没甚可说,难就难在这时两人手掌不可离开片刻。 思虑了一番后,完颜康只得正色道:“去洞外解决,到时候我闭上眼睛,侧过身去便是了。” 李莫愁也知道无可奈何,只得事急从权。 解决完生理问题,回到山洞之中,完颜康吩咐田小婉这几日无需准备太多食物,只要能满足两人最低生理需求便可,以免太过麻烦。 田小婉笑嘻嘻的应下,李莫愁仍是羞不可支。 继续运气行功之时,完颜康看着李莫愁满面娇红,想起刚才的流水之声,胯下小兄弟忍不住举旗要造反,气息也是一阵波动。 李莫愁本是闭目渐渐凝神,感觉完颜康气息不稳,连忙睁眼问询何故。 完颜康哪里好回答,伸出右手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嘴里念念有词,闭目继续行气运功。 李莫愁依稀听到“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的话语,不由轻笑一声,似乎明白了什么。 日落月升,星移斗转,七日之后,李莫愁伤势尽复。 两人同时睁开双眼,李莫愁甜甜的唤了一声:“康哥,多谢你了。” 完颜康看着李莫愁娇艳的脸庞,一边压住蠢蠢欲动的小兄弟,一边狠狠的往地上捶了一拳,狠狠骂道:“该死的金刚不坏!” ------------ 第九十九章 大比 当、当、当、当、当、当! 六声钟响后,全真教的门中大比,正式开始。 随着全真教三代弟子渐渐长大成人,两年之前,丘处机便与一众师兄弟定下一年一度,于立冬之后举行门中大比的成例。 丘处机等人定下的大比规矩,门下弟子成绩优异者奖励各种丹药,并可优先学习门派中高深武学,以此激发门下弟子向武之心。 不消说,前两次的大比头名都是赵志敬,他也因此得授了三花聚顶掌法。在赵胖子看来,全真教的三代弟子中,就算尹志平、崔志方这些师弟如何追赶,五年之内都无人能与自己争雄,自己这个大师兄、未来的掌门人的位置,自然是稳稳当当的。 奈何却忽然跑出了完颜康这个妖孽! 赵志敬站在比武圈前时,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打败了对手后,也不似往年一般,对落败的师弟提点一番。 次日一早,赵志敬却忽然来了精神,因为他发现,完颜康这个妖孽居然还没出现。怀着忐忑的心情,他向丘处机问道:“师伯,门中大比,莫非志康师弟不参加了?” 丘处机也是纳闷,昨日不见完颜康露面,便抓了田小婉来问,只是听田小婉说完颜康闭关正在紧要关头,他这才没亲自去把这臭小子揪出来。 集体观念还要不要! 大比头名还要不要! 完颜康早些时日击败赵志敬的事迹,早已传到了丘处机耳朵里,且全真七子均深知完颜康在三代弟子中必是全无敌手。 但门下弟子在大比中夺魁,也是大涨他长春真人脸面的事嘛! 此刻听赵志敬这么一问,丘老道转头对赵志敬道:“你这志康师弟,素来性子野,难得闭关一回,便由他去吧!” 赵志敬听了这话,以为完颜康是不会出现了,他心中暗喜不已,脸上却露出寂寞如雪的表情道:“志敬上回一时不查,败于志康师弟之手,本想再与师弟切磋一番,居然遇上师弟闭关,实在是遗憾啊!” 赵志敬来时脚步沉重,听得丘处机说完颜康不出场的消息后,明显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丘处机见赵志敬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心中不喜,回头对尹志平、王志坦等几个门下弟子叮嘱道:“尔等上场比武时,若遇上你志敬师兄,放心施为便可,切不可露怯轻易服输。” 尹志平等人轰然应是。 全真三代弟子当下不过百人,一场比试快则数招,慢的也不过顿饭功夫。到了第二日晌午时分,大比便已临近结束,只余最后的一场头名之争。 赵志敬VS尹志平。 大比首日,众弟子皆在宫外武场分区比试,到了头名之争时,所有人移步重阳宫中。全真七子高坐上方,众弟子围坐四周,比斗便在重阳宫正殿中心进行。 全真大比之中,弟子交手时,既可选拳脚,也可选择兵器,只需双方同意便可。 尹志平近年来虽然武功大进,但内力还是差赵志敬不止一筹,且赵志敬还得授了三花聚顶掌法,若是比拼拳脚,定然不是对手。尹志平想明此点,先向赵志敬行了一礼,说道:“师兄功力远胜志平,若是比拼拳脚,志平是必输无疑,不知师兄可愿比剑。” 尹志平这番话说的极为聪明,既大方承认拳脚比不过赵志敬,却又让赵志敬不得不同意比剑,以此寻找一线胜机。 丘处机等人听了也暗暗点头,心道此子心智颇堪造就。 赵志敬听了尹志平此话,哈哈一笑道:“随便师弟如何。” 先前众弟子比试之时,多数是比拼拳脚,此时赵志敬与尹志平相争比剑,马钰担心战况激烈,便出言道:“同门切磋,用木剑便可。” 尹志平一听,暗道一声,苦也! 你道为何,这尹志平本想借着兵器之利,缩减与赵志敬的内功差距,如果用上木剑,少了杀伤,预想效果便强差人意了。 赵志敬一听,立马打蛇随棍上,轰然应是。 不多时,门下师弟去取了两把木剑过来,递给两人。 尹志平接剑以后,闭目凝神,将杂念尽数排开,五个呼吸之后,他睁开双目,摆出架势持剑横立,喊了一声:“赵师兄,请!” 赵志敬摇了摇头:“师兄我虚长几岁,还请师弟进招。” 尹志平不再多言,使一招张帆举棹,持剑平平刺去。 尹志平此招乃是同门之中切磋的惯用起手式,赵志敬对之实在是熟的不能再熟,抬手便还了斜风细雨,要从侧方将尹志平剑招破开。 眼见两剑将要相交,尹志平手腕一转,剑势头回收,错开赵志敬的来剑,剑势画出一个小圆弧,再次上攻。 赵志敬本想着一剑便能破开尹志平剑招,未想到这师弟变招如此娴熟,大意之下便失了先手,一时忙于格挡。 尹志平这一招占了便宜,剑法更使的流畅,只是他毕竟功力不及赵志敬,一次强攻之际,双剑相交后,反而吃了小亏,被赵志敬刷刷几剑反攻,掰回了局势。 由占有先手到被赵志敬掰回局面,尹志平不急不躁,心无杂念,只一心运剑,谨守谦冲之道,尽量不与赵志敬硬拼。 丘处机见尹志平与赵志敬交手数十回合,虽处下风,却仍有攻有守,不禁摸着胡子微微颔首,心道这徒儿近年来精修剑法,确实有了几分领悟,心境修为也是不错。 赵志敬内力高强,却自持大师兄的名头,不想只凭功力取胜,多是与尹志平比拼剑招。 往年大比之时,与之相对的师弟,最多不过能在他手里走过四五十招而已。 谁知这次五十招过后,赵志敬仍是拿不下尹志平,他越打越急,手上内力越使越足,隐隐有呼啸之声劈出。 尹志平只得运身法连连躲避,但他毕竟年少力弱,便是身法也差赵志敬一筹,渐渐被压制到擂台角落,几乎避无可避。 眼见赵志敬一招霜涛卷雪呼啸而来,尹志平心知此招必是躲不过了,也只得勉力格挡,只听啪的一声,双剑相交后,尹志平的木剑飞上半空。 赵志敬木剑在尹志平肩上一拍而回,收剑道:“师弟,承认了。”说完便转向马钰等人,待师长宣布大比头名。 马钰起身,先夸奖了一番尹志平身处弱势,能凭借精妙剑招抗衡百招,实属难得,又夸奖赵志敬功力精湛,剑法纯熟,能放能收。 最后,马钰又说了一通号召众弟子向两人学习的废话,略停了一停,朗声道:“即日我全真大比结束,头名便是……” 赵志敬这三个字还未吐出,便听到一声大笑传来:“师伯且慢,待我与赵师兄做过一番不迟。” 说话间,一个身影飘然而入。 不是完颜康还有谁! 赵志敬心慌意乱,妥妥到手的大比头名,莫非在最后时刻要被搅和了。 全真七子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最后都各自望向丘处机,等着丘老道定夺。 丘处机心中暗骂了一声,臭小子,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到这个时候过来,分明让老道我难做嘛! 若是完颜康正常参加大比,不消说头名是他稳拿的。 若是晚来片刻,马钰宣布赵志敬夺魁,也是无妨。 这时赵志敬已与尹志平大战了一场,若是再让完颜康与赵志敬比试一场,虽说不管如何必然是自家徒儿取胜,只是面上需不好看。 丘处机正色道:“志康,大比昨日便已开始,你此时才到场,不知去了何处?” 完颜康这阵子号称闭关修炼,全真众人皆知,丘处机此话一问,完颜康便知了他的意思,还是老道士先给自己台阶下。 他先朝众位师叔师伯鞠了一躬:“志康最近偶有所得,一直在闭关练功,错过了昨日的大比,还望师伯师叔海涵。” 马钰微微一笑道:“无妨,我道家练武,原本就以静修为上。” 完颜康笑道:“谢师伯,师侄我也不是图这大比头名,只是我静修的久,见赵师兄与志平师弟切磋的精彩,有些静极思动罢了。” 丘处机道:“志敬已与志平做过一场,耗力颇巨,志康你此时上场,未免有些不妥。” 赵志敬朝丘处机投去感激的眼神,心道这丘师叔果然持正公允。 完颜康哈哈一笑,接着道:“赵师兄原本就不是我的对手,若与赵师兄单独放对,就没甚必要了。” 便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赵志敬听了这话,心中火气道:“师兄我还有几分力气,请师弟赐教。” 完颜康收起笑容,朝马钰拱了拱手道:“师侄想让赵师兄挑六位师兄弟,组成北斗天罡阵,再行切磋一番,还望师伯首肯。” 马钰闻言,不觉又惊又喜。 他惊的是,完颜康胆大包天,若是让赵志敬领衔北斗天罡阵,便是孙不二、谭处端两人也难言必胜。 他喜的是,完颜康既然提出如此狂言,想必是此番闭关更有精进。 马钰沉吟片刻,望向赵志敬:“志敬,不知你意向如何?” ------------ 第一百章 破阵 “志平、志方、志常、志坦、志诚、志仟,诸位师弟,既然志康师弟有如此兴致,我等师兄弟便陪他切磋一番如何!” 赵志敬点出的六人,皆是全真三代弟子中武功超群者,这套阵容组成北斗天罡阵,在众弟子中从未曾想过。 尹志平刚刚被赵志敬打败,又要随赵志敬与自己嫡亲师兄完颜康放对,他心中自然不愿,立马回话道:“志平适才与师兄比斗时耗力过多,还请师兄另选他人。” 尹志平这话一出,完颜康便见到李志仟和王志坦等几个和自己交好的都面带犹豫,显然也是不想与自己放对,他朗声笑道:“我辈武者比武切磋,并非为了求一日之胜负,而是超越自身,诸位师弟无需思虑过多,尽管放手施为!” 李志仟、王志坦等人听了这话,都各自下场,朝完颜康拱了拱手道:“师兄,得罪了。” 赵志敬见尹志平不愿下场,也不勉强,便点了申志凡下场,凑足七人,摆开北斗天罡阵。赵志敬这七人一同布阵,在三代弟子中却属首次,赵志敬思虑一番,开始排兵布阵。 李志常站天枢位,王志坦站天璇位,李志仟站天玑位,赵志敬站天权位,四人组成斗魁;崔志方站玉衡位,祁志诚站开阳位,申志凡站摇光位,三人组成斗柄。北斗七星中以天权光度最暗,却是居魁柄相接之处,最是冲要,因此由七人中武功最强的赵志敬承当,斗柄中以玉衡为主,由赵志敬最信得过的嫡亲师弟崔志方承当。 这七人都是熟习北斗天罡阵多年,只是平日里演练阵势当中多是居天权位,此番如此布阵,各自站位一时有些生疏。 完颜康见状,又道:“诸位师弟不妨先演练一番阵势,熟悉各自星位。” 王处一见完颜康如此一说,对身旁的丘处机笑道:“且不论此战胜负如何,就凭志康师侄如此豪气,便值师兄三坛好酒!” 丘处机抚须笑道:“今晚我便与师弟痛饮一场。” 马钰等人皆微笑不语,全真七子当中,以丘处机和王处一最为豪气,且喜在江湖中行走,酒肉不忌,余下五人却是不饮酒、不沾荤腥。 赵志敬听了完颜康出声,便领着李志常等人演练阵势,一盏茶的功夫后,众人皆熟悉站位,赵志敬便朝完颜康拱手道:“请师弟入阵!” 完颜康飘然入阵,赵志敬又道:“不知志康师弟想用兵器还是比拼拳脚?” 完颜康淡淡一笑,道:“随意。” 赵志敬道:“上回师弟试过阵法的拳脚威力,不如今日试试剑阵如何?”他上回与完颜康一番比斗,深知此人掌法、内力均在自己之上,所以特地提出用剑法比斗。 他心中想到,就算这小子剑法也精熟,却也防不住我等剑阵之威。 完颜康一听,便知道赵志敬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只是他丝毫不在意,若是畏难怕输,小王爷压根就不下场了。 没有压力,制造压力也要上啊! 待完颜康点头后,众弟子拿来八柄木剑,各自取了一柄。 马钰吩咐道:“尔等虽用的是木剑,但内力灌注之下,与真剑无异,切记同门较技,点到为止。” 众人轰然应是。 赵志敬领头,带着阵势缓缓运转。 完颜康持剑居中,双目微闭,脊背微弯,寻觅阵中破绽,准备随时出击。 同辈弟子之中,以北斗天罡阵对敌一人,本就已是罕见,若是还输了,赵志敬这大师兄的名头可就再也坐不住了。 见完颜康迟迟不动手,赵志敬心内有些焦躁,朝崔志方使了个眼色。 崔志方会意,清喝一声:“师兄小心了!”说罢就是一招刺出。 崔志方这声清喝,一是提醒完颜康,二来是提示对位之人同时出招。 这北斗天罡阵用剑阵之时,与使用拳脚功夫有些不同,一般而言,无需各人内力相连,互相接应便可。崔志方出剑之时,摇光位的申志凡和天玑位的李志仟便相应同时出剑,三柄木剑齐刷刷的朝完颜康攻去。 三剑临身,完颜康巍然不动,大笑一声:“来得好!”他右手持剑先劈开崔志方的来剑,然后剑势不停,在李志仟的剑脊上一点,荡开来剑。 完颜康虽然格开崔志方和李志仟的来剑,但此时申志凡的剑势已经离他右侧胸膛不过半尺,此刻避让已是不及。 众弟子场下惊呼,莫非这志康师兄一招便要败北。 赵志敬见状,更是喜上眉梢,心道让你这厮拿大作死,一招便败了,看你如何面皮丢尽。 丘处机等人也是面色凝重,看完颜康如何破招。 以完颜康此时的功夫,若是放下手中长剑,回手一格,自然能解了危势。但他既然提出比剑,便不能凭拳脚取胜,此时形势虽然危急,但他早已想好对策,在李志仟剑脊上一点之后,长剑借力回缩,剑柄往后一撞,正好在申志凡木剑临身前将其撞开。 完颜康这一剑解危,实在是妙的恰到好处,观战弟子都不由自主的叫好起来。 尹志平站在丘处机身后,思索了片刻,依旧不解:“师父,咱们全真剑法中,有这招以剑柄破招的剑法吗?” 丘处机哈哈一笑道:“志平,招数是死的,人是活的。” 旁边王处一接言道:“志康是艺高人胆大,只是这本门剑法,好似并不纯熟!” 原来说话间,场上又过了五六招,完颜康一招破敌,化险为夷不说,更是气势大涨,刷刷几剑随即攻出。 申志凡等人虽吃惊完颜康如此破招,但毕竟都是心性过人之辈,虽惊不乱,各自按星位出招,守的严严实实,并无半分破绽。这数招之间,众弟子看不出门道来,王处一何等眼力,早就看出完颜康剑法并未练至纯熟之地步。 丘处机定睛一看,面色微微一沉,不再出言。他心里却暗暗想到:这臭小子的剑法,回头要好好操练操练才行。 完颜康起手破招后,便占了先手。但正如王处一所言,他对这全真剑法研习不够,他自个也深知此点,所以虽然占了先手,却并未用上全力破敌,而是借着赵志敬等人来磨炼剑法。 原本完颜康占尽优势,数十招后,赵志敬等人阵法配合更熟,便慢慢掰回局面了。 到了百招之后,双方就攻守各半了。 过了三百招后,攻守形势逆转,完颜康渐渐只能忙于招架,十剑当中才能还上一剑两剑了。 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对敌的同辈当中的佼佼者还是七人。此时完颜康已用上全力,仍是左支右撑,单剑抵挡不过来的时候,连左手也来应急。 完颜康连连遇险后,心中暗想:可不能浪翻船啊,众位师弟对不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使出一招霜涛卷雪,将攻来的三支木剑尽数荡开,身子滴溜溜的一转,直扑李志常而去。 场上众人,除完颜康外,就数赵志敬武功最高,崔志方等人专注对敌看不出来,赵志敬却是游刃有余,看的出完颜康先前多半是在试招。 随着七人阵势越纯熟,将完颜康逼的左支右撑,赵胖子心中大乐, 以为很快就能拿下这厮。 完颜康这突然发力,赵胖子心道一声不好,知道完颜康放弃试招,要全力争胜了。情急之下,赵志敬便要迈步阻敌,他突然想到天枢位的李志常遇敌,不该由自己来守护,连忙又退了回来。 赵志敬不动还好,他这一动,反而扰乱了些许阵势,天璇位的王志坦被赵志敬一干扰,出剑便慢了少许。 完颜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状长啸一声,脚下一步便到了李志常身前,右手持剑荡开摇光位申志凡的来剑,左手一掌朝李志常胸前拍出。 这一掌拍到,劲风凌冽。 完颜康这一掌原本是打不到李志常的身前的,由天璇位的王志坦和摇光位的申志凡出剑抵挡便可,哪知赵志敬这一动一退出了篓子。李志常大惊失色,出剑已是来不及了,只得匆忙间与完颜康对了一掌。 完颜康先持剑荡开申志凡,左手掌力使的自然不足,但他原本内力就胜过同辈师弟许多。这数日来他与李莫愁疗伤,内力更有精进,便是此刻左手只发了五成功力,李志常也是抵挡不足,脚下踉跄,连连退步。 此时王志坦剑招才到,完颜康回手一掌荡开王志坦的木剑,脚下急速向前,木剑在李志常胸前点了一点,便又收回,然后转向众人,单掌施礼道:“诸位师兄弟,承认了!” 这数招之间,有如闪电迅雷一般,一个呼吸间,便乾坤倒转,胜负已分。 赵志敬还有些不相信自己已经落败,他此刻面如土色,险些吐出一口血来。 李志常回过神来,持剑行礼:“多谢师兄,手下留情。” 王志坦等人也纷纷持剑行礼:“多谢师兄,手下留情。” 场下弟子爆发出震天价的呼喊声来。 “大师兄威武!” “大师兄威武!” ------------ 第一百零一章 将别 赵志敬之前夺得头名时,得授了一门三花聚顶掌,这次完颜康力压众弟子,在三代弟子中威望已达到了顶峰。马钰亲自传授了完颜康一门三花聚顶掌法和七星剑法,吩咐完颜康好好修行,对外莫要坠了全真教的威名。 完颜康连连点头应是,他想着离家将近两月时光,看看已是年关将至,便向丘处机和孙不二提出要带田小婉同回中都去。 丘处机虽然有些不舍,却也明白完颜康思念父母之心,自然无不应允,孙不二却忽然出声道:“你小子回去便是,小婉得留下!” 田小婉一听师父这么一说,登时急了,拿眼巴巴的看着自家少爷。 完颜康诧异道:“小婉幸得师叔授艺,一身武艺根基打的极为牢固,即使在山上继续修行,也不过是多费些水磨工夫罢了……”说着他看向孙不二,这意思分明是,师叔你要是说服不了我,那我可不管你什么师叔不师叔了,少爷一定要带小婉回去。 孙不二清咳一声:“小婉武艺尚未出师,待出师之日,便可放心下山。” “不知我全真弟子出师,有何要求?”完颜康恭恭敬敬的问道。 孙不二道:“我门下都是女弟子,若是武艺稀松就下山去,像小婉这般年轻貌美的,岂不是容易给自己惹祸遭灾,毕竟这如今这江湖上,也不是那么太平。” 剧情之中,孙不二的另一个女弟子程瑶迦曾经差点就被欧阳克凌辱了,完颜康心知此事,倒是有几分认同孙不二的想法,于是他连忙问道:“不知师叔定下的出师条件,到底如何?” “出师吗?等小婉能打赢我这个师父,不就出师了。”说完,孙不二微微一笑,飘然而去了。 完颜康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奔跑而过,这老道姑莫非是更年期到了,哪有这般不讲道理的。便是以完颜康现在的武功,定夺也就能与孙不二打个平手,让田小婉打赢这个师父,估计黄花菜都凉了。 “少爷,小婉真的不能跟你回去吗,呜呜呜……”田小婉也知道孙不二这个要求实在太高,分明就是不让自己下山嘛,说着嘤嘤嘤的哭了起来,她一边哭泣,还一边望着丘处机。 孙不二这个想法倒是先与丘处机等人提过,这时正主溜了,只留下丘老道在这顶包。 丘老道微微一笑道:“康儿,你孙师叔此言,倒也是为你们好。毕竟你和小婉正值青春年少,若是小婉随你回中都,朝夕相处之下,难免有些把持不住,我全真虽不禁婚娶,但少年时锁精固本,功夫才能有所成就,何况你还练就了少林那门神功……” 完颜康一听,顿时大感头痛。丘处机说的十分在理,这些日子里,自己对着田小婉和李莫愁两个小美人,都频频有些把持不住,小兄弟一天不知多少次要举旗造反。若是回了中都,日日锦衣玉食,朝夕相对,那只怕更不消说了。 留田小婉在终南山上,倒也是个好办法,只是看着小婉可怜巴巴的样子,完颜康觉得怎么都有些开不了口。无奈之下,他只得先带小婉去山里散心,找李莫愁商议一二。 “小婉姐姐若是非得留下,我便也留下陪她便好了!”李莫愁见完颜康愁眉紧锁、田小婉可怜巴巴的样子,主动出声道。 按着完颜康原本的计划,是要带着田小婉和李莫愁两个小美人一块儿回中都的,李莫愁自愿留下,倒也能让小婉安心不少,只是想到孙不二的出师条件…… 思来想去,完颜康最终还是狠下心来,让两个小美人留在终南山上,毕竟丘处机有句话说的在理,谁让自个练了那门大成之前不得破身的护体神功呢,说多了都是泪啊! 为此完颜康推迟了回家的日子,将九阴真经里的功夫尽数传授给两个小美人,吩咐两人不可在外人面前展露真经中的功夫。又千方百计的哄着田小婉,告诉她莫要心急,咱们修炼的可是超级神功的九阴真经,只要好好修炼,打败孙不二这个老巫婆那可是分分钟的事儿。 田小婉破涕为笑,捶着完颜康道:“不许这么说我师父,师父才不是老巫婆呢!” 田小婉本就心思单纯,虽然不能随自家少爷回中都,但有了李莫愁相伴,又听着这九阴真经是天下第一的功夫,不觉问道:“少爷你说这九阴真经是顶顶厉害的功夫,那咱们祖师爷当年用的莫非就是这门功夫?” “这门功夫是祖师爷后来得来的,他老人家可没有练过,也没有传下给门下弟子。” “那小婉练了这九阴真经,岂不是很快就能打赢师父,回中都见少爷了啊!”想到此处,田小婉笑逐颜开。 完颜康刮了刮田小婉的鼻子,笑道:“哪有这么简单!这九阴真经再怎么厉害,也是凡人的武功,可不是仙法!” “少爷,你又说这劳什子的真经是天下第一,练了这门功夫,要是连师父都打不赢,算什么厉害!”田小婉嘟嘴,表示很不解。 “九阴真经这门功夫自然是顶顶厉害的,要不当年也不会在江湖中因为此经掀起腥风血雨了,但是当年,咱们祖师爷没有练过九阴真经,也是天下第一的高手。可见这世上,从来只有无敌的人,没有无敌的武功!”完颜康正色道。 李莫愁本是静静的依在一旁,听了这话倒是心有所感。 完颜康见田小婉仍是不明,便道:“你与莫愁第一次交手之时,明明是小婉你功力更盛一筹,却为何落败呢?” 田小婉这些日子听完颜康讲了许多重阳旧事,自然知道王重阳与林朝英的纠葛,接话道:“那是莫愁的古墓派武功,克制咱们全真教的武功。” 完颜康又问:“若是我使全真武功,与莫愁交手,你说谁胜睡负呢?” 田小婉想也不用想,哼哼道:“少爷你功力强过莫愁那么多,莫愁当然打不过你啦!”说着她用手比划了一下,双手拉开好大一段,示意两人功力差距巨大。 “要是少爷我只用一半的功力,用全真武功与莫愁交手,你说谁胜谁负呢?”完颜康又抛出一个问题。 田小婉紧紧皱眉,脑中开始打起架来。 李莫愁却是莞尔一笑道:“康哥便是只用一半的功力,莫愁也是打不过康哥的。” 田小婉听着李莫愁首肯,心里也觉得大约会是这样,只是仍然想不明白其中道理。 完颜康道:“高手相争,除去功力、招式之外,临敌应变,勇猛之心,都能左右胜负局面。话说百年前,有一任丐帮帮主名为乔峰,乔帮主从出道以来,每战皆以弱胜强,却又让对手输的心服口服,不过而立之年,便几乎天下无敌。” 田小婉八卦之心熊熊燃烧起来,连忙问道:“少爷,少爷,你说若是这乔帮主与咱们祖师爷比武,谁更厉害呢?” 完颜康哈哈一笑,这不是另一个版本的关公战秦琼嘛,他见田小婉兴致勃勃,认真思索了一番,才道:“若是两人功力相差不大,咱们祖师爷多半打不过这乔帮主。” 李莫愁也是嘻嘻一笑道:“就像小婉打不过我一样。” 田小婉闻言,顿时张牙舞爪起来,去饶李莫愁的痒痒。两人不是比武,各自只凭力气反应,田小婉比李莫愁高挑,力气又大,很快就让李莫愁花容失色,大喊小婉姐姐饶命。 见两个小美人闹腾的开心,完颜康放心不少,自己就算独自回去,小婉也不至于孤零零的一个人待在这终南山上。只是想着李莫愁长年累月在这山野之间和小婉为伴,也不是个办法。 完颜康想了想,对李莫愁道:“莫愁,我在山下买一处宅子,你平日里就在山下居住、练功,得闲便上山与小婉切磋武艺,如何?” “莫愁随我回古墓便可,不劳小王爷如此操心。”说话间,一个白影飘进山洞来。 李莫愁听到声音时就打了个哆嗦,抬头一看,不是自己师父还能是谁! 完颜康心中一惊,看来人虽然神色严厉,眼中却隐含柔情,便放了一半的心,他起身对白衣女子鞠了一躬:“小子见过前辈,莫愁前些日子被晚辈失手所伤,这阵子忙于疗伤,才没能及时赶回古墓,还望前辈海涵!” 白衣女子冷哼一声道:“莫愁,过来说话!” 李莫愁闻言一震,挪着步子来到白衣女子身前,低头道:“莫愁不想一辈子都留在古墓里,这才跑出来的,师父你要打要骂,都冲着莫愁便是了!” 她开始说话时,声音微弱到几不可闻,说到后来,倒是声音渐响,显然是生怕白衣女子迁怒完颜康和田小婉。 白衣女子嗖的一下出手,点了李莫愁的穴道,转身对完颜康道:“按我古墓派的规矩,莫愁判出师门,势必要废去全身武功,除非有一名男子心甘情愿为了莫愁去死!” ------------ 第一百零二章 念英 “还未请教前辈尊姓大名?” 就在白衣女子双目如剑,审视完颜康时,这小子突然来了这么一句,白衣女子顺势答了一句:“我叫林念英。” 原本白衣女子一句话,将完颜康逼到悬崖边上,结果这么一答话,原本冷峻的气场顿时打破,十分威慑也只剩下三分。 完颜康本觉得压力山大,此时却放下心来,这白衣女子分明是吓唬我的嘛。 林念英,看来莫愁这个师父心心念念的都是林朝英啊,在林朝英身上下功夫总是没错的。想通此处,完颜康说道:“念英前辈,古墓派自林朝英前辈传下,至今三代单传,林朝英前辈与您,您与莫愁,虽是师徒,实则如母女一般。” 林念英听到此处,神色微微一缓。 完颜康说话间,一直在观察林念英的神色,见她神色略缓和,更放心继续说去:“因为当年重阳祖师太过偏执,误了林朝英前辈,才有了咱们古墓派的种种规矩。林朝英前辈当年定下这种种规矩,看似不近人情,其实都是为后人着想,不想后人出去江湖上吃亏上当罢了,绝不是要让后人数十年幽居在这古墓当中。所以小子窃以为,莫愁虽然顽皮,私自出了古墓,却不能以判出师门论处。” 林念英不自觉的点了点头,点完头后心中一想,自个怎么这么快就让这小子带歪了,于是她板起脸来,厉声道:“任你巧舌如簧,我只问你一句,你是否心甘情愿为了莫愁去死!” 完颜康本想顺势答一句是,但林念英锐利的眼神一逼,只能诚心道:“小子不愿!” 此话一出,李莫愁的眼神顿时黯淡了起来。 林念英冷冷一笑,道:“算你老实!”说完一掌向李莫愁丹田拍去。 完颜康时刻注意这林念英的一举一动,见状立刻格挡住林念英。 林念英怒道:“我古墓派清理门户,与你无关,让开!” 完颜康稳稳守在李莫愁身前,道:“莫愁的事,就是我完颜康的事,前辈若要动莫愁一根汗毛,需才我的尸体上踏过!” 林念英冷笑道:“刚刚才说过你不愿为莫愁去死,现在又满口大话,男人果然都不是好东西。”说完这话,她作势提气。 “晚辈刚才说不愿,是不愿无缘无故为了莫愁去死,若是莫愁有难,需要我完颜康舍命相护,那自然不同!” 林念英摇头道:“任你说破天去,也是无用!”说完立刻出手。 完颜康提起全身功力,不停格挡林念英的来招。这林念英单论内功修为,只略胜丘处机少许,但她出手迅捷无比,旁人出了一招的功夫,她已经使出两三招。不过十来招,完颜康便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如怒海中一叶小舟一般,随时可能船毁人亡。 完颜康能支撑住十来招,这还是因为他不是纯正的全真弟子,又练了九阴真经上的功夫,不被林念英克制,否则以他此时的功力,不出十招必定歇菜。 林念英见完颜康这么一个少年郎,居然能在自己手中走过十几招,她心中大奇,反而略略放缓攻势,想看看此人到底能支撑多久。 她此时用的乃是天罗地网势,这门武功虽只是古墓派的入门武学,但在林念英手中使出,绵密无比,又变化万方,真是有如以双掌编织了天罗地网一般。 完颜康此时被掌影笼罩,真好像落入了天罗地网的麻雀一般,怎么扑腾都飞不出去。对上这天罗地网势,最好的办法便是以力破巧,任你掌影纷飞,我自攻敌必救,不管不顾,一掌拍去便是。 可怜的是,此时的完颜康功力也是远远不及编织着罗网之人,只能疲于招架。待到林念英放缓攻势之时,完颜康才有了些许喘息机会,在掌影之中寻觅到一丝空隙,便是一招九阴神爪攻出。 完颜康平日里都以履霜破冰掌和罗汉拳对敌,但练的最为精熟的,却是这么九阴神爪。只是因为这门爪法在江湖上恶名太甚,平日里完颜康绝不用之对敌罢了。 此时被林念英逼到极致,哪还想得到这许多。 神爪一出,劲风凛冽,直奔林念英胸前要害而来。 这一爪来的太快,林念英有些猝不及防,回掌格挡已是不及,只得脚下用劲,急退两步,避开这一爪。 完颜康一招见功,连忙趁机回气,就这十数招的功夫,所耗费的内力和精神,不亚于与赵志敬七人成阵那一战。 林念英退开后,并未立即再攻,淡淡的问了一句:“全真教中可没有这门功夫,这门爪法从何而来?” 完颜康恭恭敬敬的答道:“前辈法眼无差,这门爪法名唤九阴神爪,晚辈从别处习得,确非全真武功。” 林念英点了点头:“你再使来看看,看看神爪之名是否名副其实!”说完轻飘飘的向完颜康一掌拍出。 完颜康心中暗骂了一句,你老人家就不能让我多喘两口气么,手上却很听话的,使出一招爪法,双爪齐出,一爪取林念英面门,一爪攻向她丹田之处。 与江湖上其他爪法相比,这九阴神爪,号称五指发劲,无坚不破,摧敌首脑,如穿腐土。其最大的特点,实则是一个快字。 原本完颜康出手速度差了林念英许多,所以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这神爪一出,两人出手速度便相差无多,加上林念英有心一窥这神爪全貌,都是任凭完颜康放手施为。 两人交手之间,掌影翻飞,爪风破空。 田小婉和李莫愁这两个围观群众,定睛看着两人交手,聚精会神间,李莫愁忽然觉得头脑发晕,一头往地上栽去。 林念英放了一大半的水,自然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李莫愁出了状况,她身影一闪,越过完颜康,一把拉起即将与地面亲密接触的李莫愁。 旁边的田小婉还一副傻呆呆的样子,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完颜康被林念英越过,本是大惊失色,转头一看,顿时放下心来。 若是要清理门户,哪用得着管李莫愁跌倒与否,这老姑婆分明是在吓唬自己的嘛! 林念英这边刚刚扶起李莫愁,就对上完颜康笑嘻嘻的一张脸,只见这少年笑嘻嘻的道:“师徒情深,有如母女,果然没错!” 李莫愁从婴儿之时就被林念英带回古墓抚养,确实如完颜康所言,两人虽是师徒,实则有如母女。林念英这一番操作,归根结底不过是想试探完颜康是否值得托付而已,这时被完颜康道破真相,林念英羞怒交加,随手给李莫愁解开了穴道,拉着她便走。 李莫愁之前怕的要命,这时见师父如此关心自己,又主动解了自己穴道,自然明白林念英不可能真的废掉自己的武功。她一面随林念英飞掠回古墓,一边还回头朝完颜康眨了眨巴眼睛。 完颜康笑着挥了挥手,又指了指脚下,示意会在这儿等着李莫愁再次溜出来。 果不其然,过了两天,李莫愁又偷偷溜了出来,见着完颜康和田小婉,喜滋滋的喊道:“康哥,小婉!” 田小婉昨日等不到李莫愁,心里担忧不已,此时见李莫愁毫发无损的样子,也自然放下心来。她拉着李莫愁的胳膊,狠狠的捏了一把,故作嗔怪道:“你这死丫头,昨日我和少爷等你一天,都担心死了呢!” 李莫愁连声呼痛道:“好姐姐,你饶了我吧,这才被师父抓了回去,前脚进门,后脚又开溜,莫愁哪有这么大的胆子!” 完颜康笑道:“昨日不敢开溜,今日怎么就敢了?” “今日才不是开溜呢!师父准了莫愁出来的。”李莫愁喜滋滋的说道,一边揽着完颜康的胳膊。 完颜康道:“念英前辈果然通情达理,莫非往后都准你自由出入了?” 说到这里,李莫愁撇了撇嘴道:“才没有呢!师父说要传我本门的高深武功,玉女心经。莫愁想着要练这玉女心经,费的时日不少,怕康哥你担心,特地求了师父出来的,师父才准人家出来半个时辰。” 田小婉惊呼一声:“才半个时辰,太小气了……”说完她想到什么,忽然住了嘴,往四周不断张望。 完颜康心里一喜,李莫愁原本的人生轨迹是叛逃出古墓的。她未能得授玉女心经,后来在江湖上闯下赤练仙子的威名,却有赖五毒神掌和冰魄银针。这两门功夫,若是对付一般高手,自然是够了,但若是对上绝顶高手,却是不堪一击了。随着自己的到来,李莫愁的人生轨迹全然改变,未来一尊女高手已经冉冉升起了。 林念英答应传授李莫愁玉女心经,却也下了死规矩,让李莫愁绝不得另授他人,其实就是担心她私下传给田小婉。 李莫愁虽是大胆,这个规矩还是懂的,自然是诚心应下。 李莫愁既然安然无恙,完颜康彻底放下心来,与莫愁依依惜别一番,最后情不自禁,亲上了她的小嘴。 两人正沉浸在甜蜜当中,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小王爷不愧是小王爷,果然是风流倜傥,四处留情呢!” ------------ 第一百零三章 事端 完颜康闻声,立马放开李莫愁,转头向声音来处望去。 赵志敬带着一干小道士,从身后树林里鱼贯而出。 赵志敬走到完颜康身前丈许,站定。 崔志方、王志坦、李志仟……二十来个小道士,将完颜康三人围在中间。 完颜康见众人面色不善,均手持宝剑,不由眼神一厉,看向赵志敬:“赵志敬,你什么意思!” 赵志敬冷笑一声:“哎呀,好大的皇威,小王爷莫非要诛我赵某九族!” 完颜康醒悟过来,看来赵志敬不知从何处得知了自己的身份,故意挑唆了一众小道士前来生事。他不看赵志敬,左右扫视了王志坦等人,沉声道:“诸位师弟,赵志敬行为不端,你们莫要受了他的蛊惑。” 李志仟咬了咬嘴唇,出声问道:“志康师兄,赵师兄说你是金国的小王爷,是真是假?” 完颜康:“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李志仟道:“若师兄不是小王爷,志仟就给师兄磕头赔罪,若师兄是小王爷,志仟说不得就要得罪了!” 完颜康点了点头:“我是。” 此话一出,众人神色各异。 李志仟和王志坦等人,面上都露出痛苦纠结的神色来。 赵志敬愕然了一下,旋即大笑起来,他拔剑出鞘,指着完颜康:“亏你居然敢认!”赵志敬预着完颜康必要矢口否认,其实已经准备好证据当场戳穿他的谎言,没想到完颜康一口认下,倒是省却不少口舌。 完颜康冷哼一声:“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有何不敢认。倒是你赵志敬,挑唆一众师弟,究竟意欲何为?” 赵志敬转头朝重阳宫方向拱了拱手,这才出声道:“重阳祖师建我全真教,生平志向,便是为了抵抗金狗,恢复汉室江山。小金狗,不知你用何言语欺瞒了丘师叔,我赵志敬今日便要将你擒下,带到重阳宫中拜见祖师爷,不让众位师伯师叔受你欺瞒!” 赵志敬此话一出,完颜康还没回话,身旁的田小婉伸手一指:“赵志敬,我家少爷的身份,丘师伯早就知晓,掌教真人和几位师叔师伯也是知道的,哪里轮得到你来胡说八道。” 一众小道士听了这话,都不免有些疑惑起来,若是丘处机他们早就知晓完颜康的身份,依旧收他为徒,想来必有计较。 若是如此,自己今日随赵志敬前来,到底是对是错? 崔志方也喃喃道:“师父也早就知晓?” 赵志敬见众人有些动摇,连忙大喝一声:“诸位师弟,跟这小金狗,休要费那么多口舌,咱们擒下他带到重阳宫中,一切便知。若是丘师叔错了,咱们做晚辈的,也该力谏。” 王重阳生平志愿,确是要抗金扶汉,但其立教以来,却是从未公开竖立过抗金的大旗。 否则,全真教在金国境内公然立教,只怕早就被大军剿灭了。 王重阳过世之后,马钰接过掌教真人的大旗,行事更为温和。全真七子近十几年来,多有下山为金国权贵开坛讲道之举,若非如此,全真教也无法如此兴旺。 但这些道理,却是只能意会,不能明说。 完颜康金国小王爷的身份和真实身世,全真七子早就知晓,但却是不能公之于众。若完颜康被赵志敬擒下,带到重阳宫中,与全真七子对质,无疑是要把一众师长架在火上烤呢! 完颜康眼神越见冷厉,他不知道赵志敬为何如此大胆,但此时此刻,他能做出的选择,只有一条。 他抬起头来,盯着赵志敬,一字一句的道:“赵…志…敬,你…自…找…的!” 赵志敬被看的有些心慌,连忙大喊道:“诸位师弟,出……” 他喊众人一同出手,出手这两个字还没喊完,完颜康已经如猛兽一般扑了过来。 此时,完颜康手无寸铁,赵志敬手持宝剑。 他万万没想到,完颜康面对众人围观,手无寸铁之下,居然敢悍然出手。 赵志敬虽然手持宝剑,此时却无丝毫把握,反而有如坠冰窟之感。 总算赵志敬修持玄门内功有成,只见他惊而不乱,使出一招定阳针来,剑锋直指完颜康胸腹之间。 赵志敬虽然心胸狭隘,但入门时间早,一身功夫极为扎实。在赵志敬想来,自己一剑在手,便是丘处机亲自出手,也非得三五招后才能拿下自己。只要自己撑过两个呼吸,一众师弟就能及时救援,到时候任凭完颜康武功如何高强,也只有落败一途。 此人武功太高,擒下之后,先废了他的武功,赵志敬做如是想。 赵志敬这一招定阳针,使的炉火纯青,若是对敌之人并无兵器在手,必得先行避让不可。 而一旦避让开来,围攻即至。 完颜康不避不让,只大喝一声:“滚!” 他这一声大喝,用上了狮吼功的法门,震的周遭众人耳膜一跳,正当面的赵志敬,更是首当其冲,只觉得脑袋被捶了一记,手上劲力不免有些松动。 完颜康左手探出,扣住赵志敬宝剑剑身,然后发力让旁边一带,接着右拳轰出,直击赵志敬胸前。 赵志敬完全来不及反应,便中了一记重拳,整个人向后飞出丈许,在空中喷出一口鲜血来。 完颜康得势不饶人,运上一苇渡江的功法疾步向前,在赵志敬落地之时,左手成爪,扣住此人的脖颈。 “谁敢再动一下,我便先要了赵志敬的小命!”完颜康手扣赵志敬,原地转了一圈,威风凛凛。 一众小道士只得停下步来,纷纷大喊:“放了赵师兄,放了赵师兄……” 赵志敬也开始挣扎起来。 完颜康右手点中赵志敬的穴道,左手微微用力,冷冷道:“再啰嗦,吃亏的可是赵胖子。” 他这九阴神爪非同小可,左手略微一运劲,赵志敬的脖颈便被他爪破,鲜血直流,甚是可怕。 崔志方与赵志敬份属同门,他见赵志敬如此惨状,连忙大喊道:“志康师兄,手下留情。” 完颜康略略松开左手:“这两下是他自找的,师兄我一向讲究以德服人。” 一众小道士面露尴尬,不知如何接话。 田小婉和李莫愁赶到完颜康身旁,做左右护卫状。田小婉还关切的问道:“少爷,你没事吧?” 王志坦无力的翻了个白眼,有事的明明是赵师兄…… 完颜康呵呵一笑:“小婉,少爷没事呢。”接着他转头对王志坦道:“志坦,你回教中报信,请师父和掌教真人过来。” 王志坦闻言,立刻拔腿就走。 其他小道士也放下心来,不管完颜康有何想法,起码他主动请丘处机等师长前来,便不会再有啥坏心思。 一盏茶的功夫后,阵阵破风声响起,马钰、丘处机、王处一、孙不二四人联袂出现。 一众小道士纷纷单掌行礼:“见过掌教真人,见过师伯、师叔。” 马钰微微点头,算做回礼。 孙不二三人都面若寒霜,丘处机盯着完颜康,清喝一声:“志康,你……” 完颜康不待丘处机说完,连忙将赵志敬推向王处一,然后深深鞠了一躬:“师父、师伯、师叔,弟子出手,实乃受此人逼迫。” 丘处机不觉扯了扯嘴唇,你小子受人逼迫,结果毫发无损,逼你之人却是奇惨无比…… 田小婉在一旁默默递过一块手绢,轻声道:“少爷,你擦擦手。” 她这一声虽然细微,丘处机几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孙不二哼了一声,狠狠的瞪了田小婉一眼。 田小婉方才察觉自己有些不妥,吐了吐舌头,躲到完颜康身后。 王处一查探完赵志敬的伤势,原本的满面寒霜,终于稍稍缓和。他初时赶至时,见赵志敬脖颈上鲜血直流,以为自己这个徒儿必已身受重伤,而且见着完颜康的模样,以为他必然要以赵志敬作为人质。 在王处一想来,若是完颜康逼迫太甚,说不得自己就要损了丘处机的面皮,行雷霆手段,将其擒下再说。 哪知完颜康一言不发,就交出赵志敬,这让王处一大感意外。 查探伤势后,王处一发觉,赵志敬脖子上的伤口看似凄惨,其实不过皮肉伤,于武林中人而言,压根算不得什么。赵志敬胸前所中一拳倒是颇为不轻,受了内伤不说,还断了几根肋骨,至少得将养一两个月才能痊愈。 但以王处一对完颜康武功的了解,这位师侄已算是手下留情了。 他朝马钰、丘处机、孙不二微微颔首,示意赵志敬伤势尚可。 马钰三人也都微微颔首,王处一朝崔志方清喝一声:“志方,接过志敬。” 崔志方小心翼翼的走到面前,扶着赵志敬坐到一旁大树下,轻声问道:“师父,要不,我先送师兄回去疗伤?” 王处一冷哼一声:“疗什么伤,在那待着,他死不了!”在来时路上,王处一已跟王志坦问明了简要情况,心知今日之事是赵志敬引发,此时哪里会给他好脸色。 马钰伸手搭在王处一肩头,微微一笑:“师弟,小儿辈胡闹,也没惹出什么大麻烦,何需动怒。”说完,他转头对崔志方道:“志方,带志敬回去疗伤。” 王处一听得马钰发话,便不再言语。 崔志方正要喊两个师兄弟一起搀扶赵志敬回去,哪知赵志敬挣扎着要站起身来,呛声道:“掌教师伯,弟子伤势无碍,弟子有话要说!” ------------ 写在上架前的话 不知不觉,进入纵横月半有余,今天正式上架,刚刚好点击破万,非常感谢大家对本书的认可。 康定天下是我的处女作,前前后后写了三年,发书之前已经完本,所以不用担心本书太监。 虽然完本,但还在继续修改当中,力争呈现给大家最好的作品。写书不易,修改的难度其实更高,加上我主业比较忙,现在都是抽空边改边发,更新时间可能不太固定,但是更新肯定能保障。 后续的情节,有些我可能还想大改,也希望读者们多提意见。历史类作品,前期有些铺垫是必须的,略显平淡也是必然,后期徐徐展开,会呈现不一样的精彩,请各位耐心阅读,多多捧场,谢谢! ------------ 第一百零四章 论辩 王处一转过头去,对着赵志敬大喝一声:“孽畜!” 这番争端,全是赵志敬引起,如今马钰让人带他回去疗伤,赵志敬坚持不回,有何想法已是不言自明。 当着诸位师长的面,彻底揭开完颜康身为金国小王爷这个盖子。 马钰让人将赵志敬带回宫中,就是想盖住这个盖子。反正完颜康不日就要折返中都,只要他这个焦点人物一走,这些弟子难道还敢整日质问师长不成。 但赵志敬此刻不依不饶,显然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马钰、丘处机、孙不二三人,神情越发肃然。 王处一身子微微颤抖,抬步向赵志敬走去,心中生出几分将这逆徒立毙于此的念头来。 完颜康踏步向前,拉住王处一:“王师叔,让他说。” 赵志敬一手扶着大树站定身子,一手指着完颜康:“金狗,我赵志敬就算只剩半条命,也要跟你拼到底!” 赵志敬心胸狭隘,原本在同辈中口碑就不算太好,加上近来全真三代第一人的名头掉落,在一众师弟心中的威望,已然跌至谷底。 但此刻的赵志敬满身鲜血,加上颤抖着怒喝的模样,居然让不少小道士钦佩起来。 完颜康一脸愕然,摊开双手:“赵志敬,你是不是吃错了药,我与你既无杀父之仇,有无破家之狠,你跟我拼哪门子拼……” “金狗人人得而诛之!”赵志敬奋力大喊,口中还不住冒出鲜血来,显得惨烈无比。 完颜康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若不是自己知道赵志敬这厮是个什么德性,就冲着他现下这副模样,都要生出几分敬重之意了。 待赵志敬表演稍息,完颜康呸的吐了一口吐沫:“你赵志敬这么喜欢杀金狗,怎么没见你杀到中都去,取了皇帝老儿的性命!” 丘处机几人一时愕然,这小子这么说,莫非知道自己真实身世了? 这个念头还没转完,完颜康又继续指着赵志敬大骂:“不敢杀到中都去,你何不杀去开封,取了平南大将军完颜纲的狗头!” “皇帝你不敢杀,大将军你也不敢动,这西安府就在终南山脚下,怎么也没见你潜入其中,把这西安留守的人头拿下!” 完颜康这么连珠炮的反问,让不少刚刚对赵志敬生出几分敬意的小道士,顿时心存疑惑起来。 是呢,志敬师兄平日,可从未有过这般血勇过呢! 赵志敬张了张嘴,想回个什么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你今天煽风点火,不过是嫉妒我抢了你全真大师兄的风头。” “若真是有大军来犯,你赵志敬只怕跑的比谁都快!” “我完颜康堂堂男子汉,居然与你这等道貌岸然、卑鄙无耻之徒同门!” “呸!” 随着这一声呸,赵志敬喷出一口老血,晕厥了过去。 丘处机清咳一声,狠狠的瞪了一眼完颜康,示意他见好就收。毕竟他这个金国小王爷的身份,在全真教的地盘上,总是有所避忌。 完颜康转过身来,向马钰这四位师长微微欠身:“掌教真人、师父、两位师叔,康一时激愤,难以自持,还望海涵。” 马钰摆了摆手:“今日之事,怪不得你。” 赵志敬这个三代大弟子是何德行,王处一这个做师父的或许还有些蒙在鼓里,马钰这个掌教真人却是清清楚楚。若非如此,下任掌教真人的人选,如何会落到武功逊色不少的尹志平等人头上。 在马钰想来,赵志敬这个挑事之人晕了过去,将其余弟子约束回教中,不久之后,事态自然平息。 忽然一个声音冒了出来:“掌教真人,志康师兄亲口承认他是金国的小王爷,为何还能入我全真门下?” 马钰往声音来处一看,只见李志仟一脸肃然的指着完颜康,而其他弟子面上,大多也面露不忿。 马钰略显无奈,与丘处机对视一眼。完颜康金国小王爷的身份,看来今日终究绕不过去,看来只能提前说破他的真实身份了。 丘处机微微点头,就欲出言解释。 完颜康哈哈一笑:“志仟师弟,你这等想法,何其狭隘。” 李志仟压住怒火,缓缓道:“请赐教。” 丘处机清喝一声:“志康……” 完颜康两步走到丘处机身旁,一手搭在他的肩上轻轻按了按:“师父,弟子的麻烦,自己解决。” 丘处机见他眼神坚定,心中以为他知道了真实身世,打算自己当众揭秘,便点了点头:“好。” 完颜康伸脚在地上扫了扫,然后就地盘坐下来,他摆了摆手:“站着说话太累,咱们坐下来好好说说。” 马钰几人相视一眼,都席地盘坐下来。 众弟子们见状,也都纷纷一撩道袍,就地坐下。 随着众人全都坐下,原本有些针锋相对的气氛,无形中稍稍缓和了下来。 完颜康拍了拍自己的脸道:“诸位师弟,你们仔细瞅瞅,我完颜康一双眼睛,两个耳朵,一个鼻子加上一张嘴,与你们有何分别?” 一众小道士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田小婉倒是哼了一声:“我家少爷帅多了。” 王志坦听了这话,噗的笑出声来,眼见丘处机扫了过来,这厮连忙回复正襟危坐的模样。 “咱们生的就算一般,你也是金人,咱们都是汉人。”一个声音冒了出来。 完颜康不用望向声音来处,就知说话这人是谁,他微微一笑:“宋师弟所言差矣,咱们都是金人!” 宋志强腾的站起身来,指着完颜康大喝道:“金狗,你胡说八道。” 马钰看了他一眼:“志强,坐下好好说话。” 宋志强虽然为人鲁莽,在马钰这位掌教真人面前,可不敢放肆,闻言立马坐了回去,只是胸前依旧起伏不定,显然心中怒意难平。 完颜康语气依旧淡然:“志强师弟,三皇五帝之时,可有金人、汉人之分?” 宋志强幼年时就在全真教长大,虽然也能识字,却哪里懂得这些东西,一时被问住了。 一旁的李志仟接过话头:“何以顾左右而言他。” 完颜康摇了摇头:“儒门释户道相通,三教从来一祖风,师弟可听过这句话。” 李志仟正色道:“此乃重阳祖师所传真言,我如何不知。” 完颜康继续说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这句话,师弟可曾听过。” 李志仟哼了一声:“志仟虽家境贫寒,自幼也曾读书,如何能不识三字经!” 完颜康淡淡一笑,住嘴不言。 马钰面上露出微笑来,王处一和丘处机片刻后也微微颔首,孙不二还没明白什么意思,凑近低声问马钰:“师兄,此子所言何意?” 马钰低声回了一句:“红花白藕青荷叶,三教原来是一家。” 孙不二闻言一怔,琢磨了一会儿,终于明白过来,看向完颜康的眼神又有不同。 全真七子之中,武功以丘处机最高,道法修为却是马钰首屈一指,否则也不到他做这掌教真人。完颜康这几句话一说完,马钰便已经明白了他言下之意,既然三教原本都是一家,那又何来金人、汉人之分呢! 金人、汉人之分,无非因性相近、习相远之故。 三皇五帝之时,尚无国家之别,只有部落之分。 春秋战国之时,秦、晋、齐、楚、赵、韩、吴、越,各大诸侯乱战,其时以国家相争,数百年间,灭国者不计其数。 秦亡之后,汉室延续四百余年,胡汉之别渐生。后来中原动荡之时,更有五胡乱华等种种惨绝人寰之事,以致胡汉之仇,唯有血洗。 然而谁人可知,今日之金人,不是昔日之汉人? 李志仟琢磨了一阵,也明白了几分道理。 只是他十数年来的执念,岂会被完颜康这几句话所化去,李志仟想了想,又道:“祖师爷虽言儒门释户道相通,可从未说过汉金祖上是一家呢。” 完颜康以王重阳的真言为凭,李志仟也拉出王重阳这位祖师爷的事迹来论辩。王重阳不但没说过汉金祖上是一家,更是铁杆的抗金义士,只是李志仟之前对完颜康颇为敬重,此时没将话说的太过难听罢了。 完颜康知道要想说服他人改变观念,绝非三言两句可成,他顿了顿,才道:“师弟此言,却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祖师爷当年抗金,实因海陵王暴虐,不得不举义旗,以图济世安民。我世宗皇帝拨乱反正后,勤政节俭,选贤治吏,轻赋重农,尊学重道,自此天下太平,百姓富足,到了这时,祖师爷的抗金义旗,可就再未打过呢!” 马钰点了点头:“世宗皇帝确是英明仁厚,先师当年对其也颇为叹服,常言“小尧舜”之称,并非虚言。” 王重阳何时高举义旗,何时偃旗息鼓,李志仟这些三代弟子其实不是太过清楚,但马钰这位掌教真人这么一说,无疑印证了完颜康所言非虚。 完颜康接过话头:“汉灵帝刘宏出身正统,然其人耽于享乐、宠幸宦官,以致四百年汉统毁于一旦,中原大地数十年战乱不休。唐太宗李世民虽有胡人血统,却能虚心纳谏,对内厉行节约、与民休息,对外开疆拓土,平定四方,获得尊号“天可汗”。由此可见,做皇帝的,有贤明之辈,也有昏庸之人,其中并无胡汉之别。金人之中,有好人,有坏人,汉人之中,也好人,也有坏人。” “今日我这番话,也不知诸位师弟能否听得入耳,康临别在即,最后送诸君一句。” “侠之小者,为友为邻。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说完这话,完颜康转过身来,对丘处机叩了三个响头,起身飘然远去了。 ------------ 第一百零五章 路见 完颜康护送丘处机上终南山正是秋风萧瑟之时,归途时的北国已是遍地冰雪,原本的官道也是颇难辨识,便是以小白龙的脚力,完颜康也不敢放开奔驰。 虽已是天寒地冻,但完颜康九阳神功已修为不弱,自然不把这些许寒冷放在心上,反而兴致勃勃的欣赏北国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风光来。 “费老爷,我家欠下的五两银子,明年必定能还,您老人家行行好,您老人家行行好,且宽容些时日……”一个酒家的店家,面对一个穿着貂皮大衣的肥胖男子,跪地苦苦哀求。 这肥胖男子身后带着几个跟班,其中一个狗腿子上前骂道:“老铁头,你这破酒家一年能赚到几个钱,明年拿什么来还!” 另外一个跟班上前把店家一脚踢倒,哈哈大笑道:“老铁头,你这钱是指定还不上了,还不叫你家姑娘出来陪咱们老爷喝酒,指不定老爷一高兴,就免了这几两银子的债!” 一众跟班都纷纷淫笑起来。 这酒家不过是一个搭建在大河边上的几间茅草土屋,土屋中隔了一个厨房,外间也不过能摆两三张木桌而已,附近有个渡口,想必是平日里做些往来过渡之人的小生意。冰雪飘飞之时,这个小店上全然被白雪盖过,若不是完颜康眼尖瞅见店外的几头骡马,险些错过了这家小店。 完颜康策马半日,也自有些困乏,见有个小店能落脚,连忙调转马头到了店外,刚刚到店外就听到里面传来阵阵人声,他飘然入内,便见到此情此景。 这一路行来,城镇乡野,到处都有冻死之人,凄惨之处,更甚中都。完颜康见了这许多惨状,心中喜意全无,满腔哀怒之意渐生,却又无可奈何。只得策马先回中都,与完颜洪烈商议一番,看有无办法救助百姓。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完颜康一路上胸中反复荡漾着这两句话。此时见了店中情形,他虽然满是怒意,却按捺住并不马上发作,他大约了解了具体情形,便寻了个桌子大刺刺的坐下,同时往桌上一拍,大喝一声:“店家,快上些酒菜来!” 完颜康进来时悄无声息,这满屋的人被这一声大喝,都吃了一惊,此刻才发觉屋内多了一人。 费老爷和一众跟班转过身来,打量了完颜康一番,见此人不过是个少年郎模样,身上瞧着也没带什么兵器,都放下一半的心来。 费老爷朝左边的跟班使了个眼神,这跟班哧溜一下跑出屋外,过了片刻又闪了回来,凑到费老爷耳朵说了几句。 完颜康这时候闯进店来,还如此大刺刺的吆喝。费老爷担心是不是歹人,便令跟班出去查看,哪知环绕这小店一周也不见有他人,只见一匹白马立在屋檐下,连缰绳都没系上。 看这模样,分明就是这少年郎一人赶路而已,这大雪天里赶路,多半是个驿站传信的罢了,这肥头大耳的费老爷如此想到,便不再把完颜康当回事,反而挥挥手道:“今日这店家不做生意,少年郎,你哪里来哪里去!” 完颜康撇了此人一眼,懒洋洋的问道:“你可是店家?” 这费老爷还没答话,一旁出门晃了一圈的那个跟班抢上前来,喝骂道:“瞎了你的狗眼,俺老爷如此富贵之人,怎能是这沽酒卖肉的肮脏货!” 完颜康淡淡的丢下一句:“尔等不是店家,还不给我滚开!” 说着他冲那个仍跪在地上的店家喊了一句:“有什么酒肉,赶紧趁热给我端上来!” 这店家闻言颤巍巍的起身,畏畏缩缩的走到完颜康面前道:“客官,小店就只炖了些狗肉,不知客官……”这店家初时听着完颜康声音颇大,以为是个江湖豪客,怕得罪了,是以连忙过来招呼。 哪知凑近一看,这新进来的客人却是个英俊小生,看着模样不像个武林人士。 这店家心善,担心完颜康惹了费老爷,连忙小声劝道:“小人这儿有些不方便,要不客官往别处去。” 完颜康把眼一瞪,喝骂一声:“莫要啰嗦,有酒肉赶紧上来,少不了你的银子!”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银锭子,往桌上一拍。 这店家见完颜康如此,也没法子,只得道一声:“客官,那你稍等。”说完转身往里间去了。 费老爷这几个跟班,看着完颜康拍出银锭子,眼睛都似乎亮了起来。这雪花银一看莫不是有二十两,这少年如此轻易便掏出二十两银子来,这褡裢里,指不定还有黄货啊! 当先的跟班跟费老爷使了个眼色,示意这小子是个肥羊。 费老爷看着完颜康这模样,心里有些拿不准了,若是个传信的,哪能这么豪气。事有蹊跷,他小声吩咐几个跟班莫要轻举妄动,自个溜出门外溜达了一圈。 费老爷走出门外,第一眼便望到小白龙。 小白龙被自家主人丢在屋外,寒冷之下也自个在屋檐下来回走动,不时还打个响鼻。此刻小白龙虽未奔跑,但矫健身姿、神俊之色尽显无余。这费老爷带着跟班过来时都骑了骡马,自个骑着的那匹号称方圆五十里最骏的黄骠,此时在小白龙身边一比,便有如凤凰身边的土鸡一般了。 这费老爷呆呆的看了半晌,才深吸一口气,绕着这小店四周张望了两圈,发现四周眼望处鸟雀全无,心中便生出一股别样念头来。 费老爷这几个跟班在店内找了桌凳坐下,不多时店家便端了一盘热腾腾的狗肉出来。 完颜康一闻着香味,立马抢过盘子,狼吞虎咽起来。 有道是,狗肉滚三滚,神仙坐不稳! 完颜康这边吃的香,那边几个跟班坐不住了,虽然自家老爷吩咐不得妄动,可让这店家上些酒肉总是该当的,于是连连喝骂,叫店家也端上酒肉来。 完颜康吃肉吃的急,险些噎着,也催了几声赶紧上酒。 这店家在厨房内温酒,听外面催的急,只得自己端了盘肉出来,让另外一人端了一壶酒出来。 这人一出来,把酒壶往完颜康桌上一放,便匆匆忙忙的赶回厨房去了。 完颜康一撇,原来是个少女,虽是破衣遮体,脸上还有些烟火缭绕的痕迹,却难掩秀色。 难怪这费老爷大雪天还出来做恶,原来是为了这个姑娘,怪不得!怪不得! 这少女刚刚一走,那边店家把给几个跟班的狗肉放下,几个跟班刚刚想动筷子,眼前的狗肉就嗖的一下不见了。 回头只见完颜康桌上摆了两盘狗肉,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含混不清的喊道:“店家,你这狗肉老子包圆了,不许卖给他人了!” 这店家苦着脸,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只得躲到厨房里去了。 这几个跟班被完颜康抢了肉走,当下便要发作,只是想起自己主子的交代,便强自忍耐下来,各自拿眼怒视完颜康。 若是眼神能够杀人,完颜康早就被鞭尸一千遍了。 完颜康也不耐烦拿碗,直接从酒壶从往嘴里灌了几口酒,大呼过瘾。这酒水不过是乡下的粗酿米酒罢了,不及王府中珍酿万一,只是完颜康赶路多日,这米酒大冬天温过热腾腾的上来,就着香喷喷的狗肉,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费老爷的几个跟班看着完颜康吃肉喝酒如此香甜,不觉口水直流不停,互相交换眼神,各自心道等老爷回来,让这小白脸好看。 过了一阵子,头先出去的那个跟班忽然察觉,这老爷出门时间不短了啊,不由心里一惊,连忙拉着旁边一个跟班,出门去寻自家老爷。 两人出门一看,只见自家老爷肥胖的身躯,痴痴的站在那匹白马的侧前方。 那眼神,比见了小店内的小娘子还要热切三分。 见自家老爷如此怪状,领头的跟班凑上前低声问道:“老爷,这马有甚好看,莫要在外面冻坏了身子。” 费老爷脸色一板,扇了这跟班一个耳光,狠狠的道:“一百个你,也抵不上这匹马儿!” 这跟班莫名其妙挨了一个耳光,本来一脸懵逼,听了主家这话,顿时明白过来。他不怒反喜,舔着脸又凑了过来,往店里面指了指,又做了个割喉的手势。 费老爷轻笑一声,又拍了拍这跟班的肩膀,往店内走去,一进到屋内,便提气大喝一声:“好个偷马贼,还不给老爷束手就擒!” 跟着进来的两个跟班,发一声喊,就要冲上去拿人,剩下一旁的几个跟班得了令,都各自跳起,蜂拥过来。 完颜康嘿嘿一笑,也不起身,轻舒猿臂,一手夺过当先一人挥过来的哨棒。 只听得啪啪几声,这群跟班全部扑街倒地! 看着上一个呼吸还张牙舞爪的跟班们,已经变成了滚地葫芦,在地上哀嚎,费老爷哪里还不知道自己踢到了钢板之上! 扑的一下,费老爷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英雄饶命,英雄饶命,英雄饶命……” ------------ 第一百零六章 世艰 “好个偷马贼,还不给老爷束手就擒!”听到费老爷这句喊声,厨房内的老铁头脸色一凝,从案板上操起一把砍肉的刀,对身旁的少女吩咐道:“宁儿,你待会从后门走,走的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 小姑娘闻言立刻垂泪下来,抱住老铁头抽泣道:“女儿随了这狗贼便是,只求爹爹长命百岁!” “宁儿啊,你还小,不懂这人心险恶,这会儿已经不是咱们爷俩的事了……”这老铁头在这黄河边上迎来送往几十年,虽然不是武林中人,江湖经验却是丰富,听了费老爷的喊声,心里便知道这厮是要杀人越货了。 自古财帛动人心,若是费老爷这帮人杀了这少年郎,想必也不会放过他和自家的丫头了。老铁头也无暇跟女儿过多解释,操了刀就往外间走。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听得外面响声不断,哀嚎声响起,老铁头拿着砍肉的大刀出来看时,就只见到满地的滚地葫芦和不断磕头求饶的费老爷了。 原来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猛虎,老铁头吃了一惊,手中的砍刀掉落在地,险些砸了自个的脚。 完颜康听到声音,看了老铁头的模样,心里大概猜中此人几分心思,他对这店家好感大生,招呼一声道:“店家,这天寒地冻的,一人独饮无趣,你爷俩也陪我喝上两碗罢了!” “少侠相邀,老汉岂敢不从。”这老铁头也是见过许多江湖豪客的,见完颜康此状,也略略放下心来,坐到桌边朝内间喊了一声:“宁儿,烧一尾大鲤鱼,给少侠下酒!” 听着老铁头的喊声,完颜康奇道:“这时节哪来的鱼吃?” 老铁头哈哈一笑:“少侠有所不知,老汉靠水吃水,自有几分手段。” “愿听店家详述。”完颜康主动给老铁头加了一碗酒。 老铁头看完颜康这位恩人起身倒酒,正想拿过酒坛子自己来,哪知完颜康手快,顷刻间就已经倒上了。老铁头端着酒碗连声道谢,喝了一口酒,砸吧砸吧了嘴,这才开始说话:“若是旁人问起,老汉自不会说,少侠是俺的大恩人,老汉这点门道,岂能藏着掖着。” “这大河冬日封冻,想要捞鱼上来,只能想法子破开冰面。这个法子众人皆知,难处就在凿冰。大河冻得狠起来,足足有半丈深,就凭老汉父女两人,如何能凿的动。在大河封冻之初,老汉就在几个隐秘之处放下竹篓……” 老铁头初时颇为拘谨,答话时总要思量再三,两碗酒下肚后,他眼神有些迷离起来,说话间不再那么拘谨。 “老铁头,你这冬日捕鱼的手艺,可是家传的?” 听得完颜康问到这一出,老铁头愣了一下,长叹一声:“好叫少侠得知,老汉祖上原本也是有几亩薄田,可以耕读传家……” 说到这里,老铁头忽然收了声,完颜康连忙追问:“后来如何?” 老铁头苦笑着道:“后来家中田地,被贵人们占了大半,这日子就一日不如一日咯。” “被人强占田地,官府不管?”完颜康语气生硬起来。 老铁头摇了摇头:“贵人们看得上老汉家的地,哪里算的上强占,世宗爷爷可是下旨准许的。” 完颜康顿时无言,他明白老铁头说的是怎么回事了。 金国灭辽时,为鼓励部落战士勇猛作战,许以族中战士可跑马圈地。其后该举措一度被废止,但到了世宗年间,完颜雍为了稳固统治,镇压了契丹人叛乱,特地从上京迁移十万户女真人南下,于河北、河南、山东等地落户,更开跑马圈地权限。 这十万户女真人南下后,确实稳固了统治,剿灭了数次契丹人的叛乱,但这些女真人所占据的地区,普通百姓被夺田无数,耕者流离失所者不计其数。 老铁头上辈家道算得殷实,还有百亩良田,虽不算大富大贵,小日子还是过的。后来被强夺了地,老铁头父亲出言争吵还挨了一顿好打,不多久就撒手人寰了。无奈之下,老铁头只能在河边开了个小酒肆,靠着还有几分手艺赚口饭吃,养活妻女。 完颜康沉思半晌,才道:“猛安谋克跑马圈地,却是不该,亏得当今圣上取消了此策。” 老铁头灌了一口酒,颓然的摇了摇头:“十来年前,世宗爷爷在时,咱们这日子还是过的下去,如今这日子,是一年难过一年咯……” 这老铁头虽然做的几个好菜,靠着河边渡口来往人多能赚些银两,却始终是家贫如洗。前些年,老铁头的浑家得了重病,没钱医治,就剩老铁头和女儿两人相依为命。 老铁头已有七八分醉意,话匣子打开了,就停不下来:“都说当今圣上是圣明天子,老汉也觉着该是这么回事,可俺们这税赋越来越重,以往这一年缴税两回,如今这一年得缴个七八回。这大河决堤,俺们得缴税,这北边打仗,俺们得缴税,这宫里改建,俺们也得缴税……” “若不是宁儿还小,老汉这日子,都不想过了……”老铁头说到难过之处,不由悲从中来,老泪横生。 完颜康见老铁头哭的伤心,却又不好附和他的话头,不免有些尴尬。 世宗皇帝在位二十余年间,奉行与民休息之策,国内政治清明,国力日益增强。他作风十分朴素,不穿丝织龙袍,不兴修宫殿,国库也日益充盈,百姓日益富足。 这江山传到完颜璟手里,他初时尚能依葫芦画瓢,维持了若干年的政治清明。随着皇位稳定之后,完颜康这位便宜爷爷就开始沉湎于饮酒作诗,奢用渐广。完颜璟改造宫殿陈设,每日动用绣工一千二百,两年才完工,耗钱钱粮过千万。 因为完颜璟于政事一道日渐松弛,朝政日渐腐朽衰败,官僚机构渐渐膨胀,到了此时,全国官员比世宗时期激增三倍,国库压力逐年增加。加上各方战事不顺、水旱蝗灾频发,金国国力日益衰退,百姓日益困苦。 为弥补财政亏空,完颜璟开始学习宋国印发纸币,结果自然是雪上加霜。 大金局面如此,完颜康心知肚明,却是无法对外人言说。 他心中恼怒,不由转头看向这罪魁祸首的费老爷。这厮磕了许多个头,本是头晕眼花,见完颜康与老铁头不断搭话,没空理会他,便慢慢往门口挪去。到完颜康看向他时,这厮已经差不多到了门口,眼见便要溜出门外了。 完颜康轻笑一声:“想跑!”右脚往旁边的凳子一踢。 这费老爷好不容易挪到门边,正想着回去带几十号人拿了刀箭过来收拾这小白脸,到时候看着小子如何求饶,想的那是一个美滋滋。 眼见就可以偷溜出去了,费老爷就听到完颜康这声轻喝,这肥厮干脆爬起身来准备冲去门外抢马逃跑。 一阵猛烈的风声传来,费老爷右腿上传来一阵剧痛,扑通一下便栽倒在地。 老铁头这店里用的桌椅板凳全是用船木制成,虽不好看,论结实耐用,一般木材哪能比得上,就这么一条板凳都有十几二十斤。老铁头看着完颜康就这么随意一踢,这十几二十斤的板凳就直飞出去,撞在费老爷右腿之上,隐约还听到咔擦声,想必是断了骨头。 老铁头本来已有七八分醉意,被这么一惊,酒劲几乎都散了去。他才省起眼前的少年郎可不简单,心想此人别是个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吧,那咱们爷俩可都…… 想到此处,老铁头不由自主的,坐的离完颜康远了少许。 这时老铁头的女儿正端着一盆热腾腾的鱼汤过来,往桌上一放,甜甜的喊了一声:“少侠,请用!” 完颜康笑着回道:“姑娘辛苦了,你也坐下一起吃吧!” 老铁头心里打鼓,正要把女儿赶回厨房去,哪知女儿就笑吟吟的坐了下来,拿起筷子道:“少侠,那宁儿可就不客气啦!” 完颜康只见这鱼汤乳白,清香扑鼻,与这狗肉香味又又不同,立马动手勺了一大碗鱼汤,还给老铁头和宁儿各自勺了一碗,便端起碗喝将起来。 老铁头心情本是忐忑不安,此时却忽然放下心来,端起鱼汤哧溜哧溜的喝了起来,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盗,哪能给自己一个下等人主动勺汤呢。 宁儿看着完颜康俊朗的面容,不时又转头看看躺倒在地的费老爷和几个跟班,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 完颜康喝完一碗鱼汤,宁儿立马站起身来道:“少侠,宁儿给你勺汤。” 桌上三人优哉游哉的喝汤吃肉,地上躺着的人不停呼痛哀嚎,构成了一副奇异的画面。 老铁头喝了两碗汤,看着费老爷等人的模样,始终心中不安,不由怯怯的问道:“少侠,费老爷虽是自作自受,毕竟是本地豪绅……” 完颜康听了这话,不待老铁头继续说下去,便笑问着宁儿道:“宁儿,这些人坏不坏?” 宁儿恨恨有声:“他们都是坏人,去年村里的清儿姐姐还被这费老爷一伙坏了清白,后来清儿姐姐投了河,呜呜呜……” 说到伤心处,宁儿忍不住抽泣起来。 完颜康原本想着把这群人打残便罢了,此刻听了宁儿的话,他心中杀心大起,对宁儿笑眯眯的道:“那我帮你清儿姐姐报仇好不好!” 说着,他不待宁儿回话,立马腾身而起。 这费老爷被完颜康打断了骨头,只能躺在地上哼哼,心道今日真是流年不利,他想着此人不过是过路客,自己几人只要不再造次,想必这一劫也就过了。 等到他听完颜康这么一说,不由心中大骇,顾不得腿上疼痛,连滚带爬,想逃出门外去。 这些跟班们听了这话,但凡还爬的动的,也各自都挣扎着往屋里爬去。 完颜康既起了杀心,哪里容这些人逃脱,他上去一人一掌,将这帮人通通了账! 宁儿这边眼泪都还没流完,就见这些个坏人纷纷倒地,彻底没了动静,不由目瞪口呆。 这老铁头更是吓的瑟瑟发抖,过了半晌,他才哭丧着脸道:“少侠,怎么就下了杀手……” 完颜康道:“今日我若是放这些人回去,你爷俩可有好果子吃?” 老铁头摇了摇头。 “既然如此,留这等人在这世上作甚!” “少侠痛快了,大可一走了之,可老汉和小女如何是好,这费老爷还有个堂哥,在这真定府中做大官的。”老铁头哭丧着脸道。 完颜康哈哈一笑:“无妨,无妨,既然本少侠出手了,必不留后患!” ------------ 第一百零七章 真定 “老铁头,收拾些细软,跟本少侠走。” “好嘞。” “你带这些锅碗瓢盆作甚……”完颜康一脸黑线。 “罢了、罢了,你捡些要紧的物事随身带着。” “宁儿,你去搜搜这几个死人的身上,把值钱的都捡上来。” “宁儿,让爹爹来。”老铁头连忙丢开手里的破铜烂铁,不让女儿去碰这几个死人的身子。 一盏茶的功夫后,老铁头依依不舍的骑上了费老爷的黄骠,完颜康将宁儿扶上小白龙。 老铁头支支吾吾的道:“少侠,小女还未许配人家,不如让她与老汉同乘……” 完颜康笑道:“老铁头,你想多了。”说完,他一手牵着一匹马儿的缰绳,领着马儿,大步向前迈去。 半个时辰之后,完颜康牵着两匹马儿赶到真定府,进城之后,他问明府衙方向,便直向该处去了。 老铁头在马上颤抖着问道:“少侠,咱们这是去哪?” 完颜康长声一笑:“休要管这么多,等会记得,不管看到什么,不管听到什么,当自个是哑巴就好。” 不多时,完颜康来到府衙门前,径直牵马入内。 门口两个卫兵伸枪一拦:“来着何人,府衙重地,也敢擅闯!” 完颜康哼了一声,出脚踢飞这两个不长眼的卫兵,驱马直入,一边喝骂道:“唤完颜溪过来!” 这完颜溪乃是真定留守,他得知有狂徒闯进府衙,第一时间便想先跑去军营中避祸。待听得闯进府衙之人只有三人,除了当先动手之人,其余两人不过是老弱幼女,他这才大了胆子带了数十家将过来拿人。 “大胆狂徒,居然敢到府衙放肆!”完颜溪带了人冲进府衙,威风凛凛的喊道。 “完颜溪,连本少爷,你都不认识了?”堂上一个略微熟悉的声音飘来。 完颜溪定睛一看,立刻转怒为喜,连忙拨开身侧的护卫,冲上前去躬身行了个大礼:“世子殿下,哪阵风把您吹来了。” 完颜康笑嘻嘻的扶起此人:“本世子奉命微服私访,途经真定府,便特地来看一看留守大人。” 完颜溪是荆王完颜洪靖的人,也算与赵王一脉亲善,此人不仅是真定留守,还做了这真定府的足协分会长,也算是拜过完颜康这总会长的码头,所以早先见过几面。此人听得完颜康居然还惦记着顺道看自己一眼,不由大感荣耀,露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叙话完毕后,完颜溪殷勤的问道:“下官斗胆,想留殿下在此住上两日?” 完颜康脸色一转:“大人盛情相邀,休说两日,便是半月也是无妨,只是这真定府有人包藏祸心,本世子若是再待多两日,只怕性命不保啊!” 老铁头和宁儿自从进了这府衙,就一直处于懵逼状态,好不容易缓过神来,接受了少侠变身小王爷的事实,听到完颜康说即将性命不保,各自都惊呼出来。 完颜溪也是吃了一惊,心内忐忑不安,问询究竟何事。 完颜康拿眼扫了扫满堂的家将和衙役,完颜溪会意,连忙将这些个闲杂人等都赶出府衙,他还看了老铁头和宁儿两眼,让完颜康示下。 完颜康道一声:“自己人。”示意两人留下,便开始绘声绘色的讲起故事来。 在这个故事中,小王爷微服私访回京路上,费老爷以及这些个跟班受人指使,在老铁头的店内设伏欲加害于他。老铁头和宁儿冒死示警,勇敢的帮助小王爷与恶毒的费老爷等人战斗,最终消灭了这帮匪徒,对大金国的长治久安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老铁头和宁儿听完这个故事,各自瞠目结舌。 原来真相是这样的?自己扮演了这么重要的角色? 费老爷等人带了几根哨棒来埋伏小王爷? 小王爷微服私访,没有半个随从? 一个老头和十来岁的黄毛丫头挺身而出勇斗匪徒? 这个故事漏洞百出,但这都无关紧要,因为讲故事的人,是大金国赵王世子! 世子殿下说这些人是设伏加害,那便是设伏加害! 世子殿下说老铁头父女是义士,两人便是百年难遇的义士! 完颜溪迅速表明了立场,表示一定要与这等胆大包天的反贼斗争到底,涉案之人必要抄家灭族不可。 小王爷这个故事的重点,这些设伏加害之人,乃是受人指使。 完颜溪能做到真定留守的位置上,虽说能力平平,多半是托了完颜这个姓氏,可他政治敏感度极高,当下胸脯拍的震天响:“殿下,您放一百个心,只要我完颜溪有一个口气在,在这真定府内绝无匪徒能伤您一根汗毛!” “若是那些包藏祸心之人,还在这真定府身居要职呢?”完颜康喝了两口茶,颇为玩味的问道。 完颜溪低声道:“还请殿下明示。” “袭击本世子的匪徒,是本地豪绅,姓费,据说此人有个堂哥,在真定府身居要职。”完颜康话说到此,便不再多言。 完颜溪心里咯噔一下,姓费的本府高官,除了那通判费宇还有何人。想到这里,完颜溪的面色一凛:“殿下,费姓在真定府乃是大姓,不知殿下可知此人名字?” 完颜溪的神色变化,哪里逃的过完颜康的双眼,在他想来,完颜溪绝对知道自己要拿的是谁。这位留守大人这么一说,其中必有蹊跷,完颜康顿了顿,才道:“既然真定府内费姓官员太多,不如大人取五品以上官员名册来,康略做辨识。” 完颜溪打了个哈哈:“这等粗重活计,如何能让殿下来做,下官自会料理。这两日风雪太猛,世子殿下路途辛苦,不如稍作歇息。” 完颜康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伸了个懒腰:“大人所言甚是,康连日赶路,着实有些困倦了呢。” 完颜溪咧嘴一笑:“咱们真定府比不得中都繁华,可也有一座天香楼,上回荣王殿下来过,都夸赞不已。殿下放心,下官保证安排的妥妥帖帖……” 完颜康苦笑一声:“大人,父王管教甚严,从不许康出入烟花之地。” 完颜溪露出颇为玩味的笑容来:“殿下,人不风流枉少年,赵王殿下当年,可也是花丛中的好手呢。赵王殿下如今尚在京中,无论如何也管不到咱们这真定府上来嘛。” 完颜康连连摆手:“大人,此事休要再提,找间寻常客栈便可。” 完颜溪见他态度坚决,又知完颜洪烈近十几年来确实不再寻花问柳,想必确实家教甚严,便也不再劝说,唤了府上管家过来:“你速速带人赶去福真楼,本官今晚要招待贵客,让他们掌柜的亲自下厨,好生伺候着。” “得嘞。”管家得令,连忙唤上两员家将,准备赶去福真楼办差。 完颜溪又道:“慢着,你告诉他们东家,今晚本大人包圆了,把后院也清出来。” “得嘞。” 这福真楼乃是真定府数一数二的大酒楼,完颜溪的管家赶到之时,已是酉时一刻,楼中落座已有大半。掌柜的听说留守大人要他们清场,不由苦着脸道:“留守大人有命,小人岂敢不从。不过在座的多是贵客,小人得细细解说才是,还望您老人家通传一声。” 管家脸色一板本欲发作,手底下就碰到一锭银元宝,他不着痕迹的接过,然后点了点头:“却也是难为你了,许你半个时辰。”说完,他转身回去复命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完颜康和完颜溪在护卫的簇拥之下来到福真楼,酒楼掌柜早就带人在门口相迎。 一见着完颜溪,众人齐齐跪地:“参见大人。” 完颜康微微皱了皱眉,心道这厮好大的官威。 完颜溪却是习以为常,他也不唤众人起身,只对完颜康做了个手势:“殿下,请。” 两人登上二楼天字号雅间,门口众人才敢起身,连滚带爬的张罗其酒菜来。 完颜溪让完颜康坐了主位,自己坐了次席,还特地请了府尹、同知、少尹三人来陪。 不一会儿,福真楼掌柜的亲自端上酒菜,完颜溪亲自给完颜康倒满酒碗,站起身来道:“今日殿下大驾光临,实乃我真定府的大喜事,下官斗胆,请殿下满饮此碗。” 完颜康苦着脸道:“康年岁尚幼,只怕不胜酒力。” 完颜溪哈哈一笑:“咱们完颜家的汉子,十岁就能饮酒,十五就能杀人,殿下何必过谦。”说完,他当先满饮一碗。 完颜康被这么一激,也端起酒碗咕咚咕咚的喝了下去,只是喝了一半时,他就故作被呛了一口,连连咳嗽起来。 完颜溪关切的问道:“殿下,可还能喝?” 完颜康知道此人有心灌醉自己,他特地运功将脸色逼的通红,然后做出不服气的模样,一手拍打着桌子:“有何不可!” 完颜溪使了个眼色,他手下府尹、同知等人,开始轮番敬起完颜康的酒来,而他则不着痕迹的招呼起老铁头父女来。 留守大人亲自招呼,这是老铁头父女三辈子都想不到的事儿,两人战战兢兢,又感激涕零,慢慢被完颜溪套出不少话来。 不多时,完颜康不胜酒力,伏倒在桌面,鼾声雷动。 完颜溪呼唤了完颜康数声,见他毫无动静,便唤了家将进来,将完颜康扶到后院歇息。 完颜溪叫了家将带了百名亲兵,将福真楼内外守卫的水泄不通:“尔等在此好好守卫,若是出任何岔子,小心项上人头。” “遵命。” “殿下若是醒了,立马赶来报我。” ------------ 第一百零八章 雪夜 “宁儿,宁儿。”完颜康在屋内连声呼喊,家将赶紧将隔壁的小丫头送进这位世子殿下的房间。 “啊!”宁儿进了房间之后,忽的就被完颜康一把抱住,不由惊呼出声。 当值的家将呵呵一笑,知机的带上房门。 宁儿拼命挣扎:“殿下,你醉了,宁儿给你做汤醒酒。” 完颜康听得外面家将走开了不少,连忙松开怀抱,伸出手指做嘘声状:“宁儿,我没醉。” 宁儿一把捂住自己的嘴,过了一会儿才松开手:“殿下,你这是?” 完颜康关上房门,拉着宁儿坐到床边:“宁儿,我等会要出去,你在房里好好待着,切莫让人生疑。” 宁儿连连点头,然后想到什么,又怯生生的指着外面:“殿下,若是有人来敲门,怎么办?” 完颜康呵呵一笑,凑近她耳边轻声道:“你放心,只需如此如此……绝无人进来打扰。” 宁儿听了这话,不觉耳根子都红了起来,却也乖觉的点了点头。 半炷香后,屋内开始响起阵阵微弱的痛呼之声来,屋外巡守的家将凑近一听,不由啐了一口:“他奶奶的,天寒地冻,你们在里面快活,老子在这挨冻。” 旁边一个亲兵连道:“大人,不如您老人家去歇着,咱们在这看着就好。” 家将点了点头:“我去前院吃酒,等会也给你们带些吃食过来。” 一盏茶功夫之后,完颜康换上一套白袍,套了个白色的羊皮帽子,蒙上白色面巾,轻轻推开侧面小窗,嗖的一下钻了出去。 宁儿连忙将窗户关好,继续发出些许不可描述的声音来。 完颜康窜上屋顶,瞧着这福真楼内外百名守卫,已然有大半躲进前院酒楼去了。他哂笑一声,瞅着空隙掠出福真楼。 真定府已经连降大雪四五天,屋顶都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雪,完颜康通身雪白,在屋顶上穿行近乎无声无息,一炷香的功夫,就赶到了府衙之中。 他轻轻巧巧从屋顶跃下,寻到完颜溪所在的房间,然后跃上横梁,伸手沾了沾口水,戳破了一个小孔,凑近了观察屋内状况。 “大人救我!”一个大腹便便的灰袍男子,跪在完颜溪面前,连连叩首不已。 “费大人,咱们同僚也有七八载,本官为人如何,你还能不知。实在是这位殿下来头太大,你那该死的堂弟跟他争风吃醋……”说完,完颜溪长叹一声,以手支额,显的头大不已。 听到这里,完颜康知道,这位费大人必是早些时候就已来到,完颜溪晚饭时已经摸清老铁头父女底细,自以为明白了完颜康要拿费宇的意图。 “大人,小人那该死的堂弟已经没了,这事与小人没有半点干系啊!”费宇喊起冤枉来,语气显得凄惨至极。 完颜溪将费宇扶起身来:“费大人,你这话确是有几分道理,无奈本官人微言轻,空口白牙的,如何能让这位殿下消气。” 说完,完颜溪不再言语,自顾自的自斟自饮起来。 费宇琢磨了一会儿,终于琢磨出完颜溪的话外之音来,他咬了咬牙道:“小人愿意出白银十万两,请大人居中说和。” 完颜溪冷哼一声:“十万两…费大人,你可知咱们大金足协的会长,就是这位殿下。” 费宇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小人想岔了,小人愿出二十万…三十万两。” 完颜溪伸出一个巴掌:“五十万两,再加你府上那颗夜明珠。” 费宇腾的一下跳将起来:“大人,小人哪里拿得出这么多银两。” 完颜溪将酒杯一放,清喝一声:“来人,送费大人回府。” 两个呼吸之后,敲门声响起,管家推门进来。 费宇急了,连道:“且慢、且慢,我与大人还有话要说。” 管家:“大人?” 完颜溪道:“你先出去,稍等片刻。” 费宇再次跪倒在完颜溪身前,泣声道:“大人,小人砸锅卖铁也凑足这五十万两来,还望大人多多美言。” 完颜溪点了点头:“你还是晓事的,记得这些银两暗中送来,切不可对外声张,若是坏了这位殿下的名声,你知道后果。” 费宇顾不上抹去眼泪,点头应是。 临走之际,完颜溪又想到一事:“费大人,这两日府中冻死的流民可有数目,可曾清理干净?” 费宇忙道:“大人,这两日府中流民冻死千余人,实在风雪太大,儿郎们都不愿走动,还…还没来得及运出城外。” “运不出去,就在城里找些偏僻地方埋了,总不能让殿下看了我真定府的笑话。”完颜溪敲了敲桌子,满脸不悦。 费宇连连点头:“遵命,小人这就差人去办。” 半个时辰之后,真定城中开始嘈杂起来,费宇召集百名捕快和衙役,又拉了数百号帮闲,到城中大路左近,开始清理流民尸身。 三更半夜,天寒地冻,让这些捕快和衙役出门办差。也亏的费宇在真定官府厮混了二十年,积威甚重,才勉强指使的动。 饶是如此,完颜康依旧听得不少骂骂咧咧之声。 “他娘的,这大冷天的,喊俺们出门,真是见了鬼。” “你他娘少说两句,三更半夜来抬死人,乱说些胡话,小心惹了不干净的东西。” “屁话,就这三九天,鬼都不想出门咧!” 忽然一阵寒风吹来,这些衙役手中火把险些被吹灭,其中一人颤声喊道:“二狗子,叫你瞎说,叫你瞎说!” 开头那个不停埋怨的汉子,也消停了下来,低声道:“这可不干俺的事儿,兴许就…就是穿堂风。” 寒风刺骨之下,许多捕快跟衙役都躲到背风之处,不肯动弹。 过了一阵,几个声音四面传开:“弟兄们,都加把劲,通判大人说了,今夜丑时前干完,每人都赏银一两。” “帮闲的弟兄,也都能领三百文钱。” 一两银子,对老捕快们来说,算不得多大的激励。但对普通衙役而言,一两银子足足顶的上他们一个月的薪水,可算是颇为动人。 而对这些帮闲而言,本来都是被强拉来做义工的,能得三百文赏钱,更是喜出望外了。 一时间,众人纷纷从背风处走出,开始麻溜的干起活来。 两个帮闲拖了一具“尸体”刚刚走了几步,没想到这具“尸体”忽然挣扎起来。 “有鬼、有鬼!”两个帮闲丢下“尸体”,拔腿就跑。 左近的一个捕快带着几个衙役闻声赶来:“哪里有鬼!” 两个帮闲见人多起来,胆子也大了些,就带着众人去到刚刚那处。 捕快上前一看,回身啪啪的扇了两个帮闲几个耳光:“叫死叫魂,分明是这人还没死透,哪来的鬼!” 众人这才大着胆子凑近一瞧,这才发现,果然是地上这人还有呼吸,只是兴许是饿的久了,浑身无力,压根都爬不起身来。 “大人,怎么办?”两个帮闲虽然挨了两记耳光,却也不是什么大事,见不是撞了鬼,两人定下心来,凑上去问询后续如何处置。 这名捕快愣了一会,才道:“该干嘛干嘛去,你们俩在这等着,我去请示通判大人。” “拖走,一起埋了!”费宇没好气的摆了摆手,狠狠的朝地上吐了两口吐沫。 “大人,这人还活着……”捕快怯生生的回了一句嘴。 “还活着,那你拉回去养起来?”费宇没好气的瞪了捕快一眼。 捕快垂下头来,不敢再吱声。 不多时,四面都有类似的状况发生,不少捕快和衙役都赶过来请示费宇,该当如何是好。 “还能走的动,就让他自个滚远点,要死也死到阴沟里去。走不动的,都拉去一起埋了。” “这些肮脏货,就该死绝了才好!”费宇恶狠狠的骂道。 众人领命之后,纷纷回到各自负责区域,将通判大人的最新指示通传下去。 将活人拉去埋掉,许多捕快和衙役还是有些不忍,可露宿街头的流民大部分爬都爬不动了,他们心里清楚,死亡的到来,不过早一刻或是迟一刻罢了。 完颜康见不少一息尚存的流民被活活埋掉,心中不觉悲怒交加,他有心跃下救人,却知道终究于事无补,心中的悲怒之情,最终却化为一声长叹。 …… 良久之后,完颜康折回福真楼,他用随身携带的匕首挑开窗栓,悄无声息的回到房间,重新关好窗户。 宁儿在房中叫了半天,终于睡了过去,此刻听到响动,她立刻转醒过来,轻声问道:“殿下,你回来了?” 完颜康走到床边,按住要起身的宁儿:“你接着睡就是了。” 宁儿蓦然羞红了脸,过了一会才道:“殿下,你也睡吧。” 屋内虽未点灯,完颜康依旧看得清宁儿脸上变化,他笑着拍了拍宁儿的额头:“你好好睡,本殿下不上床。”他也不待宁儿再说,就出手点了她的昏睡穴,接着盘坐于地,开始打坐练功。 完颜康自从跨过入静难关、修炼内功有成以来,每次盘坐之后,几个呼吸之间就能入静运功。 这一晚,完颜康脑海中不断浮现着那些流民无声无息被埋的情景,心绪翻涌,久久难以入静…… ------------ 第一百零九章 施粥 “殿下,昨日之事,下官已然查清。那费氏狗胆包天,在乡里名声败坏,我府上这费通判已然数年未曾与此人来往,还望殿下明察。” 完颜康喝了一口清茶,颇为玩味的看着完颜溪:“留守大人,果是如此?” 完颜溪笑眯眯推了一个布包过来:“殿下,费通判虽是不知此事,但他未能约束家人,以至惊扰了殿下,也是大大的过错。本官已将他狠狠责罚了一顿,这是费通判的小小心意,给殿下压惊。” 完颜康打开看了一眼,一千两一封的银票,他摸了摸厚度,估摸着应该有二十万两。他将布包拍了拍,冷笑一声:“听闻这位通判大人,在真定府,可是有个鼎鼎有名的外号呢!” 完颜溪哦了一声:“有何外号?” 完颜康:“人送费百万。” 完颜溪心中怒骂起来,费宇这厮居然这么有钱,看来昨晚要的太少了。转念一想,完颜溪觉着有几分不对,自己在真定府若干年,怎么就从未听过费宇这个外号呢。 看来是这位小王爷胃口太大,区区二十万两银子,不放在他的眼里啊。 完颜溪深吸一口气:“殿下,您有何章程,不妨直说。” 完颜康略做沉吟,才道:“今年冬日奇寒,康观府上冻饿死者甚多,不如让这位费百万出些米粮施粥,府上也多少帮补些,如此也算是大功德一桩。” 完颜溪闻言大喜:“殿下慈悲之心,天地可鉴,下官这就唤费宇前来,赶紧办差。” 完颜溪原本以为完颜康准备狮子大开口,心想若是这位要的太多,自己说不得要再让费宇出点血了。哪知完颜康心里打的是别样念头,出些米粮赈济灾民,本就是分内之事,这样一来,名财两收。 这么一想,美滋滋! 完颜溪:“费大人,殿下交代了一件大事,若是办好了,你这项上人头,就算是保住了。” “多谢大人大恩大德,小人定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费宇跪倒在完颜溪身前,连连叩首。 “施粥赈灾,这件事本官就全权交给你了。” “大人,小人多嘴问一句,这些施粥的米粮是府里出,还是?” 完颜溪哼了一声:“殿下交代你办的事,还用说吗!” 费宇诚惶诚恐的连连点头:“小人省的,小人省的。” 费宇一走,完颜溪眼睛一转,唤来府上主簿:“从今儿起,城里开始施粥,这米粮费大人认捐了,这事不能让通判大人一力承担,还是要多从府里粮库出账。” 完颜溪说了这番话,把出账两个字咬的特别重,这主簿一听,便明白主官的意思了,这是要借着施粥赈灾的名头,公然贪污公粮。他苦着脸道:“大人,只怕瞒不过同知、府尹几位大人……” “无妨,这几位都可分润些。”完颜溪摆了摆手,全然不当回事。 “那…这出账,计多少为好?” 完颜溪琢磨了一会:“回头打听打听费宇这边究竟用了多少米粮,按两倍记着出账便可。” “遵命。”主簿得了指令,立刻出门办差去了。 到了午时时分,真定城四方当街搭起了八座窝棚,每一座窝棚里都垒起了土灶,架起了一座大铁锅,柴火烧的呼呼响。 每一座窝棚外头,都有两名捕快持刀而立,一众衙役将锣鼓敲得震天响:“留守大人施粥了,留守大人施粥了。” “留守大人施粥了,留守大人施粥了。” 城中一处破庙,几个饥饿难耐的流民们闻声挪了出来,探出半个脑袋:“留守大人施粥,可是破天荒的事呢!” 起初流民们还有些不信,昨夜逃过一劫的一些人还在想着,今日这事,可别是否官府的恶毒手段。 等到粥香弥漫开来,有人熬不住了,往粥棚挪动过去。 热腾腾的粥水润过喉咙的一刻,这些饥民才相信了这个真相。 消息迅速传开,穷街僻巷里,许多衣衫褴褛之人奔了出来,将八座粥棚围的水泄不通。 “青天大老爷啊!”喝了稀粥有了些许力气的流民,跪地朝留守府衙方向,连连叩首。 完颜康站在福真楼三楼上,看着眼前的境况,心中全无喜意。 不过区区一碗粥水,就让这些流民感激涕零,由此可见,这个时代的底层民众,生活过的有多么艰苦。 而整个福真楼被完颜溪包了下来,就在完颜康身后,各类山珍海味如流水般端上桌来。 这么一桌酒菜,绝对不下五百两银子!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阶层的固化,贫富的加剧,是一个王朝灭亡的根本原因。 历朝历代的更替,都是因为最底层的老百姓不堪压迫,底层的上升渠道不断萎缩乃至断绝,最终导致社会矛盾集中爆发。 旧朝覆灭,新朝建立,新朝腐朽,另一个新朝建立,如此不断轮回罢了,直到被西方列强的铁舰大炮打了进来! 我既然重生到这个时代,就不能让华夏大地如此痛苦的轮回,完颜康心中暗暗发誓。 完颜溪见完颜康立于窗前,脸上并无半分喜色,心头不觉有些打鼓。他略做思量,自以为明白了完颜康心中所想,连忙唤来管家,交代下去如此如此。 不一会儿,八座粥棚衙役们喊的口号变了:“今日施粥,乃赵王世子殿下所为,尔等要谨记殿下恩德,谨记赵王恩德。” “多谢殿下大恩大德。” “赵王仁慈,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下,老汉给你立生祠……” 各种谢恩之声开始响起,完颜康皱了皱眉头,转过身来对完颜溪展颜道:“大人有心了。” 完颜溪哈哈一笑:“殿下吩咐的事,下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完颜康知道完颜溪不是个好东西,此刻他虽不耐烦这厮的嘴脸,毕竟要仗着人家办事赈灾,也就打了个哈哈,端起酒杯,开始觥筹交错起来。 想着楼外的饥民,完颜康胃口平平,满桌的珍馐吃了一小半,他就停下筷子,称道自己不胜酒力,要回去歇息。 完颜溪露出一副我懂的笑容:“下官唤两个清倌人过来,陪殿下解解闷?” 完颜康连连摆手:“万万不可,否则康回京可是要挨板子的!” 完颜溪呵呵一笑:“下官省的,下官省的。” 半个时辰之后,两个模样颇为清秀的清倌人被送到了完颜康的房间,这两人看着模样,应该都不过双七年华,而且是一对双胞胎。 “奴婢见过贵人。”两人同时蹲下,行了一个万福礼。 完颜康顿觉头大无比,完颜溪那句,下官省的,实在是…… 眼见完颜康面色不愉,也不搭理她们,两个清倌人双目含泪,却又不敢吱声。 完颜康见状,只得哄了两句,把两人送去与宁儿作伴。接着,他唤来老铁头,让他去寻机溜出福真楼,去各处粥棚探明情况,看看这真定府饥民约有几多,城中每日施粥所费米粮几多。 老铁头连声应下,回屋换上了一身破旧衣服,从福真楼后院溜了出去。 晚饭过后,过了一个时辰,老铁头才折回福真楼,向完颜康汇报情况。 “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可是有人作梗?”完颜康皱了皱眉头。 老铁头弯着腰,低声道:“老汉在一处粥棚领了一碗粥喝,这便赶了回来。” 完颜康哦了一声,原来老铁头特地去考察体会了一番,怪不得出去了这么久:“排队等的太久?” 老铁头摇了摇头:“殿下,老汉挤了两个时辰。” “领粥的人,能有几多?” “几条街都挤满了,老汉算不出来……” 完颜康以手抚额,人头爆满之时,让老铁头估算人数,着实是有些强人所难。他继续问道:“这八个粥棚,一日能费多少米粮?” “依老汉来看,一日所费米粮,当不过三百石。” “粥水如何,用的是新米还是陈米?可能饱腹?” “都是陈米,还有些砂石,饱腹倒是能行。”老铁头回话道。 完颜康闻言一怒,一掌拍在桌上:“混账东西,一日不过三百石,居然还拿陈米施粥,还敢掺杂砂石!” 他站起身来,在屋内踱步起来,盘算着要如何收拾费宇。 过了半晌,老铁头怯生生的道:“殿下,老汉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说。” “用陈米掺些砂石,倒是施粥的惯例,若非如此,只怕这些粥水,多半入不了饥民之口。” “此话怎讲?” “便是只用陈米,不掺砂石,只怕满城百姓,便是些大户人家的下人,都会赶来抢粥呢。”老铁头这两日摸清了几分完颜康的心思,知道这位殿下心地善良,这才敢打着胆子说出这话。 完颜康琢磨了一会,算是明白了其中道理,他挥了挥手,示意老铁头先行退下:“去前院找掌柜的要些饭菜。” “得嘞。” 次日一早,完颜康换上一身破旧衣服,脸上抹了一层泥灰,拿了个破碗,钻到人群当中,一边四周观察,一边慢慢往粥棚处挤去。 四周的人群,多是仅着破旧的单衣,衣衫褴褛,身材干瘦。有的人不知从哪找来些稻草,裹在身上,聊以御寒。 一股股臭味,在空气中弥漫着。有些是未曾洗澡累积的味道,有些是伤口腐烂的味道。完颜康知道,若不是冬日严寒,这些臭味只怕要强上十倍。 即便如此,在这些流民当中,依然夹杂着少许衣服略显整洁之人。完颜康耳力过人,从这些人窃窃私语中得知,他们多是城中居民。 官府施粥,有便宜不占,岂不是要挨雷劈! 完颜康暗中摇了摇头,不再理会这些,加力向前方挤去。他身强力大,又运上巧劲,不多时就挤到粥棚前头。 还未曾勺粥,完颜康就闻到铁锅中的陈腐味道,几乎不亚于饥民们身上的臭味。 领到半碗粥水之后,完颜康被一旁的帮闲赶走,到了一处僻巷,他才开始端详起手中这半碗粥水来。 粥水是灰褐色的,其中肉眼可见还掺杂了不少砂石。完颜康闭着眼睛抿了一口,就忍不住吐了出来。 “你这后生,一看就身强力壮,也有面皮跟俺们抢粥喝。抢便抢了,还吐了去,实在是不当人子,不当人子!”两个乞丐模样的中年人,从完颜康身后冒出,指着他大骂起来。 骂归骂,这两个乞丐始终直勾勾的盯着完颜康手中那碗粥水,不时还舔了舔嘴唇,那意思分明是,你要是不喝,给我。 完颜康躬身向两人行了一礼:“是我错了,这碗粥水,我一定好好喝完。” 说着,完颜康将嘴唇凑近碗口,又抿了一小口。 这一口粥水下肚,完颜康就觉腹内有些翻涌,他闭上眼睛深吸了几口气,这才继续喝下第二口。 陈粮也是粮,别人喝的,我为何喝不得。 些许砂石,有什么打紧,用牙关滤过便是。 一粥一饭,当思之不易。 这一碗粥水,对许多人来说,可是救命的东西呢! 完颜康强逼着自己,把这半碗粥水喝完。 两个乞丐看着完颜康喝粥时面容狰狞,不由心生惧意,一边退了开去,一边低声道:“这人莫非是个疯子?” 完颜康把碗丢在雪地上,在旁边墙上抓了一把干净雪团放进嘴里,雪水融化后,他漱了漱口,然后拍打着自己的脸庞:“记着这碗粥,记着这碗粥。” “这个世上,还有许多人,活命都艰难无比呢!” 回到福真楼不久,完颜康肚子里开始翻江倒海起来,半日时间,去了七八回茅厕。 完颜溪得报,连忙赶来探视,还特地带了府上的名医过来。 完颜康总不能说明真相,只道自己练功出了岔子,只需将养两天就好。他虽有神功护体,却也不是真个金刚不坏之躯。寻常毒药毒不倒他,但这等陈米煮出来的粥水,于他的肠胃而言,却是难以适应。 也亏得完颜康体质强健,灌了一大通水,将脏物排尽之后,身子就无甚大碍了。 三日之后,眼见年关将近,完颜康便向完颜溪辞行回京。 真定府上大小官员,听得这位小祖宗要走,都长舒了一口气。 费宇这位通判大人激动的泪流满面,每日施粥虽然耗费不多,可羊毛再多,也架不住一直被薅呢。 “留守大人,康回京之后,施粥之举切不能停。若是人手忙不过来,我这个下人,可留在真定帮把手。”完颜康最后交代了一句。 完颜溪知道这是留人监工之意,对此他表示欣然接受。 通判大人心中开始默默流泪…… ------------ 第一百一十章 隐秘 腊月二十三,中都城中各家府邸张灯结彩,祭王爷,剪窗花,扫尘土,城中大户人家家中不时有炮仗声响起,端的是热闹非凡。 赵王府中虽也应景贴了几幅春联,但府中无人放炮仗,人声也是寥寥。完颜洪烈坐在床边,宠溺的给包惜弱喂药。 “王爷,康儿不会又在外面过年了吧?”包惜弱咽下两口中药,有气无力的说道。 看着包惜弱柔弱的模样,完颜洪烈也忍不住气恼道:“这个小兔崽子,心里哪还有这个家,哪天就算想起家滚回来了,本王也不让他进这个王府的大门!” 完颜康护送丘处机上终南山之时,说好一两月间便会回返。过了两月,还没见他回返,完颜洪烈还派人去终南山催了一回,哪知到了年关将近时,还未见完颜康的人影。 前几日,包惜弱又病了一场,大夫诊断这是心病。 不消说,那必是想儿子想出来的病。 听了大夫的话,完颜洪烈那是气不打一处来,避着包惜弱之时,他暗地了发了几次脾气,狠狠的骂了完颜康几十回。 但赵王殿下对王妃宠爱至极,当面却只说些好听的话儿,让包惜弱安心。到了这日过小年之时,便是赵王殿下脾气再好,也忍不住数落起自家的小猴子来。 包惜弱听完颜洪烈这般说,微微笑道:“王爷也就是嘴上说说,心里还不知道有多想念康儿呢。” 完颜洪烈哼了一声,吩咐左右道:“给本王听好了,从今日起把好大门,那小兔崽子要是还记得回来,先让他在门外跪上两个……” 完颜洪烈想说让完颜康在门外跪上两个时辰,哪知时辰两个字还没说出口,房门就嘭的一下被推开,一个矫健的身形如风一般冲了进来。 “娘亲!孩儿不孝!” 完颜康扑的一下,跪倒在床边,拉着包惜弱的手,泣不成声。 包惜弱原本身子就弱,这寒冬腊月病了几天,更是显得有气无力。此时见了自己宝贝儿子赶了回来,她脸上立刻泛起红光,一瞬间就坐起身来。 “好啦,好啦,总归记得回家就成了。”包惜弱抚摸着儿子的脑袋,爱怜的说道。 完颜洪烈心里本是想拧着儿子的耳朵,狠狠的骂上一顿才解气,看到此情形不自觉气就消了一大半。 秋香等几个丫鬟都乖觉的退出房间,在外静静等候。 包惜弱思念成疾,加上偶感风寒,其实算不得什么大病。儿子年前及时归来,她的病便登时好了一半。 完颜康再运功给母亲推拿理疗了几回,一天后,王妃大人便已安然无恙了。 包惜弱大好了之后,完颜洪烈彻底放下心来,把完颜康叫到书房,作势要狠狠的训斥他一顿。 完颜康乖乖的站着挨骂,待赵王殿下发作了一番后,便笑嘻嘻的上前给他来个头部肩部按摩。 完颜洪烈享受着天下独一号的神功理疗,浑身暖洋洋、舒坦坦,如同泡在温泉中一般,之前故意摆出的威势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完颜康给丘处机疗过内伤,加上又学了九阴真经的疗伤法门,对运用内力治伤打通经络有了深入理解,如今已经琢磨了几个法子出来。 这不才在包惜弱身上用了几次,就功到病除了么。 这回要讨好完颜洪烈,完颜康更是拿出了浑身解数,从头到、肩、背、腰,一路运气发力。 这个超级大保健做到完颜洪烈胸腹之上时,完颜康原本乐呵呵的脸色却逐渐凝重起来。 “父王,你俯卧到榻上,孩儿给你来个全身按摩。” 完颜洪烈不疑有他,兴冲冲的站起身来,俯卧在榻上,静待儿子放手施为。 从胸前的俞府、神藏,到腹部的阴都、石关,再到腿部的阴谷、交信,直至足底的然谷、涌泉,完颜康小心翼翼的运功试探,结果发现,完颜洪烈左右共五十四处肾经大穴,尽皆堵的死死的。 婴儿时期,人体的全身经络都是畅通无阻的。故中有云: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讲的意思便是婴儿时期,经络畅通,如能练气至此境界,便功返先天,神功大成。随着年岁日长,人体吸收的杂质渐多,各类病害也逐渐侵蚀人体,便会造成穴道、经络的堵塞。 人由少至老,病患渐多,便是因为经脉堵塞,阴阳不调,内外不通之故。于常人而言,到了完颜洪烈这般年纪,有些经络不通实属正常,但如他这般,肾经五十四处穴道尽数堵死者,却是异数中的异数。 肾经堵塞者,虽要不了命,却有个最大的危害,不能人事! 完颜洪烈在完颜康的神功按摩之下,安然的睡了过去,完颜康面色凝重,思索良久后,缓缓退出了书房之中。 包惜弱这时正好来寻完颜康父子,见他轻手轻脚的退出书房,便柔声问他是不是挨了骂。 完颜康心知母亲是怕自己挨骂难堪,特地过来看上一眼的,他心中一柔,一把揽住包惜弱道:“娘亲,父王也就是嘴上说两句罢了,心里还不知多疼孩儿呢,适才孩儿给父王按了个摩,父王正在里面小憩呢。” 包惜弱听了这话,便放下心来,开始唠叨道:“康儿,往后在府上多陪陪娘亲和父王,莫要跟个小猴子似的,整日上蹿下跳,都找不着人!”她这几日难得见儿子乖乖的陪在身边,生怕这小子一不小心又溜出去哪了。 “娘亲,孩儿要是成日待在府中,父王又要骂我不务正业,不思进取了!”完颜康赔笑着说道。 包惜弱啐了一口,脸上露出骄傲的笑容来,自家孩儿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就已经做下了许多大事,实在是难得。她心里欢喜,只是想着不能让儿子太过得意,嘴上又道:“你要是成日安安分分的待在府中,你父王不知有多高兴呢,哪里舍得骂你!” 完颜康笑嘻嘻的道:“不如娘亲与父王多亲热亲热,再给康儿生几个个弟弟妹妹,整日常伴膝下,这偌大的王府,也能热闹许多。” 包惜弱闻言一怔,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她拧着完颜康的耳朵啐了一口:“你个小猴子,还管起父王娘亲的事儿来了。” 完颜康连声呼痛,求饶不已。 包惜弱看到一旁秋香和冬雪在暗暗偷笑,脸上一红,赶紧放开完颜康的耳朵,细细打量了儿子一番。 完颜康着一袭白袍,身量已经高出包惜弱大半个头了,他身形挺拔,不似这个年岁的少年郎那般单薄。 包惜弱眼瞅着儿子已完全是个大人模样,心里既欢喜,又有些失落。她看着旁边两个丫鬟,心里忽的想到,刚刚康儿忽然说些疯话,莫非是因为年纪大了,想女人了。 此想法一出,包惜弱眼睛转来转去,心中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回到完颜康房中时,包惜弱拉完颜康到桌边坐下,说道:“咱们娘俩来说几句体己话吧。” 秋香和冬雪闻言,知趣的便要退出去。 包惜弱连忙唤住二人,道:“都是自己人,你们俩也听上一听。” 完颜康见母亲郑重其事的样子,坐的端端正正,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康儿,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虽还不到娶妻之时,不如先纳了秋香和冬雪进门做妾氏,也好给咱们家开枝散叶。这两个丫头,都是自小在府里长大的,服侍你这么多年……” 完颜康张大了嘴巴,半天都合不拢来。 什么叫年纪不小了!我才十五岁吧,要是在前世,谈个恋爱都是妥妥的早恋,说不定都要被家长打断腿的好吧。 这还真是亲妈啊! 包惜弱平日里话倒也不多,谈到了完颜康的人生大事上面,顿时兴致勃勃,直说了顿饭功夫,还在滔滔不绝。 完颜康看着自己陷入狂热状态的娘亲,只得先放下说服她的念头,想从秋香和冬雪这边做做工作。 哪知道,这两个丫鬟已是霞飞双颊,红晕欲滴,一副夫人你做主的模样! 大事不妙啊,我明明在打探父王的身体状况,怎么画风转成这样,完颜康以手扶额,十分无语。 中国古时的父母,向来就把儿子娶妻纳妾、传宗接代当做头等大事,包惜弱以往把完颜康还当个小孩,这日发觉自家孩儿已经长大,这想法打开了,可就轻易合拢不了。 娘亲,你以为我不想过三妻四妾的风流日子?完颜康悲愤的心内吐槽。 当然不是。 这不每日一早起来都是一柱擎天嘛,没奈何,练了劳什子的金刚不坏神功啊! 普通法子是注定解释不通的,完颜康只得实话实说:“娘亲,孩儿也想纳几房妾氏,为我赵王府传宗接代,可孩儿练了一门功夫,师父说了,大成之前不得破身,否则……” “否则如何?” “轻则功力全失,重则身死道消!” 包惜弱听了这话,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道:“这可如何是好,那丘道长有无说过,这门功夫几时可以大成?” 这门功夫是少林传下的,包惜弱误以为是丘处机所授,完颜康也懒得解释,只答道:“快则五年,迟则十载。” 包惜弱听了这话,总算勉强放下心来,原本的念头自然打消的一干二净,还再三吩咐秋香和冬雪二人往后服侍小王爷之时,注意分寸,切不可惹出事来! 冬雪是个天真烂漫的性子,也没想许多,没口子的答应下来。 秋香也柔声应是,只是眼中却露出几分幽怨的神色来。 ------------ 第一百一十一章 父子 通? 不通? 通? 不通? 完颜康在鱼池前撕着一朵梅花,每撕一片就往鱼池里丢下一边,嘴里念念有词。 完颜洪烈身为大金亲王,当年也曾年少风流,遇上包惜弱后就彻底收了心,再不碰这世间的百媚千红。 秋香这些丫鬟一直暗地里赞叹,赵王殿下实在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良人。 完颜康也无数次感叹,这个便宜老子对自个娘亲居然能如此用情至深。 直到此时,才发觉真相并非如此。 完颜洪烈当年被丘处机打伤,在雪地里险些冻死,虽蒙包惜弱所救,却自此伤了肾经,再也不能人事。 这十数年来,在外人看来,赵王殿下对王妃是情有独钟。便是包惜弱也以为完颜洪烈是爱自己至深,绝不愿勉强自己,始终与自己相敬如宾。 这个时代,三妻四妾实属寻常,若不是完颜洪烈伤了身子,哪可能只独宠包氏一人。 便是完颜洪烈爱煞了包惜弱,只独宠包氏一人,也早就该给完颜康添了不少弟弟妹妹了。 完颜康发觉真相后,实在是纠结无比。 便宜老子的肾经堵塞,若是寻常大夫来看,自然是束手无策。但以完颜康今日之功力,只需费上一两月时日,日日以九阳神功为完颜洪烈疏通经脉,便足以解此沉珂。 十年来,完颜洪烈对自己是关怀备至,虽说因为完颜洪烈并无亲子,可这十年来的真情流露,岂能尽数作伪。若是完颜康不知内情,此时早就撸起袖子给父王大人运功通络了。 但完颜康清楚的知道,自己亲生老子不是这位赵王殿下。若是现在给完颜洪烈通了肾经,赵王殿下大发神威,真让包惜弱这两年给自己生几个弟弟妹妹出来。 数年后遇上杨铁心之时,让包惜弱如何自处啊! 通,对不起包惜弱,对不起杨铁心。 不通,对不起完颜洪烈。 一朵梅花撕完,结果是通。 完颜康想了想,不大妥当,再撕一朵,不通。 完颜康两辈子的纠结,都似乎用在这一天里了…… 没等他彻底想通,徐道胜和范俊平从青训基地赶到王府。 完颜康见两人面色阴沉,以为是恼怒自己回京之后未曾去到基地之故,他连忙致歉:“徐师,范先生,我明儿一早,就去基地。” 徐道胜摇了摇头:“我等前来,非因此事。” 完颜康腾的站起身来:“莫非基地出事了?” 范俊平羽扇轻摇:“少帅,稍安勿躁,我等俱在,基地能出什么岔子。” “那是?”完颜康疑惑起来。 徐道胜叹了一口气:“少帅在真定府,可是惹了祸事呢!” 完颜康眉头一皱:“真定府,莫非是那姓费的通判寻了门路告状?康还是太过心慈手软,前日就该暗中取了此贼的性命才好!” 范俊平羽扇轻摇:“非也,非也。” 完颜康不觉有些恼怒:“范先生,大冬天的,你这羽扇也不离手,就不觉得凉的慌!” 范俊平闻言一滞,连忙把羽扇放到桌上,尴尬的说道:“习惯了,习惯了……” 徐道胜不觉笑出声来。 原本有些严肃的气氛,顿时荡然无存。 徐道胜收起笑容,没好气的瞪了范俊平一眼,复又看向完颜康,正色道:“真定府连日施粥,可是少帅所为?” 完颜康点了点头,问道:“此事有何干系?莫非施粥所用米粮有毒,吃死了人?” 徐道胜神情肃然:“徐某昨日得知少帅回京,今日听得灵狐报信,便知少帅未解其中利害。” “若是施粥所用米粮不当,倒也是不打紧,打紧的是,少帅此举,活人无数啊!” 完颜康琢磨了一会,明白徐道胜言下之意来,他指了指皇宫所在方向:“徐师所忧,在于此处?” 徐道胜点了点头:“然也。” 范俊平紧接着说道:“近日风雪阻路,真定境况兴许尚未传至中都,少帅即刻派人飞马前往真定,停止施粥,或可免去此祸。” 完颜康站起身来,在屋里踱步数圈,然后站定身子,看向徐道胜和范俊平:“不行。” 徐道胜沉声道:“少帅,成大事者,不可怀妇人之仁。” 完颜康摇了摇头:“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 范俊平还欲再行劝说,但见完颜康目光坚定,不由自主的败下阵来。 完颜康又道:“徐师,范先生,康行事但求无愧于心,此举既能活人无数,何必忧心诽谤加身。” 屋内沉默了一阵,徐道胜起身告辞:“事已至此,徐某多说无益,少帅早些与赵王殿下相商,以应不测。” 完颜康将两人送出门外:“两位辛苦了,年关将近,基地也该放放假,各位教官都回家过年吧。” 徐道胜点了点头:“徐某这就回去通传。” 范俊平拱手作别:“少帅,保重。” 完颜康独自回房,沉思起来。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完颜康听出屋外之人正是完颜洪烈,连忙起身开门:“父王。” “康儿,适才徐先生和范先生赶来何事?可是基地缺少用度了?”完颜洪烈笑问道。 完颜康将房门关好,请完颜洪烈坐定:“父王,孩儿正要找您。”他给完颜洪烈到了一杯茶,然后将徐道胜和范俊平的来意说明,又细细将真定数日经历讲了一遍。 听到路遇老铁头父女、击毙费老爷等人之事,完颜洪烈顿时大感兴趣:“康儿,这宁儿姑娘,可曾带回府上,样貌生的如何?” 完颜康脸上一红:“父王,孩儿并无他意,不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 完颜洪烈拍了拍完颜康的手:“康儿,你今年已经十五了,即便如今没有合适的女子为妻,先纳两房妾氏,也是无妨的。咱们皇室之中,开枝散叶,当为头等大事。” 完颜康连道:“父王,孩儿还小,宁儿也还是个小姑娘。”他暗中想道,开枝散叶的事儿,还是等几年后,我为你疏通肾经,到时候你老人家亲自提枪上马吧。 “宁儿还小,秋香和冬雪,可都不小了呢。” “父王,孩儿所练神功,大成绝不可破身。” 完颜洪烈见儿子态度坚决,也就不再多劝,哈哈一笑略过此事,让完颜康继续讲述。 听到完颜康未曾取了费宇的性命,反而通过完颜溪这位真定留守从费宇处得了二十万两,完颜洪烈重重在桌上一拍:“此人该杀!区区一府通判,不声不响就能拿出二十万两来,不知背地里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完颜康心道,此人可是掏了五十万两呢,大头可是入了完颜溪的荷包。只是自己暗中窥密之举实在不太声张,完颜康便隐下了这一篇。 听得完颜康开出条件,让费宇施粥赈灾时,完颜洪烈连忙问道:“这赈灾名头,打的是真定府,还是咱们王府?” 完颜康想了想:“起初喊的是真定府,后来完颜溪交代下去,多半喊的是咱们赵王府。” 完颜洪烈听了这话,双手不觉紧紧扣住座椅扶手,良久之后,才松了开来,长出了一口气:“康儿,你心地善良,本无别样心思,这是好事。只是徐先生他们所虑无差,只怕这一关,不好过呢……” 完颜康心有不甘:“父王,孩儿在真定确实考虑不周。孩儿当时一心只为赈灾救人,未曾想过其他,徐师所虑之事,皇爷爷或许不会计较?” 完颜洪烈沉吟片刻,才道:“康儿,身为天家子弟,往后行事,须得三思而后行。君父、君父,君是放在父前边的,与你皇爷爷,得先论君臣,再论父子。你皇爷爷或许不会计较臣下贪、色、愚、懒,对收买人心之举,却是顶顶不放心的,有些误会也是必然。” “父王,对不起。”完颜康低下头来。 完颜洪烈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一笑:“康儿,莫要对父王说这等话,咱们父子之间,哪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 完颜康反手握住完颜洪烈的手,眼眶有些湿润:“父王。” 完颜洪烈柔声道:“康儿,无需多虑,此事或有风波,有父王担着,绝无大碍,安心在家陪你娘亲便是。” 完颜康点了点头,又道:“孩儿刚刚想到,若父王因此事为人攻讦,不妨推做不知。” 完颜洪烈愣了一下,旋即回味过来,嘴角泛出笑意:“父王本就不知。”他也曾想过,是否要火速派人前往真定,叫停施粥赈灾之举。但转念一想,此事徐道胜和范俊平都已经得知,没理由传不到完颜洪衍等人耳中。此事若再有动作,更是落人口实,倒不如推做不知,到时也好分说。 完颜洪烈站起身来,就准备回自己房中去,完颜康忽然拉住他的手:“父王,若是他日,你我父子之间有何误会,你会不会……” 完颜洪烈哈哈一笑,打断完颜康的话,他拍了拍儿子的脑袋:“康儿,即便来日父王荣登大宝,你我父子之间,也一如今日。” &若孩儿有事瞒着你?” “父王相信,康儿绝无害我之心。” “父王。”完颜康一把抱住完颜洪烈,眼眶湿润起来。 ------------ 第一百一十二章 君臣 泰和三年,腊月二十八,最后一次朝议。 完颜璟坐在龙椅上,打了个哈欠。 以往这个时节,朝中大臣几乎都不再奏报政事,只献些祥瑞,恭祝皇帝仙福永享云云。 “众卿家有事起奏,无事退朝。”掌印太监马久保的声音响起。 御史中丞完颜术出列,躬身一礼:“陛下,臣有本奏。” 完颜术去岁之前,本是任太府监一职,这个位置主管京中粮草,着实是个肥缺。这厮原本就与完颜洪烈不合,在大小事务上多次给赵王添堵,后来被完颜康收拾了一通,才算消停了少许。完颜璟知道此人贪婪无度,去岁就将完颜术调离太府监一职,改任御史中丞。 御史中丞官居二品,比太府监官职更高,完颜术由太府监改任御史中丞,明面上是升了官,可他心里却在默默流泪。 太府监虽然官职略低,却是个打着灯笼都难找的肥缺。御史台的职责,本就是弹劾百官,说白了就是个得罪人的活计。在御史台要能站得住脚、立得了威,一要背景硬扎,二要为官清廉。 完颜术身为宗室子弟,背靠潞王完颜永济这颗大树,背景也算是马马虎虎。可这厮向来见钱眼开,单在太府监一任上,就不知捞了多少银子。 自己身上不干净,完颜术这个御史中丞,如何能做的硬气。 到任一年多以来,完颜术亲自弹劾的官员,凑齐不够一掌之数,还没有一个五品以上的。 在皇帝和满朝文武看来,完颜术在御史中丞这个位置,不过是个摆设,今日上奏,想来就是刷刷存在感罢了。 “爱卿,若无要事,不妨年后再奏。”完颜璟皱了皱眉头。 完颜术哆嗦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侧前方的潞王,眼神复又坚定起来,朗声道:“陛下,微臣要弹劾赵王,纵子行凶、草菅人命、贪赃枉法、蓄养私兵、收买人心、阴谋反叛。” 此话一出,整个乾清宫中,响起来一片倒吸凉气之声。 李喜儿站在完颜术侧后方,低声嘀咕起来:“狗日的,吃了熊心豹子胆咯!” 完颜洪烈转过头来,怒视完颜术,冷冷道:“御史中丞大人,你可知本朝有一条罪名,唤作诬陷。诬告不成,便要反坐!” 完颜洪衍哼了一声:“父皇还未出声,你就当庭恐吓大臣,意欲何为!” 完颜洪烈深深看了完颜术一眼,转头出列,双膝跪倒:“此贼受人挑唆,恶意诬陷儿臣,请父皇明察。” 完颜璟抬起头来:“完颜术,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完颜术身子又开始颤抖起来,他深吸了几口气,才回话道:“启禀陛下,微臣所言,句句是实。”说完,他从怀中掏出早已拟好的奏折,高举于头顶。 马久保连忙走下殿前台阶,从完颜术手中接过奏折,呈至皇帝手中。 完颜术所奏纵子行凶、草菅人命,称的是完颜康在真定府出手诛杀费老爷几人;所奏贪赃枉法,却是完颜溪借赈灾之名,贪污国库粮草,完颜术称此事乃完颜康指使;所奏蓄养私兵,便是称完颜康所建神兵基地之举,算得上老生常谈了;所奏收买人心、阴谋反叛,完颜术称真定施粥,实乃为赵王收买人心,目的不言自明。 完颜璟展开奏折开始阅览,半炷香过后,他收起奏折,递给马久保:“洪烈,你看看。” 完颜洪烈从马久保手中接过奏折,打开细看,不一会儿,他面上便显出惊怒交加的神情来。一炷香后,完颜洪烈将奏折看完一遍,又从头看了一遍,这才将奏折递回给马久保。 “所谓蓄养私兵之事,儿臣早为人攻讦无数,父皇已有公断。其余诸事,儿臣多不知晓。康儿数月前随长春真人上终南山学艺,近日归家后,只言曾在真定府逗留了几日。奏折中所言种种罪状,依儿臣看来,不过是御史中丞受人指使,挟私报复罢了。” 完颜洪烈说完这几句,上前两步,拜伏于地:“请父皇明察!” 完颜璟看向完颜术:“御史中丞,你所奏之事,可有实证,还是风闻奏事?” 完颜术也跪伏于地:“启禀陛下,微臣所奏之事,皆有实证。” 完颜璟踌躇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才出声道:“潞王,你也看看。” 完颜永济接过奏折,迅速看完,朝皇帝躬身行了一礼:“陛下,御史中丞既说所奏之事皆有实证,赵王殿下又称不知,不妨唤皇孙进宫,问明究竟。” 完颜璟道:“就依潞王所言,久保,你去传召吧。” 马久保得令,立刻带着两个小太监,出宫去了。 整个乾清宫中,再无人出声,只剩下一片呼吸声。 过了一阵,完颜永济出声道:“陛下,以老臣愚见,不如先行退朝,到上书房议事。” 完颜璟点了点头:“潞王所言极是,朕也有些乏了,众卿家先行退朝。潞王、荆王、燕王、赵王、平章政事、尚书右丞、御史中丞留下,半个时辰后,到上书房来。” 未到半个时辰,完颜康就随马久保赶到上书房外,他见众人都在外等候,便一一上前躬身见礼。到完颜术身前时,完颜康却只哼了一声,露出一副你等着瞧的模样来。 不多时,上书房门打开,两个小太监出门将众人请了进去。 众人本要参拜,完颜璟摆了摆手:“早朝拜过了,无需再礼。”说着他又道:“给潞王看座。” 完颜永济算是完颜璟的皇叔,在圣前颇为优待,被许以见圣不拜、御前赐座。见圣不拜这个特权,完颜永济从来不敢领受,御前赐座这等特权,他向来坦然受之。皇帝赐座,潞王也不推辞,就在左首落座下来。 完颜康从后方闪出,双膝跪倒:“孙儿见过皇爷爷,祝皇爷爷龙体金安、仙福永享。” 完颜璟伸手虚扶:“起来吧。” 完颜康又叩了个头,这才爬起身来,站到完颜洪烈身后。 “荆王、燕王、平章政事、尚书右丞,御史中丞的奏折,朕令人誊抄了几份,你们也看看。”完颜璟挥了挥手,一旁的小太监连忙上前,将誊抄好的奏折一一递过。 “皇孙康也看看。”完颜璟又补了一句。 完颜康闻言一凛,往常皇帝称呼自己,都是唤作“康儿”,今日改了称呼,想来是心中已经有些芥蒂。 他接过奏折,认认真真、一字一句的看了下去。 一炷香之后,众人都已看完奏折。 “荆王,你有何看法?”完颜璟率先问道。 荆王完颜洪靖乃是完颜璟长子,此人才德平平,在朝中算是公认的老好人,虽是长子,却无半分继承大宝的希望。完颜洪靖在朝中向来都不站边,完颜璟将他唤来,不过是因为完颜术奏折中连带弹劾的完颜术,乃是完颜洪靖举荐的罢了。 完颜洪靖听得皇帝首先问他,不由身子一颤,低头躬身道:“儿臣举荐有过,甘愿领罚。” 完颜璟道:“举荐有过之事,容后再议,御史中丞弹劾赵王与皇孙康,你怎么看?” 完颜洪靖连道:“圣明不过父皇,儿臣愚钝,难解其中究竟。只是以儿臣来看,六弟向来谦恭守礼,当不会有反叛之心。” 完颜璟哦了一声,又问向完颜洪衍:“燕王,你怎么看?” 完颜洪衍躬身一礼:“父皇,依儿臣之见,御史中丞所言非虚,请父皇圣心独断。” “平章政事、尚书右丞,你们怎么看?”完颜璟不置可否,又问向另外两人。 平章政事完颜守贞、尚书右丞胥持国,在整个大金朝堂之中,除却完颜永济这位大宗正和几位亲王之外,算得上最为位高权重之人。完颜璟平日里对两人颇为倚重,许多朝政大事,多依赖两人意见。在朝政大事上对皇帝的影响,完颜守贞与胥持国的意见,甚至要高过完颜洪烈这几位亲王。 完颜守贞与胥持国对视一眼,率先回话道:“依微臣之见,御史中丞所奏之事,或有实证。但言及赵王阴谋反叛,微臣不敢苟同。” 胥持国跟着说道:“陛下,常言道,兼听则明、偏听则暗,既召皇孙康到此,何不听其分说。” 完颜璟微微颔首:“皇孙康,你来说说,御史中丞所奏,究竟是虚是实?” 完颜康迈前一步,再次躬身行了一礼:“启禀皇爷爷,孙儿刚刚看了御史中丞的奏折,此奏既是实话,也是胡言。” “此话何解?” “御史中丞所奏之事,多半属实,御史中丞所言孙儿及父王之罪,却是满口胡言。” 完颜术喊起屈来:“陛下,微臣所奏,句句是实啊!” 完颜璟眼睛眯了起来:“且听皇孙辩白不迟。” 完颜康正色道:“御史中丞所奏纵子行凶、草菅人命之事,事情真相实乃如此:孙儿在真定城外,遇着几个强抢民女的匪徒,孙儿苦苦规劝无果,这些匪徒反倒想杀人灭口,孙儿无奈之下,只得出手诛凶。依着御史中丞所奏,我堂堂大金皇孙,路见不法,自卫反击,都要被诬为草菅人命,我就活该伸出脖子让匪徒去砍!” “若是如此,我大金法度何在!我皇室威严何在!” 完颜康说到这两句时,转头怒视完颜术,令此人心惊胆战,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完颜璟出声道:“皇孙,果真如此?” 完颜康回过头来,挺起胸膛答话道:“请皇爷爷着人彻查,孙儿若有半句虚言,任凭皇爷爷处置。若御史中丞所告失实,该当治其诬告之罪。” 完颜璟看了完颜术一眼,见此人面带怯意,便点了点头:“好,你接着说。” 完颜康继续说道:“御史中丞所言贪赃枉法,却是将他人屎盆子,扣在我的脑袋上。逼真定通判费宇出资施粥,确系孙儿所为,完颜溪借施粥之名贪污国库粮草之事,孙儿着实不知。” “请皇爷爷明察!” 完颜璟微微颔首:“朕会着人查明此事。” “至于蓄养私兵之说,孙儿不想多言。我那青训基地培养的,都是踢球的好苗子,即便能充作家将亲兵,也不过两百之数。在座诸位伯父、几位大人,哪家的私兵没这个数的。”完颜康说到这里,向上书房内众人都扫视了一周。 “若是潞王大人、诸位伯父、大人都将家将、私兵解散,康二话不说,回头就打发这帮兔崽子回家种田去。” 众人面上有些挂不住,一时谁都不好接话。金国这些王公大臣,哪家没有几百家将、私兵,以潞王完颜永济为例,此人家中蓄养私兵之数,至少有千五之数。完颜洪衍暗中蓄养的私兵,只会更多。 完颜洪烈咳嗽一声:“康儿,休要扯远了。” 完颜康不过小小反击一下,真要逼到皇帝下令解散私兵家将的份上,那他便是得罪了满城王公大臣了。他继续说:“御史中丞上的这道奏折,最厉害的,就是最后两项:收买人心、阴谋反叛。” 说到这里,完颜康哼了一声:“在我看来,这两句话,简直是大放狗屁!” 完颜术指着完颜康:“你……” “你什么你,没错,真定府施粥,正是本人所为。施粥赈灾,本该是朝廷应为之举,然地方官府不为,以至于治下百姓冻死饿死者不计其数。我身为皇孙,不忍见其惨状,不过略尽人事,略施善举,居然被你编排成了收买人心,阴谋反叛!” “真定府施粥,用的都是陈年腐米,只有那些没了活路的流民才会去领粥。区区数千流民的人心,我收来何用?数千流民不过靠稀粥吊着一条命,个个手无寸铁,如何谋反?”完颜康说这话时,怒视完颜术,并用上了少许勾魂大法的法门,震的此人呐呐不敢言语。 完颜洪衍踏前一步,冷冷的道了一句:“有不少流民嘴里,可是喊着赵王万岁呢。” 完颜康转过头来:“流民嘴里喊些什么,我可管不着,更别提此事我父王压根不知。燕王殿下知晓如此清楚,莫非喊话之人,是你安插的私兵不成?” 完颜洪衍闻言大怒:“黄口小儿,安敢欺君犯上!” 完颜康连道:“皇爷爷,孙儿不过据实而言,燕王就道孙儿欺君犯上,莫非他以为自己是君王不成!此人不臣之心,昭然若揭,请皇爷爷治罪!” “混账,本王绝非此意……” 完颜璟顿觉头大:“都给我住嘴。” 说完,他转头看向完颜洪烈:“洪烈,你真个不知?” 完颜洪烈上前一步,躬身道:“父皇,此事儿臣当真不知,康儿年少,行事略有差池,还望父皇见谅。”他见儿子一番辩解,已经挽回了不利,便想着见好就收。 完颜璟心中思量片刻,以洪烈行事之风,当不至如此鲁莽,想来确是小儿所为。 众人将眼神投向完颜康,看他如何认错。 完颜术弹劾数条罪名当中,其他都能分说,唯有收买人心这一条,却是板上钉钉。 自古以来,收买人心之举,最为上位者所忌。许多开国功臣,都要以贪财好色自污,以消君王忌惮之心。 嬴政拜王翦为帅,使其将六十万大军伐楚。出发前,王翦多次求得良田美宅,到了武关后,还派了五拨使者去向秦王讨要封赏。此举有贪得无厌之感,却使秦王嬴政安心。 汉朝初立,韩信等开国功臣被诛杀,相国萧何利用权势剥削平民,强买土地,大肆敛财,反令刘邦安心,最终得以善终。 李渊为除隋炀帝之担心,则故作贪财好色,无德无行之状,从而使杨广放心,忽略了管控太原,令李渊趁势而起,开大唐一朝伟业。 在众人想来,只需完颜洪烈不涉此事,完颜康这位皇孙乖乖认错、受点委屈,却是无妨。 完颜康拍了拍胸脯,朗声道:“皇爷爷,孙儿自认行事无差。今岁冬日奇寒,我大金冻死饿死之人不计其数,朝廷本该派大臣巡视四方,开仓放粮、赈灾救人。未曾想完颜术这等尸位素餐之人,不知民间疾苦,只会无事生非,扰乱朝纲,长此以往,孙儿只恐国将不国。” “请皇爷爷斩了完颜术的狗头,以儆效尤!”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没想到完颜康不但没有顺坡下驴,反而如此刚强硬怼。 完颜术吓的双膝跪倒,连连叩首:“陛下,微臣所奏,都是为我大金江山社稷啊!” 完颜洪衍赶紧上前帮腔:“父皇,御史中丞为人或有小过,绝不敢编造事实,欺瞒父皇。皇孙此举绝非偶然,望父皇明察。” 完颜洪靖连道:“康儿是咱们看着长大的,这孩子自小就有几分任侠之气,绝非心思深沉之辈。” 完颜洪衍冷哼一声:“你非皇孙,安知其心!” 完颜洪靖本是个老好人,平日里都不与众人争执,此刻也生起气来,怒怼回去:“休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眼见两人起了争执,完颜永济连道:“荆王,燕王,休要殿前失仪,若是传了出去,却是坏了我皇室声威。” 两人这才都住了嘴,朝皇帝微微躬身致歉。 皇孙承认御史中丞所奏之事非虚,即便告罪有误,也不算诬告。” “平章政事、尚书右丞,你二人有何高见?” 完颜守贞躬身道:“陛下,微臣之见,此事确与赵王无关,皇孙年幼,行事或有差池,想来绝无异心。” 胥持国也道:“陛下,以微臣之见,开仓放粮、赈灾救人,当是国之大事。” 完颜璟沉吟片刻:“今日之事,朕会着人查清,届时再议。” “后日就过年了,诸位爱卿回府好好歇息,这几日就莫要再因俗事烦扰了。” “臣遵旨!” 众人告退之后,完颜璟将潞王单独留下:“皇叔,今日之事,不知你有何高见?” 刚刚几番争议之时,完颜永济始终一言不发,待到此刻,他捋了捋胡子,缓缓说了一句:“御史中丞所奏,老臣不敢乱议,陛下自会着人查清。只是老臣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说完,他左右看了看。 完颜璟屏退左右,才道:“皇叔,此间只有你我二人,有何话,但言无妨。” 完颜永济道:“今日弹劾一案,不过小事一桩。依老臣看来,赵王如今在朝中,威德甚重,人望甚高……”说到这里,他住了嘴。 完颜璟听了这话,回想起今日之议争,荆王完颜洪靖、平章政事完颜守贞、尚书右丞胥持国这几人,有意无意,其实都站在完颜洪烈这边呢。 若是自己即将传位,赵王能得朝臣拥护,自是再好不过。 如今自己春秋正盛…… 完颜璟脸上阴沉了下来。 腊月二十九,申时一刻,掌印太监马久保入赵王府传旨。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赵王洪烈,教子不严,行为失当,着令罚俸一载,闭门思过三月,钦此!” ------------ 第一百一十三章 出嫁 锣鼓鞭炮声中,年关已过。等到冰雪消融,榆树叶子冒出第一片绿芽时,赵王府中一片喜气洋洋,冲淡了年前那一道圣旨带来的憋闷之意。 冬雪出嫁了,嫁的是吴大教官。 秋香跟冬雪二人都已有二十出头的年纪,若是在后世,两人正是青春茂盛之时,按着这个时代的看法,两人却都已经是老姑娘了。 一般王公贵族家小公子的这些贴身丫鬟,都是小公子长大了收了做妾氏的。完颜康虽是个现代人的灵魂,对三妻四妾这种古代男性的福利,本是来者不拒的。 但可惜的是,明明可以夜夜笙歌,偏偏练了童子功。 完颜康内心独白是,我不知道明明是谁,但我有个外号叫偏偏。 金刚不坏神功到底啥时候能大成,完颜康自己心里也是没底的,思来想去后,他觉得不能耽误了两个虽是丫鬟实如亲姐一般的可人儿,完颜康便提出将秋香和冬雪嫁出去的想法。 本以为自己是特别体贴,为两个丫鬟着想,哪知两人听后,都纷纷大哭起来。 冬雪更是边哭便道:“少爷嫌弃我们年老珠黄了。” 完颜康无奈的扶住额头。 姐姐,你才二十出头,哪门子的年老珠黄! 好说歹说之下,又跟包惜弱细细述说了一番,才让两个丫鬟接受了自个不是嫌弃她们年老珠黄,而是确实为二女着想的事实。 问题来了,嫁谁? 这年头,许多女子出嫁之前完全没有见过夫婿,婚后是否看的对眼,生活能否融洽,真是看运气的。 完颜康把二女当姐姐看待,自然不想秋香和冬雪二人所托非人,便问询两人可有看中的,府中侍卫也好,基地内的教官也罢,总归知根知底,都是自己人。 两个丫鬟红着脸,憋了半天不说话,直到完颜康再三催促,冬雪才支吾了一声:“不知道吴教官是否看得上奴婢。” 完颜康哈哈一笑,拍手叫好道:“有眼光,秋香姐姐呢?” 秋香仍是红着脸不肯说话,冬雪笑嘻嘻的说了一句:“姐姐喜欢叶教官。” 秋香一听冬雪爆料,立刻恼羞着要去捏冬雪,完颜康见秋香也不反驳,便知她心意。两个师父至今未再娶妻,只需二人同意,如此安排却是再好不过。 叶思明远在草原,不好问讯,完颜康当日就策马去基地私下问了吴飞熊的意见。 吴飞熊投金以后,身份一直有些尴尬,却也难以寻得良配。他对冬雪这个天真烂漫的姑娘也是颇有好感的,也知道完颜康至今仍是童子身,从未碰过冬雪。吴飞熊心里十分愿意,嘴上却也是半天都说不出话来,最后才结结巴巴的道:“全、全、全凭世子做主。” 完颜康大笑这一拍手,这吴师傅平日里都黑口黑面的,从来没见过有如此仓皇的时候。 这事儿成了! 男女双方都乐意,自然是大喜事一桩。包惜弱体贴,还特地收了冬雪和秋香二人作为义女,让二女都跟着姓包,抬高了二女身份。 到冬雪出嫁这日,赵王府并未大操大办,除了府上众人和基地教官之外,王公大臣之中,只有荣王完颜洪熙与枢密副使李喜儿到场祝贺的。 完颜洪烈年前被罚闭门思过,心知父皇对自己生出了几分忌惮,行事特意低调了许多。 荆王完颜洪靖、平章政事完颜守贞、尚书右丞胥持国这三人虽未前来贺喜,却都暗中差人送了一份贺礼。 完颜虎和完颜豹两兄弟,随着父亲过来贺喜,还各自挑选了一份礼物给冬雪,一口一声冬雪姐姐叫的亲热无比。 冬雪从来就没什么心眼,完颜虎和完颜豹这两个小王爷从开裆裤的时候就跟她玩耍过,这时候两位小王爷还叫几声姐姐,端的是让她开心无比,拉着两人叽叽喳喳的聊着家常。 她这边开心,旁边却有人不悦了。 完颜洪熙带着两个儿子过来,纯粹就是给完颜洪烈父子的面子罢了,在他看来,冬雪不过是王府一个丫鬟,便是包氏认了义女,跟脚毕竟还是个下人。也就是两个傻儿子吵着要过来,哪知这小丫鬟好不晓事,自个儿子叫她姐姐,还当真应下了! 大喜的日子,完颜康负责迎宾,这三伯带着儿子过来,他当然要在旁接待。看着冬雪和完颜虎两兄弟聊的开心,一旁完颜洪熙却是脸上越发阴沉。 完颜康心中略一思量,便想到原因,他不着痕迹的拉开完颜虎两兄弟,一边对冬雪道:“好姐姐,你和姐夫去招呼其他宾客,这两个弟弟我也好久没见了,且留给我亲热亲热。” 完颜虎和完颜豹两兄弟正与冬雪聊的开心,冷不防被人一把拉开,依着两人的性子,便要发作一番才行。 见到拉着自己的居然是自家堂兄,两人又兴奋起来,一人揽着完颜康一条胳膊,说与堂兄好久没见,要好好比划比划力气。 完颜洪熙听两人要跟完颜康比划力气,喝骂一声:“虎、豹,父王带你们过来喝喜酒,不是来闹腾的!” 完颜洪烈哈哈一笑,揽着完颜洪熙的肩膀:“三哥,咱们喝酒去,这些小儿辈,且让他们自己玩耍。” 这完颜虎和完颜豹两兄弟虽还是少年,但身材发育的极好,此时已经长的虎背熊腰。 完颜康身量挺拔,已高出完颜洪烈小半个头,可在虎豹兄弟面前一比,都明显小了一号。 这两人平日里不爱读书,就喜欢练武,完颜洪熙请了十来个武师教导两人,两人脑子不是太好使,武艺并不出众,力气却是常人难及。 完颜洪熙对完颜洪烈悄悄耳语道:“我这两个傻儿子,旁的不行,就有两把子死力气,怕不小心伤了侄儿。” 完颜洪熙说的是悄悄话,可如何瞒得过内功高强的完颜康,听了这话,完颜康哈哈一笑:“两位贤弟,今日大喜之日,咱俩三兄弟便比划比划力气,给满场嘉宾助助兴!” 完颜洪熙没想到自己的话如同火上浇油,正要上前劝阻,完颜洪烈一把拉过他,摇头笑道:“三哥,稍安勿躁,康儿武功高强,必不会有事。” 完颜洪熙知道这六弟素来稳重,便放下心来。 完颜康将厅中清出一个空处来,命人拿来两条板凳,一手各持一条,另外一头对着完颜虎和完颜豹,道:“两位贤弟,咱们就隔着板凳发力,哪边先退足三步,便算是输了。” 完颜虎和完颜豹兴奋的大喝一声好,便撸起袖子,抓住板凳的一头,跃跃欲试。 完颜康待两人握好,问了一声:“好了没?” 两人应了一声,他便半扎马步,大喝一声:“来!” 完颜虎和完颜豹也大喝一声:“来!”说完便开始发力。 北地重武,虽然大金国内中已经腐朽不堪,但上至王公贵族,下至村野耕夫,都留存几分尚武之风。所以金国士卒现在虽然打不过蒙古兵,对上宋兵,战斗力还是普遍高出一筹的。 看着三个小王爷比划力气助兴,一众宾客都放下碗筷,一波接一波的呐喊助威起来。 完颜虎和完颜豹这两兄弟天生神力,加上出生富贵,吃食是无限量供应,在王府内只论力气,这两年来已是全无敌手。 平日里,也就两兄弟自个能较量较量。 若是与旁人比划力气,两兄弟哪里肯一起出手,只是这个堂兄自小就能打,这两兄弟印象深刻,所以很爽快的撸起袖子跟完颜康比划。 初时,两兄弟还懂得谦让,只用了五六分力气。若是一般武士,被两人这么发力一推,不消说退上几步,多半是要飞。 但完颜虎跟完颜豹这五六分力气用出,好似泥牛入海,全无反应。 完颜康笑眯眯的,眼神示意,你们俩加把劲。 完颜虎和完颜豹互相对视一眼,各自微微点头,同时开始加力。 一股股大力不断逼来,完颜康却是全然不反击,任凭两人施为,自己如一颗青松一般巍然不动。 若是有眼尖的,此时便能看到完颜康手臂、腰腹、双腿都在微微摆动,显然是把这两人的劲力都引到脚下的石砖上去了。 完颜康这般化力,便是再来十个完颜虎和完颜豹,也是推他不动。眼见两个堂弟涨红了脸,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了出来,完颜康心想差不多了,于是清喝一声:“小心了!” 完颜虎和完颜豹使了吃奶的力气,感觉都是泥牛入海一般,其实最为难受,这下完颜康主动发力,虽说是压力更增,却激发了二人斗志,纷纷大喝一声,使出十二分力气,咬牙顶住。 两条板凳在三方大力之下,顶的微微有些弯曲。 完颜康本来想着耗上一段时间,再推开两人,也算颜面好看,此时看着板凳都有些弯曲,他心中微微一动,手中一股内力涌出。 啪的一声,两条板凳弯成一个弧形,嘎然折断。 完颜虎和完颜豹全无准备,手下失了使力的对象,两人同时往前栽倒。 完颜康作势往前一扑,双手轻轻一带,便将两人扶住,他一手搂住一人,大笑道:“两位贤弟,果然神力!” 一众宾客发出如雷般的欢呼声来。 之前三人比拼力气如何如何,毕竟没有参照物,大家也就是喊个热闹。 这板凳一断,情况却是截然不同。这两条板凳虽说只是用寻常木料制成,凳面也有两指厚度,若是有几分武功之人,一手劈开板凳,却也不足为奇。 但如三人这般比拼力气,能把板凳拼断的,实在是骇人听闻了。 一番比拼之后,虎豹兄弟对自家堂兄的崇拜之情更盛,隔三差五就跑来赵王府跟在完颜康身后,好像两条小尾巴一般。 ------------ 第一百一十四章 新任 完颜洪烈被下旨闭门思过,再三叮嘱儿子要低调再低调,神兵基地的日常军事训练也一度叫停,足球和马球倒是打的飞起。 完颜康也被困在府上,活生生憋了几个月,心情郁闷至极。他知道完颜璟既然生出了忌惮之心,绝无可能在短期内消除,事已至此,完颜康唯有早做准备。 完颜康找来完颜洪毅:“叔叔,不知你对庆州留守一职,有何想法?” 完颜洪毅道:“据说拓跋将军在庆州,政治清明,武威极盛……” 说到这里,完颜洪毅看着完颜康笑眯眯的神色,忽然明白过来,这位小王爷不是问自己对拓跋铁头的看法,而是另有他意。 “少帅,你想?” 完颜康点了点头:“正是。” 完颜洪毅听了小王爷想挺自己上位的想法,惊的眼珠子都要掉落下来了。不提他白身多年,便是完颜洪毅当年在军中之时,也不过是个偏将而已,离一府留守之位实在有十万八千里。 一介白身,如何能一步跃上云霄。在完颜洪毅看来,便是赵王殿下力荐,也是办不成的。 完颜康轻摇羽扇:“山人自有妙计,叔叔且拭目以待。” 拓跋铁头任庆州留守一职已近十年,按理应当换岗,朝堂议论用人之时,完颜洪烈提了一人,并非完颜洪毅,完颜洪衍自然是大加阻扰,两人险些在朝堂上动起手来。 完颜璟见两兄弟闹的厉害,将两人各自训斥一番,寻思着两个儿子的人选都不能用,便让其他王公大臣提出合适的人选来。 这一府留守的位置,按理来说是个香饽饽。只是满朝的王公大臣,都知道这个位子是两位亲王必争之位,便是夹带中有人选也不敢随意提出,何况庆州府直面蒙古兵锋,这位置不见得是个好差事。 完颜璟见众人沉默,不由微微皱眉。 这时,一名大臣跃众而出,朝皇帝鞠了一躬道:“启禀圣上,微臣想保举一人。” 皇帝抬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小舅子,枢密院副使李喜儿,他和颜悦色道:“爱卿但说无妨。” 李喜儿道:“庆州府北临蒙古,近十年来蒙古人日渐兵强马壮,时常犯我大金边境,这庆州府留守一职,必得一有勇有谋,赤胆忠心之人不可!” 完颜璟微微颔首,心道这小舅子也不是就会吃喝玩乐,倒有几分见识,这番话也说的有理有据。 他哪里知道,这番话其实是完颜康一字一句叫李喜儿背下来的。 李喜儿见皇帝点头,便放心接着道:“近年来,蒙古人未有一马南下,实赖拓跋大人之功。只是如拓跋大人这等良才,这朝堂之中却是难寻啊。”说完李喜儿还作势长吁短叹一番。 完颜璟见李喜儿说了半天还没点出何人,不由有些不耐烦道:“爱卿举荐之人,姓甚名谁,现居何职,直言便可。” “微臣举荐之人,乃宗室中难得的美玉良才,名唤完颜洪毅。”说到此处,李喜儿不由有些心虚,结巴了一会才道:“此人、此人现乃白身。” 完颜璟听李喜儿举荐一个白身之人,心中不由大怒,想着这厮得收了多少好处,才干出这般荒唐之事。看在爱妃面子上,暂且放过他,往后得好好敲打敲打才行。 完颜璟本想斥责李喜儿一番,但想到他举荐之人乃是宗室,便问了完颜永济一句此人如何。 完颜永济出列道:“启禀圣上,洪毅白身多年,其人武艺谋略,在宗室子弟中,无人能出其右。” 完颜璟听完颜永济这位大宗正这么一说,不由提起了兴致,连忙追问完颜洪毅有何过人之处。 完颜永济便将完颜洪毅从禁军至边军的一干经历,讲的花团锦簇,将这完颜洪毅描述的是天上少有,地上全无。 完颜璟一听宗室之中居然还有如此贤才,当场拍板,新任庆州留守,就是完颜洪毅。 完颜洪烈自然毫无意见,完颜洪衍明白过来,心中大骂李喜儿和完颜永济,两个混蛋不知收了多少黑钱。但他心里骂归骂,嘴上只能喊着父皇圣明,表示自己坚决拥护完颜璟的决定。 李喜儿要是知道完颜洪衍的骂声,自然是要大喊冤枉的,李喜儿平生最为爱财,可这回却是爱这完颜洪毅踢球的好脚法,才大力推荐的,他可是一两银子都没收啊。 完颜永济这边却是心中大乐,定金收了五万两,事成还有十万两,这种生意巴不得多来几单才好。 虽说此人是完颜洪烈所用,可庆州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拿这个鸡肋都算不上位置换了十五万两银子,何乐而不为。 何况此人还是宗室子弟,在一干宗室普通子弟中颇有威名,挺完颜洪毅上位,正能体现我大宗正之贤能。 正所谓,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如是而已。 待吏部文书发到自个手中时,完颜洪毅仍然如在梦中。直到完颜康笑眯眯的说了一声:“叔叔,何时请酒!” 完颜洪毅啪的单膝跪地:“从今往后,洪毅惟世子一人之命是从!” 完颜康哈哈一笑,一把将完颜洪毅扶起,再大笑道:“今日大喜之日,全员休息半日,杀羊宰猪,为完颜留守贺!” 完颜康这声吆喝用上了狮吼功的法门,却又控制住音量,整个基地的教官和几百号学员,尽皆听的清清楚楚,各自都欢呼雀跃起来。 基地中的学员和教官们,平日里的生活,除了训练,还是训练。自从来了梅姑姑之后,这日子就更惨无人道了。 以往很多学员都讨厌读书写字,觉得读书识字脑壳痛,可自从梅姑姑长鞭显威后,个个都把上文化课当成难得的休闲时光。 至于饮宴什么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四天都在回顾过年的那一顿好酒好肉。这不过完年才多久,居然碰上大喜事,所有学员都是喜出望外。 操场上摆了四五十张大圆桌,完颜康居于首位,完颜洪毅坐在左首,完颜康还特地拉了梅超风坐在右侧身旁,教官们各自对视一眼,都不大愿意坐到梅超风身边。 徐道胜轻笑一声,大大方方的坐到梅姑姑旁边,剩下的教官们各自落座,学员们早就按班次坐好,各自都有些窃窃私语。 红烧肉,烤羊排,大肘子,炖驴肉等大菜如流水般端了上来,完颜康一开声,所以人都乐呵呵的吃将起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需一饮三百杯! 酒过三巡之时,完颜康清喝一声:“诸位且安静片刻。” 全场几百号人,本来闹哄哄的,听了完颜康一句话,顿时全部安静下来。 完颜康满意的点了点头,且不论武艺如何,单凭这些学员的纪律,便胜过世间任何强兵了。 他理了理思路,端起一碗酒站起身来,对四周环视一圈,朗声道:“今天,既是我们为完颜教官贺喜之饮宴,也是诸位一期学员即将告别温室,踏上战场的告别之宴。往日虽然训练辛苦,毕竟流的都只是汗水,往后你们就得拿起刀枪与敌人作战,流血牺牲的准备,你们做好了吗!” 全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然后爆发出猛烈的呐喊与欢呼声来:“好耶!好耶!” 完颜康看着满场的欢呼,心想这画风不对啊,一群没见过血的瓜娃子要踏上战场,不是应该个个心怀俱意,得自己再三动员一番才行,怎么一个两个就这么喜欢上战场呢! 他哪里知道,这群精力旺盛的学员,最怕的不是流汗流血,而是他身旁的梅姑姑。 此刻众人听着能逃离梅姑姑的魔爪,个个都激动的热泪盈眶。 至于大战流血神马的,不正是这些学员入基地多年的最终目标嘛! 完颜康功力高深,许多学员们的窃窃私语纷纷传入耳中,这才知道梅姑姑凶威之盛,不由好笑的望了望梅超风。 梅超风坐在一旁,若无其事的继续喝酒吃肉,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两日后,完颜洪毅便要拍马上任,完颜康亲率一期学员一百六十三人同往,还有范俊平、欧华、伍石蛮、马四等几个教官随行,基地的二期学员则拜托给徐道胜和吴飞熊等人。 包惜弱知道完颜康要走,连夜给完颜康收拾了许多行礼,反复查看,仍觉不够,拼命往车里面塞行礼。 完颜康看着装了满满两大车的行礼,不由有些目瞪口呆,本想卸下大部分行礼,但看着包惜弱的眼神,半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 看着儿子离开王府,包惜弱扶住大门,眼泪直流。 完颜洪烈亲率家将送出十里外,与完颜康依依惜别,临别时抱住儿子,声音哽咽道:“康儿,你武功高强,又素来心有定计,此去北地必要大展拳脚,父王别的不担心,也没什么好嘱咐的,只盼你平平安安,常回来看看你娘亲。” 松开怀抱时,分明见到赵王殿下有眼眶湿润,只是强忍着不在一众兵将面前哭出来罢了。 完颜康从车中挑出几个紧要的包裹,放到一匹空马上驼好,让完颜洪烈把其他行礼带回王府,便开始策马前行。 行了几十步后,回过头来看见完颜洪烈还在原地目送,完颜康飞马赶回,一步跳下马来,再次紧紧的抱住完颜洪烈,重重的拍打几下,转身飞掠上马,率众往北飞驰而去。 ------------ 第一百一十五章 庆州 一府主官上任,通常都是带上家眷仆妇无数,马车少则十数辆,奢华者更是络绎不绝。 这番完颜洪毅走马上任,却是半个家眷都未带,一行人等均是一人双马,便是范俊平等几个文士,在神兵基地里任教的数年间,也都练出了一身骑术,策马飞驰无碍。 中都居庆州千里之遥,若是乘坐马车慢慢赶路,少说也要十来天。完颜康特地下了命令,人不卸甲,马不离鞍,全速而行。 到了第三日的黄昏时分,完颜洪毅等人带着满面尘土,赶到了庆州城下,一个个人困马乏,屁股生痛,大腿都磨出血来了。 完颜康马快,提前一步到了城下等候,他看着众人的狼狈模样,却是大感欣慰。 完颜洪毅和伍石蛮他们几人是久经沙场之辈,马上疾行三日,于他们而言并非太过艰难。一众学员和几个文士,却是第一回长途跋涉,即使股臀磨的消受不了的,甚至有中途坠马者,也没一个认怂要求缓行,都是翻身上马再次咬牙跟上。 庆州南门的一班十几个守城兵将,原本一个两个懒洋洋的斜依在城门洞口,不时检查下来往车辆,打打秋风。 原本完颜康骑着小白龙到了城门边数十步处打转,这些守城兵将并无所觉,等到远处呼啦啦一两百号人马扬鞭赶来,守城的小校才惊醒过来,拔出长刀指住完颜康道:“来着何人,速速下马止步!” 声音战抖,明显怯懦非常,守城无备,遇险毫无对策。这便是父王手下头号大将拓跋铁头带出来的精锐么?完颜康心中想到,面色沉的要滴出水来。 伍石蛮策马上前,对着这小校就是两记鞭子,大声喝道:“赵王世子当面,尔等安敢拔刀!” 这小校挨了两鞭,听了这话,吓得立马丢下手中长刀,跪地磕头道:“小人叩见世子殿下,小人叩见世子殿下!” 余下的十来个小兵更是忙不迭的丢下刀兵,伏地不起。 见着这帮子兵将毫无血勇的模样,完颜康心中一声叹息,淡淡道:“都起身吧,来两个人,领我去留守府衙。” 拓跋铁头得了吏部任命,按照惯例却需等待新任留守到任,交接完毕后才能回中都履新。 前两日这位旧任留守大人得了传讯,知道是赵王一系的完颜洪毅前来赴任,便几乎不再处置公事,召集城中权贵日日饮宴。 完颜康到了留守府衙,发觉除了三五个衙役之外,满府官员尽皆不在。一番喝问之下,他才知道这些父母官从中午时分就开始在醉香楼喝酒,按照惯例必得半夜才归。 听得了这话,完颜康原本凝重的脸上居然笑出声来:“既然一众大人都在饮宴,咱们不如也去凑凑热闹。” 将大部队暂且安置在府衙之中,完颜康和完颜洪毅几人,再带了两小对学员,问明了醉香楼的方向,拍马赶去。 “大、大人,你说这新任的留守,要几时才能到任呢?”一个油头粉面的家伙凑到拓跋铁头面前问道,想是酒喝得多,口齿已是不清。 拓跋铁头把衣襟一扯,一把拍了这人的肩膀,放声笑道:“管他娘的几时到,总归耽误不了爷爷我喝酒享乐。”说完他拿起身前的酒碗,送到身旁陪酒的美人嘴巴,嘿嘿笑道:“美人,喂酒。” 身旁的陪酒女媚笑着自个先喝了一口,然后将嘴送到拓跋铁头嘴巴,嘴递嘴的给他喂酒。 拓跋铁头被喂得兴起,一把搂住陪酒女,放肆揉捏起来。 一众官员豪绅见拓跋铁头如此,各自都放胆嬉戏起来。席间敬陪末席的一人,身着一袭黑色长袍,生的方脸大耳,眉头倒呈八字,面上全无醉意,此时微不着痕的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口气。 踏踏踏,一阵马蹄声传入耳中,初时只是如雨点落地,几个呼吸后便如阵阵雷声一般。黑衣男子以为是城中那些浪荡子弟聚众驱马而过,但略一思索,他心中悚然一惊。 这马蹄声太快、太过整齐,绝不是城中那些浪荡子弟所为,况且到了近前反而放缓了马步,决计有问题! 黑衣男子一把推开身边的陪酒女,长身而起冲到窗边,推开小半边窗户往外打望。 只见二三十精骑正好停在醉香楼门前,当先一人从一匹神俊无比的白马上翻身跃下,抬眼一望,正对住黑衣男子的目光。 黑衣男子原本的目光首先被那匹白马所吸引,他生在北地,见过骏马无数,这匹白马绝对是平生仅见。 待到与马上骑士目光一对上,黑衣男子不由心神一震。 眼神如刀! 完颜康跳下马来,发觉有人窥视,他瞪了一眼回去后,毫不停留,说了一声:“洪毅叔叔且在楼下稍候片刻,侄儿去带你这些下属,下楼来给你见礼。”说罢,他带着伍石蛮、马四和一队学员往醉香楼中跨步而行。 醉香楼门前的几个护院,见着这等阵势,连忙上前阻拦道:“咱们酒楼今日被贵人包下,恕不接待!” 完颜康一跨步,径自往里面去了,伍石蛮和马四嘿嘿一笑,路人一人一边把几个护院如小鸡仔一般轻轻拨开,众人鱼贯而入。 楼上的黑衣男子被完颜康目光一慑,直到他的陪酒女傍了过来,才醒过神来,他对拓跋铁头大喊一声:“大人,有贵人上门!” 拓跋铁头与身旁女子兴致正高,差点火候便要当众拔枪大干一场。忽然听得此人一声大喊,拓跋铁头被吓了一跳,一把推开身旁女子,怒道:“公孙通判,你莫非是脑子被驴踢了,爷爷在此,哪还有什么贵人!” 正如拓跋铁头所想,庆州城中的一众权贵,尽集于此,还有什么人能在他面前称贵人的! 黑衣男子还未答话,就听一声笑声传来:“拓跋留守,你是谁的爷爷啊!” 拓跋铁头下意识就要回一句:“我是你的……” 他抬头见了来人之后,立马把剩下的半句话吞了回去,原本满身的醉意,即刻清醒了一半。 他挣扎着起身,小跑到来人面前,单膝跪地道:“铁头见过世子殿下!” 拓跋铁头此话一出,除了几个喝的烂醉如泥的之外,众人席间尽皆惊醒,纷纷跪地道:“参见世子殿下。” 完颜康也不叫众人起身,环视一周后,见仍有几个烂醉伏案之人,便轻轻说了一声:“拉那几个去醒醒酒!” 身后几个学员轰然应诺,上前将四五个醉鬼拉下楼去,一会的功夫,就拖了几个湿漉漉的人上来。 拓跋铁头看着完颜康的做派,不由眼皮一跳,不知这位小王爷意欲何为。 完颜康扶起拓跋铁头:“拓跋将军,你且起来说话。” 小王爷的意思,其他人都给我该跪着就接着跪好。 拓跋铁头小声对完颜康道:“世子殿下,能否给属下一个面子……” 在拓跋铁头想来,自己是赵王旗下大将,完颜康既然让自己先起身,便是看重自己,想必无论如何也会给自己几分薄面。 完颜康不待拓跋铁头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指了指黑衣男子:“那谁,过来说话。” 黑衣男子闻言,起身快步走到完颜康面前,弯腰拱手道:“庆州通判公孙玉,见过世子殿下。” 完颜康问道:“你如何知道有贵人上门?” 公孙玉道:“世子之随从,俱是勇武之辈,世子所乘白马,万中无一,世子本人,更是人中之龙。” 完颜康哈哈长笑一番,转头面向拓跋铁头,忽的脸色一沉:“本世子奉命前来巡视北疆,守城兵将见大队人马到来,全无防备之意,犹如土鸡瓦狗一般,这便是拓跋将军所称的精兵悍将!” 拓跋铁头对答道:“世子殿下,本府精兵,多用于防备北寇。” 完颜康呼的一下,一个耳光将此人扇倒在地,怒骂起来:“光天化日之下,一城主官,不顾治所,率众淫乐,若不是见你跟随我父王多年,今日本世子就该斩你狗头,以儆效尤!” 拓跋铁头原本还剩的些许酒意,被这一个耳光轰然打醒,他醒起这个小王爷从小就手段狠辣,更兼武艺高强。此刻他哪里还敢顶嘴,只得乖乖的伏地,认错求饶。 完颜康此番进城所见,是又怒又喜。 怒的是拓跋铁头所谓精兵悍将,实在不值一提,这些个官员,也都是腐败无能之辈。 喜的是,原本想着让完颜洪毅坐稳位置还得费上不少功夫,这么一来,倒是省心。满府大员和城中权贵,今日尽被抓住了小辫子,携皇孙之威,这些人岂不是尽情任由自己拿捏。 庆州满城文武当中,虽多是不堪之辈,偏偏还有一个公孙玉,是个大才,算得上一个意外之喜。此人博览群书,除通读儒学之外,更得法家精髓。初时此人还有些藏拙,后与完颜康多番交流之下,便觉主臣相得。 次日天没亮时,拓跋铁头带了家小和数百亲兵,悄然离开了庆州府。 ------------ 第一百一十六章 练兵 庆州府一夜之间换了主人。 拓跋铁头灰溜溜的连夜滚回中都,自不必提。 原本庆州的本地官员想着抱起团来,纷纷称病罢工。完颜康首日到此,就来了个下马威,一众地头蛇如何咽的下这口气。许多官绅心道,这庆州府少了自个这些梁柱,如何能玩得转。 等着这年轻气盛的小王爷服软再说! 这些地头蛇没想到的是,自个阵营中先出了个叛徒,公孙玉当日就被策反了,一头扎进了完颜康的麾下,甘为走狗。 称病罢工?那就再好不过了,完颜康大手一挥,既然病重,就干脆在家修养个两三年再说吧。 剩下来的看着形势不妙,赶紧偷偷向通判大人递话,愿意效忠世子殿下。 不不不,已经不是通判大人了。 完颜洪毅上任的第三日,公孙玉已经被任命为庆州府同知,论官位仅在完颜洪毅一人之下。 原本的同知大人听了这个消息,又惊又怒,在家中踱步不停。 结果这位同知大人在家中转了三百多圈,也没想出个法子来,最后还真是气的一病不起。 公孙玉顶了同知的位置,余下还有一大波官位怎么办? 完颜康毫无顾忌的将范俊平等几个文士安排在各重要岗位上,剩下的空缺,放出消息重新招人呗。 三条腿的驴难找,两条腿的官员,那可是满地跑。 官员出缺,这庆州府中有了功名的读书人,那是可劲的往府衙里挤啊! 趁着这个机会,得了肥差不说,若是有幸入了那位小王爷的法眼,平步青云那是指日可待。 不到五日,庆州府的官员大换血,吏治焕然一新。 吏治既稳,完颜康便开始与完颜洪毅巡视军营。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庆州大营的演武场上稀稀拉拉站着几千号兵将,完颜康几人站在点将台上,面色沉凝,几乎要滴出水来。 庆州大营号称有一万将士,除去平日里守城的常备兵将之外,这军营之中至少得有八千人。哪知三通鼓响罢,这操场上到齐的不够六千之数,多数还是衣甲不整。 完颜康转头向一旁的副将,冷冷道:“这就是所谓的庆州精兵!” 一旁的副将已是冷汗淋漓,刷的一下跪地,连连叩头道:“世子恕罪!世子恕罪!” 看着这个副将废物的模样,完颜康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一声令下,就将他拖出去斩了。 可这个副将李勇是庆州本地人,还有几分聪明劲,拓跋铁头跑路后的第二天就上门来表忠心。 完颜康知道,虽说这满场的兵将实在不像话,可要让李勇背锅,却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完颜康默念一遍心经,消去火气后,才扶起李勇,缓缓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庆州承平已久,想来将士们过于懈怠,怪不得李将军。” 李勇顺势起身,连连谢过小王爷大度,表示感激涕零。 李勇不追究了,可这成千上万的土鸡瓦狗,该如何调教,才能练出一支精兵来,完颜康心中不断盘算着。 完颜洪毅沉声道:“世子殿下,依军中规矩,三通鼓响,未到者可斩!” 李勇见完颜洪毅如此杀气腾腾,半句好话都不敢说,只怕触了小王爷的霉头。 完颜康寻思着是否需要借几十个人头来立威,当年在草原之上,他便已经杀敌无数,对着庆州城里的部分权贵豪绅,他也是准备清洗一番的,只是看着大营中的这些散兵游勇,他却硬不起心肠。 这个年头,当兵吃粮的,绝大多数都是穷苦人家。在中都禁军当中还有部分勋贵子弟,而这边军之中,大都是一些苦哈哈,便是有少许想混个出身的关系户,数量不过九牛一毛罢了。 思来想去,小王爷仁慈之心发作,大手一挥,当日点兵未能准时赶到者,尽皆赶出军营! 顿时,这庆州大营就少了接近一半。重新整编队伍后,一万人的编制,能留下来的不到六千。便是剩下的六千人马,完颜康也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来半个月的魔鬼训练,看看成效。 说是魔鬼训练,其实也就三项而已,列队,站军姿,跑步。 这三项说来简单,但在完颜康这里,要求的标准可是完全不同的。 列队要求,两通鼓响整队完毕。 军姿一站,就是半天,日头再辣也得硬挺着。 跑步至少二十里地,还得背上兵甲。 于是乎,军营中叫苦连天者不知凡几,站军姿站到晕过去之人也是不计其数。只是无论如何辛苦,任凭如何抱怨,军营中却没生出什么乱子。 无他,堂堂小王爷和留守大人都亲自参与训练,这些个大头兵还能有什么好说。 更何况,这军营中伙食好了许多,起码馒头能吃个半饱了,隔三差五还能见着些肉食油水。 半个月后,除了部分通过关系打点进来的兵将,大部分庆州军都熬了过来。 再次点兵,操场上原本数千散兵游勇,队列整整齐齐,面貌焕然一新。 完颜康微微点了点头,为将者能身先士卒,做到军令通达,在这个时代,练出一支所谓精兵,其实并不太难。 但身先士卒这几个字,说起来简单,真正能做到的将帅又有几人! 操场上的数千兵将,足足站了顿饭功夫。完颜康才出声道:“诸位将士,这半个月,辛不辛苦?” 台下响起的却是满场的嘈杂声,拓跋铁头初来庆州时,还是好好的操练了一番的,近几年随着完颜康草原布局成功,庆州再无侵扰,军备便随之松懈了一大半,从初时的三日一练,到今年旬日都未必操练一番。 这半月来每日从早到晚的操练,对这几千大头兵而言,实在是操练的筋疲力尽。 与此同时,台下响起一股整齐喊声:不辛苦! 这声整齐划一的喊声,自然是神兵一期学员下意识的喊声,这半个月来,一百多名一期学员也随军训练。 让庆州数千兵马操练的筋疲力尽的训练,在这帮小子看来,确实是小儿科啊! 完颜康待众人喧哗一阵后,大喝一声:“肃静!” 此声完颜康运上了几分狮吼功的法门,端的是如雷贯耳,传遍全场,应声而静。 “这半月来的训练,只是一道开胃菜,我庆州军往后的训练标准,只会在这半月之上,若有吃不了苦的,今日可自愿退出,往后再生他念,都以逃兵论处!” 台下数千兵将听了完颜康这番话,各自左顾右盼,寻相熟之人交流到底是去是留。 完颜康待众人消化一阵,又接着说道:“今日自愿退出者,一人领二两银子,算做路费。若愿留者,往后粮饷加倍,都发银两或者用米粮冲抵,不用宝钞!” 此话一出,台下嘈杂声再难压制。 大金普通边军的粮饷,不过一月一两银子。就这一两银子,经军官层层盘剥下来,到了最后能到手的还不到五钱。 若是能到手五钱银子也就罢了,偏偏这几年来,朝廷学着宋国发行宝钞,用纸片来代替银两铜钱。 若是朝廷收税也收宝钞,那也罢了。于是乎,这些宝钞就真个变成纸片了,吃又吃不得,烧了又舍不得。 俗话说,当兵吃粮,当兵吃粮。这些大头兵饭都吃不饱,粮饷都不能到位,如何敢战,如何愿战! 若是如小王爷所言,真能一个月拿到二两银子,那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事。 可这么好的事儿,能信的过吗? 听着下面议论纷纷,各种不信疑难声音夹杂其中,完颜康清喝一声:“如有疑问,推选五个代表上来。” 不多时,在军中有些威望的五个军士代表,战战兢兢的走到了完颜康面前。这五人单膝下跪行礼后,却是各自互相张望,个个都不敢先开口。 完颜康点了中间一个:“你先说,有何疑问?” 中间这个军士支吾了几下,终于吐出一句:“少帅,这粮饷加倍,真能到手吗?”完颜康与庆州军共同训练时,让这些大头兵都与学员们一般,唤自己做少帅。 完颜康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道:“绝无虚言,往后军中粮饷之事,本帅会派专人监督,若有胆敢私吞下属粮饷者,不拘多少,一律斩首示众!”说到最后几句,完颜康声音肃杀,传遍全场。 全场肃静片刻,然后发出震天价的欢呼声来。 半晌之后,待众人喊声平息,完颜康又点了一人问道:“还有何疑问?” “咱们军中以往的规矩,是三日一练,往后要是天天都练,吃食还管的上么?”这军士说完,还不自觉的舔了舔嘴唇,这半月训练虽然辛苦,可吃食都能管够,还间或有些肉食,放在往里,这些大头兵哪里敢想。 “只要尔等认真训练,吃食管够,两日一肉!”完颜康斩钉截铁的说道。 台下的欢呼声,再次如雷般响起。 这年月家中能顿顿吃上饱饭的,可谓小康之家了,若是能两日一肉,更是绝大多数人想都不敢想的美事。 完颜康初来之时,若是许下这等承诺,这帮丘八决计是不信的,只以为这位小王爷哄着自个玩儿。 这半月下来,堂堂小王爷能与普通士卒同住同训,少帅在军中的信任度无疑大大提升。 加上一百多号神兵学员,在训练中透露跟着小王爷混的各种精彩:馒头管饱,天天有肉。 这帮苦哈哈出身的丘八,大多都已经眼中放光。 完颜康宣布给一个时辰,让大伙抉择,究竟何去何从。 队列中稀稀拉拉有人出列,选择离开,半个时辰之后,几乎就再无人出列。 一个时辰后,完颜康再次点齐人数,留在军营中的兵将接近五千,个个挺胸抬头,站的笔直。 看着半月前土鸡瓦狗一般的兵将,简单调教后已有几分精兵气象,完颜康颇有几分自得,只是想到众人选择留下的原因,他内心不觉又有几分悲凉。 这个时代的中下层人民,实在太过容易满足,老百姓有口饭吃,有件衣穿,灾年之时饿死冻死的人不太多,便是所谓的太平盛世了。 能让手下吃饱饭,活的有奔头,下面人就会豁出性命跟着干了。 ------------ 第一百一十七章 掌控 “世子殿下,留守大人,你们可总算回来了!”公孙玉这个新任庆州同知,见两人回到府衙,如同婴儿见着父母一般。 完颜康哈哈一笑:“同知大人,我和留守大人不在,这庆州城就是你一人说了算,怎么还盼着我俩回来呢!” 公孙玉苦着脸道:“世子又拿我开玩笑了。” 这半月以来,初时却如完颜康所说,公孙玉大权在握,志得意满。 哪知刚刚过了几天,这些看似服软的权贵豪绅们,纷纷跳出来频频生事。 初时这些人还只是搞出些小事,给公孙玉添添堵。公孙玉毕竟任通判多年,手下有一帮好使的捕快和衙役,处理些杂事却是不难。 如此又过了两三日,这帮人见完颜康不露面,便大了胆子折腾,甚至城北粮库还莫名其妙走了水。 公孙玉慌了,连连派人到军营请示。 “些许小事,公孙同知尽可自决,天塌不下来!” 公孙玉得了小王爷这话,放心一大半,这意思就是让他该抓就抓,该杀就杀嘛。 在小王爷看来是小事,砍几个头,抄几个家就行了。 可到了公孙玉这边,行不通啊! 抓些泼皮混混,手下的衙役好使,同知大人的命令管用。 命令这些捕快衙役冲上庆州的权贵豪绅府上抓人时,一个个得病的得病,受伤的受伤,便是公孙家自己人,居然也在这个时候扯起后腿来了。 若这公孙玉是个迂腐之人,被这么一番折腾,说不得老血都要气的喷出几口。 但此人确实是过人之处,遇挫不折,冷静下来思虑了一番,心中便有了定计。 常言道,皇帝不急太监急,小王爷都不当回事,自个就安心等待吧! 完颜康好整以暇的听着公孙玉吐了半个时辰的苦水,就是不接话,直到公孙玉说的口干舌燥,连连端起茶碗来大口灌水。完颜康才笑眯眯的调侃道:“公孙同知,看来这位置坐的不太舒坦嘛!” 公孙玉整了整衣襟,正色道:“下官知道,世子殿下必有定计,还望殿下明示!” “这帮人折腾出来的事儿,依法该如何处置啊?” “启禀殿下,近半月来,城内四大世家,八大豪门均有子弟犯案,城北粮库失火一案,据说是田家挑头,其余几家都有参与其中。”公孙玉拱手道。 “据说?”完颜康拉长了音,质问道。 公孙玉露出羞愧难当的神情,跪倒在完颜康身前:“卑职无能,城北失火一案,当班的兵将尽数身亡。死因,据仵作说,说是救火时被烧死的。” 完颜康长叹了一口气道:“我本想做个善人,奈何这个世道,人善被人欺啊!” 公孙玉顿时愣住,不知如何是好。 完颜康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过之后,他一把将公孙玉拉起身:“公孙同知,请起,你最近的委屈,我心中有数,与你一千兵马,你可敢将这些无法无天之徒,尽数绳之以法!” 公孙玉前些日子苦于手中无人,这下有一千兵马听用,自然欣然应诺,只是他踌躇了一下才道:“殿下,城中世家、豪族均有私兵家将,若真要是动起刀兵,只怕士卒有所损伤……” 公孙玉的话说的有些含蓄,言下之意完颜康秒懂,咱们庆州军的战斗力只怕比不上这些世家豪族的私军,若是派去抓人,干不过人家,怕到时候更收不了场。 完颜康哈哈一笑,拍了拍公孙玉的肩膀道:“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你放心去做,若有胆敢武力反抗者,一律抄家灭族!” 这杀气腾腾的话音一落,公孙玉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他抬头看了看完颜康这张未及弱冠的嫩脸,面上神色不怒自威。 为人主者,当如是也!公孙玉心中暗道。 “奉命捉拿田宏光及其党羽,尔等速速开门,交出犯人,违令者定斩不饶!”公孙玉带着五百兵将,赶到前任同知田宏光府前。 五百兵将行动,在城中非比寻常,田家早就得了音讯,紧闭了大门。墙后传来一声大喊:“公孙狗贼,我田家三代为大金效力,你莫要以为凭借乳臭未干的小娃娃的乱命,就能胡作非为!” 墙内之人声音,显然是公孙玉的老熟人,田宏光。 公孙玉本欲再喊上几句话,身旁的一名黑脸小校早已怒火中烧,抢出来喝骂道:“老匹夫,胆敢辱我家大帅,找死!” 这名黑脸小校正是神兵一期学员中的张启德,完颜康在这群学员中的位置,有如天人一般,岂容他人侮辱半句。 说完这话,张启德将腰刀一拔,大喊一声:“神兵,无敌!” 这五百兵将之中,有三十名一期学员,这三十名学员,经过这半月的同训,都在庆州军中占据十夫长或百夫长的位置。这些学员们年岁不大,但都是凭借真本事拿下的位置。 跑得快,打得赢,会读书识字,学员们迅速征服了原本看轻他们的庆州丘八。 张启德此话一出,其他兵将纷纷举刀呐喊:“神兵,无敌!”接着便潮水般的向田府大门冲去。 田府之中虽然得了音讯关了大门,可区区一扇大门哪里扛得住几百名大汉的冲击,转眼间就被撞开。 钱大发还领了一队人马绕过去后院,打算前后夹攻,务必一个都不能放走。 田府的百余私兵家将,在经历半月磨炼的庆州军面前,有如土狗遇见了老虎一般,呜咽几下就没了声息,徒留满地的尸体。 当看见原本富丽堂皇的田府,满是血迹和尸体。前一刻还貌似威风凛凛的田宏光,如同一条死狗一般跪在自己身前求饶时,公孙玉深深理解了完颜康所说那一句: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 田家的覆灭,还只是一个开始。 半日之间,抄家灭族者的名单上又加了三个姓氏,庆州城中,权贵豪绅人人恐惧莫名,不敢再武力反抗。 公孙玉也并非酷吏,对不反抗者按名索人,被索者莫敢不从,一时间,庆州府牢狱爆满。 原庆州牢狱中的轻罪犯人大喜过望,因为牢狱之中已经容纳不下,公孙玉便下令将这些轻罪犯人先行放出,日后再行发落。 两日之后,公孙玉入府衙禀报战果。 原本的公孙玉虽是大才,且兼修法家,毕竟骨子里还是个文弱书生。这两日来,他带着大军杀人无数,行止间都有几分凌冽之气度,与往日判若两人。 完颜康暗赞一声,人才都是要磨炼的,百炼才能成钢。 “以田氏为首的匪族四家,男丁已经尽数诛灭,女子等待发落,家财已经查清造册,请殿下审阅!”公孙玉将抄家的账册举过头顶,呈完颜康审阅。 完颜康拿过账册,仔细的看了一遍,再递给一旁的完颜洪毅,呵呵一笑:“留守大人,你之前担心涨了庆州军的粮饷,军费可能不够用,这下大可放心了。” 完颜洪毅接过账册一看,那是又惊又喜。 惊的是这几家豪族居然有如此家财,粗略估计,将一切田宅、商铺、珍宝折成现银,绝不下二百万两,让以往自觉还见过世面的完颜洪毅叹为观止。 喜的是,这二百万两有余的财产,都尽归自己。不,是归世子殿下掌控,这区区五千庆州军,十年的军费都绰绰有余了。 完颜洪毅看完账册,心中思虑良久,道出一句:“殿下,此番查抄田家等人的命令,都是下官所为。” 完颜康颇有玩味的看着完颜洪毅:“留守大人的意思是?” “此番田氏等人抄家灭族,固然是咎由自取,可下官担心,民间会传出殿下酷烈之名,若是中都有异议,只怕赵王殿下在今上处……” 完颜康哈哈一笑:“叔叔维护之心,我已尽知,只是这个担子,叔叔是万万扛不住的。担此酷烈之名,值此乱世,又有何妨!” 完颜洪毅连道:“殿下,今上……” 完颜康摇了摇头:“与其偷偷摸摸,掩耳盗铃,还不如凡事光明正大,或许还能消减那位的疑心。” 完颜洪毅知道,赵王如今正为今上所忌惮,所以他想主动承担责任。只是完颜康这么一说,他也明白过来,究竟是自己下令,还是完颜康本人下令,又有什么分别呢…… 公孙玉听得有些云里雾里,过了一会才问道:“既如此,不如将牢狱之中那些都……”说着公孙玉做了个割脖子的动作。 完颜康坐下喝了口茶,神情淡然:“同知大人,杀人杀上瘾了?需知我等杀人,只为止杀而已,这两天,庆州城里流的血已经够了。剩下的这帮人,咱们区别对待,若有恶贯满盈之人,一并斩了以平民愤,有些小恶之辈,让其家中来人赎走。” 公孙玉听了这话,更是对完颜康这位殿下佩服不已。 若是完颜康只会一味杀人,不过个莽夫罢了。 这一杀一放,庆州城中,哪还有不服之人。 最不服气的几家人,都见阎王去了。 剩下权贵豪绅谢过完颜康的不杀之恩还来不及,区区赎金,那又算的了什么。 公孙玉领命出去办事后,完颜康又对完颜洪毅道:“还有件事,得留守大人安排人手去做。” 完颜洪毅起身拱手道:“殿下有命,某即刻便去。” 完颜康笑着压了压手道:“坐下说,这是个好事,得慢慢做。” 抄了田氏四家之中,除了银两外,还有粮食无数,除去填补被烧掉的城北粮库之外,尚余下大半。完颜康刚才心中一转,有了一个绝好的主意。 完颜洪毅这个留守大人出面,给庆州府的每户人家,全部施米一斗,更在四方开粥铺,旬日一粥,供给城中饥民。 此法一出,庆州上下,已尽在某人掌控之中! ------------ 第一百一十八章 黑羊 庆州府的动静,并未在中都掀起多大波澜,尤其是完颜康送了五十万两银票进京后。 一个月之后,庆州府上上下下,都接受了一个强势新主人进驻的事实。 对普通百姓而言,拿到手里的粮食,是实实在在的。 饥民、乞丐、乃至贫苦人家每十天还能讨上一碗粥喝,更是感恩戴德不已。 余下的权贵、豪绅,度过一阵战战兢兢的日子后,发现只要能够安分守己,这位世子殿下也不是杀人魔王。 完颜康组织了几场足球赛后,展现了几分以球会友的意思以后,这些权贵、豪绅原本整日提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是日,夏日将至,世子殿下在醉香楼大摆筵席,邀请城中有头有脸的世家、豪强、富户前来赴宴。 初时众人还颇为拘谨,后见完颜康豪气异常,与座上每人皆干上一大碗酒后,才放松下来。三巡酒过,众人无不佩服小王爷的酒量惊人,数十碗酒下肚,依然面不改色。 这些人哪知,看似酒量惊人的小王爷其实是借着内功高强,将喝下的数十碗酒逼出大半,存在肚子里的,最多不过十分之一。 完颜康见满场气氛渐渐活跃,起身道:“诸位,本世子到庆州两月光景,有一事不明,还望诸位见教。” 众人连道不敢,请世子示下。 “庆州城北临草原,位置得天独厚,按理而言,与草原蒙古各部应当交易颇多,为何商税平平?”完颜康抛出一个问题。 座上众人一时沉默,有个黄姓商人道:“世子旬日施粥,府中颇耗钱粮,我朱某愿捐银万两,以填补府中所耗。” 其他人等也恍然大悟,纷纷拍胸脯表态,要捐出钱粮,以资府库。 完颜康双手伸出微微压下,示意众人收声:“本世子适才所言,绝无它意,只是在商言商而已。这些蒙古部落多余的马匹、牛羊、皮货,都要卖出。他们所需的茶叶、布匹、盐巴,都要南下采购。若论与草原通商之便利,南北千里之内,舍我庆州其谁。” 此言一出,众人细细体会,才知小王爷是真的在发问。 桌上沉默片刻后,那个黄姓商人道:“小人有个看法,不知对是不对,当不当讲?” 完颜康笑道:“但说无妨!” “我庆州府北临草原,若论与蒙古部落交易之地利,在我大金首屈一指。近十年来,蒙古兵锋日益强盛,时常有寇边之举,是以交战防备居多,通商极少。” “据我所知,近三年来,蒙古部落寇边之举锐减,为何庆州仍是商贸不旺?”完颜康问道。 “殿下明鉴,这三年来,也不知为何,蒙古人匹马未下庆州,只是这蒙古人兵马不来,商路也是难通。”打开话匣子后,黄姓商人滔滔不绝的说起自己的见地来。 诚如其所言,蒙古部落名为大金属国,近十年来日益强势,常有寇边掳掠之举。这三年突然老实下来,原因有三: 一是因为草原上只余下两强,铁木真和王罕,两强针锋相对,未分胜负之时,谁不想率先惹怒大金,所以两大部落对庆州而言,都算安分守己。 二是草原上兴起了一个名为星火的部落,原本靠近南边的一些中小部落中,忙着应付星火部的侵袭,哪里还有南下的念头。 三是托了两股马贼的福气,这些蒙古部落中,也常有化身马贼,南下劫掠的,虽说不成大患,却也颇为麻烦。原本这草原上数的上名的马贼大大小小有十几伙,现在据说也就剩两股大势力。这两股马贼也不来主动招惹庆州军,对来往商户还颇为讲规矩,只要交了买路钱,便可一路畅通,直通各部落。 朱姓商人开了口后,其他商户也各自吐起槽来,你一句我一句,在完颜康脑中便勾画出了当前草原上的通商场景。 蒙古各部落既然不敢寇边,让他们带着大量马匹、牛羊来庆州交易,这些部落的头人也自然是不肯的,怕到了大金的地头,给吞个一干二净。 所以庆州府虽然位置得天独厚,如今却只是充当一个北上商人们中转、补给之地。 北地大额的交易,更多有赖于各路豪商的本事,凭借与各部落的私交,深入草原,用手中的茶叶、布匹等物品去换回马匹等物。 这样一来,通商的路途拉长了许多,商人们的风险也无形中提高了数倍。虽说一来一去,换回的马匹、皮毛的利润能以十倍甚至数十倍计。 但若是遇上一回天灾人祸,便是血本无亏,甚至人财两失! 对蒙古人而言,商人们不远千里赶来,卖出的茶叶等货物价格高企,而马匹、皮货价格都被压的极低,有些部落头人不爽,每年都免不了发生几起掀桌子、抢了财货的事件。 只是这么一来,这个坏了规矩的部落自然被列为黑名单,至少一两年内再无商人上门。 完颜康原本想解决庆州商业不旺的问题,结果发现根子上确实搞不定,他突发奇想,问道:“若是在草原上建一个集市,距离庆州距离也不算太远,蒙古各部落驱马也不过一两日之遥,集市中确保各族平等交易,可能一解当前困境?” 众豪商听了这话,略一思索,纷纷表示是个好法子。 只是这集市不仅要选个好地方,主事者还得有足以震慑各方的武力才行,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完颜康神秘一笑,端起酒碗招呼众人,继续开怀畅饮。 旬日之后,距庆州城西北五百里处的合勒河畔,迎来了一群陌生人。 一个身穿貂皮大衣的大胖子骑着一匹大红马,这匹千里挑一的骏马,驰骋了两日之后,已被这庞大身躯压得有些吃不消。这胖子滑下马时,马儿前蹄一弯,险些跪倒。 胖子指着河岸不远处的一片残垣断壁道:“殿下,就是此处了!” 完颜康双腿微微用力,小白龙即知他心意,放开蹄子往断壁处跑去,须臾间便到了近前。 从痕迹上看,此处荒芜已至少有数十年光景了,遍地瓦砾砂石,中间剩余十数处残破的屋檐,已是这片废墟中较为完整的建筑了。 从规模上看,这处废墟占地不小,放眼望去,当年兴许有数万人在其中生活。 “殿下,我等行商之时,多半会途经这黑羊城,若遇上暴风雨,就会在里面避避风雨。”大胖子哼哧哼哧的跑了过来,充当讲解员。 大胖子便是庆州府内的大商人,姓黄名积德,取名为积德行善之意。黄积德数代居于庆州,世代经商,在庆州的商人当中,无论家产还是人脉,都是首屈一指。 只是这厮的身材,也有如家产一般,发育的超乎常人。 完颜康目测,这厮体重起码是二百多斤往上走。 若是后世,黄积德就是一个标准的死肥宅。 在这个时代,黄积德这个身材,却是有福气,有实力的象征。 那日酒宴之上,黄积德听完颜康淡淡几句之后,便留心下来,次日便持了帖子、备了厚礼,专程拜访完颜康。 完颜康初时想着此人不过是想来抱抱大腿的,随便喝杯茶打发走就行了,哪知这黄积德是来献宝的。 黄积德献的不是宝贝,而是宝地。 这黑羊城当年是辽国的边镇之一,地理位置十分优越。合勒河从西北方向川流而过,与东北蔓延而来的大兴安岭山脉形成一个夹角,东、西、北三面均有天然的屏障。一般的城池都是建为方形,这黑羊城当年依地势而建,却是一个三角形。 黑羊城西北是大河,东北是大山,若是敌军入侵,只能从南面布兵,其易守难攻之处,毋庸多言。 原本辽国兴盛之时,黑羊城也曾兴旺一时,东西南北通商,咸集于此。后来辽国被大金所灭,黑羊城也未能幸免。 但当时黑羊城凭借其地势险要,硬生生守了三个月。 大金龙兴之时,兵马气势如虹,战必克,攻必取,在这个小小的黑羊城下,居然损兵折将,耗费了无数钱粮。 主将攻陷黑羊城后,下令屠城,更放火焚城。 曾经草原上的一颗明珠,便化为了今日的残垣断壁。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时至今日,这处残垣断壁,几乎已无人知晓是何来历。黄积德祖上自辽国之时,便居于北地,加之世代行商途经此处,是以十分清楚这处故地的历史。 完颜康一边听着黄积德的讲述,一边用目光丈量着此地的阔度,衡量重建的难度。琢磨了半晌之后,他忽然跳下马来,一把握住黄积德的手:“黄大财主,你立了大功,回头重重有赏!” 黄积德也是热泪盈眶,刷的一下跪地道:“小人甘愿为世子殿下效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绝不敢贪图半点赏赐。” “你黄家的钱是几辈子都花不完了,我本寻思着封个什么官儿给你,既然你不图任何封赏,那也罢了。”完颜康露出遗憾无比的神情。 黄积德的肥脸有如便秘一般,恨不得抽自己一顿耳光。 完颜康看着心中大乐,伸手轻轻一托,将黄积德托起,哈哈大笑:“黄大财主,本世子跟你开玩笑的,你立下如此大功,岂可不赏。封你一个正六品的官儿,如何!” “谢世子大恩!”黄积德扑倒于地,涕泗横流。 ------------ 第一百一十九章 建城 合勒河如同一条玉带一般,静静的流淌着,东岸的某处,干的热火朝天。 在草原上修建一个集市,那是容易不过,按照北地的规矩,打下木栅栏,围住一块跑马之地便是了。 但黑羊城的出现,让完颜康思路一变,此处依山靠水,地势险要,若是在旧址重建一座新城,不仅能满足通商之需,更是为将来下子布局,能在蒙古草原上打下一颗钉子。 建城,在草原上,面临着两大难题。 一是,材料短缺。 二是,人手匮乏。 在完颜康的规划中,新建的城镇规模要大过原有黑羊城,以容纳八到十万人为标准。建城最费两样东西,一是木料,二是石料。这两者在草原上都是短缺物资。好在黑羊城东面靠山,组织人手上山采石伐木,总是方便过其他地方甚多。 最大的问题,人从何来? 大金或者宋国修建城池,均以徭役为用。完颜康虽贵为皇孙,这重修黑羊城之举,纯属自把自为,哪里能征发徭役,那便只能靠自己花钱请人修建城池。 完颜康抄了田氏几家,正是囊中富裕之时,想着建个小城镇,不过尔尔。他大手一挥,豪言道:“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过年之前,本帅要见到白马城拔地而起!” “殿下,建城若要年内完工,至少得匠人五百,其他劳作两万,方才有望,这里面要花的钱粮可是不少。” “你算算,大概得多少钱?” 黄积德拿着树枝,在地上扒拉扒拉一算,完颜康顿时目瞪口呆。光是工钱和管饭,所耗费钱粮,几乎就得掏空他在庆州攒下的家底。 其实光是花钱也就罢了,关键是,人难找! 匠人五百,劳作两万,若是大金皇帝一声令下,那自然不在话下。可在这茫茫草原之上,哪找得到这么多苦哈哈,愿意来搬砖建城的。 看着完颜康愁眉不展的样子,黄积德心里忐忑不安。他虽是庆州的顶级富豪,可这个时代,士农工商,商人地位低下,任凭你富可敌国,也是敌不过区区一个县令。 这十数年来,黄积德心心念念的,就是想搭上一条大腿,捐个官身,方能光宗耀祖。这回好不容易搭上了赵王世子这顶顶粗的大腿,要是差事办不下来,到手的官身没了,黄大胖子上吊的心都有了。 数百匠人,想想办法,还是凑的到的。可要在这草原上搞定两万的劳作,非得有神仙手段不可。 “殿下,小人有个法子!”黄积德绞尽脑汁,终于有了个主意。 买奴隶,这是黄大财主想到的最佳方案。 蒙古各部落实行的是奴隶制,互相征伐吞并之后,胜者通吃,败者沦为奴隶,除非立有战功,世代为奴。 按照草原上的行情,一个青壮奴隶,不过要价五到十两银子,还不到一匹普通战马的价钱。若是买上两万奴隶充为劳作,二十万两银子都不到,使用起来压根用不着工钱,简直是一本万利的好主意。 完颜康听了这主意,一拍大腿,笑骂道:“有这个好主意,怎么不早早说来!” 黄积德陪着小心道:“好叫殿下得知,这买奴隶来充作劳作,虽有万般好处,可有一处,小人是无法可施,便是这逃奴!” 在庆州城中,各大豪绅富商向蒙古人买奴隶,原本也是常有之事,黄积德掌管家中生意二十余年来,却是越来越不喜欢用奴隶。 你道为何? 靠不住啊! 这些草原奴隶,一言不合就跑路,逮着机会偷一匹马,就能逃之夭夭。虽说买奴隶不贵,可要是买到府上用不了多久就跑了,那便是血本无亏,多半还得陪上一匹好马。 这碰上跑路的,也就罢了。前些年庆州有名的富豪李家,家中蓄养草原奴隶过百,因为李家对奴隶苛刻太狠,最终导致奴隶造反,阖家上下被杀。 所以,黄积德也是思虑再三,才提出这个买奴方案,他还的先把丑话说在前头,让小王爷决策。 “此事易尔,你只管给我放心买便是。只是挑人之时,需如此如此……”完颜康略一思索,心中已是有了定计。 按照完颜康的指示,黄积德跟周边的大小部落,高价买了两万奴隶。 两万奴隶,这可是笔大生意,尤其让各大部落头人开心的是,这十数年来精明无比的黄大财主,这回脑子好像有点不好使,买的奴隶居然有一半挑的都是老弱病残。 按照指示,黄积德挑选奴隶之时,以有家有室的奴隶为先,以有亲朋好友者为先,以有一技之长者为先。 这么选择下来,二十万两银子花了出去,所得青壮男丁不过八千人罢了。 在各部落头人看来的愚蠢之举,黄积德瞬间便领会了完颜康的意图,不由对这未及弱冠的小王爷更增了三分佩服。 当这两万仅仅裹着遮羞布的奴隶从四面八方到达合勒河岸时,三千全副武装的庆州军早已驻扎在此,向运送奴隶过来的各部落头人展现着爪牙,让原本有些不怀好意之辈打消了不安分的想法。 完颜康颁下命令,青壮与老弱妇女分区隔离而住。青壮者以有亲友者,以十人为一编,登记造册,然后分散到各班,一班十人。 一人逃跑,一编皆斩! 一人逃跑,一班皆斩! 一人逃跑,家眷皆斩! 三斩令出,万人失色。 完颜康深知,这种严令之下,必能大大减少逃奴,但要让这些奴隶撸起袖子加油干,还得靠激励。 人最怕的是什么,许多人以为是贫穷,以为是疾病,以为是死亡。其实不然,人最恐惧的,是没有希望! 完颜康要打下的基础,就是让这两万奴隶心中充满希望! 完颜康召集一众奴隶,宣布训话,他用蒙古语颁下几条规矩。 建城工作开始后,以班为单位,每月考核一次,分别记为优、良、差三等。 每十班为一排,每排中择一班为优,一班给与差评。 累计三次优者之班,全班解除奴隶身份,本人及家属均可回归自由;至建成之日,无差评之班,全班解除奴隶身份,本人及家属均可回归自由。 而对于累计三次差评之班,择其劣者斩之! 完颜康知道,没有比恢复自由民的身份,对于这些奴隶更重要的了。当得知这番话是堂堂大金小王爷说出时,当小王爷洪亮的声音传遍全场,并当众折箭为誓时,希望的种子浮现在这八千青壮奴隶眼前。 每日清晨微亮之时,一众奴隶都自觉爬起身来,成群结队奔赴自己的工地。采石、伐木、筑基这些重活都由青壮完成。而那些老弱妇女虽未强制劳作,却也自觉参与清理废墟,将还能用的石料挑选集中堆放。 让两万奴隶持续充满干劲的,不仅是完颜康那番话,还有每日管饱的饭菜,和同时参与劳作的庆州军。 三千兵马分为三拨,每千人担任监工,一月一轮。 完颜康还提出要求,监工不能只拿着鞭子在一旁作威作福,还要适度参与劳作。 评优之班,监工也能得赏银二两,相当于普通军士月粮饷翻倍。 得良之班,监工就只能拿到半两银子的赏钱。 差评者自然分毫都没。 如此一来,众人干劲十足,一月下来,居然无人逃离。 庆州城中除了黄积德外,还有几个富商帮衬着参与买奴建城,一个月下来,得知真无一个逃奴,这几个富商心中震惊无比。 到了第四个月时,八百个奴隶班中,出现了两个连续三月评优的班。 完颜康大喜过望,召集众人,当众宣布赋予这两个班二十人及其家眷自由民的身份。 这二十条汉子跪伏于完颜康身前,亲吻他的靴子,谢过小王爷大恩大德。 经历过短暂的狂欢之后,这二十条汉子,各自彷徨起来。 有了自由之身,不知能去哪里,这反倒是摆在这二十条汉子和他们家眷面前的问题。原先的部落早已被吞并,若是另寻部落加入,却不知往何处去。 草原上每日都在流血,也许今天加入的部落,明天又为人所灭,好不容易恢复的自由之身,转眼又成奴隶。 看着这二十人彷徨的样子,听着这些人小声议论的内容,完颜康露出和蔼的笑容,抛出早已想好的方案:可以继续在此做工,饭菜照样管够,与之前不同的是,以自由民的身份参与劳作,每月可以领到工钱,评优者二两银子,良得一两,差评半两。 这二十条汉子听完,全都热泪盈眶,再次跪伏于地,争相去亲吻完颜康的靴子。 这一幕之后,剩余奴隶的干劲和激情都攀升至巅峰,之前还有不少奴隶担心这位小王爷会不会卸磨杀驴,此时疑心全无。 劳作之时,完颜康让监工的军士们教奴隶们一些简单的汉语,还教了一首通俗易学的歌儿。 咱们工人有力量,嘿!咱们工人有力量!每天每日建城忙,嘿!每天每日建城忙…… 完颜康将这首咱们工人有力量的歌曲略略改编了一下歌词,让庆州军先学会,再传播下来,这首脍炙人口的歌曲迅速取代了蒙古汉子原本各式各样的情歌、赞歌,成为建城喊号子的不二神曲。 小王爷如此文武全才,居然还精通乐理,创造出如此神曲,让一众手下佩服异常。 只是小王爷在众人喊着要他唱一嗓子时,从来不肯答应…… ------------ 第一百二十章 根基 当北国的雪花开始飘落,合勒河结出一层薄冰之时,一座的塞外雄城,拔地而起,出现在世人眼前。 完颜康骑着小白龙沿马道跃上城墙上,望着眼前的合勒河和辽阔无边的草原,意气风发道:“此城名为,白马城!” 白马!白马!白马城中响起此起彼伏的欢呼声来。 白马城设计之时,依地势而建,也有四道城墙,长宽各有五六里,高一丈五。与他处城池四四方方的模样不一样,白马城呈一个不规则的菱形状,只设了西、东、南三道城门,城中建筑尚且只搭建了少许,大片仍是空地。 即便如此,在原先的规划当中,这座白马城,非得有足足一年时间,才有望完工。 在统领一众匠人的欧华想来,若要按期完工,这八千青壮奴隶,说不得要死上一半才行。 事实上,只用了八个月的光景,这座白马城主体宣告完工。超出预计工期四个月提前完工,不得不说,是一个建筑史上的奇迹。 这八千青壮,加上其他老弱妇女,除去三十来个采石失足跌落的倒霉鬼,其他人员个个养的身体健壮,面带红光,并无一人因劳累过度而死。 白马城既然建成,按着完颜康说好的规矩,这八千青壮,都将转为自由民身份。完颜康将众人聚集在南门前的空地之中,高居城楼之上,凝神吸气,缓缓开声:“白马城建成,只用了八个月的时间,在中华几千年的历史中都是一个奇迹。我要感谢诸位将士、诸位匠人的忘我奉献,也要感谢诸位豪绅的慷慨解囊,但最值得我感谢的。” 说到此处,完颜康顿了一顿,加大了音量喊出:“是城下八千蒙古兄弟,和你们的家人!” 此言一出,完颜康同时在城墙上敬了一个军礼。 这八千蒙古奴隶,八个月来与庆州军的兵将们朝夕相处,不仅学会了简单的汉话,也清楚军礼的意思。 此时听到小王爷的感谢,如雷声一般响彻耳边,见到完颜康敬礼,这些草原汉子也都各自回以军礼,然后纷纷欢呼起来。 过了一会,完颜康双手一压,示意全场安静,换成蒙古语喊道:“各位蒙古兄弟,从今天起,你们,自由了!” 一众蒙古汉子互相拥抱庆祝,有的跪地感谢长生天,欢呼者、哭泣者、雀跃舞蹈者不一而足,久久不能平息。 完颜康看着城墙下的这些好像疯了一般的蒙古汉子,脸上洋溢出格外幸福的笑容。 这个时代,终究会在我的手中,走出不一样的道路,绽放出不一样的光彩! 完颜康给这群恢复自由之身的奴隶们划下两条道路,一是为军,二是为民。 为军者,每户在城内提供住宅一处,拨下安家费二十两,从军后粮饷按庆州军标准发放。 为民者,每户也可免费获取住宅一处,可在城中打工、经商,还可选择到城外的草原放牧为生。 合勒河以东流域,原本都是大金的领土,只是这十数年来,金国暗弱,渐渐就放弃掉庆州西北数百里丰饶草原。之后因为时常有蒙古部落侵扰,马贼横行,这数百里青青草原俨然无主之地。 白马城既然在此立足,完颜康宣告,城南的数百里草原,从此任凭城中牧民放牛牧马。 这八千蒙古青壮,有五千人选择了从军之路,加入完颜康的麾下。 剩余近三千人,多数选择过回原本的生活,回到草原上放牛牧马。 这三千人中的一部分青壮,经过大半年的建城,觉得建筑工也是一份极有前途又没啥危险的工作,便选择留在城中,靠卖力气为生。 看着这些精壮的蒙古汉子,完颜康乐的口水直流。 这五千人,只要给他们一匹马和一张弓,就立刻能完成建筑工人到精锐骑兵的华丽转身。难能可贵的是,这些汉子,经过沦为奴隶的遭遇,在完颜康手中恢复自由之身,个个忠心耿耿。 此时只要小王爷一声令下,哪怕即刻要去攻打王罕或者铁木真,这五千蒙古汉子也是绝无二话。 这五千天然的骑兵,完颜康决心要好好操练,锻炼成手中最锋利的一支长枪,而且这支长枪,必须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中。他从带来白马城的三千庆州军中将一期大部分学员剥离,全部充作新军军官。 白马城的建成,完颜康并未上报中都,也不打算按朝廷体制任用官员。这批骑兵,他也并无打算按旧制建军,而是启用了脑海中思索已久的新军建制。 十人为一班,五班为一排,五排为一连,五连为一营,五营为一团,再往上便是师和军的编制。以现有人员而言,白马城还只能建成四个骑兵营,连一个团的编制都还差点,再往上就无从谈起了。 新军的建军速度十分之快,因为这五千精壮在修建白马城时,就是以班为单位进行管理的,建军时基本以原有的人员搭配成班,有一班众人推选班长一名和副班长两名,往上的排长、连长和营长,主要由一期学员和伍石蛮等教官担任,完颜康亲任团长,统率四营骑兵。 小王爷当众放出话来,新军的军官们,一要起到带头作用,发扬吃苦在前,享乐在后的奉献精神。 要是做不到的,就自觉的把位置让出来。 能者上,劣者下! 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令行禁止! 这几条规矩,是白马城建军时完颜康反复强调的,一个月来,他也用无数的棍棒和几颗血淋淋的人头,让这群蒙古新兵,深刻体会到了军法的严厉。 一月之后,演武场内,五千新军踏着整齐的步伐,冒着风雪,扛着刀枪,以连为单位,从看台前整齐划一的踏步而过。 每一连兵将经过时,同时朝看台上的完颜康等人敬礼,大喊一声:“少帅好!” 完颜康缓缓回礼后,对身旁的完颜洪毅笑问道:“叔叔,我这新军,可能入眼?” “单论军势,已不在庆州军之下,只是……”完颜洪毅感叹道。 长期的奴隶生涯和大半年的建筑工生活,已经让这些原本习性自由散漫的蒙古汉子,变得纪律严明,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已尽显强兵之基,完颜洪毅的感叹自然是由衷而发,只是有话欲说还休。 “叔叔有何见解!” 完颜洪毅摇了摇头道:“此地不便,回头再说。” 五千人的阅兵,不过小半个时辰便已结束,完颜康拉着完颜洪毅来到自己新修的府邸的书房中,将沾满飘雪的大衣脱下。 两人喝了几口热茶,完颜康屏退左右,将房门关上,笑问道:“叔叔,此间无人,有话不妨直说。” 完颜洪毅正襟危坐,十分严肃的发问:“殿下,建新城,立新军,皆不报中都,意欲何为!” 完颜康喟然长叹一声:“当今朝堂之上,腐败无能之辈比比皆是,我大金国力日弱,却依旧内斗不休。如今天下将乱,我今日此举,不过未雨绸缪罢了!” 完颜洪毅听了这话,沉默了半晌才道:“赵王殿下如能荣登大宝,必能革故革新,令我大金中兴!” “必当如此!” “此间事,若传到中都,只怕赵王殿下危也。”完颜洪毅想的甚远,将心中的忧虑尽数道出。 “叔叔放心,有道是,山高皇帝远。我这白马城远在千里之外,中都那些大人,哪能尽知此处虚实,便是有些许风言风语,哪能动摇我父王的根基。” “圣上正是疑心之时……” “我皇爷爷不过使的制衡之策,父王在中都韬光养晦,便已足令皇爷爷安心。我在北地若不放开手脚,就算翌日父王荣登大宝,只怕为时已晚啊!”完颜康意见坚定,显然早有定计,不容他人动摇。 完颜洪毅知道劝不动完颜康,他想了想又道:“如不报中都,这五千精骑的装备,粮饷,若都要自个掏腰包,所费钱粮,绝非小数。” 见完颜洪毅打消疑虑,反而为自己着想,完颜康便放下心来:“庆州边军有一万的编制,如今实数只有五千,这多出来的装备,叔叔留在手中也是无用。” 完颜洪毅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不是早就被你拉走了!” 完颜洪毅虽是庆州留守,其实也就是个二当家,这大半年来,完颜康要人给人,要物资他也是二话不说,即刻派人加急运送。 若完颜康仍在庆州,此话自然不必说,只是日后完颜康打算长居白马城,有些话便需讲的清楚。 完颜康笑道:“这兵甲用起来,总归有损耗的,日后还要叔叔多多支持才是,至于粮饷……” “兵甲自然是有,粮饷你可别再打我的主意了。”完颜洪毅看着再谈下去,庆州的府库只怕要被掏空,他连忙飞也似的逃离此地。 完颜洪毅走后,完颜康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沉思。在完颜洪毅或者更多人想来,自己今日此举,不过是为自己便宜老子上位布子。 只是他们哪里知道,一两年之后,自己究竟身处何位,尚是未知。 小王爷的旗号,还能打多久,这个也无从去想。 从小培养的两百学员,一手打造白马城,忠心耿耿的五千精骑,才是自己最靠得住的根基啊。 ------------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夯实 这个冬天的风雪来的格外猛烈,持续的时间格外长久,整个北国草原之上,牧民的帐篷也垮塌了无数,牛羊冻死了无数,满眼尽数是暴风雪肆虐后的惨状。 在白马城中的两万多人,东北面有高山遮蔽,又躲在城墙之内,比茫茫草原上的牧民们安全多了,饶是如此,仍然有数百老弱没有熬过这个寒冬。 每当得报有死者出现,完颜康都冒着风雪,到死者家中致以慰问,送上一捆柴火、一袋米面。 待风雪渐渐减弱,完颜康亲率军士,冒着严寒展开冬训。 冬训,在常人看来,简直是一种作死行为。稍有不当,就容易造成将士大量冻伤,严重影响士气。 但完颜康丝毫不惧,别人不敢冬训,主要是因为物资和粮食供应不上。 将士衣裳湿了,若无替换,自然容易冻伤。 大冬天训练,身体的热量消耗更大,粮食不够吃,自然也是玩不转的。 可这些在白马城,都不是问题! 原本在建城规划中,白马城需得过了这个冬天才能建成,所以物资储备极为丰富。 暴风雪来临之前,来自庆州的衣物和粮草,堆满了几个仓库。临近建城完工之前,完颜康还特意让黄积德等人前往各自相熟的蒙古部落,买回了许多牛羊和皮货。 原本仅有一块兽皮裹身的奴隶,从军后每人发了三套军服和靴子,加上冬训也是两日一次,算是有张有弛。 寒冬过后,完颜康与众人站在城池之上,遥望北方。 忽然有人道了一声:“大雪过后,刀兵将起啊! 说话之人是一个身形粗壮的蒙古汉子,此人名唤达拉塔,是八千奴隶之中,最先获得自由民身份的一拨。 达拉塔在五千蒙古新军中勇力过人,更难得的是,在一群脑子里都是肌肉的蒙古人当中,达拉塔脑子好使,汉话学的极快。 冬训期间,达拉塔表现颇为突出。完颜康为示以鼓励,特地将达拉塔从班长提拔为排长。 达拉塔说的没错。每逢灾年,必起刀兵! 实力弱的部落,就瑟缩起来舔舐伤口。 强者则磨刀霍霍,借机吞并其他部落,或伺机南侵,减少老天爷带来的损失,转化部落内部的矛盾。 范俊平忧心忡忡的道了一声:“周边这些部落,不会来图谋咱们白马城吧!” 完颜康长笑一声:“若敢来犯我白马城,必教他有来无回!” 身旁跟随的十数名将士,纷纷跟着大喊起来:“必教他有来无回!” 完颜康看着众人的反应,满意的点了点头。 经过一个冬天的训练,五千新军已经操练的颇有模样,加上兵甲弓箭和粮草都是充足。在完颜康看来,现在的大草原上,除了王罕和铁木真的部落,就压根没有哪个部落能有实力攻下白马城。 “黄大财主,放出消息,十日之后,我备下美酒佳肴,请附近相熟的部落头人,来我白马城一聚。”完颜康交代完,转身走下城墙。 黄积德得令,连忙屁颠屁颠的去办差。 白马城周边的大小部落,差不多十家,小部落带甲之士不过千人,最大的部落则有过万战士。经过一个寒冬,这些部落中不论物资尚剩几何,只一样东西,肯定都是早就消灭的干干净净。 美酒! 听了这两个字,一众部落的头人都坐不住了。 他娘的,这个冬天实在太难过了,出不了帐篷,不喝酒还能干啥,可天天喝,再大的酒坛子都喝干了。 大金小王爷设宴,拿出来的酒水,该是何等佳酿! 各部落头人,得了消息后,纷纷点起亲兵,跟随使者赶赴白马城。 为迎接一众部落头人,完颜康早就令人在合勒河上搭建了两座浮桥。 通过浮桥,赶至白马城下的一众头人,第一时间的感觉,都只有两个字。 震惊! 与大金或是宋朝的许多城池相比,白马城的规模和城高,都不值一提,但放在草原之上,却是雄壮无比! 更甚者是,这雄壮之城,数月之间平地而起,有如神迹! 黑羊城的废墟,来此的许多部落头人都曾见过,谁曾想到,短短不到一年光景,此地居然由一片废墟,变为一座雄城。 一众头人来的比完颜康想象中都要快,不过八日光景,受邀之人尽数到齐。这些部落头人所带亲兵随从,少则百人,多则三五百,齐聚城中,时间长了也是一个不稳定因素,完颜康宣布,宴会便提前两日开始。 白马城的宴会厅早早便已经建好,厅内高达丈五,长宽各有十丈以上,取名云来二字,示意客似云来。 云来厅居中摆了一张长条桌,左右各设了四张圆桌。 草原之上,吃饭都是各备一张食案,中原地带,用圆桌吃饭也是常见,只是这长条桌,对一众头人来说,都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完颜康居中而坐,左首一排安排了十个座位,供十名头人落座,右手则有范俊平、欧华、伍石蛮等文武和黄积德等几个富商,依次落座。一众头人所带随从,都安排在左右的圆桌坐下。 待宾客尽皆安坐,完颜康拍了拍手,宴会厅后方的侍从扛着酒缸鱼贯而入,先给主桌众人一人满上一碗美酒。 酒香扑鼻,让许久未见酒虫的各头人食指大动,只碍着主人还未出声,否则早不顾形象的豪饮起来。 完颜康饶有兴致的打量了一众头人的神情,待四周的随从也都倒上酒后,他端起酒碗,站起身来:“这一碗,敬各位首领远道而来,令我白马城蓬荜生辉!” 说罢,完颜康率先一口将大碗中的烈酒一口喝干! 这些部落头人,大多都会一些汉话,即使有少数不懂的,看着小王爷起身敬酒,各自都起身,忙不迭的喝光碗中的美酒。 第一碗酒干完之后,侍从便将一个个食案陆续端上,小王爷宣布,今日只管饮宴为乐,正事明日再谈。 酒管够,肉管饱! 云来厅中准备的肉菜,这一众头人吃起来,觉得格外香甜。宴会上的肉食本都是草原上常见的牛羊肉,只是城中厨子,经过伍石蛮这个经年大厨的调教,与草原上原始的做法相比,别有一番风味。 酒香,肉好,一时宾主尽欢! 酒过三巡,完颜康挨个与一众头人敬酒,一众头人频频回敬。 说是回敬,这些头人们更想的是,趁机多喝几碗美酒。 完颜康碗来即干,豪气冲天。 这些头人原本见他脸嫩,心想此人虽是金国的小王爷,却还是嘴上没毛,多少对完颜康有些小看。 一场酒宴下来,一众粗豪的蒙古头人,大多被干趴在桌上。 剩下几个,直接被喝道掉落到桌下底下。 草原之上,一向信奉强者为尊。 谁的拳头大,谁的道理就好。 在没有比拼拳头的时候,酒量,就是强者的象征。 到了次日中午,一众头人再齐聚一堂时,看向完颜康这个嘴上没毛的小王爷时,眼中都多了几分敬畏之色。 “诸位,昨晚可曾喝好吃好?”完颜康笑眯眯的问道。 只是这次,他用的是蒙古话,一众头人听了,纷纷感谢小王爷的盛情款待。 “这次请诸位远道而来,见证我白马城建城之喜,此乃我完颜康之喜,也是诸位之喜。我建此白马城,乃是用做南北通商之城。往后诸位首领部落中的牛羊、马匹,南方客商带来的茶叶、布匹等物,尽可在白马城中交易。” 此话一出,许多头人都变了脸色,以为他要借此垄断交易。几个头人各自交换了眼神,又怯怯私语了一番后,当先一人道:“小王爷,我哈基姆的部落离此三百多里,若是赶了牛羊、马匹来这白马城交易,只怕不太方便。” 这些头人抵触之意,完颜康早有预料,他不慌不忙,笑眯眯的说出几点保障来。 首先,完颜康只是倡导众头人来白马城交易,并非强制如此,通商与否,全凭自愿。 其次,实施大类商品最低保护价格,保证众头人的交易价格不低于过往三年的平均价格,若头人们带过来的货物卖不出去,可以最低保护价格卖给白马城。 再次,白马城确保通商路途安全。 白马城西北草原之上的通商安全,由白马城与众头人歃血为盟,若有侵扰商道者,众人共击之! 白马城以南的通商安全,则由白马城全权负责。 最后,完颜康提出一点点要求,在白马城通商,接受保护,当然是要交税的。 十税一的商税,多乎哉,不多也。 来时路上,众人与通知的信使问明了来由,其实心里各自都有盘算,原本多数人都想着过来捧个场,卖大金小王爷一个面子,也就罢了,生意以往怎么做,以后还是怎么做。 完颜康这几点一说,一众头人脸色都缓和了许多,心里都在思考其中的利弊。 黄积德适时的插了一句话:“我黄某人的商队,以后就只到白马城了,再往北就不走了。” 几个大商人纷纷跟着表态,以后商队的物资都运来白马城交易,再让他们提着脑袋往西北草原走,那是肯定不干的了。 一众头人这时才猛然醒悟,这哪里是通商自愿,哪里是商量,分明是把众人都绑架在白马城这架马车上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些头人能混上如今的位置,都没有蠢人,此刻纷纷跳了出来,胸脯拍的砰砰响,个个都表示坚决拥护小王爷的英明决策! ------------ 第一百二十二章 再会 白马城作为通商之城,经过初时的几次交易之后,逐渐得到了各方的认同。 蒙古头人卖出的货物比以往只高不低,再也不怕无良商人压价了。 各大商户的安全得到了保障,再也不怕人财两空了。 完颜康将城内分为三个区域,军事区,民户区,商业区。各种规矩、细则张悬在各处,城中常备五百警备队,日夜巡逻,预防城内各种突发事件。 经过初时的些许混乱,砍了一些不守规矩的人头之后,整个白马城井然有序的运行起来。 白马城走上了正轨,小王爷终于可以做甩手掌柜,哪知才偷了几日的闲,他便得了叶思明处飞马传来的一条密报。 王铁开战,铁重创! 完颜康把这张短短的字条翻来覆去的看了数遍,他长叹一声,终于进入历史的正轨了。 他双手一搓,把手中的字条搓得粉碎,大喝一声:“来人,将范大人、鲁营长几个都叫来!” 完颜康依稀记得这次王铁大战的经过,铁木真深受重创,各种示弱以骄王罕之心,再率众偷袭,最终大获全胜。 既然上头让我重生于此,我便要拨动这历史的车轮,完颜康想到此处,胸中豪情万丈。 伍石蛮和范俊平等几人迅速赶到书房,只见完颜康背着行囊站在房中,几人到齐之后,完颜康便道:“我有要事须立刻出城,我不在期间,政事便由范先生把握,军事由几位营长共决,若有意见不统一者,由鲁营长定夺!” 众人轰然应诺,范俊平见完颜康如此匆忙,连忙问道:“可是中都有变?” 在众人想来,完颜康如此匆忙出行,定是有大事发生,除去中都有变,别无他事能让小王爷如此行事。 完颜康微微摆手道:“切勿多想,并非中都有事,诸位依规行事,对外封锁消息,就称我在闭关修炼便是。”说完他就出了府邸,跨上小白龙,快马加鞭,过河往西去了。 小白龙能日行千里,来传信的信使也在城中换了两匹骏马,日落时分,便赶到了星火部落的汗帐之地。 星火部落距白马城有四百余里,部落汗帐设在一处山坳当中,算是一处得天独厚的地儿,叶思明将之命名为星火谷。只是此地西临王罕的克烈部,北接铁木真的乞颜部,从兵家大势而言,可谓四战之地,却是不可久居。 叶思明得报,有两人三马急速赶往此处,其中有一匹白马神骏无比,他便知道是完颜康来了。 叶思明长笑一声,立刻出了汗帐,打了声唿哨,黄骠应声而来,他翻身上马,往外迎去。 “世子殿下,前面就是咱们部落的汗帐之地了!”信使在后方少许,给完颜康指路道。 还没等信使说完,完颜康便见到一袭黄影,从山坳谷口飞奔而出,他定睛一看,不是叶思明又是谁! 完颜康哈哈一笑,催动小白龙朝前加速奔去,双马相隔十步之时,两人同时勒马,小白龙和黄骠各自人立而起,停住脚步。 两人同时跳下马背,狠狠的拥抱在一起,拍打着对方的脊背。 叶思明松开怀抱后,细细打量自己这个佳徒,只见他身长背阔,身姿矫健,身形已然胜过大多数草原汉子。 更难得的是,完颜康虽然练武多年,面容依旧清秀俊朗,肌肤红润,俨然一个浊世中翩翩佳公子。 “好小子,居然比师父我还高还壮了!”叶思明打量完,发觉完颜康身量还超过自己少许,数年前的少年郎已经彻底长成一条好汉,他不由开心的捶了捶着徒弟的胸口。 完颜康笑道:“那是当然,徒儿已经长大了咧!” 叶思明哈哈一笑,拉着完颜康的手,大步往谷内走去。 两人行走在部落之中,不时都有人向叶思明行礼,好奇的看着这个与部落首领并肩之人。 叶思明每见一个人行礼,都微笑着打个招呼,对行礼之人介绍道:“这是我们最尊贵的客人!”同时他也对完颜康介绍部分行礼之人。 两人脚步都快,不多时便到了帐中,叶思明吩咐左右,赶紧去杀羊宰牛,今晚要痛饮一场,以待贵客。 左右听说有酒喝,纷纷鱼跃而出,热切无比的赶去张罗。 待帐中闲杂人等迈出,完颜康侧耳一听,汗帐周边二十步内都已无人,便急切的问道:“师傅,这几年来,可还顺利?” 叶思明坐到完颜康身旁,开始讲述起这几年的经历来。 带人拉队伍的初期,是非常顺利的,凭着一手高超的箭术,叶思明的队伍迅速发展壮大,从最初的几十匹马,半年时间就变成了五百号人马。 如果叶思明的定位是拉一票人马,打家劫舍,五百人马已是够够的了。可马贼的活计已经有人干了,他的任务是火中取栗,从草原上占据一块地盘来,这样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几百人的队伍,靠着领袖的勇武,还是能带得动的,可再发展壮大,到了两三千人的时候,问题就摆在面前。 没有根据地! 要在草原上长期立足,自然不可能一直靠抢,怎么着都得有个据点,占一块地盘。 有了地盘,抢来的牛羊才能放牧繁衍。 有了地盘,抢来的婆娘可以安住战士们的心。 有了地盘,才能吸引更多的人口加入,才是长久之计。 半是天意,半是无奈,叶思明带人打下了现在部落的地盘。 原本人少之时,叶思明为了贯彻完颜康的战略意图,时不时侵扰铁木真的乞颜部。那时人少马多,来去如风,他着实做了几票狠的。 这一占了地盘,形势立刻就被动了,为此叶思明下了封口令,严禁一众老员工讨论前事,他蛰伏了好一阵子,还做好随时跑路的准备。 蛰伏期间,叶思明渐渐发现,草原上的形势,貌似跟完颜康的预判,有极大误差! 之前完颜康预判草原两强,必要争出个胜负来,最终的胜者肯定是铁木真的乞颜部。 但事实上,这几年里,王罕的克烈部兵强马壮,人多势众,稳压了铁木真一头。 当年铁木真和王罕联合,击败了扎木合的联军,后来扎木合投降了王罕。这数年来,扎木合视铁木真为心腹大敌,时时撩拨王罕和其子孙去攻打铁木真,做这茫茫大草原上唯一的王。 王罕被铁木真尊为义父,抹不开这个面子,又觉得跟铁木真开战,也未必能胜,就没怎么理会扎木合。 王罕的几个儿子,在扎木合的挑唆下,一直视铁木真为眼中钉、肉中刺,不时借机生事,两个部落之间,小摩擦不断。 这些小摩擦累计下来,论胜负,倒是双方各半。 可王罕兵多,铁木真人少,便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么消耗下去乞颜部也是不划算的。 看着形势有误,且星火部落夹在两强之间,不站队是铁定不行的。叶思明毅然决然的决定,先站到铁木真的队伍当中去。 说到此处,叶思明不好意思的问道:“徒弟,我这两年自作主张,帮了铁木真,会不会坏了你的大事?” 完颜康沉浸在这个消息的冲击当中,过了好一会儿才消化完,他狠狠的一拍自己大腿:“师傅决断英明,若非如此,徒弟险些犯下大错!” 说完,他心里道了一句,好险。 想做历史的搅局者,却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险些酿成大祸。 草原上的局面,本就是王罕强、铁木真弱。 铁木真最终之所以能获胜,一来此人却是一代天骄,手下三军用命,战力极强;二来也是他借机示敌以弱,才一举击溃了王罕。 论此时实力,铁木真毕竟是差了王罕一筹。 若叶思明不假思索,这两年间全力相助王罕,说不定草原局势急转直下,王罕眼见胜算大了,下决心与铁木真发动大战,把铁木真灭了,也未必没有这种可能。 王罕若胜,一统草原的势头自然是无人能挡。 你道铁木真统一草原会挥兵南下,王罕就会乖乖的守在草原上过他的小日子? 那就大大的错了! 野心这种东西,都是随着实力,一步步膨胀的。 一个普通牧民,想的最多的是,家里的牛羊如何繁衍。 一个普通的战士,想的最多的是,如何成为十夫长、百夫长。 一个部落的首领,想的就是如何不被隔壁的部落吞并,或是伺机吞并弱小的部落,壮大自己。 而当蒙古大草原只有一个声音时,不管是铁木真,还是王罕,还是扎木合,野心都会变成…… 南侵! 假如王罕得胜,即使他因为年纪更长,心态或许较为保守,不会像铁木真一般激进,可他手下的子孙、大将,谁又甘心一辈子守在这草原之上。 草原虽好,天地虽阔,可这里没有中原的丝绸、茶叶、美酒和美人! 蒙古有这么多勇猛的战士,凭什么要向腐朽无能的金国皇帝贡上牛羊、马匹! 想通此处,完颜康一手扶额,摇头自省,暗自庆幸不已。 帐外走进两个侍女,掀开帘子,请叶思明和贵客到外面赴宴。 汗帐外腾出一片空地,空地上点了许多篝火,篝火旁有十来个身着靓丽服装的姑娘,准备献舞,烤肉的香味袅袅飘来。 佳宴当前,歌舞起时,一夜宾主尽欢。 ------------ 第一百二十三章 潜入 “王罕的孙子都史,已经被铁木真放回了,还备下厚礼,准备要与王罕结为亲家……” 叶思明与完颜康登上山坳一个僻静处,将最新的消息告知。 叶思明的话中,充满了疑虑,显然是对完颜康预判的大势有些质疑。在他看来,铁木真此时身受重伤,唯一的筹码都史,都被他主动放回,俨然一副伏低做小的模样。 完颜康见叶思明疑虑,也不解释,只微微一笑:“叶师傅,不如我俩打个赌如何?” “赌啥?” “我赌铁木真这番乃是骄兵之计,旬日内必要出兵偷袭王罕!” “铁木真如今身受重伤,此乃我亲眼所见!”叶思明显然不太相信完颜康的这个判断。 铁木真伤后,叶思明还专程去看望了一次,一是作为交好部落的首领探望大佬,二是暗中打探虚实。 叶思明到了铁木真的汗帐中,见他身中箭伤,脸色灰白,全无血色,不时咳嗽一番,这一关还不知能不能熬的过去,令叶思明无法想象此人此时还有胆略偷袭王罕。 “师傅,赌不赌?” “以何为赌注?”叶思明也是来了兴致,难得师徒俩可以赌斗一场。 “我若输了,师傅你有何要求,只要我能做到,随便你提!” 叶思明毫不犹豫的答应:“好,你要是赢了,想要什么?” “我若是赢了,师傅和你的星火部落,都给我迁到白马城来!”完颜康看着叶思明,忽然话音严肃起来。 看着自个徒弟忽然严肃的神情,叶思明心知他必有深思熟虑,他也不再多问,斩钉截铁的答了一句:“好!” 啪的一声,两人击掌为誓! 完颜康见叶思明应承,心中大喜。 若是原本的历史不变,这次王罕就要大败输亏了,叶思明近年来虽与乞颜部交好,形势变化之下必然无法再保全部落,非得彻底依附铁木真不可。 只是自己既然到此,必要做出一番事来,让铁木真与王罕继续斗下去,起码短期内胜负难分。 原本王罕和铁木真部落只是发生些小摩擦而已,叶思明在夹缝中还能安然无恙。 若是大战持续,卧榻之旁,岂容他人窥视。 星火部落只能选择彻底融入一方,或者被消灭…… 无论星火部落被吞并,还是被消灭,都是完颜康绝不想见到的局面,所以让叶思明率部南归,战略上必须立即实施。 数年未见,叶思明回到草原之上,麾下聚齐数千人马,有如龙归大海,行事气度与以往大大不同。 完颜康这两日心内踌躇不定,不知能否说服叶思明率部回归。按理而言,两人名为师徒,实为主从。但叶思明毕竟原为部落之主,此时他若有别样心思,完颜康也是难以硬逼他率部归附的。 以赌约的法子让叶思明答应率部东归,再不济也不至于伤了和气,却是再好不过了。 接下来的日子,完颜康便开始养精蓄锐,以待天时。 为了解王罕和铁木真两边情况,叶思明派出手下精锐斥候,每日在克烈部和乞颜部周边打探军情。 王罕原本怕铁木真过来寻仇,令全军严加戒备,预着要与铁木真再次大战一场,结果都史不日就被放回,铁木真还送上貂皮、良马等赔礼,求结为亲家。 初时王罕也还有几分疑虑,自己亲孙子都史把在铁木真营帐中经过添油加醋这么一说,直说的铁木真好似命不久矣,这才如此低三下四。王罕这么一听,便觉得一切都想通了。 在王罕和扎木合几人看来,铁木真一向刚强勇猛,若不是自觉时日无多,想给乞颜部留下种子,绝不会如此低头。 于是王罕下令部落取消警戒,召集众将,日日饮酒作乐。 一边是歌舞升平,欢声笑语。 一边却是悲悲戚戚,怒气冲天。 铁木真将都史客客气气的送回部落,还添上了几份大礼,让手下众将和几个儿子都觉得窝囊的要死。 术赤等人窝在营帐内,整日喝酒发泄,稍有不顺则鞭打奴隶,若不是平日里铁木真威望超群,指不定部落里都要生出大事来。 尤其是铁木真的宝贝女儿华筝,听说要让自己嫁给都史,每日都哭闹不已,要求他收回成命。 铁木真令亲兵严守汗帐,任何人不得通报不许入内,每日静静养伤。他又令众将严加管束士兵,不得放一人出营,更放出侦骑,探查四方动静。 如此过了七八日,一日清晨,叶思明派出的探子回报,乞颜部大军尽起! 叶思明听了消息,心中又惊又喜,第一时间告知完颜康。 完颜康一听,拔身而起,哈哈大笑:“终于等到了!” 乞颜部汗帐距克烈部的汗帐有三百多里,铁木真兵分三路,昼停夜宿,绕山谷小路而行。星火部落的探子回报时,铁木真的大军已经疾行了一晚,走了过半的距离,正在一处山谷中潜藏休息。 完颜康和叶思明赶到铁木真藏兵之处,两人登高远望,只见山谷中黑压压的一片人马,却没甚嘈杂声息,显然铁木真治军极严。 “按铁木真的行军方式,显然是要等天黑再次出发,趁夜一举击溃王罕。此人,真当的起天骄二字!”完颜康看着谷内静寂的大军,慨然感叹道。 “何故长他人威风,铁木真再如何厉害,岂不都在你计算之中!”叶思明笑道。 完颜康微笑不语,自己知道历史的轨迹,才如此笃定铁木真能如此用兵。而铁木真一路崛起的场场战役,几乎都是以弱胜强,实在令人叹服不已。 只是无论此人如何一代天骄,都必须把他击败啊! 否则,若历史重演,看似强盛一时的蒙古帝国,给华夏大地带来的,也不过是无尽的血色而已。 想到此处,完颜康原本有些游离的目光无比坚定起来,他转向叶思明道:“师傅且回部落做动员工作,此间事,有我一人足矣。” 叶思明也不是多话之人,他道了一声:“小心!”便拍马往回归。 完颜康找了处阴凉处歇息,思考着怎么行事才能让原本毫无防备的王罕知晓铁木真来袭,但又不能让王罕做好充分准备,以逸待劳。 两虎相争,必要双伤,才能令猎人有可乘之机! 日落,入夜,山谷中的藏军开始动了。 完颜康精神一震,飞身上马,驾着小白龙往克烈部飞驰而去了。 铁木真藏兵的山谷距克烈部汗帐百里有余,以小白龙的脚力,只用了一个多时辰,便到了汗帐周边。王罕部落虽然放下戒备,可平日里的巡逻士兵仍在,到了近处,完颜康便不能再放马奔驰了。 远远望去,克烈部的汗帐内灯火通明,歌舞声随风飘来,还带着些许酒肉的香味。 完颜康啃了一日的干粮和清水,此时闻到酒肉的香味,忍不住吞了下口水,他心中暗暗骂道:“死到临头,犹然不知!” 按铁木真大军的行军速度,若是全速而行,也得两个多时辰才能到此。他的大军为了偷袭,到了近处必须放慢速度,就得至少三四个时辰才能杀到。 完颜康跳下马来,让小白龙好好休息,一边算着时间,准备动手。 一个时辰后,眼见克烈部内灯火渐少,完颜康抱着小白龙耳语几句,让小白龙在原地等候。 小白龙聪明异常,轻轻打了声响鼻,马头蹭了蹭完颜康的胸口,示意主人放心去吧。 此时正值半夜时分,当晚月色全无,只有少许星光。完颜康内功高强,眼神锐利,借着这少许星光,往汗帐潜入。 这数日来,见铁木真处别无动静,王罕处早已守备松弛,完颜康几乎毫无阻碍,不多时就到了汗帐外。 汗帐外站了一排亲兵侍卫,若是正面进入自是不行,完颜康绕着汗帐一圈,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这不听不打紧,一听却是有些气血翻涌。汗帐内传来阵阵不可描述之声,而且分明是多人运动所发之声。 虽说听听活春宫也是刺激,可完颜康来此可是干大事的,他稍微听了一会儿,心中对帐中人数所在方位有数后,他便拿出一块黑布蒙面,割开营帐,钻进汗帐。 话说这晚王罕召集众人饮宴,酒宴过半之后,王罕就觉有些精力不济,先去一旁的小帐休息去了。 王罕一走,桑昆和扎木合等人就更是放的开了,喝到尽兴之时,桑昆看着一旁倒酒的侍女有几分姿色,居然一把抱住这侍女就地干了起来。 有些尚有几分羞耻心之辈,已经趁机退场了。还有许多与桑昆一丘之貉的,有样学样,各自都抱住身旁的侍女,来了一场汗帐盛宴。 这场汗帐盛宴,最为值道的,还是桑昆和都史两父子同场竞技了。 这桑昆和都史两父子各自抱住一个侍女,中间隔了几个食案,做着最原始的运动。、 忽然,两父子觉得账内好像有些凉意。 有风! 都史年轻,尚有几分清醒,抬头往风来处看去。 一个黑衣人蒙着面,正坐在原来王罕的食案前,拿着一把匕首割肉,砸吧砸吧吃的欢畅。 这汗帐中除了克烈部的头人和侍女,此时应该绝无他人的,更何况一个蒙面的黑衣人! 都史生怕自己喝多酒脑中出现幻觉了,摇了摇脑袋,再往黑衣人处定睛看去。 一双锐利无匹的眼睛,直勾勾的望来! 四目相对,都史浑身打了一个激灵,爆发出吃奶以来最大的一声呐喊…… 来人啦!有刺客! ------------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大战 晦气! 完颜康暗骂一句,好不容易混进来吃了几口香喷喷的烤肉,就被都史这扑街发现了,只能快点动手了。 都史这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让营帐内做活塞运动的众人都齐齐停住了动作,众人先是看了一眼都史,又望向都史的眼光方向。 于是,众多呐喊声同时响起。 汗帐外的侍卫,早就听了里面传来的声音,都知道这群主子在干些什么,所以都是尽量离汗帐远一点。 听到都史的第一声呐喊时,侍卫们还有些发愣,互相看了看,心道这小王子是不是在玩什么花样。 侍卫们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时,众多喊声同时响起时,帐外众侍卫才如梦方醒,撒腿往汗帐里冲去。 众侍卫刚刚冲进汗帐,就见到一条人影飞来,要不是听着这个人影惨叫声有些熟悉,几把刀子就索利的招呼下去了。 惨叫声自然是都史发出的,完颜康几步跨过,当先就是一脚,踢在这厮的腹部下方,将他踢向帐帘。 侍卫们见是小主子被踢飞过来,连忙松开手中冰刃,接住都史。接住都史那几个侍卫,只觉一股大力涌来,各自腾腾的退了两三步,站稳后立刻放下都史,才能继续进入汗帐。 就这么片刻功夫,汗帐内传出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还夹杂着一声大喊:“奉铁木真大汗之命,取尔等狗命!” 这大喊声,完颜康是用蒙古话喊出,端的是字正腔圆。 克烈部虽然这几日守备松弛,可毕竟是草原上的雄主,部落的兵将反应不慢。 完颜康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汗帐外的侍卫一边冲进汗帐护主。 有人吹响了敌袭的号角,许多战士,从梦中惊醒过来。 汗帐原本不小,这一下冲进来十来二十个侍卫,手持弯刀,向完颜康砍来。 完颜康初时对桑昆、都史这些贵人们,都是用拳脚招呼的,怕打坏了克烈部的大将,没法抵抗铁木真的大军。 这时面对这些带刀侍卫,他手下毫不容情,使了个空手夺白刃的手法,轻轻巧巧的夺过两把弯刀,反身杀进侍卫当中。 有如虎入羊群,势不可挡! 几个眨眼间,第一批冲进汗帐的侍卫,已经被砍杀大半。看着这个黑衣人杀人如割草的模样,残余的几个侍卫都开始有些瑟缩不前,几个被打飞的部落大将,回过神来,纷纷喝骂不已。 完颜康见其中一人骂的难听,手上一甩,便将右手弯刀甩出。 只听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起,刚刚喝骂之人,被完颜康甩出去的弯刀,劈头盖脸的砍中。 侍卫们见状,只得鼓起余勇,奋力向前。 此时若不鼓起勇气送死,这些侍卫回头也会被贵人们砍了头去,还得举家贬为奴隶。 就在此时,汗帐外涌出一大波士兵,近处营帐的将士已经赶到。 完颜康听着外面的脚步声,知道是大部队来了,他却也不急着溜走,反而上前砍翻几个侍卫,威风凛凛的用蒙古话喊了一句:“我主铁木真率部即刻到此,尔等洗干净脖子等着吧,爷爷走了!” 说完,完颜康抽身急退,从进来割出来的汗帐后方嗖的钻出。 几个呼吸之后,汗帐内站满了士兵,要不是满地的狼藉和尸体,众人几乎还不知发生了何事。 桑昆看着众将士六神无主的样子,忍着被踢断了几根肋骨的疼痛,大声喝骂:“把刺客找出来,保护父汗!” “本汗没事!”王罕在精兵护卫下,踏进汗帐。 众将士齐齐单膝下跪:“见过大汗!” 王罕看着满地的尸体和鲜血,心中怒火横生:“什么人干的!” 桑昆立刻道:“是铁木真派出的刺客。” “当真?”王罕疑惑非常,此时他仍不太相信,重伤卧床的铁木真会干出这等事来。 桑昆连忙将刺客刚刚入内的经过描绘了一番,当听到铁木真率部即刻将至时,王罕大惊失色,命令亲兵立刻吹号聚兵。 汗帐四周仍在大索刺客,完颜康这个刺客却早已溜出军营,回到小白龙身旁。 夜间聚兵,本是兵家大忌,容易造成恐慌。扎木合听王罕下令聚兵,连忙劝道:“义父,此事蹊跷,若是铁木真大军偷袭,为何要先派出刺客来此。而且,此人对桑昆兄弟和众将军都留了手……” 众人一听,看着满地侍卫的尸体,而众多贵人不过是挨了拳脚而已,也觉得扎木合说的有理,开始小声嘀咕起来。 王罕思索片刻,摆摆手道:“汉人有句话,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吹号聚兵,若是铁木真不来,便当是锻炼将士了!” 众亲兵领命,走出汗帐,拿出号角呜呜的吹了起来。 克烈部的将士征战多年,也不是土鸡瓦狗之辈,半夜听到号角声,纷纷翻身拿刀着甲,临急之时也没出啥大乱子。 只是这克烈部的大将们,大部分都喝的太猛,又有好些个被完颜康打伤,指挥系统有些紊乱,忙乱之间,聚兵速度极慢。 铁木真率军来袭,此时已经距克烈部不过二十里。他本欲令全军慢行,到了近处再行掩杀,忽然远远听到号角声,看到克烈部军营处火把越来越多,他心中一惊。 莫非是大军行踪已被发现! 想到此处,铁木真心一横,下令大军全速前行,不再遮掩动静。 当万马奔腾的马蹄声传来时,王罕脸色一沉:“铁木真果然来了!” 扎木合暗道一声好险,连忙单膝跪地:“义父神机妙算!” 众将连忙跟着跪地大喊:“大汉神机妙算!大汉神机妙算!” 王罕哈哈一笑,走出汗帐,跨上高头大马,下令全军准备迎敌。 奔驰的马蹄声如雷声传来,不断敲打在王罕的心头,他虽然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忐忑不安。虽然现下有了准备,可这夜间仓促,大军才集结了一半而已,也不知能不能挡住铁木真的攻势…… 事已至此,各安天命吧! 一面指挥众将挥兵向前准备迎敌,一面让桑昆在后方继续整军,王罕自个则坐镇汗帐,以镇军心。 二十里的距离,放马奔驰之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大军相交不过里许之时,铁木真看到克烈部的军营之中点起无数火把,已经摆好阵势,他心中不禁哀叹一声。 一场偷袭之战,已经转化为强攻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铁木真派遣掉多余的情绪,举刀怒吼一声:“破敌就在今日,所有俘获,尽归勇士!” 铁木真身边的大将亲兵,跟着大吼起来:“破敌就在今日,所有俘获,尽归勇士!” 数万将士跟着怒吼起来,一时喊声震天,数十里内的鸟兽蛇虫都被惊起。 相隔两百步时,铁木真军中万箭齐发,王罕军中也同时还击。只是乞颜部的将士快马赶来,在马上借势发箭,射程超过原地固守的王罕军。 一时间,王罕千军中箭者不知凡几,铁木真军中中箭者寥寥。 快马之下,不过三箭,两边大军便已短兵相接,有如一道巨浪拍打在礁石之上,激起无数血花。 礁石似乎根基不稳,有被巨浪拍碎之忧! 草原骑兵对战,通常都是互相冲锋砍杀。王罕虽得了完颜康提醒,有了准备,可毕竟催促之下,聚齐的将士只能固守,来不及组织大队人马冲锋。 这样一来,就相当于骑兵当做步兵在用了,初一交兵,王罕的人马被杀的血流成河,节节败退。 铁木真见攻势顺利,看到王罕汗帐之处,他挥刀一指,大吼一声:“活捉王罕者,赏千金!” 乞颜部众将士,更是个个奋勇争先! 一旁的都史看着这阵势,不由心生怯意,偷偷在王罕耳边道:“爷爷,敌军势头太猛,要不咱们先往后撤一撤?” 王罕脸上毫无惧色,反手给了都史一个耳光,他跃上马背,拔出弯刀,对众将道:“铁木真劳师远来,已是强弩之末,给我传令下去,杀铁木真者,赏银十万两,美人百名!我的儿子们,谁杀了铁木真,我的汗位便留给他!” 王罕此言一出,众将士兴奋的嗷嗷直叫,纷纷带兵杀向前方。 桑昆离了本部五千骑兵,正过来王罕处听命,他听了王罕这话立刻拨马回归本阵,率领本部骑兵往铁木真大旗处逆流杀去。 王罕见三军用命,阻住了铁木真的攻势,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铁木真的大军没能在第一时间冲到王罕汗帐之下,原本的冲击势头停顿下来,便渐渐陷入了苦战之中。 两军犬牙交错,枪刺、刀砍,每个呼吸都有无数人倒下,每个呼吸都听见战马的哀鸣。如此惨烈的对战,从三更时分,持续到天色微明,喊杀声仍在不断持续。 铁木真率领亲军杀到王罕汗帐数十步前,王罕看着铁木真浑身浴血,不由高喊道:“铁木真即将力竭,杀之赏银十万两!” 铁木真看着王罕,大吼一声:“老贼,必取尔狗命!” 双方的将士如潮水般向此处涌来,疯狂砍杀,从清晨杀到傍晚时分,铁木真和王罕之间仍是隔着数十步。 只是这数十步间,有如天堑一般,堆满了尸体。 克烈部夜间遇袭,本就受创颇重。 乞颜部将士劳师远征,已是强弩之末,损伤也是不小。 夜色将至之时,铁木真和王罕望向对方,互有默契的命人吹号,双方大军收起刀兵,缓缓向后退去。 两头受伤的猛虎,各自归巢舔舐伤口…… ------------ 第一百二十五章 匠器 王罕与铁木真部落大战结束之时,完颜康立刻拨转马头,往星火部落飞驰而去。 归程之时,完颜康心中还思量着,若是星火部落有人不愿归附白马城,自己该如何处理,是任其去留,还是应该强制带走? 回到星火谷时,完颜康发现,叶思明早已吩咐部落众人收拾好行装,只待他一到,部落全员便可启程前往白马城。 叶思明带着寥寥数十人,从一伙马贼,发展成战士三千,人口近万的星火部落。他此刻在部落中的威望,可谓如日中天,一声令下,无人胆敢不从。 不同于骑兵出战的风驰电掣,星火部落全体东归,近万人带着帐篷和锅碗瓢盆,赶着牛羊,慢慢悠悠的行进。 四五百里的路程,足足走了接近十天,才赶到白马城。 克烈部和乞颜部大战刚刚结束,无暇顾及区区星火部落的动向。星火谷和白马城之间的中小部落,此时都与白马城亲近,没哪个不开眼的来打秋风。 星火部落东迁后,原有的草场空了下来,正好便宜了左近的部落。 白马城中蓦然多了接近万人,顿时热闹了许多。 战士的安排,家属的安置,都是当前要务。 完颜康原本想着保持星火部落的三千骑兵基本不动,稍加整顿后,便可成军两营。 范俊平私下提出了不同意见:“大帅,我建议将新进骑兵打散,与城内骑兵混编。” 完颜康奇问:“为何?” 一支部队要形成战斗力,兵员要具备基本素质之外,必要的训练和相对稳定的编制,都是重要因素之一。 范俊平道:“大帅,星火部落新归,其人大多自称星火之民,而不以白马城之人自居。其部落众人,只知叶头人之威,而不知大帅之名。若不趁其新归之时混编,往后更难整顿。” 完颜康沉思了一阵:“我怕叶师傅会有想法。” 范俊平正色道:“以我对叶将军的了解,这事只需敞开了说,他若无异心,当鼎力支持才是。” 完颜康点了点头:“好,我今日就与叶师傅去说。” 果如范俊平所料,叶思明对混编之事,表示全力支持。 完颜康投桃报李,任命叶思明为白马城副帅,若是他本人不在之时,城中军官,便以叶思明为首。 星火部落的三千骑兵,进行了严格筛选,淘汰了千人之后,剩余两千人马被彻底打散,与白马城原有军队混编。 混编完成之后,完颜康发现一件尴尬的事儿,急需解决。 白马城原有军队的兵甲,都是从金国运来,制式统一,装备精良。而星火部落的两千人马,兵甲大多是掠夺而来,式样五花八门,质量参差不齐。 中都每年能输送来草原的兵甲,不过万人之数。随着白马城的发展壮大,将士的逐步增加,单靠中都的支持,肯定是不够的。 更何况,完颜康心中始终担心某些事情的爆发,若是到时候再无中都的支持,白马城该如何自处?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完颜康想起这两句话来,他立刻找来范俊平和欧华,商议白马城的发展大计。 庆州到白马城一带的数百里草原和山地,尽归完颜康的统治之下。星火部落新附牧民,加上城中原有牧民,人数不过两三万,这数百里草原,足够他们放马牧羊。 而完颜康隐隐记得,庆州到白马城这一带的山林之中藏有大量优质铁矿,若是能够开采、冶炼,往后白马城的兵甲之需,就能实现自给自足。 完颜康的意思,要在要单独成立一个部门,负责采矿、冶炼和打造兵甲。 欧华听了这事,顿时来了精神。他与范俊平都是都在神兵基地任职文教,却是各有专长。范俊平长于谋划,欧华却是喜好捣鼓些机关物件,颇有几分墨家学徒的意思。 随完颜康同来白马城的基地教官,文官就只有欧华和范俊平两人,之前城内初创时,各种杂事把两人折腾的够呛。如今城中规矩俱定,两人刚刚清闲了一阵,欧华听了完颜康的意思,立刻自告奋勇,要接管新部门工作。 经过一番商议,完颜康决定成立一个匠器部,任命欧华为部长,由其全面负责采矿、冶炼、打造兵甲以及各类攻防器械的研发和制作。 完颜康从军中选了一连战士配给欧华,又让他亲自挑选了三个神兵一期的学员,充作匠器部的班底。 匠器部的资金,完颜康大手一挥,白马城五成财政结余都归该部使用。如需增加经费,向完颜康本人请示后,还可酌情添加。 人、财、物具备,欧华信心满满,开始热火朝天的开展起工作来。 寻找优质铁矿,是匠器部的首要工作。 欧华亲率部里人马上山,又放出千两白银悬赏,寻找铁矿线索。 五日之后,悬赏便被人领了去。 在欧华带人寻找铁矿的时候,完颜康已经发动黄积德等商人的力量,从各地重金招募懂得冶炼的铁匠和能制作优良兵甲的匠人。 铁匠易找,会制优良兵甲的匠人却是难寻,尤其是制作弓箭的匠人,更是稀缺。 你道为何? 这年头,能制作兵甲的匠人,大多都在朝廷供职。 在野的匠人,一来技术粗糙,二来人数太少。 完颜康思来想去,便给李喜儿写了一封亲笔信,让他负责给自己搞定百名匠人,还要十名老师傅。 作为交换,完颜康可以让渡一成足协的分子给李喜儿。 李喜儿收到信件大喜过望,这足协一成的分子,每年至少就有二十万两以上的收益呢! 面对巨大的诱惑,李喜儿立刻上马拜访工部尚书,大剌剌的说明意图,挖起工部的墙角来。 李喜儿这尊大佛开口要人,工部尚书哪敢怠慢,尤其是李喜儿还封了五百两黄金的厚礼。 但对于工部而言,普通匠人易得,老师傅却都是宝贝。 李喜儿一番软磨硬泡,工部尚书最终也只给五个老师傅,但加了二十个普通匠人。 李喜儿也知道工部的底限所在,也只得作罢,回信给完颜康说明情况,连表歉意,并称完颜康让渡的分子可以略少些。 完颜康见到一百二十五名匠人的时候,已经喜出望外,哪里还会计较些许分子。在他心中预想,李喜儿能搞定一半的匠人,就已经是完成任务了。 铁矿有了,匠人有了,那便是万事俱备,只待开工收获。 完颜康对欧华提出要求,城中新造的兵甲质量,都要超越金国现有兵甲水平。白马城的制式弓箭,全部定为一石弓。 除此之外,完颜康还提出新建一支王牌部队的设想,这支部队的马匹装备,都要凌驾于普通部队之上,所用马匹必要百里挑一,所用弓弩全都要用两石强弓。 在完颜康的设想当中,白马城在未来两三年内,兵力难以快速增加,那就只能通过提高单兵作战素质,来增强白马城的军事实力。 除了高强度的训练之外,欧华掌管的匠器部,便是提升战力的核心所在。完颜康定下一个战略目标,一年之内,要让白马城全部将士,完成换装。 欧华信心满满,宣称一定完成任务。 一个月之后,欧华累的瘦了一圈,原本稀疏的头发,又硬生生少了两成。 可匠器部的出产,却远远达不到预设的产量。 按照完颜康制定的战略目标,匠器部一个月的出产,需要足够千人换装。 但一月之期已过,匠器部的产出,只够三百人换装。 匠器部的匠人们薪水已经倍增,欧华还制定了各种奖励规章。 这百余名匠人全都兢兢业业,并无半个偷懒耍滑之人。 最终的出品,只有预设任务的三分之一不到,这让欧华头大无比。欧华做了一番调研,发现如果放宽对装备的要求,只按照金国现有兵甲的质量,每月出产至少可以提升一倍。 但完颜康的要求,却是要精益求精,所出装备要全面胜过金国现有兵甲,否则他耗费如此多的钱粮,许下已成足协的分子就毫无意义。 完颜康听完欧华的汇报后,立马换了一身便服,带了个面巾,到匠器部转悠了一天。 回到帅府后,完颜康唤来欧华:“肖部长,问题找着了。” 欧华喜上眉梢:“少帅,快说,快说。” “五个老师傅,各带二十来个学徒匠人,这个法子可行,但只是生产管理的初级阶段。” “这五个老师傅,有两人擅长制甲、打刀,有两人擅长制作弓箭,还有一人水平凌驾众人之上,制甲、打刀、制弓都做的极好,但这五人带的学徒匠人,却是什么都做,什么都不精。”说到这里,完颜康住了嘴。 欧华瞬间明白过来:“少帅的意思,咱们应该人尽其用,制甲好的,就让这一组专心制甲,打刀好的就专心打刀,做弓箭的就专心做弓箭!” 完颜康敲了敲桌子:“这一点若能调好,出产效率应该能提高五成。” 欧华初时一喜,旋即苦着脸道:“那还是完不成任务……” 完颜康伸出一根手指头,微微一笑:“有件事若能做好,你这匠器部部长,就能高枕无忧了。” 欧华双目瞪大,耳朵竖了起来。 完颜康道:“精细分工,制甲、打刀、制作弓箭,都由许多步骤构成,一个学徒匠人,要达到这几位老师傅的水平,至少得八到十年的功夫,这还得老师傅诚心教学,毫不藏私。但一个学徒,若是只精通其中一个步骤,需要多久呢?” 欧华张大了嘴,然后猛的拍打起自己的大腿:“少帅英明,少帅英明!” 激动过后,欧华看着完颜康的脑袋,盯了半晌,常言道聪明绝顶,少帅如此聪慧,怎么就没一点绝顶的迹象呢! 经过完颜康的点拨之后,欧华在匠器部施行精细分工,五个老师傅各自负责制甲、制刀、制作弓箭其中一项,教授学徒。 与此同时,欧华又在城内招募了三百适龄青年加入匠器部,充实制造力量。 完颜康对匠器部的管理十分严格,之前欧华虽然心忧出产不够,但更怕招来新人泄密出去。此时匠器部开始精细分工之后,欧华便放心大胆的招起人来。 新进人员,都只是流水线上的一环,掌握不了制作兵甲的全面流程,更无法参与核心环节。这样一来,即便这些新进人员中有其他部落的细作,也无法学走核心机密。 第二个月,匠器部的出产呈现了井喷态势,较之首月提升了两倍有余。 第三个月,匠器部的出产稳步攀升,较之首月提升了三倍。 一年之后,匠器部超额完成了任务,欧华从府库领来三万两白银,当众发放赏银,一时举部尽欢。 ------------ 第一百二十六章 开端 星火部落融入白马城十分顺利,匠器部在欧华的带领下也逐渐走上正轨,完颜康见城中诸事俱顺,便带了几个亲随赶回中都。 从蒙古草原回来后,完颜康便开始深居简出的生活,每日除了练功、到基地巡视,最多的时间就是陪着完颜洪烈和包惜弱两人。 完颜洪烈和包惜弱都觉得儿子从草原回来后,好像转了个性子,整个人沉稳了许多,也不再到处乱跑,两人私下还在商量要不要给完颜康早些定下一门亲事来。 完颜康自然以神功未成为由拒绝了,他的亲事还早,只是秋香的亲事却让他头痛。 冬雪嫁给了吴飞熊,秋香看上叶思明,对完颜康而言是再好不过了,可无奈叶思明在草原已经娶妻生子,让秋香嫁过去做妾,那是不大妥当的。完颜康寻思着给秋香再寻一门上好的亲事,可秋香这个丫鬟不知犯了哪门子的倔脾气,就是不愿再吐露心声。 转眼间,又到了冬日时分,完颜康想起故事的开场差不多就在这时了。他吩咐左右在城中打探讯息,若城中有摆下擂台,比武招亲的,即刻来报。 一众侍卫不解其意,只按着小主人的意思去做,日日在城中探查消息,只见到有比武招亲之人,就准备立刻回报。如此这般已有了二十余日,到了这日,阴云沉沉之时,完颜康终于等到了消息。 “殿下,城东来了一对父女,摆下比武招亲的旗号。”一个侍卫气喘吁吁的回到王府,对完颜康单膝跪地,汇报信息。 完颜康懒洋洋的躺在一张太师椅上,读着吕氏春秋,享用着清茶一盏。听了这个消息,他刷的一下跳了起来,大踏步走出门去,没几步又回转了来,在屋内来回踱步。 “秋香,给我看好娘亲,轻易不要让她出门。” 完颜康说完觉着不对,若是包惜弱要出门,下人如何敢拦,他又道:“若是娘亲执意要出门,让侍卫第一时间汇报与我。” 秋香不明白完颜康什么意思,反正小主人吩咐,她先应下再说。 跟着报信的侍卫,不多时,完颜康便来到了比武招亲的那处地儿。只见前面人声喧哗处插了一面锦旗,旗上绣着“比武招亲”四个金字。锦旗四周,围着好大一堆人,喧哗声不断。 完颜康见围观群众太多,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他把马丢给侍卫在一旁等候,自个悄无声息跃上旁边一处高屋,躲在房顶上独自观看。 旗下一个是红衣少女,一个是长大汉子,两人正打得热闹,你来我往,打的呼呼有声,四周的看客不时发出一阵阵喝彩声。 这两人的功夫在旁人看来或许还有几分看头,在完颜康眼中却是十分平平,他扫了两眼,便知道必是这少女会胜出,于是定睛打量起这少女来。 这红衣少女约莫十七八岁年纪,长的明眸皓齿,身形婀娜矫健,因为正在与人比武,举手投足之间英气勃勃,让见惯了众多美女的完颜康都忍不住要称赞几分。 这就是我那缘定的妻子,穆念慈啊。 完颜康看着少女姣好的面容,一时浮想联翩。 果不多时,红衣少女一举击败那个大汉,场中爆发出如雷的喝彩声来。 穆念慈打败对手后,和身旁的一个中年汉子低声说了几句话。那汉子点点头,向众人团团作了一个四方揖,朗声说道:“在下姓穆名易,山东人氏。路经贵地,一不求名,二不为利,只为小女年已及笄,尚未许得婆家。她曾许下一愿……” 这中年汉子生的腰粗膀阔,甚是魁梧,但背脊微驼,两鬓花白,满脸皱纹,神色间甚是愁苦,身穿一套粗布棉袄,衣裤上都打了补钉。他一出声,完颜康的双眼便直勾勾的盯着他,心脏莫名的跳动起来。 隔着数十步的一眼,完颜康分明感觉到,自己与此人天生的羁绊之情。 血浓于水! 杨铁心来了,自己要如何自处呢? 旁人若是遇上失散多年的父亲,自然是高兴无比,可在完颜康此时要是来一出认亲大戏,这偌大的中都城,就从此多事了。 完颜康心情激荡,在屋顶上站起身来,却又坐下,坐下片刻,他又腾的站起身来。 杨铁心又说了一番话,转身拔起旗杆,正要把“比武招亲”的锦旗卷起。 忽然人丛中,东西两边同时有人喝道:“且慢!”,一个肥胖老者和一个和尚同时窜上擂台。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看对方不顺眼,互相辱骂了一番,闹得不可开交。在围观群众的起哄下,两人开始打斗起来。你一拳我一脚,打的好不热闹,围观群众看得津津有味,高声大叫。 老胖子跟和尚本是比试拳脚功夫,打着打着各自抽出武器来。和尚拿了把戒刀,老胖子持了一条铁鞭,转眼间刀来鞭往,鞭去刀来,杀得好不热闹。 这时围观群众脚下不住后退,只怕兵器无眼,误伤了自己。 这两人的拳脚功夫稀松,兵器上也谈不上什么造诣,在完颜康看来就如同戏班子里的杂耍一般。只是两人这一番打斗,持续了许久,他的心情便渐渐平复下来。 杨铁心看着两人斗了良久,看了看四周人群渐多,担心惹出事来,便走到两人身旁,朗声说道:“两位住手。这里是京师之地,不可抡 刀动枪。” 那两人杀得性起,哪来理他! 杨铁心见两人仍是自顾自的打斗,忽地欺身而进,飞脚把和尚手中戒刀踢得脱手,又将老胖子手中铁鞭一把夺过,丢在地上。 和尚和老胖子见杨铁心武功胜过自己太多,哪里敢再吱声,灰溜溜的捡起兵器,拨开人群,各自闪了。 完颜康看到此时,心道按故事发展,此时没有自己这个原本的浪荡子出来调戏穆念慈,郭靖自然也不会出头打抱不平,后续的悲剧自然可以避免了,心中不由长出了一口气。 杨铁心正准备拔下旗杆,带穆念慈回客栈去,忽然听得一阵马嘶声,只见数十名侍卫拥着一个少年公子驰马而来。 那公子见了“比武招亲”的锦旗,令侍卫赶开人群,向那少女打量了几眼,下马走进人丛,向少女道:“比武招亲的,可是这位姑娘?” 那少女红了脸转过头去,并不答话。 杨铁心上前抱拳道:“在下姓穆,公子爷有何见教?” 那公子道:“比武招亲的规矩怎么样?” 杨铁心不敢怠慢,连忙重新说了一遍。 那公子道:“本公子来试试。” 此人长的长的一双三角眼,令人平白有几分厌恶感,想必女儿不会喜欢。但此人一身锦袍,服饰极是华贵,显然非富即贵,杨铁心也不敢得罪,只得陪着小心道:“小人父女是江湖草莽,怎敢与贵人放对。这不是寻常的赌胜较艺,事关小女终身大事,请公子爷见谅。” 那公子望了红衣少女,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转,忽然一把推开杨铁心,恶狠狠的道:“今日这个武,你是不比也得比!” 完颜康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公子哥,眼珠子惊的都要掉了下来。虽然多年未见,那双典型的三角眼,还是让他一眼就认出,此人正是…… 完颜才高! 完颜康摸摸额头,这辈子我这个公子爷改邪归正,你就放出另外一个恶棍出来,老天爷这是在玩我啊! 完颜才高这厮跑来,肯定要惹出事来,完颜康连忙跳下屋顶,挤进人群,准备随时出手。 穆念慈见完颜才高气势汹汹,又带了许多随从,她虽不知此人身份,心知此人必定不好惹,便开口说道:“公子既然要比武,小女子接下便是。” 她看完颜才高的步伐,显然不是什么武功高手,对打败这厮却是信心满满。 杨铁心本待继续阻拦,见女儿跟自己轻轻摇了摇头,便明白了穆念慈的意思,于是向完颜才高一拱手道:“公子既然要比武,需遵守我这擂台的规矩。” 完颜才高鼻子一哼:“哪来那么多废话!”说完,他摆出个架势,要与穆念慈放对。 完颜才高的侍卫们纷纷喝骂起来,让杨铁心赶紧让开,不要阻了小王爷的兴致。 杨铁心见状,只能无奈退开,虽然知道完颜才高必然不是女儿对手,他仍是忧心忡忡。这群跟班说这个公子爷是位什么小王爷,想必在这中都城里不敢假冒,那可是资格决计惹不起的主啊! 这边杨铁心在胡思乱想,那边完颜才高与穆念慈已经开打,两人你一拳,我一脚,打的倒是有声有色。 完颜才高的侍卫们,在一旁不时呼喊喝彩,似乎自己主子马上就要胜了一般。 完颜才高自幼被完颜康揍了几回之后,确实也是请了几个有名的武师教自己练武。只是此人不是块练武的材料,更无毅力,练武之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请来的武师放在江湖上也只是三流水平,所以一身武功看着漂亮,不过是花拳绣腿而已。 完颜才高一拳打出,从穆念慈脸颊边划过,一脚踢出,穆念慈跃起躲过,十招之中,倒有七八招是完颜才高在攻。 他打的欢畅,自以为逼的穆念慈险象环生,心道再用不了几招就能拿下对面这个千娇百媚的小美人。 ------------ 第一百二十七章 仗义 十招过去了,穆念慈闪过完颜才高的一脚。 三十招时,完颜才高眼见一拳可以打中穆念慈胸口,却被她出掌抵住。 五十招时,完颜才高卖了个破绽,引穆念慈来攻,结果穆念慈不上当。 一百招都过去了,对面的小美人仍是招架如常、气定神闲,完颜才高却已经有些气喘吁吁起来。 到了这时候,完颜才高即使再傻,也知道对面的小美人武功远在自己之上。看着穆念慈对自己放水放的这么厉害,完颜才高知道这小美人也是怕得罪了自己,想让自己知难而退。 只是已经在台上打了这么久,让完颜才高主动认输,这厮是肯定不干的。 这厮的三角眼转了几转,忽然弃了招架,不管不顾的,朝穆念慈扑去。 确实如完颜才高所想,穆念慈陪打了百来回合,就是想让他知难而退,哪知此人明知打不过,居然还用出这种无赖招数来。穆念慈心中暗怒,一个侧身避过完颜才高的扑势,左手在他背上顺势一推,脚下一绊,完颜才高便飞扑在地,跌了个狗啃屎。 “这位公子,承让了!”穆念慈转过身来,对着完颜才高拱了拱手。 杨铁心见穆念慈胜出,连忙拔出旗杆,要带穆念慈离开。 哪知完颜才高嗖的爬起身来,大喊一声:“不许走!” 杨铁心双手持了旗杆,冷冷道:“公子既然比武输了,还请自重,莫要纠缠!” 完颜才高咧嘴一笑:“这位大叔,本公子可没纠缠。这位姑娘武艺高强,本公子不过想请姑娘到我府上做教习,日日教我练武罢了!” 穆念慈连忙道:“我不去!” 完颜才高笑了,笑的恣意猖狂至极:“我燕王府请人,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见自家主子如此,身后的一众侍卫也纷纷上前,准备强行抢人。 旁观众人听完颜才高报出自家来路,一些怕事之人已经悄然离开,剩下的围观群众,多是含怒不言。 王公贵族强抢民女的经典桥段,即将诞生! 完颜康正待走出人群,出来伸张正义,不妨一旁抢出一条汉子,冲到完颜才高身前,粗声粗气的道:“这位姑娘说不去你家,你为何定要人去!” 此人这话一出,便引来全场关注,却是一个身材高大、粗眉大眼的青年。 完颜康一看此人形貌的感觉,便知道此人必然是郭靖了。 完颜才高初时还吓了一跳,稍稍打量了一下郭靖,只见此人打扮的土里土气,说的话音也是带了南方的口音,显然不是个什么人物,心中便不把郭靖当回事,他斜着眼睛道:“本公子就是要这姑娘去我府上,你又待如何!” “我、我、我……”郭靖支吾了一阵,不知如何是好,他天性纯朴,嘴巴又笨,即使知道完颜才高是仗势欺人,却也是说不出什么狠话来。 完颜才高见郭靖支支吾吾的样子,俨然是一个乡下没见过世面的傻小子,哪里还有兴趣跟他玩下去,当下手一挥:“给我把这位姑娘,好生请回王府去!” 一众侍卫得令,立马上前抢人。 穆念慈知道此人是燕王府的小王爷,心中惊怒之下,却是不敢还手,只得四处躲避。 只是完颜才高的侍卫人多势众,不多时便已将她团团围住。 杨铁心脸上青白交加,心中也是打鼓,只是见到穆念慈即将被擒,哪里还顾得上那许多。他发一声喊,双手持了旗杆,以旗杆做枪,向那群侍卫挥去。 于此同时,郭靖大喊一声:“放开那个姑娘!”说完,他立刻冲上去与众侍卫打做一团。 郭靖此时的武功远远高出众侍卫,初一动手,便打的几个侍卫节节败退,可他虽有血勇,毕竟只是赤手空拳,不多时便被七八个侍卫包围起来。 杨铁心这边拿着旗杆当做大枪使,倒是威力十足,扫、戳、卷,几招使来,便打倒了十来个侍卫。可在这中都城中,又知道对方是王府中人,杨铁心哪里敢下重手,被打倒的侍卫很快又爬起身来,朝杨铁心冲杀过来。 穆念慈得了杨铁心和郭靖相助,身边的压力小了许多,看到义父都动了手,她也毫不含糊,开始主动攻击这些完颜才高的狗腿子。 完颜才高见众侍卫半天还拿不下穆念慈,连连怒骂这群人不争气,若是再拿不下来,回王府要好好收拾他们。 完颜才高的这帮侍卫,武艺胆气都是平平,与杨铁心三人打斗,瑟缩不前之人居多,舍生忘死之人全无,都想着同伴先去挨了拳脚,待对手没力了,自己再上前捡便宜。此时听了自家主子的怒骂,这些狗腿子齐齐发了狠,舍命往杨铁心三人扑去。 数十个侍卫,对上杨铁心三人,都是十几个对一个。侍卫们发起狠来,穆念慈和杨铁心便有些招架不住了,被逼的险象环生。 倒是郭靖依然气息沉稳,出手一板一眼,丝毫不乱。 完颜康默默叹气一声,从人群闪出,跃到完颜才高面前,喝骂道:“丢尽了我大金国的脸面!”说话间,他啪啪两下,给完颜才高来了两个大耳刮子。 完颜才高本来看着众侍卫占据了优势,心中大乐,冷不防人群出来一人,劈头盖脸的给了自己两个大耳光。 被打后,完颜才高一股热血往上涌,脸涨的通红,自己堂堂燕王世子,多少年没挨过打了,居然有人敢最自己动手。 转头一看,他涨红的脸上,忽然有如被泼了一瓢冰水一般。 “完颜康,你敢打我!”完颜才高咬牙切齿的喊出这个自己生平最恨的名字。 完颜康淡淡一笑:“多年未见,居然还认得我的模样。”说着顿了一顿,才道:“我可不是打你,是让你长长教训。” 完颜才高内心恨极,恨不得把面前此人碎尸万段,可少年时的阴影和眼前此人展现的武功,分明告诉自己 打不过! 他往完颜康身后看了看,似乎没人跟在身旁,连忙退后几步,指着完颜康,对众侍卫喊道:“把他拿下!重重有赏!” 完颜才高身边还留了两个侍卫在身旁护卫,可刚刚完颜康给自己主子来了两个耳光,这两个护卫全然没有反应过来,心中正在担心这个喜怒无常的小主人回头会怎么收拾自己。这时听到完颜才高这么一喊,两个对望一眼,齐齐向完颜康扑来。 与杨铁心三人打斗的数十名侍卫,也都听到了完颜才高的喊声,立刻有一半的人撤出战团,往完颜康这边扑来。 瞥了扑过来的两个侍卫,完颜康往前跨了两步,也没见他如何动作,这两个冲锋的倒霉鬼就瘫倒在地上去了。 完颜康欺到完颜才高身前,拍打着这厮的脸道:“这么多年了,还是没长记性啊!” 完颜才高比完颜康矮了足足一个头,被他这么俯视,想起少年的悲惨记忆,完颜才高浑身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看着完颜才高的窝囊模样,完颜康突然意兴索然,一把掐着他的脖子,提溜起来。 这时众侍卫已经扑到近前,见主子被提溜起来,更是忙不迭的过来抢人。完颜康头也不回,伸脚往后飞踢几记,就见到几个侍卫倒飞了回去,砸的人仰马翻。 可怜的完颜才高,被完颜康这么掐着脖子提溜在半空,呼吸本就困难。完颜康这往后一动腿,手上不自觉的加了两分力气,完颜才高更觉得马上就要断气一般,双手无力的去掰完颜康的手。 有如白玉一般的这双手,却有如铁铸一样,哪里掰的动分毫。 完颜才高的侍卫们还在前仆后继的赶来救主,都被完颜康一人一脚,踢的有如滚地葫芦一般。 原本围攻杨铁心三人的侍卫大半赶来救主,杨铁心三人顿时压力大减。杨铁心打倒围攻在自己身边的几个侍卫,又赶去将围攻穆念慈和郭靖的侍卫打倒,两父女背靠背站在一起,郭靖站在一边,打量起此时情形来。 刚才三人各自被围攻,正疲于招架,完颜康的出现,他俩全无察觉,也不知道完颜康是何来路。只是看着完颜康这么提溜着完颜才高,想着这人实在是胆大包天。见他面对着完颜才高的这些侍卫,都是一脚一个就解决,浑然不当回事,又对此人的功夫佩服至极。 穆念慈与杨铁心摆下比武招亲的擂台,从南到北,已是打了半年有余,却无半个青年侠少能胜过她的。虽然杨铁心在擂台上说的谦虚,说是成名的侠少都不屑来打擂,可穆念慈心中傲气却已是养成。不说视天下英雄为无物,起码也觉得自个武功那是强的一匹。 可今日一见,不说面前这个掐着恶少脖子的公子武功强过自己太多,便是旁边的这个浓眉大眼的青年,武功也在自己之上。她和杨铁心被围攻一阵,都已是气喘吁吁,而旁边这个青年,打倒对手后,气息仍是十分沉稳,显然毫不费力。 完颜康感受着完颜才高越来越弱的挣扎,也怕把这厮真的掐死了,就把他往地上一丢。 完颜才高赶紧死里逃生,拼命呼吸了几口,就见完颜康一脚踏在自己胸口,目光冷凝道:“若下次还敢作恶,便不是这么简单了!” 完颜才高拼命点头:“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完颜康松开脚,大喝一声:“都给我滚!” 众侍卫赶紧过来扶起完颜才高,灰溜溜的跑了,半句狠话也不敢放。 ------------ 第一百二十八章 来客 比武招亲引起的小风波,在偌大一个中都城中,迅速的传播开来,演化出无数版本。 当然,传播的最广的版本,自然是人类最为喜闻乐见的八卦新闻。 燕王世子和赵王世子,为某女子争风吃醋,当街大打出手。 故事的主人公,完颜康正安排着某女子和其亲朋,也就是杨铁心和郭靖,住进了一家自己盘下来的客栈。一路之上,完颜康对穆念慈不甚搭话,倒是对杨铁心十分关心。 杨铁心面对着这个客客气气的公子爷,心中觉得有股莫名的熟悉感,只是他想了想,自己平生绝对没有见过此人。 杨铁心看着完颜康如此殷勤,心想此人多半看上了自家女儿。 在杨铁心看来,面前这两个青年,按自个立下比武招亲的规矩,都能胜过穆念慈,足以做自己的女婿。论武功相貌,自然是完颜康远胜,可在杨铁心想来,老实厚道的郭靖,才是女儿的良配。 一入侯门深似海,自己一个江湖人家的女儿,哪里能嫁入皇孙公子之家。这些公子爷,多半都是玩玩而已,即便真个看上了自家女儿,最多也是做个妾氏。 只是看着穆念慈的眼神,杨铁心内心无奈的叹了口气。 常言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可这窈窕淑女,大多也是喜欢好看的君子的。君不见,王婆说的泡妞五大要素,潘、驴、邓、小、闲,都将潘安的相貌摆在首位么,可见从古至今,看人都是首论相貌。 郭靖虽然有君子之风,可他呆呆的样子,土里土气的打扮,与完颜康这个翩翩佳公子这么一比,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自从完颜康出现之后,穆念慈的眼睛就没往郭靖脸上瞅过几眼。 完颜康一边与杨铁心三人搭话,心中却是纠结无比,自己见过杨铁心之前,曾想过无数办法,将杨铁心如何安置。可见了这亲生父亲后,他却恨不得多跟杨铁心待个一时半会。 那种来源于血脉的牵绊,时刻在他心头翻涌。 安顿好三人后,完颜康吩咐客栈这几日不得再对外接客,全心全意招呼好三位贵客。他一边又让杨铁心三人莫要随意出外,理由是怕被今日那个恶少和手下撞见,又惹出麻烦来。 穆念慈听了,心里喜滋滋的,忙不迭的点头应是。在她想来,这位公子生的如此俊俏,武功高强,还如此体贴。 她不时偷偷抬眼望向完颜康,脸上绯红。 杨铁心看着女儿的样子,也只得答应下来。他心中暗自叹息,若是女儿喜欢,便是随了这公子做妾,也未尝不是个好归宿。 郭靖得知完颜康是赵王完颜洪烈之子时,心里开始打鼓了。 他南下之时,铁木真交代下来,让他有机会杀了完颜洪烈。可今日自己被完颜康所救,如今却要去杀了人家老子,在郭靖想来,自然是不义之举。 心里为难之下,郭靖嘴上也说不出几句话来,最后才说了一句:“我不能在这多待,我得去南边呢。” 郭靖要去南方作甚,完颜康当然心知肚明,他也不想让这三人在中都多待,毕竟夜长梦多,就怕到时候又生出什么幺蛾子来。 他拍了拍郭靖的肩膀,道:“兄台放心,我让几位在此居住,不是要困几位在此,只是暂且避避风头罢了。等过两日,城中无事了,几位若是要走,我安排下人送几位出城便是了。” 郭靖听了这话,才放下心来,对完颜康连声称谢。 这一来二去,就到了午时,完颜康在客栈安排了一顿丰盛的饭菜,与三人一起进餐。正吃到一半时,就听见客栈外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紧接着便见到宇文忠进了客栈。 见到宇文忠急匆匆的样子,完颜康心里一个激灵,莫非是王府出了什么变故,他忙问何事。 宇文忠走到身前,躬身道:“殿下,王府来了贵客,王爷请您速速回去。” 完颜康一听,顿时放下心来,对郭靖三人说了声抱歉,又交待了店主好生招待三人,便随宇文忠赶回王府去了。 回府路上,完颜康开始问询,府上究竟是来了什么贵客。 宇文忠道:“府上来了五六个生人,也不知是什么来路。有一个大和尚,还有个秃头,看上去不像个和尚,有个白头发老头,还有个看上去像个公子哥的。” 完颜康一听,脸上微微一笑,想必就是灵智上人、梁子翁和欧阳克这几人到了。 两人策马回到王府,门口侍卫说王爷已经在会客厅摆下筵席,完颜康跳下马匹,疾步赶往会客厅去。 到了会客厅,便见到完颜洪烈坐在长桌主位之上,招呼几位宾客。 完颜洪烈见完颜康进来,连忙拉住他的手道:“康儿,你自小练武,为父这次特地请了几位名震江湖的大高手,给你认识认识。” 完颜康微微躬身,行了一礼:“见过各位高人。” 完颜洪烈开始一一介绍:“这位是灵智上人。” 完颜洪烈一介绍,这灵智上人便起身见礼:“贫僧灵智,见过世子殿下。” 此人身披大红袈裟,头戴一顶金光灿然的僧帽,显然是出身藏地,他身材魁梧之极,站起身来比完颜康还要高上少许,坐在左首首席。 完颜康见他声如洪钟,太阳穴高高鼓起,即便不知此人身份,也是一眼就能看出必是一位高手,于是也双手合十还了一礼。 完颜洪烈又介绍一人:“这位是参仙,梁子翁梁先生。” 这人虽然满头白发,但脸色光润,不起一丝皱纹,端的是鹤发童颜,坐在右手首席。 完颜康见了此人,他先见礼,然后微微一笑道:“梁先生驻颜有术,想必内功极为深湛。” 梁子翁得意的笑了笑:“世子殿下过奖了。” 完颜洪烈又接着介绍了梁子翁下首之人:“这位是鬼门龙王,沙通天沙先生。” 沙通天顶了个秃头,双目布满红丝,眼珠突出,长相颇有几分吓人,他起身见礼,声音十分沙哑。 完颜康知道沙通天也是武功高强,回了一礼,道了声久仰。 完颜洪烈又顺势介绍了沙通天下首之人:“这位是沙先生的师弟,候通海候先生。” 候通海头上长了三个肉瘤,不用介绍,完颜康也知道这人,想到此人的趣事,他忍住笑容,淡淡还了一礼。 “这位是彭连虎彭寨主。”完颜洪烈又介绍了灵智上人下首之人。 彭连虎个子不高,脸带青黄,看似毫不起眼。 完颜康知道此人江湖名号名唤千手人屠,名号不太好听,完颜洪烈故意隐去不提,但此人一身功夫却是非同小可。听得完颜洪烈介绍之后,他也是还礼道了一声久仰。 “这位是白驼山少庄主,欧阳克先生。”完颜洪烈又介绍彭连虎下首之人。 这人身着一身白衣,面容俊朗,大冬天的手里还拿了把扇子,打扮的不像个武林人士,倒似与完颜康一般,俨然一位王孙公子。 欧阳克在众位高手当中,显得最为年轻,完颜洪烈以为他武功最差,就将他排在左手末席,他也似毫不在意。听到完颜洪烈介绍道自己,欧阳克站起身来笑道:“世子殿下,咱们往后多亲近亲近。” 完颜康立即还礼:“欧阳兄家学渊源,武功高强,康正要与欧阳兄多亲近。”说完,他就搬了椅子坐到欧阳克身旁去了。 完颜洪烈见完颜康如此做派,心里略一思索,莫非此人武功在众人之间并非最弱,反倒是最强不成。想到可能自己排错了座次,他也不露声色,一边吩咐下人上菜,一边继续招呼众人。 灵智上人几个看到完颜康主动坐到欧阳克身边,只以为完颜康这个公子哥看着欧阳克扮相似己,有共同语言罢了,却未曾多想。 饮宴之时,完颜洪烈为弥补安排座次的错误,频频向欧阳克敬酒,无意间,显得比对其他人热络了三分。 完颜康虽然特意坐在欧阳克下首,倒是照顾众人十分周到,尤其是与梁子翁多有交流,询问其驻颜之术,还关心了一下梁子翁有无随从,住处在哪。 灵智上人本来被安排在首位,自以为是全场武功最高,哪知饮宴之时赵王父子都没把自己当主角,心中便有些想法,忽的出声道:“世子殿下,不知你师从何门?” 完颜康见灵智上人忽然发问,一时也不知道此人意思何在,便打了个马虎眼:“我这学武的师傅多了,有吴将军、有叶将军,有梅姑姑……还有佛道两家,康都有所涉猎。” 灵智上人一听完颜康有诸多师傅,还兼修佛道两家,心中顿时觉得这位公子爷想必是练了不少花架子,所谓一声武艺不过花拳绣腿罢了,于是他沉声道:“世子殿下若有兴趣,贫僧有一门大手印,倒有几分看头。” 完颜康此时九阳神功四卷都已经修成,全身十二正经都已经打通,虽然这两年没与高手过招,但凭直觉,这个番僧应当不是自己的对手。 对灵智上人那些什么大手印,完颜康是全无兴趣的,只是人家如此热心,他总不能毫无反应。完颜康想了想,才问道:“听闻藏寺有一门护法神功,名唤龙象般若功,不知大师可能传授于我?” 灵智上人一听,此子也不知从哪听来的龙象般若功,这门功夫在藏地传人不少,只是自己嫌修行太慢,恰好没有修习,他只能如实答道:“这门功夫,贫僧并未习得。” 完颜康哦了一声,显得遗憾无比,便岔过了灵智上人授艺的话头。 彭连虎和沙通天等人见灵智上人碰了个软钉子,心道这小王爷没见识过众人的本事,才如此态度。 两人眼神一碰,沙通天向完颜洪烈拱手道:“王爷如此盛情招待,我等不如献上两手功夫,以助酒兴。” ------------ 第一百二十九章 较技 灵智上人这几人都是完颜洪烈从天南海北各处请来的武林高手,除了彭连虎和沙通天师兄弟相熟之外,其他人都是互不相识。完颜洪烈按自己判断给众人排了座次,灵智上人被排在首座,自然别无意见。 其他几人心中都有些不爽,只是各人自持身份,在赵王殿下面前不便发作罢了。 有道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这习武之人,碰到一起,总想分个高低,何况这几位都是江湖上少见的高手。 沙通天此言一出,除了候通海这个憨货之外,其他几人瞬间明白他的意思,纷纷出言赞同。 赞同完毕,众人都矜持的紧,不愿首先下场。 眼见场面有些尴尬,沙通天便对侯通海道:“师弟,你练练雪里埋人的功夫,抛砖引玉一回。” 这时厅外飞雪正急,侯通海跑到庭院中,双臂扒拉出一个雪坟,用脚踹得结实。他倒退三步,忽地跃起,头下脚上,扑的一声倒插在雪坟之中,白雪直没到他胸口,沙通天又让王府的下人把候通海胸旁的雪踏的结实,请大伙观看。 沙通天和侯通海在黄河里称霸,水上功夫都极为了得,最讲究的是水底不换气,是以侯通海把头埋在雪里土里,不用呼吸,以示其内息悠长。 完颜康对候通海要表演什么早就心知,而且这把自己埋在雪地里也没甚看头,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他便主动出声:“候先生的功夫高强,这埋的已经够久了,不如让他出来继续喝酒。” 平日里候通海若是表演这招,需得在雪地里埋上顿饭功夫,才显出他的本事。他被埋入雪堆之后,眼不能见,耳不能听,如无他人触碰,他便如五感封闭一般,每回都是内息不够了,才自己蹦出来。 沙通天闻言,便准备去唤醒自家师弟。 这般沙通天还没动,欧阳克一听完颜康发话,倒是先动了,他起身一笑:“便由兄弟请候先生回座吧。” 欧阳克说完这话,只见人影一闪,便到了庭院中。他到了候通海身旁,也不碰他身子,只脚下这么跺了两下。 跺第一下时,埋着候通海的雪堆裂开。 第二下时,候通海嗖的从雪堆飞出。 欧阳克手一抄,将候通海倒飞的身子拨转过来,顺势往厅内一推。 欧阳克第一下跺开雪堆时,沙通天就觉得不妙,立马起身往厅外赶去。 彭连虎与沙通天师兄弟两个一向交好,见沙通天一动,他也紧随其后,掠出厅外。 两人才到大门处,就见候通海飞了过来。因为见着候通海被推飞的来势凶猛,两人齐齐伸手去接,手上各自运足了劲力,准备卸去这股大力,不让候通海受伤。 哪知沙通天和彭连虎手上还未触到候通海,推送的那股力气却急速减弱,刚刚好让候通海落到厅内,再无余力。 欧阳克轻轻巧巧从厅门掠过,回到座位上。 沙通天和彭连虎扶住候通海,这混人刚刚从雪里出来,尚且搞不清什么情况,他见师兄和彭连虎扶住自己,以为是这两人将自己拔出,还嗔怪道:“师兄,我这功夫才使到一半,怎么就把我弄出来了!” 沙通天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也不去解释,只问道:“你运气全身,看看是否有损伤。” 候通海平日里就怕这个师兄,师兄一瞪眼,他哪里还敢多说,连忙按照吩咐行气全身,过了一会才道:“师兄,我哪都没事啊。” 沙通天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头向欧阳克拱手道:“欧阳先生武学造诣非凡,沙某佩服。” 欧阳克打了个哈哈:“好说,好说。” 候通海的雪里埋人,虽说有几分看头,可这般把自己埋进雪里,倒有些让人看马戏一般,高手决计不为。 欧阳克这一手,就算的上技惊四座了。他这两下跺脚,把候通海在雪里送出,在场众人都能做到。难就难在,欧阳克运劲恰到好处,不伤候通海分毫,转手那一推,也是恰好将候通海送入厅内,用劲之巧妙,足以令众人佩服。 待沙通天几人重新入座,完颜康起身,端起酒杯道:“候先生内息悠长,欧阳兄更是技艺过人,在下敬二位一杯。” 候通海和欧阳克闻言,都站起身来,与完颜康同饮一杯。 欧阳克这一手露完,除了候通海外,剩下沙通天四人都心内暗自掂量,这白衣公子不知是何来路,看似年纪不大,却有如此惊人造诣,又想着自己该如何展现武功,方能显出本事。 完颜洪烈见一时有些冷场,便道:“本王看的如痴如醉,不知哪位再露上一手。” 其实完颜洪烈不懂内家武功,对候通海和欧阳克的武功看不出名堂,只是主人话这么一说,总得有人接茬才行。 沙通天见灵智上人几个不动声色,便道:“便由沙某献丑了。”说着伸手从碟中抓起一把瓜子,中指连弹,瓜子如一条线般直射出去。一颗颗瓜子都嵌在侯通海所堆的那个雪堆之上,片刻之间,在雪堆上嵌成了一个简写的“黄”字。 雪堆离沙通天的座位有数丈之遥,他弹出瓜子,居然能整整齐齐的嵌成一字,显然是内功和暗器手法都造诣惊人。 寻常武林人士,若是用顺手的暗器,能打成一个字来,倒也不出奇,可这瓜子没有几分重量,很难受力,且每颗都大小不同,能打的如此整整齐齐,绝非常人能及。 黄字刚刚打完,转眼间雪堆上又出现了一个河字。完颜洪烈便大声叫好,刚才欧阳克和候通海的功夫他看不出名堂,可沙通天这一手漂亮至极,无论内行外行都能知道厉害。 沙通天本还有两字没打,听完颜洪烈这么一叫好,便停了手,向完颜洪烈拱了拱手道:“些许微末技艺,献丑了。” 彭连虎哈哈一笑:“沙老哥这手还算微末技艺,我的本事还不如沙老哥,就不献丑了。” 沙通天对众人拱了拱手道:“彭寨主的武功还在沙某之上,如此之语,实在是过谦了。” 欧阳克端起酒杯,对沙通天道:“沙龙王技艺惊人,兄弟佩服。”说完他主动敬了沙通天一杯酒。 原本欧阳克看候通海这个憨货的样子,想着沙通天是候通海师兄,想必武功也高不到哪去,心内有些看不起这两人。 没想到沙通天露了这么一手,还说彭连虎武功还在其之上。在座六人,他和灵智上人、梁子翁都是孤家寡人,沙通天师兄弟和彭连虎却是一体,刚才他显示武功,把候通海震出,虽说没有伤了候通海,总归是损了这几人的面皮,这时他主动敬酒一杯,也算示好。 沙通天见欧阳克主动示好,他原本心里有些不爽此人,此时也不再计较了,端起酒杯干了一杯,道了一声:“好说,好说。” 座上六人,有三人都展露身手,彭连虎示意不下场,却有沙通天为他背书,就只剩下灵智上人和梁子翁两人没展露功夫了。 梁子翁和灵智上人相互对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想做那压轴之人。 过了一会儿,梁子翁见灵智上人嘴上念念有词的样子,似乎是在念经,也不知要念到什么时候去。梁子翁干脆站起身来,对完颜洪烈拱了拱手道:“小老儿献丑了。”说着他走到庭院之中,拉开架势,开始打拳。 梁子翁把二郎担山,怀中抱月这些燕青拳的招式从头到尾打了一套,纵身回到厅内,对众人道了一句:“献丑了。”便回到座位上自顾自的喝起酒来。 燕青拳乃是一门江湖上三流的拳法,梁子翁就算使的再如何花团锦簇,也不过如此,初时众人皆不明白梁子翁使的什么道道。直到梁子翁回到座位上后,欧阳克忽的鼓起掌来,笑道:“仙翁好轻功。” 众人一看雪地,恍然大悟,也跟着纷纷鼓起掌来。 原来梁子翁在这雪地上腾挪移动,打了一套拳,回到厅内后,雪地上几乎看不见脚印,这份轻功虽谈不上踏雪无痕,也是差的不远了。 梁子翁等人都露了一手惊人技艺,只余灵智上人未曾显山露水,他转头淡淡的对完颜洪烈道:“王爷,贫僧适才吃肉,污了手,借盘水一用。” 完颜洪烈连忙吩咐下人端一盘温水上来。 灵智上人站起身来,把双手浸在水盆之中,然后一动不动。 梁子翁心想,这秃驴莫非是个西贝货。这个念头没过多久,却见到那个水盆里有一缕缕的水气上升,渐渐水气愈冒愈盛,还发出水开的咕咕声来。 这一下不消说,便是一旁的下人都看出灵智上人是在显露武功,而且一身内功非同寻常。 便是不通武功的完颜洪烈也看出门道来,他带头鼓掌,端起酒杯道:“上人神功惊人,还请满饮此杯。” 完颜康一边跟着鼓掌,一边在脑海中将自己与灵智上人这些高手一一对比。 论轻功精巧之处,自己比不过梁子翁。 论暗器手法,沙通天远胜自己。 至于内力,自己虽然练全了九阳神功的四卷,但毕竟未能打通任督二脉,比起灵智上人、欧阳克等人也是优势不显。 一番比较下来,完颜康自忖真要比斗起来,凭着金刚不坏神功,自己也不过能略胜众人罢了。 自从见到杨铁心后,完颜康心中始终有阴云笼罩,生怕会出什么幺蛾子来。他担心实力不够,害怕控制不了局面,心中思来想去,目光在众人身上不断扫过,终于定了一个主意。 ------------ 第一百三十章 佯醉 “欧阳兄,你如此风流人物,不知可有几手御女之术,能传与小弟。” “世子,此事易尔,你如此如此……” “多谢欧阳兄,你我满饮此杯!” “干!” “梁仙翁,你驻颜如此有道,能否传个秘方给我赵王府上,让我父王母妃都青春常驻。” “哈哈,世子有命,梁某人岂敢不尊,回头就写个方子。” “仙翁大度,你我满饮此杯!” “世子过奖了。” 完颜洪烈酒量一般,渐渐有些醉意,就先告辞离桌去了,留完颜康独自招待众高手。 一众高手展露身手后,完颜康忽然热情起来,拎着酒杯打圈敬酒,又时不时说上个笑话,挑动桌上气氛,让众人畅饮,尤其是多灌了梁子翁不少酒。 这一桌高手,喝酒若是作起弊来,除了候通海功力不够,其他人都能凭借内力逼酒,个个都是千杯不醉。但这桌上都是同道中人,若是有人率先用内力逼酒,被其他人发觉可就丢了大脸,是以个个都凭了真本事,实打实的喝进肚子里去了。 这场午宴,结果就直落到晚上,菜式换了几波,酒坛子都堆了老高。到了最后,除了完颜康外,其他人都有了七八分醉意,尤其是梁子翁,已经趴倒在桌上呼呼大睡起来。 完颜康原本酒量就远超常人,即使不作弊逼酒,他也能撑到了最后。见众人都醉了,他便唤来下人扶一众高手各自回房。 此时除了梁子翁外,其他几个都还有几分清醒,都不用人扶,下人领着就行了。 梁子翁在完颜康重点关照下,那是醉的结结实实,完颜康表示要亲自送他回房间。 其他几位高手都觉得这位小王爷酒量惊人、为人豪爽之外,居然还如此体贴,全无几分骄纵之气,实在难得。 身旁几个下人见小王爷要亲自送客,都纷纷来搀扶,以表忠心。 完颜康故意借着酒意,一脚将过来搀扶的一个下人踢了一个跟斗,一边还骂了几句:“兔崽子,以为本世子喝醉了不成,谁敢多事来扶,打断了腿去!” 王府中的下人都知道小王爷是有功夫在身的,见他醉了打人,都不敢太过靠近,只远远的跟着,以防意外。 完颜康扶着梁子翁一路走,一边逼酒。梁子翁来王府时,特意要求安排在僻静处,所以他的房舍在王府的最角落,完颜康踉踉跄跄的走了一盏茶功夫,才到了安排给梁子翁的房舍处。到了此处,他肚子里的酒,已经逼出了七八分,脑子完全清醒过来,只是知道后面还有几个下人跟着,行动间仍做踉踉跄跄的醉酒状。 后面远远坠着的几个下人,不知道是完颜康逼了酒出来落在地上,一路上一直闻着酒气熏人,都惊骇自家小王爷到底喝了多少酒。小王爷是喝了这许多,还能扶着个人走这么久,实在是厉害。 完颜康送梁子翁回到住处,也不敲门,一把就把房门推开来。 梁子翁到中都还带了个药童,本来安排药童住在隔壁,梁子翁去赴宴时,特地吩咐药童在自己房内等候。 药童在屋内等候,本是栓了门的,点了一盏灯,正趴在桌上打盹。 完颜康故作醉酒状,用力破门而入,只听得咔擦一声,加上一股冷风吹来,药童立刻惊醒过来。 往外看去,只见一个青年扶着梁子翁进来。 药童原本吓了一跳,以为是有贼,此时看清是有人送自家主人回来,想到此地又是王府,他暗骂一句自己多心了,一边上前去搀扶梁子翁,一边嘴上骂道:“你这厮好不晓事,怎么就不会敲门!” 完颜康这日外出,本就随意穿了身便服,加上夜里光线差,这药童看不出他是个贵人,只以为是王府中哪个下人送的梁子翁回来,所以多嘴骂了两句。 这不骂还好,一骂正对了完颜康的胃口。他刚刚送梁子翁过来,以为房中没人,便打算直奔目标了,哪知一进门就发现多了个碍事的,他正想着如何打发,不想这药童多嘴,他便计上心来。 药童刚刚骂了两句,准备接过自家主人,哪知忽的就劈头盖脸的挨了几个耳光,被打的晕头转向。 这药童跟梁子翁学药,管些杂事,还跟着练了几手功夫,不似下人,倒算得上梁子翁半个徒弟。平日里随着梁子翁在家也好,外出也罢,旁人多少还看梁子翁面上,对他优待几分,所以心里还是有几分心气的,刚刚这才多了嘴。 哪知这一多嘴,就劈头盖脸挨了几个耳光! 药童转过半个身子,惊怒交加,指着完颜康道:“你…你…你这厮居然敢打我!” 完颜康哪里跟他废话,啪啪又是两个大嘴巴子招呼上去。 这药童虽练了点功夫,可毕竟从未与人交过手,完颜康身材高大,吓的他连连后退,不敢还手,反而喊道:“来人啦!来人啦!” 梁子翁这住处本是僻静,完颜康这几个嘴巴子抽的响亮,后面远远跟过来的几个下人都听到了些许声响,此时又听见喊声,也不知出了何事,连忙飞也似的跑了过来。 完颜康本想着这药童还手,自己再顺理成章把这药童打晕了事,哪知药童胆子小,不敢还手,还大喊出声。 听着外面传来的脚步声,完颜康住了手,先把梁子翁放倒在床上。 只是在放下梁子翁那一刻,完颜康手上一动,点了梁子翁的睡穴。 几个下人赶进房间时,药童总算盼来了救星,连忙跑到几人身旁,犹自有些惧意道:“几位大哥,救命,救命!” 几个下人见小王爷刚刚放下梁子翁转过身来,也没见什么异常,都不知道这药童搞什么鬼,为头的一个小管家,大了胆子走上前两步,躬身问道:“殿下,可要喝几口温水?” 完颜康哼了一声,指着那药童道:“把这厮给我拿了,掌嘴!” 下人得令,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药童拿下啪啪开始掌嘴。 这药童本以为来了救星,没想到灾难更重,眼前这个男子居然是什么殿下,这耳刮子挨的更是厉害。 他原先不知完颜康身份,现在知道此人是府上的主子,头先挨的打倒也是认了,毕竟自己嘴臭。这药童还算聪明,连忙跪倒在地,连连求饶道:“殿下,小人有眼无珠,还望殿下看在我家主人的份上,绕过小人一遭。” 众下人原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时听这药童自个这么一求饶,都知道这厮惹了小主人,哪还有什么顾忌。 完颜康不发话,他们手中不停,继续给这药童掌嘴。 这药童一边挨着耳光,一边痛哭流涕着不断求饶,期望能闹醒梁子翁,解救自己,哪知他挨了几十个耳光,梁子翁在床上仍是一动不动,显然已是睡的死沉死沉了。 完颜康见药童求饶声都有些弱了,他也不想过于欺负这等小人物,便喊住了手:“若不是看在你家主人面上,非得活活打死了不可。” 这药童连连磕头,叩谢完颜康大恩。 平白挨了一顿打,还得谢恩,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谁让他有眼无珠,还嘴臭了一回。药童心道这一关总算过了,只是这仇想必一辈子也是没法报的,明儿主子醒了,看到自己脸上肿的跟猪头似的,还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他以为过了关,哪知完颜康又加了一句:“死罪可恕,还得让你长长记性,把这厮关到柴房去!” 众下人得令,连忙按着小王爷的吩咐,压着药童关到柴房去了。 完颜康也跟着出门,往自个住处走。那小管家回头带了门,吩咐其他人办好差事,自己屁颠屁颠的跟在小王爷身后,护送主子回房。 这小管家自以为做的妥帖,哪知自家主子心里把他鞭打了一万遍。 在完颜康想来,这几个下人将那碍事的药童带走,自个就转回梁子翁的房间去办事去。哪知这小管家心思如此缜密,非得坠在后头看着自家主子安全回了房间不可。 虽然完颜康此时已是醉意全无,可做戏得做全套,他还是迈着踉踉跄跄的步子,费了不少时间才回到自己房中。 这小管家送完主子,又屁颠屁颠的赶去柴房,去呵护一下那倒霉药童去。 这小药童也是个倒霉催的孩子。平日里小王爷多温和的主子啊,偏偏赶上了他喝大了的时候,还不知如何招惹了他,挨了这许多巴掌,不管冤还是不冤,都没处说理去。 可这药童毕竟是贵客带来的,若只是受了点皮肉之苦,也就罢了,若是在柴房里受了其他委屈,只怕就不好交代了。 小管家这边前脚才往柴房去,完颜康后脚就出了房门,这时他运起轻功,一溜烟就又回到了梁子翁的房舍外。到了屋外,他还特意听了周围的动静。 屋内除了梁子翁的呼吸声,就再无其他声息了,周围百步内,也是悄无声息。 推开房门,再飞快的掩上,屋里原来的油灯仍是点着的,完颜康便开始在屋内寻找起来。 第一回进来的时候没认真看,这回一看,这房间里有一半地方都放了诸多药材,瓶子、罐子什么的一大堆,满屋药味冲鼻。 翻腾了一会,一个竹篓子出现在眼前,完颜康往篓子里定睛一看,露出满意的笑容来。 ------------ 第一百三十一章 寻蛇 梁子翁睡醒之时,发觉已是天色大亮,他坐起身来,发觉自己好端端的躺在了王府安排的房舍之中,便放下心来。 他摇了摇脑袋,想着自己这么一个大高手,居然喝的如此烂醉,也是十数年都未曾有此状况了。 梁子翁也不急着起身,开始大声呼唤起药童前来服侍。 过了一会儿,药童推门进来,用含糊不清的语句问道:“老爷,有什么吩咐?” 梁子翁一看这药童,不禁吓了一跳,只见这可怜孩子脸肿的跟猪头似的,自个险些认不出来了。见了此状,梁子翁忙问何事。 这药童也不敢隐瞒,就把昨晚的经过说了一遍,他一边说一边哭,实在是委屈至极。 梁子翁听完,无奈的叹了口气。 虽说自己是客人,主人家这么对待自己的药童,确实有些无礼。 可谁让这药童多嘴骂了人,骂的还是小王爷呢。 也是这孩子合该倒霉,便是不小心冲撞了赵王殿下本人,王爷这老成之人,还不见得跟一个小药童计较。这小王爷正是年轻气盛之时,又喝大了,只赏了一顿嘴巴子,还算好的了。 这药童从小就跟了梁子翁,服侍老爷,伺候些草药都相当不错,梁子翁耐心的安慰了这小药童一番,说回头让王府陪些银子,让打人的下人道个歉便是了。 小药童听了,想着也只能如此,难道还能打回去不成,这小王爷如此凶狠,他想想都还有几分后怕呢。 看着小药童的脸肿的不像样,梁子翁又道:“你自选几样活血散瘀的草药,内服外敷,三五日便没事了。” 小药童跟了梁子翁多年,对哪样药材有哪样功效,也是知晓的,只是他不得老爷吩咐,不敢轻易动老爷的东西。梁子翁一发话,他便在那堆药罐里翻检起来。 梁子翁吩咐完,自个先在床上摆了个五心向天的姿势,开始做起修行内力的早课来,谁知这打坐搬运才刚刚起头,便听到小药童惊叫一声。 要不是梁子翁精修多年,这下险些被这小药童惊的岔了气,他一把跳下床来,怒骂道:“叫死叫魂啊!” 小药童战战兢兢的转过身来,指着墙角处,支支吾吾的道:“老爷,蛇…蛇…蛇不见了。” 梁子翁一听这话,嗖的一下闪身到了原本放蛇的篓子边,只见这个篓子倾倒在地,盖子大开,里面空空如也。 这一看,有如晴天霹雳一般,惊的梁子翁有些站不稳。他定了定神,吩咐道:“许是这宝贝自个钻出去了,就在房里也说不定,一起找找再说。” 小药童听了,连连点头,两人就在这房中翻箱倒柜的找寻起来。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这房间里能藏蛇的地方都翻了三遍,仍是全无踪迹。 梁子翁坐到桌边,拿起茶壶,也不用杯子,直接这么狠狠的灌了几大口茶水。他哼哧哼哧的喘了好一阵粗气,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然后让药童去请昨晚的管家和下人一同过来。 小药童看着自家老爷喘着粗气,眼泛红光的模样,又知道这条大蛇在梁子翁心中的重要性。他生怕老爷一个不小心发起飙来,活活撕了自个,这一得了令,就马上飞也似的往外跑了。 过了一会,小药童找着了昨晚那个小管家。 小管家见药童火急火燎的样子,先问了到底何事。 药童也无需隐瞒,将主人大蛇丢失的事儿三言两句说了。 这小管家听了,心里腹诽不已,这白发老头这么奇怪的,大冬天的过来王府做客,带些瓶瓶罐罐也就罢了,居然还带了条大蛇,一条蛇还当是个什么宝贝。虽说心里不爽,可梁子翁毕竟是王府的贵客,小管家还是立刻叫了昨晚的几个下人一起,随着药童回去。 小管家和几个下人一到,梁子翁问道:“昨晚几位来我房中,可有见到我那条大蛇。”梁子翁问话时,瞪着眼睛扫视几人。 小管家心里原本还有些微词,被梁子翁锐利的目光一扫,心里咯噔一下,想起此人据说是个大高手,自己可不能得罪了他,连忙老老实实的回答:“小人不曾见到。” 跟着的几个下人,也都老老实实的躬身答道:“小人不曾见到。” 梁子翁凑近在每个人身上闻了一闻,几个下人不知何意,齐刷刷的退了两步,惊骇的看着梁子翁。 “不是你们拿的,带我去见王爷。”梁子翁养的这条大蛇,乃是用了参茸等各种珍奇的药物饲养,足足喂养了二十年,蛇身上都带有股药味。若是大蛇是这几人盗走,身上必会留有味道,现在小管家和几个下人身上闻不到大蛇的味道,看来确实不是这几人盗走的,兴许是这大蛇自己出了篓子去了,只能求王爷派人寻找了。 小管家带了梁子翁寻了完颜洪烈,禀告了大蛇丢失的事儿。 完颜洪烈也没当回事,一边招呼梁子翁喝茶,一边宽慰道:“昨日喝多了,招待不周,改日小王再赔上几条大蛇给仙翁谢罪。” 梁子翁见完颜洪烈不当回事的样子,他也不想说明这条大蛇的如何宝贝,否则这王府中人找到了昧了起来,岂不糟糕。 他想了个主意,拱了拱手道:“王爷,梁某这条蛇丢了,倒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也谈不上什么赔不赔的。只是这条蝮蛇身具奇毒,梁某担心若是藏在府上,日后伤了人,就罪过大了。” 完颜洪烈听了这话,深觉有理,立刻叫小管家把府上的大管家叫来,让他吩咐下去,立马叫上所有下人,遍索王府内各个角落。 梁子翁见完颜洪烈重视起来,心想只要这畜生没爬出王府去,迟早就还得乖乖的回来。他放下心来,与完颜洪烈一边喝茶,一边聊些长白山的奇人异事。 按着完颜洪烈的想法,偌大一个王府,要找一条蛇,起码得费上一两个时辰的功夫。哪知才过了顿饭功夫,管家就带了个人进来房中。 “这么快就找着仙翁的蛇了?”完颜洪烈问道 管家神情奇怪,小声回道:“也不知是不是仙翁的蛇……” 梁子翁听说有了消息,立刻站起身来,急吼吼的道:“在哪找到的,带我去看!” “还在锅中炖着呢。”跟着管家进来那人,怯生生的道。 听了这话,梁子翁一步向前,将此人抓了起来,恶狠狠的问道:“你说什么!” 跟着管家进来的,乃是王府中一个厨子。 一个厨子,就算是王府中的,平日里也大多不外出,见的世面少,这时被梁子翁恶狠狠的提溜起来,更是吓得六神无主,哪里能说得出话来。 完颜洪烈连忙上前劝道:“仙翁,把此人放下,让他慢慢道来不迟。” 梁子翁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忙把这厨子放下,转身对赵王爷告了个罪,坐回位子上。 这厨子喘了几口气,这才慢慢将他知道的事情缘由道了一遍,梁子翁一听,顿时都懵逼了。 按厨子的说法,今日一早,小王爷在外面练武之时,忽然被一条大蛇袭击,幸亏小王爷眼疾手快,躲开了大蛇,之后还一剑斩了此蛇。小王爷斩了蛇后,本就弃了在那,后来想着这么大条蛇颇为罕见,就把蛇提溜到了厨房,让厨子把这条大蛇给炖了,回头用来招呼贵客。 蛇性寒,这冬日里若是吃蛇羹,还是有许多讲究的。厨子得了小王爷的令,还去药房寻了不少温补的药材,与这条大蛇一起煲,此时正在小火慢炖呢! 梁子翁听厨子讲完经过,心里已是凉了半截,只是还抱了一分希望,追问了一句:“那条大蛇生的什么模样?” “这条大蛇也是奇怪,看模样应该是条蝮蛇,可通体全红,也不知究竟是与不是。”厨子回想了下,摇头晃脑的说道。 梁子翁听了这话,心中最后一丝幻想破灭,胸中一股逆血倒流,险些憋不住喷了出来,好不容易才压了下去。 完颜洪烈见梁子翁脸色青白,连忙宽慰道:“哎呀呀,没想到是犬子伤了仙翁的宝蛇,回头小王好好教训教训这小子才是!” 梁子翁这口血还没压住,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惨然一笑。 完颜洪烈见梁子翁不答话,心中不悦。这老头儿好生无礼,不过是一条蛇罢了,自己看管不严,让蛇逃了出来,险些害了我儿性命,本王没与你计较也就罢了,还在这装腔作势不成! 若是梁子翁知道完颜洪烈此时的想法,心里必要大大的喊冤不可。 老头心里苦,可老头没法说啊! 这条大蛇既然都已经下锅,也是回天乏术。按着完颜洪烈的想法,本想让梁子翁开口,要给些什么物事补偿一二。毕竟这老头大老远从长白山带了条蛇下来,想必意义非凡,或许是他养的宠物也说不准。 可这梁子翁半天不答话,完颜洪烈就不耐烦起来,端起茶杯,缓缓喝了一口道:“小王过会有事要出外一趟,不知仙翁……” 梁子翁勉强压住了逆血,苦着脸道:“王爷有事先去,梁某昨晚喝的有些多,现在回房歇歇。” 好不容易回到房中,梁子翁刚一关上房门,便是一口老血喷出。 ------------ 第一百三十二章 精进 梁子翁吐血之时,始作俑者完颜康热血翻涌。 他昨晚见了蛇篓,本想连篓子拿走再说,后来细细一想,还是得做出大蛇自己脱逃的模样。于是一把擒住这条大蛇的七寸,又打翻了蛇篓,出门前还特地留了足够让蛇虫进出的一条缝隙。 做好犯罪现场的掩饰后,完颜康一溜烟便回到了自己房中,给这条梁子翁养了二十年的宝贝大蛇来了一刀,再拿了几个大碗接血。这大蛇吃痛,拼命挣扎,可完颜康运劲之下,掐住头尾定住几乎一动不动,足足接了三大碗,直到最后一滴滴的都几乎滴落不动,大蛇也已是全无动静,完颜康才把这大蛇丢在一边。 这条大蛇不愧为用了诸多药材养出来的宝贝,放出来的血虽有些许腥味,更多的却是药材的甜香。完颜康趁热将三大碗蛇血尽数灌下,还练碗底都舔了个干净。 几大碗蛇血一下肚,不多时,只觉腹中开始发热,由温热之感迅速发展为似火烧一般。完颜康吃了一惊,心道这蛇血好生厉害,便连忙盘膝坐下,开始运功炼化蛇血来。 蛇血虽猛,可梁子翁预想能受得住,完颜康更加不是问题,运转九阳神功一个周天之后,腹内焚烧感便去了小半,三个周天后,腹内躁动的蛇血便不再生事,只剩下温热之感。 完颜康站起身来,面上欣喜异常,这梁子翁果然是个绝佳的后勤部长,这条大蛇让自己至少省去了两年的苦修之功。 原本他的九阳神功四卷虽均已修完,却只是刚刚打通了十二正经,不过小成而已。 这江湖之中,内力能修至十二正经全通之辈,已可算是二流高手。十二正经全通之后,仍需积蓄内力到各大经络充盈之时,这就算的上是一流高手了。 只有一流高手,十二正经内力充盈鼓荡,才有望冲破这任督二脉的关卡,达到绝顶高手的境界。 完颜康打通十二正经,其实时日不久,若纯论内力充盈,其实还不如欧阳克等人,但他所练就的九阳神功回复奇速,拼斗效果又另有一说了。 只是无论九阳神功如何神奇,内力的积蓄仍是要费上不少水磨功夫的,完颜康预着原本离蓄满内力打通任督二脉,至少需费上三五年的光景。这蛇血一化,立刻省下了大半的时日,让他如何不喜。 三大碗蛇血化开后,便听得外面有鸡鸣声传来,完颜康将房里残余的痕迹收拾干净,便拎了蛇尸和一把宝剑去到练武场,先练了一套全真剑法,然后装模作样的制造了一个被大蛇袭击后反杀的场景。 可怜的大蛇,一天死了两遍。 完颜康呼唤下人,唤来厨子时,这条蛇尸已经有些硬邦邦的了。若是这厨子是个有心机的,必会怀疑小王爷才斩杀的此蛇必有蹊跷,哪有才死了一会就伤口结冰了的,何况这地上也没多少血迹啊。 完颜康虽说是做戏,可毕竟是在王府内,做戏也不过是做给梁子翁后来听的罢了,这些下人要是觉得有什么蹊跷,也想不到这许多弯弯绕绕。 就算是有哪个聪明的,想明白里面的道理,难道还会出来指证小王爷不成。 吩咐好厨子用这条大蛇煲出一锅好肉,完颜康就跑出王府去了,到了客栈中去看望杨铁心几人。 这日完颜洪烈本欲继续招待众高手,但被梁子翁这么一折腾,就想自己出去访一访友,让完颜康主持招待便可,哪知一问下人,才知道完颜康又溜出去了。 这孩子,平日里除了去神兵基地,也不爱到处瞎混啊,这两日行迹有些奇怪。完颜洪烈这么想着,便招来昨日跟随完颜康的侍卫,一问究竟。 这侍卫听王爷问起,立刻有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昨日比武招亲中的经过讲的绘声绘色,说到完颜康大发神威,把完颜才高和一群跟班打的屁滚尿流时,都忍不住有些手舞足蹈起来。 完颜洪烈听完,嘴角露出微笑:“我这王兄,也是教子无方,才高小时就喜生事,一般人不敢惹他,没想到偏偏又撞到康儿手上。” 侍卫一听,连连应和道:“昨日那两父女已是束手无策,旁人听了是燕王世子,也都不敢声张,亏的有小王爷在。” 完颜洪烈又问道:“摆下比武招亲的那名女子,生的相貌如何?” 侍卫道:“依小人看来,那女子长的算是容貌上佳,身段姣好,还练就一身武艺,与一般长在闺阁中的女子又有些不同。” 完颜洪烈听完,便让这侍卫回去,临走之时还特意吩咐了,这两日之事,莫要再对外说起。 侍卫走后,完颜洪烈自个在书房中拿出一瓶珍藏已久的好酒,自斟自饮起来,脸上不时露出神秘的微笑。康儿自小懂事,文武双全,就有一样事儿,这两年让自己有些忧心。 别人家的王孙公子,到了青春年少时,有几个不走鸡斗狗,欺男霸女的。 便是自己少年时,不也有过若干风流岁月么。 寻常王公大臣的公子,到了十六七岁之时,家中都得开始张罗婚事了,即使没遇上合适的姑娘,先娶上两房妾氏,开枝散叶也是应该的。康儿这两年来,身子骨都长成了,偏偏没对哪家女子有过半分动心,便是府中这些个侍女,也没见他动过哪一个。 每每想到此处,完颜洪烈都有些忧心忡忡,虽听说儿子是练了什么劳什子的功夫,没大成之前不能破身。可在完颜洪烈想来,这劳什子的功夫练不练成有什么打紧,难道还真要仰仗这门武艺,日日披挂上战场不成。 多娶几房妻妾,多些开枝散叶,才是正道! 这两日完颜康举止异常,在完颜洪烈想来,准是自家孩儿看上昨日那比武招亲的姑娘了。 他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康儿自小习武,想来是不喜欢那些个娇弱无力的女子,看到这个比武招亲的姑娘,又长的如花似玉,这才正对了他的心思。 虽说这女子出身草莽人家,做不得正妻,先纳为妾氏也是无妨。 只是想到侍卫说起还有个乡下小子昨日也挺身而出,还一起被安置在客栈内,完颜洪烈心思转了几转,便有了计较…… 完颜康此时已经到了客栈中招呼杨铁心几人,此时尚未到饭点,完颜康叫店家沏了壶好茶,拿了些花生瓜子、蜜饯果子,拿到二楼包间之中。 穆念慈时不时瞅上完颜康一眼,这小王爷与往日行走江湖所见得富贵子弟截然不同。他说话和和气气,毫无架子,便是穿衣打扮,也是极为简单,仅仅穿了一身白色锦袍,别无那些花里胡哨的装饰。 哪个少年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 昨日穆念慈坐在客栈房中,心里就已经在胡思乱想了。 昨晚用过晚饭后,杨铁心还特地拉了穆念慈到房中,问道:“女儿啊,这赵王府的小王爷,多半是看上了你,这才这么客客气气的留咱们在这,还不许这客栈招呼其他客人。” 穆念慈羞红了脸道:“爹爹,瞧你说的,人家可半句话都没说过,就你在这瞎猜。” 杨铁心哈哈一笑:“你爹爹好歹也在江湖上混过几十年,这还能看走眼不成,这小王爷人品武功都是上佳,我儿要是许了他,想必受不了委屈。” 说到这里,杨铁心叹了口气:“可有句老话说得好,一入侯门深似海,嫁入王府,可与一般人家全然不同了。不说别的,女儿你是必定是做不了正妻的,做一房妾氏,你可愿意?”说完此话,杨铁心又叹了口气,回房去了。 穆念慈听了这话,左思右想,一夜辗转难眠。 穆念慈想了一夜之后,本已经下定主意,自己虽是个江湖儿女,出身不高,可也绝不愿做妾氏。 可当完颜康那么温温和和的招呼自己几人喝茶吃果子的时候,她的心又动摇了。 穆念慈这边在胡思乱想,完颜康的心思却几乎没放在她身上,除了初时礼貌的问候之外,他反而与杨铁心和郭靖攀谈甚欢。 “穆大叔,你这些年带着念慈妹妹,到处漂泊,也不知怎么过来的啊。”看着杨铁心布满沧桑的脸庞,完颜康心里泛出一丝丝悔意,要是自己想办法早点找着他就好了,也能让他早点享享福。 杨铁心淡然笑道:“我这个粗鲁的汉子,好歹有一手武艺,混的上一口饭吃,在哪待着不是待。只是苦了我这女儿,自小就跟着我四海漂泊。” 说到动情处,杨铁心眼眶有些湿润,情不自禁的摸了摸穆念慈的脑袋。 穆念慈眼眶一红,拉着杨铁心的手道:“女儿跟着父亲,到哪都是开开心心的。” 完颜康见这个话题提的容易感伤,连忙岔开话题,问郭靖道:“郭兄弟,你说自蒙古来,却是一口江南口音,也是奇怪了。” 郭靖粗声粗气的答道:“我妈妈是南边人。” 完颜康自然知道郭靖的来历,只是寻个话头而已,借着这个话头,开始问起郭靖在蒙古的情况来。完颜康套话的意思,其实是打探郭靖的口风,想知道铁木真和王罕大战后的战损情况。 哪知道郭靖对铁木真麾下有多少兵马,战损多少这些数字全然没有概念,只知道大汗麾下兵马无数,却还是没有打赢王罕,平白死了许多战士。 “我一定要练好功夫,回去助大汗杀了王罕。”郭靖握着拳头,在空中挥了挥,狠狠的道。 ------------ 第一百三十三章 小争 完颜康在客栈中陪着杨铁心三人聊了小半天,到了用饭之时,穆念慈坐在他对面,有意无意之间,都看了许多眼。 原本在完颜康看来,穆念慈算的上是个美人儿,可姿色比起田小婉和李莫愁还是略逊一筹的。可这顿饭吃下来,完颜康越看越带劲,连着小腹处都有些发热起来。 感觉架势不对,小兄弟好像要造反的模样,完颜康三五口吃完午饭,说了句府上还有要事,便匆匆告辞离桌而去了。 穆念慈本来见完颜康望着自己目光灼热,心中正是又羞又喜,没想到这人如此来去匆匆,自己都还没跟他好好说上几句话呢。 完颜康怕小兄弟造反,脚下运功疾行,到了王府门口,也毫不停步,一阵风似的就奔进门去了。到了房中,细细体察时,他发现还是蛇血在作怪,于是赶紧盘膝坐下,运功炼化。 运功一个小周天后,腹内焚热之感大减,内力又微涨少许。完颜康站起身来,默默对着梁子翁的住处方向说了声抱歉,这蛇血功效如此强劲,回头得寻思着补偿这老儿几件宝贝才行。 只是他忽然又想到,原本这条大蛇的蛇血,是落入了郭靖的腹中,往后也得想个法子补偿这傻小子一二才行。 正寻思间,便听得有人敲门。 “何事?” “殿下,您的蛇羹已经炖好,现在给您送进来吗?” 完颜康打开房门,小侍女提了一个食盒入内,打开食盒,内中放了一个大盅,还未揭开盅盖,就隐约闻到袅袅异香,令人食指大动。 他午饭本就吃得少,这时闻到香味,哪里还忍得住,揭开盅盖,稀里哗啦就把这蛇羹吃干喝净了。 吃完一大盅,完颜康仍觉意犹未尽,便道:“剩下的蛇羹还有吗?” 小侍女弱弱的道:“回殿下,剩下的蛇羹,都按着王爷的吩咐,给众位贵客送去了。” 完颜康挥了挥手,示意小侍女收拾东西出去,心里仍有少许肉痛,虽说这大蛇的精华都在血中,可这蛇肉吃下去想必也能略有进补,居然平白便宜了欧阳克这几个了。 梁子翁这时正看着一大盅蛇羹,脸上阴晴不定,过了良久,终于打开盅盖,满含热泪的吞进腹中去了。 晚宴之时,众高手均表示午时喝的蛇羹有些许提升功力的效果,纷纷起身谢过完颜洪烈。 梁子翁一副便秘的样子,倒是让坐在一旁的欧阳克关切的问候了两句,梁子翁只得连连道身子有些不舒服,就此岔过话题。 欧阳克心道奇怪,这梁子翁看着红光满面,午时想必也进了补,怎会突然间身子不舒服的,他觉得这老头儿太过古怪,也就懒得搭理。 完颜康看着梁子翁此状,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便起身倒了一大碗酒,走到梁子翁身侧:“梁仙翁,小子一时不察,斩了你的宝蛇,这碗酒就当赔罪了。”说完,他一口干了。 梁子翁虽说心里不爽,此时也只得强打欢颜,举杯干了:“这畜生偷跑出来,没伤着世子,已是万幸,梁某哪敢有半句怨言。” 完颜康拍了拍手,让下端来一盘金元宝过来,对梁子翁道:“仙翁,杀了你一条蛇,小子用这点俗物相赔,还请笑纳。” 梁子翁连连摇手:“使不得,使不得。” 完颜康一手拉着梁子翁,一手端起金元宝放在梁子翁身前道:“仙翁要是不收,不是心里还有怨言,便是看不起我赵王府了!” 这盘金元宝少说也有一两百两,拿来赔一条蛇,虽说这蛇羹吃了略有补益,其实作用甚微,值不了许多钱。 在场众人都是江湖豪客,平日里就算是不把银钱当回事的,此时也都觉得这位小王爷够意思了,纷纷出声劝梁子翁爽快点。 只是他们不知,这条蛇梁子翁足足养了二十年,不说费的心思,便是用去的药材之类的,就何止这一盘金子。 完颜康拿话将军,众高手也在一旁起哄,梁子翁没奈何,只得接过金子,以示自己绝无半点怨言。 梁子翁接过金子,完颜康又跟他喝了几杯。 欧阳克几个,也都纷纷向梁子翁敬酒,示意谢过梁子翁的蛇。 候通海这个憨货,还凑到梁子翁身边,舔着脸问了句:“梁老头,你这蛇可还有多的,卖几条给老候我解解馋可成。”说完他还砸吧砸吧嘴,一副蛇肉好好吃,意犹未尽的样子。 梁子翁酒喝了不少,听了这话,眼睛一瞪,胡子一吹,压了一天的火气终于爆发出来,一怒之下,转头就劈了候通海一掌。 只听候通海啊呀一声,肩头中招,向后就倒。 沙通天见候通海胡言乱语,正欲将这憨货叫回来身边坐下,哪知梁子翁突然发难。见到候通海倒地,梁子翁身子又向前扑去,他心里一急,嗖的起身,双手在桌上一运劲,便腾空跃过长桌,凌空一爪罩向梁子翁的白头。 沙通天这下,是怕梁子翁继续对候通海下毒手,情急间也是什么江湖规矩都不顾了,出手之间,风声凌厉。 梁子翁一掌打伤候通海后,心里立刻一个激灵,知道自己不该打出这一掌。 这在场六人当中,候通海和沙通天乃是师兄弟,彭连虎又是沙通天的至交好友,三人一体,伤了候通海便是伤了其他两人的面皮。候通海倒地后,梁子翁本想上前扶起候通海再说,哪知沙通天会错意,马上就下了辣手。 若是一般江湖人士,面对沙通天这一爪,多半是躲不过的。但梁子翁武功造诣也非寻常,听到风声后,立即知道不妙。此时沙通天凌空下击,梁子翁若要躲过,却也不难,只是会显得身形狼狈。 他见沙通天一声不吭,就这么出手狠辣,心中怒气又生,干脆不躲不闪,转过半个身子,用足功力,打出一记冲天炮。 啪的一声,梁子翁与沙通天拳爪相交,发出一声脆响。梁子翁闷哼一声,身形微微一晃。沙通天被震飞开来,落地时还止不住退了半步,撞到长桌桌角。 从梁子翁打伤候通海,到沙通天凌空与梁子翁过了一招,不过两个呼吸间的事情。 直到沙通天撞上桌角,完颜洪烈才回过神来,大声喊道:“两位请住手!” 完颜洪烈喊话之时,灵智上人和欧阳克已经闪身来到梁子翁和沙通天两人中间,意思不让两人再斗。彭连虎来到候通海身旁,将这憨货扶起,开始查看伤势来。 见到灵智上人和欧阳克挡在中间,赵王殿下又出了声,当下是不好再与梁子翁计较了。沙通天转头拿眼看向彭连虎,彭连虎向他微微点头,又摇了摇头。 彭连虎这点头,是示意候通海并无大碍,这摇头,却是让沙通天暂且忍耐,莫要在王府搞出大事来。沙通天与彭连虎相交多年,两人默契非常,几个眼神几个动作,便已互知心意。 虽然见彭连虎如此表示,可沙通天脾气一向暴躁,师弟在梁子翁手里吃了亏不说,自己刚刚这下,也没讨到好处,他心里哪里咽的下这口气,于是冷冷道了一声:“王爷有命,沙某不敢不尊。梁先生今日之赐,沙某来日必当报还!” 梁子翁一掌打伤候通海之时,虽说有些悔意,心里却对这师兄弟不免有些小觑。到与沙通天对了一掌后,梁子翁心知这鬼门龙王绝非浪得虚名,沙通天落地虽然多退了半步,那是因为在空中无处借力之故,绝非功力不如自己。 此时虽然心里有些打鼓,可梁子翁毕竟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嘴上可不能有半句认怂,他也淡淡的回了一句:“梁某改日再向沙龙王讨教几招!”说完便自顾自的回房去了。 本来好好的一场饮宴,到了此时,饭必然是吃不下去了。完颜洪烈对灵智上人和欧阳克说了声抱歉,与完颜康一起,送候通海回房,又唤了王府中大夫赶紧过来。 候通海一路上不断骂着梁子翁,老匹夫,臭老头。他骂来骂去也就那么几句,毫无新意,只是听着他骂人之时中气十足,众人都放下心来,想来这梁子翁虽然一怒之下伤了人,却始终还有些分寸,没把这憨货打出内伤来。 大夫来后,给候通海诊断了一番,开了些治疗跌打损伤的药剂,吩咐候通海静养旬日,便能痊愈了。 听了这话,完颜洪烈又向沙通天说了几句好话,让他不要与梁子翁一般见识。沙通天根子毕竟是在金国境内,完颜洪烈的面子是必须要给的,便应承下来,绝不在王府主动惹事。 完颜洪烈安抚完沙通天师兄弟,便与完颜康回了书房,坐下后,叹了口气道:“康儿,这些个江湖高手,果然个性桀骜,难以管束啊!” 完颜康哈哈一笑:“父王无需忧心,这几日孩儿与梁先生和沙先生多走动走动,务必不让他们再生出什么乱子便是。” ------------ 第一百三十四章 起风 “少爷,少爷,外面有个道士,带了两个人,说要见你。” 才过了两天安稳日子,完颜康正在房中静坐读书,小侍女宁儿得侍卫通传,急匆匆的跑来禀报情况。 完颜康近来重读吕氏春秋,越读越觉得其中微言大义,值得多多咀嚼,这时听得有道士来访,心道莫非是丘师来了,于是连忙起身去门口迎接。 到了门口,就见到一个眉清目秀的道人,身着一袭灰色道袍,手持拂尘,静立在大门侧方。 完颜康一见此人,立刻喜上眉梢,上前躬身行礼:“志康见过王师叔。” 来人正是全真七子中的玉阳子,王处一。 王处一在终南山上早已与完颜康这师侄熟络了,他也没什么架子,见完颜康在王府门口对自己行礼,总是有些有些不好,于是伸手在完颜康肩上一托:“不必多礼。” 王处一这一托,手上用了暗劲,也是存了几分考较完颜康武功的意思。完颜康两年前在同辈之中已是全无敌手,只是这两年来回了中都,无师长在侧监督,加上他正是青春年少之时,不知有无贪恋酒色,误了修为。 完颜康感受王处一手中用劲,心里也是存了比拼之意,想测试下自个内力修为究竟如何,于是仍发力躬身下去。 王处一感受完颜康肩上一股大力涌来,心道一声不好,连忙继续加力上托。王处一这一加力,立刻便胜过完颜康下压之势,只是他刚刚才用了五成力,此时仍是游刃有余,于是又加了三成功力。 王处一这时用了八成功力,本以为可以稳稳托住这个师侄了,哪知这小子仍有余力。 作为师叔,此时可不能丢面子,王处一火力全开。 感受到王处一认真起来,完颜康不敢再加力了,于是顺势站直了身子。 王处一见完颜康被自己全力一托,身躯不摇不晃,立刻站直了身子,不由自主的叫了一声:“好!” 完颜康笑眯眯的回了一句:“师叔教导有方。” 门口几个侍卫,和王处一身后两人,看着王处一和完颜康这一来二去,都觉得莫名其妙。侍卫们有话都闷在心里,王处一身后却闪出一个女子,撇了撇嘴道:“好什么好,在这大门口闹腾,好玩么!” 这个女子身着一袭淡黄长裙,虽然年纪小,已可看出绝色的胚子,尤其是眼中有一股灵气,让人难以忘记。 完颜康一见,就知道此女必是黄蓉了。 黄蓉虽说是个江湖少见的小美人,可完颜康见过的美女甚多,看了她一眼之后,就略了过去,大步上前揽住王处一身后另外一人的肩头,哈哈笑道:“郭兄弟,古人云,一日未见,如隔三秋,你我两日未见了,实在令我想念的紧。” 郭靖道:“康兄,我要走了,特地来向你告辞的。” 完颜康拉着郭靖:“便是要走,也先入府坐坐,总归不差这一时半会。”说完他请王处一和黄蓉一起进王府去了。 完颜康先带三人进了自己的小书房,叫宁儿看茶,再拿些蜜饯果子上来,几人寒暄了几句,完颜康便忍不住问道:“师叔,你何时与我这郭兄弟相识的?” 在完颜康印象中,王处一此时应该是不认识郭靖的,结果这三人走在一起,甚是令人不解。 王处一听完颜康发问,呵呵一笑,缓缓道来。 黄蓉昨日便寻到了郭靖的客栈,客栈的店家晓事,便也一起安排了黄蓉住下。到了今日一早,郭靖想着在中都逗留时日不短,便打算今日离城往南方去。 临走之时,郭靖想着蒙完颜康招待数日,还是得告辞一声再走,便带了黄蓉先往赵王府来。 黄蓉性子跳脱,路上忽然提出要与郭靖比比谁跑得快,说完便一溜烟的跑了起来。 郭靖无法,只得运起轻功,从后追赶。 郭靖运起轻功追赶黄蓉时,正好让王处一看到了。这金雁功与别派轻功截然不同,王处一一见,发觉自己从未见过此人,便连忙追停郭靖,问询来历。 一问之下,得知郭靖在蒙古得马钰授艺,王处一便放下心来。又听得郭靖要去向完颜康这师侄告别,王处一便带了两人,一同来见完颜康。 得知王处一三人是这么遇上的,完颜康也是啧啧称奇,转头想到一事,连忙问郭靖道:“郭兄弟,不知穆大叔和穆姑娘这两日可好?” 郭靖奇道:“穆大叔和穆姑娘,不是你昨日就差人接走了么!” 完颜康听了这话,不由愣住了:“我何时差人接走他们了?” “就在昨日上午。” 完颜康一听急了,他下意识便觉得是完颜才高使了什么坏招,将杨铁心和穆念慈骗走了,于是连忙追问是何人接走的,往哪边走了。 郭靖想了想,道:“来的有好几个人,还抬了两顶轿子,中间有一个前两天都见过的,是跟着你一道的侍卫,穆大叔和穆姑娘这才跟着走的。” 听郭靖这么一说,完颜康顿时放了一半的心,自家的侍卫绝不可能被完颜才高买通,莫非杨铁心真被接进王府来了。 想到此处,完颜康坐不住了,吩咐宁儿好生招待三人,告了声罪,便去找那日的侍卫去了。 这侍卫姓徐,也是跟在完颜康身边多年的老人,平日里都住在王府内,完颜康在王府中找着此人,连忙问道:“昨日你带人去接了穆大叔和穆姑娘回王府?” 徐姓侍卫道:“回殿下,昨日小人奉王爷之命,接了穆姑娘二人回来。”说完他疑惑的看了看完颜康,心道莫非小王爷不知。 完颜康听着杨铁心两人真是被接到了王府,问明安顿在何处,便飞也似的赶去找人了。 完颜康生怕杨铁心和包惜弱撞到一起,弄出大事来,他心里焦急,脚下生风,不多时就赶到了安顿杨铁心和穆念慈的后院之处。 到了两人住处,完颜康停住脚步,凑到窗前缝隙,往屋里一看。 不看不打紧,一看之下,完颜康心里咯噔一下。 屋里除了杨铁心和穆念慈,分明还有两人,一个是秋香,一个便是包惜弱。 不知屋里头到底是何情况,完颜康按捺住性子,躲在窗外偷看。 包惜弱坐在桌边,对穆念慈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只见她面容姣好,身姿婀娜,于是满意的柔声称赞道:“这孩子,长的可真俊。” 穆念慈红着脸,拱手回礼道:“不、不敢当。” 秋香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她还没见过有人这么回王妃的话的,看着这丫头羞涩的样子,却也着实可爱。 包惜弱见穆念慈紧张的样子,便拉着她坐下说话。包惜弱拉住穆念慈的手时,发觉这姑娘手上长了茧子,心中不由怜意大生,轻抚着穆念慈的手道:“孩子,从小跟着在江湖上漂泊,受了不少苦吧。” 穆念慈垂着头,低声道:“念慈不苦。” 包惜弱转头看向杨铁心,想与他搭几句话,哪知发现这汉子一直呆呆的看着自己。她本觉得这汉子有些无礼,眉头微微一皱,但这汉子的目光,似乎饱含了无数东西,绝不似寻常登徒子。 包惜弱被看的心里一颤,连忙回过头,避开杨铁心的目光,又跟穆念慈闲聊了几句,吩咐秋香好生照顾两人,就匆匆告辞离去了。 完颜康在屋外见到包惜弱即将出来,也没与杨铁心来个当场认亲,吊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脚下一动,躲到一旁,待包惜弱走远了,才闪身出来,往屋里再看了一眼,就转身先回前院去了。 包惜弱从进门,到坐下,到出门离去,杨铁心的目光就一直没离开过她身上半刻。秋香在旁见了,心里暗怒,这人好生无礼,怎么这样直勾勾的看着王妃。 穆念慈见包惜弱走远,杨铁心仍是魂不守舍的样子,她看到秋香明显面色不善,特意拉长声音喊了一句:“爹爹……” 杨铁心被穆念慈这么一唤,这才回过神来,回头看了看秋香的神情,才惊觉自己失态,连忙道:“姑娘,适才看到王妃,与我一个失散多年的亲人生的极为相似,一时有些失态,还望姑娘莫怪。” 秋香听杨铁心这么一说,也就不好再拿脸色了,毕竟这姑娘以后可是府上的贵人。她随意陪着两人聊了些家长里短,聊着聊着,忽然省起还有事,便也告辞离去了。 秋香一走,穆念慈就凑到杨铁心身旁,嗔怪道:“爹爹,你适才怎么那样看着王妃,实在是,实在是……”她本想说这样看实在是有些无礼,可对着义父,又说不出这等话来。 杨铁心摸了摸穆念慈的头,悠悠叹了口气:“念慈,你知道爹爹这十几年来,都在寻一个人吧。” 穆念慈嗯了一声,杨铁心又道:“爹爹本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着那人了,哪知天见可怜,今日终于让我又碰上了!” 穆念慈惊道:“爹爹说的莫非是,王妃……” 杨铁心默默点了点头,穆念慈惊疑不定:“爹爹,这天底下总有些长的相似之人,不会搞错了吧!” 杨铁心摇了摇头:“她十几年来容貌几乎没变,加上一口嘉兴口音,不会错的,不会错的!” “可王妃好像不认识爹爹。”穆念慈仍是不大敢相信。 杨铁心闻言,顿觉心中一痛,不知如何是好。 ------------ 第一百三十五章 变生 完颜康回前院的路上,心中愁丝万千,搅成一团。 自己千算万算,让人盯着这比武招亲的事儿,第一时间安置好杨铁心和穆念慈,就是不想出什么乱子。 哪知人算不如天算,杨铁心父女居然被带到王府中来了! 这是命运的安排吗? 完颜康不知道。 他这时只能庆幸包惜弱没认出杨铁心来,杨铁心虽有些失态,可毕竟没说出什么,没让场面一发不可收拾。 这时最妥当的做法,就是立刻把杨铁心和穆念慈弄出中都去,这样便可免去风险。 可这对得起杨铁心吗?对得起包惜弱吗? 完颜康摇了摇头。 这个男人十几年来,心心念念的就是找到失散的妻子。 包惜弱虽然人在中都,可这十几年来,心里始终没有放下牛家村,没有放下这个男人。 让杨铁心和包惜弱相认,安排他们俩离开中都,以自己手中的力量,确实能做到。 可这样做,自己如何面对完颜洪烈这个养育自己十几年的男人呢?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完颜康前世读到这句诗的时候,还不大明白其中深意,此时此刻,他脑海中翻来覆去的,就只有这句话了。 这一天,赵王府中,平白多了几个神思不定之人。 完颜康心神恍惚,无意识的慢慢游荡,忽的听见前院一声大喝,才回过神来。他心里一紧,生怕这关节点不知道谁又闹出什么幺蛾子来,便大步流星的往声音来处赶去。 话说完颜康留下王处一三人在小书房,王处一和郭靖倒是坐得住,偏偏黄蓉是个不安分的性子,待了一会儿就大喊无聊,要出去到处逛逛。 郭靖劝道:“蓉儿,等会康兄回来,找不着咱们了怎么办?” 黄蓉摆了摆手:“我就想看看这王府大院,究竟有何不同,咱们就在这附近逛逛,又不走远。” 郭靖听黄蓉这么一说,只能随她的意。 王处一也不以为意,让他们俩找个下人带着逛逛,莫要走远了、莫要冲撞了贵人就好。 黄蓉应了一声,就兴致勃勃的拉着郭靖出了小书房去了。这赵王府占地极广,房舍众多,其间还夹杂些假山流水,还有练功演武的场地,只是若说与一般豪门大院相比,有多新鲜别致,却是未必了。 黄蓉找了个侍女领着,七弯八拐四处走了一溜,看着也不过如此。她瘪了瘪嘴,心道这王府还没我桃花岛精致,回去吃果子算了。 走到一半时,两人却忽然碰到个熟人。 这熟人长的特点分明,头上长了三个肉瘤,任谁见过一次都忘不了,正是三头蛟候通海。 候通海前日被梁子翁打伤之后,医嘱要静养一阵,昨日他在屋内老老实实的待了一天后,就觉得有些气闷,便吵着要出来走动走动。他左肩受了外伤,裹上绷带,只要不动伤处,周围走动走动倒是不打紧,沙通天便同意了。 候通海绕着住处,在走廊上正遛弯呢,忽然瞅着迎面来了几个人,其中一个姑娘看着自己,笑着打了声招呼:“哟,这位额头上长角的大爷,怎么肩膀上也缠了东西,莫非肩上也要长个角出来?” 候通海哼了一声:“我额头上生的是瘤子,不是角,你这小丫头……”候通海本要说小丫头可别胡说八道,话说到一半时,忽然停住了嘴,指着黄蓉喊道:“是你这臭小子!” 原本候通海撞见郭靖几人时,本以为是王府中人,也没细看。 哪知黄蓉忽然戏弄起他来,候通海一开始没认出黄蓉,只一眼认出,又发现黄蓉那促狭的眼神,才认出眼前这个黄衣女子便是前几日戏弄了自己喝四个师侄的那个人。 前日候通海虽被梁子翁打伤了,可早先黄蓉将他戏弄的太过,论起近日来他最记恨之人,却不是梁子翁,反倒是眼前这个臭小子了。 黄蓉见候通海认出自己,不由啐了一口:“你才臭小子呢,你肩上受了伤,可不是瞎了眼。” 候通海若是论斗嘴,哪里斗的过黄蓉,他被黄蓉这么一说,气的哇哇大叫,伸手就朝黄蓉抓来,心想抓住这个臭小子再说。 黄蓉看候通海伸手抓来,仍是笑吟吟的,不避不闪。 郭靖看到候通海之时,就心道不妙,已经做好了出手的准备。他虽然没跟候通海交过手,但之前被候通海带着黄河四鬼恐吓了一次,知道此人是黄河四鬼的师叔,想必自己多半不是对手。 这时见到候通海一出手抓向黄蓉,郭靖立马就用足了全力,使一招双龙出海,拦下候通海此招。 候通海武功虽然高过郭靖,可他仓促出手,又有伤在身,郭靖却是早有戒备,全力而为。两人一交手,只听得啪的一声,郭靖被震退两步,候通海也被逼退了一步。 这候通海武功虽然比师兄沙通天差了许多,可平日里极爱模仿沙通天的江湖气度。 在他想来,郭靖乃是江南七怪的徒弟,自己高他一辈,与他一介小辈动手,平白丢了自己的面子。所以前几日带着黄河四鬼找上郭靖时,他都自持身份,并未对郭靖出手,而是让郭靖叫江南七怪去与他相见。 只是后来郭靖并未赴约,自己与四个师侄被黄蓉戏弄的一愣一愣的,让候通海心中极为窝火。 候通海这下含怒出手,看着眼前这个小丫头不跑,心道这回必定是手到擒来了,抓了她之后得好好让这丫头吃点苦头才行。哪知斜刺里郭靖这个小辈插手与自己硬刚了一招,居然只微微落于下风。 候通海本不想与郭靖动手,可这一招受挫,他怒意更盛,哪里还顾得上那许多江湖规矩。 他哇呀呀的大叫一声,转头再度向郭靖扑去。 郭靖本来对候通海有几分畏惧,一招交手之后,他发现此人也没多厉害,心里便放松下来,不慌不忙的与候通海过起招来。 候通海若是左肩未伤,十招左右当能拿得下郭靖。可他伤了左肩,不只是少了一只手的问题,行进间不便也罢了,许多招数都没法使了。原本许多招数都要双手齐出的,结果左手刚一发力,便痛上心头,招数便使不出来,只得匆匆变招。 也亏的是候通海行走江湖十数年,交手经验极为丰富。加上郭靖本就将自己摆在弱者的位置,想的不过是尽量扛住候通海多几招,他见到候通海变招时许多破绽,也不敢贸然攻上去。 否则这一番交手,候通海别说能拿下郭靖,只怕早就要落败了。 两人一攻一守,转眼间就过了二十来招,郭靖不敢轻易上攻,黄蓉却看的真切,知道候通海是受伤势所累,拳脚都施展不开。于是喊了一声:“靖哥哥,打他左肩。” 郭靖此时对黄蓉是言听计从的,听了这话,立刻一拳打向候通海左肩。 候通海被郭靖这么突然一攻,来不及招架,只得往后一退,避过此招。郭靖得势不饶人,招招都往候通海左肩处招呼。 候通海左遮右挡,被逼的连连后退,想到自己居然被一个小辈逼的如此境地,不由气的哇哇直叫。 郭靖把从江南七怪处学到的拳脚功夫几乎尽情施展了一遍,打的候通海连连倒退,自己舒畅无比,忽然听到有人大喊一声:“小子,看掌!”声音一到,他便听到一道猛烈的风声袭来。 郭靖心知不妙,立刻变招,使了一招铁索拦江。 郭靖这铁索拦江的架子刚刚拿好,双臂之上便挨了一掌,他只觉得中掌之处剧痛,同时一股大力涌来,身子登登登的连连倒退,直到撞到走廊的柱子上。 来袭之人乃是沙通天,他本在房中静坐练功,忽然隐约听到候通海的叫声,便立刻出门来看。他原本担心是候通海遇上梁子翁,哪知却是一个青年将自己师弟逼到这份上。 这时虽说是在赵王府内,不知郭靖到底是何底细,可这鬼门龙王性子暴躁,见师弟受辱,哪里顾得了许多,立刻出手了再说。 也亏得沙通天自持身份,出手前大喊了一声,让郭靖有了准备。加上郭靖这几年精修全真内力,已有了几分火候,否则这一掌,他非得重伤吐血不可。 沙通天出了一招后,自持身份便住了手,关心候通海道:“师弟,你伤势如何?” 候通海见师兄到了,指着黄蓉和郭靖道:“师兄,这两个臭小子,就是前几日戏弄我的人。” 沙通天哦了一声,心里觉得有些奇怪,眼前这两人分明是一个男子和一个姑娘,怎么候通海说是两个臭小子。他素来知道自己这个师弟脑子有些不好使,此时也不是与他分说这些的时候,既然这两人是仇人,便擒下再说了。 想到此处,沙通天冷冷的道了一句:“你二人是束手就擒,还是要本龙王亲自动手!” 郭靖刚才被他一掌打的气血翻涌,此时才平复下来,心知是遇上了生平仅见的高手,他此时也不会答话,只移步向前,挡在黄蓉身前。 黄蓉见郭靖上前来,好像没啥事,心里以为沙通天也不过如此,便吐了吐舌头道:“老秃头,我可不怕你!” 黄蓉这句话一出,算是彻底惹火了沙通天,他眼睛一瞪,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暴伸而出,左手拍向郭靖,右手抓向郭靖身后的黄蓉。 沙通天这招几乎用上了全力,出手凌厉至极,郭靖首当其冲,心知此招自己绝难挡下。 只是身后有黄蓉在,无法退避,郭靖只得运足全身力气,再使出一招铁索拦江,拼命往前一挡。 ------------ 第一百三十六章 渐浓 沙通天此招一出,眼见着郭靖要硬生生招架,黄蓉心里便开始后悔,不该惹恼了这老头才是。 黄蓉有心想拉住郭靖后退避开沙通天此招,可催促之间以她的武功哪里来得及。想到郭靖硬接此招,必是非死即残的下场,黄蓉的眼泪一下就冒出来了。 正在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就听得一声大喝:“慢来!”一道灰色人影嗖的飞出,一件异样兵刃在空中一挥,从后方卷住沙通天左掌手腕。 沙通天心里一惊,左手运劲一拉,身子一转,右手变招往来人一掌轰去。 来人见沙通天变招奇快,心中佩服,不由自主的叫了一声好,手上不闪不避,与沙通天结结实实的对了一掌。 两人双掌相交,沙通天只觉一股大力涌来,他本要后退两步卸力,忽然省起身后还有个对手,生怕这一退就把自己送到郭靖的手上去了,只得硬挺着化解此招。 沙通天这一挺,没想到对手这股大力十分绵长,一波之后,还跟了一波劲力,他只得疾退一步化解余力,同时脚下运劲,急速转过身来,面色凝重,准备接下前后两拨对手。 来人不消说,正是王处一。 刚才黄蓉与候通海起冲突的时候,宁儿看着势头不对,就赶紧去找人劝架。她知道这候通海和两个青年都是府上贵客,只得找两人的长辈王处一过来。小侍女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赶到小书房中,匆匆朝王处一说明了情况, 王处一听说对方的形貌,知道此人必是三头蛟候通海,生怕郭靖和黄蓉这两个小辈出事,他拿了拂尘,就飞速赶来,正好在沙通天掌下救了郭靖一命。 王处一刚才从沙通天后方赶至,虽然情况紧急,他仍不愿背上偷袭之名,所以先大喊一声,才用拂尘卷住了沙通天的手腕,两人大力回扯之下,拂尘崩断,王处一手中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拂尘柄。 沙通天站稳身子,看到来人一身道士打扮,武功又如此高强,心中有了计较,便问道:“不知是全真教,哪位真人当面?” 王处一单掌持礼,微微躬身:“真人两字,实不敢当,贫道王处一,想必阁下便是独霸黄河的鬼门龙王沙老前辈了。” 铁脚仙王处一在江湖上威名赫赫,绝不在他沙通天之下,刚才这一交手,沙通天便知道此人武艺精深,绝非浪得虚名之辈,嘴上也客气起来:“沙某不过一介江湖散人罢了,哪敢自称前辈。” 王处一也不再与沙通天计较这些称呼,干脆的问道:“沙龙王乃是江湖闻名的高人,不知我这两个后辈如何得罪了您,让龙王如此盛怒?” 沙通天刚才下的可是杀手,王处一如此问来,已经是十分客气。 身为江湖有名的人物,对一介小辈下杀手,无论如何,传了出去都会有损沙通天的脸面。不过沙通天乃是黑道人物,不似正道高手那般讲规矩,他只冷冷哼了一声道:“这两人欺负我这受伤的师弟,沙某正要擒下他们,再做计较!” 沙通天此话,虽然有些避重就轻,但黄蓉主动撩拨候通海的事实却是不争的。听了沙通天这话,黄蓉傲娇的侧过脸去,不想理会。 郭靖老老实实的上前躬身向候通海告了罪:“候前辈,刚才多有得罪,你莫要见怪。” 候通海虽说是个憨货,却也不傻,本来看着师兄转眼就要收拾了这两个小子,这时人家来了靠山,自然只能不了了之了。自己在这两个小子前面也是前辈高人,若再计较自己被欺负之事,也是自讨没趣,还平白丢了面子,只得丢下几句场面话便算了。 王处一带了郭靖和黄蓉上门做客,也没想闹出什么事来,此时郭靖又主动道了歉,更是没什么好说的了,他对沙通天拱了拱手道:“贵师弟和贫道两个后辈有所误会,幸得都没甚损伤,不如就此作罢,握手言和,就当交个朋友。” 沙通天瞪了郭靖和黄蓉一眼,才转头对王处一道:“沙某今日便给全真教王真人一个面子,不再与这两个小辈计较!” 黄蓉听了这话,不服气的骂了一句:“老秃头,姑娘我没跟你计较就算好了,以大欺小,好没面皮!” 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结。 沙通天这般一说,算是放过此事了,王处一正放下心来,哪知黄蓉这么一说,一下又把沙通天的火点了起来。 沙通天双目一横,对王处一道:“王真人,这丫头如此不知好歹,莫非你还要袒护到底!” 王处一心道一声苦也,这丫头也不知什么来历,看着冰雪聪明,此时却如此不晓事,平白惹出许多事来。他哪知道黄蓉的来历,这位大小姐,压根就没把沙通天这些人放在眼里,却不知她这话一出,局面便立刻紧张起来。 王处一见沙通天的模样,暗暗提气准备,一边淡淡笑道:“小儿女之言,龙王何必与她一般见识!” 沙通天摇了摇头,指着黄蓉道:“这小子你可以带走,这臭丫头得留下!” 王处一闻言,肃然道:“这两个孩子,都是贫道带进这王府来的,总得护这二人周全才是。” 沙通天阴沉沉的一笑:“好一个玉阳子,好一个铁脚仙。”说完这话,沙通天摆出架势,要与王处一再做过一场。 其实沙通天此举,也是被黄蓉逼的无法,此时若是不出手,今日之事传了出去,岂不是说他沙通天怕了王处一。他成名江湖数十年,这个名头是肯定不能丢的,虽说对上王处一没有必胜把握,他也宁愿与这铁脚仙再做过一场。 话已至此,沙通天和王处一不做过一场,两人都下不来台。两人适才交手一招,均知道对方武艺精深、手段老辣,这时都凝神相对,随时准备出手。 “沙先生,这个姑娘得罪了你,不如在下替你擒下,好好管教,可好?”沙通天和王处一正对峙间,冷不防一旁花园中走出一个人来。 这人身着一袭白色锦袍,腰带玉佩,手持画扇,从花园中缓缓走出,正是欧阳克。他刚才在王处一和沙通天交手之时便到了左近,打定主意看一出好戏,结果眼睛在黄蓉身上一瞄,便转不开了。 欧阳克自负风流无双,搜罗的美女就是大金国后宫也未必能比得上,哪知在赵王府中遇到了黄蓉。虽说黄蓉年纪尚幼,但见她秋波流转,一笑一怒之间,绝色风采尽显,自己带来的众多姬妾,一比之下有如粪土。 欧阳克呆呆的在花园中看了好久,刚才沙通天和王处一正要握手言和之时,他心中急转,盘算着如何才能搞定王处一,掳走黄蓉。 哪知片刻之间,黄蓉一句话又让沙通天下不来台,这时王处一和沙通天对峙,欧阳克心中大喜,这女已是囊中之物也! 沙通天对女色没啥兴趣,数日下来,他也知道欧阳克的德性,听得欧阳克愿意出手,他自然喜不自胜:“欧阳兄放手施为便是。” 欧阳克闻言,哈哈一笑,飘然跃入回廊之中,手持画扇,朝黄蓉点去。 王处一见一旁忽然有高人出手,心道不妙,正要出手截住欧阳克,沙通天向前一步,已向自己攻来。 郭靖见欧阳克对黄蓉出手,想也不想就伸手,使出空手夺白刃的手法,去抢他画扇。他与候通海一番交手,虽说是占了候通海受伤的便宜,可毕竟也是将这江湖上有些名气的三头蛟逼的十分狼狈,如此一来,郭靖胆气一壮,有如初生牛犊,对上欧阳克并无惧意。 欧阳克本想三招两式拿下黄蓉,擒回去好好调教,哪知旁边这傻小子多事。 郭靖此时的武功在欧阳克看来十分平常,他嘿嘿一笑,手腕往下沉了两寸,同时画扇向上一挑。 郭靖这一下,本想拿欧阳克的手腕,结果欧阳克这一变招,他便拿不了欧阳克的手腕,转眼间自己小臂上还中了一招。这一招之下,郭靖手臂如中雷击,被高高荡起,中门大开。 欧阳克一扇挑开郭靖的手臂,脚下丝毫不停步,手中画扇一转,啪的一下打在郭靖胸前,将他一下打飞开去,撞到回廊柱子上。 郭靖这一下被打飞,黄蓉在后面急了眼,她也不想自己打不过欧阳克,头一低,双臂内弯,手肘向前,似箭般向欧阳克胸口撞去。 黄蓉这招攻的突然,招式又怪,若是武功稍微差些的,一时都不知如何招架。可欧阳克毕竟武功高的太多,见她这一怪招,只轻轻咦了一声,空手在身前一挡。 黄蓉这招被欧阳克挡住,双臂与欧阳克一碰之下,只觉浑身震荡,双臂酸软,止不住往后连退了五六步。这一下,还是欧阳克怜香惜玉,看出黄蓉内力不强,只用了小半功力,否则非得震的她内伤不可。 黄蓉一招被震退,一时花容顿失,云鬓散乱,看的欧阳克更是心神动荡,他淫笑一声,继续向黄蓉逼去。 郭靖两招就被欧阳克打伤,心知自己武功与此人差的太远,此时他见黄蓉危急,却也顾不上那许多,大喊一声:“不许伤了蓉儿!”跟着忍住疼痛,从后一掌,向欧阳克打去。 欧阳克见郭靖如此碍事,心想正好除了这傻小子,断了这姑娘的念想。他干脆不避不闪,反手探出画扇,向郭靖头上狠狠拍去! ------------ 第一百三十七章 冤家 “住手!” 欧阳克一扇拍来,劲风猛烈至极,郭靖受伤之下,完全来不及回手格挡,已准备闭目待死。 忽如其来的这一声大喝,震的欧阳克心神一颤,手上不由慢了三分,接着一个人影嗖的飞出,有如神兵天降,于郭靖额前一寸,伸手截住了欧阳克此招。 欧阳克满以为能要了郭靖的性命,哪知斜刺里插出一个人来,将自己画扇抓在手中。他这画扇以铁木为骨,用西域特有的冰蚕丝制成扇面,扇面上绘了美人戏春图。这画扇正是他平日里装逼必备之物,关键时可以当兵器使用,乃是一件须臾不能离手的宝贝。 宝贝被抓住,欧阳克还未看清来人,立即就使力回夺,哪知一夺之下,对手丝毫不动。 欧阳克心中大惊,立刻弃了画扇,疾退两步,以做防备。 转过身来抬头望向来人,欧阳克却不由瞠目结舌起来。 完颜康拿起欧阳克的画扇,刷的一下打开,轻轻摇动了两下:“欧阳兄,你这把画扇如此精巧,实乃康平生仅见。” 欧阳克见来人居然是完颜康这位小王爷,他心里震惊异常。虽然初次见面时完颜康自称学过武艺,可在他想来,这位小王爷不过是学了些花拳绣腿罢了。 哪知今日这一过手,他堂堂白驼山少主居然落于下风,一招之下就落于下风,还丢了画扇。 震惊归震惊,欧阳克仍是不失气度,他收敛情绪,淡淡笑道:“小王爷既然喜欢,这把扇子就拿着好了。” 他一招失手,此时若要拿回画扇,自然是脸上挂不住,干脆就故作大方,说将画扇送与完颜康。在欧阳克想来,自己是赵王请来的贵客,完颜康绝无拿他宝贝的道理,想必客气两句就得交回与他。 完颜康已看出手上画扇是个宝贝,欧阳克这么一客气,他便顺坡下驴,拱手道:“欧阳兄如此大度,兄弟我先谢过了。” 欧阳克脸上的笑容顿时有些凝结,过了一会才尴尬的说道:“一点小玩意罢了,有何好谢。” 他俩这边搭话间,沙通天和王处一仍在不停交手,这两人武功在伯仲之间,一旦动手,非得三五百招后才能分出胜负。虽然完颜康这声大喝,让两人都知道来了他人,可沙通天含怒出手,招招狠辣,王处一也是全力施为,谁都不敢先行收力撤招。 完颜康这边救下郭靖,逼退了欧阳克,便将画扇往怀里一放,欺到沙通天和王处一中间,大喊一声:“两位且住手!”说罢,他同时左右各出一掌,与沙通天和王处一对碰了一招。 完颜康这招用了崩劲,沙通天和王处一只觉大力涌来,各自退后两步化解了此招。 王处一与沙通天都是当世武林中的成名人物,两人比斗间都运上了全力,岂知此间竟然有人能突然出手同时震开两人,单凭这份掌力,出手之人的内力已是在两人之上。 两人均是心中一惊,抬眼一看,待看清来人是完颜康后,各自均有不同反应。 王处一入府时试探这师侄武艺时,就知道完颜康武艺早已今非昔比,此时虽然吃惊,却是喜意更浓。 沙通天此时才知道这位小王爷居然有如此深厚内力,犹胜过自己一筹,他瞪大了眼睛道:“小王爷居然如此深藏不露,沙某失敬了!” 完颜康道了声不敢当,便先拉过郭靖给他查看伤势,郭靖吃了欧阳克一记重手,肋骨断了两根,好在欧阳克当时并非全力施为,内伤倒是不重。 完颜康查看完郭靖的伤势时,黄蓉赶紧掠过欧阳克,关心郭靖伤情如何。完颜康看黄蓉紧张兮兮的样子,查清伤情后就出言让她宽心,又让人立刻叫大夫来给郭靖治伤。 黄蓉听得郭靖伤势不算太重,愁眉微微展开,对完颜康道了一句:“多谢你了。” 完颜康摆了摆手道:“郭兄弟在我府上做客,无论如何,康都要负责到底的,不知郭兄弟是如何伤的?” 黄蓉气鼓鼓的指着欧阳克道:“就是这个坏人,打伤了靖哥哥。” 欧阳克在一旁,面色不善,只是碍于完颜康主人家的面子和他刚才爆发的战斗力,才没立即离开此地。 他听黄蓉这么一说,又见完颜康投来质询的目光,便拱了拱手道:“在下见郭兄弟似乎得罪了沙龙王师兄弟,便一时激愤出手,没料到郭兄弟是小王爷的好友,实在是对不住了,回头在下拿些治伤的上好药材,给郭兄弟治伤。” 欧阳克打伤郭靖,纯粹是想擒下黄蓉,嫌郭靖碍事,哪里是为了沙通天出手。只是他出手之际,沙通天被王处一牵制住,他打伤了郭靖也算的上是为沙通天出力,这个人情沙通天无论如何都得认下。 完颜康来的最迟,对郭靖受伤的前因后果并未看见,他心知欧阳克的性子,想来多半是这人看上了黄蓉,才出手打伤了郭靖。他本想当场问个明白,哪知欧阳克反应迅速,立刻把沙通天拉下水来。 郭靖三人是完颜康请入王府的客人,沙通天、候通海和欧阳克更是完颜洪烈请来的贵客,两边发生冲突,作为主人只能想方设法平息,决计没有维护一方、拼命追究的道理。 欧阳克这么一说,完颜康也只得就此作罢,劝双方握手言和。 黄蓉原本还不想放过欧阳克,她在欧阳克刚刚出手瞬间,以为郭靖必是无幸了,那一瞬间心中翻涌,悔恨自己为何要戏弄候通海,撩拨沙通天,自责之意充塞脑海。 完颜康于危急之时救下郭靖,黄蓉对他自然是十分感激,这时完颜康作为主人家发了话,她也只能恨恨的瞪了欧阳克几眼,就此作罢。 沙通天对郭靖一介无名后辈出手,已是大大丢了江湖脸面,对上王处一也没讨着半分好,自觉在此也是没趣,便带着候通海告退,先回房去了。 欧阳克这厮却不离开,名义上是关心郭靖的伤势,实际上借此跟在黄蓉身后,借机搭话。 黄蓉虽说仍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女,可她天生聪慧,知道欧阳克心机不纯,加上恨他打伤郭靖,始终对欧阳克摆出一张冷冰冰的臭脸。 欧阳克毕竟自诩名门之后,还是要讲些风度的,在完颜康和王处一面前,也不好过于死缠烂打。他讨了不少没趣后,他也就先回房去了。只是这厮临走时,一双眼睛仍是滴溜溜的在黄蓉身上打转。 大夫给郭靖看完伤势,开了些治疗断骨损伤的药,又拿了绷带夹板给郭靖固定了伤处,吩咐要静养一两个月,短期内切莫再与人动手。 郭靖一听要静养一两个月,顿时急了:“要待多一两个月,那可不成,我七位师傅说了,三月二十四中午,我一定要赶到嘉兴府醉仙酒楼。” 郭靖要赶去嘉兴府所谓何事,完颜康心里深知,只是他此时不能表露出知道内情的样子,只得敷衍着劝说两句。 王处一对丘处机与江南七怪立下赌约之事,那是清清楚楚,而且也知道届时比武双方就在眼前。 郭靖与完颜康两人此时若是较量武功,那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哪里还用得着比,只是这话王处一也不好点破,只得劝郭靖道:“靖儿,你南下之事,且放宽心,我让门人传信给你那几位师傅,改约在中都便可。” 郭靖对王处一这救了自己一命的全真前辈,自然是没来由的信服,听了这话,他便不再多说,只是对王处一连连称谢,又道给完颜康添麻烦了。 完颜康连道:“都是我招呼不周,才累的郭兄弟受伤,只望郭兄弟莫要怪我便是。” 郭靖听完颜康这么一说,连连摆手,一脸愧疚道:“都是蓉儿要出去逛,我也跟着出去了,才惹出这么多事来,康兄这几日对我有如兄弟一般,为了我还恶了府上的高人,哎……” 郭靖话还没说完,完颜康便按住他的话头,淡淡一笑道:“你我兄弟,说那么多客气话作甚,郭兄弟只管安心养伤便是。” 郭靖听了这话,一脸感动。 黄蓉在旁却是一脸不高兴了,郭靖刚刚那句话说的无意,黄蓉却听着有心,以为郭靖是埋怨自己生事,才惹了那么多事来,她忽的站起身来对郭靖道:“这王府里太闷了,本姑娘待不惯,我先出去了。”说完她自顾自的走出门去。 王处一和完颜康见黄蓉忽然生气要走,回想到刚才郭靖说的话,大概都想到几分缘由,只是看着这小姑娘无端端使性子,都不耐烦来劝她。 郭靖则是少根筋,真以为黄蓉是嫌这王府里气闷,只喊了一声:“蓉儿,你自个在外面玩,小心些。” 郭靖这时对黄蓉是言听计从,只是他嘴巴笨,太不会说话罢了,这才一句话得罪了黄蓉。 黄蓉这时算是叛逆期少女一枚,一个不高兴就要耍小姑娘的脾气,她本想听郭靖道歉挽留,便顺势留下照顾他,哪知这呆子全然不为所动。她心中更恼,原本慢腾腾的步子,一下迅捷起来,一溜烟便跑出王府去了。 完颜康见黄蓉出了王府,脑海中忽然冒出欧阳克的眼神来,他想到留郭靖在王府中养伤不大妥当,怕再生出事来,便与郭靖商量将他送到神兵基地去养伤。 郭靖哪里有半点意见,自然是惟命是从。 完颜康唤人套了一架马车,自个坐上马夫的位置,长鞭一挥,亲自送郭靖和王处一前往神兵基地。 ------------ 第一百三十八章 火起 完颜康这边刚刚送郭靖和王处一出城,秋香这边就给杨铁心和穆念慈送来了午饭的食盒。 因为包惜弱生活质朴的缘故,赵王府上饮食一向不喜铺张浪费,所以即便知道穆念慈可能是未来的贵人,这食盒里面也就放了四个热菜,还温了一壶酒。 虽然菜式不多,但王府的厨子手艺确实不错,出品的色香味均是上佳。 穆念慈摆好碗筷,有滋有味的吃了起来,她吃了一会儿,发觉杨铁心筷子都没动一下,反而一副愁眉紧锁、心事重重的样子。穆念慈不由停下嘴,轻声问道:“爹爹,可是这菜式不合口味?” 杨铁心叹了口气:“爹爹没胃口,你多吃些。”说完,他把酒壶拿了过来,开始自斟自饮。 穆念慈见杨铁心始终不吃饭,一把抢过他手中的酒壶,有些生气道:“爹爹,你不吃东西,就这么喝酒,小心喝坏了身子。” 杨铁心无法,只得胡乱吃了几口,这才哄的穆念慈交回酒壶。 这酒壶不大,杨铁心吃一口菜,喝一杯酒,一盏茶的功夫,就把这壶酒喝得底朝天。杨铁心把这酒壶拼命倾倒,最后滴下几滴到杯中,就再也没酒了,只得颓然的放下。 穆念慈看杨铁心难受的样子,自己也觉得心里难受,她放下筷子:“爹爹,我让秋香姑娘再拿几壶酒过来,我陪你喝!”说完她站起身来,准备出去叫人。 杨铁心苦笑一声,一把拉住穆念慈:“女儿,咱们在人家府上,莫要给人家添麻烦了,爹爹我喝够了,就是觉着有些气闷,我出去走走就好。”说完他拉开凳子,推门出去了。 穆念慈见杨铁心郁郁寡欢,但自己也无法劝慰,只得看着他出门去,颓然的叹了口气。 杨铁心走出房间,见四周都有些侍女、侍卫来来往往,便寻了个人少处行去。 这赵王府中建筑尽是雕栏玉砌,回廊九曲,杨铁心走了一会儿,已是有些迷路,正想找个下人问问路径,忽的见到不远处有三间乌瓦白墙的小屋。 杨铁心见了这三间小屋,心里大奇,这小屋与王府其他建筑格格不入,倒像是他乡下的屋子一般。 杨铁心走近这三间小屋,这小屋前筑了一排竹篱,圈起一个小院子。他越看越觉得有些不真实的感觉,如同回到了牛家村一般。 他到了院子门口,朝里面喊了几声:“有人吗?” 内中无人回应。 杨铁心推开竹篱、穿过院子,到了中间小屋门前,又敲了敲门,仍是无人应答。 杨铁心推门入内,环视了屋内一周,身子剧震不已。 这屋子里摆设的桌子、凳子,竟然都是旧识,墙上还挂住一根生锈的铁枪,枪边放了一张破犁。杨铁心走到墙边拿起那根铁枪,只见近枪尖六寸处赫然刻着“铁心杨氏”四字,他的眼泪便忍不住从脸上默默的流淌下来。 杨铁心轻抚着铁枪,眼泪止不住的流淌,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一个柔和却又带点韫怒的声音道:“请您别动这铁枪。” 杨铁心惊醒过来,回头一看,自己心心念念十八年的那人正走了进来,脸上还带了些许怒意。 包惜弱用过午饭后,平常都喜欢小憩一会儿,今日也不知为何,她突然想到后院走走,不自觉就走到了小屋门口。 这三间小屋,乃是完颜洪烈专门为包惜弱在府中建出,样式和她牛家村的老屋几乎一模一样,屋内的破犁头、锈铁枪还有那些桌子、凳子,全都是从牛家村运来的。 包惜弱平日里时不时喜欢独自到小屋中独处,一般不许他人来此,便是这屋内的打扫,都是她亲手来做。这日到了小屋之中,居然看到有外人闯了进来,还拿了铁枪,她不由自主的生起气来。 但眼见这汉子转过身来,脸上带泪的模样,包惜弱又心头一软,又柔声说道:“你放下枪,我不怪你就是了。” 杨铁心道:“不过是一把生锈的铁枪罢了,王妃何以如此在意!” 包惜弱走上前来,从他手中拿过铁枪,挂回墙上道:“这是我最宝贵的东西。” 杨铁心闻言,顿时精神一震。他早上虽然见着了包惜弱,但包惜弱显然已经认不出他,加上穆念慈一说,他也有半分疑惑这王妃到底是不是他那包氏娘子。待无意中见到这这几间小屋,见到了这屋子里的老旧物件,杨铁心心中当然确定无疑。 虽说故人无恙,只是在杨铁心想来,包惜弱随了这大金国的赵王,享尽荣华富贵十八年,只怕早将他这个泥腿子忘到九霄云外了吧。所以杨铁心拿起铁枪,默默垂泪,一来是睹物思人,二是心中纠结无比。 直到听到包惜弱这句“这是我最宝贵的东西。”,杨铁心喜上心头,他抹了抹眼泪,忽然说道:“铁枪本有一对,现下只剩下一根了。” 包惜弱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杨铁心不答话,转向枪旁的一张破犁,又道:“犁头损啦,明儿叫东村张木儿加一斤半铁,打一打。” 包惜弱听了这话,全身颤抖不已,她转头凝视着杨铁心,颤声道:“你…你在说些什么?” 杨铁心注视着包惜弱,缓缓道:“我说犁头损啦,明儿叫东村的张木儿加一斤半铁,打一打。” 包惜弱看着眼前这个满面风霜的粗豪汉子,似乎与记忆中那个熟悉的身影重叠起来,只是她仍有些不敢相信,连声问道:“你到底是谁?你怎么…怎么知道我丈夫去世那一夜…那一夜所说的话?” 杨铁心撸起袖子,露出左臂,柔声道:“你看看我是谁。” 包惜弱凑近一看,只见他手臂上有个伤疤,也与自己记忆中一模一样,她顿时惊喜交集,拉着杨铁心的手臂哭道:“你是铁心哥。” 包惜弱这一声,犹带了三分疑虑,她这十八年来一直以为杨铁心早已过世,若是初见如此,她非得以为眼前的是鬼魂不可。只是她早上才见过此人,又想着这人带了个女儿,怎么都是个活生生的人。 杨铁心一把抱住包惜弱道:“我是!”说着,他两行热泪又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包惜弱此时再无半点疑虑,也是紧紧拥着杨铁心,一边哭一边道:“铁心哥,你这十八年,都去哪啦,我一直以为你不在了,呜呜呜……” 两人相拥哭了一阵,杨铁心率先收了眼泪,拉着包惜弱坐到凳子上,开始述说着这些年的经历。包惜弱仍是继续流泪,听着杨铁心带着个小女孩走南闯北,遍寻自己之时,更是泣不成声。 杨铁心和包惜弱相拥而泣时,没想到屋外来了一人,将这番情形尽数收于眼底。 这人在屋外见了王妃与其他男子相拥,不由惊骇莫名,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自己发出任何声响。 穆念慈见杨铁心久久未归,心里担忧,就找秋香说了。秋香道多半是穆大叔迷了路,让穆念慈放宽心,便自个找人去了。她一路问了许多见过杨铁心的下人,便寻迹找到小屋这来,没想到居然看到这一画面。 包惜弱这个王妃,对秋香她们这些下人,从不摆架子耍威风,还收了自己和冬雪做义女,对自己可谓恩重如山。可遇上这种事儿,秋香也是一时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她恍恍惚惚的听了一会儿,听着两人有无数话说,只得先蹑手蹑脚的离了此处。 秋香离了后院,一路漫无目的的走着,心神恍惚间,忽然撞到一人,她啊呀一声,摔倒在地。 撞着秋香的人正是完颜洪烈,他午饭时见完颜康不在,正准备找儿子商谈大事,没想到被人撞了个满怀。他面色一沉,本欲训斥来人两句,待看清这人后,完颜洪烈没了脾气,上前把秋香扶起,关切道:“秋香,没事吧!” 秋香被扶起身来,不敢看向完颜洪烈,低声道:“是奴婢不好,冲撞了王爷。” 完颜洪烈笑吟吟的问道:“若是冬雪那丫头,风风火火的,走路不长眼倒也是不奇怪。你素来细心,今日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若是完颜洪烈此时骂上秋香一顿,她反而觉得好受些。 这关切的话一出,秋香更是拼命摇头道:“奴婢没事!奴婢没事!” 秋香往日里都是一副温柔恬淡的模样,此时如此举止失措,完颜洪烈更是放不下心,他略一思索,又问道:“可是这几日府上来的客人,有人欺负了你?若真是如此,你说出来,本王为你做主!” 在完颜洪烈想来,秋香从小服侍完颜康,又被包氏收为义女,在府上不可能被别人欺负,只可能是这几日来的欧阳克这几人,才能让秋香如此举止失措。 秋香见完颜洪烈如此这般表态,再也忍不住,哇的哭出声来。 完颜洪烈见她如此反常状,便把她拉进书房,驱退左右,慈爱的说道:“此处别无他人,受了谁的委屈,放心对本王道来!” 秋香止住了哭声,将刚才所见所闻一一道来。 完颜洪烈一听包惜弱正与别的男子抱在一起,立刻怒火中烧,急匆匆的往后院赶去。 ------------ 第一百三十九章 爆发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将郭靖和王处一送到神兵基地后,完颜康又引荐徐道胜与王处一认识。徐道胜与丘处机以诗会友,听得王处一是丘处机的师弟,自然是热情无比。 按说完颜康应该在基地中多陪陪王师叔,可一想到杨铁心仍在王府之中,他心里便始终觉得有股阴云笼罩。他见徐道胜与王处一一见如故,便放下心来,告了声罪,午饭也顾不上吃,急急忙忙的赶回城中去了。 送郭靖二人去神兵基地时,因为要照顾郭靖的伤势,完颜康套了架马车慢慢行走,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 回来时,完颜康独自策马狂奔,只用了顿饭功夫,便赶回了王府门口。 到了门口,只见王府大门紧闭,完颜康心里一紧,紧赶慢赶,果然还是出事了。 若是无事,平日里王府大门白天必是敞开的,何时有过大门紧闭的情况。 此时王府大门虽然关了,还是开了小门,留了两个侍卫守门,见到完颜康回来,两个侍卫连忙开了大门放小王爷策马进门。 完颜康在门前就跳下马来,忙问府中发生了何事。 侍卫称是有强人劫持了王爷,众人正在营救,因为担心强人逃走,所以府上紧闭了四门,至于究竟是哪来的强人,这两个守门的侍卫就搞不清了。 赵王府中一众下人四处奔走,如同无头苍蝇一般。 王爷被擒,众人都没了主心骨,这一见小王爷回到,管家连忙引完颜康到事发处去。 一到后院的小屋外,只见王府内家将亲兵已经持了刀兵将这处小院团团围住,欧阳克和沙通天几个高手站在院内,隔着房门与人对峙,一众高手尽皆到齐,只是不见梁子翁。 完颜康一看这事发地点和这架势,便知道与自己猜想八九不离十了,他心中暗叹一声,千算万算,仍是敌不过天意啊! …… 话说完颜洪烈从秋香处得知了消息后,便拿了把宝剑急匆匆的去后院拿人。只是他心中仍存了些念想,不想此事弄的众人皆知,便严令秋香不得外传,自个也没带半个侍卫跟随。 到了后院小屋竹篱外,完颜洪烈先收敛心神,轻手轻脚的走到房门外,一看究竟。 这一看之下,果然如秋香所说,自己的王妃与别的男人抱在一起,完颜洪烈再也按捺不住,一脚踹开房门,持剑就冲进屋里,照杨铁心当头砍去。 完颜洪烈若是在两人初认之时杀进来,杨铁心神魂不定,必是无法抵挡。这时杨铁心与包惜弱叙了半天的话了,心情早已平复了许多,听见有人踹开房门时,杨铁心立刻惊醒,一把推开包惜弱。待完颜洪烈持剑冲到近前劈砍时,杨铁心已站起身来,顺手拿起板凳格挡。 杨铁心拿来招架的板凳,乃是用江南的船木制成,质地十分紧密。完颜洪烈本以为能连板凳带人一起砍了,哪知一剑下去,入木不过半寸,人没砍着,反倒把剑刃卡在板凳之中。 杨铁心把手中板凳一拧,同时飞起一脚,踹向对方小腹。 完颜洪烈正欲用力抽回宝剑,冷不防下面挨了一脚,他吃痛后退之下,不由自主的送了剑柄。杨铁心一招得势,把手中板凳往旁边一扔,便虎扑上去。 完颜洪烈失了宝剑,心里咯噔一惊,本想退出外间再做打算。但见此人居然也弃了手中家伙,徒手扑了上来,他也是血气一涌,迎面扑了上去。 完颜洪烈幼年时也曾习武,在蒙古宣抚之时,他还学了几手蒙古摔跤术,徒手对上杨铁心毫无怯意。两人扭打在一起后,初时杨铁心还吃了点亏,被完颜洪烈使了摔法按倒在地。 杨铁心行走江湖十几年,一身武艺日夜磨炼,虽说不算什么江湖高手,但比起完颜洪烈这个养尊处优的王爷,无论临机应变还是力气,都要强上许多。不多时,完颜洪烈便被打的溃不成军,反被杨铁心顶住腰眼,箍住脖子按倒在地。 包惜弱是个柔弱女子,这一天可谓饱受惊吓,两人打起来时,她完全不知所措,直到完颜洪烈被箍的面红耳赤发出呜呜声时,她才醒过神来,喊了声:“住手!” 杨铁心见包惜弱出声,手上微微放松,以免真的弄死了此人。他抬头问道:“娘子,此乃何人?” 包惜弱好不容易收起的眼泪又冒了出来,她小声泣道:“这十八年来,我都是承蒙他照顾,你千万莫要伤了他。” 杨铁心一听,就知道被自己按倒在地的人乃是大金的赵王,他也不知完颜洪烈就是当年的元凶,想着这人虽然霸占了包惜弱多年,但毕竟对妻儿都有养育照顾之恩,便欲松开手来。 正在此时,屋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还夹杂着喊声:“速救王爷,休教走了贼人!” 完颜洪烈听了外面的声音,恶狠狠的道:“你这狗贼,还不速速放开本王!” 杨铁心闻言松了手,完颜洪烈连忙爬起身来,整了整衣冠,正想着救兵到来后如何收拾此人,哪知脖子上就架上了一把明晃晃的宝剑。 王府中的亲兵冲进屋里,便见到自家王爷被人拿剑挟持住,立刻停住了脚步。当先之人大喊一声:“放下剑,否则必将你碎尸万段!” 包惜弱看到杨铁心把剑架到了完颜洪烈的脖子上,也颤声劝道:“你…你莫要伤了他!” 杨铁心先对包惜弱道:“你到里屋去。” 包惜弱此时六神无主,听了杨铁心招呼,便先躲进里屋去了。 杨铁心又对进来的几个亲兵道:“你们赶紧出去,要是再踏进这屋子一步,我认得你们王爷,这这把剑,可不认得什么王爷!” 杨铁心说话之时,杀气凛然。这几个亲兵不敢造次,只拿眼望着完颜洪烈,等他示下。 完颜洪烈正想说两句硬话,哪知脖子上的宝剑便挨紧了一分。宝剑寒意逼人,他只得顺了杨铁心的意,让亲兵都先出去再说。 王爷被贼人挟持,这么大的事,立马就传遍府中。 欧阳克这几个高手,听得外面人声嘈杂,问明了情况后,也都加入到救援的人群当中来。只是完颜洪烈被擒,包惜弱被关在屋里,完颜康也恰好不在府中,满府上下没一个敢拿主意的。 若是让欧阳克这些高人入内救人,万一屋内的贼人发狠,伤了王爷,那该如何是好。 若是迟迟不下令救人,要是出了三长两短,又该如何是好。 三个主子都不在,府上最大的就是大管家了,他首先令人飞马赶去请完颜康回来主持大局,然后在院外与杨铁心对峙,稳住局势。无数人围着这小院子,心急如焚,幸好派出报信之人不到顿饭功夫,小王爷及时赶了回来。 看到完颜康那一刻,自大管家以下,王府众人都齐刷刷的松了一口气来。 完颜康进入院内,先对欧阳克几人拱了拱手道:“诸位贵客远来劳顿,今日府上多事,让诸位受累了,待此间事了后,本世子再请诸位痛饮一场。” 完颜康的意思很明显,不想让欧阳克这几个在场多事了,只要这几人一走,府上的亲兵家将,谁不惟他命是从。 欧阳克和沙通天三个听了完颜康这话,便转身回房去了,只见灵智上人双手合十道:“贫僧蒙王爷盛情邀请,如今王爷有难,岂能不效犬马之劳!” 若是平时,完颜康还有心与这和尚攀谈几句,这时他哪里有心思,见灵智上人不懂事,他冷冷道:“我王府中事,本世子自会料理,就不劳大师费心了!”说完,他还做了个大师慢走不送的手势。 灵智上人听完颜康这么一说,也不知如何接话,只得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回房去了。 灵智上人一走,剩下的家将侍卫都是可控因素了,哪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小王爷要顾全脸面,也需将王爷的安危放在前头,若是小王爷一意孤行,王爷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完颜康往声音来处一看,见说话之人正是梁子翁,这厮刚才不来,这时姗姗来迟,还说这种阴阳怪气的话,让完颜康气不打一处来,他强压住火气道:“梁先生有何见教?” 梁子翁走到完颜康身前,傲然道:“梁某愿只身入屋,搭救王爷。” 完颜康哼了一声:“梁先生的武功,本世子信不过啊!” 梁子翁老脸一红,怒道:“小王爷,梁某谅你年幼无知……” 完颜康不待梁子翁说完,不耐烦的伸手一拂,嘴上一边说道:“梁先生请回吧!” 梁子翁见完颜康一伸手,原本不以为意,待完颜康这一拂使到一半,他立刻脸色大变。 完颜康这招,乃是全真掌法中的随风似柳,出手间淡然无痕,直到劲力加身时,才爆发出来。也是因为完颜康是用九阳神功催动这招,招式间带了几分烟火气,梁子翁半途才惊觉不妙,连忙出掌抵挡。 只听得砰的一声,梁子翁踉踉跄跄的退了四五步。他夸下海口,要以力破局,谁知转眼间就在完颜康手底下吃了亏,不由老脸通红,扭头便走。 ------------ 第一百四十章 去留 完颜康推动小屋的房门时,感觉这扇老旧的木门似乎有千斤重,手上的力气只有三五两。 杨铁心听到有人推门,爆喝一声:“谁敢进来,还要不要你们王爷的性命了!” 完颜康叹了口气,缓缓道了一声:“是我。” 杨铁心与完颜康见过数次,自然认得他的声音,此时他已知道这个小王爷原来是自己的儿子,自然不再防备:“你一个人进来。” 完颜康顿了顿,终于不再犹豫,一把推门进去,反手又关上了房门。进到小屋内,他见到完颜洪烈坐在桌后,杨铁心站在其后,左手抓住完颜洪烈的肩膀,右手持剑架在完颜洪烈脖子上。 完颜康拉着板凳坐到对面,对杨铁心道:“穆大叔,你放了我父王,你任由你父女安全离去。” 杨铁心怔怔的看着完颜康的面容,柔声道:“孩子,你现在还叫我穆大叔吗?” 完颜康看着杨铁心激动的面容,默不作声。 包惜弱听到完颜康进来,从里屋奔出,扑到儿子身旁,紧紧拽住他的胳膊,哭着道:“康儿,这可怎么办啊!”她这半天受的惊吓,多过以往二十年不止。 包惜弱重遇了杨铁心,本应是喜出望外,谁料顷刻间完颜洪烈便杀了进来,前后两任丈夫搏命拼杀,杨铁心挟持了完颜洪烈与王府兵将对峙。 这一切来的太快太突然,让包惜弱不知所措,她既担心杨铁心伤了完颜洪烈,又不敢出声让杨铁心放了完颜洪烈,她也知道此时完颜洪烈若是脱身,杨铁心必死无疑。包惜弱在里屋六神无主,只得拿了佛珠不断念佛,甚至想到一死了之。 直到完颜康进来,她听到儿子的声音,才觉得有了些许希望。 完颜康搂住母亲,在她后背轻轻拍打了一会儿,小声安慰道:“娘亲,一切有我,你放心,你放心。” 包惜弱在儿子的安慰下,渐渐收了眼泪。 杨铁心忙道:“娘子,你告诉孩子,我是他的父亲啊。” 完颜康虽然早就知道内情,此时也只能扮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露出一脸震惊的模样,看着包惜弱。 包惜弱幽幽的叹了口气:“康儿,你姓杨,不姓完颜,这位穆大叔,他本名叫杨铁心,他才是你的亲生父亲。” 完颜康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娘亲,究竟怎么回事?” “那是十八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娘亲还住在嘉兴府的牛家村……孩子,你这名字就是丘道长给你起的啊!”包惜弱回顾当年,把自己的身世来历、遭遇变故一一讲清。 最后,她还担心完颜康不信,又添了一句:“这屋里的桌椅板凳,这墙上的铁枪破犁都是从牛家村带回来的,若非如此,娘亲何必派人千里迢迢的去大宋取这些物件呢!” 包惜弱讲述当年故事时,完颜洪烈脸色灰白,双手狠命抓着桌边,又无力的放开。 完颜康听完故事,知道事已至此,无法回转,他对包惜弱点了点头:“娘亲,你说的话,孩儿如何不信,只是父王养育了你我十八年,你待如何?” 完颜洪烈听完颜康此时仍唤自己为父王,眼睛又重新冒出神采来,他巴巴的望着包惜弱,柔声道:“惜弱,今日之事,我就当没发生过,这杨铁心,我送他黄金万两,将他远远的送回大宋去,让他过一辈子富贵日子,可好?” 包惜弱看着对面的两个男人,站起身来,走到一旁,跪倒在完颜洪烈身侧:“王爷,这十八年来,你对我的爱护和照顾,我只能来生再报了,这辈子,我心里始终只有一个人。” 说着,包惜弱扭头看了一眼完颜康,又道:“若不是因为康儿,十八年前,我就想随铁心哥去了,哪知老天垂怜,今日让我知道铁心哥原来尚在人世……” 完颜洪烈听完这话,两行眼泪奔眶而出,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女人,这个朝夕相处了十八年的女人,再也不属于他了。 或许,我从未拥有过她吧! 完颜洪烈无力的想到。 杨铁心在完颜洪烈说话之时,还有些心大心小,生怕包惜弱贪恋富贵,不愿随他离开。待见包惜弱如此决绝,他终于放下心来,喜滋滋的看向完颜康。 此时,完颜康应该喊一声父亲,但他嘴巴一张,却感觉不知如何开口。虽然继承的这具身体来源于杨铁心,可完颜康到这个世上的第一天,睁眼见到的就是完颜洪烈。 犹记得完颜洪烈因为自己与完颜文远大打出手,反目成仇。 犹记得完颜洪烈一口一口的给自己喂药,日夜守护在床榻。 犹记得完颜洪烈为了自己,不惜得罪完颜永济这个大宗正。 十几年来,自己各种要求,这个男人无有不依…… 一边是骨血之情,一边是养育之恩。 完颜康曾想过无数次自己该如何处断,但真到了此时,一向心计果断的他,全然不知如何是好。 心中纠结之下,完颜康右手狠狠抓住的板凳,坚硬无比的船木板凳,竟然被他硬生生掰掉了一块下来。 完颜洪烈见完颜康的样子,心中又燃起些许光亮,包惜弱铁了心要走,自己这个麒麟儿能留下的话…… 他鼓起余力,对完颜康道:“康儿,你留在中都,跟随父王享尽荣华富贵,岂不好过随这泥腿子吃苦。” 杨铁心见完颜康久久不语,又听完颜洪烈许下大愿,顿时有些急了:“孩子,莫非你…不肯认我这个亲生父亲不成!”他本想说完颜康贪恋富贵,可话到嘴边,又不敢说出恶语。 完颜康坐直了身子,对杨铁心道:“我信你是我亲生父亲,我也知道娘亲这十八年来,人在中都,心却一直在牛家村,你们要回南边,我是支持的。” “可我不愿走。” 杨铁心一听这话,急怒交加:“你是我杨家之后,怎可如此贪恋富贵,这金国蛮夷之地,便是做了皇帝,又有甚好处!” 完颜康摇了摇头,缓缓道:“你不懂。” 杨铁心喃喃自语:“我不懂,我不懂。”气急之下,他忽的手上发力,就要割了完颜洪烈的脖子。 在杨铁心想来,完颜康必是因为贪恋这金国小王爷的位置,舍不得这些荣华富贵。只要杀了完颜洪烈,断了完颜康的念想,这孩子必能回心转意。 完颜洪烈听了完颜康的表态,本是心中大喜,哪知转眼间杨铁心便被刺激的发作了。 剑锋凌喉,他心道一声,我命休矣。 完颜康进屋之后,始终留了三分心神在杨铁心手持的宝剑上,他刚刚见到杨铁心肩膀一动,下意识就探身而起,右手疾伸,捏住了剑尖。 杨铁心刚一发力,就发现手中宝剑动弹不得,接着便有一股大力随剑身涌来,宝剑被震的离了手,他大惊失色,脚下不由自主的退了两步,心道这孩子莫非要对自己动手不成。 完颜洪烈见完颜康夺过宝剑,心头大喜,对完颜康笑道:“好…好…好,康儿,你杀了这厮,他日父王荣登大宝,你便是我大金国的太子!” 包惜弱连忙拉住完颜康的左手,哀求道:“康儿,你可不要犯了糊涂!”她此时也不知完颜康的心思究竟如何,生怕完颜康真的信了完颜洪烈的话。 完颜康将宝剑放到桌上,柔声对包惜弱抚慰道:“娘亲,你放心,孩儿不会犯糊涂。” 包惜弱见他放下剑,心里刚刚放下心来。哪知完颜洪烈忽的一把抓起宝剑,朝身后的杨铁心砍去。 杨铁心退后之时,就心有警惕,见完颜洪烈持剑砍来,他连忙抓起墙上铁枪格挡。 这把铁枪乃是杨铁心十八年前所用之物,虽说这些年包惜弱时常擦拭,可也是免不了老旧生锈,而完颜洪烈的宝剑乃是百炼精钢制成。剑枪相交,这铁枪便被砍断了枪头。 完颜洪烈一招得势,手中更是不停,一剑便往前直刺过去。 杨铁心见他一剑刺来,只得后退躲避,情急之下,他忘了后面便是墙壁,一步过后,便撞到了墙上。他眼见避无可避,想来已是无幸,只能闭目待死,可怜才见回自家娘子…… 过了一会儿,意料之中的刺痛并未传来,杨铁心睁眼一看,完颜洪烈手中的宝剑已经被完颜康夺去,一把插在自己身前地上,直没入柄。 杨铁心见状,伸手欲拔出此剑反砍完颜洪烈,哪知一拔之下,宝剑全然不动。 完颜洪烈见杨铁心去拔剑,回身拿了板凳,准备开打。 完颜康见杨铁心和完颜洪烈两人都不肯消停,无力的摇了摇头,出手如风,点了两人的穴道,然后把他们俩分别提溜到板凳之上,面对面坐定。 “娘亲,你说让我如何?”完颜康跪倒在包惜弱的身前,抓住她的手,痛苦又无力的问道。 包惜弱抚摸这完颜康的头发:“康儿,我们回……”她本想说我们回嘉兴去,什么荣华富贵都不要,只要一家三口在一起就好了。 可看到完颜洪烈心若死灰的眼神,她心中一颤,到了嘴边的话就说不下去了,她连连摇头,喃喃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临别 赵王府内的这场劫持风波,最终以小王爷的及时出现,得以完美解决。完颜康因为要救出完颜洪烈和包惜弱,与贼人谈好条件,放他父女平安离去,三日之内不派兵马追索。 一众亲兵家将和侍女下人,看到主子无恙,都长出了一口气。 完颜康扶着完颜洪烈回房,称王爷受了惊吓要休憩,令众人不得打扰。他又传下令去,今日之事,府内不得再行议论,更不许传出只言片语,否则一律拿下问斩。 府中出了这事,禁言本就是题中应有之意,众人一听完颜康这杀气腾腾的话音,全都缩着脑袋应是,各自回位去了。 完颜康将完颜洪烈送回卧室,给他除了鞋袜,扶着他躺到在床上, 对完颜洪烈叩了三个头:“父王,没办法,娘亲既然心意已决,孩儿只能送她走。” 包惜弱看着完颜洪烈,心中不忍道:“康儿,我们现在就走吗?” 完颜康摇了摇头:“我先送穆大叔和穆姑娘离开,到了晚上,我再送你走。” 包惜弱知道完颜康的意思,无论如何,自己不能光明正大的随杨铁心走的,否则非得再出什么大乱子来不可,她默默的点了点头:“也好,让我再与王爷待一会儿。” 完颜康转身出门去将杨铁心父女送走,他心里盘算着,今日这事发生后,府上众人都知道是杨铁心干的。若安排府中侍卫送杨铁心走,虽说明面上无人敢抗命,但就怕有人自作主张为主子报仇,平白生出什么幺蛾子来。 所以他令人准备多两匹骏马,亲自到了晚上,亲自送杨铁心和穆念慈出城。杨铁心年轻时马术娴熟,这十几年漂泊在外,就算是有坐骑也不过用两匹骡马罢了,穆念慈更是只能算得上会骑马而已,为此,完颜康特地挑了匹脾气温顺的母马给穆念慈。 穆念慈驾着小骅骝,看着身前的白马上挺拔的身影,感觉像做了一场梦一样,自己本以为会成为这个男子的妻妾,结果转眼间他就成了自己的兄长。 想到此处,她心里暗暗发苦,虽说两人并无血缘关系,自己还有几分念想,可父亲说他贪恋富贵,不愿离开中都,那是以后都见不着面了啊…… 杨铁心得了匹骏马,初时有些喜意,不过一会儿又有些心神不定了。虽然完颜康说好入夜后就会送包惜弱出城与他团聚,可他总觉得不安,自己的儿子,居然还没叫过自己一声爹爹,始终还认那个金国的赵王为父,自己杨家的种,怎么会这样呢!思来想去,杨铁心忽然道:“我不出城了!” 完颜康闻言,勒马回头问道:“你不出城,想怎样?” “我和念慈就算先出城去,入夜后这中都城门紧闭,你如何能送她出来。” “我自有办法。” 杨铁心一脸倔强的样子,默不做声,就是不走。 三人骑了高头大马停在大街上,也不是个事儿,完颜康无奈的摇了摇头:“那先去客栈吧!”说完他领着两人往前两日住下的客栈去了。 穆念慈见完颜康满面愁容,在后面小声对杨铁心道:“爹爹,要不咱们还是听他的,先出城去吧!” 杨铁心只是摇头不语。 到了客栈后,完颜康安顿好两人,便拍马回王府去了。 穆念慈见完颜康和杨铁心两人如此,心里也是难过,待完颜康走后,又劝杨铁心道:“爹爹,你们俩既然是父子,为何要生分!” 杨铁心坐在屋内桌边,狠狠的捶了桌子:“父子…他至今都还没叫我一声爹爹,心里想的全是如何继续做他的小王爷,如何享受荣华富贵!” 穆念慈柔声道:“爹爹,我觉得康哥不是这样的人他从小生活在王府,十八年的养育之恩,怎能一朝便弃。要是女儿现在面前出现个亲生父亲,我也是接受不了的,在我心中,爹爹永远是对我最好的。” 杨铁心听了这话,心绪宁静了不少,缓缓道:“你说的对,我也是太着急了。” 完颜康回到王府,第一件事就是先去看完颜洪烈的状况,回到房中,他见完颜洪烈和包惜弱都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包惜弱坐在床边,对着完颜洪烈喃喃自语:“王爷,我对不住你,你这十八年来,对我这个乡下姑娘百依百顺,对康儿也是视若己出。我若不是先嫁了铁心哥,先遇上你,就不一样了。可是我这心里头,始终惦记着他,我原先以为他死了,哪知道他尚在人世,还这么遇着了。先头在小屋那,他拿剑勒着你的时候,我心想要是他真是伤了你,我也就一头撞死在那,给你赔罪好了……” 完颜洪烈虽然被完颜康点了穴道,嘴不能言,身不能动,可包惜弱的一言一语他都听的清清楚楚,两行热泪默默流出。 完颜康听着这话,眼眶都有些湿润,他擦了擦眼睛,走到床边,先解开了完颜洪烈的穴道,给他推宫活血。但凡穴道被制,人体气血不畅,若是时间一长,对身体颇有影响,有甚者易致残疾。 完颜洪烈穴道被解,虽是已能说话,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要从何说起。 包氏在这王府中过了十八年,大小事从不计较,但若是认准了的事儿,却是谁都拦不住的。想到伤心处,完颜洪烈的眼眶又有些湿意,他素来坚强,不想让儿子看到自己失态流泪的模样,连忙侧身朝床里侧转去。 包惜弱看着儿子给完颜洪烈推拿,默默不语,三人这这么在屋内,直到天色暗了下来。完颜康看了看窗外,出门吩咐厨子,速速准备一桌饭菜。 完颜洪烈道:“我没甚胃口,就不吃了。” 包惜弱也黯然道:“我也没甚胃口。” 完颜康将完颜洪烈扶起身来,轻声道:“父王,这兴许就是咱们一家人最后吃的一顿饭了,不拘胃口如何,都用些饭菜吧。” 听了这话,完颜洪烈默默点了点头。 不多时,厨房里整治好了一桌小菜,由秋香端着送了过来。 平时王府中用餐简朴,他们三人也不过六菜一汤罢了,完颜康忽然起意道:“慢走,让厨子再做三个菜过来。” 秋香楞了一下,连忙回身去厨房传话,包惜弱忽然叫住秋香:“你莫去了,我自个去厨房里做几个菜。” 完颜康的意思,是想着临别之时,上九个菜象征长长久久之意。他想着往后完颜洪烈和包惜弱天各一方,若能身子康健,各自活的长长久久,也是极好的。 包惜弱明白儿子的心意,她想着临别在即,无以为报,只能做几个菜以为留念了。她在这王府十来年,平日里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下厨更是少之又少,在王府厨子的帮忙下,好不容易才做出三个菜来。 葱爆羊肉,黄焖小鸡,还烧了条大鲤鱼,包惜弱这三个菜端上时,完颜洪烈和完颜康两人坐在桌边,筷子都还没动一下。 若是以往吃饭时,以完颜康的饭量和吃相,桌上早就灭了大半了,可这时…… 包惜弱叹了口气:“菜都凉了,你们俩也不会先吃。”说完她叫秋香进来,把先前几个菜拿回去热一热。 完颜康不想看到秋香进进出出,挥手让她先出去,一边说道:“不用了,咱们捡热菜吃,娘亲你难得下厨,先把你做的那几个菜吃完吧。” 完颜洪烈也道:“咱们先吃你做的。”说完,他开始给包惜弱和完颜康夹菜。 包惜弱也夹菜给完颜洪烈:“王爷,你受累了,你多吃些。”这顿饭下来,包惜弱和完颜洪烈都没甚胃口,只是草草的吃些,多数时候都是在给对方夹菜。 完颜康中午为了赶回王府,一直饿着肚子,直到这时才吃上饭,他略略抛开愁思,开始狼吞虎咽起来。包惜弱做的那几个菜,很快就风卷残云般的被他吃完,便是几个凉掉的菜,他也没放过。 完颜康填饱肚子,看着完颜洪烈和包惜弱两人仍是相对无言的悲伤模样,想要劝解几句,也不知如何开口。残羹冷炙被收拾走后,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完颜康上前一把抱住两人。 过了良久,完颜康松开怀抱,怀中的两人都已是满脸泪痕。他对完颜洪烈说了一声:“父王,对不住了。”接着点了完颜洪烈的睡穴,给他除去鞋袜放倒在床上,盖好被子,便让包惜弱收拾些细软,准备跟他走。 包惜弱道:“我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就随身带几件换洗衣服好了,其他首饰什么的,都是王爷给我的,我弃他而去,这些物件就不带走了。” 完颜康也都顺着包惜弱的心意,任她随意选了几件衣服拿了个包裹,自己也换了一身黑色劲装,然后背了包惜弱从后院翻墙出去了。 杨铁心在客栈中,一直坐立不安,他一刻见不着包惜弱,心里都觉得不踏实。好不容易熬到半夜时分,忽然听到有轻轻的敲门声,他急匆匆的开门一看。 包惜弱站在完颜康身旁,展颜一笑:“铁心哥,我来了。” ------------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夜话 睡梦中,完颜康梦见自己身处战场之上,独自冲阵,对面万箭齐发…… 惊醒过后,他发觉再也难以入睡,便干脆推门走出客栈的房间,跃上房顶。 此时不过三更时分,北地早春时节,朔风呼啸,寒意逼人。若是常人,在这屋顶之上吹上一会儿,多半都冻的要命,可完颜康此时却享受其中。 扑面而来的冷风,让他纷杂烦扰的心绪略微安静下来。 完颜康躺在房顶之上,看着漆黑而暗沉的天幕,忽的听到一声咔擦响声,他抬眼往声音来处看去,发出惊讶声道:“是你?” 来人身着一袭黄裳,正是昨日初见的黄蓉。 黄蓉昨日负气离开后,到了傍晚晃悠到了客栈中,见了穆念慈,才知这半日发生了这许多事。黄蓉见穆念慈心中苦闷,便与她一房同住,听她吐露心事。 两人年纪相仿,你有你事,我有我事,就这么窃窃私语聊了半夜。 完颜康刚刚跃上房顶时,虽说他轻功不错,可还做不到踏雪无痕的境地,加上也未特别注意,不小心还踩破了瓦片,便惊醒了黄蓉。 黄蓉初时以为外边有窃贼,有心做一回抓贼的女英雄,便轻轻的起了床,独自出了房门,也设法上了房顶。 黄蓉上了房顶,发现上面不是什么窃贼,而是完颜康这个熟人,她嘟了嘟嘴道:“三更半夜的,你不睡觉,上来吹风好玩啊!” 完颜康坐起身来,笑道:“我天生怕热,上来吹吹风凉快凉快,不行啊?” 黄蓉见他虽是笑着说话,眉眼间却带着掩不去的愁容,想起穆念慈述说的心事,她上前几步走到完颜康身旁坐下:“你不是怕热,是内心如焚吧!” 完颜康奇道:“你如何知道!” 黄蓉有些小得意的道:“我晚上听穆姐姐说了,原来穆大叔才是你的爹爹,你既然愿意把你妈妈送过来跟他团聚,为什么不认他这个爹爹,要一个人留下呢!” “我在这大金国,能享尽荣华富贵,跟着穆大叔浪迹江湖有什么好!”完颜康淡淡一笑道。 黄蓉听了这话,本想骂他两句贪恋富贵,但看到完颜康的落寞的神情,她忽然指着他说道:“你骗人!穆姐姐说你不是这样的人!” “穆大叔都是这般认为的,她又如何能知。你在这中都城里,随便找个人出来,问问他愿意做小王爷,还是做个路人甲吧。” “可总有些人,视富贵如粪土的。” “这种人都是傻瓜,你的靖哥哥就是这样的傻瓜,他初次见你,不就把他的黄金、貂皮和宝马,都送给你了!” “你才傻,靖哥哥才不是傻瓜呢!”黄蓉一边骂着完颜康,一边喜滋滋的为郭靖辩解。想到与郭靖初次见面的场景,想到郭靖为她毫无私念的付出,昨日生出的气,似乎烟消云散了呢。 看着黄蓉无忧无虑的脸庞,完颜康心情也好了少许,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郭兄弟当然是个好人,可也是个十足的傻瓜,哪有见人第一次就这么掏心掏肺的,仗义疏财也就罢了,哪有把跟自己朝夕相伴的马儿也送人的!” “靖哥哥人好,可不像某人这么小气!”黄蓉气鼓鼓的反驳道。 “不当家哪知柴米贵,你和郭靖,可都还是个孩子啊。你可知道,那一匹汗血宝马,足够万户一年之需!”完颜康摇着脑袋道。 黄蓉瞥了瞥嘴,显然不信那匹小红马如此值钱。 完颜康见黄蓉不信,又道:“史记有云,汉武帝得知西域大宛国有天马,出汗时殷红如血,胁如插翅,日行千里,便派了使者携带黄金千斤,前往大宛求取汗血宝马一匹。这黄金千金,足可换十万两银子以上,这寻常的百姓人家,十两银子,便能过上一年了。” 黄蓉自幼生在桃花岛,一切用度都是予取予求,对金钱哪有半分概念,此时知道小红马居然如此值钱,不由吐了吐舌头。 她听完颜康讲的有趣,又问道:“那汉武帝后来,换到这汗血宝马了吗?” “没有。” “啊!黄金万两,都换不到啊,莫非这汗血宝马在大宛国也没几匹?”黄蓉动脑筋想了想。 “那倒不是,这汗血宝马在咱们这是奇珍,在大宛国却不算太过稀有,几百匹总是有的。只是那大宛国国王就是不肯换,还命人杀死了汉使,抢了黄金。” “这大宛国国王也太坏了,两国相争,都不斩来使,汉武帝岂不是要龙颜大怒了?”黄蓉笑嘻嘻的问道。 “那是当然,汉武帝派了飞将军李广统兵数万,前去攻打大宛。” “李广我知道,爹爹跟我说起来过,那飞将军带兵,肯定把大宛打败了吧!” 完颜康哈哈一笑:“劳师远征,哪有这般容易,李广带了数万兵将,连大宛的影子都没见到,军队就折损了大半。后来汉武帝大怒,倾举国之力,发动二十万大军,围攻大宛城四十余日,杀的大宛国死伤惨重,后来大宛国人斩了国王的头投降,献出汗血宝马,这才作罢。” 黄蓉道:“这大宛国的国王也太傻了,要不是他不肯换马,又斩了来使,汉武帝也不至于发动大军去打他呀。这么说来,还是汉武帝厉害。” 完颜康摇了摇头道:“大宛国看似大败输亏,可终究保住了国家。若说死伤,汉军死伤人数,十倍于敌,更不用说整个战役消耗的钱粮牛马了。汉武帝虽然赢了面子,可把国力都耗光了,你说值不值得!” 黄蓉迟疑了片刻,才道:“如果真是这样,这场战还不如不打呢,这么说来,汉武帝岂不是跟秦始皇一样,都是个暴君?” “秦始皇统一六国,结束了春秋战国数百年的战乱,汉武帝打败了匈奴,让汉朝后两三百年不受北敌之侵,功劳自不必说。” “秦始皇到了晚年,大发徭役修建长城和阿旁宫,弄的天下民不聊生,才有了陈胜吴广揭竿而起。秦始皇修建阿旁宫是为了自己享乐,修建长城,本意却是为了防止匈奴南侵。” “汉武帝求取汗血宝马,发动大战,耗尽大汉国力,死伤军民无数。但他的本意,绝不是为了一匹宝马而已,而是为了将良种引入大汉,增强汉军战力。” “千秋功过,谁人来与评说!”完颜康思索了一会儿,却仍是无法得出一个压倒性的答案。 “我听爹爹也这么讲过,看来你们俩要是凑到一块儿,倒是能聊的来。”黄蓉被完颜康刚才这番话触动,忽然想起黄药师曾经也说过类似的话来。 完颜康当然知道黄蓉的爹爹是谁,只是此时仍要扮做不知,循例问一句:“不知令尊是?” “我告诉你,你也不知道我爹爹的名字啦,他住在桃花岛上,已经十几二十年没出来过了,你那时候还没出生呢。”黄蓉掰着手指,想着黄药师到底有多久没出过岛了。 “你一个人跑出来,想必你爹爹想念的紧,过一阵等郭兄弟伤好了,你就带着郭兄弟回去看你爹爹吧。”完颜康劝了一下。 黄蓉听完颜康这话,分明是让她带汉子见家长的意思,她不由小脸一红,啐了一口道:“谁要带他回去了,都是因为爹爹都骂我,我才跑了出来,他才不会着急呢!” “天底下,哪有父亲不想念女儿的,令尊此刻肯定急的要命,说不定都出岛来找你了。” 黄蓉闻言,忽然呆呆的走神了,此刻她忽然无比想念起黄药师来。完颜康见她的身躯在微微颤抖,知道她耐不住这风寒,苦于自己身上也没穿大衣,只好站到黄蓉身前,给她挡一挡风。 黄蓉忽然觉得吹到脸上身上的风小了,一看原来是完颜康站到了自己身前,他身形高大,几乎能挡住大半风势,黄蓉忙道:“谢谢你了。” “不客气,女孩子身子弱,就别在这屋顶上待着了吧。”完颜康自己有神功护体,些许春寒对他全无影响,黄蓉待久了可不成。 黄蓉原本对完颜康认识不深,刚才听他说郭靖傻时还生起他的气来,这一番聊了下来,又见他主动为自己挡风,不由对他好感大生,她忽的又道了一句:“你这人心地很好啊,穆姐姐说的对,你肯定不是为了荣华富贵,才不愿意跟穆大叔他们一起走的。你有苦衷,干嘛不说明白呢!” 完颜康摇了摇头:“我若是孤家寡人,自然可以毫无牵挂,凭着我的武功,不管天南地北,哪里去不得。可是现在有几万人跟着我吃饭,天下战乱不休,便是这中都城中,每年都不知道有多少难民冻饿而死……” 他说到此处,抬头望向远方,不愿再说。 黄蓉有些明白完颜康不愿离开中都的原因了,她也随着站起身来,久久不语,过了半晌才道:“你就算选择留下,也可以把这些跟穆大叔他们说清楚啊。” 完颜康摇了摇头:“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这些话,我也就是今天在这跟你说说,你回头就忘了吧。天凉,咱们回屋去吧。” 黄蓉嗯了一声,正准备随完颜康下去屋顶,忽然见他身形一滞,惊呼一声…… ------------ 第一百四十三章 围堵 一片火光在远处浮现,看着火光闪亮的位置,分明是赵王府。略一观察,点点火把都在移动当中,看着火把移动的方向,正是朝着客栈而来。 完颜康连忙跃下屋顶,让黄蓉去叫穆念慈起身,自个去叫杨铁心和包惜弱。听到事急,杨铁心几人都毫不耽搁,来不及洗漱,套上衣服抓起包裹就去马厩中牵马出来。 黄蓉和穆念慈各自上马,杨铁心将包惜弱扶上马,然后再翻身而上。完颜康见那匹骏马被两人一压,明显有些吃力,便对杨铁心道:“一马双乘,恐怕这马儿承受不住,不如让娘亲与黄姑娘共乘,两个女子身量轻,她的小红马又是匹神驹。” 杨铁心闻言点了点头,对黄蓉道:“那就麻烦黄姑娘了。” 黄蓉甜甜一笑:“这有什么打紧,我这小红马厉害着呢!”完颜康见她同意,便扶了包惜弱下马,再送到黄蓉身后,让包惜弱紧紧搂住黄蓉的腰身。 四人都安排停当,杨铁心见完颜康立在原处,黯然道:“康儿,你真的不随爹爹和娘亲一起走!” 完颜康俯身跪地,对杨铁心和包惜弱叩了三个响头:“爹爹,娘亲,孩儿不孝。待他日时局稳定,咱们必有再见之时。” 杨铁心听他终于喊出一声爹爹,不由泪流满面,包惜弱也流着泪道:“康儿,你要照顾好自己,凡事莫要太过逞强。” 完颜康本想再说几句叮嘱的话,却听到远远已经有马蹄声传来,他知道事态紧急,立刻起身往三匹马屁股后一拍:“速速离开!” 马儿受惊之下,迈开蹄子小跑起来,完颜康忽的想起一事,从怀里掏出一件物事,抛向黄蓉:“出城去找全真教的王道长,若是找不到人,就用这个。” 黄蓉接过东西,只见是一枚流星,她知道此必是全真教同门互通声气的家伙,连忙放到怀里,一边喊道:“放心,我会照顾好包大婶他们的。” 完颜康这边目送四人三马出了长街,不过几个呼吸,只听见马蹄声大作,有点点火光出现在长街另一头,他脚下运劲,退回客栈中,搬了条凳子,端坐在门口。 刚才这一阵折腾,客栈的掌柜和小二都已经起身下来查看何事,见到小王爷独自站在门口,连忙上来一问究竟。 完颜康冷冷道:“都给我回屋里去,天塌了都不要出来!” 掌柜和几个小二听了这话,又听到外面马蹄声大作,立刻道了一声遵命滚回房里去了。 马蹄声到了客栈门前,逐渐弱了下来,当先的几名骑士见了小王爷守在客栈门口,纷纷下马行礼。 完颜洪烈看见此状,立刻驱马上前,看到完颜康的架势,分明是要一夫当关,他吩咐左右:“把这客栈给我围了,不可走了任何一人!” 众兵将得令,纷纷散开来,先行围住客栈,只余十来亲随跟在完颜洪烈身后。 完颜洪烈翻身下马,走到完颜康身前两步,停住脚步:“他们都躲在里面?” 完颜洪烈被点了睡穴,过了三更醒了过来,他知道包惜弱肯定已经离开王府了,因为心中仍有不甘,便立刻点起百余亲兵家将,前来追堵。在他想来,包惜弱等人出城也就罢了,若是还未出城,多半是在这客栈之中的。在率众赶来此处时,完颜洪烈心急如焚,直到见了完颜康,他才认定包惜弱仍在此处。 完颜康心道一声好险,若不是自己恰巧在屋顶上吹了一阵冷风,也不能提前发现异状,说不得杨铁心几人就被包了饺子。此时杨铁心四人虽已离开,却尚未走远出城,他自然不能让完颜洪烈知道客栈内中虚实。 但完颜康也不想欺骗这个心伤的男人,只得站起身来,叹气道:“父王,这是何苦!” 完颜洪烈道:“让开!” 完颜康巍然不动。 完颜洪烈对左右怒道:“给我拿下!” 他带来的这些亲兵家将,都在府上效力数年甚至十数年之久,都是勇武过人之辈。平素里要是赵王一声令下,哪怕面前是刀山火海,这群人都是奋勇向前,可面对着同样统领众人多年的小王爷时,众人都畏畏缩缩,不知如何是好。 完颜洪烈见众人畏缩不前,欲拔出宝剑斩人立威。 完颜康看出他的意思,也担心他暴怒之下伤了人,连忙踏前一步,按住完颜洪烈的剑柄,对他说道:“父王,不要为难他们。我就在这,若是有人能越过我,踏入这门槛一步,便算我输了,此事我再也不管,任你处置。” 完颜洪烈也不想与完颜康彻底闹僵,听了这话,他退后两步,吩咐下去:“还不动手!” 宇文忠和宇文义两兄弟的武艺在众人之中,算是顶尖的一拨,二人就在完颜洪烈身旁护卫,到了此时,他们俩也是没法子,只得放下兵器,对完颜康拱手道:“少爷,得罪了!” 说完他们俩一左一右,同时朝完颜康扑了过来。 宇文忠和宇文义两人虽说一齐动了手,心里都知道自己哥俩肯定不是小王爷的对手,只盼能拖住完颜康,使他无暇他顾,让其他兄弟有机会冲进客栈而已。 完颜康见两人扑来的架势,脚步扎实,双手一前一后,分明是用的蒙古摔法,来拿自己的手臂。他大喝一声:“好!”脚下往左移动半步,同时一把抓住宇文义前伸的右手,使力一拨。 完颜康这一移一拨,让右手边的宇文忠失了目标,身子不由一滞,还没反应过来,便觉得右侧一人撞到自己身上,他下意识上手就使个摔法,手一触到对方就知晓不对,结果啪的一下自己被撞倒在地,连带着把宇文义也拉倒。 从宇文忠和宇文义动手扑出,到两人扑街倒地,不过一个呼吸罢了。这两下完颜康使的是巧劲,两人倒地后连忙爬起身来,大喊一声,继续朝完颜康冲去。 完颜康嗖的踏前一步,错开宇文忠和宇文义的攻势,双手在两人肩膀各自一拍,便将他们各自拍飞开去。 这次完颜康下手略重,两人倒地后没能立刻爬起身来。完颜洪烈左右一望,身旁便又站出来四人,齐齐对完颜康拱手道:“世子殿下,得罪了!” 完颜康见这四人谨慎,不急着前冲,只缓步向自己逼来,显然是想借着人多压制自己的出手空间。他也不以为意,待四人距离两步之时,他使了一记扫堂腿。 这四个侍卫眼睁睁的看着完颜康出腿扫来,有心跃起避让之时,却已然中招,全被扫倒在地。 完颜康这一记扫堂腿,乃是江湖中乃至军中众人皆知的招式,可在他使来,偏偏让人避无可避。且他一招扫倒四人,所用力气不小,虽不至于断腿,可这四名家将倒地后都捂住中招处嚎叫起来。 完颜洪烈虽然知道儿子武功高强,但没想到他居然如此厉害,一时心里又惊又喜,喜的是儿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惊的是完颜康今日摆明了绝不让步。完颜洪烈见众人又有些踌躇不前,只得再次喝骂一声,让身旁众人齐上。 一众亲兵家将在王爷的喝令下,各自上前蜂拥而来。 客栈的大门半开,约莫有半丈有余,完颜康展开双手刚刚好能护住门口。若是这些兵将都是一个两个的过来车轮战,完颜康自有一百种法子守住此地,但现在几十人蜂拥而来,他若还是被动防御,难免会被众人挤压空间突破进去。 到了此时,他立刻改变思路,主动出击。 完颜康上前一步,抓起当先的两人,回身一退,然后将两人掷出,撞在后方人群之中,登时便撞到了四五个人。他手下不停,继续如此施为,不断抓人掷出。 不多时,客栈前的长街上,便已躺倒了一地的滚地葫芦。完颜康与众人都是熟识,其实下手不重,但这些亲兵家将一来不想与小主子动手,二来也都有自知之明,知道就算再爬起来也是白费功夫,所以都纷纷故作受伤,在地呻吟打滚。 完颜洪烈带兵来堵截包惜弱等人,只带了府上兵将,却没有带上灵智上人这几大高手。 在完颜洪烈想来,自己府上过百兵马,拿下区区数人,就算是完颜康从中作梗,也是绝对是妥妥的够了。自己府里的家务事,完颜洪烈也不想让外人得知,就没叫几大高手前来助拳。 哪知这些普通家将,论拳脚功夫,根本不是完颜康一合之敌,此时没法子,完颜洪烈只能唤过一个刚刚爬起身来的家将,令他速速回府求援。 完颜洪烈也是带过兵练过武的,此时见了一片滚地葫芦,都知道这些亲兵家将多半在装模作样。但他此刻也没了法子,完颜康武功高强,府上兵将也不敢下死手。 看着完颜康风轻云淡的模样,完颜洪烈明白,就算把包围客栈的兵将都用上,一时半会也没法突破进去客栈,他只得一边将身边打滚的众人踢起身来,一边等待欧阳克这几大高手前来。 ------------ 第一百四十四章 独拒 “王爷,不知我等有何效劳之处?”沙通天哑着嗓子问道。 完颜洪烈拱手道:“此时劳驾诸位,实在是不得已。这客栈中有我必得之人,我与康儿打赌,若是有人能将他逼退,踏入客栈半步,他便撒手不管此事了。” 沙通天几人见到完颜康立于客栈门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样子,虽不知内情如何,但几位高手对自己的任务已经明了,纷纷应声道:“王爷放心。” 完颜洪烈又连忙说了一句:“诸位打退我这孩儿便可,还望莫要伤了他。” 欧阳克几人互相望了一眼,这差事可不好接。若是他们任何一个能稳胜完颜康,这差事自然是手到擒来,可这小王爷不过弱冠之龄,一身内力居然隐隐在几人之上,这让沙通天几人都踌躇起来。 沙通天、欧阳克、梁子翁都与完颜康交过手,均没有率先出手之意,彭连虎早就从沙通天处知道完颜康的厉害,此时也是默不作声,候通海的武功在此处压根就拿不出手,自不必说。 灵智上人见几人都不出声,便踏前一步,对完颜康合十道:“小王爷,贫僧失礼了。”说完他大手前伸,抓向完颜康。 灵智上人出手之时,仍留了几分情面,没有使他最厉害的大手印,而是用上了擒拿手。 完颜康见他如此出招,心中暗喜,若是对上大手印,他非得以刚破刚,速战速决不可,对上这擒拿手,便可好好周旋一番了。心思转动间,他也是伸手一拂,使了一招随风似柳,往灵智上人手腕处拂去。 灵智上人不识此招的厉害,手下微转,想直接擒住完颜康的手腕,哪知完颜康手指先拂到他手腕处。灵智上人只觉中招处一阵酸麻,剩下的小半招擒拿手便使不下去了。 完颜康为了要与灵智上人多交手几招,特地收了几分内力,否则全力施为之下,灵智上人的右手起码半个时辰内无法动用。 灵智上人一招失手,吃了一惊之下立刻后退一步,但见完颜康既没趁势攻击,自己手腕中招处也迅速恢复,他便以为自己只是大意轻敌。 他想着眼前这个小王爷虽然招式练的不错,毕竟内力修为差自己太多,便收敛心神,清喝一声:“小心了。”跟着他双手同时前伸,向完颜康罩去。 灵智上人常年修习大手印,双手大张之际,有如蒲扇一般,前伸之时,几乎笼罩了完颜康的半个身子。他此时虽用的仍是擒拿的招式,却用了大手印的力道,出手间非同凡响,便是身后的完颜洪烈这个不懂内家武功之人,都不觉心神一震。 完颜康见他来势凶猛,便使出一招大雪纷飞,掌法半虚半实,难以捉摸。 灵智上人看不破完颜康掌势的虚实,也不敢大意,只得小心应对,双掌幻化开来,意图罩住完颜康的所有掌影。 完颜康此时若是想胜,便可趁灵智上人掌力分散之时,一举攻坚。但他正是要拖住众人在此,如果胜了灵智上人一个,其他几个说不定就顾不得面子,联手而上了。所以完颜康掌力回收,后退半步,避开灵智上人这招。 灵智上人见完颜康退避,自以为得势,便继续上攻,哪知完颜康忽的使一招腿法,向他踹来。灵智上人未想到完颜康还有这招,连忙疾退半步,同时单掌下切。 完颜康见这和尚变招之快,也不由暗暗喝了声彩,若是他这腿法不变,便是能踢中灵智上人,也必要被他的大手印砍中。 若是正儿八经的一对一之时,一招换一招,完颜康有硬功护体,必然是大占便宜,但这时情形不同,他只得收回腿势。 他此时出招都只用了七八成力,一念之间,就收招立定。 灵智上人被完颜康逼退半步,脸上有些挂不住,肃然道:“小王爷好功夫,看来贫僧不出绝招是不行了!”说完灵智上人深吸一口气,右手往完颜康胸前拍出。 完颜康见他右手通红暴涨,心知灵智上人是动了真格,再不能以虚招对招了,既然如此,那就干脆打伤了这和尚再说。 想通应对之策,完颜康也运起全力,使一招大伏魔拳,直勾勾的与灵智上人的大手印对碰而去。 只听砰的一声,两人拳掌相交,完颜康感觉一股热力涌来,他借势退了两步,就此化解。 灵智上人见完颜康要与自己硬碰硬之时,担心一掌重伤了这个细皮嫩肉的小王爷,临时收回了三分掌力,哪知拳掌才一相交,一股刚猛阳和的劲力涌入自己掌中。灵智上人急催内力,半步不退,想就地化解了完颜康的拳力。 完颜康在活死人墓中习得部分九阴真经后,早已将大伏魔拳练的精熟,这大伏魔拳的拳力刚猛至极,且后劲十足。灵智上人凭借其精深内力,本能退步化解,这一硬撑之下,反而受了内伤。 完颜康一招得手,却并不乘胜追击,反而退后一步,双手合十道:“大师,得罪了!” 灵智上人面如金纸,嘴里想说些什么,哪知一张嘴,便是一口老血吐出。这大和尚再也顾不上什么面子,退开数步,当街坐下平息体内翻涌的气血来。 完颜洪烈关切的问道:“大师,无甚大碍吧?” 灵智上人也不言语,只微微摆了摆手,便再无动作。 完颜洪烈见灵智上人与完颜康交手不过几个回合,便落败吐血,只能求助的望向沙通天几人。 沙通天几人互相望了几眼,各自踌躇不定。以几人眼力,都能看出灵智上人是吃了大意的亏,否则即便不敌完颜康,也不至于几招之内就大败输亏。 只是无论如何,此时众人均知一对一交手,在场已无人是这小王爷的对手。 沙通天和彭连虎纵横黄河数十年,梁子翁在长白山也是一霸,欧阳克虽然在中原名声不显,可他是西毒欧阳锋的侄儿,论起江湖地位,其实隐隐算得上最高。 若是让这几人联手对敌,对手还是一个未及弱冠之人,此事传出江湖去,几大高手面子都得丢尽了。 完颜洪烈见四人均不愿上前,心里大概也猜得出几分缘由,于是对沙通天几人道:“诸位,此时并非寻常江湖交手,无需顾虑太多……” 彭连虎见完颜洪烈如此焦急,心道这梁子翁和欧阳克倒也罢了,自己和沙通天师兄弟可都是在金国地头上讨生活的,赵王殿下的面子可不能不给,于是他对沙通天使了个眼色:“沙兄,不如你我舍下老脸,与小王爷做过一场,如何?” 沙通天与彭连虎相交多年,立刻明白彭连虎的意思,他虽然好面子,可毕竟是黑道人物,许多面上的东西都放得下,他轻咳一声,对完颜康拱手道:“小王爷,你武功高强,请恕我和彭寨主无礼了!” 完颜康哈哈一笑:“能与两位高手过招,康求之不得!”说完他单手前伸,做个请出招的架势。 沙通天和彭连虎向完颜康缓缓走去,走到完颜康身前三步之时,两人眼神一碰,同时出招。 沙通天向左斜上方跨步,一掌横击完颜康腰腹之间。 彭连虎踏前一步,使出一招扫堂腿来。 这两招平平无奇,便是寻常江湖人士都会使,只是在两人内力高强,掌风腿劲凌厉,一看便难以招架。 更难得的是,两人出手时机完全同步,一左一右,一上一下,令敌手顾此失彼。 完颜康武功虽高过沙通天和彭连虎一筹,面对如此攻势,也只能腾身退步,避开彭连虎的扫堂腿,同时右拳轰出,与沙通天对了一招。 沙通天与完颜康拳掌相碰,立马体会到灵智上人的感受,他一面运劲抵挡,一面退开两步,化解了完颜康拳招的余力。 完颜康击出此拳时已身在空中,下身无法借力,被沙通天一掌打退了半丈,身子落到了客栈门内。 彭连虎虽然一招落空,见到完颜康被逼退,他心中大喜过望,立刻脚下运劲疾速前扑,试图打完颜康一个措手不及。 完颜康虽被逼退,只是吃了脚下无法借力的亏,他见彭连虎独自攻来,也不待落地站稳,嗖的一下一爪爆伸,往彭连虎头脸罩落。 彭连虎一拳打向完颜康,满以为他必要出手抵挡,想趁他立足未稳之际,再次将完颜康逼退几步。如此一来,自己便能趁势闯进客栈,这样便算赢了赌局,完美交差。 哪知此时完颜康对彭连虎拳势不加格挡,反而一爪攻向他的要害。彭连虎虽不知完颜康使的什么招式,但完颜康人高手长,若是两人都不管不顾,以伤换伤,必然是彭连虎先行中招,到时候兴许就是以命换伤了。 以命换伤,彭连虎是铁定不干的,他只得临时变招,拳势上抬,主动招架了完颜康的这一爪。 完颜康若是存了伤人之心,只需爪势略微一动,必能给彭连虎拳头上添上几个血洞,只是他现下仅仅为了拖住时间而已,不欲树敌,便临时变爪为掌,与彭连虎对拼一招。 一招之下,彭连虎闷哼一声,急退三步。 完颜康顺势踏前,回到客栈门外,左掌单立,右手背于身后,姿态显的潇洒至极。 ------------ 第一百四十五章 当关 沙通天和彭连虎二人抢攻未能得手,反而失了锐气,再联手与完颜康放对之时,两人谨慎小心了许多,出招时只用七八分力,随时变招拆招。 完颜康正好乐得两人如此,他也留有余力,与这两人慢慢放对。 三人拳脚纷飞间,看的好不热闹。 在完颜洪烈看来,沙通天和彭连虎两人卖力的紧,打的有声有色,想必以多打少,过不了多久就能拿下完颜康了。 可在梁子翁和欧阳克这两个行家看来,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沙通天和彭连虎虽然默契过人,毕竟未曾真正演练过任何对敌阵法,联手之间仍有破绽可寻。依着欧阳克的想法,若是自己内力稳稳胜过一筹,便应当抓住两人联手的破绽,多与沙通天和彭连虎两人硬碰硬,可完颜康却一直与两人耐心周旋。 欧阳克思来想去,觉得不合常理,又看着客栈内全无动静,他忽然明白过来,对完颜洪烈道:“王爷,恐怕您要寻之人,此刻已不在客栈了。” 完颜洪烈本就是极为聪明之人,得欧阳克这么一提醒,顿时明白过来,完颜康这番操作,只怕不是为了阻拦自己进客栈,而是在拖延时间。只是他仍心存几分念想,便对梁子翁和欧阳克道:“便请二位从别处入内一探。” 梁子翁和欧阳克得令,立刻左右分开,运起轻功跃过客栈院墙中,入内搜索。 完颜康眼见两人翻墙进去客栈,也无法分身阻拦。 过了一会儿,欧阳克回转,对完颜洪烈摇了摇头道:“王爷,客栈中,除了掌柜和小二,别无他人。” 片刻之后,梁子翁回转,也是如此说。 完颜康见底细已露,心知再也拖不了时间了,他干脆发力震退沙通天和彭连虎,略做调息。 沙通天和彭连虎也知了当下情况,被完颜康震开后便顺势退到完颜洪烈身边,沙通天与彭连虎对望一眼,向完颜洪烈问道:“王爷,眼下如何是好?” 完颜洪烈看了看完颜康,欲言又止,他知道完颜康必然是不会透露包惜弱的去处,只得自己想主意。 完颜洪烈静下心来一想:这孩子在此故作阻拦,必是包惜弱她们还未出城,这才在这特地延误时间,她们要往南边去,此时多半就在往城南的路上。 想通此点,完颜洪烈立刻召集人马,除了留下几个家将照看灵智上人之外,其余人等均随他往城南赶去。 完颜康看了看天色已经微明,此时中都的城门已经快开,穆念慈骑术不精,黄蓉又是带着包惜弱双乘的,此刻也不知到了何处。即便杨铁心几人顺利出了城门,以完颜洪烈的架势,必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 没奈何,完颜康叹气一声,追上一名家将,夺了马寻了另一条路,驱马疾驰,朝城南赶去。 完颜康这一夺马,完颜洪烈便知道自己猜的没错,他挥动马鞭,催马急速前行。 杨铁心这边三马四人,堪堪赶至城门口。守城门的小校看着这几人骑着高头大马,却有三个是女子,心中疑惑,便让杨铁心掏出路引来。 杨铁心和穆念慈行走江湖,身上倒是备有路引。可黄蓉一路都是混过来的,包惜弱更是从未用过这玩意,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小校见黄蓉和包惜弱拿不出路引,这一行四人的组合也极为怪异,正欲喝令拿人,就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奔来。 完颜康骑术精湛,从别路越过完颜洪烈等人,率先赶至城门口。他见杨铁心四人被迟滞于此,也来不及问明缘由,便一脚把那拦路的小校踢翻在地,吩咐杨铁心几人速走。 完颜洪烈率众赶来,人影虽还看不清,但百骑奔腾的声响已经隐隐传来。杨铁心知道追兵将至,也不再啰嗦,他深深的看了完颜康一眼,拍马便走。 临出城门之时,包惜弱扭头看了一眼,大喊了一声:“康儿!” 完颜康闻言,身子一颤,却不回头,只跃下马来,喝令那小校关上城门。 这小校挨了完颜康一脚,爬起身来后,发现踢了自己的人居然是赵王府的小王爷,此人只能默默躲在一旁,怕触了别的霉头。此时听得完颜康喝令要关城门,他也不敢多嘴,连忙喝令手下驱散城门口的百姓,收起吊桥,关上城门。 城门关上那一刻,百骑呼啸而至。 完颜洪烈勒住马,看着站在城门口的完颜康,用马鞭指向他道:“康儿,你现在闪开,父王不怪你!” 完颜康摇了摇头:“父王,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 完颜洪烈怒极,马鞭往前狠狠一挥:“给我拿下!” 父子相争,一众亲兵家将踌躇不定。欧阳克几人却没那么多顾忌,同时腾身朝完颜康攻去。 完颜康武功虽高出在场任何一人,但对上两人联手,若不依靠金刚不坏神功以伤换伤,顶多维持不败而已。 对上三人,那是必输无疑。 欧阳克四人丢下了高手包袱,联手而上,完颜康自忖是万万敌不过的。之前在客栈之时,他还可以示弱拖拖时间,此时众高手知道他的底细,都是全力施为,想来再也拖不了多久。 想明此点,完颜康只得出奇制胜,他脚下运足劲力,使出一苇渡江的功夫,从四人攻来的缝隙中穿过,飞掠至完颜洪烈马前,猿臂轻舒,将完颜洪烈擒下马来:“父王,放过他们吧。” 完颜洪烈昨日被杨铁心挟持之时,便窝了一肚子的火,此时被完颜康拿住,他更是怒火中烧,当即大吼一声:“不要管我,给我出城去追!” 完颜康满以为擒了完颜洪烈,能逼他就范,没想到完颜洪烈如此刚烈。他只得柔声劝道:“父王,咱们一起回王府,可好?” 完颜洪烈道:“你把她带回来,把那个人打发的远远的,父王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完颜康摇了摇头:“孩儿做不到。” 完颜洪烈爆喝一声:“你做不到,我就可以放下吗!” 完颜康知道劝不住完颜洪烈,本想再点了他的穴道做为人质,逼众人退却,但看到完颜洪烈通红的双眼,他颓然的松开了手,退后两步,给完颜洪烈叩了三个头:“孩儿不孝!” 说完,完颜康如旋风般的掠至城门口前,将身上长袍一脱,对众人大吼一声:“来吧!” 完颜洪烈被擒之时,左右家将完全来不及反应,幸亏完颜康念及父子之情,否则真要出了大事不可。此时看着赵王殿下杀气腾腾的眼神,宇文忠、宇文义这些亲兵家将再也不敢犹豫,纷纷拍马向完颜康迫去。 完颜康见众人齐上,深吸一口气,发出一声长啸。 这声长啸一出,一众兵将立感头痛欲裂,便是胯下的马儿也纷纷停步,颤抖不已,一个呼吸之后,便有人开始跌落马下。 便是欧阳克这几大高手,面对完颜康这狮吼功,也急运内力护住耳朵,无暇上攻。 “狮吼功!”沙通天瞪大了眼珠子,他是老江湖,第一时间便反应过来,知道完颜康用的乃是少林寺的绝技。 完颜康吼了不过两三个呼吸,见众人纷纷落马,完颜洪烈站在地上有些摇摇欲坠,便主动停了啸声。 这狮吼功若再吼下去,在场众人,除了欧阳克几人外,全都得非残即疯不可。 完颜洪烈虽然摇摇欲坠,却仍倔强道:“逆子,你怎么不吼了!” 完颜康见完颜洪烈面色苍白,双眼通红,显然是怒意更盛,他长叹一声:“父王,有沙龙王几个在此,休要再为难府上兄弟们了。” 完颜洪烈知道完颜康的意思,若是只让沙通天几人出手,完颜康便不会再用刚才的大杀器。他将眼神投向沙通天几人,意带询问。 沙通天明白完颜洪烈的意思,他拱了拱手道:“单打独斗,我等均不是小王爷对手,但若说四人都拿不下来,我老沙这几十年,就算白活了!” 完颜洪烈闻言,轻轻点了点头,示意沙通天几人放手施为。 狮吼功是群攻大招,可消耗内力颇巨,以完颜康九阳神功小成的境界,就这么一会的功夫,都去了一小半的真气。 此时见四人再次夹攻而来,完颜康知道若是寻常比试,他必是有败无胜。但此时杨铁心几人才出了城门不久,便是豁出性命,他也不能让沙通天这几人过关。 完颜康暗暗定下方略,必须趁自己护体神功未为人知之时,扛住攻击,突下辣手,重创一两个,才能有些许胜机。 完颜康这边打定了主意要硬刚一波,沙通天也正和彭连虎几人眼神示意,要舍下脸面齐齐上阵。 哪知欧阳克忽然对沙通天三人拱手道:“沙龙王、彭寨主、梁仙翁,兄弟我出山之时,家叔曾经告诫于我,在江湖中行走,万万不可丢了他老人家的脸面,且容兄弟我先与小王爷做过一场。” 沙通天听了这话,心中十分不悦,心道老子纵横北地数十年,都舍了面皮,你欧阳克的叔叔都不知是何许人也,哪有这么大的面子。只是他看着欧阳克武功不输于他,沙通天仍客客气气的问了一句:“不知令叔高姓大名。” 欧阳克正色道:“家叔单名一个锋字。” 沙通天听了这话,还未反应过来,彭连虎在旁忽然倒吸一口凉气,惊问道:“欧阳兄,令叔可是那位西……”彭连虎本想问是不是西毒,临到嘴边又觉得毒字不好听,怕无端犯了人家的忌讳,便住了嘴。 欧阳克点了点头。 沙通天与彭连虎相交多年,看着彭连虎的模样,顿时也明白过来,暗道难怪此子年纪不大,武功不在我和老彭之下,原来是那西毒的侄儿。 怪不得,怪不得…… 知了欧阳克的来历,沙通天忙道:“既然欧阳兄有意如此,我等就不多事了。”于是他与彭连虎一起,退后两丈。 梁子翁也明白过来,客气的朝欧阳克拱了拱手,也自退开去,让欧阳克独自与完颜康交手。 ------------ 第一百四十六章 血战 “小王爷,兄弟得罪了!”欧阳克走到完颜康面前一丈处,拱了拱手道。 完颜康摆了个请进招的姿势:“欧阳兄,请!” 欧阳克不再多话,踏前两步,作势出左拳直击,然后嗖的横移半步,右掌侧击完颜康肩颈之处。他这招看似简简单单,实则是经过千锤百炼,横移变招之速,令人难以反应。 这招若是梁子翁或沙通天几人应对,多半都要有些措手不及,立马得被逼落下风不可。完颜康的反应速度却在众人之上,他不慌不忙,左腿发力一蹬,身子随之偏转,左掌呼的就是一掌。 欧阳克满以为奇招一出,就算完颜康不中招,起码也得手忙脚乱一番,没料到完颜康应对如此得当。欧阳克不想硬拼,左掌划了个半圆回收,让开完颜康的掌势,同时右拳击出。 完颜康左掌落空,若是收回再出掌抵挡欧阳克的右拳,却已是来不及了。若是别人应对此招,必得先退步躲过不可。完颜康脚下丝毫不动,手臂一曲,左肘迎面撞上欧阳克的右拳。 欧阳克见完颜康不撤步退开,本以为一招中敌了,心想此子虽然内力过人,毕竟年轻,交手经验太少。 没想到眨眼间,欧阳克自以为必中的一拳,碰上了硬钉子。 两人拳肘相交,完颜康身子微微晃动,欧阳克却被震退了一步。 完颜康此招应对实在是巧妙至极,沙通天和彭连虎两人是见多识广的老江湖,却从未见过哪门哪派有如此招式,两人对视一眼,均面露异色。 欧阳克出奇招未果,心中略略受挫。 完颜康却是战意高涨,大喊一声:“欧阳兄,你也接我一拳。”说完,他左腿踏前一步,呼的一拳,朝欧阳克攻去。 完颜康这招简简单单打出,在旁观者看来不过是平平一拳而已,可直面此拳的欧阳克才知道,此拳势间带有一股堂皇大气。 欧阳克刚才出奇招未能得手,硬拼之下还略略吃亏,此时本不宜再与完颜康硬刚。但他既然打出了叔父西毒的金字招牌,若是才一交手就避让开来,不免让一旁的沙通天几人看了笑话。 欧阳克心念翻转间,深吸一口气,也是一拳轰出。 两人双拳相碰,欧阳克再次被震退两步,完颜康后撤半步,再借势猛的踏前一大步,左手握拳,使出一招力劈华山来。 常人使这招力劈华山,通常都是以掌下切,完颜康用拳使出这招,兴许得唤作力捶华山了。 欧阳克连续硬拼受挫,此时气血被震的都有些翻涌,自然不敢再硬刚,便侧身避过此招,再出拳打向完颜康前胸。 完颜康出招时留有三分余力,一招落空,左肘顺势下压,若是欧阳克不变招,说不得又得被逼硬拼一招。 欧阳克拳势不变,临近与完颜康的铁肘不过一寸时,拳头忽然一停,再如蛇形一拐,从完颜康手臂内侧进击,啪的一下,打在了完颜康胸前。 完颜康忽然中招,连忙后撤两步,以做防备。 欧阳克这招,是欧阳锋新创的灵蛇拳,在江湖上还从未有人使过。这灵蛇拳虽然招式诡异,但力道终究不足,欧阳克刚刚这一拳,虽然打了个出其不意,加上完颜康有神功护体,对完颜康几无损伤。 欧阳 克一招见功,心里也不觉得意起来,于是手上不停,继续用这灵蛇拳攻向完颜康。 完颜康与欧阳克的灵蛇拳又过了几招后,心里便有了破此拳法的两个法子。 破解这门灵蛇拳,一是以巧制巧,用分筋错骨手之类的擒拿手段对付;二是以力破巧,任凭他灵蛇拳怎么拐弯,我只一拳攻其必救便是了。 对完颜康而言,凭着他的护体神功,以力破巧,拿下欧阳克绝非难事。只是他一来想拖延时间,二来想见识这奇门拳法的全貌,便耐心的使出擒拿手,与欧阳克放对。 欧阳克斗了一阵,发觉自己虽然占着灵蛇拳能打中完颜康几招,可似乎如给这位小王爷饶痒痒一般。欧阳克本是个聪明人,先前抢先出手不过为了面子而已,此时他知道再打下去有败无胜,便想抽身而出。 他这边想撤,哪知完颜康越战越勇,拳风掌影将他笼罩住。 完颜康打的兴起,一边喊道:“欧阳兄,莫要再藏拙,你家传的蛤蟆功呢!”说话间,完颜康手中逐渐加力,他对欧阳克的灵蛇拳已是尽知底细,此时便想一窥西毒的看家绝技。 虽听的完颜康如此说,可欧阳克来来去去仍是用灵蛇拳对敌,始终不用蛤蟆功。 江湖上有名的高手均知道蛤蟆功是西毒的独门绝技,可偏偏欧阳克自命风流倜傥,嫌使用蛤蟆功时姿势难看,反而不愿去学。即便欧阳克在欧阳锋的逼迫下练就了此功法,却不过练了个半吊子,压根不能用来对付强敌。 完颜康身着一身黑衣劲装,欧阳克一袭白袍,两人翻来覆去,不多时已过了百余招。 一旁众人只见两人交手间,黑白纷飞,有如蝴蝶飞舞一般,煞是好看。 沙通天、彭连虎和梁子翁三人,看的有些冷汗淋漓,心道自己若是与其中任何一人过招,只怕都撑不到此时了。 彭连虎这两日与欧阳克倒有些交流,他见欧阳克落于下风,主动开声道:“欧阳兄,兄弟我看了这许久,有些手痒了,不如替一替你,如何?” 欧阳克听得彭连虎主动出声,心道这千手人屠果然会做人,便欲回他的话,趁机退下。 完颜康见欧阳克已有退意,心道不妙,他知道欧阳克退下后,沙通天三人必会不计脸面,联手来对付自己。 若是对上三人,自己还能略微周旋一二,就怕欧阳克到时候也加入战团,到那时必是胜机全无。 完颜康这番动念,不过一眨眼而已,想明之后,他对着欧阳克迎来的一拳不避不闪,疾速出手,与欧阳克以伤换伤,各自在对方前胸轰了一拳。 欧阳克中了完颜康一记重拳,立刻倒飞而出,脚下接地后还连退了七八步。住身之时,他面色铁青,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 插一句,我最近在用的看书app,书源多,书籍全,更新快! 完颜康中了一拳,也不好受,腾腾退了五六步,面色一红,转眼又是一白,显然也是受了内伤。 欧阳克吐血后,铁青的面色反而好了少许,他对完颜康拱了拱手:“多谢!”他这声多谢,乃是谢过完颜康手下留情。 旁人不知,欧阳克中拳之时,分明感受到完颜康拳下仍留有三分劲力含而未发。否则,此时他哪里还能说得出话来。 欧阳克此话一出,沙通天几人均不解其意,完颜康也不做 解释,只拱了拱手,抓紧时间调息。 彭连虎对欧阳克表示了一番关切,见他受创不重,便也放下心来,于是转过身来,与沙通天和梁子翁道:“该咱们出手了。” 沙通天和梁子翁点了点头,作势准备出手。 沙通天三人虽然同时上攻,可到临近交手之时,步调并非一致。 沙通天和彭连虎先前联手吃过小亏,又见了欧阳克落败吐血,此时略为慎重,脚下便落后了半步。 梁子翁昨日与完颜康过手时落了下风,今日更是察觉完颜康的内力强的离谱,他不知道完颜康练就的神功惊人,只以为这个未及弱冠的小王爷能有如此内力,必是他那条药蛇之功。 想到此处,梁子翁心中恨极,出手时都快了三分。 顷刻间,梁子翁的拳头,离完颜康胸前要害不过两尺之遥! 梁子翁虽不如欧阳克家学渊源,可这拳法的老辣之处,尤在欧阳克之上,只见他这式灵狐拳,看似无声无息,实则迅捷无比。 完颜康本想略略避过梁子翁此拳的锋锐,可扫见此人眼中的恨意,他立刻改变了主意。 完颜康与欧阳克、沙通天、彭连虎几人都无冤无仇,今日数次交手,也都各自留有余地。但从梁子翁的眼神中看来,此人分明是记恨那药蛇之事,前几日吃了哑巴亏不好声张,此时借机报仇来了。 既然如此,完颜康心中定计,优先解决此人。 梁子翁打出这拳,自己都觉得有些超水平发挥,满以为完颜康必要退避不可。 只要完颜康一退步,左侧的沙通天两人合围而上,任这小王爷武功如何过人,也是速败之局。 梁子翁这个念头还没转完,忽然听得眼前之人大喝一声,震的自己有些心神恍惚,跟着就见到一个沙包大的拳头朝自己面门轰来。 梁子翁大惊失色,知道完颜康要与他以伤换伤。刚才欧阳克一招之下都吃了亏,自己若是硬拼,下场必要惨过欧阳克不可。以梁子翁的心思,虽然深恨完颜康,却绝对不想拼了老命,于是他勉力收回拳头,双手相交于面门之前。 完颜康一拳如期轰至,梁子翁应声倒飞。他勉力守住此招,虽然狼狈,却只受了点小伤,心里打定主意,等会就让沙通天两人在前强攻,自己从旁骚扰便可。 完颜康得势不饶人,脚下运劲,往前一窜,一拳略略斜击而下。 梁子翁身形尤未站稳,见完颜康的拳头接踵而来,心中叫苦,只是没奈何,他一招失了先手,便招招吃亏,自得再次格挡。 沙通天和彭连虎与完颜康错身而过,见他逮着梁子翁不放,连忙转身朝完颜康追去,两人同时出掌,打向完颜康的背部,试图围魏救赵。 完颜康听得脑后风声传来,却丝毫不做躲避,一边运气护住后背,径自一拳轰在梁子翁格挡的手臂上。 这拳刚刚打完,完颜康背后便立刻挨了沙通天和彭连虎的两掌,他脚下不停,借着这两掌之力,突前两步,再次一拳轰出。 梁子翁挨了第一拳,便受了些小伤,第二拳被轰开了格挡的架子。眼见完颜康又是一拳轰来,骇的魂飞魄散。 砰的一声闷响,梁子翁胸前中拳,飞出数丈之外,生死不知! ------------ 第一百四十七章 善后 完颜康打飞梁子翁,便再也不看此人,他转过身来,眼神直射沙通天和彭连虎两人,嘴角一缕鲜血缓缓流出。 完颜康眼神看似平平淡淡、无惊无怒,沙通天和彭连虎被这一扫,只觉遍体生寒。被完颜洪烈请到府上的五大高手,原本都以为完颜康不过是个细皮嫩肉的公子爷。便是今日之前,完颜康展现出惊人的内力,沙通天等人还只将他当做初生牛犊。 在他们想来,这位小王爷即便得了名家真传,练就一身惊人内力,毕竟在江湖上还是个雏儿。 直到此时此刻,沙通天和彭连虎才知道,对面这个公子爷,哪里是什么初生牛犊,分明是一头猛虎啊! 看着完颜康在受创流血,沙通天和彭连虎心中却并未有丝毫放松,受了伤的猛虎,只会更加凶暴。 若是欧阳克等人,受了沙通天和彭连虎两大高手全力一掌,就算不死,也至少丢了半条命。完颜康虽然练就了金刚不坏神功,可毕竟未至大成境界,挨了两掌之后,他十成的功力,已经去了七八成。 此时若是沙通天和彭连虎两人趁势攻击,完颜康就算想再以伤换伤,也是难以为继了。 沙通天两人正在骑虎难下之时,完颜洪烈见到完颜康嘴角血流不止,原本满腔的怒意,顿时消去了大半。他内心涌出难言的心疼之情,走到完颜康身前,掏出一条丝巾,去给儿子擦去嘴角的鲜血。 看到完颜洪烈如此,沙通天和彭连虎都放下心来,看来自己二人,是不用再做这个恶人了。 完颜洪烈擦了两下,完颜康轻轻推开他的手道:“父王,这血还有的流,莫要污了手。” 完颜洪烈眼眶一红:“康儿,你怎么就这么倔呢!” 完颜康微微一笑:“孩儿自小就是这个性子,父王又不是不知。” 完颜洪烈平生自负智计无数,杀伐果断,此时对着完颜康也是无可奈何,他狠狠的把带血的丝巾往地上一扔,跃上马背,打道回府。 一众亲兵家将如释重负,终于不用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了。 沙通天和彭连虎见完颜洪烈一走,松了口气之后,连忙上前去查看梁子翁的伤势。两人扶起梁子翁,只见这老头胸前有一处明显的凹陷,胸口被喷出的鲜血尽数染红,气息微弱至极。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知道梁子翁即便是能救回一条性命,也多半是个废人了。 欧阳克上前看了梁子翁一眼,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起身对完颜康,再次拱手道:“多谢世子手下留情。” 完颜康回了一礼:“谈不上,康还得谢过欧阳兄的气度。” 欧阳克讲究高手风度,不愿与人联手对敌,完颜康自然也投桃报李。沙通天和彭连虎都听的明白,此时他俩也只得故作不知其意,反正自己丝毫无损。 只是可惜了这位长白山的参仙老怪! 宇文忠和宇文义走到完颜康身旁,关切的问道:“少爷,你这受了伤,要不让人抬个轿子来?” 完颜康摆了摆手:“你们先护送几位贵客回府,我在这多待一会儿。” 众人听了这话,只得先打道回府。 完颜康不肯走,乃是担心完颜洪烈不死心,所以特地在城门处硬生生的站着。 完颜洪烈回到王府,气鼓鼓的灌了一通茶水,吩咐左右把完颜康叫来。 宇文义单膝跪地道:“启禀王爷,世子尚在城门处。” 知子莫若父,完颜洪烈听了这话,便清楚完颜康的执着。他怒气上涌了一阵,转念一想,也未尝不是好事,康儿这个性子,既然下定决心要留在王府,那是决计不会改姓杨,随那个泥腿子走的。 想到此处,完颜洪烈松了一口气,老婆没了,起码儿子还在。 他唤来管家,无比严肃的发下话:“府中不得议论这两日之事,若有违者,一律杖毙。” 王爷一声令下,府中众人皆默。 完颜康结结实实在城门口站了一日,直到入夜后,他才独自回到王府。经过这一日的折腾,完颜康身心俱疲,脑袋一沾了枕头,便沉沉睡去。 这一觉,完颜康睡的特别沉,直到次日日上三竿之时,才缓缓醒了过来。 完颜洪烈知道完颜康回府后,早就命厨子用了不少珍稀药材,煲了药汤准备给他疗伤进补。 宁儿见少爷睡醒,连忙去端了药汤过来。 完颜康一日夜少进米水,喝下两大碗药汤后,便觉得腹内有一股暖意升起。他暗道一声这药汤好生厉害,便将侍女赶出房去。 他盘坐于地,借助药力,运起九阳神功搬运一周天后,吐出一口黑血,整个人回复了不少精神。 九阳神功本就自带疗伤功能,此时完颜康的内伤已好了不少,他自个没了大碍,便想起在自己手中受创的灵智上人、欧阳克、梁子翁三人来,于是走出房门,前往探望。 灵智上人受伤不浅,此时仍在闭关疗伤。完颜康见他房门紧闭,就隔着房门问候了两句,听着这大和尚回话间的气息,想必旬日能愈,他便告辞了,转头去看梁子翁去了。 梁子翁躺在床上,面色铁青,气若游丝,若不是他那药童用仅有的一颗千年老参给他吊住了命,只怕这位参仙大人已经熬不到此时了。 完颜康知道梁子翁手中做过的恶事不少,先前谋夺药蛇之时也觉得如替天行道一般,但此刻看着梁子翁的惨状,他心里涌起一股愧意来。完颜康走到梁子翁,轻声问道:“仙翁,你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梁子翁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他虽然深恨眼前之人,此刻却也无能为力。他在长白山一带也算威名赫赫,二十年前也曾坏了不少女子的贞洁,却从未生儿育女。 临终之前,梁子翁身边只有这个小药童伴随,他听着一旁的哭泣声,颤巍巍的指了指这个小药童。 有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梁子翁已经伤重到话都说不出来,但他的意思,完颜康一看就明白,于是缓缓道:“仙翁放心,你这小药童,我会收在府上,用做亲随,绝不让他受半点委屈。你若有心,我就让他改姓梁,认你为干爹。” 梁子翁闻言,微微点了点头,眼中冒出两行老泪来。 从梁子翁房中走出,完颜康继续去探望欧阳克。 欧阳克在三人当中,受伤最轻,经过一日夜的疗伤,看似已是并无大碍了。 两人寒暄一通后,欧阳克奇道:“小王爷,兄弟我自负在同辈武者中,武功颇为不差,可内力修为还不及你,不知你练的是哪门神功?” 完颜康微微一笑:“我在全真和少林都学过不少功夫,我重阳祖师当年便是天下第一,欧阳兄想必是清楚的。少林更是传承数百年的名门大派,寺中绝学无数,比起欧阳兄的家传武学,或许还要略胜一筹。” 欧阳克仍不死心:“我听叔父说过,昔年华山论剑之时,王真人虽说技胜一筹,夺了天下第一的名头,可其他四人并非输的心服口服的。毕竟当时王真人年岁较长,又费了七日七夜,才分了胜负,。” 完颜康不接他的话茬,反问道:“我听闻令叔的成名绝技,乃是蛤蟆功,不知昨日欧阳兄与小弟交手之时,为何不用?” 欧阳克以前嫌弃蛤蟆功发动之时姿势太丑,才一直不愿精修,若是用于对阵强敌,哪能派上用场。昨日败于完颜康之手后,他心中倒是暗暗发誓,往后要勤加练习。只是这个这些个理由,欧阳克无法宣之于口,便打了个哈哈道:“家叔说这门功夫,非得要内力精深者,才能奇效,兄弟我学艺未精,所以……” 完颜康原本想从欧阳克处见识见识蛤蟆功,以防翌日有对上欧阳锋的时候,也算有备无患。既然欧阳克并未精修,他心道也就算了。他毕竟内伤未愈,出来走了半晌,也觉着有些倦意,便欲起身告辞。 欧阳克见完颜康要走,忽然一把拉住完颜康的手,喊了一声:“小王爷,救命!” 完颜康惊觉奇怪,疑惑的问道:“我昨日出手不重,欧阳兄何故如此?”他心中暗想,莫非此人想借机讹我。 欧阳克见完颜康面色奇怪,清咳一声道:“小王爷,兄弟我昨日那少许伤势,自然不足挂齿。只是前日兄弟见过那位黄衣姑娘后,这两日茶饭不思,若是再见不着那位姑娘,只怕兄弟我便要相思成疾,命不久矣。” 欧阳克此话一出,他房中服侍的两个白衣姬妾,都噗嗤笑出声来。欧阳克见状,连忙挥手将二女赶出,抓着完颜康的手道:“小王爷,千万救兄弟一救。” 完颜康顿时一脸黑线,原来是这么回事,自己险些忘了。欧阳克这个色鬼,见了黄蓉果然还是念念不忘。 幸亏黄蓉已经出城去了,否则欧阳克指不定得用出什么招数来呢! 看着欧阳克一脸期盼的眼神,完颜康只得说黄蓉名花有主,让他别再打主意了。 欧阳克之前生怕完颜康与自己抢女人,论起身份武功,他都不是完颜康的对手,此时完颜康这一番表态,分明是自己对黄蓉无感,他便放心下来,洋洋得意道:“那位姑娘分明还是处子之身,兄弟我必与那个傻小子争上一争,还望小王爷成全。” 说完这话,欧阳克起身,向完颜康深深一躬。 完颜康无法,只得推脱自己与黄蓉不熟,现在也不知这姑娘身在何处。他不耐烦与欧阳克虚应这等事儿,草草聊了几句,便匆匆告辞而去了。 ------------ 第一百四十八章 救难 两日之后,完颜康内伤已近痊愈,经过此次大战,他隐隐觉得自己功力又有长进,料想一年半载间便能内力充盈,有望打通任督二脉。 梁子翁终于未能撑住,撒手仙游,真是应了自个仙翁的名号。 梁子翁的过世如何处理,对完颜洪烈来说,显得十分头痛。这老头是自己请来的贵宾,最终却折在自己儿子手里,若不处理的妥妥当当,剩下的灵智上人和沙通天几个,如何再能为自己效力呢! 完颜洪烈得知完颜康对那小药童的安排,心中暗许。他干脆做的一步到位,让这小药童认梁子翁做了亲爹,赐了个名字叫梁孝忠,同时还收了这小药童做义子。 沙通天和彭连虎几人都在一旁,与这小药童道贺,又道赵王此举实乃义薄云天,梁仙翁便是泉下有知,也必感激涕零云云。 完颜洪烈听了,故作悲痛的抹了几把眼泪,也自放下心来,他想着梁子翁虽然死了,剩下沙通天几人还是通情达理的,接下来自己的大计,仍是用的上这几大高手。 给梁子翁置办后事之时,沙通天和彭连虎全程在场,便是灵智上人伤势未愈,也都露了下面,偏偏欧阳克人影都没见着。 完颜康心中隐约感觉不安,待梁子翁后事安排妥当,他立刻去寻欧阳克,哪知遍寻王府,人影全无,他问询欧阳克随行的姬妾,这些白衣女子均称不知自己公子去了何处。 其中一名白衣女子略带醋意:“公子爷莫不是去找那个什么黄姑娘去了。” 得此女一说,完颜康便知她所猜多半无差。他跑到马厩中一查,马夫汇报,欧阳公子昨日午后便来借了一匹骏马。 欧阳克从白驼山来,原本是骑了白色骆驼,此时特地借马,不消说,必是追赶黄蓉去了。 想到黄蓉此时仍与包惜弱在一起,完颜康生怕欧阳克这个色中饿鬼搞出其他事来,他心中大急,立刻跨上小白龙,飞马出府去了。 完颜康飞马出城,先赶到神兵基地,发现只有郭靖一人在此。 前两日黄蓉等人发了全真教的信号,找到王处一求助,王处一早知杨铁心几人的昔日旧事,此时丘处机不在,他便要担当起来,便定下策略,留郭靖在基地养伤,自己护送包惜弱几人前往终南山。 黄蓉得知郭靖在基地养伤,本是要留下照顾郭靖,但包惜弱不能骑马,王处一担心夜长梦多,仍是请黄蓉带着包惜弱。自己再回基地与郭靖交待清楚后,又向徐道胜借了一匹马,一行五人四马,朝终南山方向赶去。 完颜康知道有王处一这个大高手做保镖,便稍微放心少许,欧阳克对上王处一,也不过半斤八两罢了,怕就怕这厮会用些肮脏手段。完颜康在王府出来的急,身上啥都没带,这时他在神兵基地带了少许干粮,收拾了一个包裹,吩咐左右好生照顾郭靖,便拍马往南去了。 王处一几人已经走了两三日,小白龙虽然跑得快,完颜康担心他们走了小路,时不时停步询问路边的驿站、酒馆,确保没追丢了人。 到了第二天午时,完颜康在一处小酒馆用饭,听得店家说早上有道士带着几个人骑马经过,便确认王处一几人都是走的大路,方向完全是径直朝终南山去的,看来是绝不会跟丢的了。 这店家答了完颜康的话,回身喃喃自语:“怎么这么多人,问这道士的下落。” 完颜康一听,连忙叫住这店家,问道:“还有谁问过?什么时候的事儿?” 这店家自言自语的声音甚小,没料到完颜康也听得清,他本不想多事,此时只得乖乖答道:“差不多两个多时辰之前,有个公子哥,也打听了有没有道士路过。” “这公子哥穿着什么衣裳?” “这公子哥穿的是,白色长袍。” 听了这话,完颜康知道必是欧阳克无疑了,他赶紧给小白龙喂了些黄豆和草料,自己胡乱吃了两口,立刻翻身上马。 完颜康这一跑,又跑了两个时辰,仍是未见着王处一几人。他心中疑惑,按小白龙的脚力,应该已经赶上众人了。他耐着性子,又跑了半个时辰,仍是未见着几人,这时他心知必是几人走了岔路,或是出了事。 虽然心中焦急,完颜康也只能回头慢慢找,他驾着小白龙,直到夜幕降临,仍未见到王处一几人的踪迹。感受到胯下的小白龙都有些困乏了,完颜康跳下马来,寻了个小河饮马,让小白龙休息休息。 完颜康看着小白龙在河边喝水,自己也捞了几把河水洗洗脸,此时的河水寒意逼人,倒是让完颜康焦躁的心冷静下来。 这一静下来,完颜康似乎听到了若有若无的马嘶声,他不由精神一震,顺着马嘶的方向寻找过去。 寻着马嘶声走了约莫两三里,眼前见着一片小树林,完颜康看到其中有火光闪动,连忙闪身朝火光处奔去。 离火光处尚有三四丈处,完颜康忽然心生警兆,一阵劲风朝他脸上袭来。依稀的微光中,完颜康看清来人正是王处一,所使的正是全真教的顶尖掌法,三花聚顶掌。 完颜康哪里想到王处一居然在旁偷袭,要害被袭,他下意识便出掌抵挡,待看清是王处一后,他疾呼一声:“是我!”手下同时收了几分力道。 这一下变故太快,王处一听到完颜康的声音后,已是不及变招。 双掌相交,完颜康丝毫无恙,王处一却闷哼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朝后倒去。 完颜康连忙抄起王处一,只见王处一面色惨白,嘴唇乌青,他连声道歉:“师叔,没想到是你。” 王处一笑了笑道:“你来了就好,师叔可不是被你打伤的。” 完颜康想起刚才交手时,王处一虽用的是刚猛的三花聚顶掌,掌力却虚浮无力,显然已经身受重伤,他寒声道:“可是欧阳克伤了你?” 王处一指了指火光处:“咱们过去说话。” 完颜康点了点头,一把将王处一抱起,走到火堆旁,只见火堆旁别无他人,他连声问道:“师叔,我娘亲她们呢!” 王处一往树林里一指,完颜康知道他的意思,便喊道:“娘亲,我来了。” 听得完颜康的声音,不多时,几个人影钻出,正是杨铁心、包惜弱和穆念慈。 包惜弱一见完颜康,扑过来抱住儿子,泣声道:“康儿,你总算来了!” 完颜康时隔数日见着娘亲,也是心情激荡,一把将包惜弱抱住,拍着她的背脊安慰道:“娘亲,儿子来了。” 杨铁心在旁看两母子的亲热劲,不觉有些吃味,轻声唤了一句:“娘子。” 包惜弱情绪激动,压根就没听见。 完颜康见了杨铁心的神情,心里大概明白几分,于是一手搂住包惜弱,一手拉起杨铁心的手,关切的问道:“爹爹,你没事吧?” 杨铁心听完颜康叫了自己一声爹爹,心里立刻喜滋滋的,他连声问道:“康儿,你是要随我们,一起去终南山么?” 完颜康摇了摇头:“我得知欧阳克这厮对黄姑娘心怀不轨,特地赶来告知一二,本想着有王师叔护送,应该平安无事,没想到……” 王处一叹气一声:“师叔我学艺不精,只是累了黄姑娘。”他伤势颇重,话说到了后面,已是有些有气无力了。 穆念慈接过话头:“那人卑鄙无耻,明着打不过道长,就暗中下毒……” 原来欧阳克寻迹尾随而来,一开始还想施展翩翩风度,博得黄蓉的芳心,哪知黄蓉对其不理不睬,他便撕破脸皮,动手抢人。 王处一身为护送之人,自然责无旁贷出手阻挡。 欧阳克知道王处一的厉害,出手间偷偷下毒,王处一一时不查,中招落败。好在欧阳克知道全真教的厉害,也不敢把事情做绝,只伤了王处一,劫了黄蓉便跑。 王处一受伤之后,杨铁心只得就近找了处树林生火,让王处一能疗伤驱毒。后来完颜康找进来时,王处一以为是欧阳克去而复返,便想伏击一把,哪知却搞的伤上加伤。 完颜康听得王处一原来是中了毒,心下恍然。他就着火光一看,只见王处一面色灰青,身子已经有些颤抖起来,显然是已经压不住体内的毒素了。 眼见这位师叔命在旦夕,完颜康也只得把黄蓉被擒的事儿放在一边,先给王处一运功驱毒。 九阳神功大成之后有百毒不侵之功效,此时完颜康神功虽未大成,仍是有驱毒之功,只是他功力不到位,费了半个时辰,仍只驱出半数毒液。 为人疗伤驱毒等事,最是耗费真气,完颜康见王处一面色好看了些,便住了手开始调息恢复内力。 完颜康调息了一阵,准备继续为王处一驱毒。 王处一清醒过来,连忙阻止完颜康:“志康,师叔已无大碍,你速去救黄姑娘!” 完颜康知道王处一此时性命已是无碍,确实应该先去救黄蓉。只是欧阳克这厮也不知跑了多远,若是耽误时间太久再回来为王处一驱毒,只怕王处一可能落的个武功全无的局面。 左右为难之时,他忽然想起一事,拔出匕首割破手腕,放血喂给王处一:“师叔,我的血有驱毒之功。” 王处一见完颜康忽然给自己喂血,下意识便要阻止,听了这话,便任由他施为,一边感叹道:“丘师兄收了个好弟子啊!” 完颜康几年前在终南山挑明了自己金国小王爷的身份,又抛下了一番言论,全真教的三代弟子,对完颜康看法褒贬不一。赵志敬被打伤后,还被马钰罚着面壁思过半年,王处一虽然不喜赵志敬,心中却难免对完颜康有些芥蒂。 到了此刻,王处一心中芥蒂尽去,剩下的只有一个想法。 丘师兄怎么这么好运,收了如此佳徒。 完颜康也不知王处一心中想法,他给师叔喂了几口血,便扯了布条裹住手腕,问明欧阳克离去的方向,沿途追踪去了。 ------------ 第一百四十九章 惊变 这日白天是难得的晴朗天气,到了晚间,月儿半遮之间,透出微微亮光。完颜康目力过人,无需火把,将欧阳克留下的马蹄印看的清清楚楚,一路寻迹而去。 他沿着大路走了二十来里,大路上的马蹄印嘎然而止。 看着大路左侧不远处的一个庄子,完颜康知道,欧阳克多半是去了此处。因为担心小白龙的马蹄声会打草惊蛇,完颜康特地往回跑了里许,将小白龙安置下来,与它耳语几句,让它乖乖吃草休息,莫要嘶鸣。 小白龙打了个响鼻,马头在完颜康胸前蹭了两下,示意主人我知道了。 完颜康摸摸小白龙的脖子,便放心去了。 趁夜摸进庄子,这庄子不大,看样子不过二三十户人家,此时大部分人家都已经歇下,只剩东头有一家仍隐约透出些灯火来,完颜康无需他想,径直往那处掠去。 这户人家大门颇为气派,院墙高有丈许,完颜康用个壁虎游墙功跃过院墙。一入院内,他见到院子里一个桂花树旁栓着一匹高头大马,院子里还躺了两条狗尸。 见了此状,完颜康心里明白,要是主人家的马,必是关在马厩中的,这马儿必是欧阳克骑来的,匆忙间哪里管的了许多。 那两条狗尸,不消说必是死在欧阳克手中的,就是不知这户人家如何了…… 知道欧阳克就在这户人家中,完颜康屏气凝神,动作间更是小心翼翼,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穿过厅堂时,只见堂内横七竖八的躺倒了十来个人,完颜康听着还有阵阵呼吸声传来,他上前一一摸过,都还有气,想是被欧阳克点了穴道。 他心道,欧阳克这厮虽然不是个好人,却也没有丧尽天良,大造杀孽。 地上躺着的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衣着相貌各自不同,看着应该是欧阳克将这户人家老幼主仆尽数擒下,然后丢在了厅堂之中。此时完颜康也不便解救这些人,他轻轻迈过厅堂,往正屋亮灯处潜去。 “蓉儿妹妹,你看我依了你的话,留了这一家人的性命,如今咱们用完晚饭,是时候歇息了吧!”完颜康躲到门外,就听见房里传来欧阳克淫贱的声音。 “欧阳克,你用这一家人的性命,让我陪你吃饭。现在饭也吃完了,你若是还不放了我,小心我爹爹他日取你狗命!”黄蓉的话音跟着传来。 完颜康这才知道欧阳克不是手下留情,而是与黄蓉谈了条件,才没取了这户人家老小的性命。 “蓉儿妹妹,往后大家都是一家人了,岳父大人见了我,开心还来不及,哪里会为难我。”欧阳克的声音传来,言语中尽是得意。 “呸,谁跟你是一家人!” “蓉儿妹妹,你我二人,一人是东邪之女,一人是西毒侄儿,无论相貌、江湖地位,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跟了我,岂不比跟那不懂风情的傻小子强多了!” “靖哥哥才不傻,他对我一心一意……” “我也可以对你一心一意的,蓉儿妹妹,你要是从了我,回去我就把那些女徒弟都打发走了,从今往后,只对你一个人好。” “谁要你对我好了,你对我一个弱女子用强,也不怕传出去,损了你叔父的江湖名声。”黄蓉恨恨的声音传来。 “蓉儿妹妹,我欧阳克肯定是不会对你用强的,我要你自己求我,求我与你成就好事,嘿嘿…嘿嘿……”欧阳克发出一阵阵淫笑声。 “我就算死了,也不会求你!”黄蓉恨恨的道。 完颜康听了一会动静,知道黄蓉现在还没啥危险,就暂不轻举妄动。他为王处一运功驱毒疗伤耗费内力过多,此时体内真气十成只剩了三四成,若是此时与欧阳克单挑,只怕败多胜少。 他一边静静调息恢复内力,一边关注房中动静,等待欧阳克松懈之时,再出手偷袭。 欧阳克不断说些淫词艳语,挑逗黄蓉。黄蓉则是骂声不断,只是这骂声逐渐有气无力,中间还夹杂些莫名的喘息声。 过了一阵,房中黄蓉的骂声渐渐消失,只剩下欧阳克的淫笑声:“蓉儿妹妹,你总算要求我了!” 一阵衣服摩擦声和喘息声传来,完颜康心道不好,怎么黄蓉真是屈服了不成。 此时完颜康功力虽然回复的不多,情况紧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了,他运劲震开房门门栓,朝脑海中的位置扑去。 欧阳克正是欲情高涨之时,门栓被震开时,他都尚未警觉,直到完颜康向他扑去时,他才惊醒过来。 人还未看清,一股恶风袭来,欧阳克仓皇间出掌抵挡,忽然手掌中招,一股剧痛传来。欧阳克不及多想,连忙旋身后撤,以躲避来人。 完颜康见情况紧急,出手乃是九阴白骨爪中的夺命招式,一招便已见功,将欧阳克右手抓伤。他到了床边,只见黄蓉面色绯红,眼神迷离,显然是状况不对。 他转向欧阳克,冷冷道:“欧阳克,你对黄姑娘做了什么!” 欧阳克瞧了瞧自己的手上的伤势,对完颜康冷笑道:“小王爷,我和黄姑娘的事,与你何干。没想到你不仅学了全真和少林这两大派的功夫,居然还师从黑风双煞!” 欧阳克认出爪法的来历,完颜康却不会留人话柄,他嘿嘿一笑:“什么黑风双煞,我可不认识,我这门功夫,乃是少林的龙爪手!” 欧阳克本想用完颜康师从黑风双煞来作为要挟,哪知完颜康如此辩解,他也没见识过少林的龙爪手,一时心里没底:“小王爷,今日你做个好人,就当没来过这里,日后我欧阳克任你驱驰!” 完颜康冷冷道:“欧阳兄,我也不用你任我驱驰,你解了黄姑娘的毒,我放你安然离去。”就这么一会儿,完颜康大概明白,欧阳克必是给黄蓉下了毒,这才如此。 欧阳克眼睛转动,在完颜康身上不断打量,他见完颜康面色有些苍白,左手又裹了布条,显然不知因何又有其他伤势在身。 回想起刚刚中招时,虽然完颜康爪法锋利,但劲力却与之前自己与他交手时弱了许多。 想到此处,欧阳克心里便有了主意,他一边点头道:“小王爷,你既然坚持如此,兄弟也只得遵命了。”说完他从怀中掏出一物,走过来,作势要给黄蓉解毒。 到了近前,欧阳克微微躬身,忽然把手中之物往完颜康一掷。 完颜康若是郭靖这等江湖上的雏儿,这下必要中招不可,可他在欧阳克走近时一直小心提防。欧阳克手中之物刚刚掷出,他已经矮身躲过,同时跨步上前,右拳朝欧阳克轰去。 欧阳克自己偷袭未果,反被完颜康趁机强攻,不由暗道一声苦也。他交手经验极为丰富,此时慌而不乱,刚刚抛出的手往下一拍,同时身形侧转,试图避过完颜康的拳头。 啪的一声,欧阳克拍中完颜康轰来的上臂,只是完颜康的拳头几乎同时击在他的左肩。 这一招之下,两人看似互中一招,其实相隔甚远。 完颜康的上臂被拍中,但他此时内劲护体,不过受了皮肉伤罢了。而欧阳克中了完颜康全力一拳,被轰的连退数步,稳住身子后,才察觉中招的左肩处传来剧痛,想必已是被打断了骨头,左臂软绵绵的没法运劲。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完颜康一招得势,脚下不停,继续朝欧阳克攻去。 完颜康这日功力已经受损,若是欧阳克正大光明与他交手,即便初时被完颜康抓伤,后来谁胜谁负,其实难料。 但欧阳克一念之差,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一下便彻底陷入了被动,他左肩无法运劲,只剩独臂苦苦支撑。 完颜康得势不饶人,一味强攻硬打,仗着护体神功,不管欧阳克些许围魏救赵的攻势,挨了欧阳克一拳后,又在欧阳克胸前打了一掌。 欧阳克中掌吐血,见完颜康又是一拳轰来,他一面格挡,一面疾呼道:“小王爷,饶命!” 完颜康一手格开他犹自流血的右掌,一拳已快轰至他的面门,忽然收力而止。 欧阳克看着停在自己面门前不到一寸的拳头,知道自己在鬼门关打了个转,不由冷汗直流。 完颜康收回右拳,忽然又探出,在欧阳克胸前连点三下,治住了他的几处要穴,然后逼问道:“欧阳兄,解药呢!” 欧阳克苦笑一声:“没有解药。” 完颜康厉声道:“欧阳克,你的小命,就在我一念之间,莫要以为我不会杀人!” 欧阳克道:“若是毒药,自然是有解药的,只是我给黄姑娘下的不是毒药……” 完颜康回头看了看在床上不断扭动、面色通红的黄蓉,心里顿时明白这厮下的是春药。他暗骂了欧阳克一声,转手把欧阳克的哑穴封住,放倒在地。 他走到床边,脱下鞋袜盘腿坐下,一手扶起黄蓉,一手抵住黄蓉的后心,试图用内力为黄蓉驱散药力。 黄蓉被药力侵袭之下,神智已经不清,感觉身旁有男人的气息,立刻扭过身来抱住完颜康,一边在他身上摩挲,一边发出阵阵呻吟。 完颜康与欧阳克交手后,本就觉得身子有些沉重,内息运转都有些不畅,他以为是内力消耗过多之故。 此时黄蓉乱动之下,完颜康想制住黄蓉,先调息恢复一阵,哪知黄蓉身躯不断扭动,他眼前也有些恍惚起来,出手点了黄蓉两次穴道,均未能点中位置。 一股莫名的焦躁感向全身扩散,随着黄蓉一把搂住完颜康的脖子,在他耳边喷出一口热气。 完颜康只觉一股热血上涌,再难自制。 房中不断响起裂帛之声,伴着阵阵呼痛和喘息之声,田小婉和李莫愁白嫩的身子和娇艳的面容,不断在完颜康眼前浮现。 他已经忘却了身在何处,只剩下本能在行动。 ------------ 第一百五十章 抚慰 当清晨的第一缕微光透进窗棂时,完颜康悠然转醒,当看到身旁华容艳丽却犹自带着泪痕的脸庞,他的脑子顿时炸成一锅粥。 我的天,昨晚发生了什么! 我是为她驱毒来着,怎么结果成了这样…… 或许只是累倒在床上了,现在看到的是幻觉,完颜康自我欺骗道。可是看到床上的斑斑血迹时,他只能无力的叹了一口气,轻轻的抽出被枕在黄蓉脖子下的手臂。 然后,黄蓉醒了。 看到面前这张熟悉的脸庞,黄蓉还迷迷糊糊的问了一句:“怎么是你?” 说完这句话后,黄蓉发觉到自己和完颜康两人都是躺在床上,而且衣裳不整,加上阵阵疼痛从下体传来,她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一声尖叫后,黄蓉蜷缩成一团,掩面而泣。 完颜康伸出手想摸摸黄蓉的头安慰一二,手伸到一半时,他又觉得不大合适,一时僵在半空。 黄蓉哭了一会儿,抽泣声慢慢弱了下来,她本是冰雪聪明,透过指缝看到躺在角落里的欧阳克,回想昨晚昏迷前自己的失态,她心里大概明白了事情原委。 完颜康几次张嘴,却欲言又止,想到前世各种网络攻略,他只好一把将黄蓉抱在怀中:“蓉儿,我会对你负责的。” 黄蓉忽然被完颜康抱住,立马挣扎起来,却哪里有用。 想到自己失身于此人,她最后只能用拳头捶打着完颜康的胸口,再次放声大哭起来。 黄蓉之前一颗心系在郭靖身上,毕竟相识日短,两人还从未有过任何过分的亲近。黄蓉与完颜康相识数日,对他也算略有了解,尤其是在客栈顶夜话那晚,更是印象深刻。黄蓉虽说有些叛逆,其实骨子里还是传统女子,她这放声一哭,已是心中逐渐接受了失身于完颜康的这个事实。 完颜康抱着黄蓉,感受着她娇躯的柔软,身下莫名躁动起来。黄蓉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她虽是初经人事,可有些东西,不需要人教,也是无师自通的。虽说昨晚她已是神魂颠倒,可有些感受大概还记得,这一碰之下,黄蓉便知道不对劲,心里大概明白是什么回事了。 她连忙收回了手,在完颜康腰上掐了一下,同时狠狠的瞪了完颜康一眼。 完颜康冷不防被掐了一下,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想说上黄蓉两句,可低头见到她泪痕未干的样子,只得尬笑一声:“蓉儿,你没事了吧。” 黄蓉忽然转过身去,没好气的说道:“我有没有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完颜康虽说这辈子直到昨晚都还是处男一个,可他情商高企,哪里听不出黄蓉的意思,当即大手抚上黄蓉的肩头,柔声道:“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女人了,这一辈子,我都会对你好的。” 黄蓉哼了一声:“你堂堂金国小王爷,不知有多少姬妾,多少女人,我又算的了什么!” 完颜康叫起撞天屈来:“天地良心,我今日之前,可都还是个黄花大小伙!” 黄花闺女是未出嫁的姑娘,黄花大小伙的意思,黄蓉一听自然明白,她听着完颜康说的有趣,不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完之后,她又撇嘴道:“我才不信呢,你府上那么多漂亮侍女,你若是看上哪个,谁敢不从!” 完颜康见黄蓉有了笑容,心里终于安定下来,只是聊到这个话头,他忽然想起一件大事来,于是连忙运起功法来。 片刻之后,完颜康脸色大变。 黄蓉见完颜康忽然不回话了,以为是自己戳破了他的谎言,回身正想再骂上两句,结果看到他神色大变,她连忙关切的问道:“你怎么了?” 完颜康长叹了一口气,把自己练就了金刚不坏神功,大成之前不能破身的情况一一道来。 说到昨晚状况时,完颜康便住了嘴。 黄蓉急问道:“那你真的武功全无了啊?” 完颜康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我不是武功全无,只是这护体神功的真气确实消失了,我另外练的那门内功还在。” 黄蓉知道武林中人对一身武功的看中,听了完颜康可能武功全无时,她也急的不得了,好在完颜康只是失去了护体神功。 想到自己真的是完颜康的第一个女人,黄蓉不禁开心起来,还劝慰道:“你也莫要伤心,回头我让爹爹再传你几门厉害功夫便是了,这劳什子的挨打功夫,不练也罢。” 木已成舟,还能如何,总不能叫眼前这个美娇娘赔自己的金刚不坏神功吧。想到此处,完颜康看向在墙角躺了一晚的欧阳克,顿时气上心头。他先翻身下床,想找衣服穿上,没想到床上地上都是片片碎步,想来是昨晚战况太过激烈。 黄蓉见完颜康赤条条的站在地上,连忙侧过身去,一边啐道:“光着身子,也不害臊。” 完颜康在屋里翻腾了一下,翻出几套此间主人家用的衣服来,衣服虽然不合身,好歹讲究套上再说。 他穿好衣服,又拿了两套女子的衣裳放到床上,对黄蓉道:“你将就着穿,赶明儿回了中都,我再给你准备合身的衣裳。” 黄蓉见他穿着一身麻布衣服,衣袖和裤腿都短了一截,原本人家的一套便服,硬生生穿出一身短打的感觉来,不由觉得有些好笑。她也从被窝里钻出半个身子,准备穿衣起身。 拿起衣服时,黄蓉只觉得有目光灼灼,她抬头一看,只见完颜康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她连忙拿衣服挡在胸前,娇嗔道:“你转过身去,不许看!” 完颜康看黄蓉肤若凝脂,娇羞无限的模样,不由食指大动,上前一把搂住她,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柔声道了一句:“蓉儿,你真美。”说完,他就起身出门去了。 黄蓉本以为完颜康又想干什么坏事,正要严辞拒绝,没想到他这么蜻蜓点水来了一下,不由让她好感大生。 黄蓉见完颜康一出门去,连忙穿好衣裳,跳下床来。瞅见墙边的欧阳克,她心中怒意大生,疾步冲过去,对着欧阳克就是一顿猛踢。 黄蓉一边猛踢,一边怒骂。只是踢了几下后,就扯到伤处,痛的自己眼冒泪花。 完颜康出去先给这家老小一一解了穴道,然后告知自己是赵王世子,昨晚的恶徒已被他制服,让众人不必惊慌,也不许对外声张。 这家人听说眼前之人是小王爷,虽不知真假,但看着完颜康气度不凡,又解救了自己阖家上下,都匆忙跪下连连磕头。完颜康称自己还要借里屋一用,让他们先去准备些热水和吃食。 这一家老小主仆,忙不迭的奉命操办去了。 完颜康回到屋里,只见黄蓉端坐在小桌旁,他心下诧异,觉着以这丫头的性子,怎么都要收拾收拾欧阳克,便笑问道:“蓉儿,你怎么不拿这厮出出气的?” 黄蓉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都怪你!” 完颜康看欧阳克的身上明显多了几个脚印,有看了看黄蓉的神情,心中明了这丫头必是破身太痛,否则哪会怎么饶过欧阳克。 他走到欧阳克身旁,给他解了哑穴,然后问道:“欧阳兄,昨晚你到底是如何下药的,说来让兄弟我明白明白。” 欧阳克是个聪明人,聪明人特点就是识时务,他明白现在自己的处境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赶紧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说明了前因后果。 昨晚欧阳克以这户人家十几口人的性命为要挟,让黄蓉陪自己吃饭喝酒,黄蓉无奈之下只得答应。当时黄蓉留了个心眼,特意声称自己厨艺过人,要亲自下厨,以防欧阳克下药。 欧阳克知道无法在酒菜里做文章,就趁机在蜡烛中下了春药。蜡烛燃烧间,黄蓉毫无防备,自然中招,完颜康闯入也吸了不少药烟。 若是他内力完好之时,兴许还抵挡的住,可昨晚他内力耗费巨大,前些日子吸取的那头药蛇仍有些药性残余。蛇性善淫,这残余的蛇性被欧阳克放的药烟一勾起,完颜康便也失了神智,与黄蓉稀里糊涂的成就了好事。 欧阳克说完,微微顿了一顿,遗憾无比的说道:“小王爷,这事虽因我而起,最终便宜可都归你占了。说起来,兄弟我还算得上你的媒人呢!”言下之意,就是让完颜康不可记仇,赶紧把他放了。 黄蓉听了这话,抓起桌上一个大碗,就朝欧阳克丢去。 完颜康见身边飞来一物,下意识出手接过这个大碗。 黄蓉气鼓鼓的道:“你莫非要帮这坏人!” 完颜康见黄蓉误会,连忙举手道:“我只是觉得这碗漂亮,摔坏了可惜了,可不是要帮他。” 他见黄蓉仍是怒气未消的样子,觉得自讨个没趣,于是又道:“我出去看看他们粥煮的如何了。”说完便一溜烟的出门去了。 完颜康出门后,问主人家要了间静室,开始搬运周天,恢复功力。他躲了出来,想着让黄蓉在欧阳克身上再出出气,也许过一阵就没事了。 哪知才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黄蓉所在房间,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 第一百五十一章 倾心 完颜康正在运功行气之时,被这声惨叫惊的险些岔了气,好在听出是欧阳克的声音,他心中稍稍安定,缓缓收了功,飞速赶回房中。 欧阳克胸前插着一把匕首,鲜血已经流满了整件衣裳,他见完颜康进来,大声喊着:“救…救命。” 完颜康刚刚离开房中那一段时间,欧阳克嘴贱,又说了些下流话撩拨黄蓉,黄蓉一气之下,抓起完颜康掉在地上的匕首,朝欧阳克掷去。 黄蓉的想法,不过想在欧阳克身上戳个口子,让他长长教训。 哪知完颜康那把匕首削铁如泥,黄蓉掷过去的匕首又正好落在欧阳克胸前,这下不仅给欧阳克开了个口子,匕首直没入柄。 完颜康走到欧阳克面前,只见这匕首正中左胸,看这出血的架势,他知道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是无力回天了。他点了欧阳克胸前几处大穴,看看能否起效止血。 但匕首插中心脏,刺破了大动脉,哪能止的住血。 完颜康摇了摇头,说对欧阳克道:“欧阳兄,你我也算相交一场,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随着鲜血大量涌出,欧阳克的力气越来越弱,他张了张嘴:“能让蓉儿妹妹亲我一下吗?” 完颜康听了,脸色一黑,刷的一下把匕首拔出,顺手又点了他的哑穴。 黄蓉远远的躲在床边,听了欧阳克那句遗言,她向前走了两步,怯生生的问道:“行吗?” 在黄蓉想来,欧阳克是自己所伤,若能稍作弥补,让他走的安详些也好。 完颜康脸色一沉,在黄蓉的屁股上狠狠拍了一下:“胡说八道,你是我的女人,这厮痴心妄想,就算没死,我也要一巴掌拍死他。”说完,他搂着黄蓉坐回到床边,细细安慰起来。 黄蓉被完颜康拍了一下屁股,又牵动了伤处,有如炸毛的小猫一样,本就想要发火。听了完颜康这霸道的话,她心里顿时美滋滋的,把欧阳克遗言什么的都丢在一旁了。 欧阳克听着这对狗男女在那你侬我侬,眼神逐渐失去了神采,喉咙里发出一阵响声,终于吐出了人生最后一口气。 黄蓉虽是东邪之女,可自小在桃花岛长大,生性十分善良,手上从未沾染人命。这次她失手伤了欧阳克,看到此人鲜血喷涌之时,心中已经充满了悔恨,一时六神无主。被完颜康不断好言劝慰之后,黄蓉才渐渐恢复神采来。 啊! 一声惊呼从门口传来,主人家端了吃食进来,见了欧阳克沾满鲜血的尸身,险些惊掉了手中的食盒。 完颜康起身接过食盒,冷冷道:“此乃昨晚的贼子,已经被我诛杀,此事你们烂在心里就是了,没我吩咐,先不要过来。” 这人瞄了地上尸身几眼,认出此人却是昨晚制住自己一家老小的恶人,心中惧意去了三分,连声称是,然后退出房门去了。 这家人整治了一锅小米粥,按完颜康的吩咐,还放了不少红枣,盛了两大碗放在食盒中,旁边还有两个小菜。 完颜康把碗碟摆好,拉着黄蓉坐下,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粥刚刚煮好,仍是热气腾腾的,黄蓉吹了两口气,拿了调羹慢条斯理的开始喝了起来。 喝了第一口,黄蓉心中想的是,小米没煮烂。再尝了个红枣,这枣子不够甜,吃了两口小菜,更是不达标。 如此边吃边想,黄蓉这边才喝了三五口,只见对面哧溜哧溜的喝粥声消停了下来。 黄蓉抬眼一看,只见完颜康以手支颔,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她白了一眼完颜康:“你不好好喝粥,看我干嘛!” “喝完了啊!”完颜康指了指面前大碗。 黄蓉一看,完颜康那碗粥居然真的已经喝了个干净,她惊讶道:“这个粥做的可不好,你这个小王爷,也能喝的这么带劲?” 完颜康哈哈一笑:“小王爷也是人,肚子饿了,有口热粥喝就算不错了。前些年,放了五六年的陈米熬的粥我都喝过,那一口下去,还有半口砂石呢!” 黄蓉啐了他一口:“尽瞎说,你堂堂一位小王爷,怎么会喝五六年的陈米熬的粥水!” 完颜康叹了一口气,将两年前在真定府施粥的经历细细道来,说到最后,他叹了一口气:“这天底下,不知多少人还吃不饱饭,遇上灾年,易子而食的事,可不是没有!” 黄蓉看着完颜康神情低落,也不禁受了感染,她低下头连喝了几口,就把面前的碗推到完颜康身前道:“我喝不完,你喝了吧。” 完颜康平时就食量大,刚才这碗粥下去也不过是打了个底而已,但看着黄蓉才喝了几口,他哪里肯依,又把粥推了回去:“我够了,你身子弱,得多喝几口。” 黄蓉还想推回粥碗,完颜康一把摁住她的手,一手拿起调羹,勺了一勺粥送到她嘴边,喊了一声:“张嘴。” 黄蓉心道,本姑娘这么大的人了,被喂粥得有多羞耻!但看着完颜康霸道的眼神,她只好乖乖的张了嘴。 这粥的味道似乎好了不少呢,黄蓉心里甜丝丝的想到。 黄蓉经历大变,糊里糊涂委身于面前此人,之前心里始终不愿接受,直到此时,她方才体会到托付终身之感。 被喂完粥,黄蓉直勾勾的看了完颜康一会儿,忽然展颜笑道:“康哥,你还没吃饱,我去给你再做些吃的。” 完颜康大喜过望,他知道黄蓉是个美厨娘,此时她愿意主动下厨,想来是心中疙瘩已经解开,自己也不需太过担忧了。 黄蓉去到外间厅堂,找主人家商量用下厨房。 主人家看着黄蓉这么娇滴滴的一个小女子,又知道她身份高贵,连忙道:“贵人何需自己下厨,让小人婆娘来便是了。” 黄蓉摆了摆手:“你们厨艺可不行,给我打打下手还成。” 这家人虽说有些不信,但此时只得听黄蓉的吩咐。 黄蓉在厨房里翻检了一会儿,发现这家屯了不少白菜、萝卜、还有一笼豆腐,肉食却几乎没有,她不由有些皱眉。黄蓉知道以完颜康的身板,若只吃些素食,饭菜便是整治的再好吃,自家汉子也是不过瘾的。 这主人家跟在黄蓉身后,看着她皱眉,心里大概猜到几分,轻声问道:“贵人可是要找些肉食?俺去院子里抓两只鸡来。” 黄蓉正要点头,就见那主人家的婆娘拉着他家汉子走到一旁,小声骂道:“家里就这两只生蛋的老母鸡了,你怎么舍得吃了!” 这主人家将自家婆娘推开,瞪了一眼道:“不就两只鸡,哪来这么多话。”他婆娘无法,躲到一旁,呜呜的哭了起来。 若是在昨日之前,黄蓉哪里会理会这许多,刚刚她听完颜康讲述了一番真定故事,就明白了几分百姓的艰难。她心中不忍,眼睛转了转,忽然有了主意,连忙叫住那汉子:“莫要杀鸡了,你家狗子昨日被那恶人打死了,正好拿来用。” 这汉子一听,确实如此,连忙去院子里将狗尸拖了进来。这两条狗昨晚被欧阳克一脚踢死,在外面经过一夜,已经被冻的硬邦邦了。黄蓉指挥他们先将其中一条黑狗用温水化开,再慢慢剥皮去脏,一边自己开始整治其他。 完颜康在黄蓉出去厨房后,简单收拾了下屋子,拿了床被子,把欧阳克裹起来塞在角落,便开始盘腿打坐,运功行气。 这几日来,他奔波劳累,耗费内力颇巨,搬运了两个小周天后,方才觉得原本有些干涸的经脉中,内力逐渐充盈起来。 完颜康又试着催动金刚不坏神功的法门,原先运行内力所在穴窍仍是空空如也,他心中不由叹气一声。 大和尚天武特地告诫的话,果然不是唬人的。 完颜康并非易挫之人,片刻之后,他又精神振奋起来。这劳什子的金刚不坏神功,真要到大成,可不知何年何月,以此换了个冰雪聪明的美厨娘,算起来怎么都不亏。 念头翻转间,鼻尖忽然闻到一缕飘香,完颜康微微一嗅,立觉精神大振。他分不清是何香味,只是闻到这股香味后,便再也坐不住了,立刻收了功跃起身来,循着香味飘来处往厨房找去了。 到了厨房,只见灶上搁着一口大铁锅,诱人的香味正是从那口铁锅中传来。黄蓉穿着一件围裙,一手拿着个大汤勺,从锅里勺出点汤,倒在一旁的碗里,试了试咸淡。 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咕噜一声,她回头一看,只见完颜康呆呆的站在门口。 黄蓉想到刚刚听到的咕噜声,分明是完颜康肚子在作怪,她甜甜一笑:“康哥,你肚子饿了吗?” 完颜康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道:“蓉儿,锅里炖的是什么,香成这样?” “你猜?” 完颜康鼻子吸了吸,便猜到锅里应该是何物了,他舔了舔嘴道:“可是让神仙都坐不稳的那东西?” 黄蓉笑道:“算你聪明,好啦,好啦,你在外面等会儿,马上就好了。”说完她把完颜康推出厨房去了。 不多时,黄蓉便将几道菜端上桌来。 大菜是一盘狗肉炖萝卜,小菜只有一碗白菜和一碗小葱拌豆腐。黄蓉放好碗筷,笑道:“这户人家没什么食材,我胡乱做了几个菜,你讲究着吃吧。” 完颜康先给黄蓉勺了一碗狗肉,然后就自个动筷子开动起来。这狗肉焖的恰到好处,香滑异常,却又留有些嚼头,白菜爽脆可口,豆腐中细嫩。完颜康一边吃,一边称赞此乃平生吃过最好吃的菜肴。 黄蓉听他如此赞不绝口,不觉有些羞涩道:“人家的手艺哪有那么好,你王府中那么多大厨,吃的的美味佳肴不知多少了!” 完颜康哈哈一笑:“蓉儿,别说王府中的大厨,就算是全天下的名厨加起来,都不如你做的菜好吃。” 黄蓉啐了他一口,见着爱郎狼吞虎咽,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 第一百五十二章 偶遇 肉足饭饱后,完颜康叫来这主人家,留了块金叶子,再三吩咐他们不可将这两日的事情外泄半分,否则必有大祸。 交代妥当后,完颜康牵了欧阳克的马,驮着欧阳克裹好的尸身,拉着黄蓉匆匆离去了。 完颜康先到左近放下小白龙之处,四处瞅了瞅不见踪影,他打了个唿哨,过了一会儿,就见一道白影从远处奔来。 小白龙从数里处奔来速度极快,顷刻间便到了完颜康近前。小白龙停住步子,凑到主人胸前撒娇般的拱了几下。 黄蓉见小白龙体态神俊,又如此可爱,下意识也想伸手去摸上一摸。 没想到小白龙忽然把头一偏,打了个响鼻。 完颜康见黄蓉讨了个没趣,怕她生气,于是拉着小白龙的脖子耳语道:“这可是你的女主人了,你可要乖乖听话才行。”说完,他拉着黄蓉的手在小白龙脖颈上摸了摸。 小白龙十分通人性,见了主人如此,心里就明白过来,连忙主动低下马头,在黄蓉胸前拱了几下,以做讨好。 黄蓉喜道:“这马儿可真聪明,和我那小红马……” 她本想说和小红马有的一比,却忽然想起小红马是郭靖所赠,现在自己随了完颜康,未免对不起郭靖,心情不免有些郁郁起来。 完颜康见她神色,大概知她想法,这种事情他也没法劝说,只能用时间来慢慢消化。他翻身上马,然后把黄蓉拉到身后坐下,一手牵着驮着欧阳克尸身的马儿,前去和杨铁心他们会合。 因为牵着匹马,不能放开跑,两人花了一个多时辰才到了昨日杨铁心几人所在之处。 原本驻足之处人影全无,完颜康一摸留下的灰烬,早已凉透,他心里咯噔一下,又以为出了什么变故。 黄蓉在四周寻找众人踪迹,忽然喊了一声:“康哥,你来看这儿!” 完颜康连忙走到黄蓉身旁,只见一颗大树上,用利器刻了一行字:康儿,我们带道长去找客栈。 原来杨铁心几人苦等一夜,见完颜康仍是未归,王处一状况不稳。杨铁心想着在这荒郊野外也不能长待,便合计去寻个客栈,找间药铺给王处一煲药疗伤。 完颜康见了这行字,就放下心来,他本欲立刻起身去寻杨铁心几人。黄蓉一把拉住他,指了指欧阳克的尸身道:“康哥,老是带着这个上路,可不大好,不如就在这小树林葬了吧。” 完颜康心道也是,刚刚这一路行来,都有不少行人对这驮着的物事频频关注,若不是见他身形高大,又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指不定都有人凑过来多事了。 黄蓉这么一说,完颜康点头称好,便从马匹把欧阳克的尸身卸下,准备就地掩埋。 到了要挖坑埋人之时,两人忽然愣住了,完颜康和黄蓉浑身上下,就只有一把匕首。虽说这匕首锋利无比,可要拿来挖坑铲土,那可就不灵光了。 完颜康想了想,没工具,就干脆徒手来吧。他找了个略微空旷处,运起九阴神爪的功夫,往下一爪,就抓起一坨泥巴,然后丢在一旁。 黄蓉见完颜康居然还有如此法子,不由拍掌助威起来。完颜康受到鼓舞,下手更是飞快,不一会儿,就抓的泥草翻飞,地上出现一个浅坑来。 黄蓉看着完颜康徒手挖坑的速度,想着半个时辰应该就能搞定了吧,处理了这个麻烦,得好好找个客栈洗个热水澡,换一身合适的衣裳才行。 哪知完颜康挖着挖着,动作逐渐慢了,到后来干脆就住了手。 黄蓉忙问:“康哥,怎么啦?” 完颜康讪讪的笑了一声:“咱们还是做个铲子来用吧。”说完他拿着匕首砍了一颗树,刷刷几下劈掉枝桠,做了一把木铲。 黄蓉见完颜康做了木铲,又投身挖土大计,连忙道:“康哥,你再做一把,我跟你一起挖。” 完颜康摆了摆手:“这种粗重活,我一个人搞定就好了,你没事在旁边,给我唱个小曲解闷好了。” 黄蓉见完颜康如此坚持,也就不再要求加入挖土大军,她清了清嗓子,真的唱起小曲来: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 苏轼这首赤壁怀古,完颜康在别处听的不少,多数唱的豪迈至极。黄蓉嗓音细嫩,唱的别有一番风味,完颜康听得起劲,铲起土都格外带劲。 黄蓉唱了两首小曲的光景,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完颜康这土坑就挖了有差不多两尺深了。 春寒料峭之时,完颜康挥铲如风,脸上也冒出薄薄一层汗来。黄蓉见状凑前道:“康哥,差不多就行了吧!” 完颜康听了这话,也停了下来,虽说力气不成问题,可挖的泥土飞扬,总归是有损形象的。他本想把欧阳克连着包裹的被子丢进坑里,忽然想起一事,又将被子解开,在欧阳克身上翻检起来。 黄蓉看着完颜康在欧阳克身上翻检,不禁皱眉道:“康哥,赶紧埋了吧。” 完颜康道:“这人身上可能有件宝贝,一会就好。”他想起来欧阳克或是欧阳锋身上有一颗辟毒的宝珠,便想看看这宝贝是否在欧阳克身上。 这话刚刚落音,就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两个孩子年纪轻轻的,居然就干起杀人越货的勾当来了!” 完颜康闻言一惊,立刻站起身来,审视声音来处,大喝一声:“谁!” “怎么了,还想杀人灭口不成。”这次这个声音从他身后飘来。 完颜康听了声音来处,立刻回身,却又不见人影。 他心神陡然一提,此人居然能在自己毫无察觉间移动身形,实乃武功高绝之辈。 他定了定神,将黄蓉拉至自己身前,双目微闭,运功于耳,对空喊道:“阁下武功高强,必是江湖上赫赫有名之辈,何必藏头露尾!” “哈哈哈…那就如你所愿。”树林里传出一阵大笑,接着便见到一道身形迎面袭来。完颜康早就做好了迎敌准备,当下双腿微屈,双拳齐攻,使一招罗汉拳中的挟山超海,向来敌轰去。 来人见完颜康这招使的刚猛十足,大喝一声好,手上丝毫不弱,出掌与完颜康硬碰了一招。 这人见完颜康年轻,手上不过使了三分力,想着差不多便可震退这个小小子,然后将之一举成擒,再查明杀人真相。哪知拳掌相交后,这小子使出的拳力远超他预估,来人这一招没能得手,自己反而退了半步。 完颜康一招震退来敌半步,心中稍安,手上更是连出杀招,试图趁势拿下对手再说。哪知对手被震退半步后,丝毫不惧,反而眼神一亮,呼的一掌划一道圆弧,与他攻出的拳头打在一起。 这一下拳掌相交,便轮到完颜康被震退了一步。 他心中一凛,立知此人第一招完全是手下留情,便是第二招,也是留有余力。完颜康知道以此人武功,还在丘处机之上,在江湖上必是大名鼎鼎之辈,正想退开来分辨到底是何人,再做计较。 哪知对手丝毫不给他喘息之机,呼的一下,又是一掌打来。 这一掌直击,取完颜康胸腹之间,力道更盛前面一掌。完颜康知道以自己此时的状态,不宜再与此人硬刚,于是脚下微退,使出履霜破冰掌中的一招重重叠叠,掌带柔劲,不断化解对方攻势。 对手初见完颜康使的罗汉拳,内力也是阳和刚猛一道,心中便以为完颜康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哪知转眼间这小子又用了全真教的掌法,且掌力的用法,尽得其中奥妙,绝非江湖上偷学个花架子而已。 这人轻咦一声,手下仍是不停,想看看这小子到底能撑多久。 完颜康虽明知自己不是对手,却轻易不肯认输,苦苦咬牙支撑,只用全真掌法以柔克刚。他的功力远不如对手,此时当然谈不上以柔克刚,只是此时无需硬刚,以柔化刚的法子总能多撑几招。 黄蓉见完颜康遇袭,本是焦急万分,数次想上前相助,却发现两人拳掌相交之间,劲风逼人,丝毫没有自己能插手的余地。到了此时,黄蓉不由暗暗后悔以往没有好好练武。 待到两人斗了十来招时,黄蓉看清来袭之人的相貌打扮,心里就丝毫不急了,反倒靠着小白龙,一边安抚马儿的躁动,一边好整以暇的看着两人拳来掌往。 有道是,刚不可久、柔不可守。 虽说全真掌法擅长以柔克刚,可十来招下来,完颜康几乎被挤压的喘不过气来。眼见对头又是一掌攻来,完颜康鼓起余力,使一招大伏魔拳,对拼了一招,然后借势飞退七八步。 这对头见完颜康又使出一门拳法来,且运劲精妙之处尚在罗汉拳和履霜破冰掌法之上,更是见猎心喜,当即踏步前追,想逼出这小子的底细来。 “洪伯伯,你再不停手,我就跟爹爹说,你不要面皮,以大欺小!”黄蓉的清脆的声音适时的飘来。 来人听到前一句,便住了手,转向黄蓉道:“你这小丫头,居然认识我?你爹爹是谁?” 黄蓉上前几步,笑吟吟的行了个礼:“小女子姓黄名蓉,见过洪伯伯。” ------------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七公 “你姓黄。”来人打量着黄蓉,迟疑了片刻,忽的拍手笑道:“你是黄老邪的女儿!” 黄蓉浅浅笑道:“正是!” 完颜康喘过气来,终于能端详此人全貌,只见此人一张国字脸,眉毛粗浓,有几分不怒自威之意,只是眼睛带些笑眯眯的样子,看着又令人心生亲近之感。他身量高大,一声干净衣裳却打满了补丁,腰间插了一根绿竹杖,仔细一看,右手还少了一根手指。 结合黄蓉的话,完颜康哪还不知道此人是谁,他走到黄蓉身侧,对此人行了一礼道:“晚辈完颜康,见过洪帮主!” 不消说,来人自是丐帮帮主洪七公。 洪七公听了完颜康自报家门,原本笑眯眯的眼神忽然冷峻下来:“你姓完颜?是金国宗室子弟?” 完颜康答道:“正是。” “你使的武功,前几招可是罗汉拳,后几招可是全真的掌法?”洪七公追问道。 “前辈法眼无差,晚辈在全真拜在长春子门下,在少林拜在罗汉堂堂主天武门下。”完颜康大概知道洪七公的意思,一句话就把自己的武功来历道了个明白。 洪七公原本听了完颜康是金国宗室,心里就有几分不喜,对他身兼两派武功更是惊诧。此时听完颜康自报了师门,洪七公心里倒是放下大半的心来。 丘处机早年跟随王重阳的时候他就认识,洪七公知道此人嫉恶如仇,少林寺的天武他也打过交道,也知道此人是个豪爽的正派人士。虽说一人能同时拜入全真和少林门下,有些不可思议,可眼前这青年能得这两人收徒,想必人品不差。 洪七公脑中转了几转,就不再追问完颜康的来历,反而指着欧阳克的尸身问道:“这人是你们杀的?” 黄蓉忙道:“这个恶贼欺负侄女,被我一刀杀了。” 洪七公又问:“此乃何人?” 黄蓉有几分犹豫,不知该不该说。 完颜康大大方方道:“这人名叫欧阳克,乃是西毒欧阳锋的侄儿。” 洪七公神情一肃:“当真!” “晚辈怎敢开这种玩笑!”完颜康认认真真的答道。 “杀了老毒物的侄儿,要是被老毒物知道了,那可得翻天咯!”洪七公摇了摇头,深深叹了口气。 洪七公与黄药师一般,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此时提起欧阳锋却是神情凛然。黄蓉见了洪七公的神情,此时才觉得事态严重,原本笑吟吟的小脸上顿时没了笑容。 完颜康见状,握了握黄蓉的小手道:“蓉儿,常言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欧阳锋也没什么好怕的,若是此人找上门来,你说是我杀的便好了!” 黄蓉听了这话,连声道:“康哥,明明是我用匕首……” 完颜康摸了摸黄蓉的秀发,笑道:“我们俩之间,又有什么分别!” 洪七公哼了一声:“你们两个小娃娃,哪里知道老毒物的厉害,赶紧把这事的前因后果给老叫花子讲个明白。” 黄蓉与完颜康对视一眼,抢先道:“我来说。”接着她便绘声绘色的把欧阳克如何劫走她,完颜康及时搭救,后来如何如何讲了个清清楚楚,只是隐去了她与完颜康之间的少许情节。 洪七公听完,沉默片刻,才道:“这欧阳克如此下作,死了也是活该,速速埋了,你们记住了,这事对旁人休要再提!” 完颜康也知道厉害,立刻郑重的应了一声,然后蹲下身子在欧阳克身上搜了一会儿。不一会儿,他在欧阳克身上摸到一个锦囊,内中有一颗圆溜溜的物事。 完颜康打开锦囊一看,只见一颗鸽子蛋大小的黄色珠子,一股淡淡的异香飘出。他把锦囊系上,放进怀里,便将欧阳克丢进土坑,然后开始铲土填埋。 完颜康奋力铲土之时,黄蓉就陪着洪七公在旁闲聊。原本洪七公也没心思跟一个小姑娘唠嗑啥的,怎奈黄蓉知晓他是个好吃如命之人,说来说去尽往一些珍馐佳肴引去,弄的洪七公食指大动,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 黄蓉侃侃而谈:“有道菜叫二十四桥明月夜的,乃是先把一只火腿剖开,挖出二十四个圆孔,将豆腐削成二十四个小球分别放入孔内,扎住火腿再蒸,等到蒸熟之时,那火腿的鲜味已全到了豆腐之中,那味道,啧啧……” 洪七公笑骂道:“你这鬼丫头,老叫花子的馋虫好不容易消停了几天,这下让你全给惹出来了,这穷乡僻野的,哪去找这些好吃的去!” 黄蓉笑嘻嘻的说道:“这好办啊,七公,蓉儿做给你吃便是了,蓉儿的手艺,可不比皇宫大内的御厨差呢!” 洪七公拍手叫好,忽然看见黄蓉眼睛滴溜溜的转动,他脑子一下回过神来,指着黄蓉道:“黄老邪的女儿,对我老叫花子献殷勤,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呢!” 黄蓉露出委屈欲哭的神情道:“侄女一片孝心,就想做几个好菜给伯伯吃,若是洪伯伯吃的开心,就随手教咱们几招武功便是了。” 洪七公哼哼了两声,忽然飞身离去,半空丢了句话下来:“老叫花子帮中有事,先走了。” 黄蓉见洪七公真的说走就走,顷刻间便已经没了人影,不由目瞪口呆。 完颜康这时刚刚埋完欧阳克,忽然见洪七公没了人影,便走过来问黄蓉发生了啥事。 黄蓉一五一十的说了,然后嘟着嘴道:“哼,堂堂一个丐帮帮主,不就想他传授几门武功嘛,怎么那么小气。” 完颜康一听,摇了摇头道:“蓉儿,这就是你不对了。这位洪七公既然是长辈,你做些好菜给他吃也是应该,何必贪图他的武功。” 黄蓉撇嘴道:“人家不是担心那西毒欧阳锋嘛,这人武功不在我爹爹之下,又心狠手辣。” 完颜康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这时候想起怕欧阳锋了,对着欧阳克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 黄蓉扭过头去,闷闷不乐,眼眶都有些红。 完颜康见状,连忙搂着她哄道:“蓉儿,我可不是怪你。这欧阳锋武功固然高强,可也只是占着年纪大罢了。我现在是打不过他们,若是再过上几年,我与他们这些老家伙交手,谁胜谁负还不好说呢!” 完颜康说这话时,耳中忽然听到树林里有些断枝声,他心里一思量,便知道洪七公多半仍在左近。 黄蓉听了完颜康这话,把头依偎在他胸前,柔声道:“康哥,我也知道你武功高强,只是你毕竟后生了这么多,如何是欧阳锋的对手,蓉儿这才想让洪伯伯传你几手武功嘛。” 完颜康傲然道:“蓉儿,别说洪前辈不肯传授武功,便是他愿意,我也不学。” 黄蓉奇道:“为何?” “这丐帮中的武功,大多平平无奇,能算得上绝技的,也只有降龙十八掌和打狗棒法而已。我已经身兼全真和少林两派武功,一身所学绝不在这两门武功之下,何必求诸于人。” 说到这里,完颜康顿了顿,才道:“更何况,武功一道,贪多嚼不烂,我现有的武功都还没练到极点,无需再学其他!” 完颜康开始的话,是故意说给洪七公听的,到了后来,却是有感而发。 洪七公原本离去了,可还没出树林就不免有些后悔来,他心里一想到黄蓉说的二十四桥明月夜等等美食,肚子里的馋虫就开始作怪了,于是又转身折返来。 洪七公躲在一颗大树后面,听着两人对话,初时听到完颜康声称他几年后就可能与五绝中人比肩,心中觉得此人太过狂妄。 到了后来,他听到完颜康说到不愿学他的功夫时,洪七公更是不爽,想着莫非自己被这小子发现了,特地说了这话给我听的。 想使激将法,没门! 最后听到完颜康说道武功一道,贪多嚼不烂的时候,洪七公暗中点了点头,心道难怪这小子年轻轻轻,武功却远超同侪,除了师出名门之外,见识还有颇有不凡之处。 既然得知完颜康不想学自己的武功,洪七公也就无需顾虑了,正想着如何露面,才能保持自己高手风度,又能让黄蓉这小丫头同意给自己做好吃的,就听到完颜康一声大喊:“洪前辈,晚辈刚刚说的道理,你说对是不对!” 洪七公知道被发现了,他也没啥恼羞,干脆大方的闪身出来,走到完颜康面前:“你这小子,说的倒也没错,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在给我老叫花子下套。”说完,他嘿嘿的笑了起来。 完颜康正色道:“晚辈刚才所说的话,绝无半点虚言。蓉儿先前说的话,前辈不必放在心上。等会我们就去最近的镇上,让蓉儿采买食材,给前辈好好露上一手。” 洪七公一听,暗道这小子上道,连声称好,他既然看完颜康顺眼,便道:“别老叫什么前辈前辈的,你叫七公便是了。” 完颜康顺着他的意思喊了一声七公,然后叫黄蓉一起把埋了欧阳克的土堆踏平,再捡些枯枝腐叶来铺在上面。 洪七公看他们捡的慢,有心早点搞完见识黄蓉的手艺,便大喊一声:“你们让开,让我来。”说完,他连连朝地上击掌。 洪七公的掌力在当世不做第二人想,掌风催动之下,枯枝败叶到处乱飞,不多时,这地上便再也看不出有动土埋过人的痕迹了。 洪七公出掌大发神威之时,完颜康悄悄的给黄蓉递过去一件物事:“蓉儿,这宝贝你收好了。” 黄蓉接过那物事,发觉是个锦囊,上面还带了鲜血,她知道这是完颜康从欧阳克身上找出来的,有些嫌恶的丢在地上道:“死人身上的东西,我才不要呢。” 完颜康捡起锦囊,把里面的珠子取出,故作可惜道:“有了这颗能驱毒辟虫的好宝贝,我就再也不担心什么蚊子臭虫了,某人不要,我就自个用咯!” 黄蓉听了这颗珠子有如此奇效,连忙装出可怜巴巴的模样:“康哥,给我,给我。” ------------ 第一百五十四章 重逢 到了附近的镇上,三人先找了家客栈安顿下,黄蓉先去张罗晚饭,完颜康又求洪七公发动丐帮弟子找寻杨铁心几人的行踪。 丐帮弟子遍布天下,这事儿对洪七公来说简直不值一提,黄蓉的一桌饭菜还没弄好,消息便已经传来,杨铁心几人正在这个镇上的另一家客栈之中落脚,离此不过二里地。 完颜康得知杨铁心几人消息,立马坐不住了,交代了黄蓉一声,让她饭菜好了之后不必等待,与洪七公先吃便是了,接着便随着传讯的丐帮弟子匆匆去了。 王处一几人在客栈中正在用饭,见了完颜康,都喜出望外。 包惜弱往完颜康身后瞅了瞅,见不着黄蓉,不由有些担心:“康儿,没找到黄姑娘吗?” 完颜康道:“娘亲,你放心,蓉儿已经被我救出来了。” 王处一和杨铁心听了,都十分开心,只有穆念慈听出完颜康话中的称呼不同,之前完颜康都是叫黄姑娘,现在却叫了蓉儿。想到此处,穆念慈问道:“康哥,黄姑娘可有什么事?欧阳克那恶贼呢?” 完颜康淡淡一笑:“欧阳克被我打跑了,蓉儿毫发无损。” 穆念慈原本想着完颜康会不会是一时嘴上说的不同,现在发现他确实改了称呼,顿时心绪万千。 完颜康也没管穆念慈有甚反应,先给王处一查探伤情。王处一几人早些时候到了镇上,寻了药铺配了个药方,用于疗毒。 但欧阳克所使的毒十分厉害,这小镇上的药铺也没什么好药。王处一喝了药,勉强逼出了少许毒液,仍有部分余毒十分顽固。 完颜康见此状况,也就随着他们匆匆用了几口饭,便带王处一到了房中运功疗毒。因为担心余毒难去,完颜康仍是割破手腕放了半碗血让王处一喝下,再运功为师叔逼毒。 完颜康服了蝮蛇血后,所放鲜血本就有些驱毒的效果,加上九阳神功发威,两个时辰后,王处一体内余毒被尽数逼出。 王处一体力余毒一去,顿时精神了几分,他站起身来,拉着完颜康的手道:“志康,原本丘师兄收你为徒时,我还颇有微词,现在看来,还是丘师兄慧眼如炬。否则,我王处一就要随先师去了。” 完颜康连道:“师叔休要说这些,我若不是得丘师悉心教导,焉能有今日之成就。再说了,王师叔若不是为了我父母,又岂会中毒受伤。” 王处一大笑一声:“罢了、罢了,你我叔侄,休要再说这些。欧阳克那狗贼往后若有消息,你需让人告知于我才行。” 王处一性格与丘处机相近,都是性子极为火爆。他武功高强,在全真教仅次于丘处机,在江湖上的声威颇高,平日里谁不卖他几分面子。王处一万万没想到,这次在欧阳克手里栽了个大跟斗,还险些丢了性命。 这个场子,非得要自己找回不可。 完颜康知道王处一的性子,也知道他这话的意思,只是欧阳克已经入了土,这个消息却是不能告诉任何人的,他只得敷衍着应下,只是还加了一句:“若是师侄我再碰上那狗贼,必不叫他再逃出我手,定要将他擒下送到终南山,任凭师叔发落。” 王处一拍了拍完颜康的肩膀:“好!好!好!” 这时,外面传来打更声,完颜康连忙告辞要走。 王处一奇道:“夜深了,你不在此歇息,要去何处。” 完颜康道:“蓉儿和一个江湖前辈在另一个客栈落脚,我的包袱行礼都在那边。” 王处一听了,便不再多说,让他速速回去。 完颜康走后,王处一回味了一下这师侄刚才的话,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只是却说不上来。 完颜康回到头先打尖的客栈,只见客栈大门留了半扇未掩实,他推门进去,就见到对门的桌上点着一盏油灯,桌上放了几个碗碟,桌上还趴着一人。 黄蓉趴在桌上已经睡了过去,一听到推门响,立刻醒了过来,抬起头来见到是完颜康,她第一时间十分欣喜,只是不知道想到什么,转眼间又变了脸色:“你还舍得回来!” 完颜康以为黄蓉是给自己辛辛苦苦做了一桌菜,自己没赶回来吃,因此心里不高兴,于是连忙赔笑道:“我家蓉儿在这等,我怎么不舍得回来。” 黄蓉哼了一声:“你见了念慈妹妹,哪里还想着我。” 完颜康哑然失笑,原来这丫头胡思乱想,吃了飞醋,他坐到黄蓉身边,拉着黄蓉的手道:“我与念慈是兄妹,哪能有什么男女之情,你可千万不要多想。” “当真!” “比真金还真!” “那你发誓,绝不招惹穆念慈。”黄蓉顿了一顿,又加了一句:“也不能再招惹其他姑娘!” 完颜康本想说自己即使不招惹穆念慈,终南山上还有田小婉和李莫愁等着呢,可眼下黄蓉正耍这小脾气,自己可不能惹火了她。加上她说的是不能再招惹其他姑娘,之前招惹的可不算,于是他立马应声道:“我发誓,不再招惹其他任何姑娘。” 黄蓉听了这话,才回嗔作喜,柔声问道:“康哥,你吃了没,我先前做的菜都让七公吃完了,后来又做了些,现在凉了,我去给你热一热。” 完颜康看黄蓉都累的趴在桌上睡过去了,哪里舍得她再去折腾,忙道自己已经在那边吃饱了。 黄蓉哪里肯依,执意要去将饭菜再热一热。 完颜康连忙取了筷子,在桌上夹菜吃了一口,心里温暖至极。黄蓉这个美厨娘的出品,比起客栈里的伙食自然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让完颜康感动的是,这菜尚有余温,显然是黄蓉做好后仍不时再去热一热,自己此时回来,都不知道这姑娘已经倒腾了几回。 完颜康也不说什么谢谢,撒开筷子就拼命大吃起来,不多时,便有如风卷残云,将桌上的饭菜吃的干干净净。 对一个厨子而言,最大的夸奖,莫过于将自己的菜吃的精光。黄蓉见完颜康几乎连盘子都舔了,自然心里开心无比,待他吃完,她贴心的拿着手绢给他擦嘴,还一边故作嗔怪道:“菜都凉了,你还吃的了这么多,简直比猪还能吃!” 完颜康哈哈一笑:“我家蓉儿做的菜,那是皇帝都吃不到的,凉一点有什么打紧。” 黄蓉白了他一眼:“谁是你家的啊!”说完,她起身要收拾碗筷。 完颜康拉起黄蓉的手道:“这些碗碟,留给店家明早收拾便是了,夜了,咱们歇息去吧!” 黄蓉被拉到楼上,到了客房中将近坐到床边,才醒悟过来完颜康要与自己同睡。她羞红了脸,一把推开完颜康:“康哥,咱们可不能睡到一起,蓉儿在隔壁要多了一间房的。” 这客房中点着一盏油灯,正所谓,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黄蓉娇羞的模样,让完颜康食指大动。他若是舍得放这个小美人出去岂不是禽兽不如了。 在禽兽与禽兽不如之间,完颜康立马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他抱住黄蓉,在她耳边小声道:“蓉儿,这天寒地冻的,一起睡更暖和,我保证不做别的事。” 黄蓉被完颜康一把抱住,几乎动弹不得,又被他说话的呼吸吹到耳垂上,更是浑身无力,话都说不出来了。 完颜康一手抱住黄蓉,将门栓好,又给她除了鞋袜和外衣,轻轻放倒在床上。 完颜康初时想装一下柳下惠,真的不碰黄蓉。可这么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在侧,他的手不动,小兄弟已经不听使唤动弹起来。完颜康忍的难受,侧过神来抱住黄蓉。 两人昨日成就好事,都是在药效下糊里糊涂的。黄蓉之前与郭靖相处之时,从未有过如此亲热之举,这时被完颜康隔着小衣抱住,感受着对方身上的阵阵热力传来,她小声道:“康哥,别这样,好吗!” 完颜康听着她的话音,隐约带些哭腔,他心中顿时一凛,知道自己太过着急了。自己与黄蓉昨日之前还是普通朋友,只是因为这姑娘委身于自己,她的一颗心才慢慢移转了过来。 黄蓉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身子还没完全长开,昨日已算是饱受摧残了,今日某处一直隐隐作痛,行走间都还有些不便。如此算来,黄蓉身心都未做好准备,自己怎么能勉强于她呢! 想到此时,完颜康忙道:“蓉儿,对不起。” 他转过身来,背对黄蓉躺着。 黄蓉见完颜康真的背过身去,先是松了一口气,后来却不知如何,却又有股失落之感。她听着完颜康呼吸声也时高时低,知道他并未睡着,过了半晌,又羞涩着说道:“康哥,你要是喜欢,就抱着蓉儿睡好了。” 完颜康闻言,立马转过身来,抱住黄蓉。 黄蓉感觉完颜康身上热腾腾的,也觉得这样睡着挺好,只是仍不放心,又说了一句:“你可只能抱住,不许干坏事!” 完颜康心中哀叹一声:我到底是做禽兽,还是做禽兽不如呢…… 他心里不断斗争时,黄蓉的呼吸逐渐稳定起来,显然是已经睡着了。完颜康知道黄蓉累了一晚上,更是不舍得再惊醒她,于是默念心经: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如此念了不知道几百遍,过了良久,他终于沉沉睡去。 搜索 幻想 小。说 网 3W点7w X点o rg 阅读康定天下最新章节 ------------ 第一百五十五章 道别 王处一的毒伤既去,已能自己运功疗伤,只是他这伤势颇重,没有一两个月光景痊愈不了。 若是留王处一在小镇上疗伤,完颜康又担心此地离中都不远,怕完颜洪烈还没死心又派兵来此。可若是让王处一一个伤号和杨铁心几人一起上路,完颜康又担心路上不太平。 翌日,完颜康将难处都与王处一道明。 王处一微微一笑道:“无妨,我这一路下来,各处都留了暗记,想必这两日便会有师兄弟找到此处。” 王处一话音刚落,就听得楼下一个粗豪的声音传来:“可是王师弟在此间!” 完颜康一听这无比熟悉的声音,心中大喜连忙冲出房间,对楼下招手道:“师傅,这里。” 来人正是丘处机,他见到完颜康冒头,心中大喜,当即脚下运劲,嗖的一下,跃上二楼走廊。 刚刚丘处机进门大喊时,这店家正想喝止住他,此时见他纵身一跃便上了二楼,才知道这老道士居然是个武林高手,于是连忙缩了回去住了嘴。 丘处机跃上二楼,拉着完颜康道:“好小子,你也在这,你王师叔呢?” 王处一缓缓走出房门,喊了一声:“丘师兄。” 丘处机一见王处一的模样,听他话音也是有气无力,立知他受了内伤,他抢前两步到王处一面前,抓起王处一的左手开始探脉,过了一小会,才问道:“是谁伤了你?” “是欧阳克。” “欧阳克?欧阳……,莫非此人与那西毒有关?” 王处一道:“此人正是那西毒欧阳锋的侄儿,师弟我一时不察,中了这贼子的毒,才失手受了伤。” 丘处机怒道:“这西毒叔侄,果然是一脉相承,他日若叫我遇上这欧阳克,哼!”说到怒气盛时,丘处机不禁往门上一拍,只听一声咔擦响,好好的一扇木门便化做了烂木头。 王处一连道:“师兄,咱们出家人,须得制怒。” 完颜康也跟着道:“师傅,你把门都拍坏了,让师叔怎么住啊!” 丘处机朝他一瞪眼:“跟着你小子,就没好事,前几年连累我受了伤,现在又连累你王师叔!” 完颜康立马收声不语,装作一副乖宝宝的模样。 丘处机见状,也就渐渐消了怒气,让完颜康在门口护法,他拉着王处一回屋内运功疗伤。 完颜康此时的内力虽强,但毕竟一身真气与全真内力并非一脉,因此他能够运功为王处一驱毒,却是不好给他疗伤。丘处机与王处一的内力一脉相承,加上全真教本就有些疗伤的法门,经过一番调息,到了午时时分,王处一的面色已经红润了许多。 丘处机拉着王处一走到门口,完颜康与一人正在小声攀谈些什么,那人一见丘处机,顿时喜出望外:“丘道长,果然是你。”说完,这人推金山倒玉柱般,跪倒在地。 这跪倒之人,正是杨铁心,他见完颜康不知何故站立于王处一门前,便上来问询,得知丘处机到来正在为王处一疗伤,就在门外一直等候。 丘处机见他跪倒,虽十余年未见,但略一思量,便想到此人必是杨铁心,他连忙一把将杨铁心拉起:“哎呀,杨兄弟,原来是你!” 杨铁心声带哽咽:“是我!” 丘处机幽幽一叹:“自从牛家村一别,至今已有十八年了啊。” 杨铁心道:“杨某这十八年来,一直期盼能与道长有重逢的一日,天幸今日得见,只可惜我那郭大哥……” 说到此处,杨铁心眼眶红了起来。 丘处机往杨铁心肩膀上拍了两下道:“杨兄弟,逝者已矣,今日你夫妻团聚,儿子也长大成人,你我当喝上几杯,庆祝重逢!” 杨铁心抹了抹眼眶,强笑道:“杨某一时失态,让道长见笑了,你我十八年未见,正要好好醉上一场!” 这客栈原本不大,此时楼下还有两三桌客人用饭,若是几人也到楼下用饭,说话什么的都十分不便。完颜康走到楼下,给了店家一个银锭子:“店家,这银子赔你的门,再给我整一桌好菜上楼来。” 这店家摸了摸手里的银锭子,莫不是有二十两,这一锭银子,除了修条木门,莫说整治一桌酒菜,便是十桌也是够了。店家连声应下,一边呼喊小二出去再买些活鸡鲜鱼,一边吩咐厨子麻利点,给贵人多做几个好菜。 王处一房间房门已坏,完颜康又让店家多开了两间上房。丘处机道开多一间即可,他与王处一同住。 完颜康也就依了他,将王处一的包裹拿到新的房间。 待到店家将饭菜整治好端上楼来,完颜康叫包惜弱和穆念慈一起用饭,又让店家把最好的酒都端了来。 店家知道完颜康是位豪客,忙不迭的去了楼下酒窖,屁颠屁颠的搬了两坛子酒上来。 丘处机一看这酒坛子盖上都沾满灰尘,显然是这店家珍藏已久的,他抱过一坛,一掌拍开封泥,就闻到一股酒香扑鼻而来。这酒香一闻,不用入口便知道确是佳酿。 一张方桌,摆了四条长凳,杨铁心让丘处机、王处一各自独坐一方,然后想让完颜康和穆念慈坐在一起,哪知完颜康一把拉着包惜弱坐下道:“我和娘亲一块坐。” 杨铁心看了完颜康一眼,以为他与娘亲离别在即,想多亲近亲近。 他不禁想到:这孩子,孝心还是有的,只是怎么就铁了心认贼作父呢……也怪我,这十几年都不在他身边,一时难以亲近也是正常。 想罢,杨铁心也就拉着穆念慈坐在一块,几人开始吃喝起来。 王处一伤势未愈,喝不得酒,包惜弱平素也不喝酒。完颜康就端起酒坛给丘处机、杨铁心和自己倒了三碗,哪知穆念慈端起碗来道:“我也要。” 完颜康心里微微诧异,见杨铁心并未阻止,也就给穆念慈倒了一碗,一边笑道:“天冷,喝点酒暖暖身子也好。” 丘处机被这酒香一飘,肚子里的酒虫早就要造反了,他见能喝的都倒上了,便端起碗来:“来,咱们先敬久别重逢!” 杨铁心、完颜康还有穆念慈都端起碗来,碰了一碰。 丘处机碰完,自然是一口喝干。杨铁心也咕噜咕噜就闷了下去,完颜康作为小辈陪酒,自然也得一口喝干。没想到的是,穆念慈也一口气把一碗酒喝了个干净。 完颜康再次倒酒之时,微微笑道:“看来念慈妹子不仅武功过人,酒量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穆念慈眉头一挑,想说些什么,却又住了嘴,不言不语,只顾喝酒吃菜。 完颜康察觉穆念慈有些许古怪,却也没如何放在心上,只继续与丘处机和杨铁心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丘处机和杨铁心十八年未见,话匣子一打开,酒喝的也快。不多时,两坛酒就差不多见了底。 丘处机和完颜康内力深厚,即使不用内力逼酒,也不过是微微有些醉意而已。杨铁心此时却有些酒劲上头了,他一把拉住丘处机的手道:“丘道长,你劝劝我家康儿,随我们一起去终南山吧!” 丘处机闻言,转头问道:“志康,你此番不是脱离赵王府,与你爹爹妈妈去终南山么?” 完颜康放下酒碗,正色道:“师傅,接下来的行程,还要劳驾您老人家保驾护航,我不日就得回中都去了。” 丘处机闻言,默不作声。 杨铁心在桌上一拍,指着完颜康怒道:“我杨家世代忠烈,你怎么能贪图富贵,非要回去做这劳什子金人的小王爷呢!” 杨铁心这一拍,桌上碗碟里的汤汤水水都溅起来不少。 包惜弱见状,忙拉着杨铁心的衣袖道:“铁心哥,你喝多了,回房间休息去吧。” 完颜康按住包惜弱,沉声道:“娘亲,没事,今日正好把话都说清楚了。” 接着他对杨铁心说道:“爹爹,你说杨家世代忠烈,忠的是谁?” 杨铁心道:“我杨家世代忠烈,忠的自然是赵官家!” “那杨家世代忠烈的结果呢?从封侯拜将到蜗居牛家村,最后还落得个妻离子散的下场,这便是你追求的世代忠烈吗!” 杨铁心喃喃道:“这不是官家所为,是下面出了奸臣。” 完颜康冷笑一声:“不知你是自欺欺人,还是愚昧无知!” 丘处机清喝一声:“志康,你怎么说话的!” 完颜康朝丘处机一拱手,又朝杨铁心道:“爹爹,你这十八年来,在江湖上四处漂泊,还没看透这个世道么。赵家也好,完颜家也罢,谁做皇帝,都是一个样。这满天下的百姓,无论有多少人饿死冻死。而这朝堂之上,朱门之中,都是照样歌舞升平。” “说到忠烈,嘿嘿……休说杨家,便是岳飞这位忠肝义胆的大帅,不也是冤死狱中么!世人都道是秦桧这大奸臣害了岳飞,岂不知罪魁祸首乃是宋高宗赵构。秦桧一介文臣,哪来的胆子敢杀岳飞,此人不过是被当做杀人的那把刀罢了。” 丘处机听了完颜康这番论调,不由皱了皱眉:“岳爷爷护国有功,赵构为何要借秦桧之手杀了他,岂不是自断脊梁?” 完颜康嘿嘿一笑:“师父,你有所不知,岳飞虽然作战勇猛,但他不识时务,想迎回二帝。试想宋徽宗和宋钦宗两位,若果真被岳飞迎回,这宋朝到底是谁当家作主呢!” 杨铁心听了浑身一震,过了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丘处机自顾自的倒了一碗酒一口喝干,然后一掌拍在完颜康肩头,长叹一口气:“徒儿,你说的没错,你志不在江湖,师父心里明白。” 完颜康一口喝干碗中的酒,退开两步,跪地拜倒:“师父,爹爹,以我今时今日的武功,若只想逍遥自在,这满天下哪里去不得。只是这天下早已满目疮痍,四处民不聊生,徒儿立志革故革新,打造一个太平盛世。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孩儿的难处,希望你们理解,成全。” 杨铁心久久不语。 丘处机消化了完颜康这番话,抚掌大笑起来。笑完之后,丘处机对杨铁心和王处一道:“杨兄,你有子如此,我有徒如此,万事足矣,咱们且回终南山,安心修行便可!” 搜索 幻想 小。说 网 3W点7w X点o rg 阅读康定天下最新章节 ------------ 第一百五十六章 破关 “看我金刚伏魔!” “神龙摆尾!” 拳掌相交,一声闷响,两道人影齐齐退后数步。完颜康大呼过瘾,才一止住退势,立刻踏前两步,继续强攻硬打。 与完颜康过招之人,正是洪七公。 黄蓉这数日来变着法的倒腾美食伺候他,洪七公觉得欠了人情,主动提出传几手降龙十八掌给完颜康,结果被这小子断然拒绝。 洪七公懵了,他想着那日完颜康这小子多半是说些漂亮话,真要是传他几掌,这小子还不屁颠屁颠的滚过来,哪知道…… 洪七公没奈何,只得问完颜康有何求。完颜康送走杨铁心几人,相当于解开了一个定时炸弹,加上每日佳人在旁,美酒佳肴不断,一时倒真的觉得无欲无求,他细想了片刻后,终于想出一个要求来:“七公,你反正闲来无事,就每日陪晚辈过过招便是了。” 洪七公一听,这要求好啊,对自己而言,不过相当于饭后运动罢了。 能有洪七公这么一个陪练,对完颜康而言,那是得益匪浅。试想能与天下顶尖高手过招的机会,那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呢。 完颜康经过几日的休养,无论精神还是内力,都恢复至完美状态。他一身真气较离中都之时更盛几分,此时他全身内劲充盈十二正经,几乎再无增长余地。 当然,完颜康就算如何天资过人,也远远不是洪七公的对手。洪七公为配合于他,只用了五成功力与他对敌,还不时出声指点。 “拳头往下低一寸。” “力勿使满,需留三分。” “不要一味求快,需快慢相宜,虚实结合。” 完颜康之前虽能胜过沙通天这些老牌高手,并非以其招数精妙,更多是因其内力更强且身具护体神功之故,此时被洪七公这个绝顶高手一调教,完颜康只觉以往许多武学不懂半懂之处,豁然开朗起来。 洪七公陪着完颜康喂招,也是惊喜连连。 初时,洪七公只用些逍遥掌之类的功夫,便能教完颜康如何做人。 到了第三天,洪七公若只用五成功力,便必须用上降龙十八掌,才能与完颜康打个平手。 又过了两日,洪七公再只用五成功力对敌,已是只能居于守势。到了这时,完颜康便提出让洪七公再提升两成功力。 洪七公被一个晚辈压制了两日,虽说是自己只用了五成功力,可传出去也是有些丢人。他早就想放开手脚教训完颜康这小子了,只是舍不下这张老脸,此时听到完颜康主动提出这种要求,他当即解锁了两成功力,马上把完颜康打的抱头鼠窜,将他刚刚升起的一点骄傲自满打的烟消云散。 完颜康在与洪七公的交手中,将自己一身武艺不断融会贯通,出手间再也无需考虑,用全真武功还是少林拳法,抑或九阴真经上的功夫。他有如一块铁矿石,被洪七公这把大锤,不断将身体内的杂质敲出,直至被锻成百炼钢。 以完颜康的内力修为,如不能打通任督二脉,真气几乎再无增长余地了。按洪七公所言,当年他到了如此境地时,足足费了两年的水磨功夫,才打通了任督二脉,晋升至江湖顶尖高手的行列。 可到了第十日早上时,完颜康被洪七公爆捶一顿后,回到客栈中搬运周天回复内力时,便感觉任督二脉隐隐有松动之迹。他心中大喜,连忙告诉黄蓉自己要闭关修炼,不破任督二脉,誓不出关。 每日早晚捶打完颜康一顿,已经成为洪七公的常例娱乐节目了,这日吃午饭时,他见只有黄蓉在旁,不解的问道:“你家男人呢?” 黄蓉娇羞道:“七公,你再笑话人家,蓉儿可就不给你做菜吃了!”她自从第一日被完颜康抱着睡在一起后,后面便学了乖,在洪七公客房旁边又开了一间上房,每日早早便自个钻进房间栓上门栓,完全不给完颜康可乘之机。 完颜康千哄万骗,也只换来一句:待到明媒正娶之时。 洪七公的软肋就在这张嘴上,他虽然明知道黄蓉是开玩笑,也只得赶紧讨饶,在自己嘴上作势抽了两下,然后道:“乖蓉儿,七公这张嘴乱说话,揍它两拳才知道厉害。” 黄蓉噗嗤一笑:“算你啦,康哥闭关修炼,说不打通任督二脉,就不出关。” 洪七公瞪大了眼睛,拔了自己几根胡子下来,痛的一哆嗦,才知道自己没有听错,他哼哼了两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道:“莫非是这两日被老叫花子手重,把这小子揍傻了,任督二脉要是有这么好通,这满大街都是高手了呢!” 黄蓉笑嘻嘻的道:“七公,那你说康哥得多久,才能打通任督二脉呢?” 洪七公想了想自己当年的情形,本想说这小子至少也得一年半载年才能破关。可这十日来,完颜康在武学上的精进着实有些妖孽,让他有些拿不准了,洪七公看了看完颜康的房间,伸出三根手指头道:“最快也得三个月吧!” 三天之后的清晨,完颜康房中发出一声长啸,声震数里,经久不绝。 洪七公听了这声长啸,便知道完颜康居然数日之内打通了任督二脉,自此跨入江湖顶尖高手的行列。 完颜康推门而出,见到洪七公在楼下就着一碟花生米下酒,他哈哈一笑,直接跃下拉起洪七公的手道:“七公,数日未动,我这身子骨都要生锈了,咱们再去比划比划!” 两人去到小镇外的山谷当中,各自退开数步,准备交手。洪七公道:“我这下可就用全力了,你小心点。” 完颜康刚刚破关而出,正是志得意满、豪气冲天之时,他哈哈大笑一声:“七公,你若是再不出全力,小心败于我手!” 洪七公不以为忤,也长笑一声:“好小子,看招!”说完踏前两步,双掌向前平推,使出一招震惊百里来。 此招乃是这是降龙十八掌中威力极大的一招,若是数日之前,完颜康面对此招,要不用全真掌法化解,要不就得避退其锋芒不可。此时他内功大进,正是要测验自己功力的时候,见洪七公使出这招,他不退不闪,使出大伏魔拳,与洪七公硬刚了一招。 砰的一声,两人拳掌相交,劲风激荡的尘土飞扬。洪七公半步未退,完颜康却被这招震惊百里震登登登的退了三步。 一招对拼,完颜康虽是不敌洪七公,但他丝毫不惧,反而战意高涨,站稳脚步后,一旋身跨步到洪七公侧后方,一爪袭去。 洪七公大喝一声:“好家伙!”他也不回身应敌,只身子微微一扭,反手横劈,使出一招神龙摆尾来。 洪七公这招神龙摆尾使的时机拿捏的绝妙,若是晚了一分,必会自己中招,若是早了一分,完颜康便有机会变招。 此时完颜康眼看洪七公一掌劈来,他避无可避,也只能咬牙变爪为掌,又对碰了一招。这一招对拼之下,完颜康只觉对拼之处大力涌来,震的他手掌都有几分疼痛。 两招之后,完颜康立刻明白,自己虽然已经打通了任督二脉,但一身功力仍与洪七公有不少差距,一味强攻硬打,只是加速落败而已。于是他改变策略,多用身法变幻,所使的招数中,十招里有七八招都是虚招,开始与洪七公游斗起来。 洪七公前面十天与完颜康交手过招,都是压住功力陪他玩,这时好不容易能放开手脚,哪里容的他玩身法耍虚招,当即左手划个半圆,右手一掌推出,使出亢龙有悔来。 降龙十八掌威震天下,亢龙有悔更是这套掌法里的根本,端的是厉害非凡。这一招袭来,看似慢悠悠的,但实则攻势奇速。 完颜康见这招掌势运行间,已经笼罩四方,让自己避无可避。只得深吸一口气,脚下牢牢扎稳,使出大伏魔拳,轰中洪七公掌心。 一股刚猛无匹的内力涌来,完颜康退步化解,只觉这股大力绵绵不绝,后劲十足,他足足退了十来步才化解此招。 饶是如此,他全身气血仍被震的有些浮动,而此时洪七公已经掠至身前两步。若是真的比斗搏杀,洪七公只需趁势强攻,不出十招,完颜康必是败亡之局。 胜负局势既定,完颜康也没必要再强撑下去,干脆爽快的认输,坐在地上思考刚才交手的得失。 过了约莫一盏茶功夫,他内力恢复的差不多了,便又起身向洪七公邀战。 完颜康虽说已经打通任督二脉,可论起内力修为和交手的老辣之处,均远远不如洪七公。洪七公火力全开之下,完颜康无论是用何招数,用何打法,最多也不过在洪七公手下勉强撑过百招罢了。 原本完颜康以为可以占着九阳神功的回气速度,与洪七公尽情周旋,但几番交手下来,他知道自己与五绝中人的差距,绝非一朝一夕可以弥补。 五绝这等高手,所练就的内功本就颇为上乘,待到打通任督二脉后,一身内力便能形成周天循环,有些生生不息的意味。九阳神功回气奇快的特异之处,到了此时,优势也不再那么明显。 想到将来要是遇上欧阳锋,自己并无胜机,完颜康不免有些郁郁起来。 洪七公看着完颜康神情有些低落,以为是自己下手过重,打击了这小子的信心,于是劝慰道:“你小子尚未加冠,就能在老叫花子手里走过百招,放眼天下,年轻一辈之中已是无人能及,你莫非还不知足!” 完颜康摆了摆手道:“七公,康能有今日之修为,已是得天之幸。康绝无受挫之意,只是想到若是碰上欧阳锋,一时有些不安罢了……” 洪七公也严肃起来,捏着胡子想了一会,一拍巴掌道:“我有一个对付老毒物的好法子,你可要学?” 完颜康连忙问:“七公有何主意?”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搜索 幻想 小。说 网 3W点7w X点o rg 阅读康定天下最新章节 ------------ 第一百五十七章 降龙 “七公,你今天穿的衣服,怎么脏兮兮的?”黄蓉皱着眉头,捏着鼻子道。 洪七公与这两人相处半月以来,每日所穿衣服虽都是打满了补丁的旧衣,可一身衣服都是洗的干干净净。哪知这天一早,洪七公穿的这件衣服油垢满身,隐约还有些异味。 见黄蓉十分不解,洪七公道:“蓉儿,我丐帮之中,有净衣派和污衣派之分,两派争吵不休,我身为帮主,为示公平,就只能一年穿干净衣裳,一年穿脏衣服咯。” 黄蓉撇了撇嘴道:“什么破规矩嘛,七公你做帮主,还不是想穿什么就穿什么。这劳什子的污衣派、净衣派,你下令解散便是了,何必理会这么多。” 洪七公哑然失笑,在黄蓉额头上点了一点:“你这小丫头,不懂这些俗事也好,你男人懂就行了。” 完颜康早就知晓丐帮污衣派和净衣派的由来,他闻言道:“待到有朝一日,我让这丐帮百万弟子都没了,哪还有什么污衣派和净衣派,七公也就没这等烦恼咯。” 洪七公闻言勃然失色,他双目圆睁,怒视完颜康道:“你说什么!” 黄蓉见洪七公忽然大怒,连忙拉了拉完颜康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再说。 完颜康淡淡一笑:“七公休要恼怒,晚辈适才所言,你或许有些误会。我的意思是,若是有朝一日,能让天下人都过上好日子,老百姓都安居乐业,天底下再不因冻饿死人,到了那时,还有几个人愿意做乞丐呢!” 洪七公听了这话,愣了半晌,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丐帮建帮数百年来,因为人数众多,一直为上位者所忌,因此历代丐帮帮主都行事小心,尽量不与朝廷中人有过多来往。洪七公做帮主后,也是一直秉承前人理念,加上他生性贪吃,帮中事务理会的较少,可谓无为而治了。但近十数年来丐帮帮众增加了不少,污衣派和净衣派之别逐渐形成,互相争斗不休,让洪七公头大不已。 完颜康前一句,让洪七公以为这小子将来掌权后要对丐帮大开杀戒,若是他应对不当,说不得老叫花子为丐帮大计,就顾不得黄蓉,必得下辣手除去完颜康这个后患不可。 可完颜康后面那句“老百姓都安居乐业,天底下再不因冻饿死人,到了那时,还有几个人愿意做乞丐呢!”有如洪钟大吕,让洪七公心神剧震。 洪七公大笑良久,看着完颜康道:“好小子,就冲你今日这句话,往后你但有所求,老叫花子和丐帮百万弟兄,任你驱驰!”说完他从左手大拇指除下一个扳指,递给完颜康。 完颜康接过扳指,只见这个扳指通体碧绿,显然是玉质极佳,边缘有些磨损痕迹,想来是年代久远,必是丐帮传下的信物之一。他也不推辞,将这个扳指戴到右手,对洪七公拱了拱手道:“多谢七公厚爱,晚辈若有用的到丐帮兄弟之处,必有所报。” 洪七公盯着完颜康:“臭小子,你真的不愿学我的降龙十八掌?”相处半月以来,洪七公对完颜康的人品和武学天赋都极为认可,初时他还怕黄蓉以美食诱惑交换武学,到了此时,他已经巴不得将这丐帮的镇帮武功传授于完颜康了。 面对着天大的好处,完颜康摇了摇头:“七公,此事我有言在先,就不再提了。我认识一人,乃是修行降龙十八掌的不二人选。” 丐帮弟子当中,在洪七公看来,至今仍无一人可继承降龙十八掌和打狗棒法这两门绝学。品行良好之辈,资质太差;资质过人之辈,品行不端。 洪七公想传下降龙十八掌给完颜康,既有惜才之念,更有后继无人之忧,此时听得完颜康说有人是修行降龙十八掌的不二人选,他便立刻动了心:“此人姓甚名谁?多大年纪?身在何处?” 完颜康笑眯眯的道:“此人姓郭名靖,乃是我的同年兄弟,现在中都我那神兵基地里养伤。我这兄弟,心性纯净,天资过人……” 黄蓉听到完颜康推出郭靖之时,就已经有些诧异,她转念一想,康哥是因为我特意如此吧,她再看向完颜康时,眼力又多了几分柔情。 只是听到完颜康赞郭靖天资过人时,黄蓉忍不住喷了一口茶出来。 洪七公听了完颜康的话,本是大喜过望,但见了黄蓉这般反应,心里顿生疑惑。他盯着完颜康看了一会儿,只见他眼神闪烁,眼角带笑,分明是话中有话。 洪七公心想,这小子要是为了谋我这降龙十八掌,我现在都可以传授于他,所以必不是为此。定是这郭靖与他交好,这小子有心成全此人,从蓉儿的反应看来,这天资过人一说,恐怕得反过来说了。 洪七公不愧是老江湖,片刻之间便猜透了完颜康的小心思,他也不戳破,只笑呵呵的道:“康儿啊,老叫花子有事要往南边去了,你这兄弟,等日后有缘之时再会吧。” 完颜康眼见着洪七公就要上钩,谁知转眼间又变了态度,他忙道:“七公,你老人家就多留几日嘛,蓉儿还有几道拿手的好菜没试过呢!” 洪七公听说还有好菜,下意识就舔了舔嘴唇,只是想到这小子分明是在挖坑,他仍是坚定的摇了摇头道:“没法子,事态紧急,非得老叫花子这两天就往南边赶不可。” 完颜康露出可怜巴巴的神情:“真要走?” 洪七公道:“你完颜康的人品,老叫花子是信得过的,要不这样,我把降龙十八掌传授给你,你到时候传不传给这姓郭的小子,自己拿主意吧!” 完颜康听了这话,无奈的摸了摸额头,洪七公摆明车马,就是不肯亲自去教授郭靖。 他自从阴差阳错与黄蓉成就好事,心里觉得对不起郭靖,一直想着如何补偿。 本来这世间没他横空出世,郭靖就是降龙十八掌的嫡系传人,所以初见洪七公之时,完颜康就表明不愿学降龙十八掌,就是想把机会留给郭靖。此时洪七公死活不上钩,完颜康没法子,只得随了洪七公,应下再说。 虽说自己这郭兄弟悟性差了点,大不了到时候自己多花些功夫,好好调教调教吧…… 天下第一的降龙十八掌,一个想方设法要教,一个推辞不愿学,这要是传到江湖上去,非得引起轩然大波不可。 看着完颜康无奈的点头应下,洪七公笑弯了眉毛,露出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 “我先教你这招亢龙有悔,此招乃是掌法的根本,这招一通,剩下十七掌都易学了。”洪七公摆开架势,开始授艺。 “这一招亢龙有悔的精要不在亢字而在悔字,在易经之中,亢龙有悔后面还跟了一句,盈不可久,此招有发必须有收,打出去的力道有十份,留在自身的力道却还有二十份,才算把这招练到家了。”洪七公一边与完颜康推手过招,一边讲解掌法精要。 完颜康听完有些不解:“出招时须留有余地,这个我明白。可一个人只有十份的力气,如何能打出去十份,还能留二十份力道在身。若是你有三十份的力气,一招打出去,就能克敌制胜,何必再留有余力呢。” 洪七公哈哈一笑:“你说的好,出招不可使老,这道理江湖上一百人中有九十个都知道,可临到对敌危险之时,却哪顾得了这许多。亢龙有悔要练至精深,首先还得把这个亢字练到家,出掌之时,若无那股刚猛霸道之势,任你留再多余力也是无法伤敌。” 完颜康闻言点了点头,洪七公又道:“以你今日之功力,熟悉招式后,这个亢字自然不难做到。但你在全力出掌之时,需意存于心,体会这个悔字的用法,这便需要长年累月的修行了。” 完颜康听完点了点头,大约明白了洪七公的意思,这个悔字乃是要以意聚力,在全力出招后再聚起后劲来。道理既明,在与洪七公交手半日后,他这招亢龙有悔已经使的有模有样,已能做到打出十分,留有三分力道在身的地步了。 洪七公见他进步神速,便趁热打铁,将剩余飞龙在天、神龙摆尾等十七掌尽数教了与他。 完颜康学完整套掌法,深感自己所练的九阳神功与这套掌法实乃绝配。降龙十八掌虽然威力巨大,但消耗内力颇巨,以洪七公的修为,若是招招皆用这套掌法,到了两三百招后,也就难以为继了。偏偏完颜康所练的九阳神功回气极快,以这门神功催动掌法,持久之处,却是要胜过洪七公不少。 完颜康一日就学全了整套掌法,到了次日一早,洪七公再与完颜康交手过招后,发觉他已牢牢记住这套掌法,便真个告辞南行了。 黄蓉见洪七公真的要走,不由眼眶红了,拉着他一定再吃一顿饭才行。 洪七公舔了舔嘴唇,心里斗争了半晌,终于还是摇了摇头道:“再吃一顿,又想下一顿,这样老叫花子就走不成咯!” 说完,他持了竹棒,背了葫芦,唱着莲花落,转身飘然远去了。 黄蓉目视洪七公的身影消失,一把扑到完颜康怀中,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黄蓉哭了了好一会儿,才收了眼泪:‘七公真的走了……” 完颜康抚摸着黄蓉的脑袋:“傻丫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只要七公身体康健,咱们迟早有再见的一日。” 搜索 幻想 小。说 网 3W点7w X点o rg 阅读康定天下最新章节 ------------ 第一百五十八章 传功 洪七公走后,完颜康和黄蓉也不在小镇上停留,一人骑着小白龙,一人骑着小红马,一路风驰电掣,当晚便回到中都城外。此时城门已闭,完颜康便径直带了黄蓉去神兵基地。 到了基地门口,黄蓉却迟迟不肯下马。 完颜康见黄蓉神色,知道她是一时无法面对郭靖,于是劝慰道:“蓉儿,等会你先行歇息,其他事儿交给我便是了。” 黄蓉这才跳下马来,亦步亦趋的跟在完颜康身后走进神兵基地,进了房间休息。次日一早,黄蓉两眼一睁,就先去了中都城里。她也不愿住进王府,完颜康就只得安排她住了客栈。 安顿好黄蓉后,完颜康这才回去看望郭靖。 郭靖一见到完颜康,顿时大喜过望:“康弟,你回来了。”郭靖和王处一共处的两日,已经知道了完颜康的身世,他年纪略长,所以便称完颜康为弟。 完颜康见郭靖肩上仍夹着夹板,不由皱眉问道:“郭兄,伤情还没痊愈?” 郭靖道:“我觉着应该大好了,可大夫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死活不让我取下夹板。” 完颜康心道这大夫也有些教条,在他估计,以郭靖的身板,辅以药物,至少断骨应当已经愈合了。他伸手轻巧的把夹板一扯,丢在一旁,然后在郭靖肩膀上来回摸了两把,点了点头道:“郭兄,你断骨之处已无大碍,只需将养些时日,便可恢复如初,我传一个法子,你练上一练,还能好的快些。”说完,他便将九阴真经里的易筋锻骨篇传授给了郭靖。 郭靖肩上的夹板一去,整个人都轻松多了,完颜康说传个法门给他,他也丝毫不曾多想,就地老老实实的学了起来。 到了次日一早,郭靖又练完一遍易筋锻骨篇,只觉得浑身筋骨都舒畅了不少,他便是再愚笨,也知道完颜康传授的这个法门非同一般,他主动找到完颜康,不安的问道:“康弟,你这功夫莫不是全真教的绝学,你怎可私传给我?” 完颜康拍了拍郭靖的胸脯,哈哈一笑道:“郭兄,这个法门乃是我偶然间所得,与师门绝无关系,你放心修行便是了。” 郭靖听完颜康这般说,顿时放下心来,便问起黄蓉等人的下落来。 黄蓉此时就在中都,但完颜康面对着郭靖,也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只得敷衍了几句,扯开话题聊了半晌,然后就说要传授降龙十八掌给郭靖。 完颜康拉着郭靖到一间练功的静室,先把降龙十八掌演示了一遍。他这套掌法虽还算初学,可毕竟他武学造诣不浅,打出的气势非凡,掌风凌厉至极。 郭靖见这套掌法威猛绝伦,与自己七个师傅传授的拳脚功夫相比,简直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他与完颜康认识以来,自认为一直被照顾,心中觉得亏欠完颜康太多,此时又将得授绝技,他反而有些迟疑道:“康弟,这套掌法如此厉害,我还是不学了吧。” 完颜康大约明白郭靖的意思,他一下按住郭靖的肩膀,正色道:“郭兄,你与我若还计较这些,这兄弟不做也罢!” 郭靖听了这话,连声道:“康弟,我依你就是了。” “这套掌法,名唤降龙十八掌,乃是丐帮的镇派绝学。百余年前的丐帮帮主萧峰,便凭借这套掌法,打遍天下无敌手。当今武林之中,有五位绝顶高手,分别是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北丐就是当今的丐帮帮主洪七公,他老人家出道以来,用这套掌法与人对敌,除了输给我我重阳祖师之外,平生再无败绩。” “我重阳祖师当年华山论剑之时,夺了天下第一,但单论掌法而言,这降龙十八掌,却又胜过我全真教的任何掌法了。”完颜康教学之前,先好好给郭靖科普了一下这套掌法的厉害。 郭靖奇问道:“同一套掌法,为何那萧峰打遍天下无敌手,这北丐前辈却打不过重阳祖师呢?” 完颜康微微一笑:“这世上,没有无敌的武功,只有无敌的人!当年的萧峰帮主,只用一套众人皆知的太祖长拳,都打的天下英雄束手无策。同一套掌法,在北丐前辈手中,在我手中,或是在郭兄手中使来,威力自然不同!” 郭靖想了想,觉得完颜康说的在理,他先点了点头,然后认认真真的说道:“这降龙十八掌,我还是不学了。” 完颜康一惊:“何出此言!” 郭靖皱着眉头道:“我这人从小就笨,七个师傅的武功都学的不好,从小就经常被骂。这套降龙十八掌如此厉害,我肯定是练不好的,到时候平白丢了北丐他老人家的脸面,所以……” 完颜康一时张大了嘴,不知如何是好。他刚刚把降龙十八掌吹的天上少有、地上全无,本意不过是想让郭靖提高对这套掌法的重视性,学成之后记得刻苦修行罢了,哪知道这一说,结果还过了火…… 郭靖是个倔性子,他认定了一件事,旁人极难劝说。完颜康费了不知多少口舌,茶水都喝光了两壶,都没能让郭靖乖乖的跟自己学这降龙十八掌。 “郭兄,你练好了这套掌法,以后天下大可去得。” “康弟,我现在几个师傅的武功,都还没学好。” “你那几个师傅的武功,实在稀松平常,练一辈子都练不出什么名堂的!” “康弟,你这话说的不对,刚刚你才说过没有无敌的武功,只有无敌的人,我几个师傅的武功不差,就是我这人太笨,才没练好。” 完颜康没想到郭靖这人平时嘴笨,这时倒会拿起自己刚刚说过的话来反驳自己,他不禁有些头大,只得继续劝道:“郭兄,这套掌法的路数,与你本性十分契合,你上手之后,绝对事半功倍。” “康弟,这套掌法既然北丐他老人家传下与你,你天资悟性胜我百倍,有你一人足矣。” “郭兄,你现在的武功,在江湖上还难以立足。若没有一两门绝技在身,将来又遇上鬼门龙王或是欧阳克这等恶徒,你如何行侠仗义,如何保护身边之人!” 郭靖听完颜康说到此处,心中微微有些动摇,他沉吟了一会儿,却仍是摇了摇头:“康弟,你昨日传我的那套心法,已经够用了,我不能贪得无厌。” 到了最后,完颜康实在是无力再劝说,他绞尽脑汁,才想了个主意:“郭兄,不如这样,我先教你这套掌法里的一招。若是你练的好,剩下的十七招掌法,你日后想学时咱们再说。若是练的不好,你就当从不知道、也未见过这套掌法就是了。” 郭靖见完颜康如此热心,把话都说到了这份上了,他再拒绝便有些不近人情,这才终于点了点头。 只教一招,不消说,肯定是先教好亢龙有悔这招了。完颜康拉着郭靖到了练武场上,摆好亢龙有悔的姿势,对着一根练功的木桩一掌打去,只见咔擦一声,这木桩应声而折。 郭靖吃了一惊,他知道以完颜康的武功,若是把这根木桩打歪打倒,自然毫不稀奇,但要一掌断桩,这就是两码事了。 完颜康上前看了看木桩断处,只见断口仍有些参差不齐,不由摇了摇头:“还没练到家。” 郭靖咋舌道:“康弟,你这掌力如此厉害了,怎么说还没练到家?” 完颜康道:“若是一掌下去,这个断口齐齐整整,有如利刃劈断一般,才算把这招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他见郭靖一脸懵逼,显然还不懂其中的道理,便不再多言,直接告诉他此招的行气方式和练功要诀。 郭靖悟性不高,初学此招,仍有许多错处,完颜康调教了一个时辰,才算教会了这招亢龙有悔的架子。 郭靖左腿微屈,右臂内弯,右掌划了个圆圈,呼的一声,向外推去,手掌扫到面前木桩,只见木桩…… 微微摇晃而已。 这练武场上的木桩,下端埋于地下一尺有多,上面的泥土都是夯的实实的,常人想摇动木桩几不可得。郭靖能打到木桩摇晃,也算是劲力胜过常人许多,但在完颜康看来,郭靖的一身力气,十成不过只用上了三四成罢了。 郭靖又出了两掌,完颜康见他连亢龙有悔的亢字都没使到家,只得再亲身示范了两次:“郭兄,出掌之时,需全力力道一以贯之。左腿弯下,是为了更好的发力,你记得腰马合一,将全身力道传至掌心。” 郭靖依葫芦画瓢,又练了半个时辰,总算初步做到腰马合一,把木桩打的歪斜了不少。他自觉有些进步,心里高兴之下,不顾手掌已经有些红肿,仍是拼命击打木桩。 完颜康见他击打木桩之时,因为用力过甚,脚下都有些不稳,于是连忙叫停:“郭兄,这亢龙有悔的前一半,你练的可以了,但这招的精华,不在这个亢字,而在这个悔字。你若是体会不到这个悔字的意思,就算力气大上十倍,也是打不断这根木桩的。” 郭靖茫然不解的问道:“这个悔字,却是何意?” 完颜康把洪七公教学的话一字不落的复述了一遍,见郭靖仍是一副懵懂的样子,他心中叹了一口气,面上却仍挂着微笑:“郭兄,这招掌法,我都还没练到家,总之道理如此,你细细体悟便是了,我先回城一趟。” 完颜康走后,脑中还在想着,郭靖的资质果然十分感人,也不知原来时空中,洪七公是怎么撑着教会他这十八招掌法的…… 郭靖点了点头,将完颜康讲述的招式法门牢牢记住,略略休息了一会儿,又开始一板一眼的对着木桩练习起来。 搜索 幻想 小。说 网 3W点7w X点o rg 阅读康定天下最新章节 ------------ 第一百五十九章 通脉 完颜康辞别郭靖,回到城内客栈中,发觉黄蓉不在,问了店家得知这丫头上午就出逛街去了。他心道,不管古往今来,女孩子的某些天性,都是无差。 他本想与黄蓉共进午餐,既然不见人,便拨马赶回王府。 完颜洪烈原本在书房练字,严令其他人不得踏入,忽然听到推门响,他头还未抬,下意识就喝骂一声:“大胆,谁让你进来的!” 完颜康淡淡一笑:“父王,到饭点了,且搁了笔先。” 完颜洪烈见是完颜康回来,不由大喜过望,将手中毛笔往桌上一丢,拉住完颜康的手哈哈大笑:“康儿,你回来了就好,咱们爷俩吃饭去。” 相隔不过二十天,两人再见之时,完颜康分明发觉,完颜洪烈头上多了不少银丝,面容也憔悴了许多。完颜康心里一酸,与完颜洪烈抱了一下,然后揽住他的肩头,往外走去。 用饭之时,完颜康频频给完颜洪烈夹菜,让他多吃些。两人都有默契的不去提包惜弱的去向,吃到一半时,完颜康提出要喝点小酒,完颜洪烈便唤人拿一坛好酒过来,两父子要畅饮一番。 一坛酒没喝完,完颜洪烈已经耐不住,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完颜康叫来下人收拾碗筷,秋香带了宁儿进来,麻利的收拾干净。收拾停当后,宁儿端了碗碟出去,秋香顿了一顿仍留在屋内,看着完颜康几眼,欲言又止。 完颜康见状,柔声道:“秋香姐,此间再无他人,你有话想问,直说便是了。” 秋香又看了看完颜洪烈两眼,听他鼾声渐浓,显然是睡死了过去,这才大了胆子,怯生生的问道:“少爷,王妃她老人家还好吗?” 完颜康看她紧张的模样,有心化解尴尬的气氛,故作严肃道:“我娘亲很老吗?” 秋香见状,越发有些紧张,但见完颜康眼中露出促狭的笑意来,她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这人,就是没个正行。” 完颜康见她展颜之时媚态动人,不由想道,二十来岁的年纪,才是女人的巅峰时期啊。虽然黄蓉是个美娇娘,可毕竟还未长开,与秋香一比,女人味还是差了不止一筹。 秋香见完颜康看着自己的眼神,似乎与以往有些不同,她心中一思量,顿时明白过来,小少爷长大成人了。想到此处,她脸上泛出几分红晕来,闲扯了几句,就匆匆逃出去了。 完颜康从后面看着秋香浑圆的臀部和扭动的腰肢,心中火热,只是想到黄蓉这个醋坛子,他只得颓然叹了口气。别人家的王孙公子到了这个年纪,都是三妻四妾,艳福无边,偏偏自己只能看不能动。 原先为练就金刚不坏神功也就忍了,可现在都破了童子身,护体神功也散了功,结果还…… 想起来都是泪啊! 完颜康自怜自艾,越想心火越大,只能闭目默念心经以降心火。过了半晌,他终于不再多想,却见完颜洪烈仍趴在桌上熟睡不已。他担心完颜洪烈着了凉,便将完颜洪烈抱到里屋的床上躺下。 完颜洪烈熟睡之时,口中不时发出含混不清的呓语,完颜康细细分辨了几次,才知道他喊的是惜弱别走、康儿别走。 完颜康心觉愧疚,一直默默坐在床边守候。 自从完颜康匹马去追欧阳克后,完颜洪烈一直心神不定。包惜弱是肯定回不来了,儿子虽说言之凿凿绝不会跟杨铁心走。可完颜康这一去就是大半个月,完颜洪烈免不了整天胡思乱想,每日茶饭不思,难以安睡。这日终于盼到完颜康回归,完颜洪烈绷紧的心弦终于松了下来,加上酒劲,他这一觉一直从午时睡到了晚上。 完颜洪烈醒过来时,见屋里已经燃起了蜡烛,完颜康闭目盘坐在床边。他也不知完颜康守了多久,以为儿子睡着了,便轻轻的从里面钻出被窝,拿起挂在床头的外衣穿好。 完颜洪烈刚刚穿好衣裳,回过身来便见到完颜康已经站起身来:“父王,睡的可好?” 完颜洪烈知道完颜康必是在旁一直守候,他伸手给儿子捋了捋发髻,一边故作责怪:“怎么不回自己房里休息?” “小时候,孩儿生病的时候,父王也是这般陪着我的,现在我长大了,也陪陪父王。” 完颜洪烈听了这话,没来由又想起包惜弱来,不由眼眶微微一酸。他不想在人前显示软弱,哪怕此人是完颜康,于是主动扯开话题:“父王这一觉睡的天昏地暗,现在肚子饿的厉害,你唤人去做一桌饭菜来。” 完颜康一离开房间,完颜洪烈的眼泪,就止不住冒了出来。 过不了多久,完颜康与下人一同端了饭菜进屋,两人吃完晚饭,稍息片刻,完颜康就拉着完颜洪烈去到书房之中,说要给他按摩推拿。 完颜洪烈以为与之前的推拿一般,也就没有多想,仍如以往一般除了外衣,俯卧在榻上,任凭完颜康施为。 完颜康这次给完颜洪烈推拿,却是决意要为他打通肾经。他经过一个下午的闭目调息,已经将自己的精神和内力都调整至最佳状态,力图为完颜洪烈一次打通肾经所有穴道。 肾经自足底涌泉穴起,往上经过然谷、太溪等穴道,最后直通胸前的俞府穴,左右共计五十四个穴道。在完颜康想来,以他如今的功力,为完颜洪烈打通肾经应该不难。 但下手之后,他却发现难度远超自己估计! 若是武林高手运功伤人,只需内力外吐侵入他人身体便可。可要以内力疗伤通穴,却需要小心翼翼的控制真气,须得精准无比才行。 少一分则徒劳无功,多一分则有伤经断脉之险。 即便是丘处机这等高手,为王处一这等同门师兄弟疗伤还可,要是让他为一个普通人打通经脉,丘老道必是打死都不会干的。 完颜康也知道其中风险,好在他现在神功有成,功力虽未至生生不息之地步,却已是精纯至极,所以为完颜洪烈通经疏脉自然是不再拖延。他双手同时按上完颜洪烈的涌泉穴,缓缓将内力透入,开始冲击闭塞的穴道。 完颜洪烈感觉这回与以往有些不同,以往的推拿过程都是感觉浑身暖洋洋,舒畅无比,这次一开始就让他觉得疼痛难当,脚下一缩,嘴里不自觉的呼痛起来。 完颜康听到呼痛之声,连忙住了手:“父王,怎么样?” 完颜洪烈不好意思的伸直了腿,故作淡然的道:“康儿你今日手重了些…无妨,你继续就是了。” 完颜康本想着完颜洪烈肾经不通的状况,自己心知就好了,不想说出来让大家尴尬。但打通穴道的痛楚显然超过预期,完颜洪烈若是不能好好配合,这法子根本就行不通了。于是完颜康干脆挑明了说:“父王,今日并非如以往一般的推拿,乃是要为你打通肾经,期间必然有些痛楚,还望你多加忍耐。” 完颜洪烈十八年前发现自己不能人事后,便秘密找了几个大夫查探究竟,发现病根便是雪地里冻坏了身子,堵塞了肾经。其后完颜洪烈用了各种法子治疗,仍是无济于事,他只得认命。此时完颜康说出他的隐秘,他先是吃了一惊,然后听得自己有望打通肾经,完颜洪烈不觉大喜过望,连忙追问:“康儿,当真?” 完颜康肃然道:“父王,之前孩儿便发现你肾经堵塞之状,但那时我内力修为尚浅,想为你打通肾经也是有心无力。这次孩儿打通了任督二脉,内力大进,才敢为父王运气通脉。” 完颜洪烈也不知道打通任督二脉是什么意思,他只明白儿子如今有把握将自己的隐疾治愈,便已经够了。 欣喜过后,完颜洪烈道:“康儿,你放手施为便是了,些许疼痛算的了什么!”说完,他从塌上拿了个枕头用牙咬住,然后冲完颜康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动手了。 完颜康深吸一口气,再次运气到完颜洪烈的涌泉穴上,他知道刚才完颜洪烈的反应如此,乃是自己运气略过所致。他集中精神,聚气成丝,慢慢钻入完颜洪烈的涌泉穴。 完颜康将真气控制更细后,完颜洪烈虽觉得脚底仍有阵阵疼痛传来,却已是在可忍受范围内,他也集中精神,控制住自己的身子,一动不动。 过了顿饭功夫,完颜洪烈忽觉脚底疼痛忽的加剧,一阵畅爽传来。 涌泉穴打通了! 涌泉穴一通,完颜洪烈喜不自胜,完颜康也长出了一口气。虽说通穴的难度超过自己的估计,可只要一个穴道能打通,后面无非多费些时日和精力罢了。 这日晚上,完颜康一身真气几乎耗尽,才堪堪为完颜洪烈打通了左右肾经的二十个穴道。 此时听着外面的打更声,已经是三更天了,完颜洪烈见儿子汗流浃背、精神劳顿的模样,连连催促他回房去休息。 完颜康也就不再勉强,回自己房间打坐调息再说。次日一早,他将功力恢复圆满之后,便继续昨晚未完的任务。 真气再深入完颜洪烈体内时,完颜康骇然发觉,昨日打通的二十个穴道,已经有四个穴道重新闭合。他略一思量,便明白这是完颜洪烈肾经堵塞太久,体内淤积之物过多之故。 如此一来,要为完颜洪烈彻底打通肾经,必须得连续作业,绝不可停顿太久。 完颜康本想抽空去见见黄蓉,这么一来还哪里走得开,他吩咐下人自己要闭关修炼,天大的事都放在一边,专心致志的为完颜洪烈运气通穴。 搜索 幻想 小。说 网 3W点7w X点o rg 阅读康定天下最新章节 ------------ 第一百六十章 醋海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完颜康去到客栈找不见黄蓉之时,这丫头正在中都城满大街的逛着。窝在小镇上半月,连件像样的衣裳都见不着,回到京城中,她自然要好好血拼一下。 黄蓉在中都城里逛了一整天,直到买的东西自个都拿不下了,才回到客栈之中。一进客栈大门,黄蓉就见里面坐了一个熟人,她惊奇的问道:“穆家姐姐,你怎么在这?” 穆念慈抬起头来,冷冰冰的道:“你能在这,我凭什么不能在。” 在黄蓉想来,穆念慈此时应是随着杨铁心几人去了终南山才对,万万没有在中都碰见她的道理。她也不去计较穆念慈的语气,连忙问道:“可是杨大叔他们出了什么事?” 穆念慈没好气的道:“他们有什么事,又关你什么事。”接着她哦了一声:“我说错了,现在肯定关你的事了,我的世子妃。” 黄蓉护送包惜弱那两日,与穆念慈亲近不少,因为穆念慈年岁稍大,她便以姐姐相称。刚刚穆念慈态度冷淡,黄蓉一时还没多想,此时她终于明白过来。 再愚笨的女人,对于情敌,都是极为敏感的,何况黄蓉这个智商爆表的姑娘。她也不做任何反驳,先把手头的大包小包放了下来,吩咐店小二拿到楼上自己房间去,然后笑眯眯的对穆念慈道:“姐姐可是刚到,可曾拿了房间?” 穆念慈来到客栈,原本也不知黄蓉在此,只是她不便去王府中找完颜康,便想着先在这客栈里住下,让客栈中人代为通传一声。 掌柜的听说穆念慈要住下,就露出为难之色,因为完颜康安顿黄蓉之时,便吩咐客栈不能再对外营业。 这时若是生人来访,早就被掌柜的礼送出去了。偏偏穆念慈之前也被小王爷安排在这客栈住过,掌柜的搞不清这个女子跟少主的关系,既不敢得罪,却又不敢擅自做主让她入住,就客客气气的先给穆念慈上了一壶茶和几份精致点心,待完颜康或者黄蓉这位主母回来后再拿主意。 穆念慈听黄蓉这么一问,俨然以此间主人自居,她心里特别不是滋味,拿起包袱就要走。黄蓉也不去拉穆念慈,反而坐定笑眯眯的道:“姐姐就这么走了,也不留句话让我带给康哥。” 穆念慈本来已经走到了门口,听了这话,忽的停住脚步,回来坐定,挑衅的看着黄蓉:“你想我走,我偏偏不让你如愿!” 黄蓉道:“我可没说过这样的话,你要走要留,腿都长在你自个身上。” 穆念慈哼了一声,对掌柜的喊道:“给我拿一间上房!” 掌柜的拿眼看向黄蓉,黄蓉没好气的道:“看我作甚,小王爷的义姐要住店,你们好生招待便是了。”她心里自然不想穆念慈插足进来的,但她也知道若是不让穆念慈住下,完颜康知道后多半不喜,还不如干脆大大方方一些,只是在吩咐店家之时,黄蓉留了个心眼,先给穆念慈定了个义姐的名头再说。 得了黄蓉的话,一个麻溜的店小二连忙请穆念慈上楼去,穆念慈拿了包袱在背上一甩,登登登的上楼去了。 走到最上一层楼梯时,穆念慈忽然转过身来,对楼下的黄蓉说了一句:“黄姑娘,你的康哥可不止我这个义姐,他在终南山上,还有两个青梅竹马、千娇百媚的妹妹呢!” 说完这话,穆念慈也不待黄蓉回话,径直去到房中去了。 黄蓉听了这话,只当穆念慈是故意刺激她,也就没把这话放在心上。可到了晚间,她躺倒在床上,脑中却不时浮现起穆念慈这句话来。黄蓉与穆念慈共处了两三日,略知完颜康这个义姐的心思和脾气,越想越觉得她那句话不是凭空捏造的。 你的康哥还有两个青梅竹马、千娇百媚的妹妹呢……想到这句话,黄蓉在床上思来想去,久久不能入眠。 次日一早,黄蓉起身后,胡乱吃了些东西,就往城外神兵基地赶去。哪知到了神兵基地,便听说完颜康昨日回城后并未再来,她只得又骑了马去赵王府找人。 自从杨铁心之事后,赵王府的守卫森严了许多,以往守门只派了两人,现在都安排四人值守。黄蓉到了王府门口,四个守门的亲兵并未见过她,哪里肯放她进去找自家小王爷。 守门的亲兵看着这个姑娘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不知她与小王爷是何关系,就不敢把黄蓉轰走,还愿意入内通传一声。 过了一会儿,通传的亲兵回来道:“小王爷闭关修炼,这几日都不见客,姑娘你还请先回。” 黄蓉一听这话,脚下一跺,气鼓鼓的走了。她知道完颜康不过刚刚打通了任督二脉,哪能有什么需要闭关修炼之处,亲兵如此回报,想来不过是这人托词不愿见自己罢了! 再次回到客栈之时,已是正午之时,黄蓉走进客栈,正好见到穆念慈独自在那用饭。穆念慈见了黄蓉进来,主动打招呼道:“黄姑娘,还没吃饭吧,要不坐下一起吃?” 黄蓉展颜一笑:“好啊!”说完她真的就坐了下来,然后吩咐店家再整治几个小菜上来。 掌柜的见二女昨天还一副要开战的模样,今日怎么就能愉快的坐在一起,心道果然圣人说的没错,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他心里如此想,面上却不敢表现出半分来,先给黄蓉拿了一副碗筷,然后就屁颠屁颠的跑去厨房催厨子做菜去了。 黄蓉与穆念慈闲扯了几句,穆念慈忽然道:“黄姑娘,我这人性子有些冲,昨日说的话不中听,你别往心里去。” 她昨晚也辗转反侧,半夜未眠,想着自己本来与黄蓉关系还算不错,若是因为吃了飞醋就闹翻了来,未免有些太过小气。 黄蓉咯咯一笑:“我可不记得姐姐说过什么不中听的话了,姐姐也别老是黄姑娘、黄姑娘的叫了,唤我蓉儿便好了。” 穆念慈听了这话,也顺坡下驴叫了一声蓉儿妹妹,接着又叫店家打一壶酒过来。 黄蓉本不善饮酒,此时陪穆念慈也喝了几杯。三杯下肚后,两人关系亲近了不少,黄蓉才把憋了好久的话问了出来:“姐姐,你昨日说的那句,可是真的?” 穆念慈茫然道:“哪句?” 黄蓉初时未出声,扭捏了一阵才道:“就是你最后说的那句,你说康哥在终南山上,还有两个妹妹……” 穆念慈恍然大悟,瞅着黄蓉道:“蓉儿妹妹,这事我以前也不知,直到随义父他们去了终南山,才知晓此事的。”她见黄蓉一脸紧张的模样,心里叹了一口气,接着慢慢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个清清楚楚。 杨铁心几人当时有了丘处机护送,完颜康怕夜长梦多,便让他们不要再耽搁,一行五人快马加鞭往终南山赶去。因为王处一内伤未愈,几人赶路不算太快,费了七八日才到了终南山上。 上山后,丘处机先让杨铁心与自己同住,又让包惜弱和穆念慈暂时住到孙不二的清净宫,然后让一众弟子在后山寻一处平地,搭好一处房舍给他们一家居住。 田小婉得知主母到此,见了包惜弱先抱着哭了一场,互述想念之情。接着她才发觉还有个外人在侧,这就顺带认识了穆念慈。田小婉在终南山上待了好久,身边认识的都是师兄弟,想找个女眷说话都只有李莫愁一个,这下山上好不容易来了个穆念慈,两人立刻亲近起来。 穆念慈从包惜弱初得知,田小婉自小就在王府里长大,当的是青梅竹马。田小婉此时已经出落的十分楚楚动人,便是身着一袭道袍都难掩丽色,后来穆念慈又通过田小婉见过了李莫愁,惊觉李莫愁也是个绝色大美人,不由心中有些颓然。 穆念慈在终南山上待了三两日后,也不待后山的房舍搭好,便与杨铁心告辞,说不习惯此间生活,要独自去江湖上闯荡。 杨铁心没看出女儿的心思,只想着这道观中却是不合她久居,便随她下山去了。 黄蓉听穆念慈说到田小婉和李莫愁二女如何美丽,下意识便问道:“她们两个的美貌,能比得上姐姐么?” 穆念慈知道黄蓉问的其实不是跟自己比,而是与她比起来如何,她想了想道:“小婉她们二人天生丽质,我是万万不及的,与蓉儿你比起来,却是春兰秋菊,各有不同了。” 黄蓉听了这话,忽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干了下去,然后开始闷声吃菜。 穆念慈见她忽然闷闷不乐,连忙劝慰道:“蓉儿妹妹,像康哥这般身份之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咱们做女人的,可要想得开才行。” 穆念慈这话是安慰黄蓉,也是说给自己听的。她昨晚想了许久,知道完颜康这等身份绝无可能只娶一人,与黄蓉争风吃醋其实毫无意义。 黄蓉听了这话,只觉得心里委屈的要命,眼泪不由自主的滴了下来。 穆念慈见自己劝慰之后,黄蓉反而如此反应,连忙递过一条丝巾:“蓉儿妹妹,是不是我又说错话了,你别往心里去。” 黄蓉接过丝巾擦了擦眼泪,摇了摇头道:“不关姐姐的事儿,我吃饱了,先上楼去了。”说完,她匆匆的跑上楼去,进了房间就往床上一扑,闷头大哭起来。 到了次日一早,黄蓉又去赵王府门前去了一遭,结果又吃了一个闭门羹。她顿时觉得心灰意冷,回到客栈开始收拾行李。 穆念慈见黄蓉背着个包袱出门,连忙问道:“蓉儿妹妹,你这是要去哪儿?” 黄蓉走出客栈,骑上小红马,对穆念慈道:“你要是见着他,就说我再也不回来啦!” 说完,她在小红马屁股上一拍,风驰电掣的去了。 客栈旁的小巷中,忽然闪出一道白影来…… 搜索 幻想 小。说 网 3W点7w X点o rg 阅读康定天下最新章节 ------------ 第一百六十一章 寻人 完颜康深感运气通脉之难,每打通十几处穴道,他的内力便几乎耗尽,待到恢复真气后,原本给完颜洪烈打通的穴道又堵塞了部分。他两日两夜不眠不休,除了打坐恢复内力之时,双手便一直贴在完颜洪烈身上。 肾经最后一处大穴,俞府穴打通的那一刻,完颜康长出了一口气,终于成功了! 这几日通穴过程中,完颜康不仅内力损耗极大,因为要全神贯注控制内劲,精神更是倦怠至极。大事既定,完颜康吩咐厨房给完颜洪烈做些益气补肾的药膳,便径直回房沉沉睡去了。 次日日上三竿之时,完颜康才悠然转醒,他看着窗外透进的日光,想到自己多年未曾如此睡过了。起身后,完颜康立马去到完颜洪烈,给他把脉。 完颜洪烈肾经一通,整个人神采奕奕,面带红光,说话时声音也洪亮了许多。 完颜洪烈身子大好,完颜康心里搬开了一块大石头,两人开始一起吃午饭。他想了想这两日自己闭关不问外事,便问起下人这两日可有什么要事。 下人回道:“少爷,前两日有个姑娘,来门外找过两回。” 完颜洪烈听了,打趣道:“我儿在哪惹上的姑娘,不妨带回来让父王见见。” 完颜康呵呵一笑:“孩儿等会便把这姑娘带回来,给父王瞧瞧。”他知道找自己的必是黄蓉无疑,想着虽然两三日未见,但她在客栈中好吃好睡,倒也不打紧。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蓉儿这两日天天来府上找我,看来是想我想的要紧,完颜康不无得意的想到。 吃完午饭,完颜康便飞奔去往客栈,去到黄蓉房中,只见她房中大包小包留有不少,人却是不见踪影,他心里一紧,立刻跑下楼去问黄蓉去了何处。 掌柜的回话道:“殿下,黄姑娘昨日一早便骑了马走了,这一天都没见回来。” 完颜康又问:“她可有说去了哪儿?” 掌柜的哪里知道黄蓉去了哪里,穆念慈在楼上听了动静,见是完颜康来了,连忙下楼来打了个招呼。 完颜康见了穆念慈,瞪大了眼睛道:“你怎么在这的?”在他想来,穆念慈这时候不应该在终南山么。 穆念慈笑了笑道:“山上我呆不惯,我一个人就回来了。”她见完颜康想问什么,接着又道:“你放心,义父他们都好。” 完颜康想问问包惜弱他们的情况,只是在楼下却不大好问,便叫穆念慈去楼上房间再说。 穆念慈跟完颜康说了一遍上终南山的情况,他听了杨铁心和包惜弱在终南山上都待的习惯,王处一的伤势也渐渐恢复,心里越发轻松起来。待听到穆念慈还见了田小婉和李莫愁,他又关切这二女的现状来。 田小婉和李莫愁在山上别无它事,每日只顾勤加练武,两人武功都精进不少。田小婉还托穆念慈带话给完颜康:“少爷,小婉武功练的可好了,师傅说过两年就打不过我了呢。” 说完带来的话,穆念慈看了看完颜康,幽幽的叹了口气:“你究竟有多少好妹妹……” 完颜康闻言打了个哈哈:“不多,不多。” “好姐姐,你可知道蓉儿去了哪里?”尴尬了一会,完颜康接着问起黄蓉的去向。 穆念慈道:“黄姑娘走了。” “蓉儿走去哪了?” 穆念慈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她去哪了,她昨天早上骑了马走的,只让我告诉你,说再也不回来了。” 完颜康如中雷击,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急切的问道:“怎么回事!蓉儿前两天还好好的,你跟她说了什么!” 穆念慈甩了一下肩膀,没好气的道:“你当我是什么人?我能说些什么?” 完颜康稍稍冷静下来,先跟穆念慈道了歉,然后再道:“好姐姐,你把这两日的情况,跟我细细说一遍。” 穆念慈知道完颜康心里着急,也就不与他计较,一五一十的把这几日与黄蓉聊天交谈的情况尽数说了。 完颜康一听,便明白事情出在什么地方了。田小婉和李莫愁两人的存在,自己没有跟黄蓉主动交代,让这小妮子觉得受了瞒骗。 加上黄蓉在王府吃了两次闭门羹,更是火上浇油。 想明前因后果,完颜康哀叹一声,没法子,赶紧找人去吧。 完颜康先回神兵基地问询情况,结果也就知道前日一早有个美貌姑娘来过一次,后来就再也没见过了。没奈何,他只得先回城里,发动家将亲兵去找寻黄蓉的去向。 一个时辰之后,亲兵回报,昨日上午,有一名女子骑了一匹红马,从南门出去了。 完颜康听了,立马骑了小白龙,飞奔出城,往南边找人去了。 完颜康出了城门后,沿着大路边走边问。小红马神俊异常,加上黄蓉这么一个漂亮的女骑士,见过的人都是颇有印象。他沿途问去,路边的驿站、酒馆都有人见过黄蓉。 但出了中都往南八十里之后,就再也没人见过黄蓉和小红马的踪影了。 完颜康来来回回跑了几遍,想确认黄蓉是否在哪个岔路往别处去了,结果一无所得。他此时虽然心急如焚,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先回中都。 这一晚,完颜康辗转难眠,期盼黄蓉只是一时生气,过几天就能自己回来。 次日一早,完颜康看到手上的玉扳指,忽然有了个主意。他出外找寻乞丐,询问是否丐帮众人。 原本他以为天底下的乞丐都入了丐帮,哪知一问之下,个个都说自己不是丐帮中人。完颜康一想觉得不对劲,就算天底下的乞丐只有十分之一入了丐帮,自己也应该问到了,回头一想,自己问过的人中,至少有三五个乞丐有些不对劲。 完颜康回头找到一个觉得古怪的乞丐,他也不再问对方是否丐帮众人,只拿出一锭雪花银,在手中抛了两下道:“带我找到城里丐帮的首领,这锭银子就是你的了。” 对面那乞丐见了这锭白花花的银子,眼睛放出光来,若不是看完颜康长的人高马大,说不定直接上手抢来了。这乞丐低头想了想,疑惑的问道:“这位公子,不知你找丐帮中人,有何贵干。” 完颜康哪有功夫跟他啰嗦,不耐烦的道:“你无需知道这些,想赚银子就赶紧前面带路,这中都城里的乞丐,可不止你一个。” 这乞丐听了这话,连忙点头道:“不用找其他人了,小人带公子你去就是了。”说完屁颠屁颠在前面带起路来。 完颜康跟随这个乞丐走到城里一个破道观外,那乞丐让完颜康在外面稍等,自己先入内禀报。 不多时,里面有三个乞丐随着先前那人出来。这三个乞丐身后都背着几个布袋,当先一人约莫三十来岁的年纪,脸上有一道明显的刀疤,看起来恶像十足。 刀疤脸乞丐走到完颜康身前两步,打量了完颜康片刻,才拱了拱手道:“这位公子,不知找我丐帮兄弟,有何贵干。” 完颜康露出手中的扳指道:“你可认识此物?” 这乞丐他听了领路之人得知完颜康出手阔绰,心道来了个肥羊,此时见了完颜康的扳指,一眼就看出是件玉质极佳的好宝贝,这刀疤脸乞丐不由自主就伸了手撸过去:“给大爷我看看。” 完颜康见他明显不认识这个信物,显然在丐帮中地位低下。这人脏兮兮的手伸了过来,一副贪财的模样,让完颜康心里火大,当即一脚把此人踢飞,双目一瞪:“把你们管事的叫出来。” 剩下三个乞丐见刀疤脸本是伸手去撸扳指,哪知转眼就被踢飞,一时愣在那里。刀疤脸在几人中地位最高,按说头领被打,小弟们不用说都得上前报仇。可武功最强的刀疤脸都被人当个足球一般踢飞,这几人哪里敢上。 刀疤脸倒地后,见自己几个手下不敢动手,心里虽然窝火,也知道这几人素来胆小,自己不带头上阵,决计是找不回这个场子了。 他连忙爬起身来,大喊一声:“给老子一起上,宰了这小子,银子大伙一起分了!”说完,刀疤脸乞丐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朝完颜康冲了过去。 剩下三个乞丐见头领掏了刀子,又听了鼓动,也都发一声喊,朝完颜康左右分扑而去。 完颜康摇头冷哼不已,原本以为丐帮众人大多是行侠仗义之辈,现在看来,现实并非如此。他心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我今天就先替七公管束管束属下吧。 他也不待四人近身,上前嗖嗖几脚,便只见四条人影倒飞出去。 地上一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呻吟呼痛声,为头的刀疤脸乞丐更是一边呼痛一边呕血,他看着完颜康一步步朝自己走来,心中恐慌至极:“你要…你要作甚?” 完颜康一脚踩在刀疤脸乞丐的面门上,转过头对剩下的三个乞丐道:“还能滚的动的,赶紧去请你们管事的过来,半个时辰我要是还没见到人,就一脚踩爆此人的狗头!” 完颜康刚才下脚之时,颇有分寸,剩下的三人不过受了些皮肉伤,只是摔的疼痛而已。此时听了这话,这三名乞丐连滚带爬的去找上司去了。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几十个青壮乞丐风风火火的赶到此地。为首一人走到完颜康身前一丈处,右手往身后一摆,身后几十名乞丐都齐刷刷的停住了脚步,此人对完颜康拱了拱手道:“这位公子,为何要找我丐帮的麻烦?” 完颜康伸出手,展露扳指道:“你可认识此物?” 这为首的乞丐名唤吴玉清,乃是丐帮在中都的香主,此人须发皆白,是丐帮中积年的老人了。 吴玉清一见这扳指,立刻觉得有些眼熟,他凑前两步细看了下,想伸手触碰,却又缩了回来,浑身颤抖道:“这扳指,莫非是洪…洪帮主之物!” 完颜康点了点头:“你认得就好。” 吴玉清眼神陡然锐利起来:“洪帮主之物,怎么会在你这?” 完颜康道:“自然是七公他老人家给我的,七公他老人家说以此作为信物,可以任意调动丐帮弟子,哪知道……”说完,他看了看脚下的刀疤脸乞丐。 吴玉清先拱了拱手:“这位公子,既然吴某到此,还望脚下留情。” 完颜康点了点头,一脚把刀疤脸乞丐踢开,他见吴玉清神情仍有几分狐疑,便接着说道:“你也无需多想,以七公他老人家冠绝江湖的武功,这天底下难道还有人,能从他手里抢了这扳指不成!” 吴玉清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不由哈哈一笑,不好意思的饶了饶头:“老头子想多了,不知公子有何事,需要我丐帮兄弟帮忙?” 完颜康便将找寻黄蓉下落之事拜托与吴玉清,让他传出消息到丐帮各处,散发兄弟帮忙找人。为让这些人干活卖力,他先就将身上随身放着的几片金叶子相赠,还承诺找到人后,更有万两白银重酬。 吴玉清死命不肯接下金子:“公子持我帮中信物,我等自当竭尽所能,其他休要再提。若有黄姑娘的消息,不知去哪找公子?” “若有消息,到赵王府上通报便是了。”完颜康把金叶子往地上一抛,转身离去了。 完颜康走远后,吴玉清身后一个小乞丐凑到他身旁:“香主,这人是赵王府的小王爷,为何洪帮主会把帮中信物给一个金狗?” 吴玉清摇了摇头,若有深意的道:“金狗,只怕未必……” 搜索 幻想 小。说 网 3W点7w X点o rg 阅读康定天下最新章节 ------------ 第一百六十二章 线索 丐帮作为天下第一大帮,虽说人员复杂,弟子良莠不齐,可说起搜罗消息,自然是无人能出其右,完颜康拜托了吴玉清后,就安心在府上等待。 丐帮的消息能力果然不是盖的,加上完颜康洒出的万两花红,不到五日,就传来了疑似黄蓉的消息。 在真定府一个客栈中,丐帮发现一个形貌极似黄蓉的姑娘,只是看着这姑娘的模样,似乎正被人挟持。听丐帮弟子传信,那挟持黄蓉之人身量高大,身着一袭白衣,面容似乎有西域血统。 完颜康听完消息,心里蓦然一沉,黄蓉居然落在欧阳锋手里去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救人如救火,完颜康一知道消息,与府上交代了一声,立刻翻身上马,飞速往真定府赶去。 丐帮的消息从真定府传至中都之时,已经过了两三日,完颜康快马加鞭,一日就赶至真定,找到丐帮的驻地。 还没进到驻地,完颜康发现该处驻地外面挂了白布,里面传来阵阵哭泣声。 丐帮弟子见这么一个陌生的公子哥策马前来,门前几人立刻警觉起来,全都拿起手上棍棒做防备状,当先一人大喝一声:“来着何人?” 完颜康翻身下马,将手上扳指亮出:“我是洪帮主的朋友,这几天托你们找黄姑娘的。” 其中一个少年乞丐听了完颜康这话,立刻眼睛一红,上前想揪完颜康的衣服。 完颜康闪身避过,微微怒道:“这便是丐帮的待客之道么!” 那少年乞丐红了眼睛,指着完颜康道:“若不是替你找人,俺师傅他们也不会死……”说着,小乞丐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这时里面有人听到动静,出来一个中年乞丐,喝止道:“休的胡说。”说罢,他连忙让剩下几人把这少年乞丐拉走。 这中年乞丐看了看完颜康,拱手道:“公子,你手中的扳指,可能借我细细一观。” 完颜康见此人言谈举止颇有威严,显然是此处的头领,便将扳指褪下交给此人查看。 这人细细看了两遍,恭恭敬敬将扳指递回,拱手深深一躬身:“丐帮大信分舵舵主,蒋百里,见过世子殿下!” 丐帮的舵主都是八袋长老,除了洪七公这个帮主外,也就是寥寥数人身份在其之上,此人知道完颜康真实身份不足为奇。 完颜康回礼道:“蒋舵主,休要如此客气,你我在江湖上上,以年岁相叙,兄弟相称便可!”说着,他又问:“我看贵帮弟子挂白哭丧,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蒋百里叹气一声,引完颜康到一旁坐下,说起到底事情的前因后果来。原来真定府的丐帮话事人是大信分舵下面的香主严成诺,此人素来胆大,听闻手下报告黄蓉的下落后,第一时间想的不是传出消息,而是组织人手解救黄蓉。 在严成诺想来,挟持黄蓉之人就算是颗硬钉子,在他们这等地头蛇面前,也要被生生拔了不可。 严成诺率了一众好手前往奇袭,本以为能立下奇功,哪知他碰上的不是硬钉子,而是一堵铜墙铁壁…… 欧阳锋辣手无情,挥手间就把来犯的严成诺及其下属十数人杀的干干净净。 若不是还有几个丐帮弟子坠在后头,严成诺这个香主简直要折的不明不白了。 一方香主莫名遭难,在丐帮之中也是破天的大事,蒋百里这位直属领导闻讯,立刻飞马赶赴至此,一边张罗严成诺等人的后事,却也没忘了差人飞马传递消息到中都去。 完颜康听说此人为了解救黄蓉而死,便踏步往灵堂走去,要去给严成诺等人上香。 蒋百里劝道:“殿下你身份高贵,怎可为我等叫花子屈尊降贵呢!” 完颜康道:“严香主一片侠肝义胆,常人难及,当的我这一拜。”说罢,他走入灵堂,三跪九叩,给严成诺上了三炷香。 先前那个少年乞丐在灵堂一旁跪着,见完颜康进来,虽碍于舵主之命不敢出声,却仍是怒视完颜康。 完颜康见了这少年的目光,对他诚诚恳恳的说道:“这位小兄弟,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此事我心中永记,必有为严香主报仇雪恨的一天!” 那少年乞丐听了这话,眼神微微柔和一些,他深吸一口气:“你这话当真!” 完颜康点了点头,认认真真的说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他见这少年及周围众人眼中都恨意极盛,不禁劝慰道:“这仇人武功高强,我现在还打不过他,你们更不是对手,需徐徐图之才行。” 那少年看完颜康这么说,显然是说自己武功比在场众人都高,他看完颜康最多比他大个两三岁,不由哼声道:“你武功很高么?” 完颜康想了想,做了个手势道:“应该可以排前十。” 那少年乞丐追问:“哪里前十,你门派中么?” 完颜康道:“当然是江湖前十!”他这么一说,倒还真是认真的算了算,五绝去了王重阳,补上一个周伯通,这五人自己现在肯定是打不过的。铁掌帮帮主裘千仞和那不知何时才会在中原出现的金轮法王,此时与自己相比也不知输赢如何,加上少林寺一两个隐藏的老和尚,自己现在的武功,排前十确实差不多。 他这话一出,灵堂里众人看他的眼光都不同起来。 当然,众人的眼光中,绝不是那种羡慕崇拜之情。 众人眼中分明在述说四个字:胡吹大气! 便是蒋百里这个舵主,也不禁咳嗽一声:“世…康兄弟,你给我们说说这凶手的底细吧。” 完颜康知道蒋百里之意,也是不信自己的话,他也不想辩解,只回话道:“如我所料无差,此人姓欧阳,单名一个锋字,江湖人称一个外号:西毒。” 蒋百里听了,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 他第一句怪不得,是说怪不得此人武功如此高强;第二句怪不得,乃是说此人手段如此狠辣。 那少年乞丐见蒋百里露出畏惧之情,不由面露不忿:“舵主,这欧阳锋是什么人,让你老人家也如此忌惮。” 他说忌惮,已算是照顾了舵主大人的面子,蒋百里看了他一眼,又扫视了一周,见众人大多懵懂,于是耐着性子解释道:“兄弟们,这欧阳锋乃是当年华山论剑之时,与咱们洪帮主争夺天下第一的绝顶高手之一。咱们洪帮主占了一个北丐的称号,这欧阳锋被称西毒。此人一身武功不在洪帮主之下,更是心狠手辣至极,否则也不会有西毒这个名号。严兄弟碰上此人,也是……” 说着,蒋百里颓然的摇了摇头。 在场的乞丐,多数都是青壮年,对华山论剑之事并不熟知。但在众人眼中,自家帮主洪七公,乃是这世上无敌的高手,蒋百里说欧阳锋能与洪七公并驾齐驱,让众人一时难以接受,纷纷喊着要寻此人报仇雪恨。 完颜康见状,连忙插话道:“众位兄弟,你们有所不知,这西毒武功或许不如洪帮主,但一手毒功可谓独步天下。若是洪帮主在此,自然不怕他的毒,可兄弟们要是成群结队去寻仇,这卑鄙无耻之人下起毒来,那可是防不胜防啊!” 欧阳锋的武功,与洪七公乃是半斤八两,若是不择手段起来,洪七公多半得栽。完颜康这话特意顾全了丐帮弟子的面子,又提醒了欧阳锋的可怕之处,让众人莫要逞强再去送人头罢了。 蒋百里听了这话,暗道一声高明。他是个明白人,知道完颜康的意思,于是跟着道:“传我令下去,再遇上此人时,绝不可擅自动手,以通报信息为先,若有抗命者,以帮规处置!” 蒋百里这个舵主看上去和和气气,此时板起脸发起令来,却也威严十分,众弟子听令,只得无奈的道了声遵命。 完颜康见在场弟子中,尤其是青年之中,大多仍是面带不忿,他生怕众人仍是不自量力,去找欧阳锋寻仇,只得挺身道:“常言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诸位兄弟对欧阳锋的武功高低并不清楚。不如这样,我下场与兄弟们切磋切磋,若是有哪位兄弟能胜的过我,便可放手寻仇去,如何?” 场中众多乞丐一听,许多都有跃跃欲试之状,只是念在舵主在侧,不敢擅自做主。 蒋百里摇了摇头道:“康兄弟,你是贵客,我信你就是了。” 完颜康见他显然是信不过自己的武功,怕自己丢了面皮,于是伸出扳指道:“我以此为令,请帮中兄弟与我切磋,若是我侥幸获胜,诸位便听我嘱咐,莫要轻举妄动,如何!” 蒋百里见完颜康如此,知他心意坚决,便点头应了下来。 此时在灵堂之中不好动手,众人便移步去了外面空地之中。丐帮众人约莫有百来号人,围成一个圈。 完颜康站在圈中,对蒋百里道:“不知哪位兄弟先来?” 蒋百里朝人群中一个中年乞丐点了点头,那人会意,跃众而出,朝完颜康拱了拱手道:“公子,请赐教。” 完颜康一手负于身后,一手做了个请进招状:“兄弟,你先请。” 这中年乞丐乃是蒋百里这个舵主的心腹,地位颇高,他见完颜康如此托大,心里微怒,也就不再客气,当下道一声得罪了,就双手握拳,大踏步向完颜康攻去。 丐帮众人见他攻势极猛,都把竹棒在地上一跺,呐喊助威起来。哪知这喊声才刚刚发出,忽的就戛然而止了。 原来这中年乞丐双拳堪堪攻至完颜康身前之时,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横飞出丈外。 一招败北! 在场众人都未曾看到完颜康是如何出手的,便是蒋百里,也只看清完颜康挥了挥手右手,自己的心腹便横飞了出去。 他此时方知完颜康说自己武功当世前十并非虚言。莫说这群手下,他这个舵主,在完颜康手里也走不过一招吧。 这时那中年乞丐爬起身来,在自己中招处摸了摸,发现只有微微疼痛而已,他向完颜康躬身道:“多谢公子手下留情。” 完颜康微微一笑,他见众人仍是不解,还有些小声议论他是否使了妖法的,干脆道:“再来二十位兄弟,与我过过招。” 蒋百里知道完颜康是想让众人知道天高地厚,于是也配合着点了二十个武功居前的弟子出来。 三四个呼吸之后,地上躺倒了一片滚地葫芦。 搜索 幻想 小。说 网 3W点7w X点o rg 阅读康定天下最新章节 ------------ 第一百六十三章 西毒 时光回到一个月前,欧阳锋在白驼山上静修之时,忽然没来由一阵心悸。 十日后,欧阳克带下山的姬妾传讯回山,公子失踪了。 在完颜康和黄蓉回到中都之时,欧阳锋已经先一步到达,得知自家侄儿已经大半个月未曾出现后,欧阳锋心里便知道,自家侄儿十有八九是出事了。 欧阳克贪花好色,在旁人看来,是个色中饿鬼。可在欧阳锋看来,自家侄儿不管看上哪个女子,都是那女子的幸运。问明欧阳克的姬妾后,欧阳锋便知道,问题肯定出在黄蓉这丫头身上。 欧阳锋虽然到了中都,因为得知欧阳克与完颜康这个小王爷也交手过,是以留了个心眼,并没有找上王府求助,只让一众手下四处找寻黄蓉的下落,自己则暗中隐藏。 黄蓉第一次上王府找完颜康时,就被欧阳克的姬妾发现,只是因为小红马太快,追之不上。到了第二次黄蓉在王府门口出现之时,欧阳锋边已经守候在一旁了,黄蓉打马返回客栈时,欧阳锋就寻迹追寻而去。 若不是黄蓉只捡了些简单行礼匆匆离去,说不得在客栈中就要被欧阳锋擒住了。 欧阳锋虽然轻功奇强,快如奔马,可跟汗血宝马比起来,还是差了一截的。他在客栈门口眼睁睁的看着黄蓉策马离去,没奈何,只得继续寻迹追踪而去。 黄蓉若是出了中都,一路南下不停,任欧阳锋轻功过人,也是追之不上的。偏偏她跑了百里左右,想到这马儿乃是郭靖赠与她的,便想回去把小红马送还郭靖,于是调转马头北行。 欧阳锋本以为要一路吃灰,不料遇到意外之喜,黄蓉居然回身送上门来了,他与小红马交错之时,只轻轻巧巧一伸手,便将黄蓉提溜下来。 黄蓉前一刻还驾着小红马在风驰电掣,后一刻就被一个白衣男子抓着肩胛骨提在手中,不由惊骇莫名。 欧阳锋擒下黄蓉,先点了她几处大穴,然后提着她离开官道,到了一个僻静无人之处,方才解开黄蓉的哑穴,冷冷问道:“我侄儿呢?” 黄蓉嘟着嘴道:“我怎么知道你侄儿是谁!” 欧阳锋道:“我侄儿姓欧阳,单名一个克字!” 黄蓉听了这话,不由心头一紧,没想到欧阳锋这个煞星居然这么快就找上门来,她心里虽又惊又怕,脸上却不露分毫惧色,反而笑吟吟道:“原来您是欧阳大哥的叔叔啊,侄女失敬了。” 黄蓉一张笑脸,欧阳锋有如千年的冰山,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我侄儿去哪了?” 黄蓉故作惊奇状:“欧阳大哥失踪了吗?” 她见欧阳锋冷冰冰的盯着自己,又故作思索状,想了想才道:“我和欧阳大哥上次在中都见过几面,到现在已经有半个多月,这阵子可再也没见过他呢!” 欧阳锋知道自家侄儿去离开中都就是去找黄蓉的,黄蓉说再未见过欧阳克,他哪里肯信,于是下手在黄蓉背上点了两下。 黄蓉忽然觉得背上一股剧痛传来,痛的她眼泪直流,一直过了好久,剧痛才渐渐消去。 黄蓉觉得挨了很久,其实不过才过了半炷香的功夫,只是疼痛之下,度日如年。 欧阳锋待她痛过一轮,稍稍安定,方才说道:“小丫头,我劝你老实点,这样可以少吃点苦头。告诉我侄儿的下落,我便放你走!” 欧阳锋的语气听着十分诚恳,可黄蓉知道,这话不过是哄骗自己而已。 若是欧阳克仍然在世,那么一切都还好说,可现在欧阳克早已入土。欧阳锋若是得知真相,能放过自己才怪。 黄蓉心思急转之下,忽然大哭起来,她一边哭,一边指着欧阳锋大骂:“你堂堂一个武林前辈,欺负我一个弱女子,算什么好汉!你家侄儿丢了,难道就是我害的,他武功高强,我就算想害他,也得有这个能耐啊!你欺负我,回头我告诉爹爹,让他打你!” 欧阳锋没料到黄蓉居然是这般反应,他从擒下黄蓉那一刻起,就时刻注意黄蓉的面容神色,若自家侄儿真是栽在这丫头的手里,她怎么着也都会有几分惊惧之色露出。 但从头至尾,黄蓉流露出来的表情,都不像害了欧阳克的样子,此时听了黄蓉这话,欧阳锋不由怀疑起自己的推断来。这丫头武功平平,十个加在一起也不是欧阳克的对手,以她的年纪,想来也不会使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若真是这小丫头害了自家侄儿,倒才是怪了。 想到黄蓉最后一句话,欧阳锋将语气微微放柔和一些,问道:“小丫头,你爹爹是谁?” 黄蓉哼了一声:“我爹爹姓黄,他说这天下与他齐名之人不过四五个罢了,没想到这个齐名之人,哼哼……” 欧阳锋听了这话,又仔细看了看黄蓉几眼,恍然道:“你是药师兄的女儿!” 黄蓉呛声道:“我爹爹可没你这样,以大欺小的兄弟!” 欧阳锋老脸微微一红,手指动了几下,解开黄蓉的穴道,接着柔声道:“伯伯不知你是药师兄的女儿,对不住了。”欧阳锋比黄药师略长几岁,让黄蓉叫他伯伯,也是应该。 黄蓉瞧见欧阳锋解了她的穴道,心道应该可以避过这一难了,于是浅浅一笑道:“既然是误会一场,侄女就不怪欧阳伯伯啦!” 说完,她打了个唿哨,让跟在不远处的小红马过来,便想要开溜。 欧阳锋见黄蓉要走,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若是这丫头与自家侄儿毫无干系,以她这个年纪,被自己折磨了一阵,怎么会如此好说话,怎么都要发作一番或是向自己讨些好处才是。 察觉不对劲后,欧阳锋纵身上前,将正在翻身上马的黄蓉一把拉住,笑眯眯的道:“侄女怎么如此性急,且与伯伯多叙叙旧不迟。” 黄蓉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自己着急开溜让欧阳锋看出了破绽,她回身笑道:“欧阳伯伯,你我一男一女,孤身在这荒郊野外叙旧总是不妥,不如回城里去,侄女好好听您讲讲江湖上的趣事。” 欧阳锋哈哈一笑:“好,好,我与药师兄二十余年未曾谋面,正好听听侄女讲讲他近来的状况如何。”说完,他又制住黄蓉的穴道,把她放在马上。 欧阳锋牵着小红马准备离去时,忽然看见地上有一个锦囊,他知道这锦囊是黄蓉刚刚落马从怀中跌落,便屈身拾起。 捡起锦囊后,欧阳锋手中一触,发现内中有一颗圆溜溜的东西,他连忙打开锦囊一看,只见一颗黄色的珠子。 欧阳锋拿起珠子,立刻脸上阴沉下来,走到黄蓉面前:“这东西,你从何得来?” 黄蓉知道这珠子是完颜康从欧阳克身上扒拉下来的,欧阳锋如此反应,想必是件了不得的宝贝,若说从他处无意中得来,绝对交代不过去,她笑嘻嘻的道:“欧阳伯伯,这是你侄儿送给我的呀。” 欧阳锋将珠子放在眼前,缓缓道:“这颗通犀地龙丸乃是我得自西域异兽之体,用无数宝贵药材炼制而成,佩在身上百毒不侵,毒蛇毒虫均敬而远之,普天下就只这一颗而已。我这侄儿如何会把这宝贝送给你!” 欧阳锋说到最后,声色极历,浑身都有些颤抖起来。 黄蓉这才知道这颗不过鸽蛋大小、看上去毫不起眼的黄色珠子如此宝贵。想到完颜康把如此宝贵之物不声不响的送给自己,黄蓉之前对他的怨念顿时消散了大半。 她知道从自己身上发现了这颗珠子,任凭如何,想再骗欧阳锋放了自己,也是不太可能,这时只能硬挺着,不让欧阳锋知道欧阳克的死讯了。 黄蓉做惊奇状:“哎呀,这颗珠子原来这么贵重的啊,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能要欧阳大哥的。” 欧阳锋柔声道:“黄家丫头,伯伯知道,我这侄儿多半已是不测,以你的功夫要害了他却无可能,你把害了他性命之人告诉伯伯,伯伯看在你爹爹的份上,不再为难你。” 欧阳锋满以为能哄着黄蓉说出真相,谁知任凭他如何逼问、如何引诱、如何折磨,黄蓉咬死这颗通犀地龙丸,就是欧阳克先前所赠。 到了最后,欧阳锋没法子,只得狠狠的对黄蓉道:“既然我家侄儿如此爱你,伯伯就把你带回白驼山,与我家侄儿永世为伴,也算了了他的一桩心愿!”说完,他便带着黄蓉一路向西行去。 黄蓉知道欧阳锋的意思,是要把她拉回去白驼山给欧阳克陪葬,她虽然心里惊惧,却始终不露口风。 她心里清楚,欧阳锋虽然言之凿凿说自家侄儿多半已是不测,可一天没见到欧阳克的尸体,这老毒物必定不会死心,也就不会真个对自己下毒手,到时候拖到爹爹知道了,必能救出自己。 欧阳锋带着黄蓉从中都郊外一路西行,到了真定府时,居然遇到一群乞丐想救出黄蓉。 若是欧阳锋心平气和之时,兴许还能念在这些丐帮弟子是洪七公的徒子徒孙,手下容情些。此时西毒正值杀心起时,严成诺这些人撞在他手里,哪还有命在。 欧阳锋虽然不知丐帮弟子为何想解救黄蓉,可他知道丐帮的眼线遍布大江南北,杀了十几个叫花子,后续必会有些麻烦。于是欧阳锋拉着黄蓉赶紧上路,不过四五日的光景,他俩便从真定府,穿过太原,到了延安府的地界。 搜索 幻想 小。说 网 3W点7w X点o rg 阅读康定天下最新章节 ------------ 第一百六十四章 初战 自从欧阳锋在真定府杀了丐帮弟子后,一路行来,他发现身后始终有不少叫花子在跟踪,惹的甚是烦躁。 若不是这些叫花子都学乖了,只远远坠着欧阳锋,西毒大人早就大开杀戒了。 这日午时,欧阳锋站在黄河边上,等着对面的渡船返航。他往后扫视了一周,约莫两三里外,仍有几个叫花子的鬼鬼祟祟的跟着。 过了黄河再往西行两百里,便出了大金,进入西夏地界了,到时候这些讨厌的叫花子,想必能少掉许多。 啪嗒、啪嗒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不多时便到了欧阳锋身后几十步处,此间乃是黄河边上的少有的渡口,平日里在此渡河的人马均是不少,欧阳锋不以为意,压根没有向后看上一眼。 马蹄声继续啪嗒、啪嗒的响着,欧阳锋心中忽然生出一丝警兆,骑马之人若是要在此渡河,到了河边应当放缓了马速才是。他一回头,只见一名黑衣骑士座下一匹白马,手持一杆大枪,正奔袭而来。 欧阳锋只一眼,就知道此人手中大枪必是要刺向自己,他见马上骑士最多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心中哂笑不已,这丐帮中人也太小瞧我欧阳锋了,居然派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来杀我,简直可笑至极。 欧阳锋微微侧身,准备一招擒下此人,再对丐帮中人大开杀戒。 说时迟,那时快,欧阳锋不过转念的一刹那,白马已经奔至他身前三丈。马上骑士双腿微动,白马于不可思议间再次提速,马上骑士深吸一口气,手中大枪嗖的一收,不见了踪影。 在大枪消失的那一刹那,欧阳锋心中没来由的一惊,接着便见到那消失的枪头出现在自己胸前两尺之处。 欧阳锋此刻大生悔意,知道自己遇上了生平大敌,一不小心,便要栽在此处。 马上骑士自然是完颜康,他驾着小白龙从百步处开始蓄势,到了欧阳锋近前,他先用藏枪式将大枪回收,接着使出了平生最聚集精气神的一枪。 这一枪,快如闪电! 这一枪,势若奔雷! 欧阳锋若不是起了小觑之心,面对完颜康的来势,完全可以先行闪避。 但此时枪头及身,任他身法再快,也是快不过枪头。 欧阳锋双目紧紧盯住枪头,双手同时探出,在枪头离身不过一寸时,于电光火石之间,牢牢抓住了枪杆。 他抓住枪杆的那一刻,心里略微一松,以为危机已解。哪知手一握紧,欧阳锋便觉得,枪杆上传来一股沛然莫当的大力。 挡不住! 欧阳锋在生死关头,终于展现出他绝顶高手的应变来,他一面加力紧握枪杆,同时脚下一点,身子向后飘飞,以此卸力。 完颜康一招得手,感受着枪头入肉的喜悦之情,但在欧阳锋腾身而起之后,枪头便再无寸进了。 欧阳锋一落地,脚下往左侧一移动,同时手上一运劲,只听得啪的一声,完颜康手中大枪从中而断。 如此蓄势偷袭的一招,都未能致欧阳锋于死地,完颜康心中发出一声叹息,西毒不愧是五绝之一。 这世上武功达到巅峰之人,岂是如此好杀! 完颜康这一枪,虽未尽全功,但枪头也扎进欧阳锋胸前寸许,险些刺入他的心脏。 欧阳锋把枪头一拔,然后在胸前点了几下,原本有喷涌之势的鲜血迅速止了下来。 他将枪头放在嘴边舔了一下,看着完颜康,嘿嘿笑道:“多少年了,多少年没人能让我欧阳锋受伤了,你很好…你很好…” 完颜康见欧阳锋看似夸奖自己,知道这人其实已经将自己恨到骨子里,已然提气作势,接着便要发雷霆之击了。 果不其然,欧阳锋将手中枪头一甩,然后合身扑上。 欧阳锋枪头甩的并非完颜康,而是他坐下的小白龙,他秉承射人先射马的道理,想将敌人的马儿杀了再说。 完颜康在欧阳锋出手的一刻,便已做应对,他左手在小白龙背上一按,借力腾身向前,右手握住的断枪枪杆往前一掷,正好与欧阳锋甩出的枪头碰在一起。 这时,欧阳锋已经扑至完颜康身前两步,双手同时探出,一掌袭往完颜康腰腹之间,一掌切向完颜康的小腿。 完颜康此时身在半空,无处借力,若是寻常武林中人,面对敌人如此进招,必要吃个大亏不可。但他跃起之时,已经想好迎敌的后招。 只见完颜康双腿往后一摆,整个人在空中转了九十度,然后双掌齐出,直取欧阳锋胸前要害。 欧阳锋见完颜康应变得当,他原本的招数使不下去,他立刻变招,双掌运劲,迎面与完颜康对掌。 只听啪的一声,四掌相交后,完颜康被震的在空中翻了个身,落地后又退了三四步,才勉强化去欧阳锋的掌力。 欧阳锋闷哼一声,连退了四五步,才停了下来,他原本止住了血的胸前伤口,经此一震,又有些鲜血冒出。欧阳锋与完颜康对掌之时,只觉得那股刚猛至极的劲力,既熟悉又陌生。他停住脚步后,略一思索,便想起完颜康使的是什么掌法。 欧阳锋盯住完颜康,一字一句的道:“你是老叫花子的徒弟?” 完颜康刚才所使的招式,正是降龙十八掌里的飞龙在天,天下掌法当中,凌空下击又有如此威力的掌法,确实不多。欧阳锋一招之下就认出降龙十八掌来,实不出奇。 完颜康虽然未拜入洪七公门下,但既然得授绝技,倒也能算洪七公半个弟子,他顺势喝道:“欧阳锋,你杀我丐帮弟子,今日要你血债血偿。” 说完,他踏步向前,至欧阳锋身前两步时左腿微屈,右臂内弯,右掌划了个圆圈,呼的一声向欧阳锋打去。 这招亢龙有悔,欧阳锋见洪七公使过数次,他知道此招的厉害。若是洪七公使来,欧阳锋要么得用蛤蟆功对敌,要么就得先避让其锋芒不可。 但完颜康乃是一介小辈,欧阳锋若是不敢硬接,岂不是面子都丢光了。 砰的一声,欧阳锋与完颜康又硬刚了一招,欧阳锋毕竟力胜三分,完颜康被震退两步,欧阳锋身子只晃了一晃。 这招过后,欧阳锋心中大定,知道完颜康功力仍差了自己不止一筹。他心道,老叫花子不知从哪找来这个徒弟,小小年纪居然能有如此武功,实在是不能留。 想法一定,欧阳锋手下更狠,杀招频出。 完颜康虽然内力稍弱,却丝毫不惧,运起降龙十八掌,招招与欧阳锋硬刚,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 欧阳锋心中大喜,他胸口受创,虽然不是内伤,可交手间扯动伤口,仍有鲜血不断渗出。若是完颜康一味闪躲周旋,欧阳锋急切拿之不下,到时候血流的太多,他就吃不消了。完颜康与他正面硬刚,正对了欧阳锋的怀里,他想着不出三十招,便能凭借数十年的精深功力,拿下此子。 此子还是太年轻了,欧阳锋心中想道。 三十招后,完颜康虽然落于下风,出掌时气力虽弱未衰。 欧阳锋手下加紧了几分,两人出招拆招间,奇快无比。 此时在旁人看来,两人交手之时,只见着一道白影与黑影在不断碰撞在一起。黄蓉虽然被制住了穴道,但眼力还在,勉强能看清招式。她初时见到完颜康孤身来救,心中喜滋滋的,显然这个男人心里把自己看的极重。随着完颜康处于下风,黄蓉心里便揪了起来,只恨自己被点了穴道,没法上前帮忙。 其实黄蓉不知,就算她此时得复自由,也压根插不上手,帮不上忙,反会添乱。 两人斗过一百招时,完颜康嘴边已经流出一丝鲜血来,显然是在与欧阳锋交手中受了内伤。 欧阳锋虽然占据上风,但始终拿完颜康不下,他心里焦急万分,失血带来的虚弱感已经渐渐袭来。 又斗了数十招,欧阳锋忽然一声怪叫,翻身疾退,不多时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完颜康见欧阳锋主动退走,不由长出了一口气。 他之前虽然与洪七公切磋数十次,可这回与欧阳锋交手,却是截然不同。 洪七公完颜康切磋之时,两人不过是拆招喂招,洪七公虽说不再放水,可一身功力始终没有用到尽。 此番完颜康与欧阳锋交手,却是生死相搏,西毒出手间的老辣尽显,让人防不胜防。若不是完颜康先行偷袭得手,打定主意与欧阳锋正面硬刚,又因为九阳神功之故能耐持久,哪会有西毒大人主动退走之局面。 完颜康目送欧阳锋远去,直到不见人影,方才转身去看黄蓉的状况。 黄蓉在马上,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有眼中流出两行热泪。 完颜康知道是欧阳锋制住了黄蓉的穴道,连忙一把将她托下马来,然后给她运功解穴。 欧阳锋的点穴功夫乃是白驼山的独门手法,颇有独到之处,以完颜康如今的内力加上九阴真经中所传的解穴功夫,也足足费了一盏茶的功夫,才解开黄蓉的穴道。 黄蓉穴道一解,合身扑到完颜康怀里,哭着道:“康哥,蓉儿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 完颜康把黄蓉紧紧搂在胸前,一手摸着她的秀发,一边安慰道:“蓉儿别怕,有我在。” 搜索 幻想 小。说 网 3W点7w X点o rg 阅读康定天下最新章节 ------------ 第一百六十五章 解结 黄蓉被控制的数日,虽然与欧阳锋相处时表现的十分坚强,还能谈笑风生,直到这一刻,她心里绷紧的弦才终于松了下来。 完颜康就这么抱着黄蓉,任凭她的眼泪水漫金山。 过了半晌,黄蓉才收了眼泪,从完颜康怀抱里钻了出来。她略带几分害羞的看了看四周,显然是想到此处人来人往,自己一时失态,此时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完颜康轻轻搂住她的腰肢:“蓉儿,咱们先走吧。” 说完,他翻身上马,驾着小白龙往前走了几步,发现黄蓉并未上马跟来,连忙又跳下马儿,问询何故。 黄蓉扭捏着道:“人家屁股痛,骑不得马。” 这数日来,欧阳锋把黄蓉放在马上,都是制住了穴道之后。黄蓉骑术原本不差,若是自己策马跑个几天,其实无妨。但她在马上一动都不能动,马儿奔走颠簸之时,她的屁股和大腿内侧都被磨的破皮出血。此时休说再骑马,便是走起路来都扯的生痛。 完颜康明了之后,在她身前背身蹲下道:“来。” 黄蓉奇道:“干什么?” “你骑不了马,走不了路,只能我背你咯。” 黄蓉没办法,红了脸趴到完颜康的背上。完颜康伸手托住黄蓉腿臀外侧,站起身来,开始迈步前行。 他打了个唿哨,小白龙和小红马在身后,迈着轻快的步伐紧紧跟随而来。 完颜康运起轻功,大步前行,落地之时却十分轻柔,唯恐震动了黄蓉的伤处,不多时,就已经远离渡口而去了。 途中路过几个乞丐处,完颜康停下脚步,大喊出声:“诸位丐帮的兄弟,劳烦告知贵帮蒋舵主一声,就说人已经救出。接下来不用兄弟们再辛苦了,之前说好的花红,我会使人送到蒋舵主处。” 说完,他从怀里掏了两片金叶子,放到其中一人手中:“这两日,兄弟们辛苦了。” 这几个乞丐先前就与完颜康打过照面,知道他就是委托寻人的贵人,这几个敢于跟随西毒的乞丐,都是急公好义之辈,哪里肯拿完颜康的金子,连忙要退回。 送出去的礼,哪有收回的道理,完颜康哈哈一笑:“告辞了!”说完,他脚下运劲,继续往来时路上奔去。 几个乞丐追之不上,只能眼睁睁目送完颜康远去,其中一人游移不定的道:“先前可是那西毒,被这位贵人打退了?” “正是如此,咱们赶紧回去通报消息。“ “这西毒也不过如此嘛,居然打不过这么一个公子哥。” 黄蓉趴在完颜康的背上,听到几个乞丐的声音,不由柔声夸赞:“康哥,你真厉害,西毒都被你打跑了。” “那是!”完颜康故作得意道,但他心里却闪过一丝阴霾,欧阳锋虽然退走,不过是因为失血过多罢了,只需觅地将养数日,便能完好无损。 一个满血状态的西毒来袭,自己如何应对才好? 这时候自己的便宜岳父想必已经出了桃花岛来找黄蓉来了,有黄药师前来助阵,欧阳锋便不足为惧了。 可这个消息乃是靠自己先知先觉,找丐帮传讯貌似都不大妥当。想到烦恼之处,完颜康脚下不由加快了三分,想着还是尽快赶回中都再说。 黄蓉这阵子以来,精神一直紧绷,此时趴在完颜康的背上,大感放心,不觉沉沉睡了过去。 完颜康听着黄蓉呼吸逐渐悠长了起来,特地放慢了脚步,唯恐落地动静过大震醒了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黄蓉终于醒了过来,抬头看了看天色,已到了日落时分,她便知道身下的男人已经背着自己跑了至少两个时辰。 从后面看去,完颜康脸上微微有些汗珠。黄蓉从怀里掏出手绢,一边轻轻给完颜康擦汗,一边柔声道:“康哥,你辛苦了,下来歇歇吧。” 完颜康毫不停步,只笑道:“蓉儿,我脸上没啥汗,你不妨把我背上的口水擦一擦。” 黄蓉低头一看,原来自己沉睡之时,不自觉留了许多口水在完颜康背上,约莫有手掌大的一片。看到此状,黄蓉羞红了脸,用小拳头在完颜康肩上捶了几下,娇羞道:“都怪你!都怪你!” 完颜康被这小拳头捶的,好像按摩一般,恨不得黄蓉多来几下,只是之前她负气出走,现在还码不准黄蓉的性子,只得故作讨饶状。 黄蓉把脸斜依在完颜康背上,心头荡漾起不一样的感觉来。 她与完颜康在一起,本是迫于无奈,心里一直觉得对不住郭靖。郭靖对自己,那是百依百顺,言听计从。让这呆子去找其他女人,那决计是不可能的。 但完颜康这么一个文武双全的俊俏郎君,又是小王爷的身份,到底能对自己有几分心意,着实难料。 之前黄蓉从穆念慈处得知田小婉和李莫愁后,心里觉得委屈至极,加上连续两天都见不着完颜康,一气之下便打马走人。 这次完颜康不计安危,独身面对西毒欧阳锋,可谓将性命置之度外了。如此郎君,便是有少许风流,也算了吧…… 黄蓉想到此处,心里总有些不甘,忽然抬头在完颜康肩头咬了一口。 完颜康吃痛,啊的叫了一声,微微怒道:“你干嘛?” 黄蓉哼了一声道:“谁让你有那么多姐姐妹妹,上回还骗我,说不去招惹其他女人!” 此时此景,完颜康只得赔笑道:“蓉儿,小婉和莫愁她们,可都是我早就认识的,那日说的是,不再招惹其他女人。” 黄蓉经这么一说,顿时来劲了,又在完颜康肩头咬了几口。完颜康知道这不是讲理的时候,只得夸张的连声呼痛不已。 黄蓉明知道完颜康呼痛是故意如此,却也不由自主的松了口,鼻子里哼了一声:“你那小婉妹妹和莫愁妹妹,到底谁漂亮些?” 完颜康觉着黄蓉的小牙齿放松时,正想着算是过了一关,哪知道转眼又接了一个世纪难题。黄蓉虽然问的是田小婉和李莫愁哪个漂亮,可那意思分明是问这两个跟她比起来,到底如何? 若是要想先混过去,只需回答一句,当然是蓉儿最漂亮。 可完颜康毕竟不是个油嘴滑舌之辈,他心里略略思考了一下,才老老实实的说道:“小婉和莫愁,与蓉儿你一般,在我心里都是这世间最美丽的女子,并无高低之别。” 黄蓉哪里肯依,缠着问完颜康小婉和莫愁的具体情况。完颜康虽不是个花丛圣手,也知道此时说多就是错多,连忙岔开话道:“蓉儿,我再跟你说下去,真气可就提不上来了。” 黄蓉听了这话,才哼了一声道:“算你啦!” 完颜康紧赶慢赶,终于在入夜之前赶到了汾州城外,他入城之后,径直去了汾州的足协分会。 此地足协分会的会长乃是完颜洪熙之人,副会长则必有一人是完颜康派下的。 完颜康到了分会门口,拿出一块腰牌,让门子去通报副会长严守强,称有故人前来。 门子见完颜康相貌堂堂,身后牵着的两匹马儿都是神俊无比,自然不敢怠慢,忙道贵人稍后,便进去通报了。 严守强正在厅中用餐,听说有人这时候找他,嘴上还骂骂咧咧了两句:“什么人,这么没眼力见,这时候来找老爷我!” 说着,他漫不经心的接过门子递过来的腰牌。这一看,杨守强心里打了个激灵,连忙问门子外面来人是何模样。 “来找您老人家的那位公子,身量高大,背了个姑娘一点都不吃力,像个练家子,一张脸又俊俏的厉害……”这门子话还没说完,严大会长已经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小人见过……”严守强奔出大门,见过门外果然是自己猜测之人,便单膝下跪准备请安。 完颜康伸手一托,将严守强托住,止住了他后半句话:“我这次来,不想惊动过多,叫少爷就好了。” 能被完颜康外派之人,都是脑瓜子不笨的,完颜康这么一说,严守强立刻会意。他也不带完颜康进门,反而是去寻了一间上好的客栈,跟店家说是自己有两个亲戚入住,让他好生照料。 进了房间后,严守强恭恭敬敬的道:“少爷,小人这安排,可还妥当。” 完颜康点了点头,又道:“你差人去买些三七、丹参、川芎来。” 严守强连道:“小人自个去办就是了,用不着差人。”说完,他屁颠屁颠的跑去抓药,过了一阵,又风风火火的跑回来,拎着几大包药递给完颜康。 完颜康见这厮手里的包裹,没好气的笑道:“这都够用上一年了,买这么多作甚!” 严守强小心道:“小人也不知够不够,就拿多了些来。”他见完颜康不再说话,又问了一句:“不知少爷还有无用得着小人的?”说着,他看了看黄蓉,意思是没啥事我就滚蛋不打扰少爷你了。 完颜康想了想,吩咐道:“你安排人下去,在四处城门盯住,看有无此人踪迹。”说着,他将欧阳锋的形貌描述了一遍。 欧阳锋身量高大,又是西域人士,形貌极好辨认,严守强记好后,拍着胸脯道:“少爷您放心,在这汾州的一亩三分地,只要您想找着的人,就算是天王老子,我老严也给您盯死了!” 搜索 幻想 小。说 网 3W点7w X点o rg 阅读康定天下最新章节 ------------ 第一百六十六章 反转 严守强一走,完颜康立马让店家准备了两大桶热水,让黄蓉好好洗个澡。 黄蓉被欧阳锋劫持数日,哪有功夫洗澡,若不是天气寒冷,她早就忍耐不住了。 热水桶抬进来那一刻,黄蓉立刻催着完颜康赶紧出去。 完颜康笑眯眯的道:“我要是出去了,你等会要我帮忙可怎么办!” 黄蓉薄怒道:“人家洗个澡,要你帮什么忙!” 完颜康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必须在房间里就近保护才放心,怎么都不会出去的。他坐到桌旁,解开严守强拿过来的药包,背对黄蓉,示意自己非礼勿视。 黄蓉见他赖在房间不走,也没法子,心想反正都已经是他的人了,让他偷看几眼也是无妨。她一边小心的看着完颜康,一边除去身上衣裳,然后抬腿,准备跨进浴桶。 抬起一条腿的那一刻,腿臀之间传来的疼痛,让黄蓉险些迈不进去浴桶。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挣进浴桶,热水与肌肤接触,带来舒爽的同时,也刺痛了伤处,让黄蓉忍不住发出呻吟来。 “蓉儿,要不要帮忙啊!”完颜康的声音适时的飘来。 黄蓉听了这话,连忙摆手说不用。 完颜康身子一动不动,端坐在桌前双手舞动,也不知在做甚。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桶里的水已经渐渐凉了,黄蓉洗干净身子准备出桶时。 尴尬了。 出不来…… 迈进浴桶之时,黄蓉还能咬着牙忍着痛,可此时她泡的全身酥软,腿抬到一半,便被拉扯的疼痛弄的有些没了力气。黄蓉试了两三次,直痛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正在此时,一双大手从浴桶中将她拦腰抱起,然后轻轻放落。 黄蓉羞怒道:“谁说了不偷看的!” 完颜康嘿嘿一笑:“我要是不过来帮忙,蓉儿你今儿就得在这浴桶里待上一晚上了哟!”说话间,他扯了毛巾将黄蓉身子擦干,然后飞快的把这头光溜溜的小白羊放进被窝。 黄蓉钻进被窝,连忙把被子掖的紧紧,警戒着盯住完颜康,其中意思明了,你可别乱来。 完颜康见她这模样,觉得十分可爱,心道少爷我要是想硬来,这床被子能顶的了什么事,接着他坐回桌旁继续做事。 若是往常,说不得完颜康就化身禽兽了,可黄蓉这小美人正是痛的厉害之时,他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手。 黄蓉趴在床上警惕了一会儿,见完颜康居然真的不过来动手动脚,心里倒产生一股莫名的失落来,她主动开口问道:“康哥,你在那捣鼓啥呢?” 完颜康正好把手中的活计干完,满意的看了看碗里的物事,开心道:“大功告成。” 说着,他端了碗走到床边,对黄蓉道:“乖,把被子掀开。” 黄蓉立刻露出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把被子掖的更紧了几分。 完颜康把碗口放低,让黄蓉看清内中物事,笑眯眯的说道:“要是某人想屁股多痛上几天,我就不管咯!” 黄蓉看清碗里原来是一层药粉,这才明白刚刚完颜康是在做药膏。别人研磨药材,必需用到药碾子等物不可,完颜康却是双手运劲,硬生生磨出了一碗药粉,再掺了些热水,调成药膏状。 想明白之后,黄蓉心里暗道,原来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怪错康哥了。明白原委之后,她也不再纠结,反而大大方方把被子挪开。 完颜康在涂抹药膏之时,感受着黄蓉如凝脂般的肌肤,听着她小声的呻吟,几乎要忍不住变身禽兽。 好不容易干完这又享福又受罪的事儿,完颜康连忙转过身去,念了四五遍心经才渐渐平复。 想到自己定力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完颜康平复过后,又出去找店家要了一副铺盖,在屋里打起地铺来。 黄蓉感受着敷药后传来的阵阵清凉,听着完颜康悠长的呼吸声,也渐渐沉沉睡去,嘴角带着一丝甜蜜的笑容。 到了次日,黄蓉的伤痛处已经好了不少,只是行动仍是有些不便。完颜康心想欧阳锋失血甚多,怎么也得十天八天才能复原,便陪着黄蓉继续停留在客栈养伤,自己也一边打坐疗伤。 想到黄蓉被欧阳锋制住无能为力,完颜康又将九阴真经里的冲穴法门传授与她,叮嘱她好好练习,之前传给她的易筋锻骨篇,更要勤练不辍。 黄蓉从小贪玩,从未认真习武,这回被欧阳锋劫持,终于让她醒悟过来,她忍着疼痛,开始耐着性子认真修行。 日升日落,在客栈中一天又过去了。完颜康把铺盖放在地上,准备就寝,忽然听到楼下传来马儿痛苦的嘶鸣声。 小白龙的声音,完颜康一听便知,他立刻起身开窗,直接飞下后院,赶往马厩之处。 一到马厩处,完颜康见到小白龙和小红马均在躁动不安的嘶鸣不已,他一手在小白龙肩颈处抚摸了两下,再绕了一圈,观察到底何事。转到小白龙身后时,他发现了问题所在。 马屁股上插了一根铁钉,再看隔壁的小红马,也是如此。 这时店家也被马儿的嘶鸣声惊着,带了几个人过来查看。 完颜康立刻问道:“刚刚谁在此处?” 这店家和几个小二、马夫互相看了看,纷纷道并无人进出此间。这时一声惊叫声传来,完颜康心里一个咯噔,立知不妙,连忙飞掠回房间。 房间中门大开,床上的黄蓉连带一床被子不见了踪影。 完颜康立刻掠上房顶,观察黄蓉的去向,结果已是袅袅无踪…… 完颜康回到房中,来回踱步,心中悔恨交加,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他啪的一掌打在桌上,将一张上好的方桌拍的稀烂! 店家正从马厩处赶到楼上,本想说些什么,被完颜康暴怒的一拍,把嘴边的话都拍了回去。 完颜康听到动静,回身望来,压住火气问道:“怎么了?” 这店家战战兢兢的道:“客官,您那两匹马,好像中毒了。” 完颜康满腔的怒火,忽然被一盘冷水浇熄,赶紧飞掠下楼去查看小白龙和小红马的情况。 刚刚两匹骏马还在奋蹄嘶鸣不已,此刻已经跪倒在地,口中泛出白沫,双目无神。 完颜康把两匹马儿屁股后的铁钉一拔,只见上面带有蓝光,显然是欧阳锋在铁钉上淬了毒。若是人中了毒,完颜康还能用内力逼毒,此刻马儿中毒,便只有一个法子可解,割腕放血。 完颜康让马夫拿来两个盆子,装了些热水,便将闲杂人等尽数赶走,这才拿匕首开始给自己放血。看着差不多了,他便先端了一盆放在小白龙嘴边。 马儿对这种带有血腥味的水,天然有抗拒感。 完颜康见小白龙不喝,便伸手按了按它的脑袋道:“小白龙,乖,赶紧喝,喝完就好了。” 小白龙跟着主人十几年了,早就十分通灵,听了完颜康的话,便开始垂头喝水。完颜康又接着放血,给小红马解毒。 放完血,完颜康蹲在小白龙身边,不断抚摸马儿的背脊,过了良久,小白龙的眼中终于泛出一丝神采来,马头在完颜康胸前蹭了蹭,轻轻的嘶鸣了一声。 小白龙终于脱离了危险期,完颜康站起身来,准备去找严守强。结果起身那一刻,一阵眩晕传来,他险些跌倒。 完颜康知道这是失血过多所致,今日才想着欧阳锋因为失血短期难以复原,没想到转眼间自己也步了欧阳锋的后尘。 此时大敌在侧,完颜康丝毫不敢大意,先回了房中,让店家一边派人去请严守强到此,再吩咐厨房里炖一只老母鸡上来,多放些红枣等补血之物。 严守强本已经睡下,得了信息立刻飞奔自此。 完颜康吩咐道:“我的女伴被贼人劫走,你持我令牌,去找汾州城守,派兵大索全城。” 严守强是个聪明人,他看出完颜康平静的话音下,藏着无穷的怒火。他也不多嘴,只问道:“少爷,不知贼人是何形貌?” 完颜康冷冷道:“便是昨日我要你盯住的那人!” 严守强本是躬身答话,听了此话,他啪的一下跪倒在地:“小人办事不利,请少爷责罚。”说话时,他连连叩首不已。 完颜康摆了摆手:“对头太厉害,怪不得你,赶紧办事去吧。” 严守强再叩了一个头,连忙起身出门。 到了门口时,完颜康又丢下一句话:“此人武功高强至极,若是遇上此人,你切莫以身犯险。” 严守强心中感动,应声后脚下更加紧了几分。 是夜,汾州城中派出数千兵马,大索全城,弄的鸡飞狗跳。 然而,一无所得! 次日,城守亲自督战,将四方城门紧闭,挨家挨户搜罗过去。 结果人没找到,士兵趁机作奸犯科之事频发,还有不晓事的,查到完颜康所在的客栈来,要顺便打一打秋风。 完颜康见状,心知靠这些酒囊饭袋是肯定刮不到欧阳锋的踪影了,再如此下去,只是平白扰民。他唤来严守强,吩咐下去莫再全城大搜,只多派人手看护城门,加紧巡逻。 每过去一日,完颜康心中的焦急之情便增加一分,房中的桌凳,每日都被他打烂数件。 三日之后,店家怯怯的敲了敲完颜康的房门。 完颜康推门一看,店家手中拿着一封信,声称是有人指明要给他。 他接过信封,拆开一看,内中一张白纸,上书几个大字。 今夜子时,城外西山之巅,请君独自前来。 搜索 幻想 小。说 网 3W点7w X点o rg 阅读康定天下最新章节 ------------ 第一百六十七章 西山 汾州城外西北三十里处,有群山巍峨连绵,其主峰高五百余丈,名曰西山。因西山山高路滑,常人罕至,原有的一条登山小道,都已经渐渐淹没在杂草丛中,其中不知蛇虫鼠蚁几多。 道路常人难行,对完颜康这等身手之辈而言,却与寻常道路无异,常人一日都未必能登顶,完颜康半个时辰便已经上得山巅。 此时朔风猛烈,天上有一弯上弦月,透出微微亮光,完颜康扫视山顶,只见此处约莫有十来丈方圆,北侧有一块巨石,剩下便是一地砂石,片草都无。 此刻离子时约莫还有半个时辰,完颜康在四周搜寻片刻,不见人影,他便到巨石背风处,开始静坐调息。 估摸着快到子时,见欧阳锋还未出现,完颜康站起身来,放声喊道:“欧阳锋,我依约到此!” 这喊声声震丛林,惊起无数飞禽走兽,片刻之后,一阵笑声传来:“哈哈…哈哈…小王爷果是信人!” 这笑声初发之时,离山顶当有百丈之遥,到这句话落音之时,便见到一道灰影掠上山巅,然后大踏步向巨石处走来。 完颜康心中凛然不已,欧阳锋轻功如此惊人,难怪那日在客栈中瞬间就没了踪影。他定了定神,也大步向欧阳锋走去,两人到相距一丈处,同时停住了脚步。 完颜康朝欧阳锋拱了拱手,问道:“欧阳先生,蓉儿可还安好?” 欧阳锋把手中之人放到地上,随手解开了哑穴,黄蓉见了完颜康,惨然一笑:“康哥,我没事。” 说完,黄蓉又添了一句:“你不该来的!” 完颜康淡淡一笑:“我怎能不来!” 黄蓉闻言,两行眼泪默默流出。 欧阳锋阴沉沉的道了一句:“小两口聊完了,该上路了!” 完颜康收敛心神,转头对欧阳锋道:“欧阳先生,你乃是武林中德高望重的人物,何必为难一个弱女子呢?” 欧阳锋双目圆睁,放声大笑:“德高望重,哈哈…哈哈…既然你这么说了,我等会就放了这小丫头。” 完颜康闻言一愣,哪知话音未落,欧阳锋突然暴起,一掌袭来。 欧阳锋作为武林中的绝顶高手,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突然偷袭,若是旁人,必是仓促难防。 完颜康早就知道欧阳锋心狠手辣,更不讲什么江湖规矩,所以一直全神贯注的戒备。欧阳锋身形一动,他便已经做好架势,刷的一掌,一招亢龙有悔打出。 啪的一声,两人双掌相交。欧阳锋身形一滞,完颜康却是吃不住劲,后退了两步。他一站稳脚跟,见欧阳锋已经回过气来趁势强攻,他一面凝神对敌,一面高喊:“欧阳先生,你不想知道你家侄儿的下落了?” 欧阳锋虽然觉得自家侄儿多半已遇害,听了这话还是不免有些心存侥幸,于是手下略略放缓,开始逼问:“我那侄儿在哪?” 完颜康一边与欧阳锋交手,一边道:“你把蓉儿放了,我就带你去找你侄儿。” 欧阳锋嘿嘿一笑,再不答话,手上加紧力道,一心想着将完颜康擒下再说。 完颜康初次与欧阳锋交手之时,只用降龙十八掌与他硬刚,便是想让欧阳锋摸不清自己的身份。这时欧阳锋都叫开自己小王爷了,显然已是尽知自己的来历,他也就不再隐藏武功,多用履霜破冰掌法与欧阳锋对敌。 若论起掌法威力而言,当然是降龙十八掌更盛一筹。但降龙十八掌是完颜康新学,这门掌法他尚未曾练至精深之处,耗力颇巨之余,对上内力更胜一筹的欧阳锋并无大用。 完颜康自小修行履霜破冰掌,道如今已经练了十余年,一招一式都练至骨髓之中,且这套掌法本就讲究以柔克刚,此时完颜康以弱敌强,用这套掌法对敌正是再合适不过。 欧阳锋本想着这小子与自己硬拼,自己费不了太大工夫就能将他收拾下来,哪知完颜康临机改变了应对之法,一味避让游斗。 这样一来,完颜康虽处于下风,却始终退而不乱,迟迟未露败像。 欧阳锋自负五绝中人,迟迟拿不下完颜康这么一个小辈,心中怒意更盛,出手间更显凌厉。 有道是,刚不可久,柔不可守。完颜康一味用全真掌法防御,渐渐被欧阳锋逼至巨石边上,腾挪闪躲的空间越来越小。 欧阳锋左掌斜切,右掌直击,劲风扑面而来。 若是完颜康仍用履霜破冰掌法,只得用那招大雪纷飞来化解此招。这招大雪纷飞完颜康已经用过数次,欧阳锋本就对全真掌法熟知,现在既然预判完颜康要用这招应对,他早就想好了后招。 果然,完颜康双掌幻出数个掌影,迎面接招。 欧阳锋左掌在前,完颜康右掌迎上他的这一掌,若是用的大雪纷飞的法门,完颜康这掌只需用上五成功力,略微阻拦对手攻势,单掌再次迎面拍上,如此击出四五掌,便能尽情化解对手攻势,还能借机反攻。 两掌相交,欧阳锋立知不妙。完颜康这招掌力依旧未使足,但是使力的方向,却不是阻拦自己攻势,而是将自己手掌向外格开。 此时欧阳锋右掌已经与完颜康左掌对碰,完颜康用了一个卸字诀,左掌后缩,借力略一旋身,右掌微微回撤,然后以掌变爪,暴袭欧阳锋面门。 五指发劲,无坚不破,摧敌首脑,如穿腐土。 凶名赫赫的九阴白骨爪,在这荒无人烟的西山之巅,重现江湖! 以完颜康此时的爪力,只要欧阳锋避不过去,任他功力如何深湛,也只有败亡一途! 欧阳锋将完颜康逼至几乎退无可退之境地,本是想一举成擒,哪知完颜康蓄谋已久,使出这一记杀招来。欧阳锋在电光火石之间,疾速变招,他头往后拼命一仰,左掌变招横击完颜康右臂,右掌猛烈发劲,将完颜康推远。 完颜康劲力灌注与右臂,本要正中欧阳锋面门中间,以竞全功。结果被欧阳锋左掌横击上臂,他手上半数力道也被击散,手爪偏了少许方向,只在欧阳锋右脸浅浅划过。 欧阳锋右掌全力一推,完颜康左掌抵挡不住,脚下退步,砰的一声,后背撞上身后巨石。 两人同时停了下来。 欧阳锋脸上被完颜康手爪那么轻轻一划,三道血口子开始往外冒血。尤其是最上一道,若是伤口再往上一指头的距离,欧阳锋西毒的外号,就要改成独眼龙了。 皮肉都掉了三条,脸上看上去极为恐怖,欧阳锋伸手在脸上几处微微一点,止住血后,盯住完颜康道:“九阴白骨爪?” 完颜康对蓄谋已久的此招未建全功,心中略感可惜,他站稳身子,微微欠身:“正是。” 欧阳锋嗓子里挤出几句话:“王重阳和洪七公教出来的好徒弟,居然还会这门邪门武功,有意思!有意思!” 两人刚才对上这几招,表面上是欧阳锋吃了大亏,其实论起伤势,反而是完颜康更重。他被欧阳锋一掌逼退撞上巨石,已受了内伤,右臂被欧阳锋击中之处,仍是疼痛不已。 此时完颜康见欧阳锋不敢继续强攻,正好拖延时间回气疗伤,便回话道:“欧阳先生,此言差矣!武功一道,只有高低之分,岂有正邪之分,用之正道,则为正,用之邪道,则为邪。” 欧阳锋听了这话,微微点了点头:“小王爷,你若不是害了我侄儿,凭你的武功跟武学的见解,能做我欧阳锋的知己。” 完颜康见欧阳锋如此一说,显然已是对欧阳克是否仍在人世不抱有幻想,再次出手必然是雷霆之击。 他一边向左移动,避开身后巨石,一边紧紧盯住欧阳锋的一举一动。 欧阳锋见完颜康远离巨石,嘴巴渗出一丝血迹,立刻明白刚才完颜康在自己手里也没讨了好处,必是受了不轻的内伤。若是他脸上未伤,此时必然毫不犹豫,继续对完颜康施压,以求速战速决。 但他吃了这招九阴白骨爪的亏,便不愿再范险,心里微微一转,脚下一退,掠至黄蓉身旁,扣住黄蓉白嫩的脖子道:“小王爷,你要不要她的命了!” 完颜康知道欧阳锋一向心狠手辣,没想到此人居然如此不要脸,拿着黄蓉的性命来要挟自己。他缓缓踏前几步,对欧阳锋道:“欧阳先生,你欲如何!” 欧阳锋阴惨惨的道:“你刚才哪只手抓伤了我,废了便是。” 完颜康道:“我废了右手,你便放了蓉儿?” 欧阳锋点了点头。 完颜康纠结再三,将右手抬至胸前,左手做手刀状,狠狠的作势下劈! 黄蓉惊呼出声:“不要!” 欧阳锋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然后,戛然而止。 完颜康左手手刀停在右臂上方半寸处,放声大笑起来,笑声稍歇之后,他才继续说道:“欧阳先生,你当我是刚出道的雏儿不成,若是信了你,只怕母猪都会上树了。” 欧阳锋心里打的主意本就是诳完颜康自废一臂,如此便能稳操胜券,他以为完颜康本要就范,心中正大喜不已,哪知是被此人摆了一道,他露出一副恼怒难当的神情:“臭小子,我杀了这个碍事的丫头再说!” 说完,欧阳锋伸出手掌,往黄蓉头顶拍去。 完颜康虽然明知欧阳锋此时多半不会真的杀害黄蓉,也只得喝止一声:“住手!” 欧阳锋手掌停在黄蓉头顶半寸,掌风吹的黄蓉云鬓乱飞。 搜索 幻想 小。说 网 3W点7w X点o rg 阅读康定天下最新章节 ------------ 第一百六十八章 诱饵 完颜康长叹一口气,开口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是故虚胜实,不足胜有余。其意博,其理奥,其趣深,天地之象分,阴阳之候列……” 欧阳锋本以为完颜康是要屈服,没想到此人突然念些不着边际的话来,他仔细一听,这些句子似乎微言大义,显然与一门高深武学有关。待他听的入神之际,完颜康忽然住了嘴。 欧阳锋回过神来,盯住完颜康道:“什么意思?” “欧阳先生,你道我武功如何?” 欧阳锋冷冷道:“以你的年纪,有如此武功造诣,已算是独步武林了。” 完颜康微微一笑:“自我重阳祖师故去后,当今武林之中,便以南帝北丐、东邪西毒您四位为尊。我虽说师出名门,若不是修习了九阴真经,也绝无可能有今时今日之修为。” 欧阳锋听了九阴真经几个字,又回想刚刚完颜康念的内容,浑身微微颤动起来,过了半晌才道:“你刚刚念的,便是九阴真经?” 完颜康点了点头。 欧阳锋激动过后,略一思索,哼了一声道:“好个奸猾的小子,你的功力明明就是纯阳内力,却想拿九阴真经来诳我。” 完颜康冷笑一声:“欧阳先生,没想到你武功高强,见识却如此浅薄。岂不闻道家阴极阳生、阳极阴生之理,九阴真经虽以九阴为名,练至高深处,一身功力却是化为纯阳内力。若非如此,我以不到弱冠之龄,岂能与先生数十年精深修为相抗!” 欧阳锋一身武学虽不算道家武功,但他的看家绝活蛤蟆功的武学精要都是取自道家钓金蟾之意,此时他听了这话,琢磨了一会,深觉有理:“你待如何,想拿九阴真经换这小丫头的性命不成?” 完颜康点了点头。 他知道欧阳锋是个武痴,一生最大的执念便是学会九阴真经,夺得天下第一的名头。对着九阴真经,或许连欧阳克的大仇也可以先放在一边。 欧阳锋盯住完颜康半晌,忽然笑了起来:“九阴真经在你嘴里,这丫头在我手上,我若是放了这丫头,你转身便走,我又找谁去!” 完颜康道:“欧阳先生,你意欲如何?” 欧阳锋道:“你我一同下山,你找地方把九阴真经默写出来,我验证真经无差后,便放了这丫头。” 完颜康知道欧阳锋的尿性,若是真让他得了真经,绝不可能放掉黄蓉,之会想尽一切办法干掉自己二人不可。他正想先敷衍应下,再想办法解救黄蓉,却看见黄蓉眼皮微微颤动。 完颜康知道这是黄蓉在运冲穴之法,即将成功之际的模样,若是此时被欧阳锋发觉,必会横生枝节。他心思急转,连忙飞身后退,一边发声:“欧阳先生此言太无诚意,蓉儿就先托你照顾,我先去也。” 欧阳锋见完颜康掠下峰顶,连忙放开黄蓉,跟上前去,到了峰顶边缘时,他停住脚步喊道:“小王爷,你若再跑,我便回身毙了那丫头。”他知道黄蓉是完颜康的命门,一举一动都拿黄蓉要挟完颜康。 完颜康不敢过分触怒欧阳锋,他见欧阳锋不追了,只得先停了下来,转身对欧阳锋道:“欧阳先生,咱们打个赌如何?” 欧阳锋道:“赌什么?” “欧阳先生,你若能在我下到山脚之前追上我,我便将九阴真经一字一句尽数告知先生。若是追我不上,你便要放了蓉儿。” 完颜康见欧阳锋有意动之色,又加了一句道:“我完颜康贵为大金小王爷,想要什么美貌女子没有,岂能为区区一女子自陷绝地。我今日能孤身登西山,已算是仁至义尽了。这赌约,赌与不赌,尽在先生一念之间。” 说罢,他干脆利落向山下飞掠而去,再无回头之意。 欧阳锋见完颜康下山之势再无半分犹豫,想着他说的确实在理,以己度人,他也绝不会为了一个女子付出过多代价。 九阴真经这四个字在他脑海不断盘旋,欧阳锋终于下定决心腾身而起,发力向完颜康追去。 完颜康运起的轻功乃是全真教的金雁功,纵跃间有如一只大雁滑翔。 欧阳锋用的是家传的轻功,也不见他如何动作,每一步跨出便是丈余,步伐极快。 金雁功本不以速度著称,若是平地之上,只需一盏茶的功夫,欧阳锋就能追上完颜康。但此时正值下山,完颜康用起金雁功之时,一个纵跃比起平地里滑翔距离多了一倍,却也没差欧阳锋多少。 欧阳锋的武功毕竟高了完颜康不止一筹,下到半山腰时,他与完颜康的距离已经由十来丈拉至两丈之遥。对欧阳锋这等高手而言,两丈距离不过伸手可及,他一边继续发力追赶,一边准备动手强袭。 赌约能否兑现需看完颜康的人品,若是能将完颜康击败擒下,显然对获得真经更有把握。 再奔行了片刻,欧阳锋又将两人距离拉近了一丈,他见完颜康刚刚跃起,按金雁功的法门便要在空中滑翔三四丈才能落地,便深吸一口气,脚下猛的发力,身形往前一穿,一掌向完颜康后心打去。 欧阳锋这一下出招时机,抓的巧妙至极,正值完颜康人在半空无法腾挪闪躲之际。 正常而言,此时完颜康唯一的应对方式便是转身迎敌。但他若是在空中转身接招,却是仓促之间对上欧阳锋的全力一击,必要吃一个大亏不可。 完颜康纵跃之时,虽不回头,一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此时听得身后劲风扑来,他心里不慌不忙,左手往身后一拂,与欧阳锋掌力轻轻一触即回,借着欧阳锋的掌力,身形猛的一旋转,凭空向斜前方飘出两丈,换了个方向继续逃亡。 欧阳锋全力一招打了个空,待到稳住身形继续追时,完颜康又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了五六丈。他见完颜康如此滑溜,下山之前也未必能真个追上这小子,心道还不如回山顶扣住黄蓉再说。 完颜康听到后面脚步声停住,回身一看欧阳锋准备回身上山,便知道此人打的什么主意。完颜康也不知黄蓉此时有无冲开穴道躲藏好,便想继续拖延时间,他顿住脚步,挑逗欧阳锋道:“欧阳先生,我这招螺旋九影,可还能入你法眼!” 欧阳锋闻言,哼了一声:“可是九阴真经里的轻功法门?” “正是!这九阴真经,果真是天下第一的武学,我不过练了十年,便有今日之造诣。翌日华山论剑之时,说不定就能争一争这天下第一了,哈哈,哈哈。”说完,完颜康放声大笑起来。 完颜康这边笑声未完,欧阳锋也嘎嘎的怪笑起来:“臭小子,险些上了你的当,你如此疼爱黄蓉那个丫头,岂会不传这门功夫给她,老夫从她嘴里掏出这九阴真经,也是一样!”说完,他不再搭理完颜康,转身往山顶前行。 完颜康冷哼一声:“欧阳先生,若是你得了九阴真经,可会将之与身边女人分享?” 欧阳锋停住脚步,心道有理。以己度人,若是他得了九阴真经这等绝学,只会独自研习,便是自家亲生侄儿还在,也得他精修之后才会择机相授。只是他转念一想,此人特意这么一说,却难保有其他意思,完颜康是小王爷的身份,或许对武功秘籍并无那般看重,以此搏美人欢心,也有几分可能。 想到这里,欧阳锋继续踏步往山顶前行:“无妨,老夫上去用一门手段,就知道小丫头到底会不会了。” 完颜康自己学的九阴真经都不是全本,黄蓉更加只得授了易筋锻骨篇和冲穴的法门,但这些情况完颜康自然不可能与欧阳锋细细分说,便是说了欧阳锋也多半不信。 此时黄蓉虽然多半已经冲开穴道,但为求稳妥,完颜康想着还是要把欧阳锋引在自己身后才行。他转念一想,高声喊道:“欧阳先生,你可知九阴真经中,有一门冲穴大法,你此时上去也是白搭,寻找不到蓉儿的。”说完,他大笑着奔行下山去了。 完颜康说笑之间,用上了狮吼功的法门,声音远远传出去数里之遥。黄蓉此刻想必也跟随下山了,便是仍在山顶,听到这话也知道完颜康的意思,自然会寻机躲避欧阳锋。 欧阳锋听了完颜康这话,心里念头轮番转动。黄蓉这丫头若是懂冲穴的法门,先前在自己手中,怎么未趁机逃跑,想到此处,他便觉得完颜康是哄骗于他。 只是看到完颜康下山的果断,想到他独自留黄蓉在山巅也毫无顾忌,若是黄蓉不会冲穴法门,独自留在山顶也不怕被山间的猛兽吃了? 这么一想,欧阳锋又觉得此人说的是真话。 眼见完颜康快跑出百丈之外,欧阳锋终于下定决心,不再上山找寻黄蓉。此时他想的明白,就算从完颜康身上得不到九阴真经,也绝不可留下这个祸害。 正如完颜康所言,他此时不过弱冠之龄,便能与欧阳锋周旋百招。而欧阳锋此时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纪,虽然他内力精湛,一身武功处于巅峰。但若是再过上几年,欧阳锋体力渐渐衰退,完颜康武功勇猛精进,此消彼长之下,两人胜负之势便要彻底调转。 欧阳锋长啸一声,抛下所有杂念,向完颜康径直追去。 搜索 幻想 小。说 网 3W点7w X点o rg 阅读康定天下最新章节 ------------ 第一百六十九章 落水 “店家,来六个大馒头,三斤肉。”完颜康风尘仆仆的跨进路边一个小店,拍下一锭银子,吩咐店家赶紧上菜,便立刻坐下,抓紧一分一秒休息恢复体力和真气。 店家看到完颜康出手豪阔,立刻热情无比的去忙活了。 不到半炷香的功夫,店里又进来一个客人,一进门就坐到了完颜康隔壁的桌上,同样对店家喊道:“捡些好吃的上来!” 店家正端出一盘馒头和一碗热气腾腾的羊杂汤放在完颜康的桌上,听了新来的客人的吆喝,连忙应了一声:“好嘞,客官,您稍等。” 那客人沉声道:“先给我端上来。” 这店家还未瞧见新来的客人模样,先进来的客官身形一看就不好惹,还是个有钱的主子,店家想着切不可得罪了,便要开口应付后来之人,讲句先来后到。 完颜康按住店家:“你进去厨房,莫要出来。”说完,他拿起三个馒头放在自己桌上,把剩下的馒头连着碗朝后来的客人推去。 这店家此时看清来人的模样,不由打了个激灵。 欧阳锋原本就面带凶煞,此时脸上添了三道血痕,自然更是骇人,店家听完颜康这么一说,忙不迭的溜回厨房去了。 欧阳锋既然下定决心要除去完颜康,便一直穷追不舍,两人你追我赶,路途中交手数次。 欧阳锋知道完颜康往东北逃跑,必是想逃回中都。若真让他这个小王爷回了老巢,有了官兵相助,自己想将其擒杀,那便一切休提。于是在交手追赶之际,欧阳锋特地封住完颜康的北行去路,撵着完颜康只能朝南边跑。 两人到了这店家之时,离下了西山已过去了一夜一日。两人都知道这是一场持久战,若是一直不吃不喝,任谁都受不了,因此在这小店里,居然有了片刻难得的和平时光。 完颜康大口吃完三个馒头,喝完一大碗汤,算是给肚子稍稍打了底。他见熟肉仍未上来,便稍稍放缓了嘴,对欧阳锋道:“欧阳先生,你平生志愿,是取了九阴真经,夺得天下第一的位置。若你能否发下血誓,不再追究贵侄之事,我便将九阴真经给你。” 欧阳锋盯着完颜康看了一会儿,才道:“我克儿,是黄蓉那丫头杀的!” 他这句话说出,不像问询,倒是确认了一般。 完颜康正色道:“欧阳先生,贵侄儿已然故去,是我出手抑或蓉儿出手,又有什么分别呢?” 欧阳锋双目微眯:“克儿与你无冤无仇,更是应邀到你赵王府上做客,无论如何,你都不会杀了他,这事只能是那丫头所为。你传我九阴真经,老夫从今往后,绝不再找你的麻烦,还可应承你三件事。” 完颜康斩钉截铁的说道:“不用三件事,你应承我一件事便可,不再找蓉儿寻仇,我就传你九阴真经。”他知道欧阳锋已经认定侄儿是黄蓉所杀,再行辩解也是无用。 欧阳锋阴惨惨的一笑:“小王爷,你也说过,这世间美女千千万万,为了这一个黄毛丫头丢了性命,可否值得?” 完颜康起身微微欠身:“大丈夫在世,若连自己女人都护不住,要这条性命,又有何用!” 说着,他大踏步迈出小店:“欧阳先生,你想取我完颜康的性命,只怕难如登天呢!” 欧阳锋冷哼一声,把手里没吃完的半个馒头往怀里一塞,从后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 过了半个时辰,欧阳锋又追近完颜康,不用任何废话,两人摆起架势开打。一百招后,完颜康渐渐落于下风,他也不慌不忙,寻机与欧阳锋对碰了一掌,借力拉开数丈的距离,又开始夺命狂奔。 欧阳锋急切拿不下完颜康,完颜康想尽办法也甩不开欧阳锋。欧阳锋调整思路,由一头猛虎化身成一条饿狼,与完颜康交手间之时,他再也不求一举制敌,而是以困敌致伤为主,在完颜康身上不断撕咬出一些小口子,等待着完颜康伤重倒地的一刻。 在欧阳锋的重压之下,完颜康原本在西山上受到的内伤始终无法痊愈,且有越来越重之势。 如此这般,又过了一日一夜,完颜康被欧阳锋从汾州赶至河南府之地。此时两人奔行在黄河河堤之上,完颜康看着侧方的涛涛河水,忽然想起欧阳锋不会水这一事来,他脚下运劲,改换一苇渡江的轻功,疾速向前冲去。 欧阳锋与完颜康追赶数日,知道他赶路之时会用到两门轻功,金雁功奔行略慢,但耗力甚微,另一门轻功速度极快,但不可持久。 欧阳锋本来已经追至完颜康身后五六丈,此时见完颜康突然用出一苇渡江的轻功拉开距离,他依然不急不慢,等待完颜康自个慢下来的时候。 完颜康用一苇渡江冲了一阵,把两人距离拉到二十丈后,忽然一个转向,向河中冲去。 欧阳锋在完颜康转向的那一刻,立知不妙,脚下也运起加速的法门,疾速追去。但无奈他起步稍晚,最后只能目送完颜康跃入黄河,消失在涛涛河水之中。 完颜康游过黄河,爬上对岸对欧阳锋喊道:“欧阳先生,千里相送,终须一别!” 说完,他发出愉悦至极的大笑。 欧阳锋看着翻腾的河水,听着完颜康嚣张的声音从对岸传来,脸色阴沉至极。 好不容易摆脱了身后这个煞星,完颜康先运功蒸干衣物,便在最近的镇上寻了个客栈,倒头就睡。 这几日来,完颜康除了内力消耗巨大,内伤不断加重之外,体力和精神也被逼到了极限,这次一躺下,便睡的特别沉。 三更天刚过,完颜康仍处于沉睡之中,忽然冥冥中感受到一丝警兆,他猛然睁开双目,便听到门栓被轻轻震开的响动。 欧阳锋被完颜康逃脱后,始终不愿放弃,他火速沿河找了个船夫度过黄河,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了完颜康的下落。 到了完颜康房间外时,听着屋内悠长的呼吸声,欧阳锋知道完颜康仍在沉睡,他用内力震断门栓,想着能一举成擒。 哪知一进房间,完颜康呼吸声顿时一变,欧阳锋知道此子已醒,他不再潜行,有如猛虎一般直扑而来! 完颜康面对欧阳锋这么一扑,伸手将被子猛的一掀,朝欧阳锋劈头盖脸的罩去。 欧阳锋双手一伸,将被子从中撕开,但床上已没了完颜康的踪影。 阴魂不散!完颜康心中怒骂一声,他掀开被子后,便用出蛇形狸翻的法门,从床上滑到地面,到欧阳锋侧方无声无息的攻出一爪,直取欧阳锋腰腹之间。 欧阳锋察觉完颜康攻势阴狠,立刻脚下发力避让,同时一掌下劈。 完颜康若不变招,这一爪接着使出,多半要被欧阳锋劈中手腕不可。他见招出无功,便收回左手,同时弓步上前,右拳全力轰出。 完颜康这一下变招,可谓绝妙至极,正取在欧阳锋侧身无法全力应对之际。 这一拳毫无花巧,却是凶猛无匹,逼的欧阳锋只能硬接这招。 嘭的一声,欧阳锋发出一声闷响,他在追杀完颜康之后,首次正面交手中负伤。 完颜康一招建功,却并不盲目托大,一味与欧阳锋强攻硬刚,反而采取游斗之策,多以九阴白骨爪突袭欧阳锋各处要害。 这数日以来,完颜康与欧阳锋交手之间,手段越来越老辣。原本完颜康出手之时,各派武功切换之间,还有些生硬之处,此时却已是挥洒自如了。 欧阳锋吃了小亏,心中杀意却是更盛,以此子武功精进之速,绝不可留。 他数次卖出破绽,想引完颜康放手而为。 但完颜康与他交手数日,深知以欧阳锋的老辣,绝不可能真的露出如此破绽来,始终不上欧阳锋的当。 此时天仍未亮,完颜康与欧阳锋在房中厮杀,发出阵阵声响,惹出店家打着油灯上来查看何事。完颜康见状,担心殃及池鱼,立刻抽身撞破窗户,先行离开此处再说。 欧阳锋紧跟完颜康从窗户掠出,只留下一屋狼藉。 完颜康跃出之时,心里便叫了一声苦也,他应对偷袭之时,根本没空着装。此时他身上仅仅穿着一套贴身的内衣,脚上鞋袜全无,奔行在呼呼的朔风之中,好不凉爽。 欧阳锋在后穷追不舍,一副决不罢休的架势。他此刻受了伤,速度较之前略微有差,但恰好完颜康光了脚,发力之时始终觉得有些不便,这样一来,两人的速度又差的不多。 到了天明之时,完颜康见官道上有两名骑士在前,一时也顾不得许多,冲上前去将其中一人丢下,夺马而去。 欧阳锋有样学样,也上前踢翻一人,夺了马继续追赶。 完颜康马术较欧阳锋而言更为精湛,两人所骑马匹相差无几之下,完颜康凭借马术便渐渐拉开了距离。欧阳锋一见不妙,立刻在马屁股上戳了个口子,马儿吃痛,加速奔跑起来。 欧阳锋凭借残马之术拉近了距离,离完颜康只有十来丈时,感受到座下马儿力气渐渐衰竭,他便腾身而起,运功疾追。 若是完颜康骑的是小白龙和小红马这等神驹,欧阳锋无论如何都是赶之不上的,但他的短途奔行速度比起普通马儿而言,却要胜过不少。 完颜康往后一看,只见欧阳锋正在全速靠近,他一边疾催马儿快跑,一边不断回身观察,直至欧阳锋距己不过两丈一处,他在马儿背上一按,整个人飞身向前。 欧阳锋在之前采用的是狼群狩猎之法,试图以最小的代价拿下完颜康,但在完颜康泅渡黄河之后,他便不敢再有半点放松,只想全力而为,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尽快拿下此子。 两人一路追斗,又经过两日一夜。这两天来,比拼强度更升了一级,完颜康苦苦咬牙硬撑,欧阳锋也是满脸疲态。 到了这日傍晚,两人已南下数百里,从黄河南岸赶至了长江北岸。到了长江岸边,欧阳锋下手更急,不露丝毫空隙,唯恐完颜康再次借江水逃遁。 若不是那日度过黄河后休息了半晚上,完颜康已经困乏至极,此刻恐怕已撑不住了。 听着耳畔的水流之声,完颜康知道自己的生机就在此处,但以欧阳锋的难缠,即使自己寻机渡江而去,说不得这厮必会设法跟来,必须想个法子让欧阳锋再也跟不上才行。 想明此点,完颜康眼神锐利了三分,出手间与之前全然不同。他之前与欧阳锋交手时多用全真武功周旋,此时画风突变,只使大伏魔拳和降龙十八掌与欧阳锋强攻硬刚。 砰砰的闷响声不断响起,两人对碰了三十余招。完颜康原本内伤未愈,此时更是震的吐出几大口血来。 欧阳锋也不好过,嘴角淌血之时,手上劲力也是越来越弱,渐渐控不住完颜康的去向了。 眼见完颜康作势要跃入江水,欧阳锋突前使一招擒拿手,谁知完颜康忽然撤步回身,双手架住欧阳锋的擒拿手,右脚使出全力朝欧阳锋左腿点去。 欧阳锋的左腿被完颜康全力踢中,发出咔擦的一声响。 完颜康蓄谋一击让西毒下盘吃亏,自己也没讨了好处,他劲力灌注于右腿,手上的内力自然就弱了。 欧阳锋双掌全力一拍,将他震飞了数丈。 完颜康在半空中喷出一片血舞,落入了滚滚江水之中。 搜索 幻想 小。说 网 3W点7w X点o rg 阅读康定天下最新章节 ------------ 第一百七十章 搜救 黄蓉在西山顶上运功冲破穴道,下意识就要下山相助完颜康,但听得完颜康喊声传来时,她便知道这是爱郎在特意示警。脑袋清醒之后,黄蓉明白以自己的武功,若真是奔下山去,压根帮不上忙。 黄蓉在山中躲了半日,直到次日午时还不见动静,她便钻出树丛,去找寻完颜康的下落。 欧阳锋和完颜康从山上往下冲时,踩踏的草木痕迹留有不少,黄蓉循着踪迹下了山后,就再也找不着两人留下的痕迹,不知要去向何处。 黄蓉站在山下,四处茫然之时,想着完颜康不知会不会遭了欧阳锋的毒手,心中无比痛恨自己的无能,不由放声大哭起来。 黄蓉被欧阳锋掳走数日,身上衣服都是胡乱穿的,加上在山上吹了老久的寒风,头发也是凌乱至极,此时她在路边嚎啕大哭,惹的经过的行人侧目不已。 有个好心人,走到黄蓉身边,丢下几个铜子,劝道:“小叫花子,拿去买点吃的吧!” 黄蓉见自己被人当成了叫花子,连忙收了眼泪,拔腿便走。徒留那好心人在身后喊道:“给你的铜子……” 心里羞怒之余,黄蓉倒想到了找寻完颜康的法子。她去到汾州城里,找到当地的丐帮头目,声称是洪帮主的故人,央求丐帮兄弟帮忙找人。 若是之前黄蓉这么一个小丫头贸贸然的找上门来,声称是洪七公的故人,说不定都要被丐帮中人当做失心疯的打了出去。但最近丐帮各处都知道有贵人拿着帮主信物让帮忙找人,所找的貌似就是个小丫头。 此地头目哪敢怠慢,连忙放出消息,让分舵来人确认,确认过后,丐帮分舵立刻派出人手打探黄蓉要找人的消息。 黄蓉在汾州府的丐帮香堂之中等了一日,完颜康的消息没能等到,倒是等来了意想不到的人。 洪七公照旧穿着一身污衣,背着一个大酒葫芦,拄着打狗棒,大踏步走进香堂。 黄蓉一见洪七公,大喜过望,忙要上前行个大礼。 洪七公一把拉住黄蓉,对她笑道:“蓉儿,你看谁来了!” 洪七公身后转出一人,只见此人身材高瘦,风姿隽爽,身着一袭青色文士裳。 黄蓉一见此人,先是愣了一愣,然后一把扑到此人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此人见了黄蓉,原本有心责怪一番,此时也只将黄蓉紧紧搂在怀里,轻轻抚着她的头发和背脊,久久不语。 黄蓉再次被欧阳锋掳走后,一直处于惊惧之中,后来完颜康又因此生死不知,她心里焦急万分,悔恨交加,但在丐帮驻地一直表现的有如常人一般。 此时在青衣文士的怀里,她终于能释放自己的情感来。 丐帮众人听到哭声,连忙过来查看何事,为首一人见到洪七公,哎呀一声跪倒在地,大喊一声:“见过洪帮主!” 跟随的一众大小乞丐得知眼前此人是帮主大人,连忙跟着跪倒于地,齐声大喊:“见过洪帮主!” 黄蓉被众乞丐喊声惊醒,连忙收了眼泪,拉着黄药师走到一边:“爹爹,你怎么来了!” 黄药师伸手擦了擦黄蓉脸上犹自未干的泪痕,怜爱至极的说道:“我的宝贝女儿不见了,爹爹怎么能不来。” 黄蓉知道黄药师曾经发过誓不出岛一步的,现在为了找她居然破了誓言,她心里感动至极,又抱住黄药师哭了起来:“爹爹,是蓉儿不好。” 黄药师见一旁丐帮中人太多,轻轻将黄蓉揽住,脚下微动,便出了丐帮驻地到了外间僻静之处。 黄蓉又哭了一会儿,从黄药师怀里挣了出来,掏出丝巾自个擦了擦眼泪,然后向黄药师问起桃花岛上的状况。 黄药师跟黄蓉聊了几句家常,忽然露出奇怪的笑容:“蓉儿,爹爹听七兄说,你给我找了个好女婿,怎么不喊出来见上一见。” 黄药师离了桃花岛来找黄蓉,这茫茫人海之中,要找一个人,有如大海捞针一般。他聪慧过人,立刻想了丐帮的路子先找到洪七公,让洪七公发动丐帮弟子帮忙找人。 洪七公与黄药师久别重逢,两人开怀畅饮了一番,接着便领着黄药师北上,一路之上,洪七公提了完颜康无数次,把这个没买票就先上了车的女婿夸的天上少有、地上全无。 黄蓉一听黄药师问到完颜康的消息,眼眶又红了起来。 黄药师一看状况不对,立刻怒道:“这小子欺负你了,看爹爹怎么收拾他!” 黄蓉连忙摆手,然后将完颜康被欧阳锋追杀的事儿尽数道出。 黄药师听了这话,勃然大怒:“好个欧阳锋,面皮全都不要了,居然欺负起一个后辈来。”说完,他就拉着黄蓉找洪七公,说明此事。 洪七公一听完颜康遇险,也没心思与丐帮的徒子徒孙们唠嗑了,连忙传令下去,满世界搜寻欧阳锋和完颜康两人的踪迹。 完颜康和欧阳锋追逃之时乃是夜间,汾州附近的大小乞丐大半夜的都在睡觉,哪里会有这两人的踪迹。此地头目在黄蓉要求下让周边兄弟帮忙找寻,可他不过一个香主而已,能量显然不够,周边的香堂不过随意应付而已。 此时换了洪七公这个帮主发话下来,整个北地丐帮都运转起来,不到半日,就有了消息传来。 一得知消息,黄蓉和黄药师立刻起身要走,洪七公自然也是相伴而行。 完颜康和欧阳锋一路追逃,都是全速而行。黄蓉三人一路接收信息,一路追寻过来,落后了四五日,才找到完颜康落水之处。 那日完颜康和欧阳锋两人在江边搏杀,正好有丐帮弟子见到,此人被带到江门,先恭恭敬敬的见过洪七公,然后把当日所见细细道来。 黄蓉听到完颜康被欧阳锋打的喷血坠江,不由眼前一黑,身子一软,从马上跌落。 黄药师见状,嗖的一下将黄蓉抄了起来,抱在怀里。 这数日来,黄蓉与黄药师、洪七公三人,一路马不停蹄的尾随而来,除了必要的收集消息之外,每日休息都不过一两个时辰。黄药师和洪七公内力精湛,数日奔波自是无碍,黄蓉到了此时,已是疲倦至极,几乎油尽灯枯。 黄药师抱住女儿,用内力为她调息,脸色阴沉至极。 过了良久,黄蓉悠悠醒了过来,她第一句话就问:“爹爹,有康哥下落了吗?” 黄药师有心安慰几句,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洪七公走到身旁,笑眯眯的道:“蓉儿,你放心。有道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完颜康这小子,哪有这么容易死!” 这话听着是在骂人,说完颜康不是个好人,可黄蓉听了这话,脸上还是泛出一丝笑容来,她心道:康哥这么能耐,必是借江水逃遁了。 洪七公这么劝慰之后,黄蓉稍稍安心下来,几人在附近住下,让黄蓉调养身子,洪七公又加派人手,继续寻找欧阳锋和完颜康的下落。 到了两日,完颜康的消息全无,欧阳锋的踪迹却在数十里外的襄阳冒了出来。 欧阳锋将完颜康打落江中,片刻后完颜康从江水中浮出,似乎生机全无、再无动静。当时欧阳锋仍放心不下,一路顺江而下,想着寻机将完颜康捞上岸来,验明生死。 但欧阳锋当时被完颜康踢断左腿腿骨,即便咬牙忍痛而行,速度比江水流动也差了不少,不过半个时辰便彻底失了完颜康在江面上时隐时现的踪迹。 欧阳锋除了腿骨断折,也受了不轻的内伤,加上数日来几乎不眠不休,他损耗也是极大。既然失了完颜康的踪影,他便只得先觅地疗伤。 欧阳锋在路上遇上个商队,略略施展手段,便让商队中人将他带入附近的襄阳城中,寻了一处医馆,找了个大夫接好腿骨,躲在附近一处客栈中疗伤。 黄蓉三人到了襄阳城中,寻到欧阳锋门外,黄蓉一把推开房门,踏入房中。 欧阳锋见了黄蓉身旁两人,长身而起,哈哈大笑起来:“今日真是大喜,居然得药师兄和七兄两位联袂来看望兄弟!” 黄药师和洪七公虽说是来找欧阳锋的麻烦,可三人毕竟于华山论剑之时相交一场,此时即便有满腔怒火,两人也都先拱手寒暄了两句。 黄蓉待三人打完招呼,急问道:“欧阳锋,我康哥呢?” 欧阳锋无视黄蓉,对黄药师道:“药师兄,你这女儿得多多管教, 咱们平辈论交,怎么也要称我一声伯伯吧!” 黄蓉不待黄药师出声,连忙道:“欧阳伯伯,我康哥呢?” 欧阳锋摊开手道:“那小子掉进江里,多半被鱼吃了吧。” 黄蓉听了这话,眼泪刷的冒了出来,大喊一声:“我要你偿命!”说着,她直扑上前。 欧阳锋虽说受了伤,可以黄蓉的武功,哪里能对他如何。他见黄蓉扑来,心中大喜,双手暴伸,想着拿下这小丫头,便可逼着黄药师跟洪七公就范。 欧阳锋的如意算盘打的极好,眼见可以趁机擒下黄蓉,忽的两只手掌从黄蓉身侧一左一右探出,与他各自拼了一招。 又有两只手同时伸出,将黄蓉飞也似的拉回。 欧阳锋应声跌倒,口子喷出一口逆血,他瘫倒在地,阴惨惨的笑道:“药师兄、七兄,兄弟重伤之际,还能得两位联手对敌,真是何其幸哉!” 黄药师先不理欧阳锋,对洪七公拱手道:“七公,多谢了。” 洪七公对黄药师摆手道:“蓉儿给我做了那么多好吃的,就跟自家女儿一般,有什么谢的。” 两人刚刚见黄蓉冲动上前,都担心欧阳锋趁机加害,都各自出了一掌拦住欧阳锋,又各自伸手拉回黄蓉。 黄药师身为父亲,心挂女儿,此时出手自是平常。而洪七公能同时出手,显然对黄蓉也是疼爱非常,所以黄药师要专门谢过洪七公。 黄蓉清醒过来,先对洪七公道谢,接着转过身去盯着欧阳锋,想着要如何炮制此人。 欧阳锋知道已经错过擒下黄蓉的时机,只得卖惨道:“七兄、药师兄,两位莫非见华山论剑在即,要乘人之危,联手除去兄弟不成!” 洪七公和黄药师一生之中,都从未有过联手对敌之时,刚刚情急出手,已是破天荒的头一回。此时被欧阳锋拿话将军,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尴尬不已。 常言道,君子可欺之以方,面对吐血卖惨的欧阳锋,黄药师和洪七公都无颜再出手。 欧阳锋见状,趁机溜之大吉。 黄蓉有心去追,可武功差的太远,不过几个呼吸,就失了欧阳锋的踪影。 搜索 幻想 小。说 网 3W点7w X点o rg 阅读康定天下最新章节 ------------ 第一百七十一章 哑巴 长江之上,六艘满载了货物的三牙大船正顺流而下,每一艘三牙大船上,桅杆上都挂着一个大大的槽字。 打头的大船甲板上,一个女子正靠着一张竹椅,双腿高抬,搁在另外一张竹椅的靠背上,显得慵懒至极。 “小姐,你这模样,要是让老爷看到,又得说你啦!”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女子后方传来。 那女子在椅背上伸了伸懒腰,笑骂一声:“你这小妮子,赶明儿就把你嫁出去,跟管家婆一样。” 后来之人连忙讨饶:“小蛮错了,小蛮才不要嫁人,小蛮要一辈子跟着小姐的。” 那女子呵呵一笑:“说什么胡话,女孩子哪有不嫁人的道理,回头让爹爹托人给你寻个好人家,你是想要个读书郎呢?还是要个少侠啊?” 一旁的丫鬟闻言羞红了脸,嘟囔一声:“小姐你都还没嫁人呢!” 这女子一下翻身跃起,把丫鬟按倒在椅背上,狠狠打了几下屁股,一边骂道:“臭小蛮,哪壶不开提哪壶!” 小蛮连声求饶不已。 这女子躺在椅子上时还不觉如何,站起身来后,只见她一头乌黑漂亮的秀发随意撒落于刀削似的香肩,身上一袭白色紧身劲装衬出浑圆的大腿分外修长,古铜色的肌肤和囧囧有神的大眼睛,散发着灼热的青春气息。 长腿女子虽然好像是在惩罚丫鬟,其实两人不过是日常嬉戏罢了。这女子乃是槽帮帮主林和昌的膝下独女,名唤林飞凤。林飞凤自幼随父亲在帮中长大,自小是当做男孩子养的,刺绣女红一概不会,武功、水性在帮中都是一等一。 这次林飞凤带队运货前往巴蜀,打通了蜀地的天地线,此时率队满载返航。 林飞凤和丫鬟小蛮闹了一会儿,小蛮逮了个机会,终于逃出魔爪。林飞凤看着小蛮摸着屁股直跳的可爱模样,乐不可支的道:“饶过你了,快回来,可别掉水里去了。” 小蛮躲在船头,眼神闪烁着瞄着林飞凤,见自家小姐果真不再上前,才放开捂住屁股的一对小手,往前方远眺。 过不了几日,就能回家了呢。 林飞凤躺回椅子上,就着春日的阳光准备小憩片刻,忽然听到小蛮的喊声:“小姐,小姐,你快来看,江面上好像有个人!” 林飞凤起身走到船头,前方江面中间隐约有个白影随江水沉浮不定,定睛一看,却是一个人影无疑。她立刻传下令去,让水手打出旗语令后船从左绕前而行,自己这艘头船则下了风帆,缓缓降速,准备到人影处一看究竟。 这时后船从后跃过,后船有人喊道:“大小姐,出了什么事了?” 林飞凤喊道:“没事,江上有人,救上一救。” 这时船上几个水手走上前来,当先一人对林飞凤道:“小姐,些许是江上浮尸罢了。这时节落水这么久,这人不淹死也冻死了。” 林飞凤道:“你我在这江面上讨生活,就算只是浮尸,捞上来去岸边葬了,也是一桩功德。” 船上水手听了这话,便不再多言,待大船靠近那江面白影之时,便放下一叶小舟,下去两个人乘着小舟上前去捞人。 不多时,水手将江上人影捞上小舟,探了探鼻息之后,发现有一息尚存,连忙惊喜的向大船上喊道:“小姐,是个活人!” 林飞凤露出灿烂的笑容,让水手们赶紧把人弄上大船上来。 这人已经全无知觉,只能由水手用绳索将他绑在腰间,然后再攀着绳索上来。过了一会儿,水手把人弄上船头甲板之上,解了绳索把人一推,自个也躺倒在一旁,气喘不已。 一旁的水手长还未看捞上来的这人什么情况,先骂上两句:“没用的家伙,不就弄个人上来,喘成这样!” 那个气喘吁吁的水手这才平复少许,他朝着走过来的林飞凤道:“小姐,这人身子沉的要命,莫不是个练家子,得小心点!” 林飞凤细细一瞧,又扒拉这人手脚看了看,摇了摇头道:“无妨,不过长的牛高马大罢了,把人救醒了再说。” 槽帮中人常年都是在江河上讨生活的,对救江中溺水之人,经验十分丰富。此时大小姐发话,几个水手把这人翻转过来,搁在一人膝盖上,从腹中压出几大口水来,又有仆妇端来一碗热姜汤,从中灌下。 林飞凤坐回竹椅之上,任凭众人忙活。 小蛮凑近看了几眼,走到林飞凤身后,笑嘻嘻的道:“小姐,这是个什么人呢?” 林飞凤道:“多半是个赴京赶考的书生。” 小蛮道:“这人长得这般高大,看着倒像个练家子呢?” 林飞凤道:“这人一身白肉,手上连个茧子都没有,就算长大的高大,也绝不可能是个练家子,最多会几手花拳绣腿罢了。” 小蛮又道:“没有茧子,怎么就不会武功了呀,老爷不是常说,这江湖上还有许多内家高手嘛!” 林飞凤没好气的弹了弹小蛮的额头:“堂堂内家高手,能被人剥的只剩贴身小衣,丢入江中!” 小蛮闻言,吐了吐舌头,连道小姐英明! 几口姜汤灌下,又过了一会,完颜康终于悠悠的睁开了双眼,发出几声咳嗽。 这时几个水手早就去升帆操船了,船头除了一个仆妇在旁伺候,就只有林飞凤和小蛮二人了。听到咳嗽声,林飞凤冲小蛮努了努嘴,示意她上前去问明此人情况。 小蛮凑到完颜康身前,俏生生的问道:“这位公子,你姓甚名谁?家在何方?为何落水呢?” 完颜康落水之后,因为伤势过重晕厥了过去,随波浮沉了不知过了多久,此时虽然醒了过来,却不知自己落水究竟过了多久,此时到底身处何方。 小蛮上前一连串问题,问的完颜康有些发晕。他此时伤势奇重,可谓全无自保之力,若是答话惹的此间主人怀疑,岂不是大大不妙,脑中急转直下,完颜康只得使出一记绝招。 继续装晕! 小蛮见这人还没说上半句话又晕了过去,老大不开心的回到林飞凤的身旁。 林飞凤看在眼里,只挥了挥手,令人把完颜康抬下去换身干爽衣服躺下。此人来历什么的,日后再说不迟。 完颜康被弄进船舱,剥去身上湿衣,套上几件干净衣服。 过了一会儿,有人过来给他灌了一碗热姜汤。 到了晚上,又有人给他灌了一大碗鱼汤。 经过一天的装晕,完颜康伤势恢复了少许。他重伤之下,听力依旧惊人,已经搞清楚了这船上的状况。 到了次日一早,小蛮再次来探查之时,完颜康便无法再装晕了。但他一口北地话音,只要一张嘴,任凭如何编造身份,都是个麻烦。于是他手上连连作揖,嘴上呜呜直叫,只是说不出话来。 小蛮见他生的俊俏高大,本来还是饶有兴致的前来摸底,结果一见如此,不由撇嘴道:“原来你是个哑巴啊!” 完颜康点了点头,摊开手做无奈状。 小蛮道:“你这人身份不明,若是说不清来历,咱们可不敢留你在船上呢!” 完颜康手上连连挥舞,做握笔书写状。 小蛮恍然大悟:“你不会说话,会写字?” 完颜康连连点头。 小蛮蹦蹦跳跳的去找林飞凤报信:“小姐,小姐,那人是个哑巴。” 林飞凤咦了一声:“哑巴,你还这么高兴?” 小蛮见林飞凤心生疑惑,忙道:“这个哑巴会写字呢,看来是个读书人。” 林飞凤捏了捏小蛮的圆脸,笑骂道:“你这死妮子,莫非是看上了人家,要不就把你许给他得了!” 小蛮挣脱林飞凤的魔爪,吐了吐舌头:“人家是看这人身形高大,长的又俊,许是小姐的良配呢!” 林飞凤把脸一板:“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就算不是个哑巴,你家小姐我能看上!” 小蛮见自家小姐有些不喜,想是自己开玩笑过了头,便凑到林飞凤身后给她按脖子捶背,一边讨好道:“小姐这么好的人,以后的姑爷,必是一位绝世大英雄。” 林飞凤伸了个懒腰,反手在小蛮屁股上一拍,对小蛮道:“拿纸笔去给那哑巴,写明来历再说。” 小蛮跳将起来,水汪汪的大眼睛瞪着自家小姐:“小姐,你又打我。” 林飞凤眼睛一瞪:“还去不去了。” 小蛮哼了一声,乖乖的去收拾纸笔。 林飞凤看小蛮要拿一套笔墨纸砚过去,显得手忙脚乱,又制止她道:“算了、算了,让那哑巴过来我这写好了。” 小蛮得令,连忙跑出去把完颜康带了过来。 完颜康随着小蛮走进房间,只见林飞凤站在书桌旁边磨墨。这位槽帮大小姐此刻上身微屈,修长的腿部,腰与臀之间的动人弧线尽显,让完颜康微微一愣。 林飞凤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看见完颜康的眼神,微微怒道:“你看哪里,小心把你的眼珠子都挖了出来。” 完颜康早知这位大小姐是个心善之人,他此时装哑巴,自然不能说话,径直走到林飞凤身旁,拿起搁在一旁的毛笔,刷刷写了几个大字: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此时流行以字观人,林飞凤见完颜康这几个字写的苍劲有力,厌恶之情顿时消了大半,只是仍故作生气道:“你这登徒子,话都说不出来,还敢写这些胡话。” 完颜康见林飞凤的神情,知她是故作生气,于是又提笔写道:“英姿飒爽,美丽动人,实事求是。” 小蛮在身后偷看,见完颜康写了这些,不觉噗嗤笑了起来。 林飞凤展颜一笑,摆了摆手道:“好了,好了,带他回去吧!” 小蛮奇问:“小姐,他还没写来历呢……” 林飞凤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我困了,改日再写。” 小蛮将完颜康领走后,林飞凤把房门一关,拿起纸张看了几眼,脸上泛出一丝动人的笑容,自言自语道:“英姿飒爽,英姿飒爽,这个词用的好,这个词用得好。” 搜索 幻想 小。说 网 3W点7w X点o rg 阅读康定天下最新章节 ------------ 第一百七十二章 初见 我叫颜康,家在襄阳,家中数代耕读,奉命乘船前去建康访亲。路遇水匪,被抢了衣服盘缠,推入大江之中,幸得小姐相救,感激涕零。 完颜康不过写了几十个字,就编出一套身份来历来。 若是常人,就算林飞凤觉得此人不坏,起码也得追问家中有几口人,家住襄阳何处,要去建康拜访的亲人姓甚名谁之类的。 偏偏完颜康此时是个“哑巴”,林飞凤也就费事问那么多有的没的,要不多浪费纸张。 区区一个书生,就算来历不明,又能干出什么事来! 槽帮这一船人,除了些粗豪的水手,便是几个仆妇,平日里对林飞凤这个大小姐都是毕恭毕敬,言听计从。小蛮这丫头与林飞凤自幼一同长大,却也是主仆之情,不会有何主见。 完颜康虽说扮做哑巴,可眼神之中只把林飞凤当做常人,又写了几句好话,就让这位槽帮大小姐看的顺眼起来。 原本林飞凤是想着途中把完颜康放下,打发些路费让他返乡,这样就算是仁至义尽了。但她此时看完颜康顺眼,想着这个哑巴正好要去建康访亲,不如就多捎带上一程算了,便让小蛮问问他的意思。 完颜康也不知欧阳锋是否还是阴魂不散,若是自己半路下了船又碰上了西毒,以他此时的状态绝无幸理。小蛮这么一说,完颜康自然连连点头应下,在船上抓紧时间恢复伤势。 林飞凤时不时让小蛮把完颜康叫入房中,跟他吐些苦水。林飞凤如此,倒不是完颜康如何英俊迷人,而是因为满船之上,只有他一个外人,加上又是个“哑巴”,最合适做个树洞。 “哑巴,你说我真的漂亮吗?”林飞凤盯住完颜康的眼睛,看他是否口是心非。 美!完颜康提笔写了一个字。 “真的假的?” 真! “可我晒的那么黑。”林飞凤捂住腮帮子,苦恼道。 完颜康心道,后世有多少明星想晒出这般小麦色的皮肤而不可得,何况还是那么滑溜细腻,他想了想又提笔写道:青春。 “青春什么啊!我下个月都要满二十岁啦!爹爹整天唠唠叨叨,整天找那些媒婆上门来提亲,真是烦死了……”林飞凤想到这里,气的鼓起了腮帮子。 才二十岁,正是青春正好啊,可这个时代的女孩子,过了十八还没许配出去,就得着急了,过了二十那就是老姑娘了。 只是完颜康也没法用后世的道理来开解,想了想便提笔写了一个大字:静待花开。 林飞凤看了看这几个字,没好气的在完颜康头上拍了一下:“花开,花开,等花开之日,小姐我都成老姑娘了。” 不老。 “你就不能写多几个字吗?”林飞凤气鼓鼓的道。 废纸,废墨。 仍然是那么简明扼要,林飞凤一看,被逗乐了,她捏着腮帮子想了想,拍手道:“有了!” 不是觉得两人这么闲聊废纸废墨嘛,林飞凤端来一碗清水,取了一根未用过的毛笔,让完颜康沾了清水在桌面上写字。 完颜康见状,立刻提笔写道:聪明伶俐,勤俭持家,谁娶了飞凤姑娘回家,真是天大的福分。 原本完颜康用墨在宣纸上写字时,林飞凤站在稍远处看的清清楚楚,可换了清水来写,才写到后面几个字,前面的水渍已经开始干了,她只得凑近俯身来看。 林飞凤看完这一行字,美目放出光彩来:“你说的可是真的?” 完颜康伸手一摊,连连点头,示意自己绝对是个诚实可靠小郎君。 林飞凤趴在桌上,以手支颔,苦恼道:“哑巴,我也觉得你说的对,可那些提亲的怎么就没个像样的人物呢!” 你家要的彩礼太贵?完颜康提笔写道,还特地打了个疑问号,同时,脸上带着促狭的笑容。 林飞凤虽然没见过那个疑问号,可猜也猜的出这个符号的意思,她瞧着完颜康促狭的笑容,挥舞着粉拳把这个讨厌鬼赶了出去。 完颜康见她半嗔半喜的可爱模样,几乎忍不住笑出声来,为免露馅,他连忙就势一溜烟的跑了。 林飞凤把房门一关,鼻子里哼哼了几声,自言自语道:“这个哑巴,不是个好人!” 只是她眼角明显洋溢着开心的味道,分明口是心非。 在船上的时日,算是完颜康近来难得的悠闲时光,每日早晚打打坐,白天陪大小姐和小丫鬟写字聊天。在这样的悠闲时光中,他的伤势恢复的极快,四五日后便已经好了一半。 到了此刻,只要不再碰上五绝中人,完颜康即便伤势仍未痊愈,也足以自保。 林飞凤有了这么一个不会说话的倾听者,还能间或给些有趣的回应,便彻底打开了话匣子,数日间将自己从小到大经历的酸甜苦辣,尽数道出。 槽帮乃是宋国领域下最大的帮派之一,横行长江水域近百年,在水上只有盐帮可以与之抗衡。槽帮帮主自开创之时,就是林家先祖,之后数代都是父子相传,传至林飞凤父亲林和昌之时,已是第五代。 林飞凤母亲在生她时亡故,林和昌用情至深,至此不再娶妻续弦。林飞凤一个女孩子,自幼在男人堆里长大,练就了一身好武艺,在槽帮年轻一代中全无对手。 她为人也乐善好施,处事也算公道,让槽帮一些老人看在眼里,常常叹气,若小姐是个男人身,我槽帮必定更为兴旺发达。常常有人劝林和昌招个上门女婿,把女儿留在帮中继承大业。 这个年代,愿意做上门女婿的,都是些穷苦破落至极的人家。林和昌知道自己女儿心气极高,寻常男子都看不上,哪能招个上门女婿。他原本有意在帮中为女儿物色一个青年才俊,日后让女婿执掌帮主大位,也是十分可行。 哪知林飞凤放出话来,要娶她可以,先过了小娘手底下这一关。 林和昌的意思刚刚透露出去,原本帮中一群年轻人群情激动,结果被林飞凤放出的话,尽数吓了回去。 开什么玩笑,林大小姐的拳头可不是盖的,从小就撵着那群小屁孩后面追打。到了成人后,林飞凤那双大长腿,可是踢倒过盐帮十八个红棍,硬生生夺下了建康城外一个上好的码头。 在另一个时代,林飞凤这种如花似玉的女总裁,追求的人估计可以在建康城南排到城北。 可在这个年代,林大小姐的婚事却成了老大难问题。 虽然林飞凤的姿色,不大符合这个时代的主流审美观,可以槽帮的财力,上门提亲的也自不少。 但林飞凤一来看不上那些文弱书生,二来担心自己嫁了出去,父亲在帮中少了最大的帮手,易生事端。 林和昌因膝下无子,加上年轻时与盐帮大战受了内伤,帮中许多大事,都被副帮主吴厚朴渐渐把持。若不是林飞凤这个女儿精明强干,加上一帮老人扶持,槽帮此时是姓林还是姓吴,都还不好说。 听着林飞凤数日的吐露心事,完颜康虽说能提笔开解几句,可毕竟他只是一个过客。机缘巧合之下,上了这艘船,可不管怎样,终究是要下船北归的。 到了第七日,江流愈缓,船队速度渐慢。林飞凤趴在桌旁,对完颜康道:“哑巴,快到建康了,咱们以后就再也没法这么说话了。” 完颜康见林飞凤露出别愁,他心中也生出几分别样情丝,提笔写了几句: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万里不变故人心,愿比日月恒久远。 完颜康这几句,前两句乃是用的纳兰性德的句子,后两句却是自己独创。 林飞凤读出前两句时,眼睛已是一亮,到后两句时,前两句水渍已干。她抽出一张宣纸铺在桌上,对完颜康道:“哑巴,把这首诗写下来给我,好吗?” 完颜康见她目光灼灼,哪里能够拒绝,立马提笔沾墨,在宣纸上写下此诗,还提了个诗名,曰《赠飞凤》,下属几个小字:颜康提。 林飞凤将此诗捧在手中,反反复复念了数十遍,时不时偷瞄一下完颜康,脸上泛出不一样的光彩来。 这时小蛮风风火火的跑进房中,兴奋的喊道:“小姐、小姐,到建康了呢!” 林飞凤吃了一惊,将手中写着诗句的宣纸放好,又小心翼翼的用两张干净纸张覆于其上,然后示意完颜康一同出去船头。 林飞凤站在船头,指着前方的城池道:“哑巴,前面就是建康了呢,到了城里,我让小蛮带你去寻亲吧!” 完颜康微笑着点了点头。 近乡之时,林飞凤依着船头直望前方,急切期盼速速到岸。船行至槽帮的驻地码头数里时,林飞凤忽的身子一震。 完颜康顺着林飞凤的眼神抬眼望去,只见那片码头岸边和靠边的船上,都挂着白布,显然是帮中有要人故去。 船一靠岸,林飞凤跳下船去,码头上数十人披麻戴孝在那等候。这些人一见林飞凤,立即跪地嚎啕大哭,当先一人哭着对林飞凤道:“大小姐,帮主他老人家,仙去了!” 林飞凤啊呀一声,向后栽倒…… 搜索 幻想 小。说 网 3W点7w X点o rg 阅读康定天下最新章节 ------------ 第一百七十三章 遗命 “王捕头上香,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 “孝子回礼!” 知客一喊,林飞凤有如木偶一般,挪过两步,对来客叩首回礼。 王捕头侧过身子,避过这一记回礼,站起身来高声道:“区区一个女子,如何能算做孝子,哪有资格回礼!” 槽帮众人听了,有几个年轻辈面现怒容,想要上前理论。一个坐在一旁的帮中老人站起身来,和颜悦色的对王捕头拱手道:“王大人,您与我们帮主相交十数年,林家的情况您是知道的,此时大小姐当家作主,也是正理。” 此时说话之人,在槽帮之中,比已故的帮主林和昌还高了一辈,说起话来虽不硬气,却也在情在理。 王捕头闻言一滞,他来此吊唁,本是受人之托要来发难。但无论如何,死者为大,他堂堂一城捕头,在这灵堂上借这等事撒泼,总是不该。 他原本备好的一番说辞,此时被老人将了一军,原先的话倒是说不下去了。 此时灵堂外走进一人,朗声道:“郭老此言差矣,帮主过世,我等都悲痛万分。治丧虽是林家的家事,更是我槽帮的公事,先前吴某想的不周到,才允了侄女做孝子回礼。今日幸亏王大人提醒,否则我槽帮就闹了大笑话啊!” 林飞凤从昨日下船得知噩耗后,一直悲痛莫名,在灵堂哭了一晚之后,白日里也是昏昏沉沉。此时被进来的王捕头等人一搅和,她原本昏昏沉沉的脑袋,渐渐清醒过来。 林飞凤扶了扶头上的孝带,站起身来,指着来人怒道:“吴厚朴,莫非你想做这孝子不成!” 来人正是槽帮的副帮主吴厚朴,此人中等身材,脸型方阔,粗眉大眼,看上去像个庄稼汉一般。他见林飞凤这么说话,也不急不恼,先上前上了一炷香,叩了三个头,然后才对林飞凤道:“大侄女,你心里悲痛,说些胡话,叔叔我不怪你。” 林和昌原本有些伤病在身,身子不算强健,但在林飞凤离开建康之前,却丝毫没有病重的迹象。林飞凤一回来就得闻噩耗,心里悲痛之余,早就疑心是这个吴厚朴暗中下了毒手,只是苦无证据而已。刚才她正想借机发作一番,试探吴厚朴,哪知吴厚朴打的一手好太极,轻轻巧巧便闪了过去。 此时在灵堂之上,任凭林飞凤满肚子疑虑和怒火,也是不能无端端发作的,反而要老老实实跪下回礼。 吴厚朴站起身来,转身对四周帮众拱了拱手:“诸位叔伯兄弟,今日是林大哥头七之日,有些事本不该在此时提的。但王大人刚刚提及,毕竟咱们兄弟是在这建康城里讨饭吃的,他老人家的话不可不听,兄弟我便借机说上几句。” 旁边许多帮众吆喝起来:“吴帮主,您老人家有话赶紧说,兄弟们都听着呢!” 吴厚朴压了压手,示意大家静一静,然后说道:“帮主过世,咱们都是悲痛万分的,但有一件大事,需得赶紧定下,否则对咱们槽帮总是不好。” “吴帮主,有啥大事,但说无妨!”四周帮众纷纷出声。 “这件大事,正是我槽帮帮主,该由何人继位!”吴厚朴一字一句的说道。 林飞凤闻言,冷笑一声道:“看来吴副帮主,是准备把自个扶正了!”她把这个副字说的极重,就是提醒众人,吴厚朴此时不过是个副帮主,想上位没那么容易。 吴厚朴的一帮亲信,纷纷喊着,帮主之位,只能由吴帮主才能胜任,若是他人上位,绝对不依。 林飞凤脸色铁青,吴厚朴却是微微一笑,摆了摆手道:“多谢诸位兄弟厚爱,我吴厚朴何德何能,能做帮主。谁做帮主,其实林大哥生前早有遗言。” 林飞凤眉毛一挑:“我爹爹有留下遗言,我怎么不知!” 吴厚朴叹气一声:“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侄女你远去巴蜀之时,我等也未料到,林大哥这么快就撒手人寰……” 说话间,吴厚朴露出伤心状,还掉下几颗眼泪来,他擦擦眼泪,才继续道:“林大哥为了咱们槽帮奋战,身上伤病不断,咱们帮中兄弟都是知道的。侄女走后,林大哥伤势恶化,等不及侄女回来,只得临终前留下遗言,安排了帮主人选。” 林飞凤冷冷道:“我爹爹的遗言,莫非让你做帮主?”她想着吴厚朴如此铺垫,无非是想让自己上位更为顺畅,那遗言什么的,是绝对做不得准。 吴厚朴摇了摇头道:“我吴厚朴在老帮主的照拂下,能做上这个副帮主之位,已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了。在下才能浅薄,哪能做咱们槽帮的帮主。” 他说此话时,四周许多帮众纷纷喊道:“吴帮主,这帮主你做不得,还有谁做的。“ 吴厚朴示意众人安静,接着说道:“莫说帮主遗言,没让我吴某人做帮主,就算是有此遗言,我吴某也是要退位让贤的!” 林飞凤听了这话,心头疑惑起来,不知吴厚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愣了一愣,才道:“吴副帮主,既然我爹爹有遗言,你就爽快些说出来吧!” 吴厚朴等的就是林飞凤这句话,林飞凤此话一说,他就势走到林和昌棺木前,转过身来,向四周拱了拱手,朗声道:“帮主遗言,林江虎文武双全,德才兼备,可继承槽帮大位!” 此言一出,堂下纷纷喧哗起来。 林飞凤闻言,顿时傻了眼,她原本以为吴厚朴今日这架势,便是自个要争夺帮主之位,她已经想了数个法子与之抗衡。 哪知此人抛出这番话来,顿时让她目瞪口呆。 林和昌因为膝下无子,在帮中收了数名年轻才俊作为义子,林江虎便是其中之一。此人平日里协助林和昌料理些帮中事务,也算的上是林和昌的心腹。 但林江虎此人无论人品还是能力,不过中人之资,与吴厚朴所言“文武双全,德才兼备”实在差了不少。 帮中众人也是纷纷出声,大多都是不赞成林江虎接任帮主大位的。在帮中众人看来,若真是推举人选,最合适的无非是吴厚朴和林飞凤两人罢了,怎么都轮不到林江虎的份上。 林江虎苦着脸走上前,对众人拱手道:“江虎虽得帮主他老人家错爱,但资历浅薄,才德不足,实在不敢有此奢望,望诸位长辈、诸位兄弟另选贤能!” 林飞凤还在发愣当中,吴厚朴却上前喝道:“江虎贤侄,帮主遗言,犹在耳侧,今日在这灵堂之上,你莫非就要抗命不成!” 林江虎似乎被吴厚朴震住,嗫嚅道:“不敢,不敢。” 林飞凤醒过神来,盯住林江虎,一字一句道:“江虎,爹爹生前,果真说过这话!” 林江虎不避不让的道:“义父那日却是如此说的,还有,还有……” 林飞凤见他欲言又止,连忙追问道:“还有什么?都有谁在场?” 吴厚朴接话道:“那日林大哥走的太快,只有我和江虎贤侄在侧。林大哥还有一句交代,江虎不好意思说,我便替他说了。” 吴厚朴顿了顿,又看了看林飞凤,才道:“林大哥生前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侄女你的终身大事,所以遗言里还有一条,让飞凤你下嫁江虎。这样一来,槽帮始终还是传到林家人手里了嘛!” 他说到此话时,还微微摇了摇头,叹气一声,好像是因为自己终究做不了帮主,心有不甘。 灵堂中的帮众,听了这话,全都恍然大悟。 原本众人对林和昌遗言中让林江虎继任帮主,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毕竟如林江虎自己所言,他无论资历和才德都排不上号。但吴厚朴添了这句话,让众人都觉得顿时明白过来,原来帮主大人还是想的长远,让林江虎做帮主,再娶了大小姐。 这槽帮,最终还是林家的。 便是林飞凤自己,此时也信了七八分。 槽帮之中,除去林和昌外,吴厚朴和林飞凤各有一帮支持者,若是其中一人上台,另外一方都难免不服,槽帮随时有分崩离析之险。想来父亲如此决定,必是考虑再三,毕竟自己一个女子,难以服众,可怜他临终前还要为自己终身大事操心。 想到此处,林飞凤默默流下两行热泪。 林江虎见林飞凤默默流泪,从怀里掏出一条丝巾,想给她擦去眼泪。 林飞凤如同炸毛的猫一般,跳开一步:“你干什么!” 林江虎有些局促不安:“飞凤妹子,你擦擦眼泪,莫要再哭了。” 林飞凤淡淡的道:“不用,我自己来。” 吴厚朴在旁边打了个哈哈:“江虎贤侄,飞凤侄女,你二人往后就是夫妻了,应该多亲近亲近才是。” 林飞凤眉眼一挑:“吴副帮主,在我爹爹灵堂之中,莫要说这些。” 吴厚朴不以为意,转身对众人道:“我槽帮上下几千名兄弟,不可一日无主,今日既然帮中人齐,我吴某便斗胆拿个主意。今日帮主即将下葬,三日之后,帮中兄弟齐聚于此,恭迎新帮主上位。” 众人轰然应诺。 搜索 幻想 小。说 网 3W点7w X点o rg 阅读康定天下最新章节 ------------ 第一百七十四章 再现 “小姐,小姐,长老请你赶紧过去呢!”小蛮风风火火的跑进林飞凤闺房,气喘吁吁的道。 林飞凤斜依在床上,有气无力的道:“林江虎要做帮主,让他做便是了,我身子不舒服,不去了。”不过十日光景,她原本饱满光滑的面容,已然瘦的了不止一圈。 小蛮走到床前,见林飞凤床里露出一角白纸来,她不禁哼哼道:“小姐,你又在看那首破诗了!” 林飞凤眼珠子一瞪:“讨打不成!” 小蛮凑近给林飞凤按摩脑袋,一边气鼓鼓的道:“诗是写的好,可这人太差劲了。咱们好歹救了他一命,这人一声不吭就跑了,一句话也没留下。书里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仗义都是杀狗的,读书人全都靠不住。” 林飞凤闻言噗嗤一笑,在小蛮额头上敲了一下:“让你多读点书,那句话叫做,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小蛮摸着额头,愤愤不平:“就是嘛,哑巴是个读书人,就是个负心汉,亏小姐对他那么好!” 林飞凤坐起身来,推开窗望向外头,然后幽幽的说道:“人家不过送了一首诗罢了,何曾有别样意思,都是你这个小妮子在这胡思乱想。再说了,你这小妮子不是一直嫌弃人家是个哑巴,怎么又一副春心萌动的样子。” 小蛮撇嘴道:“我才没有呢,人家是为小姐不值!” 说着她从床头拿起那张《赠飞凤》,翻来覆去的看了两遍,然后拿到林飞凤身旁道:“这人生的高大俊俏,又做的一首好诗,若不是个哑巴,倒真是……” 林飞凤从小蛮手里接过宣纸,小心翼翼的折好,放入桌上一本书中,然后叹气一声:“休说这些有的没的,人生百年,有的人不过是匆匆过客罢了……”说话间,她的心头又浮现出一阵微笑的脸庞来。 “小姐,长老们请您赶紧过去!”门外传来阵阵敲门声,显然是外头的人等不及了。 林飞凤知道自己是不能真个不去的,只得应了一声:“跟长老们说,我这就去!”说完,她随意把满头青丝扎了一扎,披了一件外套,推门而出。 槽帮香堂之外,黑压压的站满了数百名帮众,香堂之中,左右摆了各十张竹椅,帮中诸多长老和吴厚朴等高层均早早落座,座位后站了不少帮中叫得出名号的年轻后 进。 林飞凤走进香堂,朝四周拱了拱手:“侄女身子有些不舒服,有劳诸位叔伯兄弟久候了。” 吴厚朴笑道:“侄女这几日哀伤劳累,我们这些老骨头都看在眼里,等一等算的了什么。” 林飞凤见以往一向强横的吴厚朴居然如此好说话,虽说心觉怪异,此时也只得欠身示意领情。 吴厚朴见重要任务都已经到齐,站起身来朗声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帮不可一日无主,今日乃是新任帮主继任大典,请江虎贤侄上来。” 林江虎从堂后转出身来,只见他身着一袭褐色长袍,头戴平天冠,脚下是一双厚底官靴。平日里众人都觉着林江虎相貌平平,此时一番打扮下来,着实有几分一帮之主的威势。 只是他双目有些浮肿,面色略微苍白了些。 林江虎走到正上方的帮主大位旁,对下首鞠了一躬,然后四面拱手道:“江虎自幼在帮中长大,从未有沾染大位之心,只是帮主临终遗命如此,我不得不担下此任。我自知才德浅薄,若有哪位兄弟才德更胜江虎的,为我槽帮千秋万代计,江虎情愿让出此位!” 林江虎要继任帮主大位,这几日早就在槽帮传开了去,虽说他才能武功在帮里都不算最佳,但也算的上帮中翘楚。他一来是林和昌的义子,又受了遗命,加上吴厚朴这个原本呼声极高的副帮主和林飞凤两人都没意见,此时哪会有不开眼的帮众出言反对。 林江虎说这番漂亮话,不过是图个场面好看,哪知此话一出,外面忽然响起一声:“你林江虎,确实做不得帮主!” 伴随这个声音,一道人影踏进槽帮香堂。 香堂众人齐齐向此人看来,只见此人身穿一袭黑衣劲装,身形高大却丝毫不显笨重,相貌俊朗却又英气勃勃。 林飞凤见了此人,啊的叫出声来,然后伸手捂住了嘴巴,原本黯淡无神的双目,忽然泛出不可思议的光彩来。 吴厚朴见状,以为此人是林飞凤请来搅局的,连忙站起身来道:“今日乃是我槽帮大喜之日,由不得阁下胡来。”说完,他一挥手,示意身后的精干帮众上前将此人拿下再说。 完颜康脚下迈步不停,似慢实快,吴厚朴的话才落音,他却已经走到林江虎的身侧,在林江虎眼前打了个响指,开口问道:“你说,林和昌是怎么死的?” 随着这一记响指,林江虎忽然目光呆滞起来,回话道:“是我下毒毒死的!” 香堂内一片倒吸凉气之声,吴厚朴厉声喝道:“此人对帮主使了妖法,还不速速将他拿下!” 数名吴厚朴的心腹,闻言立刻直扑完颜康。 林飞凤大喊一声:“小心!”接着,她欲起身助拳,哪知第一步都还没迈完,扑上去的几名吴厚朴的心腹,纷纷倒飞扑街。 完颜康似乎动都没动过,仍然对林江虎问话道:“你为何要毒杀林和昌?” 林江虎道:“吴厚朴让我下药害了帮主,让我做帮主,还把小姐许配给我。” 此话一出,槽帮满堂老少的目光,都投到了吴厚朴的脸上。 便是吴厚朴之前奉命出手的几个心腹,此刻躺倒在地,都露出几分惊讶的神情来。 吴厚朴满以为一切尽在掌控当中,没想到转眼就要翻船,不过他是好歹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此时依旧慌而不乱,坐下喝了口茶,对众人道:“一个来历不明之人,来我槽帮胡作非为,使了妖法害了帮主说些胡言乱语,居然也有人信,简直可笑至极!”说完,他把茶杯在桌上用力一放。 吴厚朴这茶杯一放,他身后的一众心腹纷纷喊了起来:“这人使了妖法,把他拿下!” 林飞凤已经站到完颜康身前,对欲上前动手之人大喝一声:“谁敢动手!” 林大小姐在帮中威势颇高,加上此事诡异非常,一时让众人不敢动弹起来。 她喝止住众人,然后转头对吴厚朴道:“吴厚朴,我道爹爹如何会走的这么快,原来是你的干的好事!” 说话间,她双目几乎喷出火来。 吴厚朴好整以暇的又喝了一口茶,毫无畏惧的对上林飞凤的目光,淡淡道:“飞凤侄女,吴某人不知你从哪请来的妖人,前来设局害我。若我吴厚朴想害帮主,为何要让林江虎这废物上位,我自己做这帮主岂不正好!” 吴厚朴此言一出,香堂中人眼中疑虑顿时消了三分,反而将疑心转向林飞凤和完颜康头上来了。 吴厚朴这话说的确实在理,他本已做了十年的副帮主,若是要对林和昌下毒手,必是要亲自夺下这帮主之位的,何必将大位拱手让与林江虎呢? 槽帮众人心存疑惑,便是林飞凤自己听了这话,也心里有些没底。若不是完颜康早就将事情原委摸的通透,此时都免不了要信这吴厚朴三分了。 槽帮百年来一直姓林,帮中林家故旧无数,吴厚朴盘算过,自己就算是把持了帮中不少权柄,也难以真正以一个外姓人接任帮主大位。 他在林飞凤率船队前去巴蜀后,便设计让林和昌的义子林江虎欠下巨额赌债。林江虎没奈何,被逼的贪污了帮中公款前去还债,这贪污公款的把柄被拿住,林江虎便入了吴厚朴的彀中。 吴厚朴拿捏住林江虎后,立马威胁他在林和昌的药中下毒。林和昌平日里待林江虎这个义子极好,让林江虎下毒害林和昌,原本他是绝不肯干的。但吴厚朴承诺事成以后帮主大位给他做,还让他抱得美人归。 威逼利诱之下,林江虎就下了狠心,每日在给林和昌煎服的中药中下了些慢性毒药。 原本给林和昌煎药送药的,不过是帮中丫鬟,林江虎为方便下毒,主动揽过此事。那时在外人看来,还纷纷赞叹此人一片孝心。 后来什么帮主遗命,自然是林江虎和吴厚朴两人伪造出来的东西。吴厚朴想着让林江虎先行上位,自己拿住他的把柄,帮中大事,实际上还不是自己这个副帮主说了算。 在吴厚朴设想当中,过上几年,他便会寻机做掉林江虎,这样一来,他这个副帮主便能顺理成章的登上帮主之位,再无半点纷乱。 吴厚朴这一番算计,环环相扣,几乎是天衣无缝。 原本林飞凤这个丫头都已经认命了,只是没想到斜刺里杀出完颜康来。 只能说,人算不如天算了。 完颜康听了吴厚朴这几句自辩,伸出大拇指夸赞道:“吴厚朴,你这名字要是改成吴厚黑才对,若论脸皮厚,心肠黑,在场中人,绝无一个是你的对手。” 吴厚朴冷冷一笑:“你若再不解了帮主的妖法,我槽帮数千兄弟,必要将你千刀万剐!” 完颜康呵呵一笑:“任你巧舌如簧,始终没法把白的说成黑的。你说老帮主是病死的,现在林江虎说是毒死的,究竟真相如何,只需开棺验尸,便能一目了然!” 搜索 幻想 小。说 网 3W点7w X点o rg 阅读康定天下最新章节 ------------ 第一百七十五章 落幕 船队靠岸那日,完颜康就觉得林和昌死的蹊跷,若是父亲重病,林飞凤这个独女哪里会带队远去巴蜀。所以他便悄悄离了船,暗中观察,试图查明真相。 完颜康听得林和昌遗命林江虎为帮主,他立知此人必是局中关键人物,因为以林江虎的武功和威望按理绝无接班可能。 事出反常必有妖,完颜康趁夜摸入林江虎房中,试验了一次移魂大法。真相明了后,他并未轻举妄动,而是让林江虎以为做了个梦。之后两天他又在林江虎身上反复试验了两次,已做到响指一打,此人便乖乖吐露真相的地步。 此时面对吴厚朴这个老奸巨猾之人,完颜康虽然可以再用移魂大法让其就范,但正如常人看来,他使的是妖法,实在难以服众,于是完颜康便提出开棺验尸。 吴厚朴一听这话,心里更是慌张,中毒身亡还是病重过世完全是两码事,若是真让此人开棺验尸,林江虎下毒之事便再难掩藏。 此人不愧是老江湖,眼睛一转,便压住心中惊慌,指着完颜康道:“你这厮心思如此歹毒,想要挖了林大哥的坟墓,必是盐帮派来的奸细,众位兄弟,给我拿下此人!” 这个时代,上至皇帝,下至平民,都讲究一个入土为安。完颜康提出开棺验尸,若是未入土之前还好办,此时却要掘了坟墓,常人确实难以想象。虽说此时吴厚朴有谋害林和昌的重大嫌疑,可他这句话一出,一帮心腹还是听令围了上来。 林飞凤大喝一声:“谁敢!” 吴厚朴道:“谁能拿下此人,解救帮主,赏银千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吴厚朴还打了个解救帮主的名头。 平日里与吴厚朴相近之人,都纷纷跳了出来。 林飞凤怒喝一声:“好胆!”她这天本是不想到场,所以身边亲信大多不在,此时香堂内与她交好的,多是些帮中的老骨头。这些帮中长老,依着辈分帮帮腔还行,若是起身搏杀,怕不得闪了老腰。 林飞凤见形势危急,把外袍一扔,撸起袖子便准备亲自动手。 完颜康哈哈一笑,将林飞凤轻轻拉到身后,侧身对她道了一句:“打打杀杀的事,让男人来就好了!” 说完,完颜康纵身往前一扑。 完颜康这一扑,有如猛虎下山,而这些槽帮帮众,在他面前宛若小鸡仔一般。几个呼吸间,完颜康拳打脚踢,把吴厚朴在香堂里的的二三十个亲信,都打趴在地。他心知此时还敢动手的,都是吴厚朴的铁杆,所以下手毫不容情,中招之人非死即残,连呻吟呼痛的力气几乎都没有了。 吴厚朴原本想着拿下此人,再慢慢想法子洗脱嫌疑,哪知顷刻之间,自己的心腹全军覆没,让人难以置信。 完颜康走到吴厚朴身前,俯身凝视于他。 吴厚朴牙齿咯咯打战,挤出一句话来:“你要对我使妖法吗?” 完颜康本就不想对他用移魂大法,见他这么一问,便伸手在他背上拍了拍道:“吴厚朴,你若光棍点,我便让你少受点苦头。” 吴厚朴初时不解何意,两个呼吸之后,他便感觉被完颜康拍中之处开始发痒,然后一阵阵疼痛袭来。 十数个呼吸之后,吴厚朴已经痛到跌落地上打滚。 此时香堂之中,众人看着吴厚朴的惨状,顿时雅雀无声。 过了一会儿,林飞凤有些不忍,在完颜康身后拉了拉他的衣袖。 完颜康明白她的意思,于是将吴厚朴一把提起,在他身上点了两下,再丢在脚下。 吴厚朴痛的浑身湿透,全身无力。他此时看着完颜康,有如见了鬼一般,以手撑地不断往后挪动,想着尽量远离此人。 完颜康上前一脚踩住吴厚朴的大腿,冷冷道:“想走!” 吴厚朴惊恐万分:“小人没别的主意,小人没别的主意,任凭英雄做主,你要开棺,就开棺好了。”他心里打定主意,先拖延时间,到时候趁这个煞星不在的时候,寻机偷偷逃走再说。 什么帮主大位,什么雄图霸业,在小命面前,都不值一提啊! 完颜康忽然笑了起来:“你想开棺,我偏偏不开了。” 吴厚朴不知完颜康什么意思,此时只得连连点头:“英雄你说怎样就怎样!” 完颜康转过身去,对林飞凤问道:“你信我吗?” 林飞凤双目含泪,坚定无比的点头道:“信!” 完颜康伸出手为她擦了擦眼泪,然后转回身对吴厚朴道:“吴副帮主,你道我使了妖法,害了林江虎,说些胡话污蔑于你,是不是?” 完颜康不待吴厚朴回答,又道:“若是开了棺验了尸,看出老帮主是中毒身亡,你也可以推说是林江虎一人所为,是也不是?” 完颜康这话真是道出了吴厚朴的心思,他刚刚心里确实就转过这个念头。但此时他既不敢承认林和昌是他所害,若是他当众承认此事,说不得就得在这香堂上来个三刀六洞不可,那是任谁都救不了他。此时他的小命就在完颜康脚下,他也不敢矢口否认,只得喃喃道:“英雄饶命,英雄饶命……” 完颜康脚下忽的发力,咔擦一声将吴厚朴一条大腿踩断,接着又把吴厚朴另一条腿踩断,然后将他踢在一旁,任凭此人打滚呼痛。 香堂之中有个长老看着不忍,出言道:“阁下出手,未免有些毒辣了吧!” 完颜康完全不理此人,转身问林飞凤道:“这人平日里,可与吴厚朴亲善?” 吴厚朴做副帮主十余年来,除了想方设法把控重要堂口之外,也拉拢了几个长老,刚才出声之人就是其中之一,林飞凤见完颜康问起,就点了点头。 完颜康笑眯眯的道:“还有哪位觉得我不该对吴厚朴如此的,有话不妨一起说了。” 之前在座之人见完颜康下手狠辣,大多不敢出声,此时见有人说话后,完颜康也没如何。便有三四个人跳出来声援,说此乃槽帮帮中内务,完颜康一介外人,不宜再行插手。 完颜康略略等了一会,见除了这几人之外,再无人站出来声援吴厚朴,便抚掌大笑道:“说的好!” 众人只见人影闪动几下,砰砰几声,刚刚为吴厚朴说话之人,全被完颜康打飞于地,生死不知。 完颜康回到原位,对众人道了一句:“还有谁!” 此时林江虎醒了过来,他看到满地的滚地葫芦,还有抱腿哀嚎的吴厚朴,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惊疑不定的问道:“出什么事了?” 迎接林江虎的是,满香堂冰冷的目光。 林江虎心中发寒,隐隐猜到可能发生了极大变故,不由放声大喊:“来人啊!来人啊!” 林江虎才叫了两声,便戛然而止。 完颜康转过身来,对他道:“险些忘了你!”说完,他出手如电,将林江虎手脚拍断,丢在吴厚朴身旁。 从完颜康对吴厚朴的心腹们动手,到折断林江虎手脚之时,其实半炷香的功夫都没过。先前虽然香堂内出了变故,但外面帮众未得命令,不敢擅入,这时听到林江虎的喊声,便有不少帮众冲进香堂来。 进来的帮众见到新任帮主和吴厚朴都在地上哀嚎不止,地上还躺了一地的人,都纷纷出声道:“大小姐,出了什么事?” 有些与林江虎和吴厚朴关系较近的,还迈过地上的帮众,想过来搀扶二人。 林飞凤站到完颜康身旁,大喝一声:“林江虎和吴厚朴下毒谋害我爹爹,已经被我拿下!” 新进来的帮众震惊了,纷纷望向仍然在座的帮中长老,问询是否真是如此。原本想过来表忠心的帮众,也都停住了脚步。 帮中长老与吴厚朴亲善的,大多已经躺在地上生死不知了,剩下的长老自然都是向着林飞凤的。 大义当前,长老们你一言,我一语,把林江虎和吴厚朴谋害林和昌、伪造遗命的事儿纷纷道出。 两大主谋已经束手就擒,槽帮站边吴厚朴的中高层也几乎被完颜康灭了个精光,此事自然再无波澜。林飞凤请出帮中法刀,想在这香堂之中给林江虎和吴厚朴两人三刀六洞。 完颜康止住她道:“这样对他们俩,太仁慈了!” 林飞凤美目看着他道:“你说。” “三刀六洞怎么够,需得将这两人千刀万剐,才能以震效尤!”完颜康杀气腾腾的说道。 林江虎和吴厚朴听了这话,吓得屎尿齐流。 林飞凤此时对完颜康言听计从,自然就照章办事,何况这两人还是她的杀父仇人,千刀万剐时不为过。 槽帮码头上树起两根木桩子,上面绑着林江虎和吴厚朴两人。自林飞凤以下,槽帮长老带头,每人上前吐一口吐沫,拿小刀割上一刀。 初时,吴厚朴二人还能发出阵阵哀嚎声、求饶声,随着血流不止,他俩声息渐渐弱了下去。到了最后的一批帮众上前时,这两人早已经耷拉着脑袋,再无半点声息了。 林飞凤见仇人已去,顿时推金山、倒玉柱,轰然跪倒向林和昌埋葬的方向,哭喊道:“爹爹,您安息吧!” 搜索 幻想 小。说 网 3W点7w X点o rg 阅读康定天下最新章节 ------------ 第一百七十六章 将别 “你这个大骗子!”林飞凤美目圆睁,冲到完颜康的面前,挥舞着拳头。只是原本想砸向完颜康脸上的拳头,却半路拐了个弯,落到了某人的胸口上。 完颜康应声倒地,翻滚呼痛起来。 林飞凤顿时惊慌失措,连忙蹲下身子问:“怎么了,是不是我下手太重了。” 这焦急之感还没过三秒钟,她便意识到不对劲,这人武功如此高强,怎么会被自己一拳捶倒呢! 林飞凤抬起头来时,正好看见某人贼眼兮兮,正看着自己鼓鼓的胸前。她此时若还不知道受骗上当,这个帮主也就做不长了。 羞恼之下,林飞凤站起身来,狠狠一脚跺下。 之前那一拳不过是饶痒痒,大小姐这一脚可是动了真格,完颜康啊呀一声,一记蛇形狸翻,立刻翻身躲到了一旁。 林飞凤一脚落空,也就不再动作,而是瞪着完颜康,恼怒道:“你就会骗我,欺负我!” 完颜康见她眼眶有泪水在打转,便不敢再开玩笑,连忙起身走到林飞凤面前,闭上眼睛道:“你狠狠打我几下吧,别打脸就好了……” 林飞凤见他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偏偏又眼睛眨巴几下,不由噗嗤笑出声来,她伸出拳头在完颜康胸前轻轻捶了两下:“算你啦!” 完颜康坐到桌边,倒了两杯茶水,推了一杯给林飞凤:“这是明前的龙井,林大帮主,喝口茶消消气。” 林飞凤接过茶杯,吹了吹气,再端起来喝了两口后,又放到桌上:“太淡,没意思。” 闻弦乐而知雅意,完颜康立刻唤了一声:“小二,打一壶酒来。” “一壶不够!” “来一坛?” “好!” 这时小二已经端了一壶好酒,屁颠屁颠的跑到一半,结果又听到一声喊:“一壶不够,来一坛!” 小二闻言,加快几步,先把手中酒壶拿了过来,然后说了一句:“客官您稍候,小的马上就去搬酒坛子。” 林飞凤看着小二殷勤的模样,不由瞄了完颜康一眼:“客官,这几日银子花了不少吧!” 完颜康呵呵一笑,并不答话,拿着酒壶给林飞凤满上。他这个甲字号房的客人自从前几日入住以来,便是悦来客栈最受欢迎的客户了。一住店就先丢下百两雪花银慢慢记账,看着哪个服侍的小二顺眼,随意丢下的赏钱便够一个月的工钱了。 至于这银钱的来历,以完颜康此时的武功,去城中豪富之家逛上一逛,顺手牵羊,简直不要太简单。 不多时,小二就抱着个酒坛子过来了,还带了个同伴端了几碟下酒的小菜过来,完颜康顺手又丢了一块碎银子出去:“你们俩自个分了。” 小二开心的接过赏钱,道了一声客官有事随时吩咐,退出房门时还知趣的把门带上。 林飞凤端起酒杯,也不说话,就这么一口喝干。 完颜康见状,也端起酒杯,赔了一杯。 林飞凤手下不停,喝完一杯,就自个倒酒,不一会儿,先拿来的那一壶酒就见了底。 她有些气恼的把酒壶重重一放,便要伸手去搬酒坛子。 完颜康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回坐下,柔声道:“坐下吃几口菜再说!” 林飞凤被他大手一抓,全身顿时就没了力气,只得乖乖的坐回来吃了两口菜。 完颜康这才又给她添上酒,拿着杯子碰了一下:“这一杯,先敬小姐对我的救命之恩。” 林飞凤端着酒,放在胸前却是不喝,琼鼻哼出声来:“你武功那么高,哪用人家救!” 完颜康自己一口喝干,然后缓缓解释道:“强中自有强中手,我武功虽然不弱,却也不是天下无敌。那时我被一个对头打落江中,若不是你及时施救,指不定现在已经葬身鱼腹了呢!” 林飞凤惊问:“这人是谁?”完颜康的武功已是生平她仅见,居然还被对头打落大江,实在是难以置信。 完颜康摇了摇头:“多说无用,我这对头不过是仗着多吃了几十年饭,再过几年,我自会料理了他!” 他说这话时,眼神中带有一股捭阖无匹的自信,让林飞凤原本迷离的眼睛更添了几分迷醉。 完颜康给自己倒上一碗酒,见林飞凤仍是端着酒杯放在胸前,直勾勾的看着自己,于是又端起酒杯与她碰了一下道:“再敬你一杯,你若是还不喝,我可不干了!” 林飞凤听了这话,反而把酒杯放下,以手支颔看向完颜康,嘴角一挑:“这酒到底是什么人敬的,我都还不知道呢!” 完颜康知道这个女人是必要知道自己身份不可了,他也放下酒杯,正色道:“我的大帮主,先前所言,实在是迫于无奈,我名字后两个字没错,只是前面得加上一个完字。” 林飞凤念了念:“颜康,完颜康,完颜康。”然后她忽然恍然大悟,指着完颜康道:“完颜?你是金国人?” 完颜康点了点头。 林飞凤觉得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听过一般,细细琢磨了下,忽然惊道:“你是金国的赵王世子?” 完颜康又点了点头,端起酒杯自己喝了一口,又夹了两口菜吃下,然后问道:“天底下姓完颜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你怎么就知道是我呢?” 林飞凤端起酒杯一口喝干,故作神秘道:“你猜!” 完颜康哈哈一笑:“女人的心思,我可猜不着,只要你不去官府出首我这个小王爷就好了。” 林飞凤美目一瞪,哼了一声:“那可说不定,卖一个小王爷,抵得上我槽帮几千人一年辛辛苦苦赚的钱了呢!” 完颜康哦了一声:“真的吗?那你赶紧把我卖了,回头我自个跑出来,你再卖多几次,赚的钱咱们平分,可好?” “若是嫌少,咱们三七分,也行。” 林飞凤噗嗤一笑,笑骂道:“还是个小王爷呢,说话都没个正行,哪个会信,怎么卖的出价钱!” 完颜康哈哈一笑:“堂堂槽帮的帮主大人,还真要改行做人牙子买卖了啊!” 林飞凤呸了他一口,忽然神色黯淡下来,幽幽的道:“我情愿永远都不做什么帮主……” 若是林和昌还在人世,林飞凤自然能快快乐乐的做她的大小姐,既无俗事之烦,也无外患之忧。 一个花季少女,要担起原本不需承担的担子来,帮主之位看似光鲜体面,内中辛苦有谁能知! 完颜康在船上数日,早就知道林飞凤的苦处,此时忍不住握住她的手道:“你放心做你的槽帮帮主,我送一份大礼给你。” 林飞凤忽然被握住了手,不由身形剧震,嗖的一下抽回了手,站起身来道:“帮里有事,我先回去了。” 说完,她慌慌张张的推门离去了。 次日一早,槽帮得报,盐帮帮主和两名副帮主,尽毙于家中。 盐帮和槽帮乃是百余年来的老对头,一直以来,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只是因为官家出于制衡之故,无论一方如何弱势,始终不会让另外一方独大。 这百年来,槽帮和盐帮一直争斗不休,仇杀不断。这次槽帮林和昌亡故,加上后来的巨变,盐帮中人闻到血腥味,本想就势咬上几口再说。哪知转眼之间,盐帮之中居然出现如此变故,一时帮内气氛紧张至极,哪还有余力他顾。 旁人不知盐帮何故如此,林飞凤听得消息,便知道这就是某人所谓的大礼了。她听闻此信,再也无一丝犹豫,立刻拍马出门而去。 悦来客栈甲字号房门被推开之时,完颜康正在伏案疾书,他见林飞凤闯了进来,连忙拿纸张盖住笔下正书写的书信。 林飞凤踏入房间,把门一关,扫了一眼房间里的模样,问道:“你要走了?” 完颜康点了点头,他此时已经收拾好行李,若是林飞凤再迟来一炷香,便只能见到他的留书了。 林飞凤上前几步,目光灼灼的看着他道:“你这么忍心就走!” 完颜康苦笑道:“大小姐,我身为金国小王爷,难道能在这建康城里,留一辈子不成!” 林飞凤道:“我这个槽帮帮主,可以不做的!” 完颜康闻言十分感动,只是他心里已经有了田小婉三人,而且答应了黄蓉不再招花惹草,只得侧过身去,避开林飞凤的目光:“我家中已有了三房妻妾……” 林飞凤在完颜康心中,有如一只白天鹅一般,美丽动人,骄傲无比。他知道若是自己主动少许,这只天鹅便会俯下身来,投入自己的怀中。 但他不愿委屈了林飞凤,更不想对不起黄蓉她们。 或许,将这份情谊留在心中,才是最好的结局吧,完颜康默默的想到。 忽然,一个火热的身躯,投入他的怀抱。林飞凤紧紧箍住完颜康的身躯,仰着头向他可怜巴巴的说道:“我不要什么名分,只要你再陪我几天,好吗?” 完颜康看着她七分可怜三分可爱的动人模样,终于把一切都抛在了脑后,轻轻托起林飞凤的下巴,霸道的吻了上去。 直到林飞凤快断气之时,完颜康才住了嘴,凝视着她道:“女人,你还有后悔的机会。” 林飞凤喘了两口气,毫不畏惧的抬起下巴,双手环绕到完颜康的脖颈,主动献上热吻。 搜索 幻想 小。说 网 3W点7w X点o rg 阅读康定天下最新章节 ------------ 第一百七十七章 定策 不可多得英雄气,最难消受美人恩。若不是北地牵挂无数,完颜康都情愿流连在这江南繁华之地,与林飞凤长相厮守。 林飞凤在完颜康的眼睛里,看出了他的牵挂、他的羁绊。她主动为他打点好行囊,备好马匹,派船将他送到长江北岸。 “凤儿,等我五年!”完颜康将林飞凤揽在怀中,给出自己的承诺。 “妾身已属君,莫说五年,就算十五年,五十年,我也会一直等着的……”林飞凤双目含泪,紧紧抱住完颜康。 完颜康终于狠下心,与林飞凤作别,挥鞭策马北归。 南人乘舟,北人骑马,这话并非说南人骑不了马,而是南方实在少马,良马尤缺。完颜康胯下的马儿,能日行三百里,在白马城中不过是普通战士的座驾。但林飞凤足足花了两千两银子才买到,这还是仰仗她槽帮帮主的名头。 而这样一匹马儿,在白马城里,只能卖到三十两罢了。 完颜康一边策马,一边思索着近来在宋地的所见所闻。宋境的繁华富庶,确实远超金国。建康城还不是宋国的京城,但城中人口、房舍、商铺均在中都之上。但在铁器装备等各类重要的战略物资方面,宋国却并无优势,尤其在马匹储备方面,更无法与金国相提并论。 装备马匹这些也就罢了,两国相争,宋国始终居于下风的最重要因素,还是其重文轻武之风。 宋朝开国以来,因为赵匡胤是占着手中兵权逆袭上位的,历代宋国皇帝对手下的统兵大将都是不大放心。是以朝堂之中,文官宰相权威极重,武将能位极人臣者寥寥无几,且多是不得善终。 朝堂如此,民间风气也如是,宋国街头巷尾之中,着长衫之文人骚客比比皆是,着短打之武人力士却是十分罕见。 完颜康在马背上,将宋金之别一一比较,心中不断盘算,想着金国应该从何处下手推行新政,方能富国强兵,一统天下。 马儿载着完颜康全速而行,两天也不过跑了五百里,看着座下马儿气喘不止的模样,再跑下去就得废了。完颜康见状,干脆卖了这匹马儿,运起轻功上路。 完颜康此时伤势尽复,运起金雁功来,脚下一动,便有一丈八尺,比受伤之前还略略长进了少许。他心中一喜,若是再遇上欧阳锋这个老毒物,自己想必又能多支撑几十招。 完颜康日行夜宿,又花了十日光景,终于回到了中都。到了赵王府门前那一刻,他深吸一口气,这一番境遇着实恍若隔世。 完颜康被欧阳锋打落长江之事,黄蓉几人并未让任何人知晓,只是派了丐帮弟子满世界搜寻而已。完颜洪烈对完颜康险死还生之情全然不知,见了儿子,他板起脸来带他进了书房,然后劈头盖脸的痛骂了他一顿。 完颜康也不去解释,只在一旁陪着笑脸,主动给完颜洪烈捶背按肩。 这么一来,本要拿腔作势的赵王大人顿时没了脾气,反而眯着眼睛好好享受起完颜康的手艺来。 过了半晌,完颜洪烈拉着完颜康坐了下来,正色道:“康儿,你这阵子去哪了,父王就不管了,但有件事你不可不知。” 完颜康见完颜洪烈说的十分郑重,忙问道:“父王,何事?” 完颜洪烈沉吟了一小会儿,才道:“你娘亲走后,我对外报称是暴毙,严禁府里议论。但有些消息还是走漏了出去,前几日,你皇爷爷还宣了我进宫问起此事,说好久没见过你了,等你回来就让我带你进宫去瞧瞧。” 完颜康悚然一惊,这分明是老皇帝听到些风言风语,要让完颜洪烈带自己进宫确认血缘关系啊! 这个年代流行的检验方法,不过是滴血认亲而已,其实不需真有血缘关系,只要血型相同,两人的血滴都能相融。但自己与完颜洪烈的血型是否一样,可还未检验过呢! 完颜康思虑再三,便想提议两人先试试滴血,如能相融就万事大吉。 完颜洪烈见他良久不语,以为他不知如何是好,于是主动说道:“康儿,父王想过了,你此时进宫是万万不可的,不如还是在外先避上一避,等过了这阵子再说。” 完颜康见他这么一说,也费事去解释血型问题,便就势点头应下,然后就起身要回房去。 才刚刚出了完颜洪烈的书房,完颜康便见到宁儿在外传报,说李喜儿来访,正在偏厅等候。 完颜康一踏入偏厅,李喜儿就热情似火的迎了上来,抱住完颜康:“兄弟,想死哥哥了!” 完颜康热情的抱住李喜儿,在他背上轻轻的拍打道:“大哥,我也想你啊!”不过他轻轻的几下,就拍的李喜儿有些经受不住,啊的呼痛起来。 完颜康连忙送开李喜儿,连连道歉:“大哥,对不住,对不住!” 李喜儿摆了摆手:“咱们兄弟,说这个干什么,也是好久没见着你了!” 两人东拉西扯的叙了一阵话,李喜儿终于转到正题:“兄弟,近来城里传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可有耳闻?” 完颜康当然知道李喜儿的意思,只是此时仍是装糊涂道:“兄弟我才回府,有甚事,大哥你不妨直说。” 李喜儿前来,主要是想探明底细,但这话完颜康父子可以说的透彻,他却不能明问,怕惹完颜康这粗人发飙。 此时完颜康既然装糊涂,他也只得讪讪道:“也没甚要紧的,只是有些风言风语罢了,想必都是些无聊人等编造出来的。” 完颜康哦了一声:“大哥你既然有此一问,想必此事颇为要紧,虽然我不清楚到底何事,大哥你不方便说也便罢了,免得大家尴尬。兄弟我相信一句话,流言止于智者,大哥你说是不是……”他说到是不是的时候,特地在李喜儿手上拍了拍,眼中颇有深意。 李喜儿打了个哈哈,便绕过此节,捡些足协大事说了一通,便起身告辞去了。 完颜康送走李喜儿,脸色一沉,吩咐下去再不见外客,便回去自个房间走去。到了门外,却见徐道胜身着一袭青色长袍,正在等候。 完颜康忙不迭的拉着徐道胜道:“先生有事,差人唤我便可,何必在此苦等。” 徐道胜迈入房中,主动将房门关上,坐到茶室的小桌旁,才道:“殿下,你近来不在中都,可知京中之事?” 完颜康见徐道胜一脸严肃,大概知道他要提的点,便直接道:“先生所欲言之事,可是事关学生身世。” 徐道胜点了点头:“然也!” 赵王被人戴了绿帽子,王妃跟人跑了,小王爷是野种,这些消息近来传遍中都,已经成为中都达官贵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徐道胜掌管灵狐,耳目遍地,自然早已知晓。 完颜康道:“适才我与父王也议及于此,圣上想让我进宫去看看。” 徐道胜手指在桌上轻敲了两下,方才问道:“殿下准备何时进宫?” 完颜康与徐道胜对视一眼:“北疆有变,我要火速赶往白马城。” 徐道胜身形一震,完颜康这分明是告诉他传言非虚,他深深的看了完颜康一眼:“徒儿,你这么匆匆离去,岂非坐实了某些说法。” 说完这话,徐道胜神色顿时黯淡不少,他之前得闻消息,多半以为是完颜洪衍等人借机造谣生事,但此时完颜康亲口承认,还是对他打击不小。 完颜康抓起徐道胜的手道:“先生,学生身世如何,非由我能决定。但学生向来以为,事在人为,人定胜天。不知到了此时此刻,先生可还愿助我?” 完颜康握着徐道胜的手掌宽厚有力,声音沉稳非常,目光更是坚定无比。徐道胜想起自己初次教导完颜康之时,他不过是个垂髫孩童而已,而此时面前此人却已是个文武双全的汉子了。 徐道胜想起十余年的过往,脸上逐渐回复了些光彩,他思来想去,终于问出一句:“你此时北去,莫非欲效当年重耳之事也?” 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晋文公重耳当年若不是外逃避祸,也就没有之后的春秋霸主了。在徐道胜想来,完颜康此时北去,应是效仿晋文公之事罢了。 完颜康摇了摇头:“非也,非也,学生此番北去,非为避祸,而是另有所谋。且学生此去,还要将班底尽数搬去白马城!” 徐道胜眉毛一挑:“愿闻其详?” 完颜康站起身来,走到墙边,指着墙上挂着的地图,先在金国的疆域画了一圈,然后道:“若是学生之志,仅在继承家业,此时只需留在中都,与彼辈相争即可,以我今日之手段,胜之不难。” 徐道胜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若是以往,以你在皇孙一辈中的文才武功,圣上自然属意赵王,但事到如今,却是未必呢!” 完颜康沉声道:“此番我去了一趟宋国,归来途中,无论宋金之地,遍见民生凋敝,沟中弃婴无数,荒野白骨累累。我见此等惨状,心内如焚似煮,常思如何变革,如何推行新政。但思虑数次,只觉处处都是掣肘,哪哪都有莫大阻碍。” 徐道胜叹气道:“革故革新,说来简单,其实谈何容易。当年王介甫何等人才,一番振作,不过数年便被废了相位,最终落的个郁郁而终的下场,着实可悲可叹……” 徐道胜说的王介甫,就是大名鼎鼎的王安石,王安石在宋神宗的支持下主持变法,结果触动利益太大,被逼的两度罢相,他所主持的变法,最终也是化作浮云。 完颜康对这段故事深知,他接话道:“先生所言,我也曾思虑再三。事到如今,我总算想明白了,与其在这中都束手束脚,不如彻底另起炉灶,改天换地!” 搜索 幻想 小。说 网 3W点7w X点o rg 阅读康定天下最新章节 ------------ 第一百七十八章 变故 江南之地已是春暖花开,中都的草木也发出嫩绿的新芽,但在更北方的白马城,仍是春寒料峭,合勒河上的冰块尚未完全化开。 即便如此,白马城里已是热闹非凡。 随着建城一年多来,草原上的部落和南北的客商,都已经习惯了到白马城中交易货物。 马匹、牛羊每日如流水一般在城中进出,茶叶、美酒一车车的从南面运进城中,再由部落头人们包圆拉回草原。 来往的客人多了,城里的客栈、酒肆、青楼的生意,也都火爆的要命。 用塔姆部落首领阿拉善的话来说,白马城就是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 不不不,应该是一座挖不完的金山! 最近半年来,阿拉善已经来了白马城三趟,甚至这个冬天,他都是在白马城度过的。若不是部落里头人们催促,阿拉善都几乎不想离开这个温暖舒适的地儿呢! 这座白马城的主人要是自己,那该多好,阿拉善酒醉后也曾浮想联翩。但酒醒之后,他清晰的知道这座城市的主人是谁,堂堂金国小王爷的地盘,绝不是区区一个草原中型部落的首领所能撼动的。 直到十天前,一个南面的来客敲响了阿拉善的房门,给他送上了中都一位贵人的礼物和友谊,告诉他一个天大的秘密。 阿拉善派出两名得力的心腹直奔中都,前去打探消息。得到手下的回报后,阿拉善眼睛发出异样的光彩来,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报!城守大人,大事不好!” 卫兵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将范俊平吓了一跳,手中的茶碗都险些被打翻了去。 “何事!”范俊平压住怒火,沉声问道。 “塔姆部落的人与巡逻队起了冲突,现在西二横街对峙!” 范俊平闻言,立刻唤了一个排的战士,前往事发之处。 白马城的街道都修的极为宽敞,即使不是主干道的西二横街,也能容两辆马车并行。阿拉善挥舞着马刀,身后跟着百名手下,对白马城的巡守小队长达拉塔狠狠的叫喊:“把杀害我部落儿郎的凶手,交出来,否则……” “否则怎样!”范俊平带人及时赶到。 “大人!”达拉塔看到范俊平到场,心里松了一口气,立正敬了个军礼。 在阿拉善的印象中,范俊平不过是个文弱书生,却做了城守的位置,着实可笑。 草原上的规矩素来是强者为尊,若是伍石蛮这等人在,可能阿拉善还会收敛一点。但面对范俊平这一介文弱书生,阿拉善更是猖狂了几分,他上前两步,手中弯刀指着范俊平:“姓范的,今日不给爷爷一个交代,爷爷认识你,爷爷手里的弯刀可不认识你。” 达拉塔等战士勃然大怒,纷纷拔出手中刀枪,指向阿拉善。 范俊平把达拉塔手中的刀压了压:“可汗是我白马城中尊贵的客人,作为主人,怎可对客人随意拔刀。” 达拉塔闻言,把手中长刀狠狠插回鞘中。 阿拉善见状,发出一声狂笑,他身后的部落战士,全都跟着放声大笑起来。 范俊平脸色毫无变化,只问达拉塔到底发生何事。 达拉塔强压着怒气,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 这日午时,塔姆部落几个战士到一个饭馆吃饭,借酒调戏饭馆的老板娘,饭馆的老板要将这几人赶出去,结果反而被打了个半死。若不是巡逻的卫兵及时赶到,饭馆老板说不得就一命呜呼了。 这饭馆老板乃是首批建城的蒙古奴隶出身,与几个卫兵正是熟识,卫兵问明情况,便要将这几个塔姆部落的战士拿下再说。塔姆部落的战士哪里肯束手就擒,反而先动了刀子,与卫兵干了起来。不多时,阿拉善这个部落首领带人出现,围殴这队卫兵。 幸得达拉塔就在左近巡逻,他听到消息,带人火速赶至,发狠劈了两个塔姆部落的战士,才震住场面。 这一番冲突,塔姆部落死了两个战士。 白马城的卫兵,也有一人咽了气,还有四五人被打成重伤。 范俊平听完,心里觉得有些蹊跷,平日里城中打架斗殴的事情不少见,但阿拉善带人来援的速度未免太快了些。 他心里略一思量,便有了主意。 阿拉善大笑稍息,正以不屑之色看着范俊平,想着这书生多半要息事宁人。 范俊平对他拱了拱手道:“可汗,此时因你手下战士而起,如今双方互有死伤,不如就此作罢,各自管束手下,如何?” 阿拉善弯刀一指达拉塔,狞笑道:“你把此人交出,爷爷便带儿郎们回去。” 范俊平知道他多半是不肯罢休的,刚才这话,不过想再次试探一番罢了。此时阿拉善话音一落,范俊平便转回身,对达拉塔下令:“达拉塔,本城守带来的人,现在全部归你调遣,将他们通通拿下,若有反抗,死活勿论。” 达拉塔本以为范俊平可能要妥协,哪知这个斯斯文文的城守大人,转眼下了这么一道硬气的军令。 达拉塔闻言大喜,大喊一声:“得令!”说完,他如饿虎一般,带着手下战士朝阿拉善扑去。 范俊平忽然想到一事,连喊了一句:“休伤了可汗性命!” 若不是范俊平这句话来的及时,阿拉善险些做了达拉塔的刀下亡魂。阿拉善被擒后,剩下的战士也都没了斗志,毕竟这是在白马城的主场,人家动起真格来,这百来人都得交代在这不可。 塔姆部落众人被拿下后,范俊平把最初惹事的那几人囚于牢中,将阿拉善和其余人等礼送出城。 阿拉善出城之时,大放厥词,声称要回部落带大军平了白马城。 范俊平在城楼上目送阿拉善离去,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他下了城楼,便火速派人飞马到庆州和中都报信。 完颜康原本诈称北地有变,故而匆匆离了中都,哪知到了庆州,正准备与完颜洪毅等庆州文武把酒言欢之时,他就收到了范俊平的飞马快信。他知道范俊平看似文弱,其实极有主意,若不是确有重大变故,绝不会派人飞马传信,当即闪到一边拆了信封。 范俊平信中将事情简要描述了一遍,并请完颜康速速赶回主持大局。 完颜康看完信件,又将此信递给完颜洪毅。 完颜洪毅看完信件,若有所思的道:“别有所图?阿拉善这人,应该没这么大胆子吧。” 范俊平信中描述阿拉善是借机挑事,必是别有所图。完颜洪毅与此人打过交道,却是不太相信这个贪财好色、对大金毕恭毕敬的塔姆部落首领会生出什么别样心思。 不要说完颜洪毅以为阿拉善没这么大胆子,完颜康与此人打过交道的次数更多,更是觉得此事诡异。 事有反常必为妖,完颜康从中嗅到了阴谋的味道。他担心变故来的太快,匆匆吃完后,便让徐道胜等大部队随后赶来,自己匹马先赶回白马城。 范俊平也没想到自己派出信使,居然这么快就迎回了正主,见到完颜康那一刻,他长松了一口气道:“少帅,你终于回来了。” 完颜康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的城守大人,你辛苦了!” 范俊平单膝跪地:“属下处事莽撞,给殿下添麻烦了!” 完颜康一把将范俊平拉起,笑骂道:“瞧你说的什么话!我回去中都这么久,做了甩手掌柜,白马城一片欣欣向荣,得重重赏你才是!” 范俊平瞅了瞅完颜康的神色,仍是谦虚道:“属下不过是照着殿下留下的规矩做事罢了,哪有半分功劳,哪敢讨什么赏赐,这不还给殿下通了个篓子,得罪了塔姆部落……” 完颜康哼了一声:“一个阿拉善而已,也敢来捋虎须,若是我在的时候,非得把他剥光了赶出城去不可!” 范俊平闻言笑了起来:“阿拉善那一声肥肉,剥光了想必是极其壮观的。” 说完,两人一同大笑起来。 范俊平笑完,复归有些忧心模样,对完颜康道:“少帅,一个阿拉善倒也罢了,这几日来,城里其他部落头人,似乎也有些异样呢。” 完颜康哦了一声:“有什么异样?” “城里还有两三个部落的头人,这两日私下联络的有些紧,属下派人留意发现,还有几个生面孔,在这家部落头人下榻之处都出现过。” “可知是何人?” “现在还未能知晓,只是看模样不像草原人。” 不是草原上的,那就是来自中都了,完颜康眯着眼睛,就着此事的蹊跷,结合最近的传言,他想到此事背后的黑手来。 完颜洪衍,没想到你的手,还能伸到这么长了! 范俊平见完颜康久久不语,便低声问道:“殿下,要不属下派人去把那人抓来?” 完颜康摇了摇头:“让老鼠在外面钻一阵子,派人盯紧些就好了。我这次回来,正想动动刀,见见血。有人想跳,就让他们多跳一会,跳的高些,摔的也越狠嘛!” 范俊平在完颜康平淡的语气中,感受到了腾腾的杀气。 搜索 幻想 小。说 网 3W点7w X点o rg 阅读康定天下最新章节 ------------ 第一百七十九章 战前 “报!塔姆部落大军已经开拔!” “有多少人马?” “有骑兵两万!” 范俊平奇道:“塔姆部落就算倾巢而出,最多也不过万人,哪来的两万人马?” 斥候对此不解,一时答不上话来。 完颜康挥了挥手让斥候下去休息领赏,才对范俊平道:“必是有其他不开眼的部落头人,也掺和进来了嘛!” 完颜康说完此话,不待范俊平多言,大喝一声:“擂鼓、点将!” 号角声响起,不多时,少帅府内,营长以上军官以及参谋尽数到场。此时的白马城中,加上叶思明带回星火部落的战士之后,已有了六营骑兵,加三营步兵,总兵力已经破万。 九个营长加上叶思明、徐道胜等人一到齐,完颜康扫了扫众人神色,长身而起,开声道:“塔姆部落的阿拉善,提兵两万来犯,诸位有何对策?” 伍石蛮把衣襟一扯,拍打着胸脯道:“大帅,给我一个团,我伍二必把那肥厮,杀的屁滚尿流!” 马四摇了摇头:“不妥、不妥,我白马城有坚城之利,更有合勒河这等天险,咱们只需将浮桥索道断去,据城坚守,阿拉善只能徒劳无功,不战自退!” 伍石蛮眼睛一瞪:“老四,你这胆子越活越小了!” 完颜康止住伍石蛮的话,示意其他众将发表意见。 众人依次出声,有赞成出城野战的,也有赞成据城而守的,粗略算起来,还是认为据城而守者居多。 完颜康见众人虽然没有畏战之色,但多数还是持保守意见,毕竟此刻敌众我寡。待众人都说完,只有徐道胜未曾出声,完颜康便问道:“徐师,你有何高见!“ 徐道胜羽扇轻摇:“此战必胜!” 完颜康笑道:“先生请说。” 徐道胜在众人脸上一扫而过:“阿拉善此时兴兵,不日梅雨将至,此乃不得天时;我据城而守,且有大河阻敌,地利无需多言;阿拉善区区一个部落头人,无故以下犯上,其部众必有不服者,而我军为守护家园,必众志成城。” “此战,天时、地利、人和俱在我白马城,焉有不胜之理!” 帐中众人听完,不觉心中振奋。 完颜康长笑一声:“徐师所言极是,此战我军必胜,敌军必败。不知徐师可有破敌良策?” 徐道胜摇了摇羽扇,笑道:“大帅已有定策,何不示下!” 完颜康闻言轻笑一声:“果然徐师知我。” 说罢他清喝一声:“众将听令!” 叶思明等人全部挺身肃静,等待将令。 “伍石蛮,你率一营二营骑兵,负责沿河巡守,防止敌军从别处渡河!” 伍石蛮行了个军礼:“得令!” “马铁,城中三营步兵由你统领,城防守卫事宜,全权由你负责。” “得令!” “三营、四营,暂归范俊平调遣,暂时负责城内管控。” “得令!”范俊平和两名营长轰然应是。 完颜康又道:“此战我会率精锐先行出城阻敌,我不在期间,由范俊平统筹军务!” 范俊平看了看徐道胜,对完颜康道:“大帅,徐先生才能胜我十倍……” 完颜康伸手止住他的话头:“徐师初来乍到,对城中情况不熟,此时仍由你统管全局。” 徐道胜也连忙出声:“俊平,军情紧急,我等听命就是了!” 范俊平也不再推辞,点头道:“遵命!” 完颜康又道:“从即日起,城中戒严、宵禁!除我军战士外,所有人等不得出城。” 叶思明见完颜康似乎已经颁完军令,只剩自己和部落两名营长未曾分配任务,不由急道:“大帅,我呢!” 完颜康微微一笑:“放心,副帅这边,我有大用。”说完,他将叶思明拉到一旁,在他耳边低语。 叶思明听完密令,眼神中放出光来。 军令尽数传下后,完颜康最后吩咐道:“诸位,我白马城建城以来,从未历经刀兵。此次我们不但要胜,还要大获全胜,方能威震草原,慑服宵小!” “还望诸君努力!” 众将皆肃然应是,领命各自离去,只留了范俊平和徐道胜仍留在帅府。 完颜康对范俊平道:“我的无双飞骑,如今可堪一战?” 范俊平欠身道:“无双飞骑,确实不负无双二字,只是属下担心……” 范俊平迟疑了一下,又道:“无双毕竟人数太少,初次上阵,不知能否建功。” 完颜康哈哈一笑:“无妨,想当年幽州总管罗艺,只凭燕云十八骑,便能威震匈奴。我有无双飞骑,必可横行草原!” 他传下军令,令无双精骑速速集结,然后对徐道胜道:“徐师,可随我一观!” 徐道胜颔首:“正有此意!” 完颜康在白马城建军之后,在军中亲自挑选了一只队伍,名唤无双,由其亲自统率。 无双的入门条件,一要骑术高超,能做到人马合一,二要射术过人,必要能开两石强弓以上。 在草原之上,绝不乏骑术高超之辈,但第二个条件,却是卡住了九成九的战士。在寻常队伍之中,能开一石硬弓已属臂力过人,能开两石强弓者,一百人中都未必能出得了一个。 完颜康定下选人标准时,能完全符合条件的,在白马城万军当中,仅够百人。这百人当中,还有三十来人是完颜康的神兵一期学员。 这些学员,完颜康是当将领来培养的,仅仅拿来上阵厮杀就有些太过奢侈。因此他在学员当中仅仅留了五人,这么一来,首批入选无双的仅仅有七十余人而已。 考虑到七十人实在太少,完颜康又挑选了三百条件接近的战士单列一营,充作无双的后备力量。他离了白马城已近一年,此时也不知这三百后备军中,有多少能达标的。 完颜康传令无双集结,与徐道胜、范俊平一同去到演武场。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此时演武场上已经齐刷刷的站好了三百多人,每人手中都牵着战马,除了间或有马儿嘶鸣,全场并无一丝人声。 数百人的集结,一炷香的功夫算不了什么。可在场的都是骑兵,一炷香内人马俱全,人着甲,马上鞍,阵型齐整。 无双战力如何且不说,单凭这军纪一项,已是天下少有。 完颜康见状心中大喜,只是脸上却不露丝毫,只大喝一声:“全体上马!” 众战士闻言,齐刷刷的纵身上马,三百多人同时动作,宛如一人。 完颜康手一挥:“以二十人一队为单位,演练战术!” 数百人马纷纷流动起来,以十人为一排,两排人马从演武场一头开始往另一头奔驰。待马儿奔行至过半时,马上骑士纷纷挽弓,以回头望月势向后发箭。 一箭发完,马儿奔行片刻,众骑士又回头再发一箭,如此三箭之后,马上骑士便收弓勒马,复归大队。 一队人马从一头跑向另外一头,加上中间发箭,不过十个呼吸而已。不多时,所有骑士都奔行了一遍,战术演练完毕。 演武场的一头排有数十个人形木靶,距演武场中心位置有百步以上,此时已被箭支插满。这一轮战术演练,看似并无出奇之处,无非众战士策马发箭而已。但徐道胜已看出其中门道,他眼睛发亮,赞叹不已:“这等飞骑,若有三千人,谁能挡之!” 完颜康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摇头笑道:“徐师,别说三千人,就是这三百来人,得来已是不易了。这人还罢了,都有法子可以想,还有其他伤脑筋的呢!” 徐道胜哦了一声,忙问何故。 完颜康掰着手指,一条条的说起创建这支飞骑的不易之处来。 白马城虽然地处草原,马儿遍地都是,可能达到无双要求的好马仍是百中无一。 按完颜康的构思,无双飞骑要配的马儿,既要跑得快,又要耐力好。按这个标准,无双战士的坐骑,基本上是向着叶思明等高级将领的坐骑看齐了。无双飞骑的标准,还得是一人双马,单就马匹的选拔,已是十分不易。 坐骑的选择也就罢了,毕竟白马城地处草原,完颜康手里又不缺钱,还是能逐步解决的。 可另一件必需品,却是着实令人头疼。 弓箭! 无双飞骑的标配,是两石强弓,而寻常骑兵所用弓箭多是八斗弓,如今白马城新配置的弓箭不过一石罢了,射程差了一倍。无双飞骑的主要战术,就是靠着马快弓强,以风筝战术杀伤敌人。 对无双飞骑来说,一把两石强弓,才是吃饭的家伙。 欧华组建匠器营前,完颜康打造无双飞骑的想法,无疑是痴人说梦。待到他从中都弄来百余工匠,组建匠器营,又推行了社会大分工的生出方式后,白马城中才能源源不断的打造出精良的武器装备来。 时至今日,匠器营每月能生产的一石硬弓,可达到千五之数,但即便如此,两石强弓的产量,却仍是不高。 一石硬弓的生产流程,所需的材料,与两石强弓相差甚远。完颜康重金从工部挖来的五个大师,只有两人能造两石强弓。 若是按照传统的制弓法门,这两位大师,一个月能制作一把两石强弓,就算是效率颇高了。若是如此,即使这两位大师不眠不休,一年之间,也不过能制出三十来把强弓而已,远远达不到无双的装备需求。 幸亏匠器营推行了社会大分工的法子,欧华又让其中一位大师带了二十名学徒进行流水线作业,专门负责生产两石强弓。在匠器营中,两石强弓的生产,资源都得优先供应,如此这般,才将两石强弓的月产量提高到十二把左右。 此时,无双正式战士,都是手持两石强弓。而后备军则是挽着一石五斗的制式硬弓。 演练战术时,完颜康数过人数,持两石强弓者,差不多有一百一十人。他满意的点了点头,总算可堪一用了。 在无双这支队伍上,马匹、弓箭等装备花去的银两,足以装备一支五千人的骑兵了。 除却装备,无双的粮饷标准也与普通战士不同,后备战士比普通战士高了一倍,正式战士的粮饷足足是普通战士的五倍。 花了这么多银子,费了这么多心思在这支队伍上,粮饷也搞了特殊化。对此,军中还是有许多别样声音的。 看着眼前这帮龙精虎猛的强兵,完颜康脸上泛出一丝笑意,是骡子是马,也该拉出来溜溜了! 搜索 幻想 小。说 网 3W点7w X点o rg 阅读康定天下最新章节 ------------ 第一百八十章 初啼 阿拉善身披金甲,头带金盔,胯下一匹通体雪白的照夜玉狮子,身后是全副武装的两万骑兵。 扑面的春风仍带着几分刺骨的寒意,却丝毫影响不了阿拉善心头的火热。此刻他志得意满,满脑子想的都是破了白马城后,如何鞭挞范俊平和那个该死的达拉塔,如何享受满城的财富和美人。 “大汗,不对劲!”塔姆部落的千夫长富尔勒纵马靠近阿拉善,将他从美梦中惊醒。 阿拉善不悦道:“有什么不对劲?” “咱们的斥候,有一个半时辰没有回报了!”富尔勒有些不安。 阿拉善虽然不算能征善战,可毕竟也是马背上生长起来的,一些行军打仗的基础道理都是懂的。此番他尽起部落大军,还得了附近几个部落暗中相助,凑齐了两万大军。大军开动之时,他安排了五队斥候在前方探路,斥候以二十人为一队,分布在大军前方十里到三十里处。 斥候探路,若是前方有变,则飞马回报。若是一路顺畅,按理也要一个时辰回报一次。 想到不妥之处,阿拉善也有些游移不定起来,他将马鞭一挥:“再派两百斥候,前方探路,令大军缓行!” 富尔勒得令,立刻纵马上前,大喝一声:“大汗有令,大军缓行!” “大汗有令,大军缓行!” “大汗有令,大军缓行!” 一层层声浪传下去,阿拉善的两万大军由策马奔驰变成了缓缓而行。富尔勒大手一挥:“来两百人,随我去前方探路。” 大军之中,有两名百夫长率队而出。富尔勒拨转马头,挥动马鞭,领着这两队人马向前方疾速奔去。 跑出七八里后,马儿跃过一个长坡的顶端,富尔勒便发觉了前方斥候没有回报信息的原因。 死人,是不会回报信息的。 二十条尸体静静的躺在两三里处的草地上,身旁还有马儿在不停的打转,似乎不明白自己的主人为何忽然就没了动静。 富尔勒一眼看见了原因,倒地的己方斥候们后方,正有一队牵着马儿、身着银甲的战士。这些战士见到富尔勒和他身后的人马,毫无动作,为首之人拿着马鞭指向这边,不知在对下属说些什么,但见人丛中发出阵阵大笑声来。 笑声传到富尔勒耳中时,已几不可闻。富尔勒虽然不知道这些人在笑些什么,但他知道斥候们一定是折在这群人手里。他强压住怒火,先观察了四周形势。 富尔勒在坡顶居高临下,放眼望去二十里内,别无其他人马,他虽然仍有些不明白前后五队斥候临敌为何无一人回报消息。但自己统帅两百部落精锐,对手只有百人,临敌前居然不上马备战,显然狂妄至极。 富尔勒缓缓抽出马刀,发出一声怒吼,策马跃下坡顶。 塔姆部落的战士也纷纷拔出马刀,发出嗷嗷的叫声,跟在富尔勒身后如潮水般奔出。 对面的战士直到此时,才如梦方醒,纷纷上马奔逃。 奔逃? 在富尔勒看来,对方当然是在奔逃,他见状夹了夹马腹,催马疾行。 半炷香后,这奔逃的百骑,没有丝毫散乱的迹象,反而在逃跑过程中列出阵型。富尔勒心中隐约感到不安起来,但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 率两倍之军在后追袭,难道还能因为内心的少许不安,而放弃追杀不成! 五百步…三百步…两百步……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塔姆部落的战士们发出阵阵喊声,似乎已经看到了前方奔逃敌人在自己的弓箭和弯刀下颤抖。 富尔勒心中警兆却越来越强,这些骑士居然是一人双马,从马儿奔驰的体态看来,无一不是百里挑一的良驹,以这样的马匹配置,怎么会被己方追的这么快? 其中必有阴谋! 还没等富尔勒动别的念头,只听见前方传来一声大喊:“准备!” 富尔勒看到前方奔逃的骑士,整齐划一的挽弓在手,然后同时做出回头望月的姿势来。 “射!”一声大喊传来。 随着这声大喊传来的,还有尖利的破空声,富尔勒下意识的侧了侧身子,然后左肩传来一阵剧痛,轰然落马! 无双射出首箭后,进一步放慢马速,继续挽弓回射。 后方塔姆部落的追兵也纷纷抄起弓箭还击,但他们惊恐的发现,自己的箭根本射不到敌人。而身旁的同伴纷纷落马,惨叫声不绝于耳。 四轮箭雨后,塔姆部落的两百骑士,仍能立于马上的,已是十不存一。这剩下的十来个战士已经吓破了胆子,不待长官吩咐,开始纷纷打马逃跑。 完颜康率先拨马回追,手中箭发如雨,不过追了百步,已经将逃跑的十来个战士尽数射落马下。 “少帅神射!”拨马紧随其后的无双战士,发出震天的欢呼来。 完颜康嘴角微微上翘,露出满意的神色来。 先前塔姆部落的斥候被团灭,乃是完颜康分队设伏,以强凌弱,算不上本事。这下无双以少打多,还能全歼敌方,自己并无一人损伤,可谓前所未有的大胜。这支飞骑首战告捷,让他和无双的战士们都生出无穷的信心来。 高有礼策马行至完颜康身侧,开玩笑道:“大帅,你自个就把这些杂兵都收拾了,也不匀点给我!” 完颜康拿起弓在高有礼头上敲了一下:“兔崽子,还不好好放松放松,等会有你好受的!” 高有礼笑嘻嘻的躲了开来,一边策马缓行上坡,一边放松起手臂的肌肉来。 真正的考验,还没开始呢! 完颜康登上坡顶,下令全体下马,开始节约马力,看着阿拉善的大军慢慢靠近。 离坡顶约莫三四里时,阿拉善看清坡顶出现的人马不是富尔勒一行,心里便开始打起鼓来。 莫非有重兵埋伏? 阿拉善越想越觉得,真相必是如此,否则富尔勒这两百人马怎么顷刻间就全军覆没了呢! 塔姆部落的大汗举起右手,高喊道:“停步!” 他麾下两万大军本就是缓缓而行,得令后彻底停了下来。 完颜康在坡顶见状,手指前方,大笑道:“敌人怕了呢!” 无双的战士们,纷纷狂笑起来。 完颜康待众人笑完一阵,跃上马儿道:“走,去跟咱们的阿拉善大汗,打个招呼!” 阿拉善见到坡顶的人马主动靠近,到了两百步处停了下来,当先那名骑士大喊一声:“阿拉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阿拉善听着声音觉得有些耳熟,瞄了瞄着说话这骑士的轮廓,他忽然想起,原来这人便是大金的小王爷、白马城的主人—完颜康。 阿拉善在马上微微欠身,扯着喉咙喊道:“阿拉善见过世子殿下,殿下千金之躯,何故来此?” 完颜康道:“若不是你阿拉善胆儿肥了,举兵来犯,本殿下这时就该在白马城里听着小曲,喝着美酒。” 阿拉善喊道:“若不是殿下手下欺我,杀我部众,阿拉善怎敢冒犯殿下!”他喊话时,一边示意左右侧翼派人前去包抄完颜康这区区百骑。 在阿拉善想来,不管前方有何埋伏,只需将完颜康这个小王爷抓在手里,己方就胜券在握了。 毕竟还是个雏儿,太过轻敌冒进呢,阿拉善心中得意的想到。 完颜康在与阿拉善搭话间,一直控制座下马儿缓缓靠近,此时他距离阿拉善大军最前方又近了二十步。他虽在与阿拉善对话,却一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到大军两侧有动作,完颜康便知道阿拉善的意图。 眼见敌军已经进入射程,完颜康大笑一声:“大汉远道而来,我送你一份大礼!”说完将肩上弯弓拿起。 阿拉善还在想完颜康要送给自己什么大礼,就听见身旁有人大喊:“大汗,小心!” 嗖的一声,阿拉善坐骑中箭,马儿发出痛苦的嘶鸣,人立而起,然后轰然坠地。 完颜康发出第一箭时,无双战士们也纷纷挽弓发箭,阿拉善大军前列,传来一片中箭的惨叫声、坠地声。 阿拉善一坠地,左右两翼刚刚启动的战士不再想着悄悄包抄,纷纷嚎叫着拍马飞速袭来。 阿拉善从地上爬起身来,恶狠狠的叫喊道:“干掉他们!”原本静立的两万大军,开始策马奔腾起来。 完颜康率众射出首箭,见对方一动,立刻拨马便走。 无双的百名战士们无需招呼,纷纷拍马逃跑。 阿拉善被完颜康那一箭吓得够呛,重新上马之后,已有众多亲兵在他身前护卫。他隔着人群看向前方,只见这百余名骑士在完颜康的率领下,不断回身发箭。 大军前方的勇士们,也纷纷挽弓怒射。但将近两百步的距离,让塔姆部落的箭手们徒劳无功。 无双的百余名战士在前飞奔,将箭囊中的箭支不断射出,而阿拉善的大军能干的只有一件事。 吃灰! 无双的战士标配是一个箭囊二十支箭,臂力强劲者也不过配两个箭囊而已,跑到坡顶时,众人箭囊中的箭支均已射空。完颜康回身对后方大喊一声:“多谢可汗相送!” “多谢可汗相送!”无双战士们同声喊道,然后各自一夹马腹,策马往白马城方向狂奔而归。 前方一阵阵恣意的笑声不断传来,随着无双飞骑渐渐远去,阿拉善的脸上阴沉的要滴出水来…… 搜索 幻想 小。说 网 3W点7w X点o rg 阅读康定天下最新章节 ------------ 第一百八十一章 动员 无双飞骑的几波箭雨,所造成的杀伤不过数百人而已,但此举对阿拉善大军的士气,是一记沉重的打击。 不用下令,整个大军奔行的速度,都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阿拉善率部出兵时,宣称白马城不过数千新兵蛋 子,这数千新兵,一年前还都是些搬砖建城的奴隶。 而可汗率领的大军,是两万勇士。 在塔姆部落的战士们想来,只要随便挥挥刀,拉拉弓,就能把白马城打下来了。 以众欺少,以强凌弱,焉有不胜之理! 现实,给他们狠狠的抽了一记耳光! 阿拉善不时瞅瞅身旁战士们的表情,原本难看的脸色越加阴沉了几分。 忽然,大军前方传来一阵欢呼。 阿拉善抬头一看,只见数名战士护卫着一人奔至阵前。 被护卫之人左肩仍插着一支箭,脸色苍白,披头散发。阿拉善一见此人,不由惊喜的叫道:“富尔勒,你没死!” 阿拉善先前以为富尔勒连同那两个百人队尽墨了,折了两百人他不太心痛,心痛的是富尔勒这个忠心耿耿又智勇双全的大将。此时他见富尔勒活着回来,不由心中大喜。 富尔勒从马上滑下,向阿拉善跪地叩首:“大汗,富尔勒无能,手下战士全都阵亡,请大汗重重责罚!” 阿拉善长叹一口气道:“两万大军拿敌人都毫无办法,又怎能怪你!” 富尔勒见阿拉善一脸消沉,全不复发兵出征时的意气风华,大军士气也是十分低落。富尔勒正欲劝谏一番,就见左右各有数十人拍马而来。 这数十人靠近阿拉善,又有四人跃众而出,有一人在马上对阿拉善道:“可汗,这一战若是不打了,我等就带着兄弟们回部落了。” 塔姆部落的战士满打满算也不过万人,两万大军中另外的一万兵马,乃是周边的塔塔、泰巫、乃蛮和葛牧四个部落凑出来的联军。这四个部落首领不敢明着打出旗号,就派出手下大将,各率两三千精兵,前来助阵,想着拿下白马城后,也能分一杯羹。 这四个部落之中,由以塔塔部落实力最强,该部落带兵的大将名唤吐尔洪。吐尔洪和另外三人受命前来,早就得了部落首领命令,跟着阿拉善攻打白马城可以,若是事不可为,随时准备抽身而退。 毕竟竖起大旗的是阿拉善,其他四个部落不过是悄悄的附于他的旗号下面。完颜康率无双首次阻敌,效果极佳,不仅让塔姆部落的士气大大受挫,还让吐尔洪等人心生退意。 阿拉善此时也是心神不定,若是坚持去打白马城,究竟还有几分胜算,他此刻心里已是半点底气都无。但此番他提起大军前来,已 彻底得罪了完颜康这个大金小王爷,若是半途而废,只怕就连那个远在中都的贵人也得罪了。 若是大金秋后算账,自己岂不是举目无援,四面皆敌! 阿拉善内心正在挣扎时,只听见富尔勒一声大笑:“吐尔洪、你们几个的胆子,比老鼠还不如!” 吐尔洪扭头看向富尔勒,见他这副惨状,不由冷笑道:“富尔勒,你胆子大,武艺高强,怎么落的这副模样!” 富尔勒道:“我富尔勒不是人家对手,输的无话可说。此战咱们不过吃了点小亏,诸位就心生退意,以后还敢自称是草原上的雄鹰吗?麻雀的胆子,都没这么小!” “人家马快、弓强,怎么打!” 富尔勒道:“他马儿再快,弓箭再强,不过百人而已,撑死了能射几支箭。咱们有两万大军,便是耗也耗死他们了!” 阿拉善听了这话,忽然恍然大悟,狠狠一拍大腿:“富尔勒,你说的对,白马城已是黔驴技穷了,否则怎么会由小王爷亲身范险!” 吐尔洪等人听了富尔勒的话,琢磨了片刻之后,也明白了其中道理。他们都是弓马娴熟之辈,略一思量,就知道这等强兵绝不可能太多。这些战士能开两石强弓,每人也不过能射出二三十支箭罢了,对此战大局无碍。 吐尔洪四人想明白后,互相交换了眼神,然后对阿拉善欠身行礼:“大汗是战是撤,我等均马首是瞻!” 阿拉善马鞭往前一挥:“全军出击,今日日落之前,咱们要在白马城下饮马!” 战士们听到号令,打起精神,扬鞭奋蹄,马蹄声震的草原都颤抖起来。 无双奔出十里之外后,伫马远远观察这支大军的动向。初时大军停步时,完颜康还想着阿拉善胆子太小,被自己这么一吓就要打退堂鼓了。若此人领军退却,自己一番布置且不是要落了空。 正遗憾之时,万马奔腾声传来,完颜康知道,阿拉善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 完颜康领着无双飞骑,如旋风般回到白马城,立刻命人吹起号角,火速点将聚兵。一盏茶后,城中连长以上武官和城中重要人物,尽数集结于城西城墙上,静待主帅发号施令。 “我白马城建城一载有余,有赖诸位之功,城内已有钱粮无数。正因如此,西边的头人们,把咱们看成一只大肥羊。诸位,你们可愿做那只肥羊?” “干他 娘的!”有人高声喊了起来。 完颜康笑道:“就是要狠狠 干他 娘的,打出我们白马城的威风来!” 众人齐声哄笑起来,待众人笑完,范俊平出言道:“大帅,敌人兵多,咱们不妨把铁索桥断了,凭着大河天堑,便能让阿拉善无计可施。” 完颜康摆了摆手:“我第一道战线,就设在城下,若是断了铁索桥,咱们的阿拉善大汗,还怎么过来!” 范俊平知道完颜康有了全盘计划,便不再出声劝阻。 完颜康收起笑容,正色道:“阿拉善大军顷刻将至,我欲开城迎敌,在索道末端阻击敌人,谁愿来做这个拦路石!” 伍石蛮咧嘴一笑:“大帅,我上!” 马铁也同时抢道:“大帅,我来!” 白马城中,除却叶思明这位副帅之外,伍石蛮和马铁在武将中职位最高、资历最老,他两人一开声,其他有些跃跃欲试之人,都不由住了嘴。 伍石蛮一瞪独眼:“老四,你可是有守城重任的,来凑什么热闹!” 马铁毫不示弱:“城下阻敌也是守城。二哥,大帅可是吩咐你沿河巡守,你可不要误了要事!” 伍石蛮叉着腰道:“咱们这铁索桥好端端的摆在这,阿拉善那龟儿子还能上别处渡河去不成!你好好守城即可,我伍石蛮只用一营人马阻敌!” 马铁道:“三条铁索桥,我只用三个连的战士!” 完颜康见两人呛声起来,连忙打断话头:“这铁索桥有三条,你们俩各守一条便是!” “那剩下一条呢?”伍石蛮和马铁齐声问道。 “田大力!” “在!” “城下铁索桥,由你带人独守一道,可敢应下!” 田大力咧嘴一笑:“有何不敢!” “这次守城若是能立下大功,你们几人头上的代字,就可以去掉了。” 田大力啪的敬了一个礼:“保证完成任务。” 在完颜康上回追寻黄蓉出中都之后,田大力几人刚好从少林出师。田大力、萧百里、罗翰怀、周小江四人不消说,必是要回归中都的,四人下山之前,好说歹说,把觉智、觉慧、觉喜、觉性四人也一起拉下山来,前来投奔完颜康这位小师叔。 八人赶回中都后,正值完颜康外出,徐道胜便安排田大力几人在神兵基地暂时充当教官。这次整个神兵基地所有人员迁移到白马城后,完颜康安排田大力八人,都各带一个排的兵马。 只是因为田大力几人初来乍到,又寸功未来,完颜康特地在他们的头衔前,加了一个“代”字。 完颜康指了指田大力:“中间一道铁索桥,你与觉智、觉慧他们七人一同据守。” 田大力笑嘻嘻的道:“够了,够了!”他听得首战用己,立功之后就能去掉这个该死的“代”字,立刻摩拳擦掌起来,莫说还有觉智、觉慧几人一同据守,便是让他一人守桥,田大力都自觉无碍。 在场众人大惊,纷纷劝道:“大帅,不可如此托大!” 众将已经得知完颜康率领无双阻敌的神奇战绩,少帅大人战力卓绝,自不必说,这田大力虽然看上去威猛,可到底还是个新兵蛋 子。 完颜康大喝一声:“本帅自有主意,勿用多言!” 众人只得应下,看向田大力之时,都露出不放心的神色来。 与田大力交代完毕,完颜康对伍石蛮和马铁道:“你二人各率一营人马守住左右两条铁索桥,但出城之兵,暂时只用一排。” “遵命!” 白马城城西的三条铁索桥都不算太宽,只勉强够双马并行,敌人来攻之时,即便有千军万马,也不能一涌而上。每条索道尾端有一排战士在外守卫,也是够用了。伍石蛮和马铁都是老军出身,自然明白这个道理,都各自点头应下。 完颜康又令范俊平坐镇城中,进一步加强城里防控。对之前的怀疑对象,一有异动,立即收网,如遇反抗,格杀勿论。 范俊平听命,带了手下两个步兵营长和下属的连长,出了帅府布置工作去了。 完颜康又调来无双的两百多后备军,在城墙上持弓布防。 原本伍石蛮的任务是沿河巡守,虽说有铁索桥可以过河,敌军不太可能舍易求难,从别处渡河。 为以防万一,完颜康还是派一营骑兵日夜沿河巡守。 完颜康派完任务,伸了一个懒腰,令人搬来一张棋盘,对徐道胜道:“徐师,你我手谈一局,如何?” 分派任务之时,有两个营长没有领到任务,这两人一直在等大帅叫到。直到棋盘搬来,这两个营长方才如梦初醒,两人跳出来,怒气冲冲的叫道:“大帅,你也忒偏心了些!” 完颜康哈哈一笑:“两位稍安勿躁,让手下的儿郎们养精蓄锐,到破敌之日,我自有大用!” 这两个营长才回嗔作喜,带了手下的几个连长回营地去了。 徐道胜拿起一枚黑子放到棋盘之上,摇着羽扇道:“大帅,你我二人此局,可比当年诸葛武侯一曲抚琴退敌也。” 完颜康哈哈一笑:“非也非也,诸葛武侯当年,使的是空城计。咱们今日此局,可比谢安石当年,且观小儿辈破贼!” 徐道胜抚掌大笑:“且观小儿辈破贼!” 搜索 幻想 小。说 网 3W点7w X点o rg 阅读康定天下最新章节 ------------ 第一百八十二章 弓战 阿拉善带着两万大军到达合勒河岸时,身后残阳如血。 阿拉善和手下大将们在行军途中,都预料过白马城必会断桥设阻,他们随军都带了羊皮筏子,准备渡河而击。 当看见熟悉的三条索道桥完好无损时,众人心中都冒出两个字来。 有诈! 完颜康长身而起,站在城楼上对河岸喊道:“阿拉善,你斗胆聚众犯我天威,本是罪不容诛。但上天有好生之德,你若是自缚双手,跪地叩首过河求饶,本帅尚可留尔等一条生路!” 完颜康这话,乃是用蒙古语说的,又用上了些许狮吼功的法门,对面大军虽然隔着一条大河,都听得清清楚楚。 塔姆部落的战士们听完颜康如此侮辱之言,纷纷鼓噪回骂起来,他们人数虽多,却是各骂各的,传过河的声音不过一片嘈杂罢了。 阿拉善冷哼一声,将手下大将和吐尔洪等人都唤到阵前,抽刀指着白马城道:“敌人没有断桥,无论在桥上做了什么手脚,咱们都得先探探路。”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阿拉善对吐尔洪等人道:“咱们虽然合兵一处,可毕竟有些分别,若是由我统一指挥,反而不便。这三条索道桥,我塔姆部落从中间那条进军,你们四个部落,各从左右发兵,如何!” 吐尔洪等人听了,心里都是暗骂不已,塔姆部落有一万人,他们四个部落加起来也只有一万人。阿拉善只打一条索道桥,已是占了便宜,何况他挑的还是看起来最容易的那一道。 合勒河约莫有两百丈宽,从一边看向对岸,放眼望去清清楚楚。左右两条索道桥尾,各有五六十名战士守卫,而中间那条桥尾,只站了七八条汉子。 吐尔洪等人虽然觉得吃亏,但是此时大战未起,总不能自己人先内讧起来。若是不应下阿拉善的法子,听着他刚刚的意思,便是要将所有兵马统一指挥的意思,那还不如自己干呢。 想明白道理后,吐尔洪闷声道:“遵命!” 吐尔洪都应声听命,其他三家自然也没法再有意见,各自点头应下。商议停当后,塔塔、泰巫部落在左路,乃蛮和葛牧部落在右路,塔姆部落居中,各自派出小股战士,持了皮盾弯刀踏上索道桥。 部落众人皆以为白马城没有断桥,必是在桥上做了许多手脚,因此战士行进间都是小心翼翼。先伸脚踩踩下一块木板,试着无碍后,方才踏实,如此再试下一块。 如此走了三分之一的距离,部落战士惊喜的发觉,敌人居然没在桥上做任何手脚,不由欢呼一声,快步向前奔去。 眼见对岸的战士已经跑过了铁索桥过半距离,完颜康对城墙上无双后备军挥了挥手:“先送点开胃的小菜,给他们尝尝!” 无双后备军的战士们纷纷咧嘴笑了起来,开始挽弓出箭。后备军用的制式强弓都是一石五斗,此时从城墙上俯身射击,有效射程能达到五六十丈。 这五六十丈的距离,顿时就成了五个部落战士们的天堑。前方联军战士虽然都持了皮盾,可哪里防得住石五强弓射出的利箭。 一时间,中箭惨叫声、落水声不绝于耳。 数百人的鲜血,将索道桥上的木板染的通红,清澈的河水,也渐渐泛红。 阿拉善和吐尔洪等人在对岸见了此等惨状,心道原来敌人一没断桥,二来没在桥上做手脚,就是想凭借城墙上的强弓制造杀伤。 两军交战,最怕就是摸不清对手的底细,这下虽然损兵折将,阿拉善等人反而放下心来。 城墙上弓箭虽猛,可也不是没有对策的。吐尔洪等将领沙场经验十足,见状纷纷传令下去,叫前方战士用上阵亡战士的尸身。 刚刚阵亡却未坠河的战士尸身,立马就变成了人肉盾牌。无双后备军见状,纷纷加快射击速度,但效果却差强人意。眼见敌人逐渐靠近这头,六十丈、五十丈、四十丈…… 完颜康骂了起来:“射那么快干嘛!咱们的箭支不用钱啊,凭你们这二百来号人,就想把这两万大军吃下,你让鲁营长他们喝西北风去!” 后备军们被完颜康这么一骂,都回过神来,开始有条不紊的开弓出箭,进行点射。这样一来,后备军们出箭的精准度提升了不少,毕竟人肉盾牌也不可能遮住全身,射出四五箭,总能有一人中箭倒地。 中箭倒地的部落战士,许多只是伤而不死,后备军们又补上一箭。 完颜康见状,又骂了起来:“蠢货!蠢货!伤了倒地的,还浪费箭支,留着挡路不好!” 后备军的战士们又挨了一顿骂,这才如梦方醒,有人还狠狠在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 一个成熟战士的成长,都是伴随着血与火,无双的后备军们,如饥似渴的吸取着战场的经验,同时心里还在感叹,自家少帅好像也没打过什么战,心里怎么就有那么多鬼主意呢! 完颜康心道,本大帅上辈子可是半个军事迷,孙子兵法这些先人著作早就烂熟于心,今日之战,本帅可在心中预演了无数遍呢! 对阿拉善等人而言,索道桥上战士们的惨叫声、落水声,声声都刺痛心窝。 富尔勒凑到阿拉善身侧:“可汗,入夜了,咱们不如暂且收兵吧!” 吐尔洪等几个部落的大将也看向阿拉善,前方的战士丢下了数百尸体,可对手的主力丝毫未动,看着今日的势头,想一鼓作气拿下白马城,无疑是痴人说梦。 阿拉善脸色阴晴不定,最后只得将马鞭狠狠的抽向空中:“收兵,来日再战!” 随着三短一长的号角声响起,联军战士们如释重负,忙不迭的撤出铁索桥。 伍石蛮把手里的大关刀重重一跺:“他奶奶的!”他兴奋求战,结果大刀都没见血,敌人就退了回去,让他意兴阑珊。 “省省力气,明儿不要杀的手软就好!”完颜康的声音适时飘来。 双方休战,却都在铁索桥的一段树了无数火把,派了重兵彻夜值守。 首夜无事! 次日清晨,日头刚刚跃过白马城的城墙,照在合勒河上,对岸进军的号角声已经吹响。 完颜康一语成谶,敌人针对昨日的被动挨打的劣势,做了针对性的布置。数十名战士各持一张高近八尺阔约三尺的大盾,当先踏入铁索桥上,每一个持盾之人身后,紧跟两名挽弓挎刀的战士。 完颜康目力过人,看清敌方所持的大盾乃是用木头拼接而成,上覆了一两层牛皮。 此盾虽说制作粗糙,但盾身极阔,足以覆盖整个人体。 敌军一进入射程,城墙上的战士们开始张弓出箭。果不其然,昨日夺命无算的利箭,今日再难建功。射出十箭,都未必能中敌一次,这让城头的无双后备战士们大感颓丧。 敌方持盾之人推进到离铁索桥尾三十丈时,身后的持弓之人开始张弓出箭,这些弓箭手对城墙上敌人恨意极深,箭支都以斜向上的抛物线,朝城墙处袭来。 无双的后备军有数人中箭后,也醒悟过来,连忙躲到城墙的垛口,改变射击方式,变直射为抛射,以持弓战士为首要目标。 这样一来,双方箭手互怼,彼此都有人不断中箭。无双的战士们占了居高临下的便宜,用的都是强弓,阵线铺的更广,又有城墙天然护卫,总体来说仍是占了很大的便宜,战损比能达到一比五。 在完颜康看来,无双的后备军都是他的宝贝疙瘩,莫说一比五的战损,就算一比十,一比二十,他都是心在滴血啊。 “取我射日来!”完颜康怒喝一声。 身旁的亲兵得令,连忙在后方取一把巨弓来。这张巨弓弓身较白马城的制式硬弓长了一倍,弓身通体黝黑,弓弦在阳光下金黄透亮,不知用何物制成。 亲兵持弓时,用双手握弓,奔跑间身形有些不稳,显然弓身极重。另外一个亲兵左右各抱着一个箭囊,略一看便可见箭身比普通箭支长了许多。 白马城的匠器营,这一年多来除了制出百余把两石强弓之外,还为完颜康特制了两把专属之弓。 此时完颜康所用的这把射日巨弓,弓身乃是用玄铁制成,重达七七四十九斤。射日乃五石神弓,除完颜康外,满城就只有田大力一人能拉满弓弦。 因为弓身既重又长,不合马战,所以城中大匠还为完颜康另制了一把逐月,此弓只比两石强弓稍长,弓身经过特制,弓弦用的是一条巨蟒之筋,也需三石之力才能开弓。 完颜康一手接过射日,一手抓起长箭,挺身上前,张弓出箭。 他一箭射出,也不看结果如何,清喝一声:“箭来!”一旁的亲兵连忙再次递上一根箭支。 随着这张巨弓射出长箭的破空声,铁索桥上的持盾之人纷纷应声倒地。完颜康放了十五箭,桥上便倒了十五张大盾。因为弓力太强,完颜康一箭射出,敌方战士连盾带人都被洞穿,绝无幸理。 这十五张大盾陆续倒地,不过三四个呼吸的功夫,大盾后方的弓箭手便有如赤裸的羔羊,完全暴露了出来。无双的箭手们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纷纷挺身出箭,将下方的敌手射成刺猬一般。 后方的持盾战士被完颜康这一波神射吓破了胆子,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去。 完颜康还欲接箭再射,右手却传来一丝酸软感觉。这张巨弓不愧射日之名,以完颜康的神力和武功,疾速发了十几箭,也有些吃不消了。 他有心换左手再射,但瞥见仓皇退后的敌军战士脸上惊恐的表情,却忽然丧失了兴致。 少帅神射退敌,白马城的战士们,都发出震天的欢呼来! 搜索 幻想 小。说 网 3W点7w X点o rg 阅读康定天下最新章节 ------------ 第一百八十三 鏖战 部落的战士们惊退百步之后,便被后方督战的刀枪逼的停住了脚步。隔了大河,完颜康听不到阿拉善他们在骂些什么,但这些头人们暴怒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阿拉善,你的人若是不拿盾,不持弓,我的战士们就不再出箭,真刀真枪的干上一场,如何?”完颜康大喊一声。 阿拉善和吐尔洪几个部落头人听到这话,几乎都不敢相信,完颜康此举无疑是自断一臂。 此事必然有诈,阿拉善等人心里都冒出这等念头来。 但完颜康这么一说,他们这时也别无他法,几个头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让手下战士弃了大盾和弓箭,鱼贯而上。 杀啊!联军战士们,纷纷发出嘶吼,奋力杀向对岸。 伍石蛮持刀驻地而立,站在阵型的最前方,眼见敌方战士越来越近,他伸出舌头在嘴唇上舔了舔,露出一丝奇特的微笑来。 敌方前锋战士离身两丈时,也不见伍石蛮如何动作,重达五十六斤的大关刀已经被高高挥起,然后他猛的踏前两步,口中爆喝一声,一道寒光由斜上方往下劈出。 塔塔部落最前方的两个战士,在这一道寒光中与这个世界彻底告别。先中刀的那人被劈成两段,握着弯刀的上半身飞到空中,却是再也无法挥出手中的弯刀了。 马铁镇守右路,随着敌方战士越来越近,已经听得到对面粗重的呼吸声,他神色肃然,将手中的丈二铁枪猛的一收。 乃蛮部落打头阵的三个战士离马铁不过一丈,见到对面这个显然是将军模样的人手中长枪忽然消失,三人心中同时一喜,手中弯刀高高扬起。 点点寒光扑面而来,这三个乃蛮部落的战士喉咙几乎同时中枪,倒地身亡。 突击中路的战士,全都是塔姆部落的勇士。相比左右路各由一名大将率着一排军士的配置而言,守着中路的七八个军汉,看起来着实太过单薄。 就算当头的那个汉子,看上去魁梧至极,又能顶多大用处。 更何况,这人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烧火的铁棍吗? 田大力看见敌人轻蔑的眼神,他笑了! 一百零八斤的镔铁禅杖,带着剧烈的风声呼啸而出。伴随着禅杖的呼啸声,扑向田大力的左右两个战士,一人飞落河中,一人倒飞两丈而回。 后方跟住的战士下意识去接住倒飞而回的战友,立马被连带着砸倒在地。而被接住的那人,已经是一具软趴趴的尸体。 完颜康在城墙上看见这一禅杖的威势,心里不由微微一惊,田大力这蛮子,若是自己直面此杖,都要暂避其锋吧。 踏上铁索桥的部落战士好比群狼一般,左右二路的伍石蛮和马铁有如猛虎。猛虎虽勇,狼群始终能给他们带来些许麻烦。而镇守中路的田大力,则有如一头霸王龙,一百多斤的禅杖舞动的有如风车一般,将敢于冒犯自己的狼群打的骨碎横飞。 见到前方战友们的惨状,塔姆部落的战士开始瑟缩不前起来。 田大力禅杖挥空之后,一见敌人都缩在两丈之外,他嘴里大骂一句:“没卵子的家伙!”然后踏上铁索桥,逆势向塔姆部落的战士攻去。 田大力面前的敌手,初时还有如群狼,敢于展露一下爪牙,此时变成了瑟瑟发抖的鹌鹑,一只只被敲的粉碎。 阿拉善看着田大力肆虐横行的模样,心中后悔不迭。他原以为守卫中路铁索桥的人少,是个好捏的软柿子,哪知一脚踢上去,骨头立马断了几根。 富尔勒见状,连忙献策:“大汗,此人神力惊人,在这索桥之上确实无人能敌,不如将其引诱过来,以神射手射杀之。此等绝世猛将被杀,必能大挫白马城的锐气。” 阿拉善闻言,深觉有理,立刻传下军令,下令后撤。 铁索桥上塔姆不落的战士得到暂时后退的军令,只恨爹妈少生了两双脚,仓皇奔逃不已。 田大力见敌人溃败奔逃,杀性更盛,挥舞着禅杖大步向前追去。 完颜康见状,心生不安之感,连忙大喝一声:“大力,回来!” 田大力杀的兴起,心里升起老子天下无敌的念头来,哪里听得进完颜康的喝声,他脚下不停的驱杀敌人,一心想立下奇功。 完颜康看见对岸已有数人持弓靠近铁索桥,顿时明白了阿拉善他们的主意,他情急之下,一边再次喝令田大力回撤,一边翻身从城墙跃下。 塔姆部落的四名神射手见田大力驱赶着己方战士不断靠近,眼见距离西岸只有百步之遥,纷纷将弓弦拉满。 田大力的身材远超常人,这几个神射手射出的箭支跃过己方战士头顶,有如数道流星,直取他的面门和前胸。 田大力瞥见箭影,心里立知不妙。他在少林习武多年,反应奇快,下意识便往右边闪躲。即便如此,四支箭他也只躲过三支,仍有一支箭正中他左肩。田大力吃痛之下,手中禅杖扑通掉落到桥上。 他正想捡起禅杖,眼里便瞅见数道箭影从空中抛射而下,他只得一个懒驴打滚,往后避过这波袭击再说。 塔姆部落的这四个神射手从未有过联手杀敌的经历,今日破天荒的同时出手两次,居然未竞全功,四人互相交换了眼神,其中一个年长者做了做手势,其他三人立刻会意。 前两次发箭,四人都是同时出手,所射的位置几乎一样,这才让田大力得以避过。此时四人再射,四支利箭呼啸而至,每支箭相隔半步,将田大力前后左右闪避空间尽数封死。 田大力心知想再次避过所有箭支已是不可能,他脚下飞退,一边举起右手去格挡来箭。 噗的一声,田大力右臂中箭。他还来不及多想,耳中又听到数道弓弦震响。 在少林学艺数年,田大力将铁布衫练至大成,金钟罩也小有成就,但这等硬功,只能防钝器打击,对刀箭等利器攻击,却是无法尽数抵御。 眼见小命堪忧,田大力心中生出无穷的悔意来,俺还没给田家留后呢! 忽然,他的脖颈忽然被一把抓住,身子被人扯得疾速倒飞。 田大力心中大喜,知道必是完颜康亲自来救,他小命已然无碍,忽然想到一事,不由大喊起来:“我的禅杖。” 完颜康左手抓住田大力的脖颈,脚下运劲倒飞,右手扫落对岸追身射来的箭支。听了田大力此时还念念不忘禅杖,完颜康没好气的在田大力的头上狠狠敲了一记:“蠢货!白痴!你要禅杖,还是要命?” 田大力死里逃生,此时又被完颜康狠狠敲在头上,早已从老子天下无敌的狂态中回过神来,立刻乖觉的闭口不语。 塔姆部落的神射手只来得及多发一箭,便已经见完颜康带着田大力遁出了射程,只得望河兴叹。 完颜康将田大力带回东岸,啪的一下把他丢在地上:“自己滚回去,拔箭疗伤。” 田大力爬起身来,灰溜溜的跑进城门,自个找军医拔箭去了。 完颜康对觉智、觉慧等人吩咐道:“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你们可不要学这头野猪,没头没脑的向前冲。” 觉智觉慧七人刚刚见到田大力遇险之时,无不提心吊胆,若不是完颜康这个主帅冒险去救,后果实在不堪设想。众人听了完颜康的话,纷纷肃然应下,完颜康便转回城墙,继续坐镇指挥。 塔姆部落虽然没留下田大力,可毕竟也伤了这个煞星,将其迫离战场,阿拉善见士气稍稍回升,连忙大喊一声:“第一个冲进白马城的勇士,赏金千两,城中美人,任选十名!” 此时塔姆部落仍有数十战士挤在铁索桥上,听到可汗的重金鼓舞,战士们挥舞着手中弯刀,重新往对岸冲去。 田大力退出战场,觉智觉慧两人当先站了出来。 两人身量只比常人略高,身形也并不如何粗壮,因常年念佛的缘故,看上去还有几分慈眉善目。 塔姆部落战士冲到近前,清清楚楚的瞧见两人慈眉善目的模样,纷纷狂吼起来,以为破敌入城之机就在眼前。 觉智和觉慧高宣一声佛号:“我佛慈悲!” 接着,两人同时扬起手中的齐眉铁棍,往前轻轻一点。 冲在最前方的部落战士,只见两根棍头慢悠悠的朝自己点来,待挥刀去劈时,却发觉棍头已到了胸前,接着便被一股大力顶的吐血到倒地。 觉智和觉慧两人使的是一套小夜叉棍法,向来由罗汉堂武僧专修,取意自《维摩经》,意为维护众生界。这套棍法重守不重杀,觉智、觉慧二人精修十年,用之于守桥正是恰到好处。 只见两道棍影翻飞之处,塔姆部落的战士或应声倒地,或滚落河中,绝无一人能踏足东岸半步。 我佛慈悲,亦有金刚之怒! 完颜康见觉智和觉慧守的极为稳当,便对中路放下心来,往左右两边看去。 左右两路,伍石蛮和马铁这两名猛将的率领下,白马城的战士们稳稳的占据上风。但以完颜康的眼力,一眼就看出伍石蛮已经不可久战,毕竟五十六斤的大关刀太过耗力,马铁的长枪已经被劈断了枪头,正换了一杆大枪继续阻敌。 “鲁营长、马营长,你二人退后指挥调度。”完颜康的声音从城墙上传来。 伍石蛮大声呼喊:“我还能战!” 完颜康大声喝道:“这是军令!” 军令如山,伍石蛮和马铁再不情愿,也只得从最前方退了下来,让出位置给手下战士顶上厮杀。伍石蛮嘴里嘟囔着,一脸不情愿的样子,眼睛往中路瞅了瞅后,心中却是莫名的松了口气。 搜索 幻想 小。说 网 3W点7w X点o rg 阅读康定天下最新章节 ------------ 第一百八十四章 夜袭 觉智觉慧两人武功虽强,也不是铁打的身躯,坚持了半个时辰便已近力竭,被完颜康喝令退了下来。 觉喜和萧百里五人组成一个小罗汉阵,各持一条铁棍,迎面顶上。这五人面对无穷无尽的刀枪,坚持了一个时辰之后,手中挥舞的铁棍,明显迟钝了起来。 完颜康见状,心里又把田大力这个莽汉狠狠的骂了好几回。他力排众议让田大力八人独守中路,正是想让几人凭借超人的武艺立下功勋,届时去掉代字,再破格拔擢之时也不至于惹人非议。 此时眼看战况吃紧,完颜康从身旁战士手中抓过一根长枪,就欲再度出手。 “少帅,不可!”徐道胜轻摇羽扇,喝止道。 完颜康转身道:“先生有何见教?” 徐道胜道:“大帅欲效仿田大力这莽汉乎?” “先生放心,我与他不同,绝不会头脑发热独自冲阵!” 徐道胜严肃道:“少帅武艺高强,徐某自是知晓。现在战事刚起,主帅就要上阵搏杀,养这满城兵将何用!” 一旁无双后备军的战士听了此话,纷纷单膝跪地,请完颜康派他们加入战团。 完颜康哪里舍得把这些宝贝疙瘩用到城下去厮杀,只得讪讪的看着徐道胜:“先生所言有理,我不下去就是了。” 徐道胜又道:“大帅武功再高,就算能以一敌百,难道能独自斩杀千人、万人不成!若是如此,你一人过河去,把敌方大军尽数灭了便是!” 完颜康讪讪道:“我也不过是肉眼凡胎,哪有这个本事。” 徐道胜见完颜康服软,语气稍稍缓和:“我知少帅欲亲身下战场,乃是爱惜士卒之故。我观满城将士,皆身体健壮,士气十分高昂,但接战间却显生疏。若不趁敌军弱势时磨炼战法,怎能练就一支百战精兵,日后如何应对强敌!” “一军主帅,需谨记一条,慈不掌兵!” 完颜康被说的冷汗淋漓,对徐道胜深深鞠了一躬:“先生所言极是,学生受教了!” 慈不掌兵,是自古以来为将者必须明白的道理,完颜康当然懂得。只是让他袖手旁观,坐视手下兄弟们拼杀,于他而言却实在难熬。 自己不能下战场,看着战局又有些揪心,完颜康干脆将指挥权交与徐道胜。 徐道胜接令后,在城墙上施施然的指挥调度起来。他先调来一营人马,负责中路驻防,替下觉智觉慧等人。在将士的具体安排上,徐道胜也另有主意,他每见一排战士全部临敌一盏茶的功夫后,便让另外一排战士顶上,如此循环往复。 这样一来,临敌的战士上阵时始终处于满血冲击的状态,且有张有弛。五大部落的战士却始终前仆后继,最前方的战士没有丝毫喘息之机,后面的却挤不过来。 白马城这边的三路猛将都撤下来后,联军士气稍稍回升,但合勒河上的这三条铁索桥,彻底变成了三座绞肉机。只是因为徐道胜用兵遣将十分得当,这三座绞肉机里,被绞碎的大半都是阿拉善一方的联军战士,白马城的战损却小了许多。 合勒河上的刀枪碰撞声、喊杀声、惨叫声持续了整整一日,日头落下之时,阿拉善大军丢下了两千多条性命,颓然的吹号收兵,以待明日再战。 白马城的战士们,也渐渐由一个个新兵蛋 子,开始向喋血老兵蜕变。 双方各自收兵后,战士们将死去的袍泽尸身收敛,完颜康见到无数的残尸断臂,心里极不是滋味,拳头狠狠的在城墙上一锤,把城墙上的墙砖都捶破了一块。 徐道胜走到完颜康身侧,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完颜康回到帅帐,吃起饭来,都觉得那些死去战士的面容仍浮现在自己眼前。他越想越不是滋味,心里忽然生出一个主意来,于是唤来三个亲兵,让其中一人去唤觉智觉慧七人过来,让另外两人去准备一些物事。 觉智觉慧等人踏进帅帐,齐刷刷的单膝跪地:“大帅,有何吩咐!” 完颜康抬手示意他们起身,然后问道:“厮杀了一天,可还有力气?” 周小江一听这话的意思,立刻兴奋的跳了起来:“大帅,要去袭营?” 完颜康笑着点了点头:“正是!” 觉智皱了皱眉:“大帅,咱们力气还是有的。只是敌军在西岸布满火把,派了重兵守桥,袭营只怕太难。” 双方收兵之后,各自在铁索桥的一头点齐了无数火把,加派了重兵把守。莫说人马过桥夜袭,就是一只老鼠,也无法悄然度过。 完颜康当然知道这个情况,他眼睛眨了一眨:“咱们不从桥上走。” 七人一听,全都兴奋起来,忙问到底有何法子。 完颜康卖了个关子:“你们等会就知道了。” 两个亲兵入账,单膝跪地道:“大帅,您吩咐的物事已经备好了!” 完颜康抚掌一笑:“好,咱们悄悄的走,莫让走漏了风声,让敌人知晓了。” 罗翰怀等人暗自好笑,他们在白马城里如此趁夜行动,若还能被敌人发觉,这白马城早就守不住了。完颜康这话,不过是怕被徐道胜知道罢了。 这白马城中,完颜康这位少帅权威再盛,可面对着徐道胜这个老师的训斥时,也只能乖乖听话。 完颜康接过亲兵拿过来的几个大包裹,取出几套夜行衣让觉智觉慧等人换上,他再拿出一堆火折子,一人派上十个。 看着这准备的物事,不消说,必是去劫营放火。 可怎么过河呢?觉智等人心中仍是一个大大的问号。 完颜康派好装备,带着觉智等人往南疾行而去。出南门时,完颜康还特地打了招呼让守城的将士不可声张。奔出城门四五里后,完颜康就带人沿河而行,过不了多久,就遇上了巡河的人马。 在城外驻防的骑兵营长徐世昌,是跟随完颜康多年的老人,虽然能力不算出众,但执行命令一丝不苟。这两日来,显然敌人不太可能寻求其他方式渡河,可徐世昌仍是战战兢兢,派人日夜巡守,不敢有一丝懈怠。从白马城往南百里的河岸,每隔十里都有一排人马巡河。 完颜康八人脚下轻快,巡河的队伍直到距离二十来步时,才发觉有几个黑衣人靠近,当先的巡河排长心里一惊,下意识就抽出弯刀。 “是我!不要出声!” 排长看见来人是完颜康,不由松了一口气,不是敌人就好。一口气松了之后,这人才醒悟过来,立刻下马敬礼。 完颜康先对巡河将士尽忠职守的行为勉励了几句,再问道:“这沿河的船只,你们都收到何处去了?” 这排长正是神兵一期学员出身,他一听这话,加上完颜康带着几个老熟人的一身装扮,哪里还想不到他们要干嘛。他压抑住兴奋道:“少帅,咱们收拢的船只,就在南面一处水洼放着呢。”说完,他便欲让出马匹让完颜康乘坐。 完颜康摆了摆手:“前面带路,我们几个跑得快。” 一行人往南又跑了七八里,见到一处水洼,里面泊着十来条大小船只。这些船只大多是用于打鱼用的,最小的扁舟不过仅容一人栖身,大的船只也最多能坐下十来个人罢了。 完颜康挑了两艘可容四五人的小船,拿了船桨,便准备渡河。 这排长见完颜康即将动身,嘴巴张了几张,终于鼓起勇气道:“少帅,你们去放火劫营,也带上我呗!” 一旁的战士们才反应过来完颜康几人要去作甚,眼睛不觉都亮了起来,纷纷表示愿意跟随少帅过河劫营。 这一营骑兵,两日来见着其他营队的战士们轮番上阵厮杀,自己只能在这巡河吹风,早就心痒难耐了。 完颜康见军心如此可用,深感欣慰不已,但劫营太过凶险,普通的战士他是绝不可带过去的,只得婉言谢绝。 巡河的战士们,眼中都露出极度的委屈来,凭什么不让咱们上战场啊? 完颜康见状,只得劝道:“放心,我今日劫营之后,敌人撑不了多久的,不日就有你们大用之时。” 八人分坐两条小船,在夜色中缓缓划过对岸,到了西岸后,完颜康先把小舟藏好,再布置了一番战术。 此行的目的,不在杀敌,而是放火扰乱敌营。 完颜康提出要求,所有人遇敌不可恋战,一刀杀不了的敌人,就绝不再砍第二刀,以免贪功恋战,陷落在敌人大军之中。 劫营完毕后,完颜康会放出信号,觉智觉慧七人领命就得立刻沿原路返回,完颜康则独自在敌营中继续制造混乱,为七人争取逃跑的时间。 七人一听,纷纷出言反对,周小江更是呛着脖子道:“少帅,咱们一定得共同进退,要不然……” 完颜康不待他继续说要不然如何,一巴掌就拍在周小江脑袋上:“你长能耐了啊,老子武功高你百倍,留在后面能杀多少敌人。你要是再叽叽歪歪,现在就给我回去!” 周小江被这么一骂,委屈的眼泪的都要掉下来了。 觉智和觉慧两人对视一眼,觉智出言道:“小师叔,今日白天一战后,我等深深明白,个人武功再高再强,也无法力敌万军。你需应下咱们一事,咱们才肯让你独自断后。” 完颜康问道:“何事?” “我等撤出后,你万万不可恋战!一炷香内必回,要不然咱们七个就再杀回去!” “好!” 搜索 幻想 小。说 网 3W点7w X点o rg 阅读康定天下最新章节 ------------ 第一百八十五章 放火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一大群乌鸦在部落军营的上方飞过,发出嘎嘎的叫声,却没有惊醒任何一人。 阿拉善大军的战士们经过数日的高强度行军和一天的厮杀,早已进入了梦乡。 夜里的巡逻防御,联军安排了人马在河岸一带值守,整个军营之中,却几乎寂静无声。 完颜康一行八人从营地背后摸进敌方腹地时,全无一个巡守士卒,过程简单的不敢想象。找到堆积草料的地方后,完颜康几人摸进营帐,将账内的草原战士悄无声息的尽数了账,然后换上了草原战士们的衣服,各持一把弯刀散落到军营四处,准备放火。 一声唿哨,原本寂静无光的军营中,四面八方骤然冒起火光。这火光中,还夹杂着惨叫声、惊呼声、不一而足。 “起火了!有敌人!” “敌人杀进来了,快跑啊!” 夜色中乱起,无数士兵来不及着甲,只裹了一层衣服,就持刀奔出营帐。火光中,部落的战士们惊恐的发现,有许多袍泽将弯刀挥向了自己人。 军营之中,五个部落的战士本相互不识,加上黑夜之中,更是分不清敌我。此时,战士们心中的惶恐被无限放大,一觉不妥立即拔刀相对,整个军营中的砍杀声四起。 草原上战士出征,随身不离的两件物事,就是马儿和弯刀。弯刀那是睡觉时都枕在头边的,马儿则是栓在各自的营帐外边,方便随时上马作战。 此时众人受惊,营中马儿更慌。随着各处火光四起,军营中的马儿也纷纷嘶鸣起来,许多马儿受惊之下,挣脱了拴马的绳索,在营地中肆意奔跑起来,被踩踏撞伤的战士,多不胜数。 阿拉善白日里无奈收兵后,独自喝了一顿闷酒,正陷入沉沉大睡之中。外面的惊乱,第一时间都没让他惊醒过来,直到亲兵闯进账内禀报时,他才从两个赤裸的少女怀中钻出,怒问何事。 “大汗,有敌人劫营放火!”亲兵禀报。 阿拉善大惊失色:“有多少人?守桥的那些蠢货都睡着了吗!” “敌人不是从桥上过来的!”富尔勒和几个千夫长同时进入汗帐。 听到说敌人不是从桥上过来,阿拉善提着的心顿时放下了一半。以这两日的战况来看,白马城的单兵战力极强。若是白马城尽起大军来袭,自己这时候恐怕就得准备赶紧跑路了。阿拉善定了定心神,沉声问道:“富尔勒,你说敌人是从哪来的?” 富尔勒欠身鞠了一躬:“尊敬的大汗,富尔勒也不知道敌人是从哪来的,从外面情况看来,敌人没有冲击汗帐,必是来人不多。” 阿拉善点了点头,觉得有几分道理,于是吩咐下去:“你们几个,速速带兵平息营中动 乱!” “是!”几个千夫长同时应下。 生乱容易平乱难,此时阿拉善的大营中满眼望去,尽是火光、奔马和胡乱砍杀的人群。 几个千夫长看着这等乱象,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富尔勒拖着伤躯,无奈的摇了摇头道:“各位兄弟,现下咱们先要稳定局势。” 几个千夫长道:“你素来最有主意,你说怎么办,咱们带着儿郎们照办就是。” 富尔勒道:“你们各带一百亲兵分头平乱,让儿郎们都原地不动,妄动刀兵者斩之!” 四个千夫长各带了手下亲兵,分东西南北前去,开始大喊起来:“全部站住,不许乱动,违命者斩!” “全部站住,不许乱动,违命者斩!” “全部站住,不许乱动,违命者斩!” 随着一声声呼喊声传开去,军营中胡乱的厮杀声渐渐弱了下来。完颜康听到喝令声发觉形势不妙,立刻大喊一声:“风紧、扯呼!” 觉智觉慧几人早就扔光了怀里的火折子,正在人群中浑水摸鱼。富尔勒这法子一用出来,几个千夫长亲自带兵平乱,他们几个混入军营中作乱之辈就再难隐藏,听到完颜康的招呼后,觉智七人连忙从人群中往外溜去。 其他普通战士都老老实实的站着不敢动弹,他们几个开溜的就格外显眼。平乱士兵一看,对带队的千夫长一指:“大人,那几个人不对劲!” 带队的千夫长一看,还有什么不对劲,必是袭营的贼人无疑,赶紧喝令前去追捕。 觉智、觉慧、觉性和萧百里,有的没被盯上,不多时就溜了出去。偏偏周小江和罗翰怀还有觉喜三人,被发现了行踪,被一个千夫长率人死死盯上。 “前面那三个是敌人,给我拿下!”周小江三人脚步快,身后的千夫长追不上他们,连声呼喊起来,让四周的战士们出手拿人。 周小江三人本是各自隔了几十步,开溜时被撵着凑到了一块,三人本想静悄悄的溜出去得了,所以一路都是躲着人绕着弯走。现在这千夫长一发喊,周围的战士们都反应过来,蜂拥上前,试图拿下周小江三人。 四面八方都是敌人,眼见已是避无可避,觉喜三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罗翰怀大喝一声:“干他 娘!”接着便拔刀往前一劈。 觉喜和周小江紧随其后,抽刀向前狠命劈砍起来,三人结成一个三才阵势,奋勇向前。 罗翰怀三人在人潮当中不断拼杀,如同逆流而上的的三只青蛙一般,前方水流湍急,后方有毒蛇紧追。 那千夫长带队追至三人后方不过五六步处,心中大喜,想着擒下三人,便可在大汗面前立下头功。 嘘律律的马嘶声蓦地响起,接着这个千夫长瞥见侧面一匹骏马向自己奔驰而来,马上骑士手中泛起两道亮光。 挡在马儿前方的战士全被撞飞,两道亮光舞动之间,坠落之人再无声息。千夫长心知不妙,立刻抛下前方之人,侧过身来迎敌。 两个呼吸之后,马儿离这名千夫长已不过一丈,这时来人所乘的马儿一路撞飞了十数名战士后,几乎再无力前冲。 千夫长见状大喜,正待喝令士卒上前,只见马上骑士腾身跃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他头顶掠过。 一道亮光闪过,千夫长的脑袋被劈成两半,轰然倒地! 周遭的亲兵眼睛一红,纷纷发出凄厉的喊叫声,全部拔刀冲向完颜康。 按蒙古部落的规矩,主将被杀,亲兵的命运将会极其悲惨,即便不被杀了陪葬也要被贬为奴隶。所以这个千夫长被砍杀后,他的亲兵们全都陷入了癫狂状态。 有人来援,觉喜三人顿觉压力大减,他们回身见到完颜康陷入人潮中,便要回身来援。 完颜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立刻喝骂道:“蠢货,还不快滚,以你们的微末武功,要拖死我在这么!” 罗翰怀三人见完颜康在阵中左冲右突,全无抗手,知道自己三人与完颜康武功差的太远,再留下来确实只是拖累,便不再厮杀,反而趁机闪身混出营去。 敌人虽多,在黑夜中对完颜康完全不成威胁,他手中两把弯刀左右翻飞,每翻飞一下都取走一条人命,片刻之后就在周边杀出一块空处来,有如杀神下凡一般。 此时他若是寻机离开,自是不难,但他见罗翰怀三人仍未脱离险地,便选择留下继续吸引火力。 阿拉善和另外几个千夫长已经被这边的厮杀声引动,正率一众亲兵赶了过来,完颜康见到阿拉善被前呼后拥已经到了五十步外,心中大喜。 若论吸引火力,还有什么比阿拉善这个可汗更能吸引火力的! 完颜康再次砍翻两人,忽然身形往后一退,后背撞飞猝不及防的一名战士,那人被撞飞后,又带倒数人。 周遭的部落战士一看,已经不见了完颜康这尊杀神。 阿拉善在亲兵的簇拥下,拨开人群走到此处,他见到千夫长的尸身,怒喝道:“凶手呢!” 周遭的战士,多是千夫长的亲兵,一问之下全都跪伏于地,瑟瑟发抖。 阿拉善抽出弯刀,砍翻右侧一个跪地的战士,然后狠狠的喊道:“挖地三尺,把此人找出来!” “大汗,小心!”一个亲兵瞥见阿拉善左侧两丈处有人行踪诡异,立刻大喊一声,拔刀指向来人处,以示警戒。 完颜康藏在人群当中,正欲缓缓接近阿拉善,再寻机将其劫持。这下被人看破行藏,他当即爆喝一声,往前一扑。 这声爆喝,完颜康用上了狮吼功的法门,震的周遭战士和阿拉善都是脑子一晕,身形一滞。就这么一滞的功夫,完颜康已经砍翻前方四名战士,距阿拉善不过两步之遥。 阿拉善看清完颜康的面容,他才刚刚生出一丝念头,这个小王爷居然如此大胆,要是将他擒下便能如何如何。眼中余光便映照一缕刀光由右上方落下,阿拉善心中涌现出无穷的惊恐,把一切杂念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刷的一道寒光闪过,伴随着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阿拉善的左臂被斩落于地。 完颜康原本这一刀,本是劈向阿拉善脖颈之处,本可取了他的形貌。但他在最后一刻心念急转,略略偏转了刀锋,只取了阿拉善一条手臂。 这个可汗若是死了,所有战士都得暴动起来,对完颜康必是不死不休。而阿拉善若是只伤不死,周遭战士的第一要务,便是力保可汗的性命,追凶则要放到第二位去。 阿拉善的亲兵们见大汗受创,果然不要命的扑到阿拉善的身前,以自己的躯体护卫可汗。 蒙古战士大多有一手飞刀的绝活,之前因为敌寡我众,飞刀容易误伤同伴,所以无人敢用。这时阿拉善被砍断手臂,左右的战士们再无丝毫顾忌,纷纷向完颜康掷出手中弯刀。 十数道弯刀飞舞的呼啸声中,完颜康身子一矮、伏地一翻,已经避过所有飞刀。十数把飞刀未能劈中完颜康,反而在人群中造成了不少杀伤,许多中刀之人惨叫起来。 完颜康趁乱往人群中一钻,几个呼吸之后,就不见了踪迹。 搜索 幻想 小。说 网 3W点7w X点o rg 阅读康定天下最新章节 ------------ 第一百八十六章 反攻 完颜康掠出大营时,敌方将士蜂拥前去护驾,压根就没人发现杀神已经离去。 罗翰怀三人混出军营后,撒腿狂奔四五里后,周小江忽然停住脚步,对罗翰怀道:“三哥,喜哥,咱们要不回去看看,大帅还在里头呢。” 觉喜和罗翰怀对视一眼,也出言道:“咱们回去靠近瞧瞧,要不总不放心。” 这话还没说完,三人各自脑门忽然挨了一崩。罗翰怀三人大惊失色,立马后背贴后背的靠在一起,做防御状。 “跑的这么慢,回去送菜啊!”一个声音从黑暗中飘忽不定的传来。 周小江欢呼一声:“大帅,你也逃出来了!” 完颜康不再戏弄他们,走到三人身旁,哼了一声:“都给我撒腿快跑,一个两人都不听招呼,回头让梅姑姑好好收拾收拾你们!” 三人听了这话,立刻打了个寒颤,哪还敢多嘴,只顾撒腿继续狂奔起来。 觉智、觉慧四人率先回到藏舟处,正等的焦急,商量是否要回身救援时,终于见到了剩下的四人。 “上船!”完颜康下令道。 敌营方向有火光向这边靠近,显然是敌人已经发觉了自己数人的踪迹,正疾速赶来。 随着划水声哗啦啦的响起,塔姆部落的追兵赶至此地时,只见到合勒河上远去的舟影。 又是一日清晨,阳光播撒在合勒河西岸时,阿拉善的大军并未聚兵于铁索桥前,整个营地中弥漫着一股颓丧之气。 完颜康的夜袭,造成众部落战士死伤七百余人,马匹惊乱间损失不少,草料和存粮更被烧掉了大半。虽然草原上战士出征,都是随身带有肉干等物,这草原之上,马儿也能就地吃草,补给倒不是太大的问题。 可塔姆部落从上到下都知道,这一战,是铁定打不下去了。 一路以来,损兵折将不提,就连阿拉善这个可汗都断了一臂。 原本憧憬破城的金钱、美人,看似尽在眼前,却已经远在天边。 吐尔洪等四个部落的代表,联袂来拜见阿拉善。 阿拉善好不容易捡了性命回来,因为血流过多,脸色苍白至极,打个招呼的声音都十分微弱。 吐尔洪四人先给阿拉善行了一个大礼,然后沉声道:“可汗,这白马城,咱们还打吗?” 阿拉善知道吐尔洪四人的意思,瞎子都看得到,这白马城是肯定打不下去了。 吐尔洪四人都已生退意,可撤不撤,何时撤,这个命令只能由自己来下啊! 出征时两万大军,现在不过三两日,就折了两成。若只是战损也就罢了,自古攻城一方,在破城之前,战损都是要高于守城一方的。 问题是,现在这两万大军,连白马城的毛都没摸到一根啊! 阿拉善有心说再打两天,可想到昨晚砍断自己手臂的惊雷一刀,身子就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富尔勒见阿拉善为难,从一旁出声道:“吐尔洪,可汗身子不适,不如改日再议。” 吐尔洪四人见阿拉善的可怜模样,对视一眼,只得先行告退。 四人出了阿拉善的帅帐,吐尔洪道:“三位,不如去我营帐喝两杯酒。” 另外三个部落的率军大将,看着吐尔洪颇有深意的眼神,都点了点头。四人去到吐尔洪军帐,把帐帘一关,吐尔洪肃然道:“我欲带部落的兄弟们先走,不知三位做何想法?” 另外三个部落的大将一听,纷纷道:“好主意,咱们这就回去,吩咐儿郎们收拾行装。” 吐尔洪大喜,与三人各自击掌,约定一个时辰之后同时拔营归巢。 阿拉善躺在厚厚的羊毛垫子上,双目无神的看着帐篷顶端,良久之后,颓然的叹气道:“富尔勒,咱们撤军吧。” 富尔勒跪地道:“可汗英明!” 帅帐里其他几个千夫长,听了这话,脸上都泛出喜色来。打了败仗,回去怎么交待,那是后话。能保住性命,囫囵的逃离白马城下,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还没等阿拉善下令撤军,外面就有战士传讯禀报,塔塔四个部落已在拔营。 阿拉善闻言大怒,右手撑着身子便要起来,结果单臂无力,带动断臂的伤势,痛的呻吟不已。 白马城中,徐道胜正走上城墙,对完颜康道:“北地天寒,徐某身子不适,特来请辞!” 白马城虽在中都北边千余里,可又冷的到哪里去,徐道胜这话,不过是气不过完颜康昨夜偷偷带人去冒险袭营罢了。 有道是,知子莫若父,知父也莫若子,两人师徒相交十余年,完颜康对徐道胜的性子也是熟知。看着徐道胜眼中的怒意,完颜康揽住他的肩膀,笑嘻嘻的道:“先生哪里话,要是真个夜晚睡觉寒冷,我送几个美人给先生暖被窝就是了。” 徐道胜被完颜康这么揽住,一插科打诨,原本备好的话顿时说不下去了,他挣脱开来,有心揪一揪完颜康的耳朵以示教训。 完颜康年少之时,徐道胜就经常用此法作为惩戒,可现在手一伸出来,就发觉已经够不着这个学生的耳朵了。 徐道胜叹气一声,颓然的放下手来:“康儿,你如今位高权重,这满城之中,兴许就我能说你几句了。虽说你有霸王之勇,可你身为一城主帅,屡屡亲身范险,实非智者所为。战场之上,刀枪无眼,你若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岂非连累三军!” 完颜康见徐道胜说的郑重无比,也收了笑脸,正色道:“先生,你说的都对。但要我眼睁睁看着手下兄弟们流血拼杀,自己在后方逍遥自在,我做不到。” 这话说出之时,周遭的将士们听到这话,均是齐齐挺胸,眼神都亮了许多。无双的初战建功,昨夜的放火劫营,都是完颜康亲身上阵,加上他在城墙上的神射。 这数日来,完颜康已在全军当中树立起无敌统帅的形象,战士们也因此士气暴涨。 完颜康往前走了两步,指着对岸道:“先生,我听过一句话,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学生一身武艺超群,若不敢斩将杀敌,反而因为贪生怕死,只让手下兄弟们去冲锋陷阵,我与那阿拉善这等独 夫又有何区别,我又有何资格做这白马城之主呢?我又有何资格值得先生你辅佐呢?” 徐道胜本已经想好了如何反驳,听到完颜康最后两句,不由微微一滞,心中涌起一股暖意来。他也深知此番白马城能以少敌多,以弱胜强,与完颜康率先垂范,鼓舞士气有莫大关系。他甘愿为完颜康效力,不但是看在此子聪明能干,更是因为完颜康自幼便展现出一颗仁爱之心。 “你若只是一营将领,自然是以勇猛为先,为三军主帅者,若只重勇武,不知谋略,则是本末倒置也!”徐道胜思索片刻,缓缓道来。 完颜康苦笑道:“先生言之有理,若不是白马城建城未久,将士都未经战阵,我这个主帅何须每战都赤膊上阵呢!” “我这人确实有时蛮力发作,容易头脑发热,还要先生时常提点才行。”完颜康深深一躬。 徐道胜也不是真个要走,只是借机敲打完颜康一番,既然他服了软,也就只得作罢,论及当前的战况来。 完颜康忽然露出微笑,指着对岸:“我军大胜之机,就在今日!” 徐道胜吃了一惊,走到城墙边,往对岸看去,只见对岸军营之中,人头涌动,人呼马嘶之声远远传来,各种杂乱之像,不一而足。 “敌人要拔营撤军了?”徐道胜有些惊疑不定,阿拉善率大军汹汹而来,怎会如此轻易撤离呢。 完颜康哈哈一笑:“正是!” 说完他传下军令,令军中四营骑兵火速集合,又让军中重将尽数到此听令。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白马城营长以上将士尽集于西城墙上,完颜康指向对岸,欣然道:“诸位,阿拉善准备逃了,破敌就在今日,你们有信心吗?” 众将纷纷拍着胸脯表决心,尤其是还有始终未曾参战的两个骑兵营的营长,更是激动的嗷嗷叫。 范俊平皱了皱眉,张嘴欲言,却又闭了回去。 完颜康见状,出言问道:“志礼,有话想说便是。” 范俊平又看了看对岸的情形,才缓缓道:“阿拉善领大军前来,现在虽折损了不少人马,可没有伤筋动骨,就要打道回府。属下担心,其中有诈。” 完颜康见范俊平说完,徐道胜和几个老成的营长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来,他咧嘴一笑:“昨晚我砍了阿拉善的一条手臂,这厮已经胆寒了咧!” 昨晚袭营一事,完颜康并未大肆宣称战果,只是昨晚对岸的火光冲天,加上周小江等人回来得意洋洋的吹牛,军中才知道是完颜康这位少帅所为。 只是周小江等人先撤,并不知阿拉善断臂之情,此时完颜康将此事说出,众人都露出惊喜的神色来。 原本范俊平担心敌人有诈,现在得知这个消息,顿时放下心来,躬身道:“请大帅下令反攻!” 请大帅下令反攻! 众将单膝跪地,齐声请命,战意无比高涨。 搜索 幻想 小。说 网 3W点7w X点o rg 阅读康定天下最新章节 ------------ 第一百八十七章 渡河 塔塔、乃蛮等四个部落的战士们收拾好行装,牵着战马,只待领军大将一声令下,就要上马归家。 吐尔洪深深的看着白马城,部落的战士们在这座城下丢下了七八百条人命,他虽然是最先提出撤退之人,仍是心有不甘。 他扫视身旁,只见身旁的战士们脸上都露出欣喜之情,显然对能撤军回归部落感到无比高兴。吐尔洪心中一声叹息,纵身跃上马背,大声喊道:“兄弟们,咱们回部落。” 塔塔部落的战术们,齐声欢呼起来。 塔姆部落的中军帅帐中,一片沉默。阿拉善得知吐尔洪等人准备私自撤军的消息,摔了一套随身携带的精美瓷器,暴怒发作了一番后,发觉自己居然对此毫无办法。 发兵之时的志得意满,到头来却碰的头破血流。 “富尔勒,你说怎么办!”阿拉善颓然的问道。 富尔勒跪伏于地,沉声道:“大汗,咱们也撤吧!” 阿拉善心中早已生出退意,他不过是想借富尔勒的嘴说出来罢了。 富尔勒一说完,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咱们若是匆忙撤军,白马城必会衔尾追击,到时候还能有多少战士能回到部落呢!” 阿拉善说完,扫视帐中众人。 帐中众人都知道阿拉善的意思,若有人愿意领兵断后,死死守住铁索桥,塔姆部落的大军就能平安撤退了。 这时候接下断后的任务,分明就是送死,一众千夫长心知肚明,哪个肯主动出声。 富尔勒见阿拉善又看向自己,他惨然一笑:“大汗,断后之事就交给我吧,但凡我有一口气在,必不叫白马城有一人过河!” 他原非塔姆部落之人,因故被阿拉善所救,才加入了塔姆部落。富尔勒以外人之身份,能在塔姆部落做到千夫长的位置,固然有才能出众之故,却也免不了阿拉善这位可汗提携之功。此时别的千夫长不愿送死,只能由他挺身而出了。 阿拉善见富尔勒如此懂事,心中大喜,只是仍要做出万万不舍的意思来,他拉着富尔勒的手含泪道:“富尔勒,汉人有句话,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只需坚守一日即可,切莫逞强丢了性命!” 富尔勒知道阿拉善已经迫不及待准备要逃跑了,此时说这几句话,不过是想更坚自己效死之心罢了,他拱了拱手:“大汗早做准备,富尔勒去守桥了!” 说完,他转过身去,掀开帐篷,大踏步向河边走去。 白马城的号角吹响,完颜康策马站在河岸,对身后将士喊道:“敌军已在撤离,必会留人守桥。我军破敌自是无碍,唯一需忧虑者,就是敌方会设法断桥,咱们得选出勇猛敢死之士,以迅雷之势杀败这队断后之军,不给其半分断桥之机。” “谁敢随我强袭!”完颜康顿了一顿,高喊一声。 敌人断后之军,必是存了死志的,要速败此军,正如完颜康所说,必要是勇猛敢死之士不可。 此话一出,周遭战士全都高喊道:“我敢!” 田大力身上裹着纱布,大步走到完颜康马前,单膝跪地:“大帅,让我上!” 完颜康见他战意高昂,用枪头在他肩上拍了拍:“好,右路由你领头。” 伍石蛮径直冲到左路铁索桥上,瞪着独眼,咧嘴笑道:“这边我搞定,谁都不许跟我争!” 完颜康哈哈一笑,拨转马头跃到中路铁索桥上,长枪向前一指:“行动!”拍马向对岸疾驰而去。 富尔勒带着一队亲兵赶至河边,他见到对岸人马奔袭而来,己方战士却个个面带惧色,毫无战意。看着麾下战士士气如此低下,莫说坚守一天,只怕一个时辰都守不住吧,他只得大喝一声:“把桥砍断!” 塔姆部落的战士听了这话,立刻来了精神,打是肯定打不过的,没见到大汗都逃跑了嘛。砍断了铁索桥,大家就能保住性命,逃回部落去。富尔勒下令之后,周遭的战士纷纷抽出砍刀,死命往身旁铁索桥的铁链上砍去。 完颜康见到对岸开始行断桥之策,他心里一紧,腿下一夹马腹,胯下马儿便飞驰起来。几个呼吸间,马儿奔至铁索桥中部,听着叮叮当当的劈砍声传来,完颜康将长枪挂在马鞍上,取出逐月弓,张弓出箭。 塔姆部落的断后之军留了八百人,但河岸铁索桥桥墩处不过能容三五十人罢了, 这三五十人,能同时出刀断桥的,也就十来二十人。 白马城修建这三条铁索桥时,基础打的极为牢固。寻常铁索桥的桥护链,一般只用三条,铁索不过小指头粗细。而白马城足足用了五条护链,所用铁索足足有常人拇指粗细。 塔姆部落这十来二十人同时出刀,每人死命砍了七八刀,砍的火花四溅,刀口崩缺,才砍断了最上方的一条护链。 好不容易砍断一条护链,砍桥的战士们发出一声呼唤,似乎看到了生机。 正在此时,一声尖利的破空声传来,接着便见到中路两名战士身形一滞,扑倒在地。 完颜康只出了一箭,就射穿两人。面对如此神射,塔姆部落的砍桥战士还没来得及惊慌,尖利的破空声接踵而来。 从桥中到奔至西岸一百步处,完颜康在马上箭发如雨,射出了十余支箭,将砍桥的战士几乎清空。 富尔勒这才反应过来,对身边的战士们高喊:“射他!射他!” 完颜康听到富尔勒的喊声,心中一惊。他此时也进入了敌方射程,若是对面的数百敌军全都齐刷刷的放箭,自己便是武功再高,也难以抵挡。 但富尔勒喊叫之后,听命拿起弓箭的不过数十人而已,而且俱是动作缓慢,眼神慌张至极。 完颜康见状用蒙古话高喊:“你们的可汗已经抛下你们走了,只要放下刀箭,我给你们一条生路!” 刚刚拿起弓箭的数十名战士都犹豫了,是啊,大汗都跑路了,咱们还要白白送死吗?桥上喊话之人是白马城的主人,是大金的小王爷,他的话,应该能信吧! 就在这些战士犹豫的片刻间,完颜康将马速催至巅峰,奔至桥头。他的逐月弓挂回背后,换了长枪握在手中。 马儿一踏到西岸的地面,完颜康手中长枪舞出七八道枪花,身前的敌人纷纷中枪倒地。完颜康手中枪舞不停,每动一次,就带走数条敌军性命。 两三个呼吸之后,中路铁索桥旁塔姆部落战士的尸身,已经躺满一地。完颜康举枪高声一喊:“投降不杀!” “投降不杀!”渐渐接近西岸的田大力和伍石蛮等人,也跟着纷纷呼喊起来。 看着杀气腾腾的完颜康,还有左右两露如同暴龙奔袭即将赶至的两个绝世猛将,富尔勒痛苦的闭上眼睛,颓然喊道:“投降吧!” 一阵刀枪坠地声,不断响起。 看着眼前一片黑压压举手跪地的草原汉子,伍石蛮抡着大关刀空舞了几下,大骂道:“他奶奶的,老子大刀还没开荤,怎么就都降了!” 完颜康笑道:“伍二叔,你若是力气用不完,回头打完仗,我让大力陪你好好耍耍。” 田大力咧嘴一笑:“二叔,咱们回头好好练练!” 伍石蛮收了刀,对完颜康咧嘴一笑:“俺也就是开个玩笑,少帅切莫当真,这收拾了降卒,咱们不还得卖力气去追阿拉善那厮,要让这老小子跑了,咱们这一仗打的就不划算了。” 田大力从少林归来,不说武艺如何,单凭这膀子力气,都能把伍石蛮吃的死死的。 他伍石蛮虽然莽,可不傻! 完颜康道:“放心,他跑不了。”接着,他从怀里掏出一颗流星,往天上一放,烟花在半空中绽放开来。 阿拉善带着大军奔出营地不过数里之遥,听到后方一声炸响,他回头一看,天上烟花绽放,心中冒出不详的预感来。 三十里外的一处谷地,叶思明躺在草原上,嘴里叼着一根长草,正大感无聊之际,几个战士飞马跑入大喊:“可汗,有消息了!” 叶思明一个鲤鱼打挺立起身,纵身跃上马背,兴奋的喊道:“兄弟们,跟我走!” 叶思明的这两营骑兵数日前西渡藏兵,乃是完颜康提前布下的一招暗子。这支骑兵一来可用以截断敌军归途,确保此战大获全胜;二来若是战事不顺,这只暗子还可以从寻机从后方偷袭,成为一只胜负手。 完颜康分出一连战士看管降卒,不待四营骑兵尽数过河,就先率无双的正牌和后备三百精骑先行追敌。 阿拉善的大军跑出营地不过十余里,就听见了敌人追近的马蹄声,后军战士头都不敢回,丢下辎重、皮甲等一切碍事的东西,发狠的鞭打着马儿,没命的往前窜。 塔姆部落大军仓皇撤退,士气已是低落至谷地,阵型也十分散乱不堪,这下前军被后军一冲, 更是全军皆乱。阿拉善和几个千夫长发现追兵不多,想组织战士反攻吃掉这一股追兵,却是有心无力。 无奈之下,这些部落的头人们,也只得快马加鞭,领衔逃跑了。 呜呜呜的号角声响起,黑压压的一片骑兵蓦然出现在前方时,阿拉善的心彻底凉了下来,一头从马上栽倒。 搜索 幻想 小。说 网 3W点7w X点o rg 阅读康定天下最新章节 ------------ 第一百八十八章 战后 阻敌之军不过两千余人,若是塔姆部落有人振臂一呼,拼死冲阵,必会给叶思明带来极大的麻烦。但随着阿拉善的落马,塔姆部落的数千败军战意全无,四散奔逃开来。 随着“投降不杀”的阵阵呼喊声如雷般响起,越来越多的败军滚落下马,抛下刀枪弓箭,跪地投降。 叶思明策马来到完颜康身旁,意犹未尽的问道:“前面放过了一波人马,咱们要不要追?” 完颜康看着漫山遍野逃遁的败军,摇了摇头:“不急,这次咱们好好消化战果,有些帐,过几天再算也不迟的。” 这一仗的战果极其丰厚,塔姆部落的本部万人,除了几日来战损的两千来人,最终被收拢降卒多达七千余人。 完颜康带兵回城后,已是日落时分,他命人请来各部落仍留在城中的话事人和由头有脸的商人,聚齐满城文武,准备大摆庆功宴。 庆功宴在白马城最大的酒楼白马楼举行,各路宾客受邀后都火速赶至白马楼,等待完颜康这位主人的到来。 完颜康换了一袭白色的文士长袍,带着满城文武踏入白马楼,到场宾客纷纷见礼,黄积德等几个富商更是高喊:“大帅神威无敌,破敌于鼓掌之间!”不要钱的马屁,一连串的拍了下来。 完颜康走到主位,伸手作势下压,示意众人肃静。然后他清了清嗓子:“咱们今日能在这喝这顿庆功酒,主要还是多亏了一位朋友。” 说完,他拍了拍手道:“请这位朋友上来。” 四个精悍的战士从楼外抬进一个人来,这人断了一臂,浑身是血,面色苍白,神情委顿至极。 见了此人后,众宾客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望向完颜康的目光,又有不同。 完颜康派人请客设宴时,是以庆功宴为名,同时还让传令的战士通报了战果。但在城中众部落的话事人看来,所谓全歼塔姆部落的辉煌战绩,多少有些吹嘘的成分。 此时阿拉善这个可汗都像只死鸭子一般出现在此,背后的意思不言自明。 “大帅神威无敌!”黄积德又带头呐喊起来。 这一次,除了黄积德等几个大富商,其他部落话事人全都离席拜服:“大帅神威无敌!” 完颜康端坐上方,待众人喊了一阵,才伸手示意筵席开始,让大家开怀畅饮。 酒席一开,美酒佳肴流水般端了上来,完颜康和满城文武食指大动,放开怀抱大吃大喝起来。交战数日来,他们虽未劳师远征,可都是绷着心弦,吃饭时都是随意对付一顿,这时携大胜之喜,吃喝起来格外带劲。 黄积德等几个大富商,也是满脸堆笑,拿着酒碗轮番敬酒。此战刚起时,这些商人心里都十分忐忑不安,唯恐这白马城守不住,到时候他们这些商人也要跟着遭殃。 现在不过数日光景,白马城就大获全胜,在商人们看来,往后的生意,决计是高枕无忧了。 只有一众部落的头人,美酒佳肴当前,却味同嚼蜡。 无他,完颜康脚边躺着的那个人,让众头人心中发凉。 万里草原之上,除了克烈部的王罕和乞颜部的铁木真,阿拉善这位塔姆部落的可汗,几乎可稳坐第三把交椅。便是大金国的王爷们当年来草原巡视封赏之时,对这阿拉善,也是颇为客气的。 旬日之前,众部落的头人还在城中将其拥为主宾,一起花天酒地,高谈阔论。 谁料转眼之间,这个塔姆部落的可汗大人,就如一条死狗一般躺在地上,连出声的力气都没有,只余下微弱的呻吟。 酒席过半,完颜康感觉肚子已经填满,便端起酒碗,长身而起。 众人一看他起身的模样,明显是要敬酒,都纷纷离座起身。 完颜康端起酒碗,先不敬酒,只出声问道:“塔塔、泰巫、乃蛮、葛牧这四个部落的代表在不在?” 此话一出,数围宾客之中,走出四人,来到完颜康这桌前,齐齐对他行了个大礼,各自报上姓名。 这四个部落的可汗,完颜康倒是认识,此时在城中的代表,他是一点印象都无。他生生受了大礼,也不回礼,只淡淡的道:“今日之宴,我是请朋友来喝酒的,所以这碗酒我先不敬你们。你们四个回去,好好问问你们的可汗,是选择跟我做朋友,还是做敌人!” 说完,他不待四人如何回话,就挥手示意送客。 这四人闻言冷汗淋漓,在当场愣了一会儿,连忙叩首离去。 完颜康见这四人离席,这才将酒碗端至胸前,大笑道:“这碗酒,敬各位朋友!” 众宾客连忙端起酒碗,一口喝干。 完颜康坐回位子上,朗声道:“诸位朋友,今日不醉不归!” 全场轰然应是,气氛热烈起来,纷纷举起酒碗,为了共同的友谊干杯。 三日之后,塔塔部落的汗帐中,四可汗面对着身前香喷喷的烤羊羔,却是全无食欲。 朋友来了,有好酒;敌人来了,有刀箭。这句话在草原之上,可算是至理名言。若是放在旬日之前,完颜康的那个问题,对塔塔、泰巫、乃蛮、葛牧这四个部落的首领来说,压根就不存在。 而此时,他们的选择,却事关部落存亡。 做朋友,还是做敌人? 白马城建城后,草原诸多部落首领和头人们能在城中循规蹈矩,多半是看在完颜康这个大金小王爷的面子上。对于白马城的战力,其实没几个人放在眼里的。若非如此,阿拉善也不会跳出来送死,塔塔、泰巫、乃蛮、葛牧四个部落的首领也不会心生贪念,派出将士一同攻城。 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白马城这一仗,打灭了塔姆部落,也打的塔塔、乃蛮等四个部落心惊胆寒。四个首领聚在一起,先花了一炷香痛骂了阿拉善这个废物和中都某个贵人,然后才颓然的商量,怎么才能让完颜康这个白马城城主满意。 两日之后,四封辞卑意恳的告罪信连带这一份礼单,送到了完颜康的案头。 信中内容惊人的统一,俱称此战有各部将士参与,乃是手下大将私自所为,并非各部首领的意思。但无论如何,首领御下不严,都是极大的罪过,恳求小王爷大人大量,塔塔、泰巫、乃蛮、葛牧四个部落都愿意做小王爷永远的朋友。 信后附上一张礼单,称是赔偿白马城此番的战损。 完颜康看完信件,又扫了两眼礼单,先让四个跪伏于地的使者站起身来。 四个部落的使者站起身来,各自躬身而立,偷偷看着完颜康的表情,不知他如何发落。 完颜康用手指在案桌上敲了敲,对四人道:“这份礼单我就收下了,既然是贵部将士作乱,我这人一贯通情达理,就不追究你们可汗的罪过了。” 四个部落使者闻言大喜,以为完颜康就此高抬贵手,连忙跪地拜服叩谢大恩。 完颜康嘿嘿一笑:“你们几个的可汗说了,这次是手下的将士不听招呼,私自带兵出战,那就把这些不听招呼的兵将,都送过来让我好好管教。” “本帅向来乐善好施,这次帮忙帮到底,替你们的可汗把这些不听话的兵将都管束好,免得留在部落里犯上作乱。若是你们可汗管不了,我就提兵亲自过去,帮你们可汗管教管教!” 四个部落的使者听了这话,全都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过了半晌,才无奈的告退回报信息。 乃蛮、泰巫和葛牧三个部落的可汗这几日仍聚在塔塔部落,等待信使回报。他们自以为送上牛羊数千,骏马千匹的礼单应该能熄灭完颜康的怒火,没想到此人居然提出如此苛刻的条件来。 “欺人太甚!”塔塔部落的可汗呼鲁尔勒听到回报时,一把推开身旁倒酒的侍女,腾身而起,将手中酒碗摔得粉碎。 另外三个部落的首领也都怒气横生,纷纷拍着桌子大骂不已。 四人骂了一阵,呼鲁尔勒喝道:“唤吐尔洪进来!” 片刻之后,吐尔洪进入汗帐,单膝跪地,准备对呼鲁尔勒四人依次见礼。呼鲁尔勒不待他行完礼,一把将他拉起,将交涉经过说了一遍,然后怒气冲冲的问道:“吐尔洪,你怎么看!” 吐尔洪知道呼鲁尔勒的意思,不过是想问是战是和? 按着完颜康提的条件,那是得把随塔姆部落出战的兵将都送去赔罪,否则就要兵戎相见。这次出战之兵,均占了各部落近半数的战士,若是按完颜康的意思送出去赔罪,那何止伤筋动骨,简直是自废双腿! 但若是不按完颜康的意思办,以白马城今日兵锋之利,若完颜康真的带兵来袭,塔塔部落会落的个什么下场,吐尔洪已经不敢想象。 呼鲁尔勒见吐尔洪脸上青白交加,久久不语,不由怒道:“吐尔洪,你哑巴了么!” 吐尔洪看着呼鲁尔勒暴怒失色的模样,又想起完颜康纵横无敌的雄姿,他对再次与白马城大战一场已经没了半点信心,只能颓然的跪地:“大汗,把我交出去,平息那位大人的怒火吧!” 呼鲁尔勒怒消惧生,他知道这是手下头号大将对开战毫无信心之故。他凝视吐尔洪良久,挥手让他先出帐去,然后再次与另外三个部落的首领商量起来。 塔塔、乃蛮、泰巫、葛牧四个部落的首领,最终还是再次低下了高贵的头颅,各自送出了一到两千不等的战士,让白马城帮忙管教。 搜索 幻想 小。说 网 3W点7w X点o rg 阅读康定天下最新章节 ------------ 第一百八十九章 英烈 “他奶奶的,送来的人都是些老弱病残,依爷爷的意思,就该派兵过去,灭了呼鲁尔勒这几个墙头草!”伍石蛮站在城墙上,没好气的抱怨着。 塔塔等四个部落的首领虽然应下完颜康的条件,可还是打了不少小九九的,送来赔罪的将士多半都是老弱病残,而且随身兵甲全无。这一手玩的,让负责接收工作的伍石蛮气的直骂娘,恨不得提刀立刻杀过去。 伍二叔的大刀早已饥渴难耐,这一战,还没过足瘾呢! “咱们挟大胜之威,能逼这四个部落吐出几千人马来,也算是不错了。若真要提兵西征战,还不知要死上多少兄弟呢,梁一博、吴学胜就这么没了,哎……”完颜康幽幽的叹了口气。 这一仗白马城大获全胜,但折损的将士也近千人,这折损的千人之中,还有两个神兵一期学员。 伍石蛮听了完颜康的话,也有些暗自神伤,基地里一期学员,都是他们这些教官一手一脚带出来的,感情实在太深了。 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当中,过了一会儿,伍石蛮从伤情中走出,拍了拍完颜康的肩膀道:“少帅,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上亡,人死如灯灭,谁都会那么一天。” “人死如灯灭,人死如灯灭。”完颜康喃喃的复述了两句,好似想到什么,忽然一巴掌拍在伍石蛮的肩头,展颜道:“伍而叔,你说对,又说的不对!” 伍石蛮听他这么一说,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的问道:“什么对又不对?” “打战自然没有不死人的,你说的没错。梁一博他们战死了,不能真的人死如灯灭,我要让后人们都记住,有这些人,曾经为他们流血牺牲过!”完颜康说出此话时,眼睛越来越亮。 伍石蛮还欲再问,完颜康已经飘然下了城墙,只丢下一句话:“伍二叔,处理降卒事关重大,你可得好好用心了!” 白马城这一战过后,如何处理降卒,确实是头等大事。 塔姆部落被俘的降卒有七千余人,塔塔、乃蛮等四个部落送来的六七千人,总人数已经超过了白马城原有的兵马。除去一些老弱病残,剩下的青壮也有万人。 这万名青壮处理的好,自然能让白马城实力大涨。 若真是让伍石蛮独自负责此事,他这个大老粗必会弄的焦头烂额不可。真正主事之人是徐道胜,伍石蛮的主要任务,是亲率一营骑兵震慑不轨,拉几个不听话的家伙出来杀鸡儆猴。 徐道胜胸有丘壑,完颜康让他负责此事,他轻摇羽扇,就划下道道来。 徐道胜先刨去塔塔、乃蛮几个部落夹带的老弱病残,选出一万青壮。在这一万青壮当中,徐道胜又优中选优,得精锐之士五千,与白马城原有部队混编,充实军力。 剩余的五千青壮按草原的规矩充作奴隶,城中修路建房,上山采石开矿,都是用人之际。 对这些被充作奴隶之人,徐道胜还特地开了一条生路,只需干满三年,便能恢复自由之身。草原上的奴隶,一般而言,除非立下战功被特赦,否则是生生世世为奴的。这五千人打上三年的工,就能恢复自由之身,已是天大的幸事了。 剩下的老弱病残还有三四千人,徐道胜嘿嘿一笑,让这些人全部打道回府。 当然,这招对几个部落的说辞,可不是嫌弃这些人不堪使用,而是称这数千老弱已经被调教的乖顺无比,特意送归众部落。 而且,徐道胜可不是白白将这几千人放回,而是要用这数千人换取其余青壮的家小。 呼鲁尔勒等人暴跳如雷,他们送出这数千人时,小算盘可是打的不错:夹带一堆老弱病残不说,送出青壮的家小都在部落当中,这些战士不趁机逃跑归来才怪。 徐道胜使出这一招,把他们的小算盘拆的稀巴烂。 怒归怒,最终呼鲁尔勒几个还得捏着鼻子认栽。 形势逼人,别无他法。原本塔塔、乃蛮四个部落加起来都是铁定敌不过白马城的,这下四个部落送出去数千战士,而白马城多了数千精锐,不说战力差距如何,单单看着战士人数的此消彼长,四个部落的首领更没有半分敢动刀兵的念头。 处理降卒一事,连带着还要搞定塔姆部落的后续问题。阿拉善带兵出征,几乎倾巢而出,留在部落中的只有寥寥数百战士和妇孺老弱。此时,塔姆部落遗留的财产,惹的周遭部落眼红不已,只是碍于白马城的态度,一时无人敢轻举妄动。 一个部落的财产,主要有三个部分,一是人口、二是牛羊、马匹等物,三是草场。塔姆部落在草原之上,无论人口、财富都是仅此于克烈部和乞颜部而已,原本塔姆部落所占据的两百里草场,正是水草极为肥沃之处。 按照草原上的规矩,阿拉善败亡后,整个塔姆部落都可算是完颜康的战利品。人口、牛羊和马匹,都可以尽数迁移过来,但那两百里草场,却无论如何也搬不过来。 每每想到此处,徐道胜都觉得心痛无比。 范俊平出了个主意:“草场搬不过来,那就换嘛!” 徐道胜一时不明:“怎么换?” “塔姆部落离咱们白马城有四五百里地,咱们无论如何都是没法经营这块飞地的。所以,拿这块地上的草场,和靠近咱们的几个部落交换,不就成了!”范俊平在地图上画着圈圈,给徐道胜提供了一个全新的思路。 徐道胜像个孩子一般,开心的大笑起来,原本儒雅淡定的风度荡然无存。 换地一事,说来容易,做起来并不简单。但既然有了思路,徐道胜便能拿出办法来。 两百里的草场,只换一百五十里。 换不换? 徐道胜让完颜康亲自出面宣称,愿意交换草场的部落,将是白马城永远的好朋友。白马城派兵确保部落安全迁移,还为该部落提供十年的保护。 干不干? 这两个条件一开出,靠近白马城的五六个部落首领,几乎将少帅府的门槛都踏烂。徐道胜最终选了最靠白马城的三个小部落,与之达成了这项双赢的交易。 徐道胜忙着张罗接收处理降卒的一系列事情,完颜康带了无双的战士和数十个石匠,还要了两千新充的奴隶,去到城外的山下设了一个营地,叮叮当当的忙活起来。 军中许多将领好奇,想跑过去看完颜康到底在捣鼓什么,都被挡在了营地外面。完颜康只说了一句,日后自会知晓。 一月之后,已近夏初时节。合勒河上的波浪翻腾,漫山遍野的格桑花开将草原装点的格外美丽。完颜康下令闭城休市一日,让满城将士尽数集结于白马城外。 除了城中驻防的数百人,城外营地前集结了将士超过一万五千人。新纳入的五千部落战士,经过一个月来的训练,初步融入了白马城的队伍当中,已经可以做到令行禁止。过万大军集结时,只听到脚步震响,全无人声喧哗。 完颜康见大军集结完毕,转身将身后的幕布一抖,幕布掀开后,露出一块巨型石碑来。这一块石碑通体雪白,高达三丈,宽有半丈,石碑刻了八个鎏金大字:白马英烈永垂不朽! 此时正是一日清晨,阳光和煦并不刺眼,在场的所有将士都能看清这八个大字,许多人的呼吸开始粗重、眼眶开始湿润起来。 完颜康回转身来,背对石碑挺立,朗声道:“兄弟们,今天本帅把大家召集在这里,是为了纪念我们死去的战友。梁一博、吴学胜这九百八十六个兄弟,长眠在我们的脚下。竖立这块石碑,将他们的名字刻于上面,是要让后来人都知道,曾经有这么一群人,为我们的白马城流血牺牲过!” “敬礼!”完颜康转过身去,大吼一声,对纪念碑敬了一个军礼。 身后万余将士,也都齐刷刷的抬手敬礼,许多人的眼眶中,已经默默流出两行热泪来。 完颜康刚刚这话,乃是用汉语说的,五千蒙古新军入营一个月后,几乎都能听懂一些简单的汉语,不少人听了这话,心里有些忐忑不安来。 完颜康转过身来,扫视了场下众人,发现不少人神色有异,他明白大概是什么回事,于是用蒙古话喊道:“你们中间,有汉人,有金人,有草原人,还有五千新进的战士从前是我的敌人。” “这些都不要紧,进了我的军营,就都是我白马城的战士。我完颜康对长生天发誓,对所有战士不分种族,不分来历,一视同仁!” 此话如春雷一般,将新进的五千蒙古战士心中忐忑的冰雪融化开来,一个新进战士高喊一声:“万岁!” 所有战士跟随山呼万岁起来! 巨大呼喊声过了良久,方才慢慢消退,完颜康伸手示意静声,过了片刻,全场又恢复至安静的状态。他换回汉语,继续道:“战士们,这个纪念碑,只用来纪念战场上英勇牺牲的人。以后,咱们白马城所有的战士,如果有一天真的死去,我希望他的名字,一定是出现在这个纪念碑上,而不是出现在耻辱柱上的。” “你们做得到吗!” “做得到!” “做得到!”轰鸣的吼声,在天地间回响着。 英烈纪念碑的建立,加上完颜康的一番讲话,让军中士气更为高涨,五千新军也渐渐安心下来。 完颜康紧接着打出组合拳,对于白马城牺牲的战士,除载名于英烈纪念碑上,还有相关的抚恤政策。 对英烈家属,除发放一笔阵亡抚恤金外,还按烈士生前标准每月发放继续粮饷。 仅有老人需要赡养的,发放抚恤至老人过世为止。 有儿女需要抚养的,继续发放粮饷至儿女成年。 对烈士遗孀,白马城并不提倡守寡,但对是否改嫁者予以不同的区分。 选择改嫁者,上述两种情况存在,按上述两种情况执行抚恤金的发放。 对不改嫁者,在上述两种情况的抚恤金发放完毕后,单独对其减半发放粮饷,直至该遗孀过世为止。 这一项抚恤政策,完颜康让范俊平将之列入白马城从今往后的基本施政纲领。这项政策出 台,抚恤力度之大,照顾之全面、持久,自古未有。 抚恤政策在酝酿之时,范俊平还提出了担心,这样的方式和力度,以白马城的财政,能否吃得消? 完颜康的态度坚定无比,一定要按这个意思如此推行,他拍了拍范俊平的肩头:“范先生,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一个白马城不够,咱们还有庆州、还有中都吗?” 范俊平听了完颜康这番意味深长的话,知道少帅此举乃是志在高远,并非谋一城一地而已。他虽然心忧经济,但此刻也只得抛下种种顾虑,准备落实好这项政策。 完颜康拍了拍范俊平的肩膀:“这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可是繁琐的紧呢,我另外安排人去办。” 为此,完颜康专门成立了一个部门,唤作战后安置部,直接对他本人负责汇报。这个战后安置部的部长,由步兵一营三连原连长闫如华担任。 闫如华本是神兵一期学员,在此次战役中断了一臂,没法继续服役。养伤期间,每日战友前来看望时,他都强打欢颜。可每到夜晚独处之时,他想到自己身子已残,将来也不知能做些什么,便不免黯然神伤。 接到新的任命时,闫如华这个从来流血不流泪的汉子,激动的泪流满面。 战后安置部的工作,看似简单,做起来极其繁琐。 哪家有老人,哪家有小孩,遗孀是否改嫁,这些情况都要掌握的清清楚楚。 粮饷发放到谁的手里,英烈家属对抚恤金的分配不满怎么办,这些情况都是要考虑周全的。 除了粮饷的发放,烈士家属遇到困难时,战后安置部也要及时伸出援手。 这份工作,既要对每个烈士家中情况中都极为熟悉,还要一以贯之的保持工作热情,才能胜任。 闫如华上任后,从因伤退伍的战士中挑选了三十人,搭好架子后就立马开始工作起来。战后安置部的成员从上到下都是战士出身,工作起来热情无比,对抚恤政策自然执行的格外到位。 鲜血的灌溉,新生力量的加入,白马城越发欣欣向荣起来。 搜索 幻想 小。说 网 3W点7w X点o rg 阅读康定天下最新章节 ------------ 第一百九十章 上岛 白马城战后余波既定,完颜康将城中大事尽数托给徐道胜主持,挑了两匹快马,一路向南飞驰。 他在伤愈回到中都之后,本应第一时间去找黄蓉,结果因故要匆匆北上,只得通过丐帮递了消息。 黄蓉得知爱郎平安归来,自然是大喜过望,便与黄药师洪七公一同赶去中都。哪知到了中都,三人扑了个空,黄蓉要再往白马城与完颜康相见,黄药师却发了火,带黄蓉直接折返桃花岛。 也不怪黄药师发火,他这么一个宝贝女儿,稀里糊涂就被人占了身子,本就让他火大。完颜康为了黄蓉引开西毒,落得生死不知的地步,算是情深意切,也让黄药师放下了前事。 结果黄蓉为了他心急如焚,到处寻人,月余时间人消瘦的可怜。可这小子不声不响回了中都,又匆匆忙忙都跑到什么劳什子的白马城去了,这是把我黄药师的女儿置于何地! 黄药师一怒之下,带着黄蓉飘然远去,只丢给洪七公一句话:“那小子心里若还有蓉儿,就让他自个来桃花岛!” 洪七公没奈何,只得派了帮中弟子前去白马城送信。完颜康收到信件时,大战尚未结束,之后诸多大事要办,加上黄蓉毕竟是随父亲回了桃花岛,早一天晚一天去倒也是不打紧。 此时大事既定,完颜康一刻也不愿停留,打点了行装,往桃花岛方向飞奔而去。小白龙自被欧阳锋下毒弄伤后,抢救回来后还是伤了元气,加上年纪已大,小白龙已经可以算做老白龙了,完颜康就不再忍心骑着它长途跋涉。 换了新马后,脚力虽然不及小白龙,但双马换乘,也能日行五百里,不过七八日,完颜康就从白马城赶到了舟山。 完颜康知道桃花岛就在舟山附近,但到了舟山后,问了十来个出海之人,均称不知桃花岛怎么去。他疑惑之下,又找到当地丐帮的分舵,才知道此地渔民畏桃花岛如蛇蝎,平日里出海都不敢靠近此岛,任凭你出多少钱也是没人愿意操舟上岛的。 完颜康听了这话,不觉哑然失笑,自己险些忘了黄药师这个便宜岳父的邪性。 经此一事,他陡然想起自己一个莫大的疏漏来,黄药师让自己来桃花岛,可不是让自己来岛上一游而已,而是让自己来提亲的! 此时娶妻的流程依然古朴,需按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若真按这些个规矩来,那不知道得折腾多少时日,周转多少次。 完颜康越近桃花岛,越是对黄蓉想念的紧,哪里忍耐的住。他只好让丐帮的香主传信给洪七公,请他老人家赶来做个媒人,自己先行上岛去再说。 既然知道渔民畏惧桃花岛如虎,完颜康便使了个小计策,先雇了一条海船,称想出海看看海上风景。这艘海船不大不小,有两个操舟之人,船上若是满载,也能容纳十人左右。 船行出海十余里后,完颜康便提出要去桃花岛。 这两个船夫一听,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称死都不去。 完颜康掏出一锭二十两重的雪花银,笑眯眯的道:“若是肯去,这锭银子就是你们的了,若是不去,不知道你们的脑袋,会不会比这银锭更硬些!”他在说话间,手上发力将银锭捏了一会儿,然后往其中一个船夫手中一抛。 这船夫接过银锭,只见好端端的一个元宝,被这人硬生生捏成了一个银坨坨。 两个船夫对视一眼,哪里还敢出言反对,只能默默点头。这人武功如此强横,若不依他,现在就要死,去了桃花岛,说不定还能得一条命,赚一锭银子回来。 如何抉择,不问可知。 两名船夫拼命划了半天,终于见到前方有一座岛屿,远远望去,岛上郁郁葱葱,一片繁花似锦。完颜康闻着海风中夹杂的扑鼻的花香,心知这就是桃花岛了。随着船儿靠近,他的心情越发激动,离岸还有三四丈时,他就从船上腾身跃起,在水面一点便落到岸边,放声大喊起来:“蓉儿,我来了!蓉儿,我来了!” 两名船夫见他一上岸,连忙把船掉头,飞也似的划船远离此岛。 完颜康的喊声用上了些许狮吼功的法门,声震全岛,过了一阵,黄蓉没见着,就见一个身着青袍之人从树林中走出。 此人面容清朗,身材高瘦,身着一身文士打扮,行走间极为迅捷,完颜康哪里还不知此人就是黄药师,他连忙躬身行礼,准备见过这便宜岳父。 黄药师离完颜康不过两丈之处,见他准备躬身行礼,只冷哼一声:“哪来的野小子,在这大呼小叫!”说完,他呼的使一记劈空掌,朝完颜康打来。 完颜康见到黄药师动作,连忙侧身躲过。 黄药师见他躲过自己此招毫不狼狈,不由咦了一声。他这一掌使的突然,放在江湖上,九成九的人都躲不过去,就算能躲过去的,多半都会狼狈不堪。 眼见完颜康躲的如此从容,黄药师脚下一动,趋前又是两掌打出。 黄药师右掌先出,左掌从容跟随而上,看似不是特别迅速,但掌势重重叠叠,有如潮水层层袭来。完颜康知道此乃桃花岛的基础武学碧波掌法,他曾见黄蓉使过。 但同一套掌法,两人分别使来,一个如同小溪微波,一个如同海上巨浪。 这碧波掌法虽是桃花岛的基础武学,若任黄药师施展,掌力堆积下去,便会由三尺风浪累积为怒海狂涛,无人可挡。 完颜康早知道这门掌法的弱点所在,这时若使降龙十八掌或大伏魔拳硬刚,便能打断黄药师的蓄势。可他上门是来提亲的,若是一来就让岳父大人不爽,往后还怎么过日子呢! 完颜康按捺住出手硬刚的欲望,使了一招蛇形狸翻,嗖的一下往侧后方躲过黄药师的掌势。 黄药师的掌势本是笼罩住完颜康的四面八方,想让他避无可避,哪知这小子居然使了怪招,如此躲了过去。 完颜康连续躲过两招,起身正想说话,黄药师已是一腿扫了过来。他来不及出声,立刻纵身后跃。黄药师早就料到他必会如此躲避,一腿刚刚扫完,他立刻起身踏前,双臂内弯,手肘向前,似箭般向完颜康胸口撞去。 黄药师这一招唤作灵鳌步,乃是桃花岛武学中奇袭的绝招,攻势既快又狠,常人难挡。不过完颜康在梅超风身上早就领教此招无数次,人在空中使一招如封似闭,稳稳的接住此招。 因为人在空中无法借力,完颜康被撞飞两丈有余,他刚一落地,黄药师已经快步上前,双手幻化出一堆掌影来。 黄药师这掌使的有如落英缤纷,四方八面都是掌影,有如桃林中风卷残花。掌风凌厉如剑,却又姿态飘逸,衬的黄药师有如神仙中人。 完颜康知道这招是落英神剑掌,这套掌法乃是从剑法中变化而得,算是黄药师的看家绝学,掌影重重叠叠之间,虚实实在难测。 眼见避无可避,又分不清黄药师掌影的虚实,完颜康只得深吸一口气,双掌向前平推,使出一招震惊百里来。 洪七公在传授完颜康这门降龙十八掌时,还专门讲过天下有名的一些掌法,尤其着重点评过黄药师的落音神剑掌。 洪七公曾道,落音神剑掌虚虚实实,虚中有实,实中有虚,最难防御。但对于练就降龙十八掌之人来说,破招却非难事,管他三七二十一,我自一掌打去,攻其必救即可。 黄药师见完颜康不再躲闪,而是使出降龙掌法反攻过来,心中喝彩一声,暗赞这小子应变得当。 完颜康这招全力而发,掌力未至,掌风已经逼人而来,黄药师收了漫天掌影,也是刷刷两掌平推而去。 砰的一声,两人掌力相交后,各自都受不了对方的大力,登登登往后退步而去。 黄药师退了三步之后,身子微微一摇便停了下来。 完颜康退了四步,仍觉余力未消,又退了半步,才将黄药师的掌力尽数化去。 黄药师大喝一声:“好!” 这招之后,他心中惊喜交加。洪七公之前称完颜康武功高强,在年轻一代中不做第二人想,夸赞他得了这个女婿决计是捡了个大便宜。但黄药师在想来,以完颜康的年纪,就算从娘胎里开始练功,内力修为与自己等人有一段差距的,哪知这招硬拼,完颜康居然只略处下风而已。 黄药师本是想给完颜康来个下马威,他在桃花岛上多年未曾与人动手,现在打的兴起,不由清喝一声:“小心了!”接着,他疾步上攻,使出了绝招中的绝招—东风绝技。 东风绝技乃是落英神剑掌与旋风扫叶腿齐施,六掌六脚齐施,六招之下敌人若是不退,接着又是六招,招术愈来愈快,共六六三十六招。 完颜康接招时,一边退步,一边拳脚掌法齐施,有如大海里的一叶扁舟,被风浪吹动的高低起伏不断。只是这叶扁舟扎的无比坚固,任凭风吹浪打,始终不散不翻。 黄药师使完一套东风绝技三十六招,见仍然拿不下对手,便忽的收了拳脚,负手而立。 ------------ 第一百九十一章 重逢 完颜康见黄药师不再出手,也站直了身子,连喘了几口大气,然后躬身行了一礼:“多谢黄岛主手下留情。” “康哥!” 黄药师还未接话,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完颜康转过身子,只见一道白影,乳燕投林般扑入他的怀中。 黄蓉扑入完颜康怀中,紧紧的抱住他,放声大哭起来。 完颜康抚摸着黄蓉的背脊,待她哭声渐消,才柔声道:“再哭可就成小花猫了呢!” 黄蓉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仰头道:“康哥,我好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完颜康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了无限的深情,他不再说话,捧起黄蓉的脸,忘情的吻了下去。 黄蓉被融化在炙热当中,生涩的回应着,直到快喘不过气来时,才回过神来。她一回过神来,连忙挣出完颜康的怀里,左右张望。 完颜康奇道:“蓉儿,你看什么呢?” 黄蓉面带羞意:“大坏蛋,爹爹在旁边呢!” 完颜康哈哈一笑:“爹爹早就走了!” 黄药师在女儿扑入完颜康怀里的那一刻,就已经悄然离去,黄蓉没有察觉,完颜康却是听到动静的。 否则,完颜康哪敢如此放肆,不怕被准岳父狠揍一顿么! 黄蓉知道黄药师已经离去多时了,便放下心来,与完颜康互述久别之情。 两人手拉着手坐在草地上,对面着碧蓝的大海,互相讲述着近来的遭遇。黄蓉之前满世界的找完颜康的下落,后来随着黄药师回了桃花岛,却也没多少波澜起伏。变化最大的就是,这姑娘经历此番遭遇后,原本贪玩之心消了九成九,每日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在练功习武之上,倒让黄药师大感欣慰。 完颜康被欧阳锋追杀落江,后来又遇上林飞凤等人得救,回到白马城历经大战。这一番遭遇,若是细细说来,三天三夜都说不完。但完颜康只简简单单几句话匆匆带过,丝毫不提其中艰难危险。 黄蓉何等冰雪聪明的女子,她从短短几句话中,就知道爱郎遇到的艰险,实在非同寻常。若是旁人遇着欧阳锋追杀,便有一百条命,也早就死完了。她想到此处,挥着粉拳狠狠的道:“都怪爹爹和七公,讲什么江湖规矩,不肯出手杀了这恶贼!” 完颜康奇道:“怎么,你们后来遇上欧阳锋了?” 黄蓉点了点头,将他们寻人如何找到欧阳锋,如何又被他跑掉的经过说了一遍。 完颜康听完,劝慰道:“你也别怪七公和你爹爹,东邪西毒、南帝北丐,在江湖并称数十年,乘人之危的事欧阳锋做的出来,剩下三位却是做不来的。” 黄蓉想到欧阳锋,仍是有些又惧又怒:“欧阳锋这人心狠手辣,难得他受了伤,不趁机除了他,以后要是再遇上,可怎么办!” 完颜康拉着黄蓉站起身来,指着海上的夕阳,豪情万丈的道:“欧阳锋再强,毕竟年岁已大,就如同这夕阳一般,将近日薄西山。你家相公我,可是早上的日头,即将如日中天呢!” 完颜康说出这话时,信心满满。两三个月之前,他只能在西毒手中仓皇而逃,今日与黄药师一番交手,他发觉自己的武功又有精进。按自个的武功进度,一年半载之后,与欧阳锋单独放对,想必可以维持一个不败的局面了。 黄蓉看着爱郎在夕阳照耀下,充满自信的侧脸,不觉痴了。 “咕噜。”完颜康的肚子发出一声异响,让两人同时回过神来。 黄蓉笑嘻嘻的道:“康哥,你肚子饿了呀,蓉儿赶紧给你做饭去。” 完颜康脸上一囧,讪讪一笑。他从早上上船,中午只在船上吃了些干粮,此时确实腹中空空了,听到黄蓉要亲自下厨,他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肚子又更饿了几分。 黄蓉拉着完颜康在树林之中,左钻一下,右转一下,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就出了树林,见到一片错落有致屋舍。正中的一间门厅,上书两个鎏金大字,完颜康见那两个字气势奔放纵逸,不由自主的叫了一声:“这桃花两个字,实在写的好!” 黄药师飘然而出,喜道:“你也懂字?”他这两个字乃是用草书写就,常人看来,有如鬼画符一般,不知何物,偏偏完颜康一口道出,显然在书法一道还是有些造诣的。 完颜康见到黄药师脸带笑容,连忙躬身道:“小子教书的师傅喜欢张旭,自小见过几幅草圣的字,所以认得出这桃花二字。” 黄药师满意的点了点头:“还不错!”说完转身向屋内走去。 黄蓉见父亲终于不再板着脸为难完颜康,也吐了吐舌头,道了一声:“我先去做饭了,你们俩好好聊。”说完把完颜康推进门去。 完颜康随着黄药师走进厅堂,这个厅堂不大,当中和左右各摆了两张椅子,墙上挂了七八幅字画。黄药师进了门,也不落座,却引了完颜康去看字画,显然是要对这上门的准女婿好好考较一番。 完颜康对着墙上七八幅字画看了一遍,只认出一幅是张旭的草书,一幅是清明上河图,对其他就只能说出一个好字来。他只觉表现不佳,心里不觉生出毛脚女婿上门的紧张感来。 哪知黄药师没有丝毫不满意,却是越发和蔼起来,他请完颜康在左首分宾主坐下,拍了拍手唤仆人端茶进来。 完颜康打开碗盖,一股清香扑鼻而来,他端起茶碗轻轻抿了一口,只觉通体生泰,不由赞道:“此岛、此景、此茶,真是神仙一般的日子,难怪叔叔十数年不愿出岛。”他先是唤黄药师为岛主,现在看黄药师对自己亲近了许多,便大起胆子喊起叔叔来。 黄药师接过话头:“既如此,那你就在岛上长住下来吧!” 完颜康愣了愣神,这是我还没开口求婚,就答应把蓉儿许配给我的节奏么。但细细一想,黄药师这话似乎满含深意,完颜康只得小心的对答道:“小子俗事缠身,只怕未能如此洒脱。” 黄药师瞥了瞥他,一副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的模样,然后自顾自的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才缓缓道:“你既然俗事缠身,为何又有空来我桃花岛?” 完颜康心里一动,来真格的了,这下可得好好应付才是了。他站起身来,到黄药师身前,先鞠了一躬,正色道:“小子此番上岛,只为求娶蓉儿而来。” “你是金国的小王爷,我家蓉儿不过是乡下野丫头,如何配得上你这皇家贵胄!”黄药师放下茶碗,淡淡道。 “叔叔此言差矣,蓉儿冰雪聪明,美若天仙,还能做的一手好菜,这样的女子,天底下都找不出几个来。在我心中,就是把大金、大宋、西夏的公主全加在一起,也是比不上蓉儿的一根手指头的!” 完颜康说话之际,黄药师一直盯住他的眼睛,想看看这小子到底如何答话,有几分诚意。 这番话完颜康说的斩钉截铁,虽有些夸张,却是发自肺腑。 黄药师盯着完颜康说完这话,心里暗暗点头,道了一句:“算你小子有眼光!” 完颜康心里一松,连忙讨好道:“也幸亏有叔叔这般天纵之才,才生的出蓉儿这样的女儿来。” 黄药师听完颜康拍自己马屁,却是毫无反应,接着问道:“你既然钟情于蓉儿,可能做到一辈子只爱她一人,绝不招惹其他女子?” 完颜康闻言一怔,他有心糊弄两句,但在黄药师的灼灼目光下,还是败下阵来,摇头道:“我做不到。” 黄药师嘿嘿一笑:“以你今日的身份地位,将来是有几分机会做皇帝的,届时三宫六院、三千宫女自然不在话下,何必还要招惹我家蓉儿。你贵人事忙,今日在岛上住上一晚,明儿我就不留你了。” 黄药师虽是笑着说话,但语气之间却透出森森冷意,显然是绝不肯让女儿受委屈的。他本就是极为专情之人,爱妻过世之后,他便终身不娶,再也不碰女色。完颜康上门求娶黄蓉,黄药师以自己的标准作为要求,却也无可厚非。 完颜康顿时头大无比,只得硬着脖子道:“叔叔,我对蓉儿是真心诚意,对你也是实话实说。你让我只娶蓉儿一个人,我确实做不到。在认识蓉儿之前,我就已经有了几个红颜知己,我能做到的,是今后不再招惹其他女子。就算有一日能南面而尊,我也是不会搞什么三宫六院、三千嫔妃来的!” 黄药师哼了一声:“你今年尚未及弱冠,认识蓉儿之前,就有了几个红颜知己,如何能保证往后不再招惹其他女子?” 若是数月之前,完颜康听了此话,必会立刻斩钉截铁的回复黄药师。可他之前就答应黄蓉不再招惹其他女子,但现在又多了一个林飞凤出来,是以完颜康对自己的定力,也不是太有信心。 正在场面尴尬时,黄蓉闪身进来,开心的叫道:“饭菜都好了,你们俩赶紧过来吃饭吧!” 完颜康如蒙大赦,一溜烟起身,闪到了黄蓉的身后。 ------------ 第一百九十二章 点醒 黄蓉在家里弄的菜式,没像讨好洪七公时做那么多花样出来,只简简单单做了几碟白菜、豆腐、海带,如同平常与黄药师吃的一样。今日不同的是,桌上多了一大只烧鸡,还蒸了一条大鱼。 完颜康肚子早就在作怪了,若是平时,他早就扑到桌旁放手大吃起来,此时却只能老老实实的请黄药师先上桌,还极为客气的先给黄蓉和黄药师夹菜。 黄药师看他刻意讨好,伸出筷子一拦,冷冷道:“自己吃就好了。” 完颜康讨了个没趣,心里也是不爽,便收回筷子,自己吃了起来。 他的胃口本来就大,加上黄蓉手艺超群,黄药师和黄蓉吃一口的功夫,他便已经吃了四五口,端的像风卷残云一般,一盏茶的功夫,就把桌上的菜扫灭了大半。 黄药师看着他的吃相,皱了皱眉道:“你身为王孙公子,平日里就不修礼仪的吗?” 完颜康想着按这个节奏,以黄药师的东邪的名号,估计自己再怎么刻意讨好也是白搭,还不如依着自己的性子来,他笑嘻嘻的道:“叔叔,我其实是个粗人,对那些个繁文缛节毫无兴趣,在军营里待久了,吃相难看些,你多多担待。” 黄蓉看出两个人有些不对劲,脚下踢了完颜康一下,一边笑眯眯的给黄药师夹了块鱼肉:“爹爹,他这人吃起东西来,就是这个德性,你莫管他,再吃慢些就被他吃完了。” 黄药师见女儿出来打圆场,自然不好再发作,也就继续默默吃饭。 黄蓉看着场面尴尬,想缓和下气氛,便拍了拍手,唤一个哑仆拿酒过来,又叫厨房再做多几个菜来。 酒一上桌,完颜康胆气又壮了几分,自个先倒了一碗酒,站起身来敬黄药师道:“叔叔,我此番匆匆赶来,未曾备有礼物,只能借花敬佛,借蓉儿的酒,敬你一碗。” 黄药师听着完颜康说没备礼物,本想借机发作一番,但见黄蓉也笑吟吟的站起身来道:“我也一起敬爹爹。”他只得闷声喝了这碗酒。 一碗酒下肚,完颜康大叫一声:“好酒!”原来这酒与他喝过的其他美酒截然不同,入口清冽,又夹杂一股淡淡的花香。 黄蓉甜甜一笑:“这是爹爹自己酿的桃花酒呢,旁人可是喝不到的。” 完颜康哈哈一笑:“那我可要多喝几碗了!”之后完颜康频频敬酒,黄蓉都是跟着一起敬,让黄药师无可奈何,只在心中腹诽,果然女生外向。 完颜康和黄药师都是碗到即干,黄蓉虽然不用干碗,可跟着也喝了不少,待一坛酒喝干时,她小脸通红,已经不胜酒力,趴倒在桌上了。 完颜康喝到兴起,又拍开一坛酒,端起碗来敬黄药师。 黄药师心里冷冷一笑,这小子不安好心,明显想要灌醉我,他伸手一拦:“你敬酒总需有个名目,若是没有,就自己先喝一碗再说。” 完颜康将酒碗一放,然后说道:“小子上岛后,偶有所得,成诗一首,还请叔叔品鉴。” 黄药师哦了一声,示意他念出诗来。 完颜康清了清嗓子,拿起两根筷子,一左一右在酒碗上轻轻敲击起来,一边开声,念出一首诗来: 桃花岛上桃花厅,桃花厅里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桃花入酒得趣闲。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黄药师听完这首诗,眼前一亮:“这是你上岛所作?” 完颜康这首诗虽是剽窃而来,但也加了自己的润色改编,自然毫不心虚的道:“正是,小子以此诗,可能敬得桃花仙一碗酒乎?” 这首诗将以桃花岛起始,将黄药师比作桃花仙,虽有些讨好的成分,却也十分契合。黄药师原想着是不是前人诗作,可回顾了自己生平所见,确实从未听过这首桃花诗,他将这首诗品味了两遍,越品越觉得有味道,便端起酒碗来,豪气道:“莫说一碗,便是三碗,也喝的!” 完颜康大喜,依言与黄药师干了三大碗。 三碗酒下肚后,黄药师的眼神有些迷离起来。他内功高深,若要运功逼酒,只是轻而易举,但完颜康功夫与其相差仿佛,若是他运功逼酒,难免会被这小子发现。是以黄药师只凭真实酒量强撑,此时已有了几分醉意。 完颜康就算不作弊,酒量本身也是极大,他见黄药师有了醉意,又端起酒碗道:“这碗酒,敬我生平最佩服之人!” 黄药师伸手指着完颜康:“慢来,慢来,把话说清楚了!” “叔叔上通天文,下通地理,五行八卦、奇门遁甲、琴棋书画,甚至农田水利、经济兵略等亦无一不晓,无一不精。我完颜康自认算的上文武双全,可除了武功和兵法一道,其他都远远不及,如何能不让我心生佩服!” 黄药师听了,眼睛一横:“你这话的意思,是我黄药师武功和兵法比不上你了?” 完颜康哈哈一笑:“兵法一道,叔叔你从未上过战场,即便通读兵书,也不过是纸上谈兵而已。” 黄药师听了这话,倒也不反驳,却道:“你说的没错,兵法一道,想必我不如你,只是武功……”他本还想说武功一道,完颜康不过一介小辈,居然胆敢如此狂妄。 可是想到完颜康上岛时与自己一番交手,自己绝招尽出也没能拿下他来。虽说完颜康的武功此时仍略逊一筹,可自己长了一辈,二十年前的黄药师哪有这般修为。 想到此处,黄药师后面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完颜康虽然喝了不少,可最多也就是三分醉意,他见黄药师忽然收口不言,心里隐约猜到几分原委来。他想了想,又端起酒碗,笑嘻嘻的敬酒道:“十年后的天下第一,敬如今的天下第一,这名目,可还喝的一碗酒?” 黄药师皱了皱眉:“以你今时今日的武功,加上你的年纪,十年后的天下第一倒也做的。我黄药师虽然狂傲,但武功与七兄、欧阳锋几个不过在伯仲之间罢了,这天下第一的名头,我可还不敢领。” 完颜康道:“上次华山论剑之时,叔叔与西毒、南帝、北丐还有我重阳祖师并称天下五绝,武功仅次于重阳祖师。重阳祖师故去后,以小子愚见,剩余四绝当中,本应是叔叔你的武功能力压一头的。” 黄药师听着他说话中,有“本应”两个字,意思就是自己的武功并非高出洪七公等人一筹,他本是不紧不慢的的夹着小菜,顿时也停了筷子,看完颜康怎么说。 完颜康顿了一顿,接着道:“我与七公和叔叔都交过手,与欧阳锋更是生死相搏数次。叔叔与七公、欧阳锋的武功,现在不过在伯仲之间。但以我看来,以叔叔之天资,本应胜过他们才是!” 黄药师哦了一声:“你有何高见?” “在我看来,叔叔的武学修为未能胜过七公他们,原因有二。叔叔琴棋书画、奇门遁甲无有不通、无有不精,可谓天纵之才,可人之精力时间毕竟有限,其他杂学涉猎过多,在武学上花的时间自然就少了许多,若叔叔能将用于杂学的功夫减少些,想必武学修为就能更进一步了。” 黄药师点了点头:“还有呢?” “叔叔被九阴真经耽误了!” 黄药师双目一横:“你说什么!” 完颜康无畏无惧,迎着黄药师的目光道:“九阴真经下篇曾经落在桃花岛上,后来被陈玄风和梅超风盗走。后来叔叔发誓若不练成经中所载武功,便不离桃花岛一步。” 黄药师冷冷道:“你知道的倒是不少!”他以为这些都是黄蓉告诉完颜康的,是以也不奇怪,只是心中觉得不爽罢了。 “九阴真经乃是大宋一个小官黄裳所创,这黄裳本是一介书生,却从道藏之中悟出了这套绝世武学来,确实可敬可佩。我学了不少九阴真经上的功夫,也觉得确实是一等一的绝学。” “你的内力阳和刚猛,哪里是九阴真经的底子!”黄药师明显不信。 完颜康点了点头道:“我的内功的确不是练的九阴真经,但真经上的功夫,我确实练过一些。”说罢他站起身来,使了几招九阴神爪,又打了几招大伏魔拳。 黄药师对九阴真经的下篇早就熟知,此刻一看就知,他眼神一寒:“你认识黑风双煞?”在他想来,完颜康只有从陈玄风和梅超风处才能习得九阴真经。 完颜康连忙摇头道:“我可不认识黑风双煞。”他虽然收留了梅超风多年,但陈玄风早已是个死人,他说不认识黑风双煞,在言语上倒也不算撒谎。他见黄药师面色不善,连忙将从王重阳在古墓刻下九阴真经之事道出。 黄药师哈哈大笑:“没想到王重阳不许门下弟子练这九阴真经,背地里居然做出这等事来!” 完颜康略带尴尬:“重阳祖师之事,晚辈不便评价。” 黄药师笑完一通,示意他接着说。 “九阴真经最厉害的地方,在于一个博字,内功、轻功、拳法、爪法无一不全。但单项而言,却又称不上最强。我所习的内功,便要强过九阴真经,降龙十八掌的威力,又能盖过真经中的任何掌法、拳法。况且同样的武功,不同的人使来,威力也自是不同。若是黄裳再世,使出九阴神爪,我必不是其敌手。” 黄药师缓缓道:“以你的意思,我不该执着于九阴真经?” 完颜康点了点头:“正是如此,黄裳不过一介书生,都能创出九阴真经。以叔叔之天资,若不是十数年来执着于此经,无论师法天地自然,抑或从佛经道藏中得悟,岂止今日之成就!” 黄药师如中雷击,身形剧震,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对完颜康鞠了一躬:“多谢你今晚点醒!” 完颜康哪敢受黄药师的礼,连忙侧身躲过,只见黄药师长啸一声,飘然出门而去了。 ------------ 第一百九十三章 突破 黄药师站在海滩上,闭上双目,听着海浪一波一波、永不停歇的冲击海岸的刷刷声,他的心里涌出一份难言的感动来。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这一句话在黄药师的心头不断浮现,他睁开双目,双腿微弯,然后在沙滩上淌起一道一道弧线,同时,他的手上不断缓缓画圈。 “爹爹没事吧?”黄蓉躲在不远处桃树下观望,不无忧虑的问道。 黄药师自从那晚之后,每日除了必要的进食和短短两个时辰的睡眠,就没有离开过海边,已有三日光景。黄蓉作为女儿,见此情况,自然是放不下心来。 完颜康一手黄蓉动人的腰肢上摩挲,一边凑近她耳边细细道:“蓉儿,岳父大人正在感悟天地大道,你放心就好了。” 黄蓉被他在腰肢上作怪的手弄的酥麻难当,加上耳边的热气不断传来,面色红若桃花,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 “蓉儿,外面风大,咱们回屋里去吧。”完颜康感受着美人的娇态,心头越发火热起来。 正在某人以为即将得逞时,海滩上一声长啸响起,啸声先是从低到高,在高处持续了片刻又渐渐低落下去,待到几不可闻时,又复归高亢,如此循环往复,有如这永不停歇的海浪一般。 完颜康的神色由最初被打断好事的懊恼,逐渐舒展开来,然后转为一股钦佩之情来。 这声似乎永不断绝的长啸,标志着黄药师在自己武学大道上又踏出了坚实的一步。 “小子,看掌!”随着黄药师的一声清喝,一个手掌在略微失神的完颜康眼中不断放大。 好在完颜康战斗经验十分丰富,下意识就放开了黄蓉腰肢上的手,怪叫一声,向后翻滚,以一记蛇形狸翻避过这一掌。 “好!”黄药师对完颜康的反应夸赞一声,随即如影随形一般,趋前照打不误。 黄蓉以为黄药师不知何故迁怒爱郎,正待出言阻止,瞥见他嘴角笑容,就知道黄药师是另有他意,才放下心来。 完颜康也察觉黄药师是以他试招,使了一记螺旋九影横掠出桃树林,来到海岸开阔处,开始与黄药师过起招来。 南帝北丐、东邪西毒,完颜康与其中三人都交过手,在当今武林之中,可算得上独一份。洪七公、欧阳锋、黄药师三人,武功可谓各有千秋。 洪七公凭借一套刚猛无匹的降龙十八掌,便足以傲视江湖,完颜康还因此得授此掌法,自不必说。 欧阳锋除功力精湛之外,狠、毒两字便是其武功的精髓所在了,完颜康能在其手下逃生,一是因为年轻力壮、内力悠长,还有欧阳锋的看家绝活蛤蟆功未能用于追敌之故。 完颜康初次上岛时,与黄药师一番交手,感触最深的就是他各种绝技层出不穷,令人防不胜防。这次黄药师与完颜康对敌,来来去去却只用一门碧波掌,其他的看家绝活,如落音神剑掌、狂风扫叶腿之类,全都未曾使出。 黄药师左掌打出,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直取完颜康胸前。完颜康见他这招毫无虚实变化,以为必是掌力蕴藏玄机,当即全神贯注一掌击出。两掌相交后,完颜康觉得这掌并无出奇之处,正微微诧异之,只见黄药师左掌收回,右掌立马跟着击出。 完颜康初接七八招时,心中觉得颇为奇怪,黄药师所使的碧波掌法,虽然招式灵动,颇有奥妙之处,可拿来与他交手,威力却差了少许。 原先碧波掌法就因掌势如波而得名,此掌法初时威力不显,但经蓄势之后,威力重重叠加,直至常人难挡之境地。但高手对决之时,黄药师极少使用此掌,因为以洪七公之辈的眼力,数招之间就能看破此掌的特点,怎会容他一直蓄势。 到了二三十招时,完颜康猛的发觉,黄药师这次打出的碧波掌法,似乎与之前有些不同。掌力略胜三分不说,出掌重重递进之处,更显紧密,到了此时,叠叠掌风已经将他逼的有些狼狈。 眼见黄药师又是一掌打来,完颜康微微退后半步,深吸一口气,左掌横于胸前,右掌划了一个半圆,以一招亢龙有悔,朝来掌轰去。 黄药师见完颜康出掌时机、火候拿捏的十分到位,心中不由暗赞了一声降龙十八掌后继有人。完颜康的亢龙有悔虽强,黄药师出手却丝毫未变,掌力不加不减,仍是如常打出。 黄药师平平一掌,完颜康却是用的绝招,这一掌对拼,黄药师似乎略处下风,脚下有些不稳。但完颜康惊奇的发觉,黄药师此掌虽然力弱几分,但他脚下只微微一旋,接着便化解掉降龙十八掌的大力,转以另外一掌继续攻出。 百招过后,完颜康便明白了黄药师武功的变化,他此时所使的碧波掌法不再过于追求变化,而以绵绵不绝的掌力不断压迫对手。 一波还未平息,一波又来侵袭,这便是黄药师悟道数日所得。 完颜康虽然明白了黄药师武功变化后的奥妙,几次出重手想打断他的攻势。但黄药师的掌力衔接之间极为巧妙,以完颜康此时的功力,连使降龙十八掌、大伏魔拳、九阴神爪等几门绝技,都只能将黄药师的掌势稍稍遏制。 一旦完颜康气力稍弱,不过片刻之后,黄药师的掌势又尽复旧观。 如此一来,又过了两百招后,以完颜康九阳神功的回气之速,在黄药师的重重逼迫之下,他也有些吃不消了。 原先两人在海滩上交手,无论进退横移,两人都是一步一个脚印,全无沙水飞溅之时。而到了三百招后,完颜康脚下动作之时,均带动海沙飞扬。 此时海沙飞扬,拳掌交加,加上两道身影纷飞,若是普通武林人士看来,场面那是精彩至极。但黄药师见到完颜康行止间搅动海沙,便知道他已是内力渐弱,无法精准控制每一分力道了,他手下微微放缓,出声道:“还不认输?” 完颜康原本功力就差上四绝众人一筹,此时黄药师武功又有精进,他自然不是对手。此时黄药师开声,完颜康本应顺坡下驴,赶紧认输了事。但他看着黄药师高傲的神情,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傲气来,咬着牙道:“还没打完呢!” 说着,他脚下后退两步,喘了一口气,振作精神,重新踏步上前,轰出一记大伏魔拳来。 黄药师本以为完颜康要后退认输,没想到这小子憋着一股劲敢继续硬刚,他哈哈一笑,连声道:“好!好!”手下又继续发狠起来。 以黄药师的性格,他对完颜康这个上门求婚的准女婿,态度实则是有些矛盾的。 若以相貌、武功、才干而言,完颜康都是上上之选,即便以黄药师高傲挑剔的眼光,也难在江湖中找出第二个匹敌之人。 常人道黄药师这个东邪性情古怪,离经叛道,其实不知他最重人伦大道。完颜康出身忠烈之家,却不愿认祖归宗,仍留在大金做他的小王爷。此中原委,黄蓉早就为爱郎反复申辩,洪七公也对完颜康极为认可。但在黄药师看来,完颜康此举,即便是因为志向远大,也是大节极亏,让他无法释怀。 因此种种,完颜康上岛之后,哪怕刻意讨好,也是收效甚微。此时完颜康若是顺势认输,也就相当于做了个陪练,没甚损失。但他倔着脾气不愿收手,倒是让黄药师看出他的傲气来,反而多了几分欣赏来。 常言道,为人不可有傲气。但在黄药师这等绝顶人物看来,若是一个年轻人处处四平八稳,未免也太过心机深沉了。有傲气之人,无论脾气好坏、本事高低,至少行事必有自己的原则,处事必有坚定的底线。 完颜康此时选择继续与黄药师硬刚,一是因为一股傲气作怪,二来也是想测试自己的极限所在。此时他的打法也是一变,不再一味被动防御,反而提起全力,招招出手狠辣,式式打法凶狠,一时把黄药师的势头压了回去。 黄药师心中更是一喜,他这几日所得,原本就是为了与欧阳锋等人争雄。此时完颜康打法凶猛,招招全力而为,正合了他的心意。他虽被短暂压制,却丝毫不以为意,只是自顾自的使自己的功夫。 完颜康拼尽全力,才能压住黄药师少许势头。但刚不可久,无论是降龙十八掌,还是大伏魔拳等功夫,都是极耗内力的招数。一百招后,完颜康的内力又弱了一筹,再也无法维持高强度的持续输出了。 黄药师的掌势遇强不虚、遇弱更强,此时完颜康一弱,他的掌力反而更添三分。 又过了一百来招,完颜康渐渐力竭,被黄药师震开双手,在他肩头轻轻一印。 黄药师击中他肩头之时,十成掌力已经收了九成,完颜康中招后肩头一痛,后退两步后也就并无大碍。 他此时大汗淋漓,头发散乱,却也顾不得形象,略略抚平内息,便朝黄药师深深一躬:“多谢叔叔手下留情,下届华山论剑,天下第一已是叔叔囊中之物了。” 黄蓉原本见爱郎中招,心里不由一紧,眼下爱郎既然无事,她也就放下心来,跳到黄药师身旁,揽住他的胳膊撒娇道:“恭喜爹爹武功大进,下次见到欧阳锋那恶贼,一定不能再放他走了!” 黄药师抚摸着黄蓉的脑袋,大笑道:“乖蓉儿,爹爹若是再遇上欧阳锋,必不让他好过!” ------------ 第一百九十四章 顽童 两人全力交手数百招,完颜康筋疲力尽,足足休息了一日一夜,才恢复了状态。这日用完午饭,黄药师便让完颜康随着哑仆去岛上某处,放一个人出来。 黄药师虽未言明要放的人是谁,完颜康心里却早就知道是老顽童周伯通,自然一口应承下来。 周伯通当年被黄药师打断双腿困在桃花岛上的山洞之中,两人以周伯通自愿出洞与否作为赌斗,至今已有十五年光景。 黄药师困住周伯通,乃是被周伯通言语惹怒后,非得让他交出九阴真经去爱妻坟头火化不可。原本黄药师对九阴真经耿耿于怀,想方设法诱周伯通破誓出洞,如今他以大海为师,悟通武学大道,心中喜乐无限,心胸也宽广了许多。 只是黄药师碍于面子,不想亲自去放周伯通出岛,便托了完颜康去办这事。 完颜康身为全真教的徒孙,奉命去放周伯通这个师叔祖出来,自然是理所应当且欢喜无限的。他得了黄药师的吩咐,便立刻随了平日里去送饭的哑仆前去寻周伯通。 桃花岛上的遍布桃树,完颜康跟着哑仆七弯八拐,快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到了地头。哑仆指了指山壁上的一个岩洞,示意要放的人就在洞中,然后就退后数步,静立在一旁等候。 完颜康正待跨步进洞,就见到一个人影从洞中冒出,惊奇的问道:“你是谁?” 此刻正值午时,日光透过树影,照在此人身上,只见他长发垂地,须眉长过胸口,面容被须眉遮住全都看不清楚。若只看此人长发、须眉之状况,必以为这人已经垂垂老矣,但完颜康从须眉未能遮挡处,分明看到此人肌肤红润,有如孩童一般。 看着这人的模样,完颜康便知道这必是如假包换的老顽童周伯通了,他朝周伯通拱了拱手:“这位前辈,晚辈奉黄岛主之命,特来放你出岛!” 周伯通嘿嘿一笑:“黄老邪从哪请来的骗子,想来诳我出洞?” 完颜康笑眯眯的道:“以前辈的武功,当能看出以晚辈的身手,不会做这等坑蒙拐骗之事。” 周伯通摇头道:“你武功看起来却是不错,可武功好不好跟骗不骗人,没有半分关系。黄老邪这般武功,都是骗人不眨眼的。” 说完,周伯通左右张望了一下:“黄老邪死哪去了,这几天都不来惹我的?” 完颜康道:“黄岛主进来悟通了武学大道,正在闭关修炼,所以没空照顾前辈,这才特意让晚辈来放前辈出岛。” 周伯通盯着完颜康看了一会儿,才道:“黄老邪这么小心眼的人,能悟通什么武学大道,我老顽童上了一次当,可不会上第二次!” 周伯通打定主意,以为完颜康是个骗子,任凭他如何劝说,都是油盐不进。 完颜康想说出全真门徒的身份,用以取信周伯通,但他不知黄药师是否隐藏在树林之中,便不敢轻易显示自己所知太多。思来想去,完颜康只得佯怒道:“老头,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若是不肯乖乖随我出岛,可就别怪我出手拿下你了!” 周伯通听了这话,丝毫不恼,反而雀跃着对完颜康招了招手:“快来,快来,你要是能打败我,我就任你处置。”说完,周伯通往洞里一缩,让完颜康进洞与他较量。 完颜康轻轻一跃,踏入山洞,只见这个山洞约莫有五六丈深,除进洞之处略窄,洞内均有两三丈宽,倒也施展的开拳脚。 周伯通见他跃进山洞轻而易举,脚下落地悄然无声,显然是轻功极佳,便更为开心的呼喊道:“小兄弟,你轻功不错啊,是谁人门下?” 完颜康咧嘴一笑:“你猜猜。”说完,他大步踏前,先是左掌直取周伯通胸前,接着右拳抡起,由上至下轰出。 周伯通被困桃花岛前,在江湖上厮混多年,眼力自然不差,一眼就认出这招是少林罗汉拳中的上山伏虎。少林寺内门徒成百上千,俗家弟子更是不知凡几,更有流落在外者,会打罗汉拳却不能说明是少林子弟。周伯通一眼认出这招上山伏虎,但他并未立刻出声猜完颜康的来历,而是用履霜破冰掌法迎面对敌,试探完颜康底细再说。 完颜康见周伯通使出寒霜初降,其中灵动飘忽之处,显然在己之上,心里不由暗暗给周伯通点了个赞。他心随念转,原本伸出的左掌忽然回收,借着这股回收劲力,右拳又添了三分向前的力道,加速朝周伯通来掌轰去。 罗汉拳虽是少林的入门拳法,完颜康勤修多年,早已深得其中精髓,并非一味按模子使拳。他这招上山伏虎的临敌变化,少林寺一百个和尚里面,也没有一两个能想得到、使的出。 周伯通所使的这招寒霜初降,有五个变化后手,但完颜康拳势在本无可能的情况下再一加速,周伯通这五个后手都无法使出,只得硬碰硬的与完颜康对了一掌。 拳掌相交,周伯通只觉一股刚猛大力涌来,逼的他连退了两步,方才化解了此招余力。 完颜康一招逼退周伯通,倒并非他功力胜过周伯通。周伯通看完颜康如此年轻,心中并未将他看做同一级别的高手,出手只用了七八成功力,而完颜康是全力施为,自然就占了上风。 周伯通被完颜康这一介后生一招逼退,丝毫未见恼怒,反而露出孩童般的笑容,开心的叫道:“小兄弟,好武功,再来!再来!”说话间,他微微横移,避开完颜康的后招,使一招霜雪齐至,朝完颜康左侧攻去。 完颜康对履霜破冰掌法那是烂熟于心,周伯通使出这招,本就在他意料之中,他身形微微一转,双拳齐出,使出一招双龙出洞。 两人你来我往,不一会就交手了七八招,周伯通全力施为之下,完颜康用罗汉拳招架都不落下风。周伯通见完颜康内力刚猛,拳势雄浑,心道此人必是少林弟子无疑,于是出声大喊道:“小兄弟,你这少林罗汉拳使的着实不错!” 完颜康退步收手,微微笑道:“老顽童,你这是猜我是少林弟子了?” 周伯通点了点头:“你这手功夫,还能有假!”这三十六路罗汉拳的架子其实不难,便是老顽童看别人打上几遍也就会了,但若要打出这般威力来,必得是少林嫡传弟子不可。 完颜康笑了笑道:“那你看看我这手功夫如何?”说完,他抬起双掌,轻飘飘的向前按去。 周伯通一看,咦了一声,然后嘻嘻笑道:“好小子,你学我的武功,好,看我的罗汉拳!” 完颜康打出的正是履霜破冰掌中的寒霜初降,周伯通以为是他刚刚现学现卖的,于是也乐呵呵的使一招上山伏虎与之对敌。 周伯通现学现卖,使出的上山伏虎看来也是气势非凡,拳法十分犀利。 但见完颜康左掌一晃,将周伯通攻出的右拳格开,右掌直取周伯通前胸。 周伯通右拳一被格开,心里立知不妙,原本虚按的左掌立刻运劲格挡,同时脚下主动退步,以图避开完颜康的后招。 完颜康一招得利,又使出一招大雪纷飞来,双手幻化出十数个掌影,笼罩周伯通全身要害。 周伯通啊呀一声,他刚刚以为完颜康是现学现卖学的寒霜初降,结果发现这小子使的法门极为正宗,此时完颜康再使出这招大雪纷飞,他刚刚并未使过,让周伯通心里惊奇不已。 完颜康的履霜破冰掌使的极为正宗,但所用内力已经与全真教没有半毛钱关系。若是别派长老遇上此事,必要豁出性命全力擒下完颜康,逼问他的武功来历不可。 周伯通不过略一惊奇,翻身躲过后,还拍着巴掌笑道:“有意思!有意思!” 完颜康见周伯通吃惊之下仍避的如此轻松自如,不由叫了一声好,继续使履霜破冰掌与周伯通对敌。 周伯通笑逐颜开,也是用履霜破冰掌,与完颜康放对。 两人你来我往,掌去拳来,十数招后,完颜康便渐渐落于下风。同一套掌法,周伯通勤修了数十年,而完颜康不过修习了十年出头,论掌法的熟练以及运用,完颜康如何能及周伯通。 完颜康见比拼全真掌法被周伯通压制,借力退开两步后,双腿微微弯曲,双掌向前平推,使出一招震惊百里来。 周伯通本已经占据上风,完颜康一退,他化解余力后追身而来。完颜康双掌推出,看似平平无奇,但周伯通识的厉害,立刻使出一招三花聚顶掌来。 嘭的一声闷响,完颜康蹬蹬退了两步,周伯通往后退了三步。此时两人功力相较而言,周伯通略胜半筹,但完颜康身强力大,加上降龙十八掌的掌力本就是刚猛无匹,周伯通与他硬碰硬之下,反而还略处下风。 周伯通硬拼受挫,不仅毫无恼怒,反而兴高采烈的问道:“这又是什么掌法?” 完颜康笑了笑:“这门掌法都不知道,你老顽童以后就别去江湖上混了。” 周伯通丝毫不恼,招了招手,开心的道:“你多使两掌看看。” 完颜康叫了一声:“看掌!”说着,他踏前两步,左腿微屈,右掌划了个圆圈,朝周伯通前胸打去。 周伯通又使了一招三花聚顶掌,接过完颜康的掌力。这次完颜康因为使的是亢龙有悔,身有余力,只微微一晃便化解了周伯通的掌力。周伯通先是退了一步,哪知完颜康掌力中仍有余力涌来,令他又退了两步方才尽数化解。 “降龙十八掌!你是老叫花子的徒弟!”周伯通终于想到这门掌法的来历,欢快的喊道。 完颜康哈哈一笑:“你再看看我这招!”说完,他轰出一记大伏魔拳来。 ------------ 第一百九十五章 空明 罗汉拳和履霜破冰掌,不过是少林寺和全真教的普通武学而已,这小子在哪偷学到,都不太奇怪。降龙十八掌可是丐帮的镇帮绝学,只有老叫花子一人会使,绝无可能被人偷学到手,周伯通以为终于猜中了面前之人的来历,此时完颜康大伏魔拳一出,他又有些懵逼了。 完颜康的诸多武学当中,以履霜破冰掌法习练最久,但这门掌法需得以全真教内力催动,才能发挥刚柔并济之极境。后来所学的罗汉拳,完颜康用九阳神功催动倒也合适,奈何此拳法不过是少林的入门拳法,对敌绝顶高手之时便有些不够看了。降龙十八掌刚猛天下第一,完颜康凭借此掌硬刚周伯通能略占上风,但周伯通只需用柔劲与之周旋,完颜康也难凭此掌法建功。 大伏魔拳讲究劲力阳刚霸道,要心怀金刚伏魔之意,完颜康以九阳神功催动,正是相得益彰,威力还要胜过以九阴真经的范畴。完颜康自从在古墓派中学到此拳法后,觉得这门拳法最对自己的路子,日日潜修之下,已可算做他的看家绝活。 绝活一出手,感觉自然不同。周伯通刚刚虽被完颜康以降龙十八掌逼退,但以他的眼力,已经察觉到完颜康这门掌法仍未练至巅峰,若是以柔克刚,当可徐徐胜之。此时完颜康改换了大伏魔拳,拳法阳刚霸道之处,不在降龙十八掌之下,周伯通用履霜破冰掌和三花聚顶掌轮番使用,也未能占据丝毫上风。 老顽童与完颜康又斗了数十招,察觉自己以全真掌法实在难胜,忽的撤后两步,双腿微微下蹲,变掌为拳,摆出一个看似松松垮垮的架子来。 全真教的诸多掌法拳法,就算完颜康没学过的,都见过丘处机等人使过。此时周伯通摆出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拳架子来,完颜康便心中一喜。 他听了黄药师的吩咐来放周伯通出岛,一来是做个顺手人情,二来也是想与周伯通过过手,见识见识老顽童自创的七十二路空明拳。 中有言道: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其无以易之。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周伯通被困桃花岛十余年,从经中参悟到以虚击实、以不足胜有余的妙旨,因而自创出以空、柔为主的七十二路空明拳。 这套拳法的要旨乃是以虚击实,与之对敌不可使尽力气,否则多半便要吃亏。但完颜康战意正浓,加上本就是要见识此拳法,自然不顾及那许多,只一拳轰过去再说。 周伯通双掌并在一起,张开一半,迎上完颜康的拳头,在即将对碰时,又微微一收。 完颜康一拳轰出,力道何止千斤,但只见周伯通的双掌微微一缩、又一缩,完颜康的拳力便如泥牛入海一般,被化的干干净净。 完颜康的拳力被化去不提,还被周伯通顺势往左边一带,若不是他根基扎实,及时稳住身形收回拳头,一招之下便要吃个大亏不可。 完颜康略略回味刚刚一拳击出的感觉,兴致勃勃的道:“你这拳法厉害,这招叫什么名字?” 周伯通得意洋洋的道:“这招叫空碗盛饭,这套拳法名唤空明拳。” 他见完颜康一副回味的模样,又道:“不如你拿降龙十八掌来换,如何?你的掌法只有十八掌,我这空明拳可有七十二路呢!” 完颜康听了这话,不觉哑然失笑,这周伯通真不愧老顽童的称号,一把年纪了,行事全凭一时兴起,自己与他认识不过一会儿,他就囔囔着要跟自己交换绝世武学了。 这也罢了,按周伯通的意思,降龙十八掌只有十八招,空明拳足足有七十二路,十八招换七十二招,他已经是血亏了一般。可这江湖上的厉害武功,岂能用招数多少来比拼,否则,完颜康自创一门万剑诀什么的,岂不是能换到天下任何武功…… 完颜康对这套空明拳颇有兴趣了解,但他知道对周伯通这人,不能以常理度之,转念便生了一个促狭的念头出来,他对周伯通道:“降龙十八掌我可不能拿来跟你换,我这刚刚使的这路拳法,名唤八荒六合唯我独尊拳,足足有九九八十一招,倒是可以拿来与你换。” 周伯通听到不愿换取降龙十八掌,立刻露出伤心的神色来,转头听完颜康说愿意以拳法互换,立马又欢呼雀跃起来:“好啊,好啊,咱们现在就换吧!” 完颜康微微一笑:“咱们武功相当,也不需一招一式讲解,干脆边打边说好了。” 周伯通拍手笑道:“要的,要的,你再使那门八什么的拳法,来打我便是了!” 完颜康立马纠正:“八荒六合唯我独尊拳!” 说完,他微微提气,踏步向前,双拳连环轰出。 周伯通见完颜康拳势凶猛,若还用那招空碗盛饭应对,已是难敌,便双手在身前不断的画圈来。 完颜康刚猛的拳力轰中周伯通的手臂,只觉有如击中团团棉絮,劲力被重重消去。他拳头不停,周伯通便画圈不停,两人你攻我守,谁也占不了半点便宜。 周伯通的空明拳确确实实有七十二路,完颜康使的大伏魔拳其实只有九招而已,这路拳法重在发力方式,要旨系以拳力压服对手,而非凭招式胜人一筹。完颜康与周伯通斗了数十招,周伯通所用招式几乎没有重复,而完颜康的九招拳法来来回回已经打了几遍。 周伯通看着不对劲,忽的往后跳出老远,指着完颜康道:“你小子骗人,这套拳法哪有八十一招!” 完颜康嘿嘿一笑:“我这拳法有九式,每式又有九个变化,如何不是八十一招!”说完他双手握成锤状,跃起下击。 这招名唤金刚拜佛,本是要双脚立于地面,单腿微屈,双手下锤,做膜拜状。完颜康此时跃起下击,便是为了印证自己刚才所说的拳法中有诸般变化。 绝顶高手之中,极少有人使凌空招数,概因人在空中,便失去了腾挪闪躲的余地,极其容易被对手抓住破绽。完颜康这招变式,借鉴了降龙十八掌的飞龙在天中的部分要诀,腾空下击速度极快,借助腾空之势拳力更盛在地面三分,让敌人无暇他顾。 周伯通见完颜康忽然跃起,不由瞪大了眼睛,如同发现了什么好玩的新鲜玩意一般。待到他发觉完颜康这招是之前使过的招式变化而来,他更是连连笑道:“好玩,好玩!” 老顽童嘴上大叫,手里丝毫不敢大意,他身子微微弓起,双手从胸前缓缓上托。周伯通双手上托之时看似极缓,但眨眼之间已经托住了完颜康的手锤。 两人拳力本在伯仲之间,这次完颜康借了凌空下击之力,拳力更添了三分,周伯通虽然勉强化去这拳的劲力,却是闷哼一声,吃不住劲退了两步,脚下还踩出两个深深的脚印来。 完颜康见状,连忙住了手,生怕周伯通受了伤。他虽然此时未跟周伯通说明身份,但老顽童总归是他的师叔祖,欺师灭祖的事他可不能干。 周伯通见他不再出拳,也放心的甩了甩酸软的胳膊,略略调息后,乐呵呵的道:“这拳法果然不错,不管九招还是九九八十一招,我老顽童都跟你换了。”说完他好像生怕完颜康反悔一般,开始演练起空明拳的招式来。 “我这招空碗盛饭和空屋住人,取义来自道德经,经中有云: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周伯通一边讲解,手上一招一式刻意放缓给完颜康做示范。 完颜康待周伯通打了六路拳法,看明白后,也有样学样练了一遍,让周伯通加以指正。周伯通的空明拳虽是自创,可底子还是来源于全真教的武功,因此完颜康上手极快。他学会六路空明拳,就调转身份,开始教起周伯通大伏魔拳来。 大伏魔拳的奥妙在于内气运行,要心怀金刚伏魔之念,才能打出一往无前,刚猛无匹的拳势来。完颜康之前杜撰了拳法名字,此时教起周伯通来,可不能说什么金刚伏魔之念,好在他灵机应变,便以唯我独尊之意作为替代。 周伯通见完颜康如此大方,一股脑就把这门如此厉害的拳法尽数传授于己,也就不再计较招数多少,把剩下的空明拳拳法尽数演练出来。 无论空明拳还是大伏魔拳,都是当世顶尖的绝学,两人交换了拳法后,各自细细琢磨,还不时以对方的拳法交手,以便更好的加以体会。 武学之道,贵精而不贵多。这个道理完颜康早就明白,他学空明拳法,本不过是想把大伏魔拳顺理成章的教给周伯通。空明拳以虚击实、以不足胜有余的拳理,不合他的勇猛精进的路子。但空明拳的拳理一明,完颜康对劲力的掌控更上一层楼,对大伏魔拳的运用以及臻至圆融无泄之境地,心中生出无穷的欢喜来。 周伯通学会大伏魔拳,对完颜康越看越顺眼,再也不会觉得这人是黄老邪派来骗自己出洞的了,一把拉住完颜康,笑嘻嘻的说出一句话来。 “你这人不错,咱们兴趣相投、武功相若,不如结拜为兄弟吧!” ------------ 第一百九十六章 放生 “这个,万万不妥!”完颜康虽然想到周伯通可能来这么一出,但他想着自己与郭靖毕竟不同,兴许老顽童生不出这个念头来,哪知道…… 周伯通吹胡子瞪眼:“你为何不肯与我结拜兄弟!” 完颜康没奈何,只得道:“你可是名唤周伯通,是丘处机、马钰他们的师叔?” 周伯通笑逐颜开:“对啊,对啊,你跟我结拜兄弟,到时候在江湖上有什么事,只需一声吩咐,我那几个师侄,任你差遣便是了!” 完颜康苦笑一声,指着自己道:“你可知道我的来历?” 周伯通愣了愣神,想了半晌,还是老老实实的摇头道:“猜不出来。” 完颜康道:“我管你师侄丘处机,叫一声师傅!” 周伯通闻言一惊,然后绕着完颜康走了两圈,露出一副全然不信的模样说道:“你小子虽然会履霜破冰掌,可内功分明不是我全真教的路数,想骗我老顽童,没门!”说完他嘿嘿的笑了起来。 完颜康正色道:“我七岁就拜入丘师门下,之后机缘巧合也入少林寺学了几年武,现在修行的内功乃是少林所授。”说完,他腾身而起,在山洞里纵跃绕了两圈,站稳身形后又刷刷打了几掌。 周伯通见了完颜康这波操作,眼睛瞪的老大,嘴上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完颜康刚刚纵跃间用的是金雁功,看架势火候十足,非得有十年以上的造诣不可。他后来打的几掌,正是三花聚顶掌。 履霜破冰掌算是全真教的基础武学,还可能被他人偷学,三花聚顶掌却是全真教的高深武学。周伯通被困桃花岛前,全真七子中的孙不二和谭处端两人都还未练习此掌,若说完颜康是偷学而来,老顽童怎么都是不信的。 周伯通虽是有些犯浑,但脑子十分聪明,否则也练不出一身绝顶武艺,还能自创武功。他这时哪里还不知道完颜康真是他的徒孙辈,想到原本可以认个兄弟,转眼间变成了徒孙,周伯通不禁扑到地上,大哭起来。 若是郭靖遇上这种情况,说不得就心软随了周伯通,可完颜康毕竟还是尊师重道,不肯随着老顽童的性子乱来,只好任凭周伯通在那嚎啕大哭。 原本完颜康想着周伯通的小孩性子,哭一会不理他也就会消停了,哪知这老顽童一哭起来,没完没了,偏偏他内息悠长,看着那模样哭到晚上都不成问题。他有心丢下周伯通自己闪了再说,可一来黄药师的任务没完成,二来自己已经道明了身份,就这么跑了也是不好。 “康哥,你怎么欺负这老头了?”正在完颜康倍觉无奈时,黄蓉忽然钻进洞来。 完颜康一见黄蓉过来,大喜过望的拉过她的小手,凑到她的耳边细细说了此间经过。 黄蓉就是因为偷了好酒陪周伯通聊天,被黄药师骂了她,一气之下就跑出岛去。她之前不晓得周伯通是何来历,无聊时陪他聊聊天也是蛮好玩,这时得知此人居然是完颜康的师叔祖,此时却不计形象的扑在地上哭闹。黄蓉一边转动念头想办法,一边忍不住咯咯的笑了起来。 周伯通发觉黄蓉进来,哭声仍是未停,只是耳朵树了起来。完颜康问计于黄蓉时,虽然小声,周伯通仍是听的清清楚楚,他心里想着这徒孙既然这么问了,待会怎么都得就范。 哪知黄蓉笑了一会儿,停了下来拉着完颜康的手道:“康哥,咱们回去吃饭,明儿再来看他好了。” 完颜康心道周伯通的性子不好捉摸,真丢下他也确实不好,可转头见了黄蓉对自己眨了眨眼,立刻明白这位女诸葛心里有了主意,便顺着她的意思道:“正好我肚子也饿了,咱们走吧!”说完拉着黄蓉就往山洞外走。 周伯通还在那哭哭啼啼,没想到这两人说走就走,他听到两人出洞去,连忙翻身追赶。到了洞口时,周伯通猛然想起自己不能出洞,立马来了个急刹车,站在洞口喊道:“喂,你们真的走了啊!” 黄蓉转过头来,笑嘻嘻的道:“是啊,我们得空了再回来看你。” 周伯通苦了脸,心道这小丫头上次来看我都好几个月了,谁知道你下回再来得什么时候。但他与黄蓉非亲非故,不好说啥,只得对完颜康喊道:“丘处机的徒弟,你就丢下师叔祖不管了啊!” 完颜康头也不回,一边往前走,一边道:“师叔祖,我特地来放你老人家出去,你又不信,这可怪不了我。” 周伯通虽然已经信了完颜康是全真弟子,可这小子还会那么多别派武功,又不知跟黄药师是何关系,让他仍是左右为难。 就在周伯通迟疑间,完颜康拉着黄蓉已经走远了,让老顽童顿足不已。 完颜康走了老远,才回头瞄了瞄,他目力过人,远远瞧见周伯通的模样,转头对黄蓉笑道:“蓉儿,你真是聪明,我这位师叔祖,正急的跳脚呢!” 黄蓉把头依在完颜康臂膀上,瞥了瞥嘴:“你这什么师叔祖啊,整个跟小孩似的,就得像逗小孩一样才行,哭闹的时候可不能哄着,要不就没完没了啦。” 完颜康颇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我这师叔祖,有个外号叫老顽童,莫说现在五六十岁是这样,我看到了一百岁,也是一般无二。” 黄蓉歪着脑袋想了想,不知想到何处,忽然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完颜康见状问道:“干嘛这么开心?” 黄蓉笑嘻嘻的道:“康哥,其实你跟老顽童拜了把子岂不是正好,到时候你回全真教,可就不是三代弟子的大师兄,而是祖师爷了。” 完颜康在她屁股上一拍:“那你还不快点叫叔叔?” 黄蓉奇道:“你瞎说什么呢?” 完颜康微微抬起下巴,笑眯眯的说道:“老顽童跟你爹爹平辈论交,我要是跟他拜了把子,嘿嘿,嘿嘿!” 黄蓉一听,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她不禁有些薄怒,伸手在完颜康腰间一掐…… 完颜康痛呼一声,挣脱黄蓉的魔爪,往住处逃去。 两人打打闹闹之中,一天转眼过去…… 周伯通觉得度日如年。昨晚还有人送饭,这日午时将过,哑仆还未来送饭。周伯通饿的肚子呱呱叫,蹲在洞口看着平日里来人送饭的方向,不时拿着一根树枝戳着地上的蚂蚁,嘴里还一边念叨着:“臭小子,臭小子,臭小子!” “臭小子骂谁!” 周伯通抬头一看,完颜康正数十步开外,笑眯眯的看着他。周伯通下意识道:“骂你这个……”可看到完颜康手中的食盒和酒坛子,他连忙把臭小子这三个字吞了回去,讨好道:“好兄弟,原来是你来送饭了啊!” 完颜康看着周伯通的神情,颇觉得好玩,他原本有心逗一逗他。但想着周伯通毕竟辈分是师叔祖,还是莫要做的过头了,便拿着食盒走到洞口,然后打开来把酒菜一一拿出。 食盒一打开,周伯通就闻到种种菜香扑鼻而来,他一边嗅着,一边吞着口水道:“黄老邪莫非绑了个新厨子上桃花岛了,做的菜这么香的。” 完颜康笑着道:“这厨子可是桃花岛上的太上岛主,黄岛主哪里敢绑她!” 说话间,周伯通已经夹着菜狠狠吃了几口,他听了这话,含混不清的道:“可是那小姑娘做的?小姑娘是黄老邪的女儿?” 完颜康点了点头,心道这老顽童浑归浑,人可是一点都不傻呢。 平日里黄药师安排哑仆送饭,标配是两个菜,一大碗饭,加上一壶酒。这日黄蓉亲自下厨,整治了四菜一汤,还让完颜康拎了一坛酒过来。莫说黄蓉的出品高出平日的饭菜不知凡几,单论着菜式的丰富,已让周伯通停不住嘴了。 周伯通下筷不停,过了一会儿肚子里不虚了,他稍稍停下来,看着盘腿坐在一旁的完颜康,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小兄弟,你也吃些。” 完颜康摆了摆手:“我吃完才过来的,饭菜早就吃饱了。”说完他捧过酒坛子,拍开封泥:“一起喝几口酒,倒是还成!” 周伯通拍着手笑道:“你小子不错,肯陪我老顽童喝酒,不像马钰他们,一个个古板的要命!”说完,他匆匆扫光饭碗,又准备去把另外一个菜碗腾出来。 完颜康笑道:“你我喝酒,何需如此麻烦!”说完双手左右护住酒坛,内力一催,就见两股酒水从坛子里飞出,一道飞向周伯通,一道飞向自己嘴边。 周伯通见状,连忙张大了嘴,迎向这股酒柱。待得喝了几口,周伯通摆手示意完颜康住手,然后自己将手放到酒坛子上,乐呵呵的道:“这样喝酒好玩,我也来,我也来。” 两人玩乐似的把这坛酒喝完,周伯通觉得有些意犹未尽,挤眉弄眼的问道:“兄弟,你晚上还来吗?” 完颜康却道:“晚上来不了咯,黄岛主说了,今日起就不再给你送饭了,要不是蓉儿见你可怜,今日中午这顿都吃不上呢!” 周伯通瞪大了眼睛:“黄老邪不会这么没品吧,想拿饿肚子要挟老顽童不成,哼!我就算饿死了,也不会服输屈服于他的!” “黄岛主可不是要饿死你,我昨日就说了,他让我来放你出岛呢,往后你老人家爱去哪就去哪,爱吃啥就吃啥,再也不用待在这破山洞里啦!”完颜康认认真真的道。 周伯通看完颜康说的不似作伪,只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过了半晌,他忽然抓着完颜康的衣襟:“你是黄老邪的女婿,他让你来骗我出洞,骗我的九阴真经,是不是!” 完颜康哈哈一笑:“老顽童,你想的太多了,九阴真经有什么好骗的,我早就会啦!” 周伯通吹胡子瞪眼道:“你小子胡说八道,你那一身武功,哪有半点九阴真经的底子!” 完颜康微微一笑,张口就来:“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他念了一段后,站起身来,刷刷的使了几路爪法。 周伯通听着他念出九阴真经的总纲,又见他使的爪法凌厉至极,不由惊问:“你这是九阴白骨爪?” 完颜康摇了摇头:“九阴白骨爪那是被黑风双煞使坏了,九阴真经里的爪法,可是叫做九阴神爪呢!” 周伯通愣了一下,一把拉住完颜康逼问道:“臭小子,你这九阴真经,从哪得来的?”他平日里嘻嘻哈哈,疯疯癫癫,遇上这九阴真经的事儿,立马像换了个人似的,变得正经严肃起来。 完颜康见周伯通前所未有的认真起来,反而觉得有趣,不由逗了逗他:“你想学?我教你啊!” 周伯通推开完颜康,哼哼道:“我自己就有九阴真经,用得着你小子教我!” 完颜康促狭的一笑:“我已经教过你了呢!” 周伯通道:“你哪里教过……”说到最后一句,忽然顿住了片刻,指着完颜康道:“那路拳法?” 完颜康点了点头,满不在意的道:“是啊是啊,那套拳法本来唤作大伏魔拳,我嫌这名字不好听,就改了个名。” 啊!周伯通发出一声惨叫来。 ------------ 第一百九十七章 约法 周伯通的惨叫声还没落音,一个洪亮的声音远远传来:“药师兄,药师兄,老叫花子来找你讨饭咯!” 完颜康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洪七公上岛来了,立刻喜滋滋的站起身来,往洞外就走。 周伯通一把拉住他道:“臭小子,你去哪?” 完颜康道:“洪帮主来了,我得赶紧去迎接,你去不去?” 周伯通听着声音,也知道来人是洪七公,他犹犹豫豫道:“我、我可不能出洞。” 完颜康道:“黄岛主说了不再关你,你还疑神疑鬼的,这不七公都来了,你跟我出去,让他老人家当面做个见证,岂不是正好!”说完他发力向外奔去,也不管周伯通拉不拉自己了。 周伯通经这么一说,心想若是黄老邪真是下套,自己跑去找洪七公做靠山,怎么也不能让他得逞,于是干脆松了手,随完颜康出了洞。 出洞之后,周伯通还一边左右张望,生怕黄药师忽然从哪冒出来,指责自己破了誓,然后索要九阴真经。直到离洞百余丈,四周都并无异状,周伯通才慢慢安心下来。 不多时,两人出了树林,就见三个叫花子正在林外等待,当先一人背着一个大酒葫芦,手持一根绿竹棒,正是洪七公。 周伯通一见洪七公,立即欢呼一声,越过完颜康奔了过去,一边大喊道:“老叫花子,你怎么来了!” 洪七公一眼先看见完颜康,正要过来打招呼,忽然见到一个须发及地的野人扑了过来,不由吓了一跳。若不是周伯通喊了这么一嗓子,好像是熟人的样子,他都险些要一掌拍了过去。 周伯通跑到洪七公身旁,揽着他的肩膀,笑嘻嘻的道:“老叫花子,是不是不认得我了?” 洪七公凑近看了看周伯通的模样,忽然大喜道:“你是伯通!” 周伯通高兴的在洪七公胸前拍了几下:“还是你够义气,没忘了我老顽童。” 洪七公奇问:“伯通,你怎么会在桃花岛上,而且这幅模样?” 周伯通正待在洪七公面前好好控诉控诉黄药师,就听到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七兄,你大驾光临,让兄弟我好生欢喜!” 黄药师携着黄蓉从树林中走出,对着洪七公拱手示意。 周伯通一见黄药师出来,一闪身躲到洪七公身后,冒出半个头喊道:“黄老邪,可是你女婿说要放我走的,你可不能反悔!” 黄药师淡淡一笑:“我黄药师向来说话算话,怎会做这招出尔反尔的事,伯通,你放心好了。” 周伯通见黄药师当众这么一说,心里总算定了下来,立刻便从洪七公身后跳了出来,走到黄药师身前,伸出尾指道:“咱们来拉个勾!” 黄药师不禁莞尔,拉勾这种小孩子玩的把戏,也就只有周伯通这种人能做得出来了,想到这里,他不禁心生悔意来。 黄药师当年因为周伯通对亡妻言语不敬,这才与周伯通动了手,将他双腿打断,困于岛上十余年。此时他寻思着此人性子不过是个小孩子一般,说话也是没心没肺,并非有意伤人,而自己因怒亏欠此人甚多,于是主动对周伯通深深鞠了一躬:“伯通,我对不住你,你若是想要什么补偿,只管开声就是了。” 周伯通知道黄药师本是极为高傲之人,让他低头认错,简直跟杀头无异。黄药师一鞠躬认错,反倒让周伯通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他饶了饶头,咧嘴笑道:“我在这桃花岛上好吃好住,一心练武,倒也没吃亏,要不是这样,我老顽童哪能有今日的功夫。” 周伯通这人虽然经常犯浑,智商其实非常之高,他这话说的倒也在理。十来年前,欧阳锋几十招就能打伤他,可见他与五绝的武功仍有一段不小的差距。这十五年来他被困桃花岛,在山洞中别无他事,只能每日精研武学,此时就算不用双手互搏的功夫,他也能在黄药师几人手里走上几百招,与五绝武功上的差距不过半筹而已。 这是周伯通还没想到双手互博在实战中的用法,否则眼下的天下第一,便妥妥的要属这个老顽童了。 黄药师听完周伯通此言,一把揽住周伯通,哈哈大笑:“伯通你心胸宽广,我黄药师远不及你,今日七兄远道而来,咱们一起开怀畅饮便是了!” 周伯通拍手笑道:“好啊,好啊!你黄老邪难得大方一回,我老顽童可得喝个饱!” 洪七公在旁听了他们的对话,虽然不明白内情如何,心里大概也了解了几分原委。洪七公也不是好事之人,不管周伯通如何被困,总归人好好的在这,他自然就没必要来出头问询,于是也爽朗的一笑:“好!好!老叫花子今日就厚着脸皮,尝尝你桃花岛上的美酒了!” “诸位还请跟紧一些。”说完黄药师做了请跟我来的手势,拉着周伯通在前方带路。 完颜康这才凑到洪七公身旁,先鞠了一躬,然后问候道:“七公,你老人家近来可好。” 洪七公停住脚步,笑呵呵的道:“老叫花子好吃好睡,能有啥不好的。”说完,他见黄药师离的稍远,便示意完颜康凑近,小声问道:“你小子上岛几天了,跟岳父大人处的如何啊?” 完颜康尴尬的一笑,一时也不知如何回话。若说跟黄药师处的不好,依着黄药师的性子,早就把他赶出岛去,他此时好端端的在岛上待着,自然能说明几分问题。可几日下来,这个黄叔叔的称呼,始终没法变成岳父大人,也是让完颜康头大不已。 他想了想,皱着眉头道:“还得靠七公您老人家多多美言才行。” 这时黄药师听到后面几人没跟上来,转头朗声道:“七兄,你们可得跟紧些,有什么悄悄话,待会再说不迟。” 洪七公闻言,也就不再与完颜康攀谈,只拍了拍他的肩膀,大步向前迈去。 众人随着黄药师到了桃花厅,分宾主而坐,两个哑仆端来茶水后,黄药师端起茶杯,对洪七公朗声道:“兄弟这荒岛偏僻的紧,难得七兄大驾光临,若是不嫌弃,这回得多住上几天才好。” 洪七公哈哈一笑:“药师兄客气了,你这桃花岛有若仙境一般,加上还有蓉儿这个大厨在这,我老叫花子就算在这住上十年、二十年,也是乐意的紧,就怕到时候主人家嫌弃。” 黄蓉甜甜一笑:“七公,怎么会,你若是喜欢,就长住下来,蓉儿天天给你烧菜吃。” 洪七公还未答话,周伯通在一旁手舞足蹈起来:“那我也不走了,我也不走了,老叫花子,咱们一块把黄老邪的好酒都喝完再说!” 黄药师展颜道:“伯通,你若是想留下来,咱们兄弟天天喝酒,天天交流武学,也是美事一桩。” 周伯通闻言,忽然又想起前事,警惕的道:“黄老邪,你可不能再打九阴真经的主意!” 黄药师哈哈一笑:“伯通,你就算把九阴真经送我,我黄药师也是不要了的!” 周伯通听了这话,转头对洪七公道:“老叫花子,今日你在这里,可得做个见证!” 洪七公淡淡一笑:“伯通,药师兄乃是一言九鼎之人,你放心便是了!” 黄蓉也朝周伯通做了个鬼脸:“老顽童,我爹爹才不稀罕你的九阴真经呢,也就是你这小气鬼把这破书当做宝贝。” 周伯通听黄蓉骂自己小气鬼,他全然不以为意,也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 黄药师本想让黄蓉礼貌些,看着周伯通这为老不尊的模样,也就费事再说,只与洪七公对视一笑。 黄蓉怼了周伯通一句,看到黄药师和洪七公的模样,自知言语有些失当,便起身道:“七公,蓉儿去厨房给你做几个小菜去,你们慢慢聊。” 洪七公闻言,立马笑逐颜开。过了一阵,黄蓉整治了几个小菜,连同哑仆做的,凑了个十全十美。洪七公早已吞了不知多少口水,一上桌便不计形象的飞速动起筷子来。 黄药师早知道洪七公的喜好,也就先频频与周伯通对饮,让洪七公填填肚子里的馋虫先。 洪七公下筷不停,每个菜式都吃了不少,这才停了下来,端起酒碗对黄药师道:“药师兄,兄弟敬你一杯,不为别的,就为你能生出这么一个聪明伶俐的丫头来!” 黄药师哈哈一笑,端起酒碗与洪七公碰了一碰,一干到底。 洪七公又倒了一碗酒,双手端起,对黄药师道:“老叫花子这次上岛,乃是为了这小子做媒人而来,特地向药师兄你求亲的,兄弟我就先干为敬了!”说完他把酒碗端起,一口喝干。 黄药师端起酒碗,看似要喝,却又放落在桌上。 完颜康见他端碗之时,心里一喜,以为这一关过了,哪知黄药师转眼又把酒碗放下,不知要搞什么名堂。 黄药师放下酒碗,伸出三个手指道:“要娶我家蓉儿,得应下我三个条件才行!” ------------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三章 “第一件,你小子记牢了,从今往后,不得再招花惹草!”黄药师竖起一根手指。 他师法天地自然,不仅走出了自己的武学道路,心胸也宽广了许多。但是黄药师知道,让完颜康这小子抛下现有的几个女人,那是不太可能的,就算完颜康真答应下来,黄药师反而要思考下这人未免太过负心薄幸了。 完颜康听了这个条件,忙不迭的点头,正要表态。 周伯通插话道:“兄弟,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女人是个麻烦,一个都嫌多,你还惹了几个,以我老顽童看,这女人不娶也罢……” 黄蓉听到一个都嫌多时,就没好气的瞪了周伯通一眼。 说到后面,完颜康一把上前捂住周伯通的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然后转头对黄药师道:“岳父大人放心,我对蓉儿是一万个真心,今后绝不会再招花惹草。” 这小子打蛇随棍上,立马把称呼由叔叔改成了岳父,黄药师也不去纠正他,哼了一声:“谅你小子也不敢,否则……”说话间他做了个手刀下切的动作,分明是说,要是你小子再敢招花惹草,说不得就得断了你的坏根。 完颜康看着黄药师的手势,尴尬的笑了笑,讨好道:“岳父大人千万放心,您说第二件事儿。” 黄药师瞪了他一眼,忽然幽幽的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才缓缓道:“十数年前,我因为两个孽徒偷了九阴真经,一怒之下把余下四个弟子赶出了桃花岛。你为我找到这四个弟子,再把那两个孽徒追回,这是第二个条件!” 当年陈玄风和梅超风偷了九阴真经后,曲灵风、陆乘风、武眠风、冯默风这四个弟子无端端遭受迁怒,被黄药师打断双腿赶出桃花岛,自此生死不知。黄药师近年来,每每思及当年之事,心中便生愧疚之感,他为此还潜心创出修习下盘的内功秘诀,可以让断腿之人回复行走。只是一来他立誓不离桃花岛,二来孤家寡人,想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四个弟子谈何容易。 这个有权有势的便宜女婿送上门来,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完颜康也知道黄药师有这个心结,自然不会推脱,没口子的答应下来再说。曲灵风和陆乘风两人的下落,他心里大概有数,剩下的两人,想必通过丐帮和自己手里的情报网,有几分把握找到。 只是想到黄药师还要找梅超风的麻烦,完颜康不禁心里打鼓,寻思着到时候怎么办才好。 他这边答应的爽快,黄蓉在旁有些忸怩不安起来,这丫头摇着黄药师的手臂,撒娇道:“爹爹,几位师兄师姐离了咱桃花岛十几年,要是一时半会找不到可怎么办呢?” 若是这话是完颜康说的,黄药师非的发一顿飙,说些找不到就别想娶我的宝贝女儿不可。可宝贝女儿说了这话,黄药师猛然想到,这大宋从南到北,都有数千里之遥,人口有数千万之多,这找起人来,有如大海捞针一般。 就算这准女婿有能耐,若是自己的那几个徒弟真躲到哪个荒山野岭,毫无半点消息,岂不会耽误了女儿的婚事。 想到此处,黄药师不免有些踌躇起来,可这话刚刚说出,让他立刻收回或者改口,却是万万不能。 完颜康看出黄药师的心思,心里动了一动,站起身来,拉过黄蓉,笑道:“蓉儿,你放心,论找人的功夫,我称第二,天底下可没人敢称第一,保证耽误不了咱们的大事!” 黄蓉挣脱开来,躲到黄药师身后,羞红了脸道:“谁着急嫁你啦,你找不找的着人,管我什么事!” 洪七公和黄药师看着黄蓉的娇羞模样,齐声大笑起来。 两人笑完,洪七公点了点完颜康,认真道:“臭小子,你大话放出来了,可得真真正正把你岳父交代的差事办好才行,别到时候出了岔子,又找我老叫花子来打圆场。” 完颜康微微一笑:“七公,打圆场倒是用不着,找您老人家帮忙那是肯定要的。几位师兄师姐离了桃花岛十余年,找起人来绝非易事,到时候说不得要麻烦您老人家下令,让丐帮的兄弟们帮帮忙才行。” 洪七公点了点头:“这个忙,老叫花子自然得帮。” 完颜康转头对黄药师道:“岳父,趁着七公在这,咱们赶紧把这事儿落实下来,您老人家把几位师兄的籍贯、年纪写下,咱们出了岛后,就立马张罗这事去。” 黄药师闻言,静默片刻,忽然抬起头来,悠然长叹一声:“我这几个徒儿,自幼就被我带上桃花岛,只怕都记不住自己家乡在哪。” 完颜康身量高过黄药师,隐隐看见他双目有湿意,显然是想起几个弟子被逐出师门后的可怜情景,心中悔意更浓,竟然险些落泪。只是黄药师向来孤傲的紧,绝不肯在外人面前流露软弱之情,故而仰着头不让众人看见他的失态。 完颜康思虑片刻,劝慰道:“不如画几张画像,咱们贴个寻人启事,广而告之。” 洪七公哦了一声:“怎么个寻人法子?” “这每座城池之上,不是都会贴些海捕文书,缉拿要犯。咱们效仿此招,也去各地张贴图像,声明是岳父大人寻徒归岛,有提供准确消息者,赏银千两。” 黄蓉眼睛一亮:“康哥,这可是个好主意!” 黄药师闻言也是一喜,点了点头,就让黄蓉去取了纸笔过来,立马刷刷刷开始作画。 黄药师不愧是琴棋书画无有不通,无有不精的奇才,只见他运笔如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在第一张纸张上勾勒出一个高瘦清奇的人物来。他画完之后,定定的看了几眼,然后在一旁写下三个字—曲灵风。 待墨迹略干,黄蓉乖巧的把第一幅画像放到一边,黄药师微微闭目,过了一会儿才睁开双眼,继续作画。 黄药师下笔不停,不消顿饭功夫,便把陆乘风、武眠风、冯默风这三个弟子的画像画出。最后,待到要画梅超风和陈玄风之时,他忽的收了笔,对完颜康道:“那两个孽徒的画像,就不必画了,以你的本事,想必找到不难。” 完颜康赶紧点了点头,再次表态一定把岳父大人的嘱咐落实到位。他看着黄药师说到两个孽徒的神态,心里不禁有些暗暗发苦。 陈玄风早就入土了,自不必说,可梅超风在自己手下混了那么久,到时候如何揭过此结,他仍是没有半点把握。 第二个条件既然谈完,黄药师对完颜康的态度满意至极,喝了几口茶后,又伸出一个手指头:“现在咱们说第三个条件。” 完颜康正襟危坐:“您说,我听着呢!” “你之前夸下海口,说未来的天下第一必定是你。一年之后华山论剑,不说让你夺得天下第一的位置,你能与七兄等人交手不败,便算你此言不虚!” 黄药师此话一出,洪七公嘿嘿一笑:“药师兄,你家女婿固然武功高强,可这年岁毕竟还小,一年半载的光景,只怕还赶不上老叫花子吧!” 黄药师肃然道:“七兄,欧阳锋对他恨之入骨,如果他无自保之力,我如何敢让蓉儿跟着他!” 完颜康打通任督二脉后,武功进展变得缓慢起来,对于一年之内能否与洪七公几人并驾齐驱,他并无多大把握。他本想装装可怜,让黄药师松松口,但黄药师提到欧阳锋,他心里一紧,沉声道:“岳父大人担忧的对,我必要在娶蓉儿之前,解决了欧阳锋不可!” 完颜康虽然豪言壮语,可欧阳锋若是这么好解决的,如何能混的上一个西毒的称号。 黄药师和洪七公都是神情肃然,只有周伯通没心没肺的,嘻嘻哈哈的说道:“臭小子,打不过欧阳锋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到时候我老顽童和你一起打他就是了!” 若是别的高手说出这话,完颜康自然是开心的要命,联手收拾了欧阳锋,对他来说可没有什么高手负担。可周伯通这人向来不靠谱,若真是信了他的话,只怕祸福难料。 黄蓉见爱郎依然愁眉不展,便从父亲身后移步到完颜康身侧,柔声道:“康哥,蓉儿最近练功可勤了,你一个人打不过他,咱们两人一块上好了!” 黄蓉自幼贪玩,练武从来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否则以她的资质,加上黄药师的悉心教导,绝非今日之境界。她被欧阳锋两次擒获,又连累完颜康险些命送黄泉,终于醒悟过来,深深体会到练武的重要性。这两三个月的时光,黄蓉每日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练武,数月的用功,顶的上过去数年的修为。 对黄蓉的武功进度,完颜康一上岛便看在眼里,他心中也是暗暗感动。 此时黄蓉这么一说,完颜康如同喝了蜜水一般,更生出无限豪情来,他拉起黄蓉的手,朗声笑道:“蓉儿,你安心在桃花岛上练功便是,等我收拾了欧阳锋,立马用八抬大娇来娶你!” ------------ 第一百九十九章 告示 完颜康应下三个条件,洪七公来岛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几人酒足饭饱之后,洪七公眯着眼睛,笑呵呵的对黄药师道:“药师兄,刚刚你说让这小子与我等交手不败,似乎并未将自己纳入其中,莫非进来又有精进?” 黄药师的弦外之音,洪七公早已听出,只是大事尚未谈完,他不便立刻出声,方才等到此时提出。 黄药师虽然不想显摆,可洪七公问起,他也爽快的答道:“兄弟偶有所得,到华山论剑之时,七兄试手便知。” 洪七公原本以为自己可能是会错了意,毕竟两人才见过不久,实在难以想象黄药师能有何突破。寻常武林人士,若是得了高深武功或是服用了什么天才地宝,武功突飞猛进倒也可能。只是到了洪七公等人的境界,想再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实在是难上加难。 若是旁人,此时说不得就要细细探究一番,洪七公性格豪爽,他只哈哈一笑,拱手道:“那就恭喜药师兄了,待到华山论剑时,老叫花子再领教药师兄的高明!” 黄药师打了个哈哈:“好说,好说,到时咱们兄弟好好切磋。” 次日一早,洪七公向黄药师告辞离岛。 完颜康原本想着在岛上多待些时日,却被洪七公拉着让他一块离岛。 黄蓉见状大急,连声娇喝:“七公,你急着走干嘛,多留几天,蓉儿再做几个拿手菜给你吃。” 洪七公哈哈一笑:“蓉儿,休拿我做挡箭牌,你家汉子接了令要去找人,若是在岛上磨蹭下去,何时才能完成药师兄的任务。” 黄蓉听了这话,知道确实如此,不由红了眼眶,只得转过身去默默垂泪。 完颜康虽是不舍离开,也只得狠心告别,同时拉着周伯通准备一起乘舟。 周伯通听完颜康要拉他一块出岛,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你们走就好了,别拉着我,我在这桃花岛上好吃好住,潇洒的紧,出去干甚!” 这厮在桃花岛上困了十五年,按理来说,一朝得脱,应该恨不得飞出岛去不可。 可偏偏这个老顽童,不能以常理度之,他得知黄药师悟出了新的武学,有问鼎天下第一的势头,他便死皮赖脸的不走,非得继续留在桃花岛上,要提前见识见识黄药师的武学不可。 黄药师见他这副模样,也只得随他,反正都养了十五年,不在乎多养一年两载,他点了点头道:“伯通,你要愿意在岛上住下,兄弟我自然是欢迎的,只要别嫌弃我招待不周便是了。” 周伯通见黄药师点头,笑嘻嘻的道:“黄老邪,你也不用给我腾地方,我住在那山洞就好。只一样,你做人大方些,让人每天送饭来,再加一壶酒就好了!” 黄药师哈哈一笑:“都依你,都依你!” 周伯通既然不走,完颜康也就不再多说,朝黄药师鞠了一躬,便转身向海边大步走去。 完颜康来岛时费了半日,回时两个操舟的都是丐帮的好汉,只用了一个时辰,便划船回到了舟山。脚一沾地,完颜康便拜托洪七公寻几个高明画师前来,将黄药师几名弟子的画像各自临摹数十张来。 丐帮弟子向来消息灵通,帮主亲自下令,下面的弟子立马屁颠屁颠的跑了起来,不多时便请了五位画师前来。这几个画师被一群叫花子半强迫的请来,本是不情不愿,一见了黄药师的画作,个个都直勾勾的盯着入了神。 这几个画师看了一会儿,纷纷拿手在空中虚画,还有人不时在画作上摩挲两下,以学习黄药师的运笔。 完颜康心道,原本还得花不少银子才能让这几位才子动手,现在这模样,只怕赶他们走都是不肯的! 这几个画师为了学习黄药师的画作,心甘情愿的留下做苦力,将曲灵风等人的画像各自临摹了几十幅。完颜康将大半的画像交给丐帮中人,让他们代为在各城乡要道张贴,除此之外,完颜康还起草一张告示,贴于画像一旁。 告示名曰:师傅喊你回岛吃饭! 桃花岛黄岛主,与众徒因故分别多年,近日甚是想念,欲唤众徒回岛吃饭。特此发布寻人告示,望众徒知悉后主动回岛,若有通传消息属实,能令师徒团聚者,赏银万两!江湖人士重义轻财者,亦可得桃花岛主亲自点拨武学! 有确切消息者,请速与丐帮弟子联络。 此告示连同曲灵风四人的画像一经张贴,立马在大江南北激起了轩然大波。无论普通老百姓,亦或是江湖人士,何曾见过这等寻人告示。 无论是赏银万两,还是桃花岛主亲自点拨武学,那都是天上掉馅饼一般! 普通老百姓不知道桃花岛主是谁,可有那赏银万两,就足够流一地的口水了。九成九的人最先都是有些将信将疑,这万两赏银到底靠不靠得住,到时候能不能兑现。可等了几日,听闻大宋、大金各处城池都张贴了告示后,稍微醒目一点的人,都知道这是玩真的了。 赏银万两,看似夸张,其实找四个人,不过给出四万两银子而已。这满天下的富商豪绅,能掏出这笔钱的人为数不少。可要能在大江南北各处重镇要道张贴告示,让丐帮和各地官府都配合办事,背后能量之大,绝非一般。 而对于武林中人而言,桃花岛主那可是神仙般的人物,只要提供个消息,就能得到黄药师的亲自点拨,得授一招半式,那都是受用终身的。 这份告示经过数日的渲染,已经传遍了天下。哪怕是宋金边界交战处,此事的热度一时远远高于对敌军动向的兴趣。 …… 太湖,归云庄。 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青年,推着一个轮椅,在庭院中缓缓而行。轮椅上端坐着一个身着白衣的儒生,手捧着一本,正在默默静观,嘴上微微轻诵。 这儒生读了一会儿,忽然收了书,也不转头就问道:“我儿可是有甚难决之事?” 后面的青年停住脚步,轻声道:“爹爹,也不是有甚难决之事,只是昨日听手下兄弟说起一件趣事。现在各大城池要道都贴了寻人告示,声称桃花岛主唤徒弟回家吃饭,能提供准确消息者能得赏银万两。这不兄弟们议论起来,孩儿听得这桃花岛主要寻的其中一人居然与爹爹同名同姓,就顺口说了两句,兄弟们还取笑说孩儿转眼间就做了桃花岛主的徒孙,要孩儿摆酒庆贺不可。” 这青年说到这里,见他爹爹并未出声,又微微笑道:“桃花岛主乃是武林中神仙般的人物,爹爹你却从未练过武功,怎么可能与他搭上关系……” 这儒生忽的转过脸来,抓住青年的胳膊,焦急的喝道:“那告示在哪?速速给我取来!” 这青年见父亲脸上潮红,身子不住发抖,显然是十分激动。而父亲抓住自己的手有如铁箍一般,力道极大,以至于他惹不住痛呼一声,心里更是翻江倒海起来。 陆乘风听到儿子的呼痛声后,才意识到自己十分失态,连忙松了手。他听到儿子的话后,初时头脑陷入一片空白,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便激动莫名起来,以至于出手时用上大力而不自觉。 陆冠英待父亲一松手,立马低下身来,惊喜交加的问道:“爹爹,你会武功?莫非……” 陆乘风点了点头,压抑住内心的激动道:“你去取一份告示来。” 陆冠英立刻出去外厅,差人去办。半日之后,派去的人带了一份抄写的告示回来,还临摹了几幅画像。陆冠英接过告示和画像,不由身形剧震,略微平息后,便吩咐下去此事不可多嘴,便大步赶往陆乘风房间去了。 陆乘风用过午饭后,便一直在书房等候消息,他平日里养气功夫极为到家,在椅子上却坐的坠坠不安,手中捧着的书从论语换到吕氏春秋,再换到汉书,半日的时间,来来回回都换了几十本。 陆冠英刚刚推门进来,扬起手中的告示,面露喜色的道:“爹爹……”哪知话还没说完,陆乘风从轮椅上腾身而起,一把抓过他手里的告示,在门檐上轻轻一按,一旋身飞回轮椅之上。 陆乘风这手轻功,耍的漂亮至极,让陆冠英看的目瞪口呆。让他心中更起波澜的是,自己的父亲从来都是温文尔雅,处事不惊,此刻为了那个传说中的桃花岛主,竟然失态至此。 “这位祖师爷,不知是何等人物……”陆冠英喃喃自语。 陆乘风捧着告示,反反复复的看了几遍,又把几张画像翻来覆去的看,忽然仰头长笑起来,只是伴随着笑声,陆乘风眼中两行热泪满出。 陆冠英见父亲又笑又哭,连忙凑到跟前,关切道:“爹爹,你没事吧!” 陆乘风在儿子面前失态,他也不以为意,先一把抹去眼泪,拉着陆冠英的手,高兴道:“儿子,爹爹没事,十几年来,爹爹一直盼着这么一天,能被师傅重归门墙!” 说话间,陆乘风的眼泪,又止不住冒了出来。 ------------ 第二百章 行路 陆乘风确认消息后,第一时间便让儿子派人与丐帮取得联系。陆冠英统领太湖水匪数年,三教九流,无有不交,与丐帮中人自然也有熟人。 丐帮太湖一带的香主李大文得了消息,立刻飞也似的赶往归云庄,确认了陆乘风居然是黄药师徒弟本人的身份后,李大文兴高采烈至极,便让陆乘风随自己往开封府去。 “开封府?为何不是去桃花岛?”陆乘风满脸疑惑。 桃花岛在太湖东南方,在宋国境内,开封府却在西北方,却是金国境内,由不得陆乘风不心生疑惑。 李大文连忙解释起来。 完颜康借助丐帮的力量广发寻人告示后,又赶回金国地界,借助金国各地官府的力量推动此事。本来要借助各地官府力量,自然是回中都使力最好,从上至下传下令去,金国各地哪有不尊之理。但是因为担心老皇帝逮住他验血,完颜康不敢轻易回中都,就先跑到开封府待着了。 开封原是北宋的地盘,离宋境也近,这样通传消息也方便的多。完颜康去开封府前,就对丐帮众人留了话,确认有消息者,都先带来开封再说。 陆冠英统领太湖水匪数年,打劫来往商船不提,更屡屡与金国作对。他打劫普通商船,若是知趣的,只收个保护费便放过了。若是遇上金国的船只,但凡觉得吃得下,必是连人带船尽数吞下的。此时他听说发布告示者是金国的小王爷,此去还得去金国的地头,陆冠英第一时间便以为有诈,死活不肯让陆乘风前去开封。 但陆乘风听到黄药师召唤的消息,莫说去金国地头,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也是毫不犹豫的。加上李大文再三保证完颜康此人乃是帮主洪七公万分信任之人,陆乘风更是坚定不移,要立刻启程。 陆冠英苦劝无果,只得安排两个武艺拔尖的下属随行,加上李大文,一行五人,出发前往开封府。 陆冠英等人皆是跨马而行,因为陆乘风腿脚不便,只能乘马车而行,这样一来,速度自然慢了不少。 陆乘风几人是扮做富商前往开封访亲,一个老爷,一个少爷,加上两个家丁,这个组合倒是正常。可这个组合加上一个中年乞丐,这个中年乞丐还骑着高头大马,就略显诡异了。 在宋境之时,归云庄的名头还是十分好使,一路都是畅通无阻。在丐帮的协助下,一行人进入金国后,境遇便截然不同。 才进了金国地界,过青阳小城之时,守门的金国军士见了陆乘风乘坐的马车是高档货,陆冠英几人骑乘的尽是骏马,显然非富即贵。 对这等人物,城门守将本是要小心应付,速速放行的。可陆冠英一开口,口音明显是南边来的,守门的小校就起了别样心思。 这厮懒洋洋把路引翻来覆去的看了数遍,拿腔做调道:“南边来的?走亲戚?莫不是宋狗的奸细吧!马车里的人,给爷爷出来检查检查!” 陆冠英听到宋狗这两个字,怒气就往脑袋上翻涌,待到这厮喊陆乘风出来检查,他双目圆睁,已是准备暴起夺刀杀人了。 “咳!咳!” 两声清咳从马车中传中,陆乘风掀开车帘子,先朝陆冠英看了一眼,示意儿子不要乱动,接着便对那小校道:“这位小哥,可不要想岔了,你可见过哪个瘸腿的老头做奸细的!” 这小校听了这话,凑近打量起来。 陆乘风又道:“老夫的亲戚乃是开封府的贵人,若是这等言语传到他老人家耳朵里,哼哼……” 这小校一看陆乘风气度非凡,加上这软硬兼施的一番话,便不敢轻易造次,草草盘问了几句,便放他们一行人进城去了。 “宋狗!”待几人走开数丈后,这小校在后面低声的骂了一句,同时狠狠的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陆冠英耳聪目明,把这句骂声听得清楚,他拳头紧捏,就欲转过身去。 陆乘风掀开帘子,对他缓缓摇了摇头。 陆家几人和李大文寻了落脚的客栈后,刚刚安顿下来,陆冠英待父亲的行礼安顿好,便让两个随行的下人先出去。他在桌上拿起茶壶,也不用杯子,只对着壶嘴便是通通的一顿猛灌。 灌完一通凉水,陆冠英勉强压下了心头的怒意,对陆乘风道:“爹爹,咱们何必大老远的来这金狗的地盘,平白受些窝囊气!” 陆乘风淡淡道:“冠英,爹爹为了得见师尊,受些气又有何妨。” 陆冠英见陆乘风态度坚决,知道劝不动,只得岔开话题道:“爹爹,祖师爷到底是何等人物?” 陆乘风微微抬头,望向窗外,露出一副悠然神往之情,过了一会儿才道:“你祖师爷不仅武功超绝,更上通天文,下通地理,五行八卦、奇门遁甲、琴棋书画,甚至农田水利、经济兵略这些,都是无一不晓,无一不精。” 若是旁人说了这话,陆冠英多半是要嗤之以鼻的,可自家老子说出来,他只得故作惊奇道:“岂不是跟神仙一般!爹爹,不如咱们回转,直接去桃花岛拜见祖师爷,这样也不用受这窝囊气,还能早日见着祖师爷呢!” 陆乘风伸手在他额头上敲了一记:“混小子,你祖师爷向来说一不二,他老人家说让咱们来金国,咱们便去金国,切不可逆了他老人家的意思!” 陆冠英没奈何的哦了一声。 陆乘风知道儿子仍是对巴巴的赶来金国受气心里不爽,他转念便道:“到时候你见了祖师爷,就能修习本门武艺了。” 陆冠英闻言,大喜过望:“好啊!”陆乘风十数年来一直未曾在他面前展露过武功,仅仅近日来心情激荡之下有所流露,便是这偶然显露的寥寥几手,已经胜过他跟随学艺的枯木禅师不知凡几了。 想到此处,陆冠英长立起身,走到陆乘风身后,一边给他按摩,一边乐呵呵的道:“爹爹,不如您先传我几手?” 在陆冠英想来,自己能得授高深武功,自然是越早越好,想必父亲也是如此想法。哪知他此话一出,陆乘风面色突然一沉:“此话休要再提,你回房去吧!” 陆冠英不知父亲为何突然勃然变色,他也只得道安,惴惴不安的退出房间去。 次日一早,陆乘风一行人用完早饭,便要退房动身,陆乘风双眼微眯,对陆冠英吩咐道:“慢着,冠英,你去换一身打扮。” 陆冠英一愣,在自己身上打量了一下,疑惑的问道:“爹爹,我这身打扮有何不妥?” 陆乘风看了看随行的两个下人,对陆冠英道:“你找陆三要一身衣服换上。” 这陆三乃是陆家自幼收养的家丁,身形与陆冠英相近,他听了老爷这话,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连忙摆手道:“老爷,这如何使得,如何使得!” 陆乘风也不去解释,只道:“陆三,你照办就是了。” 陆三听了老爷这话,不敢再说,立刻去选一身最干净整齐的衣裳出来。 陆冠英心中升起一股暖意,陆三不知道陆乘风的意思,他却知道这是父亲为他着想,特意让他扮做下人,一旦有变,金人的注意力定不会放在区区一个下人身上。 昨日之事,已经引起了陆乘风的警觉。 陆冠英换好衣裳,扶着陆乘风上了马车,在旁躬身问道:“老爷,能走了么?” 此时李大文正好赶至客栈门口,他见陆冠英这番打扮,不由张大了嘴:“这是……” 也亏得李大文是个老江湖,才说了两个字,就省的陆家此举必有深意,立马就主动收了嘴。 陆乘风见状,对李大文招了招手:“李香主,何不进马车一叙。” 李大文连忙摆手道:“叫花子身上脏,平白污了陆庄主的马车,就不上去了。” 陆乘风把脸一板:“大家都是江湖儿女,李香主说这话,就是看陆某不起啦!” 李大文见陆乘风如此说,只得拱了拱手,依言上了马车。 陆乘风待李大文一上马车,便拉着他的手并排坐下,脸色凝重的道:“李兄弟,陆某让小儿扮做下人,实乃不得已之举,若在我大宋的地盘上,何至于此!” 李大文武功其实不高,但能在丐帮坐到香主的位置上,实乃才干过人,他听了此话,便明白了陆乘风的担忧。陆乘风的担忧固然有理,但无论如何,此次乃丐帮挑头的大事,李大文脸上多少有些不快:“庄主,昨日入城之时,不过些许小事。依叫花子来看,不过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罢了。” 陆乘风拉着李大文的手,在他肩膀上轻轻拍道:“李兄弟,陆某此举,绝不是信不过丐帮的兄弟,只是咱们老祖宗有句话说的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 因为此事乃是洪七公亲自交办的,让全天下的大小叫花子都配合完颜康办事。对洪七公,李大文自然是深信不疑的。但完颜康与洪七公究竟是何关系,就不是李大文这些人能知道的了。 陆乘风最后一句,让李大文也不禁沉思起来。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此后数日,陆乘风一行人往北,俱是小心翼翼。每逢入城之前,李大文都先与当地丐帮兄弟取得联系,打探城中有无异状。饶是如此,陆家一行人都平白受了好几次金兵的刁难,花了不少买路钱,受了不少冤枉气。 如此这般,到了开封之时,已是五六日之后。 ------------ 第二百零一章 误会 “陆庄主,您辛苦了!” 陆乘风从马车上掀帘而出,坐到下人放好的轮椅上,完颜康立刻热情无比的迎上前去。 “小王爷,不必客气!”陆乘风淡淡的道,与完颜康握着的手也是软软的不使几分力气。 “令公子没来吗?” 完颜康此话一问,陆乘风心里便是一紧,这金狗必是没安好心,他淡淡回了一句:“犬子杂事颇多,就没让他随行而来了。”说完这话,他开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起来。 完颜康心道奇怪,这陆乘风身为一个断腿之人出远门,陆冠英这个大孝子,没道理不跟着来的。正疑惑间,他瞥见其中一个下人气质神态有些不同,心里便有了几分猜测。 陆冠英一身武功,乃是拜入的是临安府云栖寺的枯木和尚所习得。这枯木和尚乃是少林派俗家弟子,武功放眼江湖之上,不过二流水平罢了。 师傅不过二流,徒弟的武功能高到哪去。陆冠英随枯木和尚学艺,武功在完颜康看来实在不足挂齿。但陆冠英也算身居高位多年,一身气度自然与常人不同,就算刻意扮做下人,也是藏不住的。 完颜康不知陆乘风等人为何如此,但人家既然要隐藏身份,没来由自己上来就戳穿。 戳穿干什么?显示自己眼光高明不成? 完颜康不是初出茅庐的青头仔,他只淡淡瞄了一眼,微微一笑,便请陆乘风一行人入院安坐。 在开封府,完颜康不想惊动太过,没怎么打小王爷的牌子,而是借助了足球协会的关系,去做各种协调工作。便是这住处,也是让开封足球协会的下属,找了一处三进的小院子罢了,院子里除了必备的几个丫鬟、跑腿,就再无他人了。 当然,他这位大人物一到开封,开封府的头头脑脑们都诚惶诚恐的赶着来拜见。但完颜康大门一闭,只小门开了一条缝,让开封府的留守进去小叙了片刻。之后,便再无半个官面上的人物前来打扰了。 为迎接陆乘风几人,完颜康大开中门,算是来开封府的头一遭了。 陆乘风随着完颜康进了小院后,不着痕迹的四处打量了下,只见院落不大,满打满算最多也就藏的下几十个人罢了,他便放心下来。 一进客厅,陆乘风微微一扫,瞧见左边墙上挂着一副松鹤延年图,不由喜上眉梢的道:“陆三,推我过去看看那幅画。” 陆三依言,连忙推着陆乘风的轮椅走到画前。 陆乘风一边观摩画作,一边手上比划,全然一副画痴的模样。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对完颜康拱了拱手道:“陆某是个画痴,一时失态,让小王爷见笑了。” 完颜康哈哈一笑:“我是个粗人,这些画作在我看来,都是一个模样,陆庄主若是喜欢,不妨留在这看个够。” 陆乘风刚刚故作痴迷画作,其实不过假借观察墙上书画之机,听了听四面的动静,他发觉墙壁后并无埋伏,警惕的心神便放松了大半,还对陆冠英使了个安心的眼神。 但完颜康此话一出,陆乘风的心又提起少许,连忙摆手道:“陆某不过是过来叨扰两日罢了,家中有事,却是不便久留。” 完颜康先请陆乘风上座看茶,再缓缓笑道:“陆庄主若是家中有事,让几个下人回去便可,你可得在此长居才行。”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都呼吸粗重起来,陆冠英眉头一挑,便有心要发作。 陆乘风见状,对陆冠英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儿子不可轻举妄动。完颜康这句话,在他解读之中,自然是恶意满满,要将自己扣留在此地不可。只见他脸上挤出几分笑容:“陆某正要和小王爷亲近亲近!” 陆乘风一边说话间,一边伸出手来,去拉完颜康的手。 陆乘风看似要与完颜康亲近拉手,实则是使了桃花岛上乘的擒拿手法,只是他这手法不带丝毫烟火气,令常人全无防备之心。莫说是陆冠英、李大文等三流江湖人物,就算是全真七子这等高手,若是无心之下,也要吃个大亏不可。 在陆乘风想来,这个金国的小王爷既然心怀不轨,倒不如自己先发制人,将其一举成擒再说。 哪知这一手伸出,却落了个空! 陆乘风心里一惊,转头一瞧,只见这小王爷端起茶杯,好整以暇正往嘴边凑过去呢。 完颜康见陆乘风看向自己,悠然自得的喝了一口茶,还微笑着眼神示意了一下,那意思分明是:有话慢慢说,喝两口茶再说。 完颜康虽然长的高大,但因为内功精深,面貌上看不出太多练武之人的痕迹来,在陆乘风看来,此人不过是一个模样周正的小白脸罢了。他此时一招落空,见了完颜康人畜无害的笑容,只以为这小王爷伸手去端茶杯,恰好躲过了自己这招擒拿手罢了。 一招落空,陆乘风倒也不急着出手,他也施施然的端起茶杯,作势抿了一口。他因为担心完颜康在茶水里做手脚,所以只是端起茶杯做做样子,实际上却无半点茶水入肚。 完颜康刚刚躲过陆乘风的擒拿手,此时余光微扫,便发觉陆乘风装模作样的异状。他心中十分奇怪,自己堂堂一个小王爷,好心好意,出钱出力,为了老丈人寻徒,怎么这陆乘风一副防贼的模样! 若是对着旁人,完颜康哪有这么好声好气了,但陆乘风按辈分乃是师兄,论年纪更是长了他一辈了,他只得把些许不爽放在心中。 “陆庄主,久闻……”完颜康放下茶杯,正准备起个头寒暄几句,再进入主题。 陆乘风见他手一放回桌上,心想夜长梦多,便立刻又是一手探出。 完颜康一句话还没说完,见陆乘风又使出擒拿手来。他不知陆乘风为何三番两次出手,心道莫非是称量自己的武功不成? 想到此点,完颜康也就不再缩手躲避,而是将往前微微一伸。 陆乘风手指已经将将触到完颜康的手腕,要取他灵道、内关两大要穴,只需内力轻轻一吐,便能将此人制住。 眼见即将手到擒来,陆乘风手指与完颜康手腕一触,立觉不妙。正是完颜康那微微一伸手,陆乘风原本看准要拿的穴道,已不在他落手之处。 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陆乘风第一时间拿不准穴道,立刻就要变招继续锁住完颜康手腕。 哪知完颜康上臂轻轻一抬,便将他手掌震开,手腕翻转间,更是径直拿向他的手腕要穴。 陆乘风在手掌被震开之时,心里咯噔一下,方知旁边这个小白脸一般的金国小王爷,居然是一尊扮猪吃老虎的大高手。 他心中惊诧尚未来得及平息,完颜康的手掌已经抓了过来。 陆乘风下意识便要收手回缩,但他心头转念又涌起一股不甘之念,自己堂堂桃花岛主的高足,岂能在一个弱冠后生面前退缩! 此念一动,陆乘风擒拿手势化为掌法,手掌微微回缩画出一个小圈,便已完成蓄力,一掌迎向完颜康。 陆乘风被逐出桃花岛后,因为腿脚不便,手上功夫反而修行的十分高明。这两下交锋,他在刹那之间完成变招,试图化被动为主动,已算十分难得。 完颜康见他如此变招,心里暗赞了一声,他也立刻化擒拿手为掌法,与陆乘风来掌轻轻一碰。 两掌相交,完颜康丝毫未动,陆乘风只觉自己的掌力有如泥牛入海,而对方掌中一股大力涌来,势不可挡。 陆乘风心中大骇,他若是双腿完好,此时当能借机后退化解完颜康的掌力。但他不良于行已久,下半身全然起不了半点助力,身子吃力不住,不由自主的向一边滑去。 眼见便是椅翻人倒,大败输亏之局面! 陆乘风和完颜康这两下交手,实在是迅捷无比,直到此时陆冠英和李大文几人才醒过神来。 陆乘风此时朝一边倾倒,而完颜康长身而起,身子一旋,面朝陆乘风,左手向他肩膀按去。 陆冠英发一声喊:“贼子,尔敢!”同时腾身而起,朝完颜康后背处一拳轰去。 陆冠英坐在靠近完颜康这一侧,直接格挡完颜康的招数绝无可能,他这拳使尽了平生吃奶的力气,拳未到,破空声已出,试图令完颜康回身抵挡,正是使的围魏救赵的策略。 李大文坐在靠近陆乘风一侧,他身子往前一窜,向陆乘风侧方跨步,试图先解救陆乘风。 完颜康听得背后风声,眼见侧方李大文的动作,左手仍是丝毫不停,顷刻间便已经搭上陆乘风的肩膀。 陆乘风被完颜康一掌震的浑身无力,眼见此人左掌已经搭了上来,知道此人武艺强出自己太多,自己落于他手便罢了,陆冠英和李大文加起来一块也不过是送菜,他心中大急,只能勉力提气大吼一声。 快走! 陆冠英听到父亲吼声的一瞬间,只见陆乘风整个人往上斜斜飞出。陆冠英来不及思索为何陆乘风会向上飞出,只以为父亲又中了敌人一记大招,他心中怒意更盛,拳头使尽之时,居然又平白生出三分劲力来。 完颜康刚刚搭飞陆乘风,左掌回手往侧面轻轻一挥,就只见李大文踉踉跄跄的倒转开去。 对于后方陆冠英的来拳,完颜康却是一动不动,硬生生的吃了一记。 陆冠英见到父亲中招,心知完颜康武功高出自己许多,原本对于自己这招能否建功并不抱太大信心,只是出于盛怒,下意识便出拳打出去了。 哪知这一拳砰的一声,居然结结实实的打在了此人背上。 完颜康身子微微一晃,旋即转过头来,微微一笑:“少庄主,拳法使的不错。” ------------ 第二百零二章 消解 “住手!” 陆冠英一招中敌,他下意识便要再行出招,便听到陆乘风的喊声,他连忙住了手,抬眼看向声音来处。 陆乘风单臂搭在房梁之上,身形微微摆动,对陆冠英等人道:“小王爷并无恶意,尔等坐回原处,稍安勿躁。” 他被完颜康搭上肩膀时,本以为此人要下手制住他,哪知完颜康使了一股巧劲,搭住他肩膀往斜上方一提,借向上飞之势头,便将刚刚那一掌的余力化的干干净净。 此时陆乘风才知道完颜康绝无恶意,况且以他表现出来的惊人武功,陆冠英和李大文即便同时出手,也只是徒劳无功。 陆冠英和李大文听陆乘风说话声音中气十足,显然并未受伤,于是放下心来,依言退回原处。 完颜康也转身坐回主位,微微抬头向上道:“陆庄主,莫非上头凉快,舍不得下来。” 陆乘风哈哈一笑:“是陆某孟浪了。”接着手上一送,便从上方飘落下来,重新坐回椅子上。 从横梁处到椅子上,约莫一丈有余,陆乘风飘落下来,身形蹁跹,落于椅子上更是悄然无声,完颜康也不禁叫了一声:“好轻功!” 陆乘风朝完颜康拱了拱手:“惭愧,惭愧,在小王爷面前,陆某这点……”他本想说陆某这点三脚猫的功夫不值一提,但转念一想,自己出身桃花岛,自己功夫没练到家,可不是恩师传授的武功不行,于是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完颜康见状,大概明白陆乘风的意思,连忙微微点头笑道:“陆庄主,桃花岛的功夫,样样都是武林绝学。咱们也算得上一家人,论辈分,我得叫你一声师兄呢。” 陆乘风奇道:“小王爷,此话何来?”他与完颜康对拼一招,知道此人内力高强至极,但绝非桃花岛的路数。 “我日前刚刚从桃花岛回转,此次各地张贴告示,乃是我为了完成黄岛主布置的任务,若是这任务完成的好,我日后便要管黄岛主,称一声岳父了。”完颜康笑眯眯的道。 陆乘风闻言,双目圆睁,上下反复打量了几遍完颜康,有些惊奇的道:“当真?” 完颜康伸出两根手指头,敲了敲桌子:“比真金还真!” 陆乘风长吸了一口气,微微闭上眼睛,显然是在消化这个信息。过了一会儿,他睁开双目,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对完颜康拱手道:“大水冲了龙王庙,原来咱们是一家人,陆某孟浪了!” 说罢,陆乘风又冲陆冠英叫道:“冠英,来给师叔赔罪!” 陆冠英仍是一脸懵逼,只是听了父亲的话,下意识便起身走到完颜康身前,作势要跪地赔罪。 完颜康一把拉住陆冠英,连声道:“使不得,使不得,不过是有点小误会,何至于此!” 陆冠英终于回过神来,脸上微红,对完颜康道:“小王爷,刚刚我不分好歹,背后出手,实在是对不住。” 完颜康哈哈一笑:“少庄主救父心切,何错之有!” 陆冠英本是个豪气之人,听得完颜康如此说,脸上也不似作伪,便拱了拱手道:“小王爷,你宽宏大量,不与我计较。但我背后出手,总是不该。”说完,他忽然右手做手刀状,朝自己左臂劈下。 陆冠英已知面前这个小王爷武功极高,论辈分还长自己一辈。完颜康看似全无恶意,但自己背后出手偷袭,在江湖上本是大忌。若是这小王爷嘴上不说,心中计较,影响了父亲回归师门,自己就罪莫大焉了。陆冠英此举,不过是想劈断自己左手,以做赔罪。 完颜康眼疾手快,陆冠英右掌刚刚劈下一半,便已经被他伸手托住上臂。陆冠英这一掌可不是装样子的,确实用了全力,没想到完颜康轻轻巧巧这么一托,自己的右手丝毫都无法动弹。 陆乘风的骂声传来:“逆子,过来,跪下!” 完颜康也担心陆冠英受刺激之下,再做出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来,便把他按回座位,转头对陆乘风道:“师兄,令郎为人直爽,很对我的性子,你给我个面子,就莫要计较了。” 陆乘风闻言,狠狠的瞪了陆冠英一眼,只是这本该是怒视的眼中,却含着几分慈爱之意。 有道是,知子莫若父,陆冠英刚才的举动,陆乘风心中大约能明白个七八分。他知道儿子孝心满满,叫陆冠英过来下跪也不过是要做做样子给完颜康看的,此时完颜康既然开声,他便顺坡下驴道:“你师叔开口了,今日便算了,回去再好好收拾你。” 完颜康哈哈一笑:“师兄,你可得在这长住些时日才行,一时可回不得归云庄。” 陆乘风头先听到完颜康此话时,只以为此人心存恶念,要将自己几人留难不可。此时经过一番周折,他当然再无误会,直接问道:“莫非恩师要来开封?” 完颜康摇了摇头:“非也,非也!” 陆乘风心里略急:“恩师不来开封,那现在何处呢?” “如告示上所言,黄岛主喊你们几个徒弟回家吃饭,他当然是在桃花岛上啦。” 陆乘风闻言,自哂道:“是极,是极,陆某愚了。” 完颜康微微一笑:“陆庄主心怀恩师,关心则乱而已,与愚字那是沾不上边的。” 陆乘风又问:“不知师尊他老人家身体安好?” “黄岛主学究天人,内功精深,如今看起来比陆庄主还要年轻些,这老人家的称呼,却是不必加了。”完颜康端茶喝了一口,缓缓笑道。 陆乘风闻言大喜,又有些局促的道:“陆某失言了,陆某失言了。”他说完这两句,又忙问道:“既然恩师还在桃花岛,师弟为何要留我在此?” 完颜康当然知道陆乘风的心情,此刻必是火急火燎的想赶去桃花岛拜见黄药师,他苦笑一声:“非是我要留你在此,实在是任务在身,需要陆师兄你在此住持大局不可?” 陆乘风哦了一声:“陆某一介废人,能住持什么大局?” 完颜康敲了敲桌子:“这告示上所载,可不止寻陆师兄一人啊!” 陆乘风本是极为聪明之人,听了这话他立刻明白过来:“恩师给师弟布置的任务,是要找齐曲灵风、武眠风、冯默风这几位师兄师弟?” 完颜康点了点头:“然也,我坐镇开封,便是因此地纵贯南北,横跨东西,消息传递方便。几位师兄无论现在天南海北,只要有了下落,聚到此处却是最为方便的。原本这事该当由我跟进到底的,可我北地还有许多杂事,实在不能在此久留,没奈何,只得劳烦师兄了!” 陆乘风对这事托付与他毫无二话,但他转念一想,又微微皱眉道:“师弟,此事不易啊!” 完颜康见他意有所指,便示意陆乘风有话不妨直说。 陆乘风长叹一口气,才缓缓道来:“陆某虽被逐出桃花岛,毕竟家有薄产,日子自是过得去,却是不知几位师兄弟过的如何,是以心下难安。这十数年来,陆某也曾派人四处搜寻过曲师兄几人的消息,可却是音讯全无啊!” 完颜康拍了拍陆乘风的肩膀,哈哈一笑:“陆师兄,你那寻人法子,有如大海捞针一般,眼下已经过时了。师弟我一来有丐帮百万兄弟相助,二来能借用官府的力量,加上重金悬赏,只要这几位师兄没有远渡重洋,不论是在天南地北,想必最终都是能聚到此处的!” 陆乘风听了这话,深觉有理,不由抚掌大笑。 此时话已说开,误会消除,完颜康便传令设宴。 完颜康这个小王爷不讲究排场,住也不过选了个小院子,但他吃惯了黄蓉的绝妙好菜,对吃食颇为讲究,便令人请了开封府两个出名的大厨日夜在府上伺候着。 这一开席设宴,完颜康与陆乘风、陆冠英、李大文四人一席,陆家两个下人有府上管家招呼。陆乘风等人赶来开封,一路风尘仆仆,便是落脚吃饭,也是匆匆而就,不过填饱肚子便罢了,此时陆乘风几人一动筷子,都吃的啧啧有声,赞不绝口。 佳肴,自需配美酒。完颜康令人搬来三大坛子酒,拍开一坛酒,先给陆乘风三人各自倒了一碗,然后自个倒上一大碗,端起碗起身道:“今日诸位远来,如有招呼不周之处,万请海涵!”说完便一口喝的干干净净。 主家敬酒,客人自没有不赔的道理。陆乘风不便起身,端碗便喝。陆冠英和李大文起身客气了两句,立马也是一口喝干。 “好!”完颜康清喝一声,接着又端碗不断出击。 “陆师兄,咱们初次相见,缘分匪浅,满上,满上!” “李香主,我与洪帮主相交莫逆,丐帮的兄弟们帮了我不知多少忙,这碗敬你和丐帮的兄弟们!” 饭未过半,三坛酒就已去了两坛,李大文已经趴在桌子上,不时喊上几句醉话。陆乘风酒量也是一般,又不敢运功逼酒,喝的也是七荤八素,躺在椅子上打起盹来。只有陆冠英年轻力壮,还能摇摇晃晃的继续喝。 “冠英兄。” “师叔,不敢如此称呼!” “咱们年纪相仿,性格相投,各交各的。咱们兄弟相称,有何不可,且满饮此碗!” 陆冠英酒劲上头,听完颜康这么一说,便把酒碗一碰:“干了!” “冠英兄,你路上为何扮做下人打扮的?”完颜康适时的问道。 干完这碗后,陆冠英原本七八分的醉意,去到了九分,他搭上完颜康肩膀,口齿不清的道:“小师叔,我跟你说,金狗,金狗就没个好东西!” 完颜康虽然也算在金狗之列,可他不气不恼,不断引陆冠英说出心里话来。陆冠英一边囔囔,一边与完颜康拼酒,不多时就自个掉到桌子下去了。 完颜康面色凝重,总算明白了今日陆乘风几人举止异常的原因。 民族矛盾,国仇家恨! “开封府,是大宋的!”陆冠英躺在桌子底下,犹自嘟囔出这么一句话来。 ------------ 第二百零三章 急报 在开封府的些许时日,算是完颜康难得的悠闲时光。陆乘风的到来,让完颜康更为得空,他将几人负责寻人事宜的下属尽皆介绍与陆乘风相识,并交代了日后此事由陆乘风全权负责。 这么一来,除了每日必备的武功修炼,完颜康每日便与陆乘风父子谈天说地,品诗论画,优哉游哉。 欢乐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完颜康命里兴许就享不了几天清福。陆乘风到了开封府第五日,北疆飞马传来急报,完颜康打开信件一看,立刻面沉如水。 “来人,给我备马!”完颜康把信件搓成纸碎,立刻传令下去。 “得令!”府中侍卫知道主子的脾气,不敢多半句嘴,立刻往后面马厩奔去。 完颜康唤来府上管家和陆乘风,交代一声自己有要事,立刻要走,自己走后府上一切事务以陆乘风为主。 陆乘风见他如此匆忙,关切道:“师弟,若有用得上陆某的,尽管开声!” 完颜康轻轻摇头笑道:“师兄好意我心领了,北疆出了点小乱子,算不得什么大事。”说罢,他带上随身物品,收拾了两件换洗衣服,便飞身上马,往北地疾驰而去了。 “田大力与虎豹兄弟杀人,按律当斩,徐某不敢擅专。城内不稳,军心浮动,望君速归!” 那封飞马急信的内容不断在完颜康心中浮现,他将马儿催的飞快,迎面而来的大风,却丝毫吹不去他心中的焦躁。 徐道胜虽是文人,但也精通兵事,十数年来他与伍石蛮等武将搭伴极好,神兵学员都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学生。完颜康在临行前把白马城交给徐道胜主管,本是十分放心的,他觉着自己就算做个一年半载的甩手掌柜,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哪知道这才离开了个把月,就整出这么个事来! 该死的田大力! 该死的完颜虎、完颜豹! 这三个憨货,究竟闯了多大的祸事!完颜康一边拍马飞奔,一边心中不断怒骂。 军队建设,以军心为重,军心浮动,实在是要命的大事。信使飞马从白马城奔至开封府,日夜兼程,累坏了几匹马,也费了八日光景。完颜康心急如焚,更是飞速赶路,期间还屡屡下马奔行,给马儿休息的功夫,如此这般,五日后将将入夜之时,他终于赶至白马城。 完颜康策马来到白马城下两百丈处,发觉城门已闭,他心中更是一紧。之前因为要便于通商,他颁下命令,白马城于非战时关城门的时间放在入夜后一个时辰。这样一来,那些赶路而来的商人,若是仅仅差了少许时间,都能免于在城外风餐露宿。 这个人性化的政策,迎来了各地商人的齐声叫好,按以往的规矩,此时白马城应尚未闭门才是。如今事出反常,完颜康担心城中有变,所以并未趋近叫门。他翻身下马,潜行至城墙下,使了壁虎游墙功,无声无息的进入城中。 完颜康入城后,在各处潜行观察了一番,便略略松了口气。城中状况大多依旧,商业区灯火旺盛,居民区星火寥寥。 若说有不同之处,街上巡逻的军士多了些,巡逻的密度高了些。 观察既定,完颜康便抽身往城中心而去。 随着一声声打更声传来,子时将至,白马城少帅府东厢别院中,仍有一间房亮着灯火。徐道胜端坐于书桌之前,手持一把狼毫笔,在纸上一笔一划的勾勒着。 “老师,北地天寒,得披件衣服才好。”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徐道胜吃了一惊,回头一看,只见完颜康正拿着一件貂裘往自己身上搭了上来。 “你这偷偷摸摸的功夫,若是用来做贼,这天下第一准没跑的了!”徐道胜没好气的啐了一口,他拴上房门,独自在房间写字,也只有完颜康这等功夫,才能无声无息弄开房门。 “我若是想做个大盗,那也必是名满天下的盗帅!”完颜康轻轻揽住徐道胜,笑呵呵的打趣道。 徐道胜站起身来,转头面对完颜康,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骂道:“你这甩手掌柜,自己出去风流快活,丢了这么一大摊子事给为师。你要做个大盗,莫非想做个采花大盗不成!” 完颜康伸出手指,在嘴边做出嘘声道:“老师,这深更半夜的,采花大盗什么的,可不能乱说,平白坏了学生的名声。” 经过完颜康这一番插科打诨,徐道胜原本的心焦去了一大半,他把狼毫笔往桌上一丢,懒洋洋的道:“你这个正主既然回来了,头痛的事儿就别烦我了。” 完颜康知道徐道胜是要谈正事了,他拎过来一张椅子,坐到对面,收起笑容:“老师,究竟情况如何?” 徐道胜正襟危坐,开始讲述起近来发生的状况来。 完颜康离开白马城后,约莫半月左右,完颜虎、完颜豹两兄弟联袂来到白马城,声称要来投军入伍。 这两人幼时在赵王府生活过几年,也随徐道胜读过书,算是有几分师生之谊。这一来白马城,两人恭恭敬敬的前来拜见了徐道胜,说明来意,还带来了荣王完颜洪熙的手书一封。 完颜洪熙称两个儿子顽劣,送到白马城来,希望完颜康这个做大哥的能帮忙好生管教管教,让虎豹兄弟俩好好打磨打磨脾性,如此一来,他这个伯父自然感激不尽。 若说完颜虎和完颜豹这两兄弟生性顽劣,倒是有几分冤枉。这两人不像中都其他王孙公子,整日欺男霸女,斗鸡走狗。完颜虎和完颜豹两兄弟的生活过的特别简单,一天到晚,一般就干三件事。 吃饭睡觉打豆豆! 吃饭嘛,这两人是个十足的吃货,一人吃个三五人份不在话下。若是普通人家,非得给这两人吃穷了不可,可饭量大这点对荣王府来说,全不是事。吃的话,睡的好,这两兄弟到了成年之时,已是长的虎背熊腰,任谁一瞧,都要夸上一句:好一条猛将胚子! 能吃能睡是好事,可打豆豆,就不那么令人愉快了! 两兄弟亲妈过世的早,幼时与后娘就不对付,当年完颜洪熙远去蒙古,还很不放心的把他们送到赵王府养了几年。完颜洪熙接回两兄弟回了荣王府后,自此府上骚乱不断,这两兄弟三天两头的打豆豆。 豆豆是谁?同父异母的兄弟可以是豆豆,后妈的丫鬟可以是豆豆,府上听命于后妈的侍卫也可以是豆豆。若不是这年头极重孝道,两人不敢太过放肆,荣王妃也指不定都扮演几回豆豆的角色了。 每次打完豆豆,完颜洪熙都要狠狠的教训教训虎豹兄弟,想让他们俩不可再犯。可等这两人到了十五岁后,府上一般的侍卫,十个八个一起上,才能把这两个囫囵的擒下。 这又过了两三年,两人彻底长大成人,便几乎无人可制了! 完颜洪熙早两年得知完颜康在北地建城时,就有了将这两个傻儿子丢去白马城的想法。可那时白马城新建,能否立足尚是未知之数,若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完颜洪熙毕竟还是心痛儿子的。 直到完颜康打赢了塔塔部落这一仗! 完颜洪熙早年与完颜洪烈一起宣抚蒙古,对草原上叫得上名号的部落几乎尽皆熟悉。在他印象中,塔姆这几个部落的战士足够勇猛,对方两万精骑来袭,以金兵的战力,没五万以上精兵,于完颜洪熙而言,他心里是没半分把握守住城池的。 哪知完颜康仅凭万余新兵,不仅守住了白马城,还将来犯者打的大败输亏。 此战大胜的消息传到金国的达官贵人耳中时,许多人初时都不敢相信,只以为是完颜康夸大战果。 众人想的是,胜应当是胜了,可能是完颜康这小白脸运气好,不知怎么干掉了塔姆部落的可汗,实际情况也许不过杀敌一万,自损八千。 完颜康上报的军情乃是,破敌两万骑,白马城折损过半,请朝廷为其补充兵马物资。完颜康这么上表,已是极力夸大了己方战损,他担心朝中众人以自己军势太盛,会生出各种事端来。 皇帝完颜璟得报后,也难得高兴了一回,把完颜康可能不是自己亲孙子的疑心暂且丢在了一边,聚集文武大宴了三日。 当然,大宴完毕后,完颜洪烈再次提及完颜康为白马城补充兵马物资的请求时,皇帝老儿就开始拉着完颜洪烈的手,惨兮兮的说着国库如何空虚,各条战线如何吃紧云云。 最后,完颜璟还是象征性的拨了千人的钱粮,加上黄金百两,以鼓励完颜康在白马城再接再厉,干出一番成绩来。 完颜洪烈知道,因为完颜康的身世问题,自己父子都已失宠。完颜康的身份一日不能验证,休说继承大统无望,完颜洪烈父子往后休想在皇帝面前,再捞着什么好处。 但完颜洪熙开心了,自己这大侄儿如此了得,白马城在草原站稳了脚跟,这时候把两个傻儿子丢过去,人身安全铁定不成问题。 为此,荣王殿下还亲自掏腰包,送了足以装备两千人的优良兵甲。 完颜虎和完颜豹带着一批装备来到白马城,自然受到满城文武的夹道欢迎。 可这两兄弟要参军,倒是个麻烦事儿。 在徐道胜想来,这两兄弟多半还带了查探白马城虚实的任务前来,真如完颜洪熙所言,将两人放到军营中去打磨,他是万万不肯的。 面对兴致勃勃的虎豹兄弟,徐道胜笑眯眯的道了一句:“此等大事,需待少帅归来,方可定夺。” ------------ 第二百零四章 原委 徐道胜想着晾一晾虎豹兄弟,说不得这两人待几天腻了,自个就跑回中都去了。 哪知道,这两兄弟非但不腻,整日在城里闲逛,生出不少事来,偏偏两人还一副没事人的模样,显得乐不思蜀。 没奈何,徐道胜就找了两兄弟的老熟人,田大力,让他天天陪着虎豹兄弟吃喝玩乐,牢牢看着两人。 白马城中的将士,平日里只能在军事区活动,如非战时,旬日可休息一天,相当于放放风。 这等军规对田大力来说,有如坐牢一般,平日里没少吐槽。这好不容易接了个陪人吃喝的差事,不用天天在军营里苦逼,这厮高兴的不得了。 完颜虎和完颜豹两兄弟自小在赵王府上就与田大力厮混过,此时也算老友重逢,自然欣喜无比。 到了白马城十日左右,这日午时,虎豹兄弟两人与田大力又相约到福满楼吃饭。 福满楼的老板,是白马城的建城元老黄积德。黄大胖子眼光犀利,敢于投资,在白马城建设初期,就投下重本。完颜康投桃报李,在城中旺地划了不少地盘给他,黄积德就地搭建起了餐饮、住宿、青楼等一条龙产业。 这福满楼的厨子来自大江南北,所出的菜品既有北地的大块牛羊肉,也有江南的风味小食。因为出品极好,加上装潢高端,福满楼算得上白马城首屈一指的酒楼。 福满楼楼高三层,三楼全是雅间,二楼用屏风纱帘隔成半封闭模样,一楼则是大厅,摆了二十来张桌子。按完颜虎完颜豹两兄弟的身份,平日里都是去到三楼坐雅间的,偏偏田大力这日说了一嘴坐雅间不透气,还是大堂里敞亮,三人便捡了个靠窗的方桌,在一楼大厅里坐了下来。 这一坐不打紧,就坐出许多事端来! 三人来过福满楼几回,这一入座,酒楼掌柜就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亲自给三位大爷看茶点菜,不消一盏茶的功夫,酒菜就如流水般端上桌来。 五斤熟牛肉,一肋烤羊排这等硬菜一上来,虎豹兄弟和田大力各自将酒碗满上,便准备大快朵颐。却不妨旁边有人在桌上一拍,大骂道:“他奶奶的,爷爷先来等了许久,为何给他们先上菜!” 田大力几人转头一看,隔着两桌的一个圆桌,坐了七八条蒙古大汉,为头的一个正站起身来,拍着桌子大骂不已。 掌柜的挨了骂,倒也不气不恼,笑呵呵的凑过去赔着小心:“众位客官,稍安勿躁,这都是鄙人的不是,待会让厨房给几位送一盆咱们酒楼招牌大骨头。” 到酒楼吃饭,上菜都讲个先来后到,田大力几人后来,酒菜反而先上,这几个蒙古大汉生气倒也在理。 这掌柜的应对却也聪明,他也不提完颜虎三人是贵客,免得惹这几人说他嫌贫爱富,若是因此发作起来麻烦更大。他这主动认了错,赔了小心送上一份硬菜,便也成功安抚了这几人。 在掌柜的催促之下,那桌客人的酒菜也很快端上了桌,几个蒙古大汉便也不再吵闹,专心的吃起肉喝起酒来。 一个小插曲,看来已经揭过了。 酒过三巡,几个蒙古大汉的声音,不免大了起来,还时不时朝田大力这桌指指点点。 几人此时说的都是蒙古话,完颜虎和完颜豹听不大懂,田大力到白马城后被强逼着学了蒙古话。虽然时日太短他听不明白太多,可新学一门语言,通常都是先会几句骂人的话。 听得汉狗之类的名词在这几人嘴里频频出现,田大力怒气上涌,转过半个身子,将手里啃了一半的一根羊排往那桌一扔,同时大骂一声:“住嘴!” 随着这声喝骂,田大力扔出的羊排骨,正中一人前额。 这八条大汉,都是白马城的蒙古籍军士,几人正值旬日一假,便相约来福满楼打一顿牙祭。田大力扔出的这根骨头,便如同点燃了一个油桶,脑门上挨了一骨头的军士当先跳起身来,撸起袖子就扑过来开干。 田大力一起身,迎面就是一脚,把当先冲过来的这人踹飞了去。 完颜虎和完颜豹也站起身来,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这三人坐着还不觉得如何,站起身来立刻显出比寻常成人高大两圈的块头,田大力虎目一瞪,一股威武彪悍之气更是扑面而来。 这八个蒙古军士本算得上雄壮之辈,对上田大力三人,就显得很不够看了。凭着一腔怒气,几人冲到田大力三人面前,不过三拳两脚,就被纷纷放倒,满地找牙。 打架对蒙古男人来说,那是家常便饭,有赢有输十分正常。这八个军士既然不是这三位大爷的对手,个个都就势伏低做小,打不过怂一下也就算了。 见对方明显是认怂了,偏偏田大力收拾不饶人,这厮狂笑一声,单腿踏在一条长凳上,发话道:“一帮下贱的草原奴隶,从老子胯下爬出去,今日就饶了你们!” 完颜虎和完颜豹两人,也跟着哄笑起来:“爬!爬!” 那八个蒙古军士原本想着打不过就认栽了,打架有输有赢,也没什么大不了。田大力这厮这话一出,几人的呼吸顿时变得粗重,眼眶也红了起来。也不知谁用蒙古话大喊了一声,八人齐齐从地上跃起,朝田大力三人扑来。 这八人扑来时,田大力还在洋洋得意之中,哪知这八人突然暴起,而且各自手中都拔出了小刀。 蒙古汉子平日里都是随身带着小刀,主要是吃饭割肉方便,普通打架斗殴绝少会动刀子。 但这八人被田大力这么侮辱,个个都红了眼,哪里还顾得上许多。 田大力若是有禅杖在手,自然无需多想,只一禅杖横抡过去便是了,但此时他不仅手无寸铁,还一脚未能踏于实地,许多徒手招式都不好施展。 一时间,险情横生! 不过两个呼吸的功夫,田大力就挨了两刀。 田大力挨了两刀,反而淡定起来。这八人手持的割肉小刀,杀伤力比匕首都差远了,田大力一身横练功夫在身,这小刀不过能堪堪割破他的表皮罢了。 田大力不怕被扎,旁边的完颜虎和完颜豹可不行,这这么一眨眼的功夫,他们俩也各自挨了一两刀。田大力余光瞥见虎豹兄弟中刀,顿时血涌上头,对刺来的刀子不躲不闪,只死命的往前挥出拳脚。 这八个蒙古军汉,有四个是攻向田大力的,剩下四个在收拾完颜虎和完颜豹两人。 田大力这一发狠,不过三拳两脚,与他对敌的四人就被纷纷打飞。 而他付出的代价,不过是身上添了四五道浅浅的血口子罢了。 田大力搞定自己的对手,迅速转身去救援虎豹兄弟。这两兄弟虽也算得上强人,可毕竟是在王府养尊处优长的,哪有面对明晃晃的刀子的时候,此时十成武功不过能发挥出三成罢了。田大力击退敌手再来救人之时,虎豹兄弟已经各自中了三四刀,鲜血四处飞溅。 鲜血溅至田大力眼中,顿时让他化身红眼的公牛,一身蛮力再无半点收敛,彻底疯狂起来。 田大力疯狂的后果就是,八个蒙古军汉尽灭,福满楼的桌椅被砸碎了一地。 尖利的哨子声响起,不多时,大喊声传来:“住手!” 田大力隐约听到什么声音,可这声音在他脑中半秒都未停留,就烟消云散了,而他的拳脚还在不停的朝面前的敌人挥去。 仍然挨着田大力拳脚的人,此刻已经不能用人来形容了,或许用人形物体来称呼毕竟贴切,软塌榻的没有半分气息了。 田大力感觉手中的人形物体已经没有半分动弹,他便将之抛下,朝另一个还能动弹的敌人扑去…… 在这场斗殴刚刚开打时,福满楼的掌柜立刻呼喊了一声,后厨和楼下涌出一群小二和伙夫,准备听候掌柜的命令上前劝架。在酒楼生意的,隔三差五有客人喝酒闹事,倒也不足为奇。但见到田大力几人三拳两脚干翻对方时,掌柜的便笑呵呵的旁观起来,此时插手未免耽误了贵人的兴致啊! 哪知转瞬间,风云突变。客人一动上刀子,掌柜知道事情超出了自己的掌控范围,立刻让柜台后的小二吹响警哨。 白马城作为一个金蒙通商之地,来往人员混杂,打架斗殴是常有之事。对此,城中给一众商家下发警哨,遇到棘手之事,只需吹响警哨,附近的巡逻军士便会迅速赶来。 达拉塔正在附近巡逻,听到警哨声,他判断出应该是福满楼出了事,便带着手下火速赶来。达拉塔心道,哪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居然在黄积德这个商会会长的酒楼生事,非得好好收拾收拾不可。 达拉塔大步踏进福满楼,眼见居然是田大力正在发疯,在田大力手里的那人,眼见已是不活了。若是遇上平常斗殴之人,达拉塔想都不想,冲上去把双方都打趴下再说。 但面对田大力,达拉塔哪敢率先动手,只得大喝一声:“住手!” 田大力恍若未觉,随手丢开手中不成人样的倒霉鬼,又扑向另外一人时,达拉塔怒了。 田大力勇猛过人,达拉塔知道。 田大力是大帅的身边人,达拉塔也知道。 但他身负巡逻重任,万万没有遇事退避的道理! 更何况,田大力此时扑击之人,乃是与达拉塔同个部落出身的好兄弟。 达拉塔虽然怒极,但还没失了理智,他知道自己不是田大力的对手,于是招呼一声:“齐上,用跤法!”说完,他带头扑了上去。 达拉塔力大如牛,武功还得完颜康这个大帅亲自点拨过,在军中难逢敌手。但当他奋力箍住田大力想将他放倒时,达拉塔发觉,自己不过是一头小牛犊子,而田大力是一头成年的大水牛。 这头大水牛,还陷入了疯狂之中! 疯牛发作的后果,便是达拉塔重伤,跟随而来的一排战士死伤惨重。 警哨声再度响起,经久不绝。 觉智觉慧两人正好离得不远,听到哨声及时赶来。他们俩勉强抵住田大力,再由众多战士将田大力如叠罗汉般扑倒,才终于制住了这头疯牛。 ------------ 第二百零五章 风波 福满楼事件,就算告一段落,但此事的风波,才刚刚掀起。 最初与田大力起争执的八个蒙古军汉,当场死了三个,后来还有三人伤重不治,仅存的两人也都是半废之躯。为制服田大力,后来的巡逻战士有五人身亡,伤者十余人。 田大力被投入军中大牢,手铐脚镣都上了三重,才算保险。查明事情原委后,田大力身犯三罪: 一、杀人! 二、攻击上官! 三、破坏民族团结! 杀人之罪自不必再说。 田大力一仗积功,此时升任副连长一职,被他打伤的达拉塔却是正印连长,攻击上官一罪自然成立。 至于破坏民族团结一罪,其实有些牵强。田大力和虎豹兄弟骂了几句下贱的草原奴隶,从幸存的两个蒙古军汉嘴里说出,经过别有用心之人的传播、发酵,就彻底变了味道。 田大力是完颜康从小的玩伴,是汉人,完颜虎和完颜豹是金国的小王爷。这话从他们嘴里骂出,显然是汉人和大金的勋贵,都看不起咱们草原汉子,不把咱们当人看啊! 白马城中已有近两万战士,其中蒙古战士占了一大半,这番言论传播开来,一时间,群情激愤! 徐道胜自出事后,首先做的事,便是照顾伤者、安抚死者家属。待到此事发酵转了风向后,他才意识到,事态已经有些失控了。 此事最干净利落的做法,当然是把田大力一刀咔擦了,拿他人头往旗杆上一挂,便能息事宁人。 可田大力能杀吗? 按律当斩,可到底能不能斩? 完颜虎和完颜豹这两兄弟,刚刚裹好伤,就跑到徐道胜屋里哭诉。这两兄弟算是义气,称田大力是忠心护主,若是要杀田大力,就连他们俩兄弟也一并斩了。 徐道胜好不容易把这两人哄走,伍石蛮和马铁这几个老伙计也来了。这几人说是过来讨杯茶喝,话里话外透露的意思都是,田大力是一员虎将,这回犯了错,回头让他戴罪立功好了。 徐道胜表态,此乃军中大事,必会征询军中众将意见,再做决断。 如此一来,伍石蛮几人才放下心来,告辞离去了。 伍石蛮这些人一走,神兵一期的学员们,也轮番来探望老师。众人用意不言自明,当然是给田大力这厮求情来了。 徐道胜头大不已,给田大力求情的人虽多,可少帅府外来请斩田大力的蒙古战士也越来越多。 徐道胜第一次感觉,代理城主这个位子,着实烧屁股! 无奈之下,他安排数路快马前去寻完颜康回城,一边安抚一众蒙古战士,称此事会由少帅回城公断,以完颜康在白马城中无上的威信,才将众人劝回。 徐道胜讲完整件事情经过,这才长叹一声:“你这才离开多久,城里就整出这么一出事来,徐某无能啊!” 完颜康拍了拍徐道胜的后背,笑道:“老师何出此言,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咱们都不是神仙,哪能什么都管得着。我既然回来了,你安心睡觉便是了。” 说罢,完颜康出手如电,点了徐道胜的睡穴,给他除去鞋袜,将他放到床上,盖好被子。 徐道胜为此事困扰多日,此时完颜康既回,他心头就算放下了一块大石头,在睡梦中眉头也逐渐展开。 完颜康看着徐道胜鬓角明显多出的白发,他的笑容收了起来,眉头皱了起来。此事背后显然有人在推波助澜,可不管如何,田大力杀人之事,却无半分可辩之处,按律当斩。 对完颜康而言,只要一刀下去,自然能平息此事的负面影响。 可田大力是他自小的玩伴,是忠心不二的绝世猛将,是田小婉的哥哥。 这让他如何能下得了手! 若是按伍石蛮等人提出的建议,让田大力戴罪立功,固然是个解决的办法。 以完颜康在军中的无上威信,以此法平息此事,也不算不难。 可完颜康心知,若是草草处置,此事必会在蒙古众多将士心中,埋下一根刺,一根影响民族团结的刺。 这根刺看似微小,却可能影响白马城发展壮大,甚至涉及生死存亡。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白马城自建城以来,一方面对战士待遇优厚,一方面以严法治军,这才让这只新军拥有超乎想象的战斗力。 完颜康若是以大帅身份法外开恩,固然能救了田大力一命,却会破坏好不容易竖立起来的军法权威。 一时间,完颜康思绪万千,烦躁不安,内息都有些翻涌起来。 内息不自觉的翻涌,让完颜康惊醒过来,他盘坐于地,将所有杂念抛开,入静打起坐来。 清晨的阳光洒进房间时,徐道胜从睡梦中醒来。已经许久没睡过一个好觉的他神清气爽,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老师,你醒了?” 一个淡淡的声音传来,徐道胜发现完颜康坐在屋内小桌旁,拿着个茶壶正在自斟自饮。 徐道胜翻身下床,一边穿着鞋袜,一边嗔怪道:“你这个大帅,不在自己房中休息,一大早就来我这作甚!” 完颜康笑而不语,只拍了拍手掌,清喝一声:“上早饭!” 门外早有侍女侍候着,听到大帅喊声,侍女连忙端了热粥和几样小菜进屋,摆好碗筷,便鞠了一躬退出房去。 完颜康拉着徐道胜坐下,勺好两碗热粥,伸手作势道:“老师,先喝粥。” 徐道胜擦了擦脸,有些疑惑道:“我这还没洗漱呢。” 完颜康又喊了一声:“端洗脸水进来。” 门外应了一声,完颜康笑道:“先喝粥,再洗把脸,也是不打紧的。” 徐道胜数日来忧心忡忡,胃口极为不佳,到了昨晚压根就没有进食。这一晚他睡的踏实无比,肚子也确实空了,听了完颜康这话也就不再讲究,端起碗大口喝起粥来。 待用完早饭,侍女已将洗脸水打来,徐道胜洗了洗脸,彻底精神起来,他想起正事,端坐于完颜康对面,缓缓道:“田大力一事,你可有定计,若有为难之处,不妨由徐某来做这个恶人罢了……” 徐道胜想来,此事无论如何处断,总是难为至极。若是完颜康有了主意,自己贯彻他的意志来做这个恶人,无论哪一方不满,事后完颜康这个主帅再出面,还能设法调和一番。 完颜康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才道:“我已有了主意,先生无需忧心,且随我去军中大帐!” 说完,他站起身来,迈开大步,向外走去。 完颜康迈入大帐时,伍石蛮等连长以上将官,早已得令等候于帐中两侧。待完颜康掀开帐帘,踏入军帐,众人齐齐单膝跪地:“参见少帅!” 完颜康三两步便走到座前,伸手虚抬道:“诸位请起!” 众人应声而起,完颜康扫视一周,缓缓道:“本帅得信归来,正为田大力一事,不知诸位有何见教?” 话音一落,伍石蛮跃众而出,向完颜康拱了拱手:“大帅,田大力这小子,却是干了糊涂事,犯了军法。可常言道,三军易得,一将难求。田大力武功超群,是世间难寻的虎将,大家伙都是有目共睹的,这次还是饶过他,让他戴罪立功吧!” 完颜康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伍石蛮刚刚回队,马铁又站了出来:“大帅,此事事发有因,并非田大力主动挑衅生事。” 完颜康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接着满帐文武大多站出来说上两句,不过俱是为田大力张目,请求让其戴罪立功的。 众人多数已经表过态,只有寥寥数人未曾出声,顿时有些冷场,完颜康眼神看了看左首第三人,问道:“公孙通判,此事你如何看?” 公孙玉本为庆州府通判,其人勇于任事,且是个难得的法家门徒。完颜康把他调来白马城,制定城内各种法律军规,作为白马城的首席军法官。 公孙玉闻言出列,先朝完颜康躬身行了一礼,肃然道:“大帅,法不可轻废。” 说完这话,他便退回队列中去了。 此话一出,全场静默了片刻,伍石蛮大喊一声:“公孙玉,你什么意思?” 完颜康清喝一声:“住嘴!” 伍石蛮收了声,只是看向公孙玉时,满目怒火。 完颜康不再管他,又扫了扫众人,看无人再主动出来表态,便道:“叶副帅,你怎么看?” 此时大帐内军官分文武左右而立,右侧武将以叶思明居首,左侧文官是徐道胜居首。 叶思明自从进入账内,一直眼观鼻、鼻观心,似乎在闭目养神一般。此时被完颜康点名,他才微微睁眼,略微顿了一顿,轻轻摇头道:“叶某并无想法,全凭大帅做主。” 叶思明不愿表态,但完颜康知道,有时候不表态,就是一种表态。对叶思明来说,田大力也是他的学生,此时出面维护这厮才是正常,就有如伍石蛮等人一般。 与伍石蛮等人不同的是,叶思明是蒙古人,此次事件发生后,死伤者便有他的麾下战士,且近日来草原战士频频求见,请他这个副帅为死者做主。 帮田大力,对不起蒙古同胞。 可要让他请斩田大力,叶思明也是万万说不出口的。 完颜康深深的看了叶思明一眼,暗暗叹了一口气,然后出声道。 “吹号,全军集合!” ------------ 第二百零六章 军法 嘟!嘟!嘟! 苍凉的长号声响起,声震全城,完颜康登上点将台。 “擂鼓!” 三通鼓,才擂完第二通,尚在军营中的所有将士尽皆赶到演武场,各就各位默默站好。 完颜康又传令:“吹紧急集合号,将城中休假将士唤回!” 嘟!嘟! 嘟!嘟! 两短两长的长号声响起,白马城中旬日一休的将士,不管是在吃饭喝酒,抑或趴在女人的肚皮上,全都一溜烟的跳起身来,飞也似的往军营赶去。 半个时辰后,见到再无入营者,完颜康吩咐下去:“报数!” 一…二…三…以连为单位,众军士开始报数。每连报数完毕后,再有军法官统计实到人数,总数统计完毕后,公孙玉到点将台下单膝跪地,对完颜康喊道:“启禀大帅,我军十四营全员一万八千五百六十五人,今日实到一万七千八百五十二人!” 白马城打了一场大战后,实力不减反增。城中现有骑兵营九个、步兵营四个,加上无双飞骑单独成营,能战之兵已近两万。今日聚兵,除去守城必须的少许当值将士外,尽数集结于此。 看着台下众将士个个挺胸抬头、却又鸦雀无声的情形,完颜康满意的点了点头,吩咐道:“把田大力带上来!” 随着哐当哐当的铁链拖地声,田大力被四条军汉挟住拖上点将台。此时他一身囚服,须发脏乱,双目黯淡无光。 完颜康与田大力不过一两月未见,他原本魁梧的身形已经明显的瘦削了许多。看着田大力的颓丧模样,完颜康注视了片刻,眼中闪过常人难以察觉的不忍之意,便又转过头去,对着台下众将士。 田大力见到完颜康的那一刻,原本黯淡的眼中泛出一丝光彩来,瞧见完颜康转头过去后,他看见台下的状况,联想到清晨送来的那顿饱饭,他心中想到:少帅这是要拿我斩首示众,以震军威啊。” 想到此处,田大力绝望的闭上双目。 “众将士,本帅今日点兵,不为其他,专为田大力一事!”完颜康运上少许狮吼功的法门,声音传播整个演武场,即便是最边缘的战士,也听得清清楚楚。 完颜康说完,台下顿时有不少嘈杂声传来,他停了一停,特地听听下面的声音。 白马城军规:未令发言,军中不得喧哗。 此时台下虽有些声音,都是小声议论,完颜康内功高深,这才听得真切。此时大多数的议论,都以为他要斩田大力示众。 当然,也有少许其他论调,不一而足。 完颜康清咳一声,台下众人立即收声,恢复静默。 “田大力犯重罪三条,按律当斩。” 完颜康此话一出,站在台下众军前方的伍石蛮等人,立刻奔到台前,纷纷跪地,准备替田大力求情。 伍石蛮等人还未开声,完颜康伸出手掌止住他们的话头,肃然道:“休要多言,各回本阵!” 伍石蛮等人与完颜康目光一触,见这位少帅大人神色严厉无比,只得依令回阵。 “按军法,田大力的狗头,砍十次都不够!” “但他阵前勇猛无匹,乃是世间难寻的虎将,众将都向我求情,让田大力日后戴罪立功。” 说到此时,完颜康又看了田大力一眼,缓缓道:“田大力自幼与本帅一同长大,本帅与他名为主仆,实为兄弟。真要斩了他,本帅万万不忍。所以,此事无论于公于私,本帅都不愿砍了他的狗头。” 田大力听到这里,心里涌出一股难言的暖意来,睁开双目,转过身来,向完颜康跪倒。 台下伍石蛮等高级将官,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一众士兵中间,却开始有些喧哗起来。 完颜康扫视台下一周,大喝一声:“肃静!” 待台下稍安后,完颜康再次开声:“公孙玉!” 公孙玉走上点将台,躬身道:“末将在。” “我白马城建军以来,一向军法严明。今日本帅法外开恩,饶田大力一命,却不可不敬军法!” “大帅所言甚是,田大力本当斩首,不如令其割发代首,以儆效尤!”公孙玉以为完颜康要行当年曹操割发代首之事,便知趣的主动提出。 完颜康摆了摆头:“割发代首这等作伪之事,岂是如此自欺欺人。” “来人!” “田大力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先打一百军棍,再观后效!” 此话一出,台下响起一大片倒吸凉气之声。 白马城建军以来,挨过军棍的战士倒也不在少数,一般挨个十棍就疼痛难当,二十棍就得皮开肉绽,五十棍以上,便有性命之忧。 还没等众人消化完毕,完颜康又道:“我为一军主帅,有临机独断之权,却不可随意违法。今日也必须吃一百军棍,引以为鉴!”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单膝跪地,拱手劝道:“大帅不可!” 田大力泪流满面,泣道:“大帅,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他的话未说完,完颜康上前一脚将其踢倒在地,大喝一声:“当你个头,被田大力打伤的兄弟,来几个上来行刑!” 田大力被踹倒时,台下发出一片哄笑声,接着登登登的跑上来七八个战士。这七八个战士,其中有两三个手臂上这夹板、头上裹着纱布,显然是伤势还未痊愈。 完颜康点了四个看上去手脚完好的留下,把剩下几个赶了回去,便吩咐开打。 田大力被除了手铐脚镣,按压于地,正准备挨棍子,就听见一个声音传入耳中:“运功护住内腑,压住表皮护体功夫。” 这声音分明是完颜康的,但田大力发觉身旁之人好像恍若未觉,显示是完颜康用了秘音入耳的功夫给他传音。他虽然行事鲁莽,却不是个笨蛋,转念便知道完颜康这话的意思,轻轻点了点头。 田大力一身横练功夫,虽还算不得完全刀枪不入,可常人难捱的军棍,对他来说却不是什么大事。若是他不压住护体功夫,一百棍下去,皮肉都打不开,说不得军棍都要打断了,如何能让众人消气。 完颜康自己除去上身衣服,裸身与田大力并排趴下,准备挨打。哪知田大力那边啪啪的打了七八下了,他这边还是一棍未下。他扭过头来,见到左右两人持棍于手,却丝毫不动,不由怒道:“为何不打!” 两个战士吓的一哆嗦,把手中军棍一扔,跪倒于地:“少帅,小人不敢!” 完颜康站起身来,怒道:“闻令不行,拖下台去,一人十军棍!” 公孙玉闻言,连忙指挥手下的军法官将两人拖下点将台行刑。 这两人本是要上来打人的,结果反倒要挨一顿打,也算是十足的倒霉鬼了。 两个倒霉鬼被拖下台后,完颜康又转头对公孙玉道:“你派两个军法官对我行刑,若无人敢动,你公孙玉就亲自动手吧!” 公孙玉本来心里还对两个倒霉鬼有些幸灾乐祸,正在强自压住笑容,哪知完颜康转头这么一句,他顿时愣在当场。 他见完颜康神色坚定,不由苦笑一声,唤来两个胆大的军法官,在两人耳边吩咐了几句。 这两个军法官得了令,只得硬着头皮,捡起军棍,开始朝重新趴在地上的完颜康身上挥舞起来。 军棍终于加身,完颜康不过挨了五六棍,就发觉不对劲。 那边田大力挨的棍子啪啪作响,他这边棍子打下来,软绵绵的毫无力气。若是这么打下去,别说一百棍,就算打上一天一夜,他也是屁事没有。 “打完之后,本帅的伤势若是比田大力轻,你们俩就脱了军装,回家抱孩子去吧!”完颜康冷冷的甩出这么一句话来。 两个军法官闻言一哆嗦,双双拿眼望向公孙玉。 公孙玉想了想,大概明白了完颜康的意思,他只得张了张嘴示意了两个字,却未说出声来。 拖打! 两个军法官从公孙玉的嘴型看出这两个字来,然后眼神交流了片刻,握紧手中军棍,高高举起,重重挥下。 军棍的打方也有一番讲究,分“拖打”和“弹打”两种。 “拖打”时,军棍下去的瞬间,要就势拖一下。这种打法,打不了几下,挨了军棍之人就会皮开肉绽,看起来状况惨烈,但挨棍之人内中却是无碍。 “弹打”,就是军棍打下去的瞬间,顺着反弹力马上弹起来。这种打法,皮肤不容易被打破,故以皮下瘀血见多,看似打的不重,实则易致内伤。 这两个对完颜康挥棍的军法官,自然是通晓这两种打法的。两人用上拖打的棍法,一百棍才过了一半,完颜康的臀上就皮开肉绽起来。 而相隔不远的田大力,从开始一声不吭,到发出阵阵闷哼,显然举棍者下手极狠。 随着噼里啪啦的军棍声,演武场中的将士们,全都直勾勾的望向点将台。整个演武场上,只听见噼里啪啦的军棍声,还有阵阵呼吸声。 完颜康练过金刚不坏神功,当时也是挨了不少棍棒敲打的,可此时他护体神功已破,加上军棍又打的只在臀部,即使下手的军士放水,这一百棍也是难捱的紧。 前十棍,感觉平平而已。 三十棍时,随着啪啪的响声,完颜康的屁股已经开了花。 皮肉一破开,接下来的棍棒就更加难捱,每一棍下来,那酸爽…… 到了六十棍后,完颜康都忍不住在鼻间发出痛哼声来。 田大力原本无精打采的模样,挨着挨着军棍反而精神起来,尤其是听到完颜康的痛哼,这厮居然忍不住咧嘴笑了一下。 这厮一笑,完颜康立马转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他才连忙把头脸紧贴于地。 对田大力下手的两个战士听到这声笑,心中大怒。这两人虽被田大力打伤,之前也无私仇,原本看在完颜康这个少帅陪打的面上,两人还略微留了手。 这一怒之下,两人便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了出来。 田大力也忍不住痛哼出声来! 挨完一百军棍后,完颜康虽然皮开肉绽,疼痛难当,但他仍坚持爬起身来,对台下全军战士喊道:“军法无情,今日之事,望诸位牢记于心!” 说罢,他命令全军列队从点将台踏步而过,一一过目他和田大力挨打后的伤势。 田大力虽说有一身横练功夫,可因撤去表皮防护,只运功护住内腑,却是十分难为。加上两个行刑人下手极重,此时他伤势看似与完颜康相仿,其实却重上许多。 完颜康还能站起身来,田大力趴在地上,连哼哼的力气都没了。 台下众将士列队经过,看着完颜康与田大力血肉模糊的样子,心中全都升起无穷的敬畏来。 敬的是,完颜康这个大帅重情重义! 畏的是,军法无情! 以完颜康在白马城中的权威,如要暗地保下田大力,其实轻而易举。但他当众宣称,保下田大力既出于公心,又有私情在内,却是将自己主动陷于被动局面。 三军统帅,因特赦一人,主动挨了一百军棍,被打的皮开肉绽,这不得不让所有将士都思考一个问题。 我的头,够不够铁? 我的屁股,够不够结实? ------------ 第二百零七章 军爵 军中示众完毕后,完颜康这位少帅,被搀扶着一瘸一拐的回府。到了大门口不远处,就见着两个大汗蹲在门外,眼巴巴的张望。 “虎、豹,你们俩在这干啥?”离着二十来步,完颜康清喝一声。 完颜虎和完颜豹两人闻声立刻蹦了起来,赶到完颜康身旁,红着眼眶,齐声喊道:“大哥!” 完颜康摆了摆手:“好啦,好啦,大哥没事,田大力的小命,也给他留着。” 完颜虎和完颜豹两人得知今日聚兵,知道必是要处理田大力之事,两人在军营外守了小半天,听得田大力脑袋无恙,便放下心来。完颜康亲挨一百军棍,加上军中示众足足持续了大半日,两人不能进军营,便干脆蹲在少帅府门外,苦苦守候。 完颜康带着虎豹兄弟入府之后,闲话了几句,便道:“你们俩也玩的够够的了,过两日收拾行李,早些回中都去吧。” 两人听了这话,对视一眼,齐齐跪倒在完颜康身前:“大哥,我们不回去,我们要从军!” 完颜康眉头一皱,清喝一声:“这次田大力之事,与你们俩不无干系,若是真想从军,可得挨一顿板子才行!” 说完,他解开自己的衣裳,露出自己血肉模糊的屁股。 虎豹兄弟见着完颜康这幅模样,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完颜康心道,两个小孩子,这不就得乖乖回家,少在这给我添乱。 “大哥,我们愿挨军棍!” “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完颜康无奈的摆了摆手:“带去军中,一人赏一百…五十军棍,跟田大力一块,凉快两天。” “遵命!” 虎豹兄弟喜滋滋的随着亲兵进军营挨打去了,完颜康这才收了肃然之情,直着腿蹦回卧室,喊军医前来上药。 他趴在铺了三层的羊羔皮褥子上,撅着屁股,配合着军医上药,火辣辣的痛感一浪接一浪的传来。 “田大力,你个白痴!蠢货!傻逼!”完颜康不时怒骂田大力,以发泄痛感。 痛也就罢了,完颜康怎么都是条铁骨铮铮的硬汉,当年练金刚不坏神功的时候,他也没少挨打。 这次尴尬的是,伤的位置…… 睡觉,得趴着睡。 坐是肯定不能坐的,完颜康这些时日接见下属的姿势,便是裹着一条薄被,站的直挺挺。 行走间也得小心翼翼,稍微动作大一点,都会扯到伤处,痛的龇牙咧嘴。 伤后的十来天,完颜康最能做的事就是。 思考人生! 他奶奶的,田大力犯了法,老子为了捞他,陪了一百军棍。 日后要是伍石蛮叔犯了事,捞不捞? 要是叶思明犯了事,捞不捞? 罗翰怀要被砍头,捞不捞? 想来想去,这些兄弟、战友,真要是落到田大力这等局面,自己还是硬不下心肠的。 可自个屁股只有一个,怎么挨的过来? 难得悠闲的时光,趴在那无所事事的东想西想,还真让完颜康琢磨出一个大家伙来了。 “把公孙玉叫来!” “遵命!” 公孙玉奉命踏入完颜康卧室,见到他撅着屁股趴在床上的姿势,心中生出莫名的喜感来,为免帅前失仪,他连忙躬身行了个大礼:“少帅相召,不知有何要事?” 完颜康双手撑着下巴,问道:“你乃法家门徒,可知军爵制度?” “当然!”公孙玉斩钉截铁的答道。 “那你给我说道说道。” 公孙玉领命,开始详述起秦国的军爵制度来。 华夏大地军爵制度的正式设立,始于秦朝。商鞅变法之后,秦国军功爵位制的设立,为秦王嬴政扫灭六国,建立大一统的大秦帝国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之后的朝代更替,在军爵制度方面,未有能出其右者。 秦国的二十级军功爵位制共分二十级,分别为:一级公士,二上造,三簪袅,四不更,五大夫,六官大夫,七公大夫,八公乘,九五大夫,十左庶长,十一右庶长,十二左更,十三中更,十四右更,十五少上造,十六大上造,十七驷车庶长,十八大庶长,十九关内侯,二十彻侯。 秦国的士兵只要斩获敌军一个首级,就可获得公士爵位,可授予田一顷、宅一处和仆人一个。从公士开始,算是脱离了平民阶层,升入了贵族阶层。 要往上走,斩杀的首级越多,获得的爵位就越高。 到了第四级不更,即可免充更卒。第七级的公大夫,就可见县令、丞揖而不拜。第九级的五大夫,就可免去所有服役之义务。 再往上直至关内侯、彻侯等爵位的特权,更多就是体现在匹配官职和封地上了。 对于军爵制度,公孙玉张嘴就来,把秦国军爵制度的起始、演变过程一一道来。 完颜康年少读书之时,也曾对秦国的军爵制度深入考究过,对此极为推崇。在许多史学家论述中,秦国因王翦、白起、蒙恬等名将辈出,所以才能在与六国的交战中长盛不败。 在完颜康看来,秦国之所以能名将辈出,根源就在于军爵制度的建立。 作为一个受过法学教育熏陶之人,完颜康深知,好的制度,能让人变得更好,而坏的制度,则会埋没人才。 在秦国军爵制度下,没有王翦,也会有李翦,没有白起,也会有宋起。军中设立良好的晋升与激励机制,人才辈出,那是水到渠成。 而在不良的体制之下,冯唐易老、李广难封,英雄无用武之地,庸人充斥朝堂。 完颜康将自己对秦国军爵制度的了解和看法一一道来,令公孙玉喜出望外。 这年头,朝堂之上,儒家唯我独尊,律法不过是小道。 完颜康能有公孙玉这么一个手下,在制定军规律法方面,自然省心许多。 公孙玉遇上完颜康这么一个推崇法治的主公,又何尝不是万幸! 两人将秦国军爵制度一一剖析,发觉如果照搬来用,放在白马城并不合适。 二十级的军爵制度显得太复杂,白马城的战士,多数都是大字不识的草原汉子,让他们搞懂二十级军爵的意思和内容,简直是要命。 况且,二十级军爵制度是秦朝的一统之本,完颜康若是照搬使用,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中都某些人利用攻击。 国中立国,大逆不道,阴谋反叛,这些罪名加上来,相当于自己树立一个活靶子出来。 为此,完颜康左思右想,参考秦国的法子,加之与时势结合,构思出一套基本的军爵制度来。 为奴者,斩一人,脱奴籍。 斩十人,立小功一级,授三等县爵。 斩百人,立大功一级,授二等州爵。 斩千人,立天功一级,授一等府爵。 俘虏一人,与斩首一级等同。 对于凭借战功授爵者,主要有四大好处。 一,授爵者按不同爵位,加派粮饷。 二,同等军职下,无爵位者要礼敬有爵位者,以示爵位之尊。 三,军中提拔将领之时,有爵位者要被优先考虑。 四,有爵位者,除叛变、谋反等重罪以外,均可凭爵位减罪免死。 在完颜康的构思设计中,以爵位减罪这一点,还可扩及袭爵者直系家属,爵士过世后,爵位可以继承。 在中国人的观念中,传宗接代十分重要,如此一来,何愁将士不奋勇杀敌! 公孙玉听到这一条时,皱了皱眉,提出异议:“大帅,若爵位可世袭,初时倒也无妨,若是数十年后、百年后,国家如何能承担如何重负?” 完颜康笑了笑道:“无妨,我心中有数。这个章程可以如此制定:爵位可继承,但每继承一次,就要降爵位一等。也就是说一等府爵传到儿子手里,就变成二等州爵。再传下去,就是三等县爵。三等县爵之后人,若无新功,就注定无爵可承。” 如此的继承方式,既兼容了光耀门楣的功能,也能对有功之臣极其子孙后代加以鞭策。 你混个三等县爵就够了? 拜托,这个只能你自个用,你老人家挂了,儿子还是个平民。 你不得继续努努力,起码混个二等州爵吧。 爵士的子孙们,如果只想躺在祖宗的功劳簿上吃老本,那也不是高枕无忧的。 任你祖辈如何显耀,贵不过三代! 商议初定,完颜康便让公孙玉召集军中营级以上的文武官员,提出军爵制度的想法。 伍石蛮这些猛将激动的嗷嗷叫,恨不得立刻带兵杀到草原上去,砍几个头回来。 而那些参谋文士,瞄了瞄自己的还不到别人手臂粗的大腿,神情低落,眼神幽怨。 完颜康早就有了全盘打算,待伍石蛮等人傻乐了一阵后,他又把统帅、参谋之功纳入体系当中。 统帅、参谋功劳的基数,以斩获敌方人数减去己方战损人数来计,再按各自发挥的作用,乘以不同的比例,分门别类进行计算。 战场之上,个人勇武固然重要,决定一场战役胜负的,主要还是统帅参谋之功。商讨之时,有人提出将斥候、后勤等职能也要单独计算,纳入军功体系,完颜康欣然同意。 如此一来,一个较为全面的军功体系就初步搭成。 军功爵位制度议事既定时,众人皆面带喜色,只剩徐道胜面色如常。待众人散去后,他将侍从驱散,只与完颜康独自相对。 “大帅,军爵制度一出,只怕中都有变啊!”徐道胜指了指东南方,显得忧心忡忡。 完颜康哼了一声:“中都……若是数月之前,我还有所顾忌,唯恐会给父王添麻烦。如今流言之盛,中都已经容不下我,便是这次田大力之事,也有朝中某些人在暗中拨弄吧!” 徐道胜明白他的意思,原本赵王完颜洪烈乃是皇位的有力争夺者,一来因为他本身才能出众,二来因为完颜康这个皇孙出类拔萃。但随着完颜康并非赵王亲子这个劲爆消息一经爆出,在中都蔓延发酵,影响甚广。 虽说幕后推手必是完颜洪衍,但老皇帝放任怀疑的态度,也说明了一个问题。 休说其他,便是完颜康一手打造的足协,已经被老皇帝以种种借口收归国有,断了他一条财路。 此时此刻,完颜洪烈接任大位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 徐道胜沉默片刻,缓缓道:“少帅,赵王未必没有机会的。” 在他看来,虽然完颜康身世存疑对完颜洪烈影响极大。可只要是一日存疑,没有确证完颜康血缘,完颜洪烈都有机会一争高低。 完颜康摇了摇头:“先生,我之志向,并非与斯人勾心斗角,为南面而尊之位而已。” “天下动荡已久,中枢腐朽,豪强不仁,百姓穷苦不堪。今日之中都是一个大泥潭,我在此另起炉灶,重建规矩,方能大庇天下寒士,一展胸中抱负!” 徐道胜也知道如今的中都有如大泥潭一般,做事处处掣肘,人人勾心斗角,哪有在白马城这般自在,但想到一城与一国之别,徐道胜又道:“白马城一隅之地,毕竟人少地狭,只怕难以施展拳脚!” 完颜康长身而起,拉起徐道胜一起走出屋外,登上城头。 他指着远方无边的蓝天和苍茫的草原,豪情万丈:“先生,你看这天地,如此广阔无垠,岂非我辈大展宏图之地!” 徐道胜深吸一口夹杂着青草味道的气息,看着远方的牛羊成群,牧民脸上洋溢着的动人笑容,也随着放声大笑起来! ------------ 第二百零八章 回京 军爵制度推行之后,白马城中更是一片欣欣向荣,将士日常训练热火朝天,完颜康正欲大展拳脚,有所作为,但现实往往不如人意。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赵王世子康,勇猛绝伦,守土有功,赐黄金万两,美玉十斗,着令回京叙功,另有封赏,钦此!” 中都赶来的大太监马久保宣读完圣旨,完颜康起身,笑眯眯的接过圣旨,然后吩咐下人们好好招待天使。 马久保并未随下人离去,皮笑肉不笑的恭喜了两声,然后拱了拱手道:“圣上日夜想念世子,还望世子早日随老奴回京!” 完颜康点了点头:“我也恨不得立刻飞回中都去拜见皇爷爷,待我略做交待,便随马公公回京。”说罢,他起身找徐道胜议事去了。 “中都反应如此之速,确是超乎意料啊!”徐道胜看完圣旨,在房中来回踱步,略显焦躁。 白马城中颁布军爵制度后,徐道胜虽然料想到中枢必有反应,但未料到圣旨来的这么快。以徐道胜对老皇帝的了解,其人近年来只顾着与李师儿耳鬓厮磨,政事大多荒废,对白马城这等边陲之地的小事,想来不足以惊动完颜璟高度关注。 哪知道才过了半月的功夫,连完颜康屁股上的伤势才好了没几天,召他回京的旨意就传了过来。 “看来燕王已经急不可耐了!”完颜康冷笑一声。 “不如暂且称病不回?”徐道胜思来想去,觉得此事不如拖一拖再说。 完颜康摇了摇头:“凡事可一不可再,先前在中都时,我以边患为由避了一回,此番若是再称病不归,这一关是万万过不去的。”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完颜康摇头道:“我若不奉旨回京,就是把我父王放在火上烤啊!” 原先的白马城,在中都贵人们的眼中,不过是一个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往好处说,这个小城还能当做大金的挡箭牌,就算给草原上的蛮子灭了,也没啥可惜。 而之前与塔姆等部落一战得胜,白马城坐拥精兵过万,俨然已是大金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若是这股力量掌握在一个披着完颜家姓氏的外人手里,对老皇帝而言,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完颜康身份之疑一日未能打消,完颜洪烈的处境,必会更加艰难! 除了担心完颜洪烈的处境外,完颜康还有一层顾虑:白马城的崛起,离不开庆州府和中都的支持,马匹和牛羊在草原上可谓应有尽有。但粮食、兵甲、箭支等物资,都离不开一个稳定的大后方。 可以预见的是,这次完颜康若抗旨不归,白马城必将成为一叶孤城,再难得到南边的半点支持。虽说他早已谋划在先,如今的匠器营已能自给自足,城中兵甲供应已不成问题。 但若白马城被中都彻底封杀,只怕这南北商路都要断了…… 完颜康心意已决,便招来城中文武,言明自己要回京叙功,白马城大事仍由徐道胜做主。 众人轰然应诺,完颜康又专门交代欧华,令其多招些匠人扩充匠器营,囤积各种战略物资,以备不时之需。 次日一早,完颜康便令觉智、觉慧两人,各率本部一排兵马,背挎长弓,腰带弯刀,一人双马,准备火速回京。 马久保原先以为完颜康必要拖延时日的,自己须再三催促才行,哪知其人一早便安排妥当,急匆匆的要上路。 京中某些流言,看来也不可尽信,马久保默默想道。 老太监看向完颜康的眼神,明显柔和了许多。 到了日落之时,马久保看完颜康的眼神,又有了变化。 日行两百里,对完颜康相当于散步一般,对随行的战士而已,也是小菜一碟。 但对于马久保和几个随行的小太监而言,却是要了半条命啊! 马久保以为自己会骑马,这两日下来,他才发觉会骑马跟骑术精良,完全是两回事啊! 大腿内侧破皮出血是不消说了,屁股已经麻到完全没了感觉,看到庆州府城门那一刹那,马久保险些从马上一头栽了下来。 到了次日,完颜康催促着要赶路之时,马久保露出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迈着蹒跚的步子,挣扎着准备上马。 完颜康见状,连忙劝道:“马公公,你贵体欠安,骑不得马了!” 马久保作势怒道:“世子万金之躯,为回京复命,都能马上飞驰,老奴一介阉人,就算死在马背上,也要随世子回京的!” 完颜康心中好笑,这老货分明是要自己先开口劝他不要再骑马,否则说什么死在马背上这等话作甚! 聪明人看破不说破,既然没想和此人交恶,完颜康就顺势劝道:“不如这样,本世子率众先行,马公公乘马车在后回京便可。” 马久保连连摇头:“这如何使得!这如何使得!” 完颜康把脸一板:“就这么安排了,马公公,休得多言!” 马久保露出不情不愿的模样,跪地称尊世子命。 完颜康掏了两锭金子,悄然塞入马久保衣袖中,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马公公,保重,咱们中都再见!” 马久保一手挥手作别,一手摩挲着手中的两锭元宝,心道:“这位世子大人,果真是个妙人啊,若是果真去了流言,只怕大局又有不同呢……” 庆州距中都还有千里之遥,以完颜康带队的马速,若是全力驰骋,三日可至。但马久保这几个大小太监既然已不在身侧,行军就不必如此匆匆,日行两百里,便算是张弛有度了。 第四日申时一刻,行军至大定府境内一处要地,完颜康忽然觉得有一股莫名的心悸传来,他抬头望了望前方,忽然右手上扬,清喝一声:“停止前进!” 身后百名骑兵,闻令纷纷勒住马匹。觉智和觉慧策马到完颜康身旁,问道:“大帅,前方有异?” 完颜康凝视前方一阵,收回目光,低头想了想道:“尚未可知,这葫芦谷地势险要,若是有埋伏,咱们这一百号兄弟,只怕多半得交代在这里。” 两人闻言,同时跃下马匹,拱手请命:“觉智、觉慧,愿先行入谷一探!” 葫芦谷因其山势得名,山谷形状有如葫芦一般,最宽处有数十丈,最窄处仅能容三马并行,从谷口到另外一头,长约十里。 完颜康心血来潮,心知谷中必有蹊跷,但此时若不走葫芦谷,便要绕道百里。他心中略一思索,便吩咐下去:“你二人从谷口两边上山查探,若有伏兵,探明大概便可,切记不可露了行藏!” “遵命!”觉智、觉慧两人领命,就准备飞身上山。 “且住!”完颜康叫停两人,便令全军在谷口散开做侦查状,一炷香后,众人拨马回到原处,远远望去,无人察觉这个百人团中少了两人。 觉智和觉慧借助掩护,绕远分左右攀援上山。两人自幼在少室山长大,这一入山林,便有如虎入深山、龙归大海。两人时而在地上疾行,时而借助树藤纵跃,行进间有如猿猴穿梭,常人难觉。 入山后里许,两人便发觉有些不对劲来,山间鸟儿纷飞,久久不落,分明是林中有人之兆。两人各自放轻脚步,悄无声息的向疑似有人处摸去。 大半个时辰后,觉慧先行折返,他先从远处往后方疾驰,兜了一大圈子,才回归本阵。 完颜康见到觉慧跃跃欲试的眼神,只问了一句:“有埋伏?” “有!” “先行休息,待觉智回来再说。”完颜康吩咐道。 一刻钟后,觉智折返,带来同样的消息。 这时,完颜康才让两人将探明的情况细细道来。 葫芦谷口并无伏兵,进入谷内两里处,便有哨兵藏于高处瞭望,每隔五六丈,便有接应之人。 葫芦腰前后,乃是伏兵集中之处,按觉智觉慧两人所探状况初步估计,此处伏兵当在千人左右。 再往后葫芦谷尾部则敌情未明,因葫芦腰处伏兵众多,想悄无声息潜行过去机会不大,两人探至葫芦腰部,均就此折返。 两人进度原应相当,觉智折返时,不小心踩到枯枝惊动一名哨兵,他废了不少功夫,才无声无息的解决了此人,因此迟了一刻钟。 当然,觉智这一刻钟也没白白浪费,这厮居然在归途还徒手捉了一只獐子。 完颜康听罢,眉头微微一皱,闭上双目,开始冥思起来。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睛,传下军令:“就地扎营,准备晚饭!” 一干战士得令,解开备用马上的背囊,拿出简易的行军帐篷搭好,然后在附近捡些枯枝败叶,就这么在葫芦谷口百丈处,准备生火造饭。 此时正值初夏,日头西斜,残阳如血。白马城战士们的篝火升起时,觉慧有些不解的问道:“大帅,在此驻营,未免太过托大了,谷中既然有伏兵,咱们何不绕道而行?” 完颜康并不回答,却问觉智:“觉智,你有何见解?” 觉智摸摸脑袋,苦思了一阵:“我也不知如何是好!” 完颜康以手抚额,这两个大师侄,武功是一等一的高强,到白马城后数月练就了一身过人的骑射功夫,因战功被破格提拔为排长。 只是论起军事素养而言,这两个刚刚还俗的和尚,还是个雏儿啊! 完颜康由此生出一个主意来,往后军中得开设一个军官培训班,积功至连长以上军官均需从训练班毕业,才能顺利任命。 觉智的副手吴成栋凑近,笑嘻嘻的说道:“我猜少帅,是要引蛇出洞。” 完颜康拍了拍吴成栋的肩膀,哈哈一笑:“说的没错,咱们放心吃肉,若是不够,等着有人送上门来!” ------------ 第二百零九章 战匪 韩黑虎一巴掌扇去,将一只不知死活的蚊子拍死在自己左脸上,他看看满手的蚊子血,开始小声骂起娘来。 一阵阵烤肉香味传入山林中,更是引出了群体性的骚动。 “马勒戈壁,哪来的烤肉香!”韩黑虎没好气的问道。 “大当家的,好像是外面飘进来的,莫非兔子是发现咱们了?”一个手下凑到韩黑虎身旁,指了指葫芦谷外的方向,小心翼翼的答道。 韩黑虎反手就是一巴掌,接着小声怒骂:“放屁,咱们藏的这么好,就算是真兔子,不走到咱们面前,都发现不了咱们。” 这话才刚刚说完,就见到两个喽啰从前方钻了过来,凑到近前,气喘吁吁的道:“大当家的,不好了,咱们折了个放哨的兄弟!” 韩黑虎脸上一辣,急问道:“怎么折的,可是什么蛇虫所致?” “脖子被人扭了!” 韩黑虎一听这话,腾的站起身来,把手中的大刀往下一戳,狠狠道:“马勒戈壁,还真是让兔子发现了,这帮狗娘养的,在外面吃香喝辣,故意做给爷爷看呢!” “大当家,那现在如何是好?”两个心腹同时急切的问道。 韩黑虎掏出腰间的酒壶,咕咚咕咚的灌了两大口,长出了一口气道:“兔子来的人应该不多,你们带人去谷口看看,看他们有无伏兵!” 想来就有气,韩黑虎本是设伏一方,结果自己设下的陷阱被敌方识破,反而要担心敌方有无下套来。 韩黑虎乃是北地赫赫有名的马贼头目,手底下有四五百号精干的弟兄,号称黑山虎。这次他得了中都贵人之邀请,前来做一桩大事。做事前,韩黑虎就已得了黄金千两作为定金。那贵人还许下承诺,若是事成,还有三千两黄金相赠,更会提供一个干净出身,让韩黑虎以及一众手下能变身洗白。 黑山虎的名号,指不定摇身一变,就能称作黑虎军了。 财帛动人心,若是不爱财,韩黑虎为何要做马贼。但做了十几年的马贼,韩黑虎知道,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的道理。若只为钱财,一向小心的他,必然不会接下这单烫手的生意。 但面对洗白的诱惑,韩黑虎下定决心。 干了! 中都的贵人果然够意思,除了原先承诺的千两黄金,还送来了崭新的横刀五百把,上好的弓弩两百具。 唯一让韩黑虎觉得不爽的是,贵人对自己还不够放心,居然还邀请了另外两伙盗匪,赵瘸子和王麻子。 探马报来兔子一行人只有百人时,韩黑虎更觉气恼。金兵是什么水平,自己手下这些棒小伙,能一个顶三。为了区区百人,自己率众倾巢而出,还要于险地设伏。 结果,平白喂了一天的蚊子! 探子前往查看敌情完毕,迅速回报:“大当家的,兔子在葫芦谷外安营扎寨,正在埋锅造饭呢!” “可有伏兵?” 探子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谷外方圆十里,连个鬼影都没。 说罢,这厮舔了舔舌头:“大当家的,咱们快点上吧!”说着,探子指了指山谷对面。 韩黑虎一看对面山林,有人影晃动,他心中一惊,莫非是赵瘸子他们也发觉不对了。 到手的肉,可不能让他们独吞了! 原本韩黑虎还有些疑惑在心,比如敌方明明发现了埋伏,为何不跑?但此时贪念上涌,他哪里还顾得了那许多,当即大吼一声:“弟兄们,咱们不埋伏了,从谷口杀出去!” 有个小头目还凑过来问了一句:“大当家的,咱们不吃些干粮再走?” 韩黑虎嘿嘿一笑:“兔子把饭菜都准备好了,等着咱们去赴宴呢!” 韩黑虎能带着十几号人马发展成北地首屈一指的马贼,人家也是看过几本兵书,有几把刷子的。他自己这会儿饿的呱呱叫了,但他清楚,凭借此时这股饿劲,加上在山林间喂了一天蛇虫的憋屈劲,这帮狼崽子才能嗷嗷的往前扑。 为担心提前惊动谷外之人,韩黑虎特地带队在山林穿梭,到了谷口位置才下山集合。 韩黑虎身旁才聚了几十号人,就见对面的赵瘸子和王麻子也下得山来。 三人对视一眼,各自比划了几下手势,显然两伙人马默契非常,都是要主动出击。 韩黑虎又等了一小会,见手下已有过半下的山来,便不愿再等,把手一招,带着两三百号人往谷外冲去。 对面赵瘸子和王麻子见韩黑虎动了,连忙吆喝了一声:“小的们,跟上了!” 在这几帮马贼的心中,谷外的百来个金兵,是兔子,是肥羊。 很快,现实用血淋淋的真相告诉他们,对面的金兵不是兔子,也不是肥羊,而是一群老虎,一群饿虎! 马贼们握着横刀,嚎叫着冲出葫芦谷时,就发现对面的肥羊,早已上马,排出了一个古怪的阵势。 完颜康跃马于前,身旁两侧战士各自排出一个弧形,全体持弓在手,只待一声令下。 韩黑虎一看,该死的兔子,居然摆出雁形阵来,简直气炸了肺! 骑兵对战,向来以锋矢阵型冲击敌方,少有排出雁形阵的。若是用雁形阵者,均是以为己方必胜无疑,以全歼敌方为要务。 对面的为首之人,须的生擒活捉,才能泄心头之恨啊! 韩黑虎想到这里,一面向前冲,一面大喊:“弟兄们,莫要弄死了对面打头的小白脸,老子有用!” 一众马贼哄笑起来,纷纷怪叫着,要给大当家的添个压寨相公。 一阵污言秽语传了过来,觉智觉慧怒极,欲拍马上前去斩了韩黑虎这厮。 完颜康伸手一拦,指着韩黑虎处,笑眯眯的道:“留这厮一条小命!” 说时迟、那时快,马贼们已冲到六十丈处,完颜康清喝一声:“开弓!” 百名骑士齐刷刷的举起手中弓箭,将弓弦拉至满月状。 “出箭!” 随着这声军令,一排箭雨朝马贼们头上倾泻过来,数十名马贼应声倒地。 韩黑虎见对手在六十丈外就开弓出箭,下意识想嘲笑对方指挥官是个雏儿,在一百五十步外出箭,不过浪费箭支,挥霍力气罢了。当箭雨袭来,身旁有人中箭倒地时,他心中便生出无穷的惧意来。 转眼间,第二波箭雨又席卷而来。 随着同伴们的惨叫声,马贼们的脚步纷纷停了下来。这时韩黑虎反而惊醒过来,大喊道:“不能停,冲过去!冲过去!” 以步击骑,若此时停止不前,或是仓皇逃窜,所有人都只会沦为骑兵的活靶子。往日里,这些马贼都是乘马来去如风,把别人当靶子的。但凡脑子清楚一点的,全都明白这个道理。 韩黑虎喊出声后,赵瘸子也跟着呐喊鼓劲,剩下的马贼们醒悟过来,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了上来,向箭雨来处奔去。 箭发如雨,惨叫声、脚步声、利箭入肉声,交杂着传入韩黑虎的耳中,令他感到悔恨交加起来。 韩黑虎毕竟驰骋北地多年的匪首,一瞬间就把所有的悔恨强行压下,大吼一声:“弟兄们,给我冲!”喊完这话,他更添三分力气,往前奔行。 剩余的马贼们也被激起血勇之气,紧跟而上。 完颜康射出第一箭后,便在马背上一动不动,观察敌人的距离。待到战士们射出五六轮箭雨时,当先的马贼离己方只有三十丈了,他提起银枪,策马缓缓上前,同时大喊一声:“锋矢,拔刀!” 战士们得令,迅速将弓挂回后背,拔出腰间弯刀,随着完颜康的脚步拍马前行。 这百名战士,原是布了雁形阵,此时完颜康率众前突,有如箭支的箭头,后面的战士鱼贯而上,在他身后两侧排开,自然而然的便变成了骑兵突击的标准战阵。 锋矢阵! 韩黑虎一看对手变阵,心里冷笑一声,机会来了。 在他看来,骑兵突击,必须要有五十丈以上的冲刺距离,才能彻底发挥出马匹冲击的威力来。而二三十丈的距离,马儿不过刚刚提起速度,杀伤有限。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韩黑虎忽然发现,对面打头的那人,已经距离自己不过五六丈了,而此人身后的战士,距他最近者都还有三四丈。 这雏儿是自己送上门来啊,韩黑虎大喜,指着完颜康大喊一声:“擒下此人,赏金百两!” 话才刚刚落音,完颜康拍马杀到近前,他听了韩黑虎的喊声,面上露出一丝奇妙的笑容,手中银枪抬起,舞出朵朵枪花来。 与韩黑虎同处最前方的马贼大概有六七个,不用招呼,都已经合身往完颜康马前扑来。 随着朵朵枪花的绽放,这六七个悍匪,几乎同时倒地扑街。 韩黑虎余光瞥见,所有人都是咽喉中枪,绝无一丝生还的可能。 一股凉意从天灵盖往下钻,韩黑虎完全不能动弹,手中的大刀哐当一声往下掉落。 完颜康策马不停,经过他身侧时,反手用枪杆一抽,清喝一声:“捆了!” 韩黑虎被这一枪杆抽飞两丈,还未曾落地,便被一双大手从空中抓住,点了穴道,横放在马背上,失去了意识。 完颜康抽飞韩黑虎,马速丝毫不减,丈八银枪施展开来,前、左、右三方两丈内的敌人应声倒地。 十个呼吸之后,他已经杀穿敌阵。 他拨马回身,准备再杀一阵,却见剩余的敌人,早已溃不成军,正四散奔逃…… ------------ 第二百一十章 清洗 “投降不杀!” 随着这声大喊,四散奔逃的马贼们,开始有人跪地求饶起来。 在溃败的战场上,一旦有一人放下刀枪,剩下的便是连锁反应。 白马城的战士们,就着如血残阳,开始统计战果和战损。 白马城战死二人、受伤八人。 完颜康站在战死的两个战士前方,默默的念着往生咒,脸上露出悲伤的神情来。 觉智和觉慧见状,也走到完颜康身旁,跟着同念往生咒。 吴成栋统计完战果,见完颜康大胜后面无喜色,便特意单膝跪地,大声报道:“启禀大帅,本次我军歼敌三百七十八人,俘敌五百六十四人!”说完眼神灼灼的看着完颜康。 以百敌千,几乎全歼敌方,己方仅仅战损两人,这样的战绩已不能用完胜来形容了,简直是奇迹。完颜康见到吴成栋的神色,明白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劝慰自己。 自古以来,哪有打战不死人的! 完颜康伸手在吴成栋肩膀上拍了拍,露出笑容道:“辛苦了,把俘虏们看管好,咱们再吃一顿宵夜庆祝庆。” 吴成栋得令,马上去安排后续工作。 随着数百俘虏被卸掉兵甲,集中看管。余下的战士们燃起篝火,开始饮酒庆祝起来。 归帐之时,完颜康脸色又重新凝重起来,他并不是完美主义者,也不是第一天上战场的初哥,见不得有人战死。 但令他出离悲伤、无比愤怒的是,这一场战斗,发生大金境内,就在距中都两三百里的地方! 天子脚下,居然能聚集过千的马贼,在这埋伏自己! 完颜康眼神逐渐锐利起来,有些人,有些账,一定得好好算一算! 当晚,完颜康让觉智和觉慧两人,拎着韩黑虎走远些去,好好审一审。 次日天色微亮,觉智和觉慧前来禀报情况:“大帅,属下无能,未能问出背后指使之人!” 完颜康哦了一声:“这厮骨头这么硬?莫非你们没用透骨钉?”他心里也有些疑惑,昨夜让觉智觉慧单独审问韩黑虎前,他还特地传授了两人透骨钉之法。这法门一经施展,中招之人必是痛不欲生,能熬过一夜,可称为铁人了。 觉智摇了摇头:“用了,这厮多半是真不知道。” 完颜康闭目冥思了片刻,嘴角逐渐露出一丝笑容来,他睁开双目,对觉智道:“此事就此作罢,你带本部人马,押送俘虏回白马城!” 觉智有些惊讶,问道:“大帅,少了一半人马,若是前方再有伏兵,我怕……” 完颜康摆了摆手:“此事背后谁人主使,我心中已经有数,其人并无可能再出阴招。我和觉慧绕大路走,不会有任何危险。” 见觉智仍有些担心,完颜康在他头上狠狠拍了一记:“若真有险情,你师叔我要走,天底下谁能留得住我!” 觉智被拍的有些呲牙咧嘴,却是想的明白,放下心来,只问了一句:“那,这些俘虏带回去,如何处置?” “充作奴隶!” 觉智领命,火速执行去了。 觉慧也敬了个军礼:“少帅,我去整队。” 完颜康点了点头,忽然又喊住了他:“你让吴成栋去整队,我另有要事要让你去办。” 觉慧闻令,立刻找吴成栋去通传军令。一盏茶功夫之后,完颜康用炭笔写好一封密信,交与觉慧:“你挑两匹快马,火速赶回白马城,将此信交到徐先生手中。” 觉慧接过信件贴身藏好,立刻策马北去了。 三日之后,徐道胜从觉慧手中接过密信,看完之后,他面沉如水。 过了良久,他抬起头来,唤道:“请叶副帅、伍营长、马营长、范城守、公孙大人五位,来少帅府一趟。” 叶思明等五人赶来之后,徐道胜将完颜康半路遇袭之事道来。 叶思明开声问道:“少帅可曾有言,此事何人所为?” 徐道胜摇了摇头:“那人藏的太深,马贼头子嘴里撬不出来。” 伍石蛮独眼一瞪,狠狠的在桌上一拍:“狗日的燕王,爷爷这就带人回京,取了他的狗命!” 虽说韩黑虎的嘴里撬不出东西,可整个大金朝能有这本事来祸害完颜康的人,除了燕王一系,几乎再无旁人。即便完颜永济这位大宗正也是站在赵王的对立面,可要这老货花重金买匪杀人,想必此人是万万不肯干的。伍石蛮虽一贯为人耿直,却绝不是个笨蛋,略一思索就想到马贼背后是谁。 范俊平难得放下羽扇,鼓起掌来:“伍营长,好本事,好气魄。” 伍石蛮咧嘴一笑,正要自谦两句。叶思明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少帅如今平安无事,你这是要逼他造反不成!” 伍石蛮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范俊平说的是反话,他哼了一声:“臭书生,摇你的扇子,休要聒噪。” 范俊平不以为意,只呵呵一笑,复又摇起羽扇来。 公孙玉看向徐道胜:“少帅遣人回城,想来有所安排?” 徐道胜点了点头:“那位安插在城里的钉子,也该拔一拔了。” 说完这话,徐道胜掏出几张白纸,分别递给叶思明五人:“诸位,这些名单上的人,请立刻派人捉拿,休叫走脱了一个。” “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这几张名单上,列明的钉子名字,合计有一百余人。这百来号人,遍布军中、城守府和城中部分商铺,须得同时动手,才不至于打草惊蛇。 范俊平看着手中的名单,不由皱了皱眉:“军师,按这份名单的人选,这严、李两家,可是脱不了干系呢!” 范俊平所称严、李两家,都是随黄积德一道,在白马城建城时,就在完颜康身上投了重注的豪商。此时两家在白马城中的产业,虽比不得黄积德这位商会会长,可也是稳居前五的。 徐道胜摇了摇头:“少帅有言,严、李两家于建城有功,若无实证,不可轻动。” 范俊平还欲再言,徐道胜递了个眼神给他,他便知机的闭上了嘴。 一刻钟之后,白马城内,掀起了阵阵波澜,喊杀声、惨叫声四起。 入夜之前,波澜便彻底平息,巡逻的军士一面巡街,一面大喊:“捉拿奸细,一切顺利,百姓勿忧,商家勿惧。” “捉拿奸细,一切顺利,百姓勿忧,商家勿惧。” 随着喊声传遍全城,原本有些躁动的人心,逐渐安稳下来。 严、李两家家主,却是彻夜难眠。 到了次日,两家家主打探到昨日抓了哪些人后,更惶恐不安起来。两家家主到商会碰了个头,到了次日一早,两家商队的数百辆马车,就开始络绎不绝的出城了。 半个时辰后,范俊平站在城头,遥望远去的商队,对一旁的徐道胜道:“军师,就这么放过他们了?” 徐道胜呵呵一笑:“这两家可是建城的基石,不可轻动。” 范俊平摸着城墙,长叹了一口气:“咱们这白马城,确有这两家几分功劳,只是范某不明白,为何严、李两家,要投向那人?” 徐道胜指了指南边:“赵王如今失了圣心,有些人想得从龙之功,心生他念,实在不足为奇。” 范俊平在城墙上狠狠捶了一记:“虽是如此,着实可恨!” 自白马城建城以来,严、李这几年来通商所得,足足让家族财富翻了数倍。这回两家率队出城南归,所用拖运货物的马车近五百辆,随行的护商武装人员过千。 这股背叛势力,白白放跑了,让范俊平如何心甘。 徐道胜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没那么容易。” 严、李两家家主,率部南归之后,到了庆州也不进城,只在城外略做修整,便径直往中都去了。 过了庆州之后,两家家主都觉得松了一口气,到了此时此地,白马城还未派人追杀,庆州也未出兵拦阻,想来是高枕无忧了。 过了庆州百里之后,商队途经一处山坳,忽然从山坳后方,钻出数百人马来。 “打劫!” 随着一声爆喝,严、李两家反倒放下心来。 区区数百劫匪,有何惧之! 自个商队的武装力量,可有足足千人呢! 这些劫匪,不过乌合之众罢了,想来一个时辰之内,就能被彻底杀散。 一刻钟之后,严、李两家家主的脸,开始煞白起来。 原本他们以为的乌合之众,个个马术高超、人人箭法过人,有如一头头饿狼一般,一刻钟的功夫,就吞下了己方三分之一的人马。 而那位劫匪的匪首,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无人能挡。 严、李两家家主见势不妙,立刻让人将车队组成圆阵,卸下马匹,试图以此抵御来敌。 车阵略起作用之后,两家家主立刻命人上前大喊:“对面是哪个山头的好汉,我家主人愿献上半数家财,只求交个朋友。” “猎鹰!”劫匪首领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严、李两家家主对视一眼,这猎鹰的名号他们也有所耳闻,只是这伙马贼,不是向来在草原上混饭吃么? 没等他们想明白原委,猎鹰的首领策马奔至车阵前方,从马上腾身越过车阵…… 一日之后,庆州军赶至交战之处,只见到满地的尸身,还有无数车马残迹。 ------------ 第二百一十一章 滴血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觉智觉慧奉命离去之后,完颜康率剩余一排人马,绕开葫芦谷,从大路奔行,果然一路无事,抢在日落闭城之前赶回中都。 “王爷,世子回来了!世子回来了!”门子见到完颜康风尘仆仆的赶回,第一时间就入内报喜。 完颜洪烈正在用饭,听闻儿子归来,立马疾步走出饭厅,穿过回廊,遇上进门不久的完颜康。 “父王!” “康儿!” 两人欣喜的抱在一起,过了一小会儿,完颜洪烈松开手臂拉着儿子走向书房,一边吩咐下人送些吃食过来。 “康儿,这番回来如此迅速,可是马久保那阉货迫你!”完颜洪烈关上书房大门,立刻脸色阴沉下来。 俗话说,母以子贵,父亦如是。完颜洪烈这个赵王殿下,因为完颜康这个皇孙在同辈之中的出类拔萃,在皇位争夺战中稳居上风。 只可惜,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随着包惜弱之事后,完颜康并非完颜洪烈骨血的说法甚嚣尘上,老皇帝的态度急转直下,许多中立的王公大臣,也开始与燕王完颜洪衍亲近起来。 每次入宫觐见,宫中几个大太监对完颜洪烈的态度,都让这位赵王殿下敏锐的感觉到。 形势堪忧! 完颜康虽不在中都已久,对中都大事、完颜洪烈的境况却是十分了解,他淡淡一笑:“父王,孩儿若是不想回京,岂是一介阉人可迫。” 说着,他又拉起完颜洪烈的手:“孩儿想父王了。” 完颜洪烈指了指皇宫方向,轻声道:“你今日大张旗鼓的回来,宫里是必然要去的,怎么办?” 他知道完颜璟虽未明说,可种种迹象表明,皇帝老儿对传言已是信了七八分,只待抓完颜康来一场滴血认亲,以证真伪。 完颜康知道完颜洪烈的意思,但他毫无担心,在这个时代验证亲子关系的方法只有两样,滴血认亲和观人法。 观人法,是以肉眼判断父子是否相似,但此法并不靠谱。亲生父子之间,也有长的不像者,茫茫人海之中,两个陌生人长的相似也并不罕见。 滴血认亲,在当下而言,就算是终极认亲手段了。 滴血认亲的法子分为两种:一种叫滴骨法,另一种叫合血法。 滴骨法,是指将活人的血滴在死人的骨头上,观察血液是否渗入,如能渗入则表示有父母子女兄弟等血统关系。这个法子,早在三国时期就有记载,一些长辈死后,所谓的私生子寻上门来认亲,通常都是用此法来验证。 历史上有一出颇为离奇又残忍的滴骨法故事,南朝梁武帝萧衍之子萧综的母亲吴淑媛,原来是齐宫东昏侯的妃子,因其貌美又有才学,被武帝看中纳入宫中,吴淑媛入宫后七月即生下萧综。宫中都怀疑萧综非武帝亲生,萧综长大以后,去盗掘东昏侯的坟墓,刨出尸骨,用自己的血液滴在尸骨上,见其果真能渗入尸骨中。萧综半信半疑,后又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用自己的血在儿子的尸骨进行试验,血液仍能渗入骨中,于是他深信不疑。后来萧综投奔北魏,改名萧缵,并表示要为东昏侯服丧三年。 相对而言,滴骨法动则要掘墓取骨,或者生杀幼儿,简便易行的合血法便应运而生。 双方都是活人时,将两人刺出的血滴在器皿内,看是否凝为一体,如凝为一体就说明存在亲子兄弟关系。 完颜洪烈知道完颜康并非自己所出,心中正惴惴不安。但完颜康凭后世的科学经验知道,只要是个人,把血滴在一起,都是能融合的。 “父王,咱们先测试一下。”说完,完颜康取了一个水杯装了半杯水,又拿了针在各自手臂上刺了一针。 两滴鲜血滴入水杯,迅速交融在一起,再无彼此。 完颜洪烈看着眼前的景象,目瞪口呆,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指着水杯道:“为何?为何……” 他后面的话说不出来,为何两人并非亲生父子,血液能够交融。完颜康自然没想着给他科普其中原因,他先将杯中血水倒入房中盆栽之中,然后坐回原处,欣然道:“此乃天意!” 这时,下人敲响房门,表示送吃食过来了。完颜康见完颜洪烈仍有些发呆,便跨步前去开门,接过两个食盒,便立刻关上房门。 完颜洪烈回过神来,一把抓住完颜康的手,重重的点头道:“康儿,你说的对,你我父子,实乃天意!” 次日天还未大亮,不待传召,完颜洪烈与完颜康便联袂往宫中,求见皇帝。 叩拜完毕,完颜康主动提及:“皇爷爷,孙儿听得京中近来有些传言,孙儿请禁传言!” 完颜璟故作大方:“些许流言,孙儿何需在意。” 完颜康佯怒:“莫非皇爷爷也不信!”他不待完颜璟说话,便主动提及要滴血验亲。 完颜璟故意客气了一番,这才命人将早已备好的验血器皿取来。 完颜洪烈和完颜康各自用银针扎破手指,滴入水杯当中。 看着水杯中交融在一起的血液,完颜璟的表情莫名的丰富起来,惊、喜、怒等各种表情在面容上不断交替。 完颜康见老皇帝似乎仍未尽信,便出声道:“皇爷爷,不如咱们爷孙三人,都滴上一滴。” 完颜璟还未出声,一旁的随侍太监呵斥一声:“大胆,圣上万金之躯,岂可破体见血!” 完颜璟摆了摆手,心中思量起来,完颜洪烈是他的骨血,这一点毫无疑问。之前包氏“暴毙”,种种传言流出,加上完颜康一直避退不入宫中,由不得他多番猜疑。 到了此时此刻,滴血法打消了老皇帝的疑心,他的目光转到完颜洪烈和完颜康的脸上,反复打量着两人的面庞。 天庭一样的饱满。 鼻子同样的高挺。 眉眼也似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过了半晌,完颜璟长出了一口气,朝完颜康招了招手:“康儿,坐到皇爷爷身边来。” 说完,他宣旨下去,招完颜永济等一众王公大臣到正殿议事。 完颜康自觉的搬了个小板凳,坐到完颜璟身旁,努力扮出孙儿应有的可爱模样。 完颜璟摸了摸他的脑袋,慈祥的道:“康儿,你受委屈了啊!” 完颜康爽朗一笑:“些许流言,有何干系!”说罢,他站起身来,主动给完颜璟按摩肩颈。 若是滴血认亲之前,完颜璟是万万不会让完颜康来行此事的,此时他放下心来,示意左右勿忧。 完颜康的按摩手法,早就在完颜洪烈和包惜弱身上锻炼出来了,加上他内功深湛,力度拿捏到位。 不一会儿,完颜璟通体酥泰,舒服的呻吟起来。 完颜璟享受过一轮皇孙的爱心按摩后,看着完颜康的神色更多了几分慈爱。 知书达理,武功出众,孝心可嘉。 这等皇孙,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呢! “康儿,北边打了胜仗,大局稳定,你最近就别到处乱跑了,在京里陪爷爷好好读读书、写写字!” 称呼从皇爷爷变成爷爷,在老皇帝这里意味绝非寻常,完颜洪烈立刻领会到其中意思。在赵王殿下想来,接下来只需完颜康安安稳稳在中都待上数月时光,这中都的天,就要彻底变了。 哪知完颜康摇头道:“爷爷,如今边患稍安,但国内盗匪横行,孙儿却是不敢稍息的!” “盗匪横行?”完颜璟惊奇的问道。 完颜康便将自己率部回京,于葫芦谷险些中伏之事细细道来。 “当真!”皇帝怒了,狠狠的在龙椅上捶了一记。 完颜康恭恭敬敬的答话:“回爷爷的话,这些盗匪,尚有五百余俘虏,孙儿已令人押回白马城为奴,爷爷若是不信,可随时派人前去校验!” 天子脚下,预先埋伏了上千的盗匪,个个装备精良,背后究竟是何人指使,完颜康一句不提,但实情不言自明。 “好!好!好!”完颜璟连道了三个好字,表情越发铁青。 “皇上,大臣们都到了。”宫中掌礼太监小声的提示了一句,让完颜璟回过神来。 “洪烈、康儿,你们先去正殿等候!” 完颜洪烈和完颜康领命而去,过了一盏茶功夫,完颜璟坐上龙椅,众人跪伏于地,齐呼万岁。 “众卿家平身!” “谢万岁!” 众人起身后,完颜璟扫视下首一周,示意太监宣旨。 “赵王世子康,勇武出众,特封征北大将军,北京路各府、州、县兵马,皆归其节制,钦此!” 随着宣旨太监软绵绵的话音落下,殿中发出一片惊呼,完颜洪衍两步跨上前方,跪地道:“父皇,万万不可!” 完颜璟冷冷问道:“有何不可?” 完颜洪衍咬了咬牙道:“此子并非……” 他话未说话,完颜璟暴喝一声:“住嘴!” 他见完颜洪衍似乎心有不甘,接着又怒骂道:“滚回家去,好好读书!” 完颜洪衍从未见老皇帝发过如此大的火,连忙知机的先行退下,他还未走出正殿大门,又听到完颜璟冷冰冰的抛出一句话来。 “朝野之中,再有非议皇孙康者,定斩不饶!” ------------ 第二百一十二章 临潢 朝会过后,中都的达官贵人们都清楚的明白一个信号。 天要变了! 连完颜康自己也没料到,此次回京居然有如此意外之喜。此刻他圣眷初加,为了巩固老皇帝对自己的喜爱,完颜康每日起身入宫,去给老皇帝按摩推拿。 完颜璟这几年沉迷女色,身子已经大不如前,按宫中御医的推断,他可能只有五年的寿数。 经过完颜康这个孝顺皇孙倾力而为,完颜璟觉得自己或许能再活上五十年! 在完颜康的印象中,自己这个便宜爷爷几年后好像就归天了,以老皇帝对自个全力支持的态度,他自然是盼着完颜璟活的越久越好。 半月之后,估摸着完颜璟元气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完颜康提出离京,准备北上接管北京路。 完颜璟虽然舍不得这个孙儿离开,但完颜康已是他选定的隔代继承人,他心中也希望这个皇孙能趁早把握大局。 早一天掌控北京路,完颜康的权柄便早一天得到稳固! 这个道理,老皇帝心中明白的很,他伸出略微有些枯瘦的手掌,在完颜康胸口拍打了几下:“我家的小鹰长大了,要展翅高飞了!”说完,他眼中竟然流露出些许湿润来。 完颜康这阵子的推拿功夫没有白费,老皇帝在原本任命其为征北大将军的基础上,又加封其为北京路留守,统领一路军政大权。 金国的行政区域采用路、州、县三级管理,原设有五京二十路。完颜璟继位后,将临潢路并入北京路,这就成了十九路。 按管辖面积而言,北京路占了整个大金的五分之一,乃是此时金国疆域最大的一路。 按兵员而言,北京路因北临蒙古,近十年来一直布下重兵,全路兵马合计,接近二十万。 按道理而言,北京路算是大金最大的势力了。但尴尬的是,若不算白马城的势力范围,此时北京路实际控制在金国手中的地盘,只有地图上的一半。 疆域占了大金的五分之一,但因近边苦寒,加上战乱不断,北京路的人口逐年减少,至今只有两百余万人。以去岁金国统计的人口五千二百万而言,北京路的人口仅占了全国的二十分之一。 如此算来,北京路每十个平民,就得供养一个战士。过往之时,北京路的大军,多半是由中枢供养,所以军需无碍。但完颜康得授军政大权后,提出要大刀阔斧的改革,希望老皇帝能够答应。 完颜璟笑眯眯的答应了,只是也提出了一个条件。 自给自足,不再问朝廷要一分钱! 只要能彻底话事,自负盈亏本是题中应有之意,完颜康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 在现代社会,许多年轻人口口声声喊着独立,父母长辈对他们的私事不可有半分干涉,要钱的时候却是张嘴就来,丝毫不会提到独立这个字眼。这样的事儿,完颜康可做不出来。 在完颜康想来,在自己手里,白马城从无到有,都能发展的欣欣向荣,现成的北京路,那就更不在话下了。 可回到白马城和徐道胜初步算了一笔账后,他顿觉头大无比! 北京路去年的税钱不过区区八十万两。 这八十万两银子,若只供军需,都有一半以上的缺口。 算上三府六州二十一县的官员俸禄开支,临潢道路每年的财政赤字,高达到两百万两! 完颜康这数年来,从足协的位置上获利颇丰,加上白马城通商得利,手头上已经积下三四百万两银子。这笔钱,放在个人手里,几乎可以算得上富可敌国。 可若真是用来填北京路的窟窿,那又能顶得住几年? 完颜康召集范俊平、公孙玉等几个文官,彻夜长谈,最后定下三大策略。 精兵! 简政! 纳才! 北京路二十万大军,除了庆州的部队,其他在完颜康看来都是战五渣的垃圾。完颜康计划将这二十万大军,重新整编、优胜劣汰,最后只留下五到八万的精兵即可。 北京路,有临潢府、大定府、兴中府、庆州、来州、锦州、泰州、龙化州、仪坤州这九个州府大城,加上治下的二十一个县城,各品官员总计八百余人,算上那些不入官品的吏员、捕快,整个北京路的官僚人数超过六千人。 在完颜康的计划中,北京的官吏数量,要砍掉一半到三分之二的数目! 在精兵、简政这两大方略实完毕后,便要开展纳才之策。 纳才既为纳才,也纳财。 政事得当、税赋合理,必能引四方流民前往定居。以完颜康如今在朝中的受宠程度,金国的众多年轻才俊,多半眼巴巴的想跳到他碗里来。 财政经营方面,完颜康打算在来州开通海上商道,如此一来,北京路北接草原,往南通过海运可连接宋国、朝鲜、日本等地。可以预见的是,往后南北通商,必能获取暴利。 这三条大策,首先便要从精兵做起。 庆州在完颜洪毅的统管下,早就以完颜康马首是瞻。完颜康接管北京,对庆州却是不需去管的。 庆州往东南方一百五十里地,便是北京路的府治所在,临潢府。完颜康接管北京路,自然是从此处开始。 临潢府原名上京,乃是辽国的京城。金国灭辽后,一度以上京为首都。海陵王完颜亮夺位后,为巩固统治,特意从上京迁都至中都,并毁去上京大部分宫殿,改上京为临潢府。 临潢府作为两朝都城,虽经历迁都,较以往衰败不少,此时单论规模,仍算是金国的第二大城池。 在夕阳的余晖下,临潢府高达四丈的宽厚城墙,散发着雄伟厚重的味道。 完颜康亲率四营骑兵,两日不到便从白马城奔行至临潢府城外。城墙上守将孙曦远远看到烟尘滚滚、马蹄如雷时,一面下令关闭城门,一面令人火速报与府尹大人。 北京路原任留守完颜魁,乃是老皇帝完颜璟的堂弟,时年四十五岁。此人人如其名,生的高大魁梧,年轻时能使一条三十九斤的狼牙棒,号称宗室里的无敌猛将。 近十年来,完颜魁出任此位,不提理政如何,在整肃军备方面,倒还算得上中规中矩。 完颜魁这两日得了消息,朝廷要换完颜康来做这北京路留守,令他怒不可遏。在完颜魁想来,完颜康不过一个毛头小伙,有什么资格来统领一府军政。 我这个堂兄,想来是老糊涂了! 完颜魁不止一次的想到,昨日自中都前来的一封秘信,更让他心中起了别样心思。 守将来报,完颜魁丝毫不慌,此时此刻奔来的人马,除了完颜康这小子,不会再有旁人的。他不慌不忙的用完了晚饭,直到第二波传令兵前来报信时,他这才整了整衣甲,点齐百名家将,来到临潢府西门城墙上。 大军到达城下时,完颜康便令传令兵到城下说明身份来意,守将称不敢擅专,已报留守大人,还望贵人稍候。 一刻钟后,城墙上仍是没有丝毫动静,随着时间的推移,完颜康心中怒意越来越盛。到了大半个时辰时,日头已几乎完全落下,完颜魁才施施然的来到城墙上。 “城下何人!”完颜魁一脸傲然的喝问。 完颜康压住怒意,示意身旁的田大力回话。 田大力催马上前,来到城墙下十丈处喊道:“新任北京路留守、征北大将军,赵王世子康在此,尔等敢不火速开门迎接!” 完颜魁嘿嘿一笑:“朝中何时革了老夫的职,征北大将军,老夫更是前所未闻!” 田大力闻言大怒,指着城上大骂:“老匹夫,奉旨不尊,你要造反吗!” 完颜魁骂道:“不知死活东西,给我乱箭射杀!” 城上守将闻言,连忙劝道:“大人,这样不好吧!” 完颜魁见左右皆踌躇不动,亲自拿了一把弓,张弓朝城下田大力射去。 田大力看到完颜魁的动作,心里已有了防备,手上掏出腰间短枪,准备格挡来箭。 哪知完颜魁一箭射去,连田大力的边都没挨到,害的他白白担心了一场。 田大力大声狂笑起来! 完颜魁武艺荒废多年,此时出了丑,气的一下把弓扯断,扔下城墙,同时怒喝一声:“都给我射,杀了这狂徒,赏金千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这命令不是让众人去送死,只是奉主人之命射杀一狂徒而已。身旁一众家将得令,纷纷持弓上前。 “大力,回来!”完颜康的声音适时传来,田大力也看到情况不妙,立刻拍马回阵。 此时完颜康率大军在城墙下两百步处,田大力回阵,最快也要十个呼吸。眼见城上众人张弓,要害田大力性命,白马城阵前的将士们,纷纷跃上战马,准备作战。 完颜康清喝一声:“稍安勿躁!”同时他从背上抓起逐月。 说时迟,那时快。城墙上完颜魁的一个家将刚刚好张弓拉满,正对着田大力的背心瞄准,忽然听到一声利啸,接着就一头向后栽倒! 这人身子还未落地,又见两声利啸响起,完颜魁左右又有两人栽倒。 此时城上尚且未发一箭,已经倒下三人,众人皆惊,一面丢下手中弓箭,蜂拥而至保护完颜魁,一面去查看三人为何倒地。 这一看之下,城墙上的兵将们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三个倒下之人,均是咽喉中箭,来箭贯穿咽喉,箭尖从脖颈后透出。 两百步之外发箭,有如此准头,有如此威势,完颜魁见了,几乎魂飞魄散,不知如何是好。 完颜康三箭阻敌,田大力毫发无损的回到阵前,白马城的战士们齐声轰鸣起来。 ------------ 第二百一十三章 杀猴 “多谢大帅出手相救!”田大力跳下马,单膝跪地。 完颜康点了点头,示意他起身回阵,接着独自拍马上前五十丈,对城墙上喝道:“完颜魁,还不开门!” 完颜魁虽然受了惊吓,此时也回过神来,想到完颜康有如此神射,却只射自己身旁家将,想来无论如何都不敢对自己下手。他走到城墙边,虽然腿还在发抖,却嘴硬的喊道:“天色已晚,无法分辨!” 完颜康听出完颜魁声音中的颤抖,他哈哈一笑:“好!好!好!”说完拍马回阵,吩咐战士们在城下安营扎寨。 完颜魁回到府内,将昨日的秘信翻来覆去的看了无数遍,最后狠狠的在桌上一拍:“欺人太甚!” 一夜无事。 次日天刚刚亮,白马城的战士们早已收拾好行囊,跃上马背,行军至西门城下。 守将孙曦一夜未眠,一直待在城楼上守着,听到城外有动静之时,他就立马派人去请完颜魁前来主持大局,同时站上城头,准备应付完颜康。 完颜康策马来到城下,大声喝道:“还不开门!” 孙曦探头答道:“末将已经差人去请留守大人了,还望贵人稍候!” 完颜康手握银枪,指着孙曦道:“完颜魁已不是北京路留守了,本帅要进城,哪用他点头!” 孙曦支支吾吾,不敢回话。 完颜康大喝一声:“我数三声,你再不开门,本帅就以违抗军令,斩了你的狗头!” 三! 二! 孙曦一哆嗦,没等到完颜康喊到一,就大声嘶吼起来:“开门!开城门!” 能做上守将位置的,绝不是笨蛋,昨晚的情况,孙曦看在眼里,当然明白完颜康这个新任留守不可能是西贝货。完颜魁虽然是老上司,可小命当前,那可是开不得半点玩笑的。 随着绞盘声响起,护城河的吊桥放下,城门大开。完颜康一声呼喊,两个排的骑兵当先跃马进城,接管城防。 完颜康催马缓缓踏入临潢府,孙曦与一众守城军士在城内跪迎,面上充满了惶恐不安。 “起来吧,前面带路。”既然孙曦选择臣服,完颜康哪有与这么一个小人物为难的意思。 孙曦站起身来,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人,带路去哪?” “去本留守该去的地方!”完颜康冷冷的道。 孙曦被完颜康眼神一扫,莫名打了个寒颤,连声道:“小人明白!小人明白!”说完他拉了匹马匆匆骑上,催马向留守府奔去。 孙曦稍早一点派去的传令兵,才刚刚奔至留守府门口,气喘吁吁的敲响大门。 一大早就听到敲门声,留守府上的门子,一脸不悦的推开门来,看到敲门的是个小兵,顿时就破口大骂起来:“天都没亮,敲死敲魂哦,小心惊扰了老爷,要了你的小命!” 这传令兵正待辩白,忽然听到身后有阵阵马蹄声响起,他回头一看,自己顶头上司打头带着一彪骑兵奔驰而来。 孙曦拍马奔至留守府门前,勒马人力而起,然后翻身下马。 完颜康见状,心里倒是赞了一声,这守将马术精良,有几分本事,倒不是个草包。 两个门子看到一众骑兵来势汹汹,吓得连忙把门一关,嗖的一下上了门栓。其中一人飞也似往里面跑,给完颜魁报信去了。 完颜康也不下马,朗声道:“开门!” 身后的战士们跟着齐身喝道:“开门!” 门子受惊,哪里肯开门,只慌慌张张的喊道:“你们是什么人?敢来咱们老爷府上放肆!”这人说到老爷时,忽然觉得底气足了起来,声音都大了几分。 完颜康冷冷一笑,对身旁的田大力道:“大力,看你的了!” 田大力咧嘴一笑,跳下马来,先到大门口伸手推了两把,试了试力道。 接着,他后退数步,深吸一口气,大踏步上前,临门之前一个侧身,用肩膀开道,合身撞了上去。 留守府上的两扇朱漆大门,每扇宽丈许,高丈五,重百五十斤。平日里门子拉开大门,都要费不少力气。 哪知田大力合身一撞,一声闷响,夹杂着咔擦一声响,门栓撞断,受力的一边大门呼的一声,往里一旋。 那个倒霉的门子,正站在这扇大门后方,被撞开的大门一拍,整个人往里飞了两丈,倒地不起。 田大力把两扇大门都推开:“大帅,请进!” 话说完颜康领了北京路留守、征北大将军的名号之后,徐道胜就建议军中改变称呼,统称完颜康为大帅。 若完颜康依旧被称为少帅,难免有人会想,少帅上面,是否还有大帅或者老帅。如今完颜康改称大帅,其中微妙之处,却是不足为常人道也。 完颜康微微一笑,一边策马踏入留守府,一边吩咐下去:“封锁此地,不可走了一人!” 左右战士得令,四散开来,将留守府团团包围。 完颜康又吩咐道:“进来的都小心点,别跟田大力这憨货一样,只会搞破坏。脚下的花花草草,都注意些!从今日起,这可就是自己家了!” 众战士轰然应下,纷纷跳下马来,步行入内。 完颜康依旧驾着马儿,缓缓往前行去,仔细打量着府内的建筑,不时点评几句。 “这回廊金漆刷的太多,太俗!” “这儿草有些密了,回头放几匹马啃一啃!” “全是牡丹,一点品味都没有,回头改了!” 完颜康放马缓行,一路点评,似乎已经是这座府邸的主人了一般。手下的将士们不断应和,时不时发出轰然大笑。 完颜魁早就被府外如雷的马蹄声惊醒,他才披上外袍,就听得门子传报,说孙曦领着一票人马前来,明显来者不善。 完颜魁一听,立刻明白是孙曦放了完颜康进城了,他心中将孙曦的祖宗十八代操翻了一遍,然后吩咐侍女拿来官袍,穿戴停当。 “完颜康!” 一声怒吼传来。 完颜康朝声音来处看去,只见完颜魁身着官服、头戴乌纱帽、脚下踏着一双厚底官靴,威风凛凛的指着自己怒喝。 在完颜魁身后,还跟着数十个家将,手持刀枪棍棒,一副只待主人开声,就要化身恶狗扑食的模样。 完颜魁这边满腔怒火,完颜康却是云淡风轻,他哈哈一笑:“完颜魁,你穿起一身官服,胆子倒是大了几分啊。” 这话明显是嘲讽完颜魁色厉内荏,倒是正中他的心思。可这厮转念一想,大庭广众之下,完颜康绝对不敢对自己如何,他便又大了几分胆子,喝令左右:“给老爷下了他的马!” 左右得令,蜂拥上前,准备在完颜魁面前露脸抢功。 完颜康长叹一口气:“何苦由来!” 说话间,他手中银枪一抬,接着便只见银光乱闪,冲在最前方的七八个人,或是横飞,或是就地栽倒,只见泪泪鲜血流淌,再无半点声息。 整个画面有如被相机按下快门,定格了一般。在瞬间折了了七八条人命后,后方的家将们纷纷停住了脚步,惊恐无比。 完颜魁犹如坠入冰窟,半晌后才颤巍巍的指着完颜康道:“你、你、你怎么敢……” 完颜康向后招了招手:“宣旨!” 一个小战士快步上前,走到完颜康马头一旁,用尖细的声音喊道:“圣旨到!” 那些个家将们,原本就吓的脚软,此时听到圣旨两个字,都忙不迭的跪伏于地。 宣旨之人虽然做战士打扮,可尖细的声音,面白无须的模样,分明是宫中的小太监,完颜魁这才知道为何圣旨至今未到,原来是老皇帝派了小太监跟在完颜康身侧。 圣眷加身,圣眷加身啊!完颜魁无奈的叹气,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的跪倒在地。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今有皇孙康,经世致用,勇武出众,特封北京路留守、征北大将军,统领北京路一切军政要务,对三品以下官员,有先斩后奏之权,钦此!” “臣接旨!”完颜魁站起身来,心知对方大义在手,加之武力过人,自己只能乖乖的伏低做小。 “不服气啊?”完颜康看着完颜魁,笑眯眯的问道。 “老臣不敢。”完颜魁低着头,心想老子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临潢府不待了,咱回中都去! “将这些犯上作乱的反贼,尽数拿下!”完颜康大喝一声。 “遵命!”身后众战士轰然应诺。 完颜魁抬起头来,气的脑后冒青烟,指着完颜康怒喝:“小杂种,安敢如此!” 这骂声一出,完颜康脸色一沉,田大力不待吩咐,如猛虎般扑出。 完颜魁见势不妙,抢过身边家将一把大刀准备砍杀。哪知他手中大刀刚刚挥出,就被田大力一掌拍飞,接着完颜魁便如同一个小鸡仔一般,被卡住脖子提溜起来。 剩下的家将们,见家主落于人手,纷纷扑过来救主。 只是这等杂兵,哪里能撼动田大力,在他面前都变做了滚地葫芦。 完颜康见田大力手里的完颜魁也被甩出当做兵器,担心不小心把这老小子弄死了,连忙道:“大力,回来。” 田大力领命回身,白马城的战士们鱼贯上前,一炷香后,整个留守府内,再没有半点反抗的力量。 杀人之后,必须抄家。 这不抄不打紧,抄完家后,完颜康笑的眼睛都合不拢。完颜魁家中搜罗的金银,便有百万两以上,更有绫罗绸缎、珠宝奇珍等无数。 完颜魁从昏迷中醒来,看着满府的凌乱模样,他喃喃道:“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完颜康淡淡说了一句:“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完颜魁喃喃的默念了几遍,突然明白过来完颜康的意思,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反之亦然。 他一时悲从中来,伏地痛哭不已! ------------ 第二百一十四章 儆鸡 在完颜康心中,原本与完颜魁这个叔祖,是要和和气气办好交接手续的。结果完颜魁自己作死,给了他借口充分发挥。 完颜魁因为官居从二品,且是宗室,完颜康再怎么折腾他,还是要留他一条老命的。此人被押送回中都,一个犯上作乱的帽子被死死的扣在头上,是死是活就看老皇帝的意思了。 在北京路,完颜魁就是最大的那只猴子。 杀猴儆鸡的效果,比杀鸡儆猴要强的多! 完颜康在接下来全盘接管北京路的过程,想必都会顺畅无比。 抄家这种事,也是会上瘾的。在完颜魁府中抄家所获巨额财富,让完颜康把目光投向了城中的其他权贵豪绅。 这位小爷是个敬重法度之人,虽想捞上几票大的,却也不能把吃相做的太难看啊。接管临潢府的三万驻军后,完颜康便在城里搞起了一项运动。 伸冤大会! 各位老少爷们,走路路过,不要错过!新任北京路留守、征北大将军完颜康,从今日起,大开府衙,谁家有遭府内权贵豪绅、黑帮恶霸等杀伤、侵占等各种欺压者,皆可到留守府衙门前擂鼓伸冤! 这个消息一传出,留守府衙门口几乎被挤了个水泄不通! 这年头,有几个权贵豪绅,不夺人田产、欺男霸女? 黑帮恶霸不杀人、不收保护费,哪里能立规矩、占码头? 完颜康亲自审案,半日就审了三个案子,抄了五个倒霉蛋的家,看了几十个脑袋。 一时间,临潢府城内的权贵豪绅,人人自危! 完颜康见好就收,放出话去:除去特别恶劣之事,只要犯罪者能能主动投案自首,真诚悔过,并能赔偿被害人,都能网开一面,尽量以罚代惩! 伸冤大会足足持续了十日,取得的成绩是喜人的。 首先,原本临潢府中与完颜魁、燕王等对头亲善的权贵豪绅,都被趁势连根拔起! 其次,完颜康手头的银两再次多了两百来万两,各家更是“主动”捐献粮草无数。 最后,新任留守大人的名声在百姓中的地位飙升,已经上升到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的层次。 当然,完颜康搞完伸冤大会后,为安抚上层人士,当众表示,以往种种,不再清算! 在数百个人头的对比下,能够破财消灾,那是多么的可贵,得到既往不咎的保证后,剩下的权贵豪绅,无不弹冠相庆…… 临潢府的叫得上号的十几家酒楼,足足爆满了三天! 自此,临潢府政通人和、百废俱兴! 完颜康留下一营骑兵,任命范俊平为临潢府府尹,又新任了一批主动表忠心的本地官员。如此一来,安顿停当后,完颜康点齐大军,准备往大定府赶去。 大军出发之前,完颜康特地搞了一场别开生面的誓师大会! 大会的内容很简单,完颜康这个主帅提出,要求全军开拔,五日内赶到大定府! 此言一出,全军哗然! 临潢府距大定府,有五百里路程,要求五日内赶到大定府,就是要日行百里。若是以白马城三营骑兵的行军速度而言,只需一日半的时间。 但临潢府的三万大军,大多都是步兵! 日行百里,对这个时代的步兵而言,算是高强度的行军了。连续五日,均日行百里,在常人看来,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完颜康运功喝道:“诸军听令!” 这一声大喝,有如响雷一般,震住了全场,然众军的喧哗声消停了下来。 完颜康接着发令:“一刻钟后,全军出发,五日内务必赶到大定府!如有中途掉队者,不以逃兵处理,自动解除军籍!” 数万将士听了这话,心里都打起小九九来。这年头在大金当兵,粮饷不高,算不得一件美差。但当兵不用纳税,且临潢府近十年来并无大战,对这三万战士而言,若真是除了军籍,却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但令众人放心的是,无论如何,就算赶不到大定府,也不算逃兵,不会砍脑袋。 此时多半将士的心里想的是,得了,先跟着跑吧,实在跑不动,滚回来脱了这身衣服了账。 完颜康扫视场下众人,又发令:“五日内如期赶至大定府者,以后粮饷加倍,不发宝钞!” 刚刚想着半路开溜的,大多精神一震,悄悄的改变了想法。 最后,完颜康又加了一句:“本帅下马步行,与你们一同行军!” 此话一出,群情激昂。 临潢府的三万战士想的都是,这位身娇肉贵的留守大人,堂堂皇孙公子,要真能跟着一起跑,咱们这些泥腿子,旁的不行,跑路还能认怂不成! 完颜康派一营骑兵先行,到前方百里安营扎寨。随后一营骑兵在前领路,一营骑兵押后,大军便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第一日,几乎全军抵达扎营之地。三万大军到了地方,驻地已经选好,各自埋锅造饭完毕,便安营休息。 第二日,开始有人掉队。完颜康早有安排,让押后的骑兵统计好掉队士卒的名字、籍贯等个人信息,令其自行回归临潢府,上缴兵甲后,领取遣散费自行回家。经统计,掉队者尚未破千。 第三日,掉队人数开始激增,达到了五千余人。 这一日掉队之人激增,原因有二。一来是连续行军,确实让大部分人都开始感觉吃不消了;二来是昨日掉队之人的处理情况传了开来,众人都知完颜康这个大帅说话算话,对掉队之人确实不按逃兵论处,回临潢府还有几两银子的遣散费拿,许多人便开了小差。 第四日一早,大军还未开拔,就有数百人留在原地,不愿再走了。完颜康也不去管这些人,只大喝一声:“出发!”接着自个带头在前头跑了起来。 这一日,一路掉队者无数,押后的那一营骑兵,统计掉队人员名单都搞的手忙脚乱。到了驻营之时,押后骑兵都还没能赶至,完颜康让各营报数,最后一算,仅有一万三千余人。 第五日一早,这剩下的一万三千多战士,个个都已腿脚酸软。只是随着完颜康的一声:“出发!”,众人都下意识的跟着小跑起来。 连续四日的高强度行军,几乎已经榨干了众人的体力,此刻能撑下去的,都是靠心中不愿服输的一口气而已! 每每到觉得筋疲力尽之时,只要看着前方那个高大的身影依然在带头小跑,加上完颜康时不时喊出的加油鼓劲声,这些军士似乎又能从身体里榨出几分力气来。 但一路上,仍不免有人掉队…… 平日行军,都是酉时一刻便到了营地。这一日,完颜康感觉到身后众人的艰难,特地压慢了步子,到了酉时三刻才赶至大定府外十里处的营地。 此时,日头已经只露了半个脸庞在外。完颜康站在营地外面,不断呐喊:“兄弟们,胜利就在眼前,冲啊!” 听见喊声的士卒,无不精神一震,凭空生出几分力气来,拼命往前赶去。有些实在是筋疲力尽的,瘫在地上透了口气,恢复了少许力气之后,又连滚带爬都往营地挪动。 半个时辰后,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按照规矩,应该闭营了。但完颜康看着一路仍有不少拼命挪动的士卒,心中不忍,一直等到亥时,才下令闭营。 经统计,如期到达者,共计六千五百八十三人! 完颜康看着这个数字,又喜又忧。 喜的是,按这个方法,自己精兵之策,全无半点困难。 忧的是,淘汰率太高了。三万将士,仅有六千余人能达标,由此可见,大金普通部队的战力如何! 正在思虑间,完颜康忽然听到阵阵哭声传来,他唤来亲兵询问何事。 过了一小会,亲兵回报,原来是闭营之后,仍有些走得慢的士兵不断赶来,只是看到营门紧闭后,这些人悲伤之下,放声大哭起来。 常言道,行百里者,九十者半!对这些慢了一步的士卒而言,只要没有挨到最后,就相当于前功尽弃了。 如此想来,如何不让人悲伤! 完颜康得报,走到营门边,听得外面哭的可怜,有心让人开门。可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此时能坚持赶到营地外的战士,都算是体力和意志力上佳之辈了,但之前军令已下,若此时开门,不免有朝令夕改之嫌。 完颜康思虑再三,出声喊道:“外面的兄弟们,你们莫要再哭了,今日营门已闭,绝不能再开。你们能坚持到此,明日本帅会给你们一个盼头,安心歇息便是了!” 熟悉的声音传来,营外的士兵们都安心下来,渐渐止住了哭泣,聚在一起,席地而卧,以待天明。 到了次日一早,完颜康清点营外士卒人数,发现有三千二百余人。他心中大喜,将这三千余人整编为一营,令这一营战士修整完毕后,回临潢府继续效命。 对这迟到的一营将士,完颜康命名为府兵,当场每人赏银五两,更许之归临潢府后,粮饷上涨五成。 对于能及时赶到的六千余人,完颜康用之为战兵,每人赏银十两,粮饷翻倍。 如此一来,营内营外,皆欢欣鼓舞! ------------ 第二百十一五章 淘沙 大定府府尹耶律云波从得知新任留守大人出发前来的第一日,就已经战战兢兢起来。 完颜魁身为皇帝老儿的堂兄弟,都这么三下五除二给收拾了,临潢府叫得上号的主儿也灭了一大片,自己何去何从呢? 大军昨日已经到了大定府城外,耶律云波吸取经验教训,亲自守在城门外,准备迎接上官,更令人备好酒菜,准备劳军。 谁知道,完颜康就这么在城外待了一宿。 耶律云波一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半夜之时干脆翻身起来,挑灯磨墨,流着眼泪写起自己的黑材料来。 次日一早,完颜康率军准备入城时,首先看到的,是一副极为诡异的模样。 大定府府尹耶律云波,跪在城门外一侧,背负荆条,手举一册文书,高呼:“罪臣耶律云波,参见留守大人!” 完颜康见状奇怪,这耶律云波与自己从未谋面,怎么一来就玩负荆请罪这么一出呢?不过大庭广众之下,完颜康也不便多问,只接过耶律云波手中的文书,吩咐他去了荆条,前面引路。 耶律云波费尽心思写了半夜的请罪书,他首先大力声讨了完颜魁一番,又写明自己曾经迫于压力屈从于此人,做下若干贪赃枉法之事,自己愿主动献上大半家财,卸去官职,愿为奴为婢,请求新任留守大人能网开一面。 完颜康只花了一盏茶的功夫,就看完了这份请罪书,看完之后他不时打量着耶律云波,心中赞叹,此人是个人才啊。 临潢府变天后,完颜康在北京路其他各州府要革故革新、安插亲信,这是必然要行之事。 可道理许多人明白,让一府府尹主动请辞,却没几个人做得到。耶律云波这一做,做的十分彻底,不仅表态可以请辞,还主动送上若干把柄给完颜康。 当然,耶律云波请罪书上所云自己贪赃枉法的若干事项,都是捡了些不痛不痒的东西。以完颜康在临潢府搞伸冤清算中把握的尺度而言,耶律云波的自黑材料,都是可以轻轻放过的。 这是个妙人啊,完颜康把请罪书又看了一遍,心里生出了别样的心思来。 到了府邸,完颜康驱散左右,对耶律云波道:“耶律府尹,东西写的不错!” 耶律云波扑的跪地叩头:“求大人网开一面。” 完颜康淡淡一笑:“府尹大人为官清正廉洁,声名我早有耳闻,何罪之有。” 耶律云波吓的一哆嗦,只以为完颜康在说反话,他抬眼望去,只见完颜康把手中的请罪书轻轻一搓,便见这辛辛苦苦写了半夜的东西,转眼变为一堆纸屑,飘落于地。 耶律云波惊的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他早就听闻完颜康这个皇孙武艺过人,但双手一搓,就能将纸张搓成碎片,这等功夫,耶律云波是闻所未闻。 完颜康莞尔一笑,伸手将耶律云波拉起身来,在一旁坐下,拍了拍他的肩膀:“耶律云波,你是个聪明人,只要记得谁是你的主子,就能在这个位子上坐稳!” 耶律云波终于反应过来,连忙再次翻身跪地:“属下见过主公!” 完颜康这次也不扶他起身,长声而起,就向外走去,一边丢下一句:“干得好,以后还有更高的位子等着你!” 耶律云波喜出望外,连连叩头不已。 完颜康因为耶律云波的反应,及时调整了理政思路。 一城府尹,官居三品,也算是个人物了。若非自己在临潢府所作所为太过酷烈,耶律云波这个大定府府尹何至于要主动请辞、请罪。自己搞清洗、搞运动,固然能以最快的速度革故革新,让北京路这一亩三分地完全按自己的意志运行。但如此一来,必致人人自危之局,只怕朝堂上对自己的反对之声,会越来越高。 更何况,完颜康手中的储备人才,多是军事型人才,能理政者,着实不多。临潢府,完颜康派了范俊平任府尹,自然是十分放心。大定府、兴中府这些州府,完颜康寻思了一下,手头上已经派不出几个人来了。 既然接纳了耶律云波,完颜康对大定府的清洗力度也较在临潢府小了许多。除去七八家干了天怒人怨之事的豪强,对其他权贵,完颜康一个人头都没砍。 耶律云波仍任留守,但不掌军权,其他官吏清理了一批,位置几乎全盘更换。饶是如此,原先大定府的众多官员都已是喜出望外,私下里给耶律云波送了不少重礼。 府尹大人主动捐出的大半家财,转眼就从其他人处收了回来,甚至还有得赚。不过耶律云波这时可不敢念着发财,他火速列了个清单,屁颠屁颠的跑到完颜康身前,将自己收受的礼金尽数呈上。 完颜康笑眯眯的看完了礼单,只说了一句:“咱们三七分账!” 耶律云波听了这话,彻底放下心来,知道到了此时,自己才真正算得上完颜康的班底了。 送礼最怕什么? 怕人家不收! 完颜康给自己留了三成,便相当于收了礼,再赏赐下来,这意思就已经不同了。 完颜康也是心中愉悦,有这么一个能干又懂分寸的下属真心投效,日后这大定府,应该不用自己操心了。 在大定府待了六日,临潢府的六千多战兵,这几天好吃好喝,连续强行军的消耗已经尽数恢复,重新编队后,气象已是全然不同。 完颜康一声令下,大定府的两万战士,开始向兴中府进军。 兴中府在大定府东面,相距两百四十里,完颜康要求众军士两日里赶到。 这行军速度,比临潢府到大定府的要求更高,但时日只有两天,故而选拔效果也十分不错。 到了兴中府城下,大定府入选的战兵堪堪超过五千,超期赶到的也有近三千人。不消说,完颜康沿用原来的方式,将超期到达的编为府兵,命该部修整两日后折回大定府。 兴中府的府尹早就探知大定府的情况,有样学样,也来了一出负荆请罪。完颜康一笑而过,从大定府事,只待了三天,就将兴中府清理完毕。 北京路三府六州,三府既下,距离兴中府最近的便是锦州了。锦州在兴中府东南方一百余里处,急行军一日可至。 哪知完颜康大手一挥,不去锦州,先去来州! 来州在兴中路南面三百里处,完颜康要求,两天半的时间,就要赶到来州城下。 这个命令一下,全军背了三日干粮,开始撒开腿赶起路。 按完颜康的命令,这次的行军,要达到日行一百二十里,在这个时代,算是强度极高了。如此高强度的行军锻炼,对于第一批从临潢府跟随的战士而言,都显得十分吃力。 但无论如何,老兵们都挺了过来。 因为要求第三日午时就赶到地方,兴中府的两万新兵,最终能被选为战兵者,只有四千人。但到了入夜之时,后续不断赶到营地之外的,居然有五千人。 兴中府所得府兵人数,居然超过战兵人数,倒是出乎了完颜康的意料之外。完颜康有些不解,夜间潜入营外,观察情况。 “老李,没想到你也跟上了,老子以为你半路就得打道回府!” “放屁,就许你跟上,老子就不行!别说老子还走得动,就算是爬,也要爬过来!” 营外晚到的府兵们,大多体质较差,多数都是凭一口气强撑至此。对这些当兵吃粮的汉子而言,前面几个州府选兵的过程和结果,说明跟着完颜康这个新主子,着实是份十分难得的好差事。 咬咬牙挺过来,要是成了战兵,粮饷翻倍,简直是做梦都能笑出声来。就算差一等,只能做个府兵,也比以往强得多呢! 这个时代的劳苦人民,只要给他们一线希望,他们的忍耐、意志,都是远远超乎完颜康的预期。 完颜康在兴中府只待了三日,却在来州待了五日。 来州近海,在完颜康的计划当中,是要重点发展的。为此,他撤换了来州知州的人选,任用公孙玉为来州知州,掌管一州军政大权。 离开来州前一晚,完颜康与公孙玉促膝长谈,将自己要将来州打造成重要通商口岸的设想尽数告知。 公孙玉跟随完颜康多年,自视颇高。此番被任命为一州知州,其人原本是颇有微词的,但完颜康把来州的重要性表明后,公孙玉知道,往后来州的地位,只怕不在临潢府之下啊! 除此之外,完颜康还交给公孙玉另外一个任务,让其得闲之时,结合当前形势,编撰一部法典。 如此一来,公孙玉干劲十足! 来州既定,完颜康便带大军北上锦州。 锦州距离来州二百三十里,大军两日赶至。来州的一万新兵,得战兵两千,府兵两千,淘汰率六成。 三日后,完颜康再次率军出发,往西北方奔赴仪坤州。 五日,行军五百二十里。锦州的一万二千新兵,最后得战兵三千,府兵两千。 完颜康在仪坤州待了两日,便率军赶赴东北四百里外的龙化州。仪坤州的一万新兵,得战兵两千五,府兵千五。 到了龙化州时,仪坤州的新兵们还算精神。倒是先前的老兵们累的够呛,从锦州到仪坤州再到龙化州,接近十日的高强度行军,铁人也有些吃不消了。 完颜康下令,军营中饭菜管饱,每日还供应一顿肉食。 五日之后,新选的战兵两万三千人,全都原地满状态复活了! 完颜康马鞭一挥,奔赴泰州! ------------ 第二百一十六章意外 三营骑兵,新进战兵两万余人,加上龙化州的一万备选新兵,接近四万大军一同行军,烟尘滚滚,声势浩大。 泰州在龙化州以北五百余里,计划五日赶至。前四日一切如常,第五日上午,大军经过一处山坳后,完颜康发觉身后侧数里处有一处狼烟升起,不觉心中大生警兆来。 有敌来犯,升狼烟,原系边军的常备预警手段。可此地乃是大金境内,完颜康亲率大军经过,居然有人升烟示警,实在古怪至极。 完颜康心内略感不安,立刻让一排骑兵前方升烟处查明何故,又令前营派出一连骑兵加速前进,火速前往泰州城,探查是否发生了何种变故。 过了一会,赶往升烟处的战士回报,此处人影全无,也无法追索痕迹。 一个半时辰后,前往泰州城的探马回报,城门紧闭,旗帜未变! 完颜康皱了皱眉,大白天城门紧闭,显然是出了异状。可旗帜未变,必然不是北寇入侵夺城。 那会是出了什么幺蛾子呢? 申时两刻,大军距泰州城还有三十里,完颜康忽然下令,大军停止前进,就地扎营。 军令一下,众战士立刻欢呼起来,开始安营扎寨,埋锅造饭。 这四日的连续行军,对白马城的三营骑兵来说,好似散步热身一般。对各州府选出的战兵,日行百里也渐渐习以为常了。而龙化州的一万战士,能坚持到这的还剩下一半,也算是难能可贵了。 经过一夜的休息,两万多新选战兵都精神抖擞起来,便是龙化州的五千战士,也恢复了不少元气。 完颜康亲率一营骑兵在前,步兵编成前中后三阵,随后而行。 临潢府和大定府的战兵,共计一万一千余人,作为步兵前军,兴中府、来州、锦州、仪坤州这四个州府的万余战兵,列为中军,龙化州的五千新军,位列最后。剩下两营骑兵护卫大军左右,三万余大军,随着完颜康一声令下,齐刷刷的向泰州城奔去。 这一路行军,一路练兵,从临潢府出发至今,已有月余时光。除了龙化州的新兵外,其他战士都已能做到令行禁止,行军肃然。赶至泰州城,本应是寻常行军阵势,此刻大军摆出战阵,却无人提出半句质疑来。 泰州城北靠混同江,即是日后的松花江,混同江由西向东,在泰州城北面流淌而过。泰州南面有一口叫月亮泡的大湖,乃是由西面而来的数条中小河流汇聚而成。 泰州城两面环水,南北两道城门都直接水域,防御蒙古寇边,只用西面临敌,这便造就了泰州城得天独厚的地利。因此泰州城以区区一个州治,却驻军六万。泰州城知州熊天宝,还兼领东北路招讨司宣抚一职,官居从二品。 完颜康率军从月亮泡东面进军,行至城下一里,便令全军止步,让田大力上前叫门。 田大力策马奔至城外百步,大喝道:“北京路留守、征北大将军到此,尔等还不速速开门迎接!” 城墙上探出一个头来,回话喊道:“宣抚大人不在,俺们不能开门!” 此时距离城门百步,他嗓门大,喊话城墙上的人听的见,但城墙上的喊话,田大力就听不清了。 他纵马上前数十步,再次大喊开门。 “宣抚大人不在,俺们不能开门!” 这下田大力听得清清楚楚,顿时勃然大怒,指着城墙上大骂:“狗东西,敢拿这一套来玩你爷爷,叫熊天宝一刻钟出现,否则我家大帅饶不了他!” 完颜康一路接管北京路各州府,除了在临潢府略微受阻,其他州府长官都是百依百顺。哪知到了这泰州城下,熊天宝避而不见,明显是不把完颜康放在眼里,如何让田大力不火冒三丈。 “都跟你说了,俺家宣抚大人不在,不能开门!”城墙上那人又回话了。 田大力哪里肯信,就开始破口大骂起来。 城墙上的守将听了,冒出头来,喝止道:“你这莽汉,再敢胡言乱语,小心弓箭不长眼!”说完他一声吆喝,城墙上齐刷刷站出一排弓箭手来。 “熊天宝不在,就通知副将过来!”完颜康策马来到前方,示意田大力不必再说话。 “俺家宣抚大人不在,不能开门!”城墙上那人见状,又丢了这么一句话下来。 完颜康定睛看去,只见说话之人生的粗豪异常,身形几乎与田大力有的一拼,他身披铁甲,头上却戴着一顶皮帽。从说话间口音来看,似乎也有些怪异。 完颜康原本想一箭射杀此人立威,逼迫城上投降。可从这人形貌来看,似乎是一员虎将,他由此便生了几分爱才之心,于是又耐心的劝了几句。 哪知这厮来来去去,就是那么一句:“俺家宣抚大人不在,不能开门!” 这城上之人名唤呼蚩,正是一员蒙古汉子,五年前被熊天宝收入麾下。这呼蚩长的十分雄壮,是典型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在泰州城里,除了熊天宝的话,其他人都指使不动此人。 完颜康怒意不断上涨,到高峰时,忽然整个人冷静下来。 熊天宝此刻确实不在城中,完颜康昨晚独自夜探泰州,得知熊天宝于昨日午时得报称西面有敌来犯,带了两万骑兵出城御敌去了。 若是草原有敌来犯,只需据城而守便可,决计没有主动出城寻敌的道理。完颜康原本心想,莫非此人怕自己拿他开刀,特意带了骑兵躲出去不成。 此时,完颜康明白过来,熊天宝哪里是躲,而是使了一个拖字诀! 按理说,熊天宝不在,完颜康率军进城应是毫无障碍的。他就任北京路留守、征北大将军的圣旨,早已是周街都知。熊天宝不在,城中其他官员、将领,见了完颜康,还不都得巴巴的开门投效。 偏偏熊天宝用了一个呼蚩! 呼蚩对熊天宝惟命是从,执行命令从不打半点折扣,他可不认识什么小王爷,什么大将军! 完颜康率军前行,本是以练兵为目的,一路都是轻装上阵,战士们不过携带了七日口粮而已。正是因完颜康军中无粮,熊天宝才使出拖字诀来。 只要大军进不了泰州城,得不到补给,那后果不言自明。 事后如何,熊天宝只要以一个自己不在城中为借口,就能搪塞过去,大不了把呼蚩这个憨货丢出来顶罪嘛!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只要熊天宝没有明目张胆的造反,朝廷就不可能拿他这位手握重兵之人开刀。 更何况,熊天宝此时胆敢如此,身后有谁,已是不言自明! 现在摆在完颜康面前的有三条路:一是火速回军,沿途虽无大城,却也可寻地方补给,待粮草充足后再杀回泰州;二是率轻骑绕月亮泡奔赴泰州西门,从西门进城;三是击杀呼蚩,强行破门入城。 在熊天宝的盘算当中,完颜康只有两条路,一是回军,二是轻骑走西门。 对完颜康而言,却多了凭借高超武功击杀呼蚩这一条路。但他却不想选这一条路,一是有些惜才之意,重要的是,完颜康想到两个关键问题。 熊天宝带着那两万精骑,去了哪里? 若是自己夺了泰州城,熊天宝还敢不敢回来? 熊天宝摆了这么一道,已是跟完颜康彻底撕破脸了。若是完颜康顺利入城,熊天宝绝对不敢再回城的。 那么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南下,二是西去。 熊天宝未得君命,若是胆敢率部南下,定他一条谋反之罪那是没得跑。以完颜洪衍此时在朝廷中的影响力,必然是保不住他的,届时此人只有狗急跳墙,助完颜洪衍造反夺位。 中都常备禁军十万,分东南西北四营。以完颜洪衍之前的状况,最多能掌握一营,加上熊天宝的两万骑兵,造反夺位只怕是难上加难。 此时老皇帝虽然倾心于完颜洪烈父子,可一日未曾传位,完颜洪衍始终是有几分机会的,此时让他铤而走险,只怕这燕王大人也不愿意干呢! 南下无望,熊天宝便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率部西去,投降蒙古人。 泰州西面原先乃是弘吉刺部,该部落被铁木真的乞颜部不断打压,声势人口已经大不如前。熊天宝据守泰州多年,与弘吉刺部也多次交手,互有胜负。 若是熊天宝真的投降弘吉刺部,这个部落的可汗第一时间想的多半是,干掉姓熊的再说! 他奶奶的,你一来就是两万人,我部落里的战士数目也不过如此,到时候到底谁是主人,谁是客人? 不消说,熊天宝若是西去,必会火并。到时候铁木真不趁机坐收渔翁之利,也就妄称一代天骄了! 当然,熊天宝若是率部西去,完颜康也可以率军西进,来做个渔翁。可细细一想,这渔翁铁木真做的,完颜康此时却做不得。 完颜康接管泰州后,手中兵力立刻超过七万人,可能用的骑兵,也只有从白马城带来的三营骑兵,不过三四千人罢了。而在茫茫草原上,只有骑兵称雄,这七万步兵去到草原上,只是徒耗粮草罢了。 最重要的是,泰州的六万大军,不管是城中的四万步兵,抑或熊天宝带走的两万骑兵,可都是隶属于完颜康的宝贝呢! 除了熊天宝,死多一个,完颜康都是心疼的! 怎么办? ------------ 第二百一十七章 斩熊 熊天宝今年三十八岁,正值一个武将的巅峰年纪。他生就一道横眉,尽显凶煞之气,一双炯炯有神碧眼和一头黄发,也显示了他外族人的血统。 在大金国,能以外族人身份,坐到东北路招讨司宣抚的身份,仅此一人而已。也正因为他外族人的血统,虽然在北疆屡有建树,熊天宝的位置已经六年未曾挪动过了。 而且可以预见的是,未来十年,甚至二十年,熊天宝麾下都无法再增加一兵一卒。 统兵六万,独镇一方,已是朝廷对外族人恩赐的极限了! 如果熊天宝能谨守本分,自然能富贵延绵。 但他不甘心! 于是,这半月之前,中都密使前来,给熊天宝带了一个口信:干掉完颜康,燕王上位后,将来的北京路留守、征北大将军的位置,就姓熊了! 这半月之间,熊天宝不断派出探子,打探完颜康领军的状况,三日之前,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作为一名宿将,熊天宝准确的抓住了完颜康的七寸,大军少粮。以此为抓手,他设计了一个近乎完美的陷阱,只待猎物落入网中。 皇孙年少气盛,必然不会下令大军退走寻求补给,便只有轻骑奔袭西门一途。 而事实上,完颜康确实如熊天宝所料,亲率三营骑兵,绕月亮泡而行。 只是时间比熊天宝预料的晚了一天! 环绕月亮泡一圈,约莫百里,以骑兵速度,两三个时辰可至。完颜康午时在泰州城下被阻,若是为了抢时间,当日便可率骑兵奔赴西门。 但完颜康没有这么做,他下令移师月亮泡岸边,安营扎寨,取水摸鱼,看着完全不像军粮将尽的模样。 次日天刚刚亮,泰州城头上的驻军发现,大军营帐还在,只是军中马儿都不见了踪影。 于是,城头又有狼烟升起。 熊天宝带着两万骑兵,已经在野外喂了两天的蚊子。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心中焦躁难当,刚刚将一个触了霉头的亲兵鞭挞至死。 随着狼烟升起,熊天宝精神一震,大喝一声:“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 绕月亮泡而行的区域,大多是草原,过了汇入月亮泡的河流后,隐约便可见一些山峦。只是这些山峦,离月亮泡都尚有不短的距离,最近处在距泰州西门二十里处,有一道矮山,距离月亮泡两里有多,三里不到。 完颜康策马行至此处两三里之外时,就知道这是熊天宝设伏的唯一地点。 于是,他下令全军伫马。 这处矮山延绵十里,熊天宝将两万骑兵藏于山后,分前后两部设伏。他亲率一万骑兵在前,只待完颜康率军过半时,便从山后杀出。而另外一万骑兵,则由副将领兵,从矮山尽头杀出。 如此一来,便能前后夹击,确保全歼来敌。 每每这么一想,熊天宝都觉得心里美滋滋。 哪知道,敌军在伏击圈外停了下来! 完颜康大军一停,熊天宝顿时觉得尴尬起来,此时若是率军冲出,伏击就变成强袭了。 但若是不出击,谁知道这小子要玩什么把戏呢? 幸好完颜康善解人意,及时化解了熊天宝的尴尬局面。他跃马上前,对着矮山处大喊道:“熊天宝,本帅率军到此,尔等还不前来迎接!” 此话一出,熊天宝知道,自己的伏击已经被此人看穿。他心中盘算了片刻,知道此时已无半分退路,只有强袭一途了。 于是,熊天宝领军从山后转出,列好阵势后,也不与完颜康搭话,马鞭一挥,大喝一声:“儿郎们,随我杀敌!” 熊天宝一身玄甲,亲率三百玄甲军冲锋在前,一时气势如虹。 玄甲军乃是这个时代的重骑兵,骑士身着黑色铠甲,马儿身披黑色具装,以其几乎乌龟壳一般的防御和强大无匹的冲击力,可谓攻无不克。此军乃是当年唐太宗李世民所创,其凭借三千玄甲军,大败王世充、窦建德等大敌,奠定了大唐数百年江山的基础。 熊天宝效仿李世民,倾力打造了三百玄甲军,常言道:“吾有玄甲三百,足以横行当世也!” 完颜康看着这三百玄甲军冲锋的势头,一时有些眼热,他放声大喝:“北京路留守、征北大将军完颜康在此,尔等胆敢犯上作乱呼!尔等胆敢犯上作乱呼!尔等胆敢犯上作乱呼!” 熊天宝这一万大军尚未提起速度,便被这一声大喝,惊的有些彷徨起来。 熊天宝见状,立刻大喊道:“休要听他胡说,此人乃草原蛮子假扮的,儿郎们,杀一人,赏银十两!” 完颜康头顶银盔、身着锁子甲,草原人哪有这等装备,何况其麾下战士也是清一色的金兵打扮。熊天宝指鹿为马,称其部是草原蛮子,后方大多数战士是将信将疑的。 唯有三百玄甲军,一直紧随熊天宝,保持摧枯拉朽的冲阵之势。 完颜康见状,心内叹息一声。原本他想一箭射杀熊天宝便可,但现在看来,这三百玄甲军都是此人的心腹,势必要一举全歼才好。 若是寻常军阵,面对熊天宝的玄甲军,只有拿人命去填,待阻住重骑兵的冲锋之势后,再分割包围,寻求歼灭。 但完颜康带来的,不过四千轻骑而已,怎么肯如此消耗! 更何况,玄甲军的后边,还跟着一万轻骑呢! 于是,完颜康拨转马头,大喊一声:“风筝!” 随着这声喊,白马城的三营战士,齐齐调转马头,往来路奔去。 熊天宝一看此状,不由大喜过望。他以为完颜康喊的是风紧扯呼,还没交战就要逃命了。 果然只是个公子哥啊! 什么骁勇善战,什么勇猛无匹,都是完颜家吹出来的吧! 此时两军相距不过一里,若是这小子率军不要命的迎面冲阵,说不得还会对玄甲军造成一定损伤。现在这小子转身便逃,我这三百玄甲军便可毫发无损,歼敌无数。 看在这小子如此晓事的份上,我老熊等会还是生擒了他,好好玩上几日。想到此处,熊天宝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来。 但可惜的是,完颜康喊的不是风紧,而是风筝! 白马城的骑兵从相距一里处开始拍马回撤,待其马速提至与追兵持平时,两军相距已不过一百五十步。在通常的骑兵追逐战中,这个距离,追兵转瞬即至,逃兵只有四散奔逃一途。 完颜康不时回身查看两军距离,此时己方战士马速已经尽数提起,若不降速,后方熊天宝的玄甲军只怕一时还追之不上,若等其后方的一万轻骑追了上来,便有损自己的战术意图了。 他大喝一声:“缓!” 三营骑兵闻言,都不再催马疾行,反而任凭马儿缓缓降速。 熊天宝本来看着前方军阵整齐、马速已起,己方一时追之不上,心里正感焦急。 玄甲军冲阵,固然是攻无不克,但也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负担太重,无法久战。通常而言,玄甲军冲阵十里,便无法再维持高速运转。二十里,便已是玄甲军战斗的极限了。 此时完颜康大军主动降速,熊天宝不由大喜过望,两个呼吸后,他就听到一声大喊:“回身!” 只见前方逃兵,齐齐在马上扭过身来,对后方张弓搭箭。 过了一个呼吸,又一声大喊传来:“射!” 顷刻间,箭如雨下! 熊天宝在箭雨来袭的一瞬间,心脏有如被人狠狠的捏了一把,心跳都几乎停止。 但经历一轮箭雨之后,他惊喜的发觉,倒下的玄甲军,不过十分之一而已! 从人到马、丛头到脚的护具,此刻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完颜康看到一轮箭雨建功甚微,不由皱了皱眉头,喝令:“提速!” 现在两军相距只有七八十步了,在战场上是个十分危险的距离。完颜康的战士们纷纷拍马加速,凭借精湛的马速,不过十个呼吸,就将两者距离迅速拉至百步。 因为玄甲军的存在是以冲阵为目的,随身并未携带弓箭,所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前方的逃兵一点一点拉开距离。 而这时,完颜康的喊声又一次传来! “回身!” “射!” 五轮箭雨后,玄甲军倒下过半,而敌军却丝毫无损。 熊天宝终于明白过来,完颜康初时喊的那一声,是风筝! 放风筝的风筝! 风筝战术说来简单,不过是跑,回身射箭,再跑,再回身射箭罢了。但在实操之中,这种战术对战士的马术、箭术、纪律性都要求极高,三者缺一,都无法对敌方形成有效的打击,反而容易造成己方溃败之局面。 而一旦风筝战术成功,则可以少胜多,以弱胜强,以无损或微损代价造成敌方的巨大伤亡。 完颜康在建军之时,就将风筝作为核心战术来训练。之前对阿拉善时,无双铁骑凭此战术建首功,而在常规部队中,此战才算是风筝战术的首功! 看着身旁战友们一个个的倒下,却没有追上敌军的丝毫可能性,任凭玄甲军的战士们如何勇猛,也开始不自觉的迟疑、绝望起来。 完颜康敏锐的察觉到这一点,他哈哈大笑:“敌人怕了!” 接着他拍马回身,同时大喝道:“转向,强袭!” 熊天宝看到完颜康主动拍马回身,心中转悲为喜,以为战机到来。 但下一刻,随着一声利啸,他喉间一痛、眼前一黑,从马上一头栽倒! 以完颜康的神射,早就可以点杀熊天宝,只是为了全歼玄甲军,他才特意将此人留到此刻。 完颜康此刻的内心独白,我忍你很久了! 随着熊天宝的阵亡,仅剩的百余玄甲军也被迅速湮灭,完颜康策马掠过前方,提起熊天宝的尸体,对后方赶来的一万轻骑大喝一声。 “熊天宝已死,尔等速速下马,本帅既往不咎!” ------------ 第二百一十八章 加封 泰州军队的接收,进行的异常顺利。 熊天宝虽统兵多年,但其人刻薄寡恩,部众大多对其畏而不敬。 完颜康大义在身,又当众喊出既往不咎来的话,谁还愿意为熊天宝赴死! 将熊天宝枭首后,完颜康留下一连人马打扫战场,下令将玄甲军的装备全部剥除,不可少了一件。 完颜康的建军思路,虽是以骑射为主,可有这么一批现成的重骑兵装备,只需挑出数百骏马和猛士,玄甲军便可立即成型,何乐而不为呢。 将泰州的两万骑兵整队完毕,完颜康将骑兵副将吴晗等几个高级将官都束缚在自己身侧,接着便直接率军奔赴泰州西门。 到了城门外,不消完颜康催促,吴晗立刻策马上前,喝令开门。 西门的守将在城墙上见吴晗亲自叫门,加上瞧见骑兵的大部队都完好无损的跟随在后,哪里还不知道完颜康果真就是新任的北京路留守。 吴晗才刚刚一喊,西门守将立刻屁滚尿流的开了城门迎接大军进城。 完颜康进城之后,火速赶往东门,喝令打开城门。 东门其他兵将,见了熊天宝的头颅,又见城中将领对完颜康毕恭毕敬的模样,此刻都知道昨日城下之人,果真是新任留守大人,于是纷纷跪地请罪。 只有呼蚩是一根筋,他见了熊天宝的脑袋,顿时眼眶一红,扑上来便要为熊天宝报仇。 左右大惊失色,尤其是泰州城的众将,抢上前去保护新主。 呼蚩开始扑击之时,距完颜康不过三丈。泰州城的众将,在他身前有如布娃娃一般,被扇开去,全无半分阻拦之效。 数名亲兵见状,纷纷拔出弯刀,准备合力砍杀呼蚩。 完颜康伸手一阻:“住手!”接着他向前踏出一步,走出护卫圈。 泰州的一众将校,见状大惊失色。 呼蚩却是大喜过望,手掌如同蒲扇一般当头抓来,显然是打着将完颜康一举成擒的主意。 完颜康抬了抬腿。 眨眼间,只听砰的一声,呼蚩倒飞了出去。 白马城的战士们,立刻欢呼鼓掌,而泰州城中的将校们,还一脸懵懂。 呼蚩爬起身来,指着完颜康叫道:“你使了妖法?” 完颜康淡淡一笑,朝呼蚩勾了勾手指:“没看清啊,再来!” 呼蚩不服气的再次冲了上来。 完颜康这次没再动腿,而是顺势抓住呼蚩的拳头,给他来了个过肩摔。 啪的一声闷响,这一下摔的,让周围的将士不自觉的抖了一下。 呼蚩被摔的七荤八素,好不容易爬了起来。 完颜康走到他的跟前,笑眯眯的问道:“服气了吗?” “不服!”呼蚩咬牙切齿的道,同时猛的挥出拳头。 完颜康轻轻巧巧的将他拳头架开,然后一拳将呼蚩轰飞。 呼蚩虽说是一根筋,可在被打飞了第十次后,便躺在地上不肯再爬起来,只在那哼哼。 完颜康知道是这个莽汉初步臣服的表现,他哈哈一笑,不再理会此人,直接下令开城门,迎城外步兵入城。 熊天宝这个东北路招讨司宣抚没了之后,泰州城再无掣肘,完颜康沿用旧法子,首先要对泰州的大军进行拉练、选拔。 泰州原有六万大军的编制,其中骑兵两万,步兵四万。这时一清点人数,骑兵倒是不少,步兵整整少了一万。 这个数字一报上了,完颜康恨不得把熊天宝复活再砍多几次头。吃空饷吃的如此大胆,难怪这厮要先下毒手,就这烂笔账一揭,完颜康能饶了他才怪! 泰州选兵的结果,倒是较其他州府更好。 五万战士,经过来回六天的拉练,能符合战兵标准者达到一万五千人,能为府兵者有一万人,入选者占了半数,这让完颜康有些惊喜。 但令人不爽的是,淘汰掉的一半士卒当中,其中一万二千人原是骑兵。 要训练出一名合格的骑兵,所费钱粮,损耗的马匹等等,七七八八全都算上,足足可以养起十个八个步兵了。 这一万二千骑兵,虽然体能跟意志没有达标,但尽数打发回家耕田,那就得重新培养一批骑兵出来,这让完颜康觉得有些肉痛起来。 但若是将这批人都留用,对前面淘汰的众多士卒却是不公平的,如此一来,难免有损完颜康在北京路初建的威信。 完颜康思来想去,正头痛时,罗翰怀倒是提出一个好办法来。 把这一万二千人单独训练,以一月为期,合格者留用,且待遇暂按府兵计算! 完颜康抚掌一笑,确实是个好办法,干脆就任命罗翰怀为督军,去狠狠操练这帮不争气的骑兵。 折腾了这一个多月,北京路总算大局已定,可完颜康还是完全闲不下来。 首先,要做的就是军改。 顺利收编了泰州的军队后,除去庆州未动之外,北京路共得战兵四万,府兵三万。对这七万部队,完颜康将原有建制全部废弃,套用了白马城的军队建制,并使用了大批自己原来的班底,充实部队中高层力量。 对于普通士卒而言,除了建制有变,长官大多数换了人之外,军中最大的变化,就只有训练强度大了,粮饷多了。 当兵吃粮,这一句口号从古就有。只要吃穿不愁,这群苦哈哈出身的丘八,训练苦点累点,又算的了什么。 更何况,每个月到手的粮饷,比以往只多不少! 但对于军官的安排,却是有些棘手。 在三府五州原有部队的选拔过程中,众多军官也都是在列的,若说普通士卒淘汰率达到五成到六成,这些军官们,淘汰率居然达到了八成! 对于普通士卒而言,在连续高强度行军当中,撑不下去的主要原因,是身体不支。 但对于大多膘肥体壮的军官们而言,中途放弃的理由,就是吃不了苦而已。 真正靠军功一刀一枪拼上去的军官,几乎都通过了考核。而被淘汰下来的军官们,不是官二代、军二代,就是宗室偏房子弟。 这些在军中厮混的二代们被淘汰后,初时也都愤愤不平,可见了完颜康在临潢府的血腥手段,都捏着鼻子认怂了。 不穿那一身军服,爷爷小日子过得舒坦多了,许多人如此这般的自我安慰。 可随着整个北京路整编完毕,淘汰下来的中高层军官超过五百人,随着有心人的推动,一场大规模的进京上访活动,轰轰烈烈的展开了! 数百被淘汰下来的军官,长跪在皇宫外。 无数状告完颜康的折子,在老皇帝的案头,堆积成山。 擅改军制!滥杀大臣! 朝外立朝!大逆不道! 这便是无数告状折子里,列明的数十个罪名中,最为要命的几条罪状。 完颜璟躺在上书房的罗汉床上,靠在李师儿柔软的胸口,一边听着马久保念着奏折。 马久保念了七八份之后,完颜璟不耐烦的问道:“告来告去,都是这些?” 马久保躬身道:“启禀圣上,正是如此。” 完颜璟呵呵一笑:“我那孙儿,可有上什么折子?” 马久保回话道:“皇孙昨日上了一本折子,奴婢正要给圣上念念呢。” 完颜康哦了一声:“是请罪的?” “依奴婢看,倒不像请罪的,像请功的。” “念来听听!” 马久保在一旁拿出完颜康的奏折,开始念了起来:“皇爷爷万寿金安,孙儿自就任以来,秉承精兵简政之策,历经两月,已将北京路整顿完毕,五载之内,必可平定朔方,不负征北大将军之名!不负皇爷爷重托!” 老皇帝听完,沉思了半晌,让马久保又念了一回。过了一会儿,他缓缓问道:“爱妃,你说朕孙儿此言,有几分可信呢!” 李师儿一边给老皇帝轻轻按头,一边柔声道:“军国大事,臣妾一个妇道人家,可是不懂。” 李师儿顿了顿,接着又道:“不过依臣妾看,自家人的话,总比外人说的可靠些。” 说完,李师儿又笑着道:“皇上,臣妾新学了个江南小曲,唱给你听听?” 完颜璟嗯了一声,李师儿便开腔唱了起来。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完颜璟听着,在李师儿臀上拍了一记,笑道:“爱妃,你这唱的不是苏大胡子的念奴娇嘛,怎么成新学的江南小曲了。” 李师儿娇哼一声:“皇上,苏大胡子不就是江南人,他的词唱着不就是江南小曲。” 完颜璟笑道:“好,好,好,爱妃你说的都对!” 马久保看着两人有些打情骂俏的意思,指不定待会就在这书房胡天胡地起来,便不着痕迹的退了出去。 完颜璟听着小曲,不时拿起一份参完颜康的奏折翻看一二,看完又把完颜康上的奏折拿起细细品读。 擅改军制!滥杀大臣!朝外立朝!大逆不道! 五载之内,平定朔方! 自家人的话,总比外人说的可靠些...... 完颜璟如此思量再三,李师儿的小曲都唱了七八首了,他忽的坐起身来,对外间大喊一声:“马久保,赶紧滚进来,给朕拟旨!” “遵命!” “加封皇孙康,东北路招讨司宣抚!” ------------ 第二百一十九章 变天 在北京路留守、征北大将军的头衔上,加封一个东北路招讨司宣抚,从官职上而言,对完颜康毫无意义。 但从政治上而言,意义却是重大无比! 这是老皇帝力挺完颜康的体现! 于是,皇宫外长跪不起的二代军官们,不断有人开起小差来。两日之后,就再也见不到一个人影了。 上奏折状告完颜康的勋贵大臣,也大多闭口不言,好像从来没上过这份折子一般。 完颜康收到封官的圣旨,也是欣喜不已。 虽说他不惧这些个跳梁小丑,但若是老皇帝耳根子一软,做出什么和稀泥的决定来,对他统领北京路大局,便有极大阻碍了。 好在枕边风给力! 李师儿的那句“自家人的话,总比外人说的可靠些。”在老皇帝的心里可是占了不少分量呢。 这期间故事,可是李喜儿派亲信过来表功的。 古语有云,投桃报李。完颜康在这一阵抄家所得中,好好的挑选了八样奇珍,再加上两大车金银珠宝,令人送至枢密副使李喜儿府上,随车还附上了一封信。 吾兄安康:近来弟因杂事略为劳碌,与兄聚少离多,甚是想念。如今北京路既定,弟初建球队一支,诚邀兄长前来泰州指导一二,可否拨冗前来? 李喜儿收到礼物和来信,首先挑了几件奇珍,入皇宫去求见李师儿。 李师儿正跟老皇帝待在一块,对这个大舅子,完颜璟也毫不避讳,就宣李喜儿立刻来见。 李喜儿跪拜完毕,就把原本要献给李师儿的奇珍,表称敬献给皇帝老儿。 完颜璟指着李喜儿的额头,笑骂道:“你这个滑头,明明是给师儿的东西,难道朕会污了师儿的东西不成!” 李喜儿嘿嘿一笑,舔着脸道:“皇上,臣可是真真正正要给您送礼的。”说完,他将随身带来的两个锦盒打开来。 老皇帝一看乐了,这两个锦盒一个装着虎鞭、一个装着儿臂般粗细的人参,这两件宝贝,还确实是对他的路子。 完颜璟吩咐将宝贝收好,和颜悦色的问道:“喜儿,你专程进宫,可还有别的事儿?” “臣闻皇孙就任北京路留守后,纷扰颇多,就想着给皇上分忧,去北京路巡视……。”李喜儿一边说,一边偷眼看着完颜璟的脸色。 他这话还没说完,老皇帝还没说话,一旁的李师儿倒是噗嗤笑出声来。 完颜璟也是哈哈一笑,李喜儿是个什么人,他还不知道嘛。论起吃喝玩乐,这满大金也找不出几个比他强的。若是说起为君分忧,正儿八经的出力办差,那可是万万轮不到他头上的。 这不他亲妹妹听了李喜儿这话,都觉得是个乐子嘛! 完颜璟故意咳嗽了一声,做严肃状,问道:“说实话!” 李喜儿知道瞒不过,只得小声道:“臣应邀去泰州踢球。” 完颜璟瞬间明白过来,原来是自己的乖孙邀请这个便宜大舅子去北地玩耍。因李喜儿枢密副使的身份,不得随意离京,这才想着法子来请假呢。 搞明白事情原委后,完颜璟大手一挥:“准奏了,你记着了,去北地好好踢球便是,别给康儿惹什么麻烦!” 李喜儿腹诽了一句:这满天下,还有比你家孙儿会惹麻烦的吗!”可这话他只能心里吐槽吐槽,当面只能诚惶诚恐的点头应是。 次日一早,便有宫中太监传旨,命枢密副使李喜儿巡视北京路。 李喜儿早就做了准备,带好自己手下的王牌球队,挑了一千兵马随行,兴冲冲的奔赴泰州。 中都直奔泰州,约莫有一千八百里的路程,若是飞马赶路,五六日可至。可李喜儿哪里吃的了这般苦头,这位大爷坐着马车晃晃悠悠的走了半个月,才终于赶到泰州。 李喜儿到了地儿,完颜康设宴款待,两人推杯换盏,称兄道弟,热络非常。 酒宴正值高潮,忽得外间有急报,完颜康告了声罪,走出外间,只见一个灵狐的探子正在一侧,满脸风尘仆仆之色。 “何事?”完颜康神情肃然,这个传信之人名唤林和,乃是徐道胜的贴身人,一般信息绝不会用上他来报信。 林和从贴身小衣中扯掉一块布条,躬身呈给完颜康。完颜康接过布条,见上面全无字迹,他心里便开始紧张起来。 徐道胜和完颜康约定,若是绝密之事,便用特殊药水炮制的布条传信。这布条需用火烤,方能显现字迹。完颜康将布条合在双手之间,运起九阳神功加热,不一会儿,打开布条,只见上面显出八个字来。 皇帝大行,望君速归! 完颜康看见前面四个字,如同被雷劈了一般,脑中轰的一声,身子也摇摇晃晃起来。 过了半晌,直到李喜儿见完颜康迟迟未归,出来一看究竟,完颜康才回过神来。 “兄弟,后院起火了!”李喜儿搭着完颜康的肩膀,笑嘻嘻的道。 完颜康转过身来,对李喜儿致歉:“大哥,这球局,咱们是约不成了,咱们得速速回京!” 李喜儿见完颜康神色凝重,心知大事不妙,急问道:“兄弟,发生何事了?” 完颜康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哥,你暂且休息,兄弟我有要事要先办了。” 酒宴草草结束,完颜康聚齐城内文武,开始调兵遣将。 此时泰州城中尽集北京路精兵,经过重新整编后,有四万五千战兵,一万府兵。除此之外,留下特训的一万二千人中,最终留下了五千骑兵。如此算来,共计有六万兵力。 完颜康下令,除一万府兵留守之外,其余五万大军,立刻收拾行装,准备明日一早出发。而原本随行的三营白马城骑兵,他倒是留了一营在泰州,以备不测。 完颜康知道,以老皇帝的身体状况,绝无可能此时升天,定是有人下毒手暗害。此时中都情况究竟如何,他一无所知,只能做好最坏的准备,大军南下以力破局。 与此同时,完颜康派出一队人马,星夜赶回白马城传信。令徐道胜继续坐镇白马城,并接管庆州防务,让完颜洪毅亲率一万兵马,赶至大定府与其汇合。 最后,完颜康向北京路各州府发出严令,特殊时期,实行军管,各州府若有犯上作乱、图谋不轨者,不拘官职大小,皆可先斩后奏! 泰州城内一众文武,听得完颜康一项一项发布命令,都是惊疑不定。但完颜康此时权威极重,他不说明缘由,却也无一人敢问,只在点名到自己头上的时候领命便是了。 完颜康分派完各种军务,再细细思量了一番,觉着大事俱安,便解散众人,独自回到房中。 插上门栓,完颜康躺倒在床上,又拿出那一块布条,用内力烘热,待字迹显现后,再次看去。 皇帝大行,望君速归!这八个大字仍然毫无意外的再次显现。 完颜康默默流出两行热泪来,他多么希望是上天跟他开的一个玩笑,多么希望是徐道胜搞错了状况。 现实残忍的告诉他,那个老人真的不在了! 真乃吾家千里驹也! 我家的小鹰长大了,要展翅高飞了! 这些老皇帝曾经夸奖过的话儿,在完颜康的耳畔不断响起,完颜璟慈祥的面容,也不断浮现。 虽然自己这具身躯的祖父并非完颜璟,可自己叫了那么多年的皇爷爷,这些印记却在脑海中不可磨灭。 虽然完颜璟一度怀疑自己的身世,想收回种种权柄,手段却并不过分。 这个便宜祖父给与完颜康的关爱和期待,确实超出了一般皇家亲情投入,也曾给了完颜康许多温暖。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自己离京之时,完颜璟身体康健,至少还有五到十年的寿数,如今不过两月光景就暴毙,是谁人下的毒手,这个名字已经呼之欲出。 “完颜洪衍!”完颜璟一字一句的念出这个名字,他的声音极轻,却含有无穷恨意。 随着这声饱含恨意的喊声,完颜康手中的布条,瞬间化为灰灰。 一夜辗转,无法入眠,完颜康只得盘腿打起坐来,这才渐渐入定。 次日一早,三通号角声后,全军集合于练兵场,只待完颜康一声令下,便可开拔。 寻常大军出征,修缮兵甲、准备粮草等工作都是必不可少,还需预上民夫,设下辎重营,如此算来,非得要提前三五日就开始做准备。 北京路的数万大军经过整编训练后,一夜之间就将随身装备和干粮准备完毕,已经初显精兵气质。 五万新兵集合,除大风吹动旌旗猎猎之外,再无喧哗,完颜康满意的点了点头,发下军令:“骑兵随我先行,马铁为新军副帅,率本部骑兵和三万步兵,随后赶来。” 完颜康原本是要率步骑同行,但一夜辗转反侧,他还是决定亲率骑兵火速南下。另外三万新军,由谁统帅,他思来想去,也只有马铁最为合适。 这两月来,在新军选拔、训练方面,马铁这个铁面教官,已经建立了初步的威信。加上此人在白马城建军初期就统领步兵,这三万步兵由其领军,完颜康最为放心。 马铁单膝跪地,上前领命。 完颜康拉起马铁,面授机宜:“马四叔,此番率部回京,实乃有天大的事要办。我率骑兵先行,这三万步兵都托付给你,你只需做到一点,牢牢掌控这支部队,带到大定府,与我汇合!” 马铁挺了挺身,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定不负嘱托!” “若是有人矫诏夺权?” 马铁斩钉截铁的道:“斩。” 完颜康点了点头,最后又吩咐了一句:“行军到龙化州,可略做修整,不可因为赶路,失了战力。” 马铁点头,领命应下。 完颜康跨上战马,大喝一声:“兄弟们,出发!” ------------ 第二百二十章 南归 四日之后,完颜康率两万余骑兵,疾驰千余里,赶至大定府。 此时大军已经人困马乏,赶到大定府城下时,完颜康心中有些不安,生怕敌人布局设伏。 大定府留守的守将名唤林少涛,乃是庆州军中选拔出来的将才。大定府只有府兵三千,不足三个营,但完颜康给了他一个团的编制,任命其为大定府兵团长。 林少涛经过在白马城的培训,军事素养颇高,他远远看到北面滚滚烟尘,虽然判断可能系完颜康率军前来,他仍先行关闭城门,做好防御准备。 完颜康来到城下叫门,林少涛确认无误后,这才令人速速放下吊桥,打开城门,迎接大军入城。 完颜康顺利入城,终于松了一口气,自己初定北京路,原本就还有许多牛鬼蛇神试图生事,现在老皇帝一走,还不知局面如何呢。 “大定府,近来有何动静?”完颜璟问着陪同在一侧的林少涛。 林少涛想了想,才答道:“启禀大帅,大定府近来并无异状。” 说完,他又想到一事,停了一下才说道:“耶律府尹病了几日,闭门谢客,不知状况如何。” 完颜康一听,眉头微微一皱,说道:“耶律城主病了,本帅得赶紧去探望探望。”说罢,他吩咐林少涛先去安顿大军,自个挑了一连白马城的精兵随行,往耶律云波府上去了。 耶律云波近来犯了头痛病,已经足足在床上躺了三日了,听闻完颜康来访,他惊的一下从床上跳起,匆匆披了件衣服出门迎接贵客。 完颜康见耶律云波身着小衣,踏着木屐,急匆匆的前来迎接,不由笑道:“府尹大人,你重病在身,何必如此。” 耶律云波上前,行了一个大礼,跪伏于地道:“大人亲至,云波未能远迎,还望大人恕罪。” 完颜康托起耶律云波:“府尹大人,这大定府不可一日无你啊,我幼年曾学过医术,特意来给你把把脉、开个方子。” 耶律云波道了声谢,将完颜康引入书房,屏退左右,长出了一口气道:“不敢有瞒大人,云波不是头痛,而是心病。大人您这一来,小人这病就全好了。” 完颜康哦了一声,饶有兴致的问道:“我完颜康还有如此功效,想不到,想不到。” 五日之前,有中都来使,秘密向耶律云波宣读圣旨,称皇帝完颜璟为完颜康所害,幸好老皇帝早就留有密旨,若皇帝驾崩,则由燕王完颜洪衍继位。 这份圣旨当然是完颜洪衍所下,密令耶律云波寻机夺取大定府军权,事成后必有重赐云云。 耶律云波得了这份圣旨,真是头痛的要命。 皇帝暴毙,这事就把耶律云波吓得不轻。完颜康此时圣眷极浓,若说有人要害完颜璟,最不可能的人便是他这个新任北京路留守、征北大将军、东北路招讨司宣抚了。 完颜康弑君,这个说法耶律云波是万万不肯信的。 至于留有密旨,由燕王继位,明白人一看,必是完颜洪衍矫诏无疑。 但圣旨上明明白白盖的大红印,又令耶律云波知道,完颜洪衍此时确实占据了中枢。 朝中形势复杂、凶险,已经令让耶律云波战战兢兢,至于让他出手对付完颜康,抢夺军权。 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奶奶的,你完颜洪衍有本事,自个解决对手去。 我耶律云波一个小府尹,手下没有一兵一卒,因为你一块破布条,就给你卖命? 没门! 以耶律云波的醒目,他清楚的知道,此时如果行差踏错一步,后果必将万劫不复。 但耶律云波也不敢明着得罪完颜洪衍的来使,接过圣旨后,他敷衍了几句,就把来使哄走。 这来使前脚刚刚离开,耶律云波后脚便宣称重病,闭门谢客,不管谁来都一概不见。 惹不起,咱还躲不起嘛! 这不躲了几天,中都来使每日上门催促,耶律云波原本头不痛,都觉得头痛起来。 完颜康一赶到,耶律云波立刻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近来情况一一道来,并将所谓“圣旨”拿出,以示自己别无二心。 完颜康听罢,将圣旨观摩了一番,随意丢在一旁,笑眯眯的问道:“府尹大人,既然有圣旨到此,为何你不奉旨行事呢!” 耶律云波扑通跪地,泣声道:“小人虽愚,但也知道此举必是燕王矫诏所为。只要大人您一声令下,小人立刻披甲上马,随大人进京讨逆,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完颜康扶起耶律云波,拍了拍他的肩膀:“识时务者为俊杰,云波,往后我大金朝堂之上,必有你一席之地!” 耶律云波一听,又要跪地谢恩,被完颜康一把托住。 完颜康正色道:“云波,只要真心跟着我干,再不用整日跪来跪去,只要认真做事,咱们就是朋友,是兄弟!” 耶律云波一时热泪盈眶,他作为大辽后裔,祖上降金后,身份一直十分尴尬。若论聪明才智,耶律云波在大金州府官员之中,可谓出类拔萃,但他自从坐上大定府府尹的位置,却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一不小心就得罪了哪个宗室权贵。自己一介前朝之后,分分钟容易惹来杀机,平白掉了脑袋都没人给他喊冤。 耶律云波数十年来,向来善于揣摩人心,他从完颜康说这番话时的眼神中,感受到了这位新主子的诚意。 “大人,燕王派来的密使,想必还在城中,还请派兵速速将其捉拿!”主子表示了善意,耶律云波当然识做,立马摆明态度。 “此人身在何处?”完颜康急问。此时他对中都情况如何了解甚少,如能抓住这个密使,从此人身上想必能掏出不少东西来。 “就在黄通判府上,此人形貌……”耶律云波这几日称病谢客,却也留了一手,秘密派家将尾随密使之后,摸清了其人行踪。此时他立场坚定,自然毫不犹豫的把密使形貌和行踪悉数报出,并主动提出要随完颜康前去抓人。 “黄通判……”完颜康冷笑一声,此人在自己接收大定府时,投靠的异常积极,没想到这厮居然是完颜洪衍留下的暗子。 既然是暗子,那就早早拔掉,看看能不能拔出萝卜带出泥。 大军出征,粮草银钱,各种开销,可是如流水一般呢! 一盏茶的功夫后,完颜康亲率大军将黄通判府上团团包围,一番搜捡,居然没发现完颜洪衍派来的密使。 黄通判跪伏于地,高喊冤枉。 完颜康丝毫不理,对带队搜捡之人问道:“有何可疑之处?” “启禀大帅,在黄通判书房发现一个火盆,里面有刚刚销毁的信件!” 完颜康对黄通判冷冷一笑:“你可有什么东西,要主动交代的?” 黄通判不停磕头,只称冤枉。 完颜康冷哼一声:“密探想必还在城中,云波你寻画师画出此人面貌,四处张贴,全城大索即可,有提供此人有效消息者,赏银千两!” 此话一出,黄通判身子微微哆嗦了一下。周遭其他人并无察觉,却如何瞒得过感知超人的完颜康。 耶律云波领命办差去后,完颜康一手抓起黄通判进入书房,关上门后,他把此人扔在地上,说道:“给你一个机会,主动交代,我饶过你膝下子女!” 黄通判仍是不死心,只狠狠磕头,口称冤枉。 完颜康冷冷一笑:“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说罢,他伸手在黄通判背上拍了两记,然后就拿了一本道德经,好整以暇的看了起来。 两个呼吸之后,黄通判痛的开始哀嚎、打滚。 过了一炷香功夫,疼痛才渐渐减弱,此时黄通判已经痛的汗流浃背,看向完颜康的眼神,惊恐至极。 完颜康不待他出声,又在他背后拍了两记。 黄通判又开始了一阵哀嚎,打滚,到后来,他甚至连打滚的力气都已经失去。 “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通通讲清楚,我赐你速死。否则,我让你活一年!”完颜康待他疼痛稍弱,淡淡的说道。 黄通判喘了几下,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来:“大人,你之前说的,还算数吗?” 完颜康明白此人的意思,他本不是好杀之人,对斩草除根的一套做法也是颇为不屑的,他看着黄通判,一字一句的道:“只要让我满意,届时我将你的家小送去庆州,留你一成家产。” 黄通判闻言,如释重负,趴在地上连连磕头不已。先前此人磕头喊冤,都是装模作样而已,此时他却是心甘情愿,感激完颜康放他家小一条生路。 完颜康踏出房门,唤来两个机灵的亲兵,给黄通判记录口供。 次日一早,耶律云波前来汇报,密使被擒。 完颜康大喜,立马前往亲自审讯此人。 同样的手段用在密使身上,足足用了三轮,此人终于抵抗不住,但求交代之后速死。 一个时辰之后,此人肚子中的东西,已经被淘了个干干净净。完颜康将之余黄通判的口供对比,满意的点了点头。 “赐此人与黄通判不流血而死!” ------------ 第二百二十一章 先锋 中都的局势,比完颜康料想的要乐观一些。 因为完颜璟的暴毙,早有准备的完颜洪衍联合完颜永济等人,迅速封锁中都,并预备将完颜洪烈和完颜洪熙哄入皇宫,再一举拿下。 完颜洪烈在宫中颇多耳目,察觉不妙后,他立刻弃了王府,带了家将,疾奔禁军北营而去。 禁军副统领兼北营大将拓跋铁头,乃是完颜洪烈的心腹。此人虽有些私德不检,但此番还是稳稳的站在了完颜洪烈这边,丝毫不为完颜洪衍许下的高官厚禄所动,凭借北营一军,誓死护卫完颜洪烈。 皇帝是服了完颜康通过李喜儿所进献的虎狼之药,暴毙而亡! 这是完颜洪衍等人对外的宣传,这种说辞,还有宫中若干大小太监的证言、更衣起居的记录等各种证据可以证实。 完颜洪衍的继位诏书,乃是从武德殿的牌匾后取出的,此事只有宫中掌礼太监一人知晓,乃是报大宗正完颜永济后,与一干重要宗室成员共同取出查看。 据说完颜洪衍得知诏书内容时,显得震惊无比,趴在武德殿上痛哭流涕,大喊父皇圣明。 然后此人又狠狠的捶胸顿足一番,痛骂自己无能,未能及时发现赵王父子等人的狼子野心! 以密使和黄通判等人的觉悟,哪里知道老皇帝的真正死因,自然以为完颜洪衍是真正占据了大义。 但中都的权贵、重臣们,有几人会相信昨日还好端端的老皇帝,忽然就这么没了! 人没了也便罢了,而且还留下诏书,令完颜洪衍继位! 开什么玩笑,本朝从无如此先例! 就算老皇帝真是留了传位诏书,也不会轮到你燕王完颜洪衍! 皇帝死因蹊跷,京中的达官贵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这样的状况,导致完颜洪衍虽然占了名分,却无法完全掌控朝廷。除了朝政,剩余的三营禁军中,南营大将段日奇也让完颜洪衍碰了个软钉子。 段日奇称,禁军只听皇帝调遣。 言下之意就是,你燕王之命,请恕我段日奇遵不了! 若只是一个段日奇如此,说不得完颜洪衍都要下辣手除了他,夺了军权再说。可中都大半的权贵,都是如此表态,这就不好办了。 京中权贵,此时力挺完颜洪衍的占了不过两成而已,有六七成是坐山观虎斗的。 燕王完颜洪衍手握圣旨,可赵王完颜洪烈才是真得圣眷之人,况且那位赵王世子、征北大将军手里,可是掌握着重兵呢! 从龙之功,固然动人。 可若是站错了边,那可是抄家灭族之祸呢! 中都之中,除去十万禁军,还有大量的私军家将,掌握在这些权贵手中。得罪一两个人倒是无妨,若是把大多数中立者都逼到完颜洪烈那边,完颜洪衍就算坐上龙椅,又哪里能坐得稳位置。 燕王大人倒是想火速登基,以明大义。可按金国规矩,老皇帝归天后,起码的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才能举办登基大典。 因为只掌控了东西两营,从兵力上无法对拓跋铁头的北营形成压倒性的优势,完颜洪衍只能选择围而不攻。 对完颜康而言,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完颜洪烈暂时安全! 完颜洪衍仗着传国玉玺在手,四面传旨,召各路统兵大将回京诛逆、护主;其人还派出几路密使,前往北京路各州府,试图策反北京路各地高官、重将。 完颜洪衍对完颜康十分忌惮,事发后,他派出游骑封锁往北道路,截杀了完颜洪烈派出的数波信使,防止有任何消息及时传到完颜康的耳中。 灵狐察觉状况后,特意绕道先往南方,寻机北上白马城,再从白马城赶至泰州,这才让完颜康及时得到消息,率军南下。 完颜康算了算时日,从老皇帝暴毙之日算起,刚刚过了十二天。以禁军营内常备的储粮,只要再无其他变故,完颜洪烈应当尚无危险。 大金能战之兵,除中都的十万禁军之外,主要分布在南、西、北三面边境,分别与大宋、西夏、蒙古对峙。 以兵力数量而言,宋金边境的常备军队最多,足足有三十万人。 西夏边境的常备大军,合计二十万人。 北面的边军,多半集中于北京路,已为完颜康所掌控,无需赘述。 大金号称带甲百万,除去禁军和三面边军以外,其余腹地之兵,加起来也不过二十万之数。 完颜洪衍虽然矫诏调兵进京,但南、西两处边军,距离中都遥远,即便统兵大将受其蛊惑,不顾边境安危领兵回京,此时离中都至少还有千里之遥。 在边军未至的情况下,完颜洪衍目前能引动的军队,一来数量有限,二来战力堪忧。 是以完颜洪烈身在中都,似危实安。 想通此点,完颜康便淡定起来,他唤来伍石蛮,先行告知其中都近况。 伍石蛮听闻中都居然发生了如此大事,不禁眼眶俱裂,他狠狠一掌拍在书桌上,怒道:“狗贼,安敢如此!” 伍石蛮这一掌,含怒而出,震的桌上砚台都翻了。 完颜康一面扶起砚台,一面缓缓道:“此人倒行逆施,吾必诛之,伍二叔何必对一个死人生气!” 伍石蛮听了这话,怒意稍减。 完颜康又道:“现在新军疲乏,只有伍石蛮叔你麾下一营骑兵,尚有战力。你今日做好准备,略作修整,明日就先行南下,为大军打通道路。” 此刻伍石蛮满腔怒火,就算完颜康不派他做先锋,他都要主动请战的,此时得担重任,他立刻轰然应下,急匆匆的赶去整军。 完颜康一把拉住伍石蛮,叮嘱道:“伍二叔,切记,此行需小心行事,切不可鲁莽大意。此行以全军为上,不可与敌硬拼,记得逢城莫入,只在野外游击!” 伍石蛮粗声粗气的说了一句:“我省的!”说完就转身匆匆离去了。 次日一早,伍石蛮在出发之前,来一段动员讲话:“兄弟们,咱们今天出发,是要做先锋……” 伍石蛮这话还没讲完,白马城的战士们,听到要做先锋,有战打,全都兴奋不已,纷纷吆喝起来。 伍石蛮原本是要鼓舞一番士气,动员战士们拿出不怕流汗更不怕流血的精神来,结果战士们的战斗欲望高的出奇,让他觉得自己这番动员完全是白瞎了。 敢于战斗,善于战斗,乐于战斗,手下有一群这样的兵,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伍石蛮摸了摸脑袋,把剩下的话吞回肚子里,拨转马头,大吼一声:“出发!” 大定府至中都,不过五六百里的路程,以伍石蛮手下骑兵们的速度,无需两日可至。 从大定府南下不过百里,伍石蛮便发觉了有小股骑兵活动的踪迹。 一些新鲜的马粪、洒落的豆子,这些东西出现在大路边,对常人而言,似乎与普通牲口经过并无区别。 但对这些草原上的厮杀汉子而言,这些痕迹,只意味着,有敌人的骑兵在附近。 “营长,敌人当在百骑左右!”侦察兵回报。 伍石蛮微微思索了一下,传令:“一连留下,歼灭这股游骑!”接着便带着剩余四个连的兵马继续往南奔去。 五十里后,又现敌踪,仍是百骑左右,伍石蛮又留一连骑兵搜寻敌踪,寻求歼灭。 又过了五六十里,敌踪又现,这下伍石蛮开始有些头大起来。 完颜洪衍派出截杀信使的人马,每一波必不会太多。对这小股游骑,即便不理,也并无太大威胁。 若是不除去这些游骑,这些本是截杀信使的游骑,摇身一变,就是探马了。 可若要一一除去这些探马,只怕跑不到中都,伍石蛮手下的战士们,都得派出去打游击了。 于是,伍石蛮决定不再分兵歼敌,直接带剩下三个连的兵马,开始拉网式搜索敌军。 一个时辰后,四连发现敌踪。随着号角声吹响,其他两个连的战士都向打了鸡血一般,往号角声方向冲去。 可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到了地头,战斗居然已经打完了! 以一连二百多骑兵,对上一百敌军,也算以多打少,以强凌弱了,以白马城战士的战斗力,大胜自然是题中应有之意。可伍石蛮为求将战损减至最少,特地下令,发现敌踪不可强攻,待三连合围后再行歼敌。 哪知道,战斗结束的这么快! “为何不尊军令!”伍石蛮怒问。 “营长,我就想试探攻一下,也没强攻,哪知敌军这么不经打……”三连长高有礼讪讪的道,只是嘴角那一丝掩藏不住的上翘,已经出卖了他。 伍石蛮没好气的踹了他一脚,哼了一声又问:“没有强攻?那你报上战损比!” “是!歼敌七十八人,俘敌二十二人;我军阵亡三人,伤五人!”高有礼立正,报上数字。 听到这个小的惊人的战损比,伍石蛮惹不住咧嘴笑了,他奶奶的熊,这帮孙子也确实太不经打了。可怜自己一路还小心翼翼,生怕有人设伏。 “这次就算了,不计你小子违抗军令了。”伍石蛮笑骂一声。 高有礼嘻嘻一笑:“营长,那战功呢?” 伍石蛮伸脚一踹:“瞧你这点出息,这才是盘开胃菜,大餐还在后头呢!” 高有礼挨了一脚,知机的撒腿就跑,只抛下一句:“营长,开胃菜吃好了,才有力气吃大餐!” 一众战士们都哄笑起来,个个眼中都泛出光彩来。 ------------ 第二百二十二章 挑衅 一连和二连在入夜前也顺利归队,带来了同样不俗的战果,也让白马城的战士们更加战意高涨起来。 他奶奶的,要是燕王手下都是这帮酒囊饭袋,爷爷这一营兵马,就能打进中都城里去。 伍石蛮信心爆棚起来。 于是,次日一早,伍石蛮大手一挥,喊出打进中都的口号来。 战士们群情激动,嗷嗷叫的拍马南下。 一路再遇上些游骑踪迹时,伍石蛮不再耗时寻觅敌踪,只四散分扑片刻,若无所获,便只顾一往无前。 日头西斜之时,伍石蛮堪堪率部赶至中都城下。 骑兵奔袭,早早就有各种传讯示警,中都城四门皆闭。 “不想这中都城池,居然如此雄伟!”伍石蛮立于马上,望着中都的高墙厚壁,悠然叹道。 中都作为大金首都,毫无疑问是大金第一雄城,城墙高三丈六尺,尽显雄伟厚重。伍石蛮此前长居中都,往日进出之时,早已习以为常,此时相隔数年,他领军来此准备攻城,感官却是全然不同。 这一营战士,大多数是草原上的汉子,首次见到如此雄城,都纷纷惊叹不已。 高有礼策马上前,来到伍石蛮身旁,轻声问道:“营长,咱们不攻城吧?” 插一句,我最近在用的看书app,书源多,书籍全,更新快! 伍石蛮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攻城?派你上啊!” 高有礼故作正经的敬了个礼,朗声道:“保证完成任务!” 伍石蛮抽出马鞭,作势抽去。 高有礼挨了一记,大叫一声:“营长打人了。”跟着一溜烟的翻身下马,跑开了去。 军中发出一阵哄笑声,原本凝重的气氛荡然无存。 “这猴子!”伍石蛮笑骂了一声,这番率先锋部队出征之前,高有礼被完颜康唤去单独嘱咐过,想必是让他时时提醒自己不得鲁莽。 回身看向城墙上床弩冒出的寒光,伍石蛮狠狠的吐了一口吐沫,他奶奶的,老子就算再莽,也没想着就靠这几丁人,能打下中都城来。 “选三个嗓门大的,前去叫阵!” 此时伍石蛮率军距离城墙三百余步,正是床弩无法及处,一众战士们听说要人去叫阵,纷纷自告奋勇起来。 伍石蛮手指点了几下,随意选出三人。这三人便拍马而上,来到距城墙百步处,扯起嗓子喊了起来。 “城上鼠辈,可敢出城一战!” “城上鼠辈,可敢出城一战!” “城上鼠辈,可敢出城一战!” 完颜洪衍在一众心腹的陪同下,立于北门之上,他见城下人马不过千余,居然如此嚣张,不由怒道:“谁人敢出城,灭了这厮!” 其人手下数名大将,纷纷单膝跪地请战。 完颜洪衍正犹豫选谁带兵出城,一旁的完颜永济沉声道:“敌人如此少人,居然敢城下叫阵,只怕有诈,以老臣之见,还是莫开城门为上。” 完颜洪衍能凭借伪造的圣旨占据中都,有一半的功劳要记在完颜永济这个大宗正身上的。 此时完颜永济出了声,他立刻恭恭敬敬的道:“皇叔祖所言甚是 ,今日已将入夜,明日再战不迟。” 完颜洪衍见手下众将有些面露不忿,担心士气受挫,便故作大方的道:“城下些许跳梁小丑,且容他们多活一晚,尔等好好休息,明日再出城杀敌。” 说完,完颜洪衍便请完颜永济离开城头,打道回府,准备晚宴。 伍石蛮远远瞧见城墙上许多人影离开,又见城门迟迟不开,扬鞭一指,哈哈大笑道:“就咱们这一营人马,这狗屁燕王都不敢出城一战,若是大帅领军到此,他们还不得吓得屁滚尿流!” 众将士听了这话,纷纷哄笑起来,不知谁起了个头,喊了一声:“无胆鼠辈,屁滚尿流。”接着众人便跟着喊了起来。 前方三个人叫阵,嗓门再大也是有限。这千人齐喊,顿时声浪喧嚣起来。 完颜洪衍等人刚刚下了城楼,听了这阵喊声传来,其人手下大将王传宝愤然请战。 完颜洪衍怒意上头,就欲应下此事。 完颜永济又道:“城下不过千人,竟敢如此反复挑衅,还望燕王殿下三思。” 完颜永济一向老成持重,这话说的也实在有理。在完颜洪衍想来,若是自己只率一只轻骑,就敢到此耀武扬威,那不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 其中必然有诈! 完颜洪衍压住火气,吩咐道:“众将听令!” 众将齐声道:“在!” “今夜无论何事,均不可出城迎战,违令者斩!” 王传宝等众将,虽然觉得憋屈,也只得齐声应是。 完颜永济见状,朝完颜洪衍微微颔首,示意他御下有方。 完颜洪衍满意的点了点头,率众打道回府。 伍石蛮在城外,见到城内久久没有动静,不由长笑道:“这班龟儿子,龟缩着不肯出来。” 高有礼凑过来,朗声道:“那咱们且容他多活几日,这天色已晚,咱们找个地方埋锅造饭吧。” 伍石蛮笑骂一声:“你个吃货,就知道吃!吃!吃!” 高有礼张开双手,露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大帅都说了,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众人齐声哄笑起来,伍石蛮便下令撤离此处,觅地休息。 马头一拨,伍石蛮暗暗松了一口气。他这一营骑兵一日奔袭三百里,至此已是人困马乏,可谓强弩之末。只是兵临城下,若是不主动求战,士气必泄。 伍石蛮虽然一直命人挑衅,心中却是不停打鼓,若是完颜洪衍真敢开城门迎战,自己只得用上风紧战术了。 扯呼! 完颜洪衍浑然不觉,自己错过了一次轻松败敌之机。待到次日天明,得各路探子回报,他才知道昨日傍晚城下这一营骑兵,居然只是一支孤军。 完颜洪衍心中翻起无限的悔意来,自己根基不稳,这才不敢范险,哪知完颜康这小子的人马居然如此轻狂,早知道…早知道…… 此刻,在他想来,这一支轻骑不过是完颜康派来给城中传递信号的,昨晚耀武扬威一番,此时想来不知躲到哪去了。 正后悔莫及间,亲随来报 ,昨日那一营骑兵,又来城下挑衅了。 完颜洪衍从太师椅上一跃而起,一边往外疾行,一边传令下去:“令王传宝为主将,出城歼敌,务必大获全胜!” 传令兵得令,火速奔往北门传令。 完颜洪衍换上一身银甲,带着一众亲兵,奔赴北门。 同时,他还让人传信给完颜永济等人,遍请中都城中有头有脸之人,速速前来一观破敌盛况。 白马城的一营战士,经过一整晚的休息,都已精神抖擞,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阵前的骂声还没持续多久,中都的城门缓缓拉开,伍石蛮咧嘴一笑:“咱们骂的不对,这燕王殿下的胆子,还是比老鼠要大上几分的!” 高有礼笑道:“就算是乌龟,时不时也要伸个头出来,透透气的!” “把这个乌龟脑袋打回去!”伍石蛮狠狠的捏了捏拳头。 此时城内不断涌出骑兵来,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已经在城外五十步处结出千人的骑兵阵势来。 “这燕王殿下手下的骑兵,倒也不全是酒囊饭袋啊!”高有礼见敌方阵容齐整,整队迅速,不由收了小觑之心。 伍石蛮嘿嘿一笑:“都是些没见过血的生瓜蛋子,真刀真枪的干起来,这群瓜娃子一准就怂了!” 高有礼抬头望了望城墙上的床弩,然后舔了舔舌头:“要是在草原上,我带本部一连兄弟,就能干翻他们!”说话间,他还狠狠的攥了攥拳头。 伍石蛮知道高有礼是在提醒自己莫要带队冲阵,虽然他自信麾下战力远超对手,但若在城下交战,不说城墙上的床弩等恐怖防具,单凭敌方随时都有新鲜血液增援这一点,自己这一营人马,都不够塞人家牙缝的。 眼见城下的骑兵已经越聚越多,最前方的阵型已经悄然前移了数十步,伍石蛮抽出马鞭,挥了个鞭花,冲城门方向大喝一声:“人多欺负人少,爷爷不陪你们玩咯!” 说完,他拨转马头,大喊一声:“走咯!” 这一营战士得令,齐齐调头,开始催马往来路奔行。 中都城下,率军出城的主将乃是王传宝,他依令带了三千精骑出城,正准备为燕王殿下立下首功,哪知对方居然怂了! 说好的要血战到底呢! 怎么就跑路了! 此刻他麾下三千骑兵,整队完毕的才刚刚过半。若是待全军出城整队完毕,再行追击,只怕只能跟在这些草原蛮子身后吃灰了吧。 王传宝乃是在南边厮杀过的宿将,深知战机难得,他一念既起,立马将拔出腰间弯刀,大吼道:“后军整队,前军出击!” 说完,他拍马上前,开始率众追击。他身后的战士们,齐齐吆喝起来,兴奋至极。 王传宝统领的三千骑兵,倒不像伍石蛮以为的那样,都是禁军中那些没见过血的生瓜蛋子。这三千人马,有千人是他数年来隐秘招募的边军强人,此时这些老兵,都紧跟王传宝身后,争先恐后。 在和这些老兵们看来,无论如何精锐之师,只要开始奔逃,便只是一块可口的肥肉罢了! ------------ 第二百二十三章 冲阵 王传宝率军追击时,两军前后相距不过三百步。 三百步,在王传宝看来,只要一盏茶的功夫,便能追及。 但在一盏茶后,三百步的距离,不过变成了两百步而已。 望着前方并无几分散乱迹象的“逃兵”,王传宝心里开始打起鼓来,哪有队列这么整齐的逃兵,莫非有埋伏? 可清晨各路探马传回的消息,分明无误的告诉他,完颜康的大军,在大定府尚未启程。 虽然探马从大定府赶至,已有一日一夜。兴许完颜康此时已率军南下也未可知,可至少在眼前,这一营骑兵,乃是孤军! 若仅仅因为心有不安,就放弃追击,自己这个统兵大将,只怕就做到头了。 这些念头,在王传宝心中,不过一闪而过。他收起杂念,大吼一声:“兄弟们,加把劲,杀敌一人,赏银十两!” 身后的老兵们,纷纷呐喊起来,马速也平白快了三分。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两百步的距离,终于又拉近了八十步。 王传宝眼观六路,见放眼所见之处,都是一片平坦,并无有伏兵所在,他心中大定,正待再拉近少许距离,便下令放箭。 哪知他还未开声,前方的“逃兵”中传来一声大喊。 “回身!” “逃兵”们齐刷刷的扭转半边身子,张弓搭箭。 一个呼吸后,另一暴喊发出。 “射!” 黑压压的箭雨,顷刻袭来! 王传宝的心脏,似乎骤然停了下来。他终于明白,这一营“逃兵”,为何队列如此整齐。 原来人家压根就不是逃跑,也没有任何埋伏,而是凭借高超的马术和箭术,硬生生的欺负己方。 随着身旁噗嗤、噗嗤的中箭声,和一阵阵的惨叫声,王传宝眼睛一红,大吼道:“给老子,射回去!” 随着他这一声喊,身后的骑兵们也纷纷回过神来,拼命往前方放箭。 前方的“逃兵”们,虽然回身放箭,可胯下马儿丝毫未停,均是保持着原有速度继续奔行。每隔两个呼吸,这些“逃兵”们,又齐刷刷的回身射出一轮箭雨。 追兵们也在不停的张弓搭箭,全力的倾泻着箭囊中的箭支。 然而在距离相同的情况下,一方奔逃,一方前追。奔逃者在对方箭支射出后,又奔行了近十步,相当于拉开了十步的距离。而追兵们相当于主动缩减了十步的距离。 这一追一逃的差别,二十步的距离,便是生死相隔,造成了巨大的战损差异。加上白马城的骑兵所配均是一石硬弓,射程较王传宝麾下骑兵更远,如此一来,差距更大。 五轮互射以后,王传宝所率千余骑兵,已经折损过半。 而伍石蛮所部,不过死伤数十人罢了。 王传宝幸运的躲过了五轮箭雨的洗礼,只左肩中了一箭,但与其他残存的士卒一样,他的马速不自觉的降了下来。眼前的惨状告诉他,若是再这么追击下去,自己这千来号人,只怕全都得交代在这了。 作为一名与宋兵交手多年沙场宿将,王传宝也曾经思考风筝战术的可行性。相对宋国而言,大金骑兵更多,如何以骑克步,以优势骑兵破敌,乃是金国将领必修的功课。 但这种战术只在王传宝脑海中停留了一小会,他就将这等战术抛之脑后了。 战马、马术、弓箭、箭术,这几样都必须高人一等,才能完美实现风筝战术。 除此之外,使用该战术的部队,必须纪律严明,作战意志特别坚韧,才能保持在看似逃跑状态下,回身齐射。 而在普通部队当中,一旦形成奔逃之势,九成九的可能,就是被一举击溃! 即使达到了上述条件,风筝战术能够施行,却始终存在一个致命的弱点。 人数不可过多!也不可太少! 风筝战术,本就是利用一追一逃的马速,制造一个距离差。若是人数过多,奔逃的一方能有效出箭者,不过坠后的几排而已,前列的战士,即使张弓搭箭,也注定是徒劳无功。 而回身射箭,除非万中挑一的神射手,否则准度难以把控。如此一来,必要以成建制的队伍,向后方射出箭雨,才能建功。 风筝战术,至少需要一个排的战士,才能发挥作用。一个团的人马,几乎已是此战术的施展的极限。这还是建立在茫茫大草原上的攻防演练,若是在中原,即便是平原地区,也无法将队伍充分横列。 风筝战术虽然受限颇多,但在此时此刻,在伍石蛮手中,已经发挥出了巨大的威力。 王传宝知道再追下去,不过是往火上浇油而已,他只得无奈的叫停,等待后军赶上,再做打算。 但伍石蛮会给他这个机会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察觉到后方“追兵”停步不前后,伍石蛮果断率军止步,拨转马头,列出锋矢阵型,准备强袭。 锋矢阵刚刚摆好,伍石蛮正要下令全军出击,忽然得报,后方有烟尘起。 伍石蛮回身一望,身后七八里处,有滚滚烟尘袭来。从烟尘阵势来看,至少有两千以上的骑兵。 高有礼策马上前,肃然道:“营长,应该是咱们尚未清扫的游骑,聚集起来了!” 伍石蛮点了点头,他意识到自己犯了激进的错误,这个错误,一个不好,便是全军覆没之局! 与此同时,王传宝也看到了远处的滚滚烟尘,他心中有些惊疑不定起来。 是对方的援兵吗? 还是己方探马汇聚的大队人马? 若是对方的援兵,自己这一点兵力,就算加上赶上的后军,只怕也都得交代在这。 但若是己方的人马,王传宝想到此处,他的眼睛亮了起来。从昨夜得到的消息来看,完颜康的大队人马,此时绝无可能抵达战场。 王传宝大喝一声:“兄弟们,援军来了,咱们前后夹攻,把这帮杂碎灭了!” 伍石蛮把所有不安抛诸脑后,拔出弯刀,直指前方:“冲锋!” 白马城的战士们,齐齐大喝一声:“冲锋!” 王传宝见敌方开始冲锋,也大喝一声:“兄弟们,跟我上!”喊罢,此人也带头冲向敌阵。 双方的主将都奔在阵型的最前方,因为甲胄明显不同,伍石蛮和王传宝都同时盯住了对方。 擒贼先擒王,两人各自都打着如此主意。 在相距不过两三个马位时,两人同时抽出弯刀,高高扬起,向对方劈砍而去。 砰的一声,两刀相交,发生猛烈的碰撞。 以伍石蛮的大力,都被反震之力震的险些握不住手中弯刀。 王传宝更是不堪,险些跌落马去,幸亏他马术极佳,于惊险时卸了三分力,身子微微一转,接着又转了回来。 在骑兵对冲的战场之上,大战三百回合是完全不存在的。两个主将的头一回交手,谁也没奈何谁,各自心中连惊诧片刻都来不及,马儿不停往前,他们又挥刀向身前的敌人砍去。 砍杀声、嘶鸣声、惨叫声,不断响起。 伍石蛮所率一营骑兵,因已胜过一场,士气高昂,此时在主将的带领下,人人奋勇争先。 狭路相逢,勇者胜。 二十个呼吸后,伍石蛮挥刀砍了个空,这才发觉已经杀穿敌阵。他回身望了望,后方敌方的援军,距离不过两三里了。 再看向前方,中都城中派出的后军,也出现在视线范围内。 高有礼来到近前,轻声问道:“东边还是西边?” 在高有礼看来,此时杀穿敌阵,在敌方尚未合围之前,必须选一边突围。 伍石蛮左右看了看,忽然咧嘴笑了起来:“东边还是西边?咱们都不选!” “往前,给我继续冲锋!” 高有礼听完,有心再劝说一二,但看着伍石蛮疯狂的眼神,他知道此时只能跟随主将的意志,于是也大喝一声:“冲锋!” 战士们来不及多想,随着伍石蛮一声令下,高有礼的一声大喝,也各自呼喊起来,挥舞着手中弯刀继续向前冲锋。 中都城中跟出来的后军,有一千八百骑,都是禁军中优中选优的精锐之师。 所配的马匹,都是上等的骏马。 所持的钢刀,都是百炼之刃。 所披的甲胄,俱是明光铠。 但正如伍石蛮所言,这群兵甲齐备的“精锐”,都从来没见过血,都是生瓜蛋子。 两军即将交汇时,高有礼大喊一声:“白马,万胜!” 身后的战士们,也齐声高喊:“白马,万胜!” 在白马城战士如狂风暴雨般的冲阵之势下,这群精锐之师,未战先怯了! 王将军带着的前军去哪了呢?莫非已经全军覆没了? 后面的滚滚烟尘,莫非是敌方的援军来了? 一方早经磨炼,更是新胜之师,一方未经初战,已军心散乱。 结果不言而喻。 王传宝领着六七百残军,还坚持对战了二十个呼吸。 而这一千八百新军,在十五个呼吸间,已经彻底崩盘,四散奔逃起来。 伍石蛮狂笑一声:“这等酒囊饭袋,就算有十万之众,又有何惧!” 战士们纷纷呼喊起来:“无敌!无敌!” 高有礼找到伍石蛮,询问道:“营长,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伍石蛮转头,咧嘴一笑:“可敢随我再冲一阵!” “有何不敢!” ------------ 第二百二十四章 兵临 “伍大将军,敌军前后夹攻之下,居然敢来回冲阵,世间名将,都不如你!” 伍石蛮听着完颜康的夸奖,洋洋得意的却又故作谦虚的摆手道:“哪里!哪里!都是大帅练兵有方。” 只是这话刚刚说完,他猛然觉得,完颜康这语气怎么显得那么诡异。他抬头一看,只见这位大帅满面寒霜,让他不由的打了个激灵。 “出发之前,我给你的军令是什么来着!”完颜康冷冷的道。 伍石蛮支支吾吾,开始有些慌了。 一旁的高有礼见状,连忙单膝跪地,请罪道:“都是属下的错!” 完颜康哼了一声:“你的错?错在哪里?” 伍石蛮不吭声,高有礼垂头道:“我等未能清扫敌方游骑,孤军深入敌后,至全军有覆没之危局,实乃大错!” 完颜康面色稍和,点了点头,对伍石蛮问道:“伍营长,高有礼认错的话,你听清楚了吗?” 伍石蛮低着头,闷声闷气的道:“听清楚了。” 完颜康知道他心里还有些不服气,毕竟任谁领军打了胜仗,回来还要挨骂,心里都是不爽,外加有些不服的。 常言道,骄兵必败。自己手下这帮骄兵悍将,作战固然勇猛,但若不趁机悄悄警钟,因为骄傲自满,迟早会有大败输亏的一天。 完颜康训完二人,坐回帅位,吩咐下去:“我军将士作战勇猛,以少胜多,虽无法获首级,且按各自自报,论功行赏。唯有伍石蛮率军轻敌冒进,险致全军覆没之危局,高有礼参谋不力,应负次责,两人此战统帅之功,尽数剥夺。” 军令一出,帅帐众人俱齐声道:“大帅圣明!” 自从完颜康这位大帅挨了一百军棍以后,白马城的军法执行,更严了一层楼。伍石蛮这次虽然杀敌众多,但己方折损过多,即便完颜康不下令剥夺他此战统帅之功,按照白马城计算军功的规则,这厮也捞不到几分战功的。 完颜康见伍石蛮神情仍有些不服,只淡淡道了一句:“一营五个连,千余战士,一战折损了四成,剩余人人带伤。若是依我军令而行,可会有如此战损!” 伍石蛮听完这话,猛然一惊,终于低头单膝跪地,诚心诚意的道:“大帅,伍石蛮错了!” 完颜康一把拉起伍石蛮,拍了拍他肩膀:“战打的不错,回头本帅私人送你一坛桃花酒!” 伍石蛮闻言,舔了舔嘴唇,开心的笑了起来。 伍石蛮这一战打完之后两日,完颜康也带着修整完毕的两万骑兵,加上完颜洪毅从庆州带来的一万人马,凑足三万大军,先行赶至中都城下。 前锋营打了胜仗,该奖赏的奖了,该训的训了,众将摩拳擦掌,精神抖擞,准备迎接大战来临。 中都城中,此刻却是一片恐慌。 王传宝率三千骑兵出城迎战,加上归来的游骑,军力共有五千之数。对上完颜康麾下的千余骑兵,结果却是大败输亏,战损近半。 若真是遭遇对方设伏,这个失败的结果,对完颜洪衍一方而言,还相对能够接受一些。毕竟己方据城而守,大不了闭门不出,固守待援便是了。 然而,这个惊人的战损,却是敌方以少胜多,在己方前后夹攻的不利局面下,硬生生的打出来的。 这一战,折损的不仅是些许人马,更将完颜洪衍一方的士气,打的低落至极。 塔姆部落在白马城下折戟沉沙的一战,完颜洪衍等人早知详情,因此对完颜康部队的战力强横,早有预估。不过在其人看来,区区一个白马城,满编不过两万的军队,就算个个战力爆表,也不过是一支偏师罢了。 更何况,在完颜洪衍等人看来,白马城一战,有太多偶然因素夹杂其中。白马城建城建军不过两三年,这支队伍的真实战力到底如何,还是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的。 完颜洪衍手下大将都以为,完颜康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而已,如何勇武善战云云,只怕都是自个吹出来的! 但两日前的这场前锋战,给中都城中的王公、大臣、勋贵们,带来了剧烈的冲击。 而当完颜康亲率三万骑兵,出现在中都城下时,无数人心中开始打起鼓来。 完颜洪衍一方,再无一人胆敢主动出城迎战,一个个“大将”,都瑟缩不前起来。 而中立方的那些王公大臣,心思开始活泛起来,盘算着该如何站队才好。 完颜洪烈虽被围困,但总有些外界的消息从各处传来。前两日完颜洪衍折了一阵,他便令人散发消息,稳定军心。 此刻听到完颜康已经率部兵临城下,赵王殿下抚掌长笑:“吾儿已到,万事无忧也!” 而完颜洪衍的焦虑感,从两日前的战败开始产生,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提升,直到完颜康兵临城下,达到巅峰。 “皇叔祖,现在咱们如何是好?”完颜洪衍左思右想,别无他法,他只得亲自赶到完颜永济的府上,问询策略。 完颜永济淡定的道:“这区区两三万人,能飞上中都的城墙不成。我等只需固守待援,届时西边和南边的援军一到,这小杂种还不得灰溜溜的滚回草原去。” 完颜洪衍苦笑一声:“皇叔祖,小杂种虽然打不进来,但现下城中人心惶惶,只怕……” 完颜洪衍的话只说了一半,但言下之意,当下战局不利,不免让城中的许多人生出别样心思来。 如果内乱一生,局面必然失控。 燕王殿下的担忧,确实在理。 完颜康兵临城下后,并无半分要争分夺秒,攻城拔寨的架势,只在四面城门不远处,各自立下两根旗杆,每根旗杆上,上书八个大字。 只诛首恶,余者不论! 这八个大字一出,迅速在中都城中传遍开来。 中立方的王公大臣们,自不必说,自个哪边都没站队,总没半点风险。 而完颜洪衍的阵营中,却有不少人心思活泛起来。 只诛首恶? 那首恶是谁,只是燕王殿下一家? 还是加上其亲近的文武? 一些边缘的将校,想的更多,若是老子反戈一击,是不是还能在这位征北大将军手里,混上一份好差事? 便是完颜永济,对着这句话,也默默念了几遍。 他心中盘算着:皇帝死的虽然有些蹊跷,可其中究竟如何,自己可是一概不知的。既然燕王有圣旨在手,我力挺他也是正理,旁人也没法说三道四。若是这小子真是时运不济,让完颜康打了进来,回头完颜洪烈要登基上位,也少不了需要我这个大宗正力挺吧。否则,无论如何,一个得位不正的帽子,完颜洪烈是始终摘不掉的。 想明白道理后,完颜永济觉着自己已是稳坐钓鱼台,不管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两边都得对自己毕恭毕敬才是。面对完颜洪衍的焦虑,完颜永济也只能做些毫无建树的宽慰,说些稍安勿躁,吉人自有天相之类的闲话。 完颜洪衍耐着性子,喝完两壶茶,见从完颜永济这个老家伙嘴里,怎么也掏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只得起身告辞。 匆匆回到府上,完颜洪衍吩咐下去:“请先生前来书房议事!” 半盏茶功夫之后,一个身材高大,身穿白衣的男子踏入完颜洪衍的书房,开声道:“王爷相召,不知有何要事?” 此人说话间,语气有金属之声,若是完颜康在此,无需眼见,只凭听音便能得知,这就是他的老对头-欧阳锋! 完颜洪衍笑脸相迎,引欧阳锋坐到书桌旁,吩咐下人关上房门,这才抓住欧阳锋的手,急切的道:“先生,救我!” 欧阳锋抽出手,缓缓道:“王爷,你即将登上大宝之位,在下不过一介江湖草莽……” 欧阳锋这话,却是话中有话,显然是对完颜洪衍有些不满。 完颜洪衍何等聪明之人,反应过来,跟着扑通一下跪在欧阳锋身前,泣声道:“前几日手下酒醉,一时失言,还望先生海涵!” 欧阳锋伸手一托,将完颜洪衍轻轻托起,淡淡道:“哪里、哪里!” 前些日子,欧阳锋自己找上门来的,他与完颜洪衍达成协议,他为完颜洪衍做掉完颜璟,伪造圣旨,事后完颜洪衍助其擒拿完颜康。这个协议对双方都是极其有力,两人一拍即合。 之后欧阳锋潜入皇宫,分几次给完颜璟下了慢性毒药,又偷用玉玺,伪造好圣旨,藏于密处。此事做的极其隐秘,除完颜洪衍和欧阳锋之外,世间再无第三人知晓。 事成之后,完颜洪衍将欧阳锋奉为上宾,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对欧阳锋毕恭毕敬。数日前,一次筵席之上,完颜洪衍手下一名宗室大将,看完颜洪衍待欧阳锋如此尊荣,欧阳锋却坦然受之的模样,不免有些有些吃味,说了几句江湖草莽,安敢如此拿大的话。 欧阳锋当时并无半点反应,让完颜洪衍以为这个武学宗师心胸宽广,不计较这些小事。 此时欧阳锋的态度,终于让完颜洪衍明白过来,为何此人有“西毒”这个称号! 完颜洪衍思来想去,打开房门,命人将那日胡言乱语的宗室大将唤来,然后对欧阳锋道:“先生,到时洪衍登上大宝,宫中所有武学秘籍、奇珍异宝,任先生取用!” 欧阳锋微微颔首,却仍不出声。 过了一会儿,那名宗室大将奉命前来,完颜洪衍命其向欧阳锋赔礼道歉,此人迫于命令,向欧阳锋躬身道歉。 只是此人道歉之时,敷衍之意尽显无疑。 欧阳锋微微一笑:“王爷,此人可影响朝中大局?” 完颜洪衍见欧阳锋虽笑,眼神却是凌厉至极,只得心中叹了一口气道:“无关大局,此人任凭先生处置!” 欧阳锋大笑一声:“既如此,在下便替王爷清理些酒囊饭袋。”说话间,他一掌向那名宗室大将拍去。 此人还没来得及惊恐,连呜咽声都没发出一声,登时就了账。 完颜洪衍心里一颤,强打精神,唤来数名大将,指着此人尸体道:“此人里通外敌,本王已令欧阳先生诛之!” 这数名大将虽有满腹疑惑,此刻哪里敢说,都纷纷拍起马屁,称赞王爷英明神武。 众人散去后,欧阳锋才问道:“殿下又有何难处,不妨细细道来。” 完颜洪衍见欧阳锋转变态度,心神稍安,便开始讲述起近日来的状况来,问计于欧阳锋。 欧阳锋听完,深思了一阵,才道:“在下不过一介武夫,于军国大事,倒是全然不通,只是……” 完颜洪衍听到欧阳锋说起前面两句,心里猛的一沉,若是欧阳锋没办法,自己岂不是平白折了一员大将! 到听到“只是”这两个字,他又燃起希望来,急道:“先生有话,不妨直说!” 欧阳锋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在空中狠狠一抓:“有道是,擒贼先擒王,在下把赵王拿下,给王爷再献上一份大礼!” 完颜洪衍听完,拍掌道:“擒贼先擒王!先生,高明!”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 第二百二十五章 城下 完颜洪烈躲入拓跋铁头营中后,北营便一直坚守营地,排好鹿角,闭门以抗。 最初两日,完颜洪衍亲自督战,发动了几次攻营,发现效果不佳之后,便只能选择围而不攻。 完颜洪烈因为种种原因,与拓跋铁头商议之后,选择固守待援,将突围的念头,死死的摁到土里。 完颜洪烈每日率众巡视营地,对一干将士,从上到下都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北营存粮够两月之用,完颜洪烈让军中厨子放开手脚,每日供应饭食较以往多上五成。 如此一来,原本处于被围困之中的惶惶军心,渐渐安定下来。 近十日来,本应该血流成河的北营外,反而呈现着诡异的平静。 每日傍晚,完颜洪烈都与拓跋铁头等几名军中大将共同用餐,并商议大事。这日,完颜洪烈得了消息,完颜康已经亲率大军兵临城下,众人皆是欢喜的紧。完颜洪烈破例,令人开了一坛酒,与众将各自喝了两三碗,以示提前庆贺之意。 一坛酒很快喝完,完颜洪烈止住众人再喝之意,令拓跋铁头安排好夜间巡守,便在亲兵的护卫下回帅帐去了。 “爱妃……”完颜洪烈乘着微醺之意,掀开门帘,就被内中情形惊到,呆立在门口。 原本应该在侍女陪伴下的王妃,身旁坐着一个高鼻深目的黑袍大汉,此人目光凌厉至极,完颜洪烈被他目光一扫,便心生寒意来。 完颜洪烈下意识便要呼喊护卫,但转念又按捺住这个念头。他心知,此人能无声无息的进入帅帐,必然是世间罕见的武林高手,若是自己触怒此人,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他挤出一丝笑容,拱手道:“先生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见教!” 黑袍大汉瞧见他神情变化,便猜到完颜洪烈的七八分心思,不由点了点头道:“赵王殿下,既然你如此识时务,在下就饶了你的妃子,还有她腹中的婴儿。” 完颜洪烈舒了一口气,正待与此人周旋一二,试图摸清其底细。便见这黑袍大汉长身而起,向自己跨步而来。 完颜洪烈就在门边,离这黑袍大汉之处有七八步之遥,他见这大汉一起身,心知不妙,立马旋身想奔出帅帐,同时张口大喊。 “来……” 完颜洪烈本要呼喊来人了,结果一个字尚未吐完,身子还没转出营帐,肩膀就被人扣住,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帅帐外有八个亲兵站岗,这几人听到背后传来喊声,立刻转头望去,就见一个黑袍大汉手扣赵王,踏步而出。 众亲兵一见此人手扣赵王殿下,连忙发喊:“有刺客!”众人唰的拔出腰刀,前去解救完颜洪烈。 黑袍大汉冷哼一声,脚下微动,就从这几个亲兵身旁掠过。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只听得啪啪数声,这几个亲兵纷纷横飞出去,落地时已没了丝毫动静。 北营近来虽无战事,但内外巡守,皆十分严密。亲兵们那声“有刺客”一出,周遭的巡守将士,纷纷赶至帅帐,但到了此处,却只见七八条尸身横躺于地。 领头的偏将心中大急,也顾不得许多,便带人闯入帅帐,却哪里找得到赵王殿下的身影…… 拓跋铁头闻风赶至,赶紧命人大索全营,很快便听得西面传来喊声。但等到他率众赶至,却只见到一个黑袍大汉拎着一人的背影,还有营门边躺倒的十数具尸体。 “将军,这该如何是好!”一众将校开始人心惶惶起来。 拓跋铁头面对众人,也有些惊慌失措起来,赵王被擒,若是完颜洪衍利用此点攻营,只怕会有覆灭之险。 正常而言,此事应当下令全军禁言,但刚刚大索全营,此事几乎已是众人皆知了,再下令禁言,无异于掩耳盗铃罢了。 就在拓跋铁头也觉得手脚冰凉、神思不定之时,一个女人在两个侍女的搀扶下来到此处。 “见过王妃!” 众人齐齐行礼。 王妃道:“众位将军,辛苦了!今夜之事,无疑是燕王这倒行逆施之人所为。大宝之争,或争于朝堂之上,或决算于疆场,从古至今,未见有靠刺客建功者。” 众人闻言,都点了点头。 王妃又道:“燕王行此下策,正说明其人已至山穷水尽之时。我等只需固守营地,待小王爷克敌制胜,届时王爷自会平安归来!” 拓跋铁头听完,带头躬身施了一个大礼:“王妃英明!” 众将校听完这一番话,心思也渐渐安定下来,纷纷表态必会尽忠职守,如有二心者,天打雷劈。 王妃淡淡一笑,朝众人微微躬身,道了一句:“军中要务,都拜托诸位了。”说完这话,她便在侍女的搀扶下回帐去了。 拓跋铁头待王妃走后,火速分派好任务,将大军分为三批,一批值守,另外两批将士,卧不卸甲、刀不离身,准备随时迎敌。 哪知一夜无事! 完颜康入定之时,忽觉有些心神不定,他走出营外,望向中都城中,却未发现有什么大动静。 心神难安之际,他掠至偏僻之处,自顾自的练起拳法来,从罗汉拳到降龙十八掌。打完两套刚猛的拳法,他又演练起空明拳来。如此这般,待到一身力气耗去大半,他才觉着心胸舒畅,回到帅帐入定打坐起来。 次日一早,完颜康被一阵擂鼓声惊醒,他细细一听,鼓声来自中都城上。 自从他率军兵临城下,中都城上将士皆有畏战之色,此时守军主动擂鼓,必有蹊跷。 想到此点,完颜康跃起身来,披甲持枪,策马率着一排无双飞骑跃出营门,就近以观动静。 距城墙尚有五百步处,完颜康目力过人,瞧见城墙上情景,不由心神剧震、身子一晃,险些跌落马来。 城上竖着一根圆木,圆木上缚着一人,虽然披头散发,可模样分明是完颜洪烈。 完颜康再驱马上前百步,确认城上之人是完颜洪烈无误后,他翻身下马,深吸了几口气,反而平静下来。 这时,城墙上有喊声传来:“臭小子,看看此人是谁!” 完颜康听着声音远远传来,有金铁之味,再定睛一看说话之人,心里顿时全都明白过来。 “欧阳锋!”完颜康喊出这个名字,话语间包含杀意。 欧阳锋哈哈一笑:“正是在下!” 完颜康定了定神,朗声道:“阁下也是一代宗师,何时做起别人家的狗来了?” 欧阳锋面色一冷,一旁的完颜洪衍接话道:“欧阳先生乃本王上宾,不日将册封为我大金国师,你这个小杂种,岂敢对先生如此不敬!” 说完,完颜洪衍啪啪扇了完颜洪烈两个耳光,啐了一口:“养不教,父之过!” 完颜洪衍的话声传不到远处,但他的动作完颜康看的清清楚楚,见完颜洪烈被打,他几乎忍不住要立刻杀上城头。 但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万万不可。 骤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完颜康在心中将这两句话反复默念了数遍,这才慢慢收拢心中怒意,静静观察对方动作来。 欧阳锋一直注视完颜康的一举一动,发觉他经过短暂的慌乱后,迅速平静下来。欧阳锋也不由暗暗颔首,道一声此子不凡。 完颜洪衍见完颜康似乎并无动静,心里也泛起嘀咕来,莫非传言是真,这小杂种不是我完颜家的血脉,否则怎么会如此无动于衷。 在原定计划当中,完颜洪衍故意激怒完颜康,以达到令其怒极下令攻城的效果。完颜康所部虽勇,但都是骑兵,若是盲目攻城,也只有损兵折将、徒劳无功一途。 此时完颜康平静如水,令完颜洪衍有些意想不到,他眼睛一转,对城下大喊:“完颜康,你若能迷途知返,率军归降,本王不计前嫌,对你父子还能重用!” 完颜洪衍这话喊出,却是传不到完颜康处,他也明白这一点,便请欧阳锋转述。 欧阳锋点了点头,出声喊道:“完颜康,你若能迷途知返,率军归降,王爷不计前嫌,必能饶你父子性命! 完颜康听得欧阳锋的喊声,不由冷笑一声,接着便道:“欧阳锋,妄你为一代宗师,说些三岁小孩都不信的鬼话,却来骗谁!” 欧阳锋闻言一滞,他心中明白,若是完颜康真是受胁投降,别人即使能活命,他父子俩是必无幸理的。此时完颜康将这话点破,一时让他难以反驳。 完颜洪衍听了,也知道无法以完颜洪烈任意拿捏完颜康了,便又狠狠朝完颜洪烈扇了两记耳光,以发泄心中不爽。 完颜康见父亲被打,心中强压下去的怒意有些翻涌,他闭目稍息了一会,朗声喊道:“欧阳锋,我有个赌局,你敢不敢接?” 欧阳锋道:“有何赌局?” “你我二人,在城下摆下擂台,一决胜负。我若胜了,你需放了我父王。”完颜康道。 欧阳锋嘿嘿一笑:“你有何赌注可下?” 完颜康深吸一口气:“你若能胜,我完颜康对天发誓,愿将平生所学尽数告知,并任你驱驰!” 欧阳锋目光猛然一收,默默想了片刻,然后出言道:“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 第二百二十六章 赌斗 擂台在距城北两百步处开始搭建,双方各出一队人马,负土累高。只半日间,便搭建好一个高约一丈,五丈见方的擂台来。 在搭建擂台期间,双方各派代表,磋商有关细节。 完颜康一方代表,提出让北面城墙撤去床弩,以免有人趁机暗算。 完颜洪衍对欧阳锋的武力信心满满,对此一口应承下来。 完颜洪衍也提出要求,让完颜康麾下将士,匹马不得出营。在完颜洪衍想来,完颜康所立营地,营门离城约三里。若其麾下战士弃马出营,即便届时想营救完颜康,单靠双腿,也是赶不及的。 完颜康麾下的战士们,对主帅也是信心满满,对此也是毫无异议。 双方在一个重要问题上,出现了僵持。 完颜洪烈人在何处? 完颜康一方提出质疑,若是赵王殿下仍在城中,小王爷取胜之后,只怕完颜洪衍不会愿赌服输。 完颜洪衍对此嗤之以鼻,我堂堂大金掌舵人,怎会出尔反尔! 但要靠完颜洪衍的人品和诚信? 完颜康是万万不干的。 最终,经过多次磋商,双方达成一致意见。 完颜康和欧阳锋赌斗之前,由完颜洪衍一方派出四名武士,将完颜洪烈押至擂台一旁。若完颜康得胜,便能就近接走完颜洪烈。 双方达成一致意见后,完颜洪衍唤来四名押解完颜洪烈的武士,认认真真的交待了一番。 六月初五,正值小暑,午时的太阳火辣辣的照射下来,擂台上仍在不断夯实地面的双方战士,俱是汗流浃背。 土制的擂台午时已经搭好,经过一个时辰的夯实,寻常人一锤子砸下去,也只能在上面留下一个浅浅的印记。 听闻擂台已经搭好,欧阳锋从城头一跃而下,完颜康从军营中踏步而出,同时往擂台行去。 两人走到擂台下,也不见如何出声发力,便见两道人影,嗖的一下出现在擂台之上。 两军之中,武功高强之人不少,但一跃丈许,已是常人难以想象,见了这一手,许多人不由自主的喝彩起来。 欧阳锋身着一袭白袍,一手握着一根蛇杖,傲然道:“臭小子,你若将九阴真经老老实实敬献给老夫,老夫倒是可饶你一命!” 完颜康抽出背后银枪,枪尖指着欧阳锋:“老毒物,今日便是你声名尽丧之时,有何遗言,不妨早说!” 欧阳锋冷哼一声:“大言不惭!” 说完他把蛇杖在地上一跺,清喝一声:“进招吧!” 完颜康知道欧阳锋在大庭广众之下,必然自持身份,不愿先行出手,他也就不再多言,双手握枪,深吸一口气,大踏步向前,一枪扎向欧阳锋的胸口。 广个告,我最近在用的app,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欧阳锋蛇杖一抬,就欲格开完颜康的来枪,哪知枪势在临身两尺处忽然一急,同时枪头向上一扬,有如迅雷一般,刺向他的眉心。 这一枪名唤白蛇吐信,不论军中,抑或江湖上,会使这招的,有如过江之鲫。但这招能使的如此突然,变化如此迅捷者,只怕放眼 天下,再也找不出几人来。 欧阳锋遇变不惊,只身子微微一缩,手上蛇杖再往上抬了两寸,便顺势格开了完颜康这一招。 完颜康这枪,在欧阳锋头顶一寸处划过,加上格挡之劲力,枪头和枪身向上弹起。 欧阳锋趁势一杖横击,直取完颜康大开的中门。 若是常人交战,面对此招,必要抽枪回挡,以如封似闭之类的招式,化解欧阳锋的这一记横击不可。 但完颜康没有这么应变,他上扬的枪头再使力抬高少许,接着狠命发力,一枪由上至下,朝欧阳锋头顶抽去。 欧阳锋若是不变招,必是两人同时中招的局面,说不得刚刚交手,便两败俱伤。欧阳锋自信武功胜过完颜康一筹,哪里肯上来就跟这小子拼命。 他暗骂一声“疯子。”然后手腕一抖,蛇杖斜斜上撩,击中完颜康枪身中段。 完颜康顺势一退,枪身微微回收,复又踏步上前,再次往前刺去。这是这一刺,完颜康所使招式不同,枪速不快,但枪头上下左右游离不定,舞出朵朵枪花,却不知枪头最终会落于何处。 欧阳锋冷哼一声,侧跨一步,避开枪头正面,同时挥杖画了一个圆圈,将完颜康舞出的枪花,尽数笼罩在内。 完颜康见此招无效,大喝一声:“好!”接着枪身一收,避开与欧阳锋蛇杖相交,跟着使出一招乌龙摆尾,枪身横击欧阳锋腰腹之间。 欧阳锋以蛇杖驻地,借蛇杖腾空而起,朝完颜康头顶踢来。 欧阳锋这一招应对,实在巧妙至极,完颜康若枪势不变,就只能打在欧阳锋蛇杖之上,自己则要面临欧阳锋的连环腿攻。 完颜康斜跨一步,躲开欧阳锋的腿攻,手中银枪与欧阳锋驻在地上的蛇杖一碰,借反弹之劲,随着身形一转,复又旋转着刺向欧阳锋,使出一招游龙出海来。 这般枪来杖往,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两个就交手了上百回合。完颜康越打越兴奋,欧阳锋却是越打越心惊。 在欧阳锋想来,完颜康拳脚功夫在小辈当中,已算是当世无敌,想来在兵器上的造诣,总是要差上些许火候。且从其人师承来看,无论在少林寺,抑或全真教,论起兵器来,都是以剑为王。这厮师从两家,怎么不好好舞刀弄剑,反而耍起大枪来如此了得。 欧阳锋有所不知,完颜康这两年来深感自身所学太杂,一直在走去芜存菁之路。在兵器上面,完颜康更是彻底抛却全真剑法和少林棍法,一门心思只修枪法。 随着武学见识逐渐增长,完颜康已经把杨家枪、罗家枪使的炉火纯青,更融汇了一些全真剑法和少林棍法的招式于其中。 单论枪法修为,完颜康已至当世巅峰! 欧阳锋原本想凭着他蛇杖上的两条毒蛇出奇制胜,轻松制住完颜康,哪知完颜康枪法凌厉至极,且出招变招奇快。那两条毒蛇非但不能建功,他还得不时防着宝贝蛇儿被斩。加上午后日头猛烈,欧阳锋蛇杖上的两条毒蛇,显得蔫吧的紧。 欧阳锋又斗了数十招,自觉在兵器上无法胜过完颜康,便 与完颜康对拼了一招,借机退开,喊了一声:“且住!” 完颜康停住攻势,拿枪指着欧阳锋,呵呵一笑:“老毒物,要认输了不成?” 欧阳锋哈哈一笑:“小辈,老夫怜你一身功夫难得,不愿轻易伤了你性命,咱们比拼拳脚,老夫还能略为留手。” 完颜康冷哼一声:“论武功,你不过五绝之一。论起脸皮之厚,欧阳锋,你必能称得上天下第一!” 欧阳锋难得老脸一红,他这话忽悠的了别人,却是忽悠不了完颜康,但他本是枭雄之辈,岂会被完颜康用两句话拿捏。只见他冷冷一笑,朝擂台下大喝一声:“割下赵王一只耳朵!” 擂台下押解完颜洪烈的武士早就得了完颜洪衍的吩咐,出城之后,必要惟欧阳锋之命是从。这几个武士听了这话,当头一人便扬起手中刀子。 完颜康急道:“住手!” 接着他怒视欧阳锋,狠狠的挤出两句话:“欧阳锋,便如你所愿,咱们拳脚上见真章!” 欧阳锋哈哈一笑,便唤了擂台下的武士住手,他随手把蛇杖往台下一掷,便见蛇杖稳稳的插落于擂台一旁两丈处。 完颜康也将手中银枪往台下一抛,直直的落于擂台北面。 欧阳锋踏前一步,沉声道:“老夫手重,臭小子,你不敌之时,还是早些认输为妙!” 完颜康双腿微屈,摆出迎战姿势,昂然道:“欧阳锋,今日之战,你有败无胜!” 欧阳锋听完眉头一挑,都懒得做口舌之争,完全当完颜康这话是自我安慰罢了。 武功到了欧阳锋和洪七公这等五绝中人的境界,单论武功招式而言,个个都修炼至炉火纯青的地步,几乎再无弱点,胜负多决于功力深浅和临敌状态。 在欧阳锋看来,完颜康较上次交手,功力虽然又有精进。但经过适才一番交手,欧阳锋已经摸清完颜康的底细,单论功力而言,这小子还差了半筹。 在前度几次交手,完颜康都是且战且退,不敢与欧阳锋正面硬刚过多。 但此刻在擂台之上、方寸之间,完颜康能够腾挪闪躲的空间,着实有限。 因此,欧阳锋信心满满,胜券在握。他有心速速拿下完颜康,便不再摆前辈高人的风范,跨步向前,已是先行出手。 完颜康双腿微屈之时,欧阳锋以为他要使出降龙十八掌来对敌,他不由心中大喜。 欧阳锋与洪七公交手数次,对降龙十八掌早已熟知。他知道这门掌法刚猛无匹,胜过他白驼山的所有掌法和拳法,但降龙十八掌耗力颇巨,也是这门掌法的唯一弱点。 若是洪七公使出降龙十八掌来,欧阳锋说不得还得避其锋芒,但完颜康使这门掌法,却是正中欧阳锋下怀。 欧阳锋起步之时,距完颜康两丈。等欧阳锋踏出两步时,却发现完颜康身形未动,只双拳摆于胸前,做环抱状,甚至连双目都微微闭了起来。 虽然心里觉着奇怪,但打出去的拳头,绝没有半途收回的道理。欧阳锋抛开所有杂念,脚下不停,一拳轰向完颜康前胸。 ------------ 第二百二十七章 蛤蟆 欧阳锋这一拳蕴含的劲力极强,拳头未至,带起的劲风,已经扑面袭来,将完颜康的发丝刮的向后狂飞。 即便一只猛虎当前,在欧阳锋这一拳之下,也只有呜呼哀哉一途。 但完颜康不是老虎,他待欧阳锋的拳头到身前两尺时,身形微动,左拳先迎上,右拳随后跟上。 欧阳锋的拳劲与完颜康的拳头一触,只觉他的拳力若有若无,虚不受力,感觉怪异至极。 欧阳锋半生与人斗战无数,以柔克刚的招数,遇上的也是不少。他虽觉完颜康拳法怪异,但手下丝毫不停,便要以力破巧,一举攻破完颜康的防线。 完颜康左拳微微回缩,右拳已经赶上,两拳与欧阳锋拳头轻轻一触,又微微回收,将欧阳锋来势汹汹的一拳,化于无形之中。 欧阳锋怪叫一声,退后两步,眯着眼睛问道:“这是何拳法!” 完颜康本不欲回答,转念一想,又笑嘻嘻的道:“此乃九阴真经里的拳法,名唤空明拳。欧阳先生,这手空明拳,可还能入你法眼?” 欧阳锋心思一转:“小子,若是九阴真经里的功夫,之前怎么没见你使过!” “这门空明拳,易学难精,在没修至炉火纯青之前,在下又怎么敢凭此与欧阳先生对敌。”说完,完颜康又摆出架势,示意欧阳锋放手来攻。 欧阳锋不再言语,开始横移迈步,从侧方横击完颜康。 不过这时,欧阳锋摸不清这门拳法的底细,出招之间,都只用八分力气,留了两分作为应变。 欧阳锋的谨慎小心,正中完颜康的下怀,论起几门拳法和掌法的修为,完颜康的空明拳法相比而言,火候还差了不少。若是欧阳锋全力施为,完颜康一直用空明拳法对敌,迟早会被逼出破绽。 但欧阳锋只使八分力,完颜康便游刃有余起来,他继续用空明拳迎敌,由空碗盛饭到空屋住人,再使深藏若虚、妙手空空等招数,把七十二路空明拳,从头到尾打了一遍。 中有言道:兵强则灭,木强则折。坚强处下,柔弱处上。又云: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其无以易之。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 周伯通的这七十二路空明拳法,取意自道德经,但他的拳法,却并非空中楼阁,仍是源自全真教的功夫。 欧阳锋对全真教的功夫,可是烂熟于心,与完颜康过手近百招后,他便渐渐摸清空明拳的底细,想出破招的法子来。 只见他退开两步,然后蹲在地下,双手弯与肩齐,嘴里发出咯咯叫声,宛似一只大青蛙作势相扑。 蛤蟆功! 完颜康见欧阳锋忽然后撤,用出压箱底的功夫,他也立刻全神贯注起来。 前度几次交手,因为完颜康都是边战边跑,他没有领教过欧阳锋的看家本领。但从洪七公和黄药师处,他早就清楚,欧阳锋的这门看家绝学,一出手便非同凡响。 在完颜康看来,此功纯系以静制动,全身蓄劲涵势,蕴力不吐,敌人一施攻击,才有猛烈无比的劲道反击。 那我若是不攻击呢? 完颜康在与欧阳锋对阵之前,就想过如何破解蛤蟆功的法子。蛤蟆功既然以静制动,如此厉害,完颜康哪肯主动出手,便保持离欧阳锋丈五的距离,开始绕起圈来。 在完颜康想来,若欧阳锋这个大蛤蟆不受攻击就不动,那我绕到他身后再打,岂不美哉! 但这个美好的念头,转瞬即逝…… 随着完颜康的移动,欧阳锋也开始移动起来,只见他手脚微微发力,身子轻轻腾起,快快落下,始终以头脸对住完颜康的方向。 完颜康绕了几圈,见全无破绽可抓,便停下了脚步,还特意与欧阳锋拉远了少许距离。 这时,完颜康想的是,你这蛤蟆功以静制动是没错,那老子就跟你比耐心好了。 谁都不动,看谁熬得过谁! 几个呼吸之后,完颜康又主动放弃了这个战术。因为就这么一会的功夫,他明显感觉到,欧阳锋的气势,随着一呼一吸间,在不断增强。 完颜康心中叹了一口气,若是这蛤蟆功这么好对付,也不会被洪七公和黄药师如此称道了。若是在别处,他大可离欧阳锋远远的,让他在那做大蛤蟆做个够。 但擂台只有五丈见方,欧阳锋占了擂台中央,无论攻向何处,不过两三丈之遥。若任凭欧阳锋无限蓄势蕴力,局面就十分被动了。 完颜康想明这点,立刻主动出击起来,他先右跨一步,引动欧阳锋身形,接着左跨两步,到欧阳锋身侧一丈处,左掌拍出,打出降龙十八掌的一招突如其来。 欧阳锋被这么一调动,身子连续移动,之前的蓄势就差了些。面对完颜康的一招奇袭,他呱的叫了一声,双掌平推,合身扑出。 完颜康左掌拍出,与欧阳锋右掌相交,同时右掌划了一个弧形,迎上欧阳锋的左掌。 只听到连续两声闷响,两人俱被震退。 欧阳锋蹬蹬退了两步,随即站稳身形。 完颜康退了两步之后,身形仍是有些摇晃,还不由自主的多退了半步。 这一记对拼,来不得半点水分,单以功力而言,欧阳锋此时却是胜过完颜康少许。 欧阳锋见状,得势不饶人,立刻蹲下身子,重新运起蛤蟆功来。 完颜康明白了蛤蟆功的底细,对拼一招虽然略微吃亏,但心中反而安定下来。 这蛤蟆功,也不是强的没边嘛! 他蓦然变得战意高昂起来,左腿微屈,右臂内弯,右掌划了个圆圈,呼的一声,使出一招亢龙有悔,向欧阳锋打去。 欧阳锋的蛤蟆功应激而动,又是双掌推出。 砰的一声,两人再次对拼一招,完颜康又是多退了半步。 完颜康微微受挫,却是更加兴奋起来,他大喊一声:“再来!” 他双掌向前平推,使出一招震惊百里,再次主动向欧阳锋攻去。 降龙十八掌虽有十八招,但论单一招式威力而言,当以震惊百里和亢龙有悔为最。亢龙有悔还讲究留力于身,而震惊百里却是全力而发,丝毫不留余力。 这一掌对拼之下,完颜康却是与欧阳锋打了个平手,只是最后身形仍有些摇晃罢了。 欧阳锋复又蹲下,完颜康也深吸一口气,又打出一招亢龙有悔来。 此时在常人看来,这两人比武着实有些无聊。 一个频频蹲下,做蛤蟆状,然后呱的一声跃起前扑。 一个来来去去就使两招,一招亢龙有悔,一招震惊百里。 两人对碰一招,复又回到原位,然后再对碰一招。如此循环往复,不多时,完颜康就和欧阳锋拼了三十招。 若是武林中顶尖高手在侧,见势必紧张至极。因为两人如此打法,都是硬马硬桥,没有半点机巧可取,任意一方支撑不住,顷刻便有败亡之险。 完颜康再使一记震惊百里,与欧阳锋硬刚一记,登登登退了三四步后,只觉手臂酸软,胸口也有些气闷。 欧阳锋复又蹲下,见完颜康不再立刻出招,便知道这小子有些力弱了,他准备腾身而起,趁势拿下完颜康。 但他在即将起身的一瞬间,腰腿间也有一阵酸软传来,这让欧阳锋不由自主的停下了动作,开始默默运功调息。 完颜康略做调息之时,仍是紧紧盯着欧阳锋,他见欧阳锋没趁势反攻,心里便知道这老毒物的状况比自己好不到哪去。欧阳锋虽然功力更胜半筹,但完颜康年轻力壮,也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功力的弱势。 遭遇战变成持久战,胜负的天平,究竟向哪边倾斜,尚未可知。 想通此点,完颜康战意更盛,几个呼吸之后,九阳神功流转之下,他原本酸软的手臂恢复了大半。 他大喝一声,又是一记亢龙有悔打出。 欧阳锋自信功力卓绝,当然乐得与完颜康对拼,顿时擂台之上,呱呱声又不断响起。 又过了十数招,完颜康忍不住退后,又要稍作调息。他思量道,欧阳锋这厮功力果然深湛,只怕持久战的法子也难保必胜。更何况,欧阳锋这西毒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自己若真是胜了他,这厮能依约放了父王? 想到这一点,完颜康心念一转,生出别样心思来。 几个呼吸之后,完颜康提气再战。 十数招之后,欧阳锋开始感到,对手力气渐渐弱了。 完颜康再次主动后撤,运功调息。 欧阳锋虽有余力上前扑击,却也没有动弹。他心中盘算着,这小子虽然渐渐力弱,但仍有一战之力,我若此刻反扑,即便能胜,只怕要付出不小的代价。但若完颜康继续强攻,自己便能积小胜为大胜,待到这小子筋疲力尽之时,便能将其一举拿下。 欧阳锋如意算盘打的极好,脸上都不觉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来。眼见完颜康调息完毕,又是一招震惊百里攻来,欧阳锋提起全身劲力,呱的一下扑出。 四掌相交,欧阳锋才发觉完颜康掌心蕴力不发,与之前数十招所用的劲力完全不同,心中顿时惊诧无比。 这时,完颜康借欧阳锋的掌力,往后疾飞出擂台边界。 欧阳锋先是大喜,自觉比武已经获胜,旋即他反应过来,冲擂台下大吼一声:“小心!” ------------ 第二百二十八章 救回 完颜康使出一招卸字诀,借欧阳锋的掌力,横飞出擂台。 离擂台最近处,正是完颜洪烈和四名押解的武士。那四名武士见完颜康横飞出来,以为欧阳锋胜了,正要齐齐开口喝彩。 欧阳锋的大吼恰好传至。 这四人尚未反应过来,为何欧阳锋如此大吼,便见完颜康飞落至他们身前,双手舞动,突袭而来。 这四名武士,乃是完颜洪衍精挑细选出来的勇士,在军中至少可以一敌十。但此刻面对完颜康突如其来的袭击,这四人连腰中弯刀都未曾拔出,便纷纷中招横飞出去。 完颜康解决这四名武士,只用了一个呼吸的功夫。但在这一个呼吸之后,欧阳锋已经从擂台扑下,凌空下击。 随着凌厉的掌风,还有欧阳锋的一声爆喝:“臭小子,找死!” 完颜康刚刚解决完四名武士,此时正以后背面对欧阳锋,他手上微微运劲,先将完颜洪烈往远处一推,然后身子微弓,左掌反手横劈,同时以左脚为轴,转了半圈,右掌紧跟着拍出。 一般武功当中,面对后方袭击,总是极其被动。完颜康使的这招神龙摆尾,却是少有能顷刻间转守为攻的招式。 神龙摆尾虽然防得住欧阳锋的掌法,但完颜康为将完颜洪烈推开,出手间慢了少许,功力未能提至最足。 接过欧阳锋的含怒一击,完颜康闷哼一声,连退数步,嘴角泛出血丝来。 欧阳锋得势不饶人,大步向前,一掌横劈。 完颜康摆出空明拳的架势,使一招若有若无,架住欧阳锋的凶狠攻势,然后借力退开两步,一边叫道:“父王,赶紧跑。” 完颜洪烈虚弱的声音传来:“康儿,我被点了穴道。” 完颜康刚刚推开完颜洪烈之时,立刻就得回身迎战,所以根本来不及察看完颜洪烈的情况。这时听得完颜洪烈如此说,完颜康也别无他法,只能咬咬牙,继续死磕欧阳锋,等待援军赶至。 援军距此,有两百步之遥。 而完颜洪烈,就在身后五步。 完颜康此时虽然受伤,但伤势算不上太重,若使用空明拳对敌,周旋百十招当无问题。 但身后五步,就是完颜洪烈的性命所在,以欧阳锋的老辣,完颜康此刻只能全力以赴,继续强拿硬顶,才能寸步不让。 三招之后,完颜康伤势更重,忍不住喷出一口血来。 欧阳锋攻势稍缓,一边道:“臭小子,现在认输投降,你只要乖乖交出九阴真经,老夫还能饶了你父子性命!” 完颜康咧嘴一笑:“老毒物,不消挂怀,老子年轻,血多,多喷两口,心里还舒坦些。” 欧阳锋面色一沉,便不再言语,手上再次加紧起来。 完颜康也收起笑脸,全神贯注,争取在欧阳锋手里撑的久一些。 擂台之下,完颜康有如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有覆舟之险。 十招之后,完颜康又吐了两口血,身形止不住后退了一步。 又过了十招,完颜康又吐了几口血,被迫退了两步。身后完颜洪烈的呼吸,开始明显的急促起来。 而己方的援军,尚在五十步开外! 欧阳锋再次运足内力,使出一招力劈华山来。 完颜康气力已弱,只得用一招空明拳,化解欧阳锋这一记狠劈。 只是这一劈的余力,完颜康并没能完全化解,他身形剧震,不得已又退了两步,身子挨上了完颜洪烈。 欧阳锋嘴角露出一丝终于得逞的笑容来,双手虚握,似掌似爪,罩向完颜康,准备将其一举拿下。 完颜康心中升起两个念头,躲?拼? 躲? 欧阳锋势必趁机扣住完颜洪烈,作为人质。 拼? 他此刻手脚酸软、内力大损,几乎已到了山穷水尽之地步了! 就在危难之时,几声利啸传来。 援军的战士们,见主帅情况危急,有数名持弓的神射手,在数十步开外,开始朝欧阳锋放箭。 数箭袭来,欧阳锋全然不惧,信手一扫,便将几根箭支尽数打落。 但就这么一瞬间的功夫,完颜康获得了难得的喘息机会,他后背稍稍发力,将完颜洪烈往后一拱,便又有了几步的退步空间。 欧阳锋再次强攻,却错过了最佳机会,三招两式解决不了完颜康,利箭又飞速袭来。 眼见完颜康的部下已经绕行两侧火速奔来,最前者距离自己不过五步之遥,欧阳锋怪叫一声,翻身后撤,取回蛇杖,指着完颜康道:“臭小子,还不交出九阴真经!” 完颜康先止住部下前去擒杀欧阳锋的念头,略作调息后,才回话道:“欧阳锋,我为何要交出九阴真经?” “一军主帅,居然如此言而无信,哈哈!哈哈!”欧阳锋故作狂态,想以此拿捏住完颜康。 完颜康怒道:“欧阳锋,你从头到尾,可曾想过愿赌服输,若非如此,我何必范险救我父王。” 欧阳锋只吐出四个字:“愿赌服输!” 完颜康笑了:“欧阳锋,愿赌服输没错,可老子还没输!” 欧阳锋一时气结:“飞落擂台,重伤吐血,这还不算输?” 完颜康挺身而出,指着欧阳锋道:“咱们赌斗之时,可曾约定,跌落擂台,就算输了?” 欧阳锋想了想,好像真的没做此约定,他一时气结。 完颜康又问:“沙场之上,可有吐血就算认输一说?” 这一问出来,不待欧阳锋回答,四周的战士们,都齐齐哄笑起来。 沙场争雄,争的是生死,完颜康既然还能直挺挺的站着,自然不能算输。 欧阳锋被气的够呛,知道完颜康这个赖是耍定了,他干脆不答话了,指着完颜康道了三声:“好!好!好!”然后转身遁走。 完颜康见欧阳锋遁走,这长舒了一口气,开始关注周遭情况来。他在登上擂台之前,擂台两百步外,留了一排无双飞骑的战士和另外一营战士,准备随时增援。后方营地之中的骑兵,都在军营中整装待发,此刻得了讯号,已经纷纷跃马出营。 中都城上,完颜洪衍本是派一营骑兵准备出城接应,见完颜康营地烟尘大起,他只得赶紧叫停,然后速速关闭城门。 欧阳锋遁至城下时,城门已关,完颜洪衍命人从上方扔下一根长索。 欧阳锋一手抓住长索,回身一看,正见完颜康朝他挥手致意,一副好走不送的模样,他不由气怒交加,忍不住一口老血喷出。原来这位西毒大人虽然抓住机会打伤完颜康,自身也并非全无损伤,只是他伤势不重,本可压下罢了。 他喷出一口血后,便不再回头,拉着长索一动,三两下便攀上了城头。 完颜洪衍热络的迎了上来,关切的问道:“先生,没事吧!” 欧阳锋没有拿下完颜康,还被他趁机夺了完颜洪烈,从战果而言,可谓大败输亏,哪有有心情应付完颜洪衍。他面若寒霜,冷冷的应了一声:“老夫无事,多谢王爷挂怀。”接着便旁若无人的走下城头,回去闭关疗伤去了。 完颜洪衍讨了个没趣,又不敢发作,只得故作威严的分派守城要务,安抚将士。 完颜康调息少许,远远望见中都城墙上的状况,知道并无机会抢攻夺城,便也下令鸣金收兵。 将士们簇拥着完颜康父子回到营地,齐齐发出热烈的欢呼声来,数里外的城中,可清晰可闻。 完颜洪衍在城头听了欢呼声,脸上又阴沉了少许,随意交代几句后,便打道回府去了。 完颜康回到帅帐,屏退左右,先运气给完颜洪烈解了穴道,然后问起他如何落入欧阳锋之手来。 完颜洪烈将欧阳锋如何夜袭,一一道来。 完颜洪烈说到欧阳锋先入营帐,扣住一人时,不免有些语焉不详起来。 完颜康见这模样,心里忽然明白过来,笑嘻嘻的道了一句:“恭喜父王,贺喜父王!” 完颜洪烈老脸微红道:“康儿,父王这事,之前一直瞒着你,你不会怪父王吧。” 完颜康搂着完颜洪烈的肩膀,说道:“父王,孩儿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父王。只是不知,我这小妈,是哪家闺秀?” 完颜洪烈支支吾吾半晌,才道:“这人你认识。” 完颜康理了理思路,中都城中,能配得上完颜洪烈的人家,不过十指之数,但自己对这几家的女眷可是一无所知呢! 看着完颜康纳闷的眼神,完颜洪烈以微不可觉的声音说了一句:“就是你秋香姐啦!” 完颜康一听,先是一愣,接着放声大笑起来。他这一笑,既是为完颜洪烈开心,更多是为秋香感到高兴。 秋香和冬雪两人自幼服侍完颜康的贴身侍女,在寻常富贵人家,多半是顺便被小少爷拿下的。而完颜康与两女清清白白,一直把两人当做姐姐一般,冬雪后来许给了吴飞熊,只剩秋香一人孤零零的并无着落。 以秋香的年纪,在这个时代早已过了婚配的黄金时期,这事在完颜康心中也是个不大不小的疙瘩。如今秋香随了完颜洪烈,虽然让完颜康深感意外,但想来却是上天最好的安排。 完颜洪烈见完颜康满脸喜悦之情,没有丝毫作伪,也终于放下心来。只是他想起秋香,忽然哎呀一声:“欧阳锋会不会潜入北营,再行此事!” 完颜康面色一凝,细细思考了一会,展颜笑道:“父王放心,欧阳锋必会再行偷营之事,不过不在城中,而是在此。”说着,他以手指了指脚下。 完颜洪烈悚然一惊:“怎么办!” 完颜康伸手在空中虚握一记,淡定无比的道:“父王勿忧,孩儿就怕欧阳锋不来。” 接着,完颜康下令,唤伍石蛮等几名军中重将前来,吩咐如此如此…… ------------ 第二百二十九章 偷营 欧阳锋运功两个大周天后,睁开眼来,感觉门外有人静候,他退开房门,便见完颜洪衍在门外静立。 完颜洪衍一见欧阳锋出来,立刻迎了上去,关切道:“先生,你没事吧!” 行功一个周天,需一个多时辰。运功两个周天的功夫,完颜洪衍以堂堂燕王之尊,居然一直在门外静候,不由让欧阳锋生出些许感动起来。他拱了拱手:“劳王爷久候,在下的罪过。” 完颜洪衍拉着欧阳锋,走进房间,开始秘议起来。 按完颜洪衍的想法,他是想让欧阳锋再入北营,擒杀拓跋铁头等军中大将,制造混乱,然后其率军在外,一举把这颗城内的钉子拔了再说。 再入北营,欧阳锋自觉毫无难度,但完颜洪衍的想法提醒了他,既然要趁夜入营,何不直入完颜康城外大营,一举擒杀完颜康父子。 想到此处,欧阳锋眼神蓦然锐利起来。完颜康武功已经与他相差无几,难得此番身受重伤,若不趁机除去此人,只怕今后再无机会了。 于完颜洪衍而言,自然是完颜洪烈这个赵王威胁更大,但于欧阳锋而言,完颜康对他的威胁,却要胜过完颜洪烈百倍。 欧阳锋长身而起,对完颜洪衍微微欠身:“王爷,在下换一身衣服,出城一趟。” 完颜洪衍初时不明所以,正欲问个究竟,却忽然明白过来,大喜道:“先生快去快回,小王在府中设宴,为先生贺!” 欧阳锋拱了拱手,脱下白袍,换了一身黑衣劲装,往城外奔去。 一刻钟后,欧阳锋行至城外军营外,趁巡逻士卒换班之际,潜入军营。 此时已是亥时过半,天上时有云朵,月光明亮时,无需举火,军营各处营帐、人马巡逻都在月光下清晰可见。 待一片云朵遮住月光时,可见度便迅速黯淡下来,欧阳锋瞅准帅帐方向,一边左右观察,一边静静潜行。 到了帅帐周遭,巡逻士卒开始多了起来,也让欧阳锋行动越发小心。与上回潜入北营不同,欧阳锋要趁完颜康重伤之际加以擒杀,必须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若给完颜康反应时间,拖延个十招八招,此番行动多半就得告吹。 欧阳锋饶有耐心的一直观察,计算巡逻士卒交接之间的间隙时间,待到子时的更声打响,他才寻得机会,摸到帅帐后方。 为防有诈,欧阳锋躲在帅帐后,耳朵贴近营帐,凝神听起内中的响动来。一个若有若无、悠长无比的呼吸声传入欧阳锋的耳中,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半点声音。 若是常人,呼吸声不可能如此悠长,欧阳锋终于确认,帅帐之中,只有完颜康一人。 随着火光不断靠近,欧阳锋知道,巡逻的士卒即将转到后方。他不再有丝毫犹豫,拔出匕首轻轻割开营帐,便悄然钻入,准备一举拿下帐中之人。 但欧阳锋钻入帅帐的一瞬间,他心中就升起一个念头来。 上当了! 欧阳锋钻入帅帐,手一触地,本待一发力,便能直扑完颜康所在位置。哪知他手下接触的毛毯下面,却是虚不受力,整个人便斜斜往下坠去。 欧阳锋遭逢异变,虽惊不慌,四处全无着力之处,下坠之势已是不可逆转。他立刻双手运劲,将毛毯撕开,看清身下情况再说。 毛毯一被撕开,便显出身下丈许密密麻麻的尖头木桩来。 “来得好!”完颜康的声音恰到好处的传来。 接着,便是一声凌厉的破空声响起。 欧阳锋心中升起无穷的悔意来,但此刻,连一个眨眼的时间,给他后悔,都是奢望。 他收敛心神,将全身功力提至巅峰,右手将毛毯上掀,身子借力旋转,加速向下坠落,同时双腿在空中虚踢,踢向脚下木桩尖头处。 还未等欧阳锋踢倒木桩,他的左肩处就传来一阵剧痛,他闷哼一声,强忍疼痛,两脚踢开两根木桩。 欧阳锋刚刚脚一沾地,破空声又现。他来不及看袭来之物究竟是什么,只凭借直觉,就往旁边一缩。只是这来袭之物速度太快,欧阳锋虽然及时闪避,终究右臂又挨上了一点边。 完颜康为了对付欧阳锋,早就令人将帅帐下方挖空,只留中间两米见方的实地。下方挖空之后,又插上无数尖头木桩,然后才将大块毛毯覆盖于上。如此种种准备妥当之后,完颜康便独自坐在帅帐中央入定打坐,等待欧阳锋大驾光临。 用完颜康惯常的话说,开门迎客,若来的是朋友,自然有好酒好肉招待。 若来的是恶客,迎接的便是-投枪! 完颜康在身边备了八把投枪,算是给欧阳锋的第二重大礼。两把投枪一出,欧阳锋显然已经受创不轻,但完颜康丝毫不敢大意,他知道自己的投枪并未给欧阳锋带来致命伤害。 “来人,开帐!”完颜康大喝一声。 自完颜康喊出第一声时,账外早有数百名枕戈待旦的精锐之士,闻声赶至。随着他第二声大喝,账外战士们齐齐开声,出刀拔枪,将帅帐割的四分五裂,彻底扯开来。 完颜康出声后,便不再管外面情况,只一心凝神留意脚下动静,随时准备掷出手中投枪。 欧阳锋在落地之后,一边不断移动,一边制造其他动静,混淆完颜康的听觉,伺机反扑。 三个呼吸之后,完颜康仍未掷出手中投枪,欧阳锋心中的紧张却每刻剧增,额头不自觉的流出汗水来。 随着帅帐被扯开,众战士排好阵势,围成数排。 最前方一排战士皆持刀盾,准备与敌短兵相接。 第二排战士全都手持长枪,准备从后排插上接应。 第三排战士各自手持投枪,遇敌便发。 后方,还有一排精心挑选过的弓箭手,准备随时射出手中的利箭。 完颜康环视一周,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喊道:“拉开毛毯!” 随着一声令下,四周战士上前,抓住毛毯边缘,齐齐喊了一声,开始同时发力向后扯。 毛毯扯开一半时,却见一支投枪从下方闪电般飞出,直奔完颜康胸腹之间。 几乎在同时,完颜康便发现了欧阳锋的身影,他第一时间便要掷出手中投枪。哪知欧阳锋抢攻在先,完颜康只得将手臂下挥,用手中投枪去格挡欧阳锋投出的一枪。 电光火石之间,完颜康手中投枪刚好格挡住来枪,但欧阳锋将十成内力都灌注在枪身上,完颜康重伤之下,只能做到勉力格开,左肩仍被划开了一大道口子,皮肉掉了一大块,鲜血开始不断冒出。 欧阳锋一招建功,立刻腾身而上,直扑完颜康。在欧阳锋看来,此时若想反败为胜,只有拿下完颜康这一途。 欧阳锋如意算盘打得好,若是平常,完颜康说不得还与欧阳锋过上几招,但此时四周都是自己人,何必逞一时之勇。 于是,完颜康将手中投枪掷出,同时脚下运劲,朝另一侧飞出,身子在空中还幻化出几个身影来。 欧阳锋被投枪一阻,错失了擒杀完颜康的最佳机会,他心中暗叹一声,脚一沾地,便猛的一蹬,身子平平向后方飞出。 欧阳锋飞出后的眨眼间,便见数十支投枪和箭支,齐刷刷的插在他落脚之处。 完颜康一落地,立刻转身回望,却见欧阳锋也堪堪脚踏实地。 靠近欧阳锋的刀盾手,无需发令,立刻移步上前,数把弯刀齐齐斩落。 欧阳锋身子一低,向前一窜,同时双手上扬。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就见其中两名刀盾手的弯刀,已经到了他的手中。 而他的身子,已经撞开身前一块盾牌,挤入人群当中。 完颜康一看,心道不妙,立刻抢过身前一名战士的弯刀,飞速往欧阳锋处赶去。 欧阳锋既入人群,双手弯刀挥舞,有如虎入羊群,立刻便杀开一小块空隙来。 但顷刻之后,欧阳锋便发现,自己的法子错了。 在人群之中,投枪手和弓箭手顾忌战友,不敢投枪、放箭。欧阳锋刚刚杀开一丝空隙,便听得利啸声响起,他虽然疾速闪躲,却还是不免中了一箭。 而此时,完颜康已经拍马赶到,迎面就是一刀。 这一缕刀光,伴着天上淡淡的月光,也如同半轮弯月,煞是好看! 但对欧阳锋而言,这半轮弯月,却有如催命符一般。 与完颜康不同,欧阳锋虽然内伤不重,但此刻他外伤颇重,失血过多之下,体力和身体反应,已经开始下降。 眼见完颜康这一刀已是极难抵挡,身侧却还有一人持刀合身扑来,欧阳锋将双手弯刀甩向完颜康,略做阻拦。接着他一旋身,避开来袭战士的一刀,同时一把扣住此人作为遮挡,复又往人群中挤去。 完颜康一刀无功后,忽然觉得眼前有些发黑,内息有些翻涌,他连忙盘坐于地,闭目略作调息。他白日里一战,已是内伤颇重,为伏击欧阳锋,他也无暇疗伤。此刻他身子又添新伤,加上运劲过度,便是铁打的身板,也不免有些吃不消了。 欧阳锋吸取教训,在人群中时而腾挪闪躲,时而冲撞,只不做片刻停留。 因为完颜康无法再行阻拦,欧阳锋迅速冲破重围,往人少处遁去。 只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的身上,又添了几处伤口。 完颜康行功一个小周天后,睁开双眼,见欧阳锋已经不在视线范围内。他心知若无武林高手牵制,单凭军中战士,确实难以擒杀欧阳锋这等人物,不觉十分遗憾。 但转念一想,欧阳锋今晚偷鸡不成蚀把米,他这一身伤势,只怕比自己更为麻烦。 完颜康脸上露出笑容,开声大喊一声。 “欧阳先生,好走,不送!” ------------ 第二百三十章 援军 完颜洪衍叫起府上厨子,又命人到城中各大酒楼,喝令几个大厨前来,整治了一桌大餐,等待欧阳锋胜利归来。 一个时辰之后,王府门外传来些许响声,完颜洪衍一跃而起,行出门外,询问家将:“可是欧阳先生回来了?” 过了一会,家将来报,并不是。 完颜洪衍挥了挥手,将其打发走,继续坐等。 又过了一个时辰,仍是毫无动静,完颜洪衍终于耐不住性子,命人去北城门上观察城外军营动静。 一刻钟后,前去探看之人回报,城外军营略早前有些动静,此时已经平复如常。 完颜洪衍心里不停打起鼓来,若欧阳锋都未潜入完颜康大营,势必一晚都无异动,但若欧阳锋已经得手,敌方这个反应未免也太过淡定了吧。 且无论欧阳锋得手与否,其人为何还不见踪影,完颜洪衍着实纳闷的紧。 眼见到了丑时,欧阳锋还未归来。完颜洪衍耐心尽失,独自回到书房,就在卧榻上浅浅躺下。 过了一会儿,完颜洪衍在卧榻上辗转反侧,始终难以入眠,便又爬起身来,点起灯火,拿出一本史记,开始默读。 读到项羽本纪时,完颜洪衍有些喃喃自语起来:“以项籍之勇,最终亦不免因弹尽粮绝,败亡于垓下。这小杂种即便有霸王之勇,岂能独身破城?我只需据城而守,待其粮尽……” 想到这里,完颜洪衍不禁有些悔意,之前过于重视欧阳锋,为此他还送了一员宗室大将的性命,着实有些不该。 一晚时光,匆匆而过,到了天明之时,欧阳锋仍未见踪影。完颜洪衍却不再为此心焦,率数百将校,先到北城墙巡视,观察敌情。 完颜康从入定中醒来,吐出一口淤血。经过一晚的调息,他的内伤已经有所好转,想来旬日之内,便能大好。 他走出营外,远远瞧见完颜洪衍在率众立于城头,正朝左右说些什么。因为离着太远,城头话声完全传不过来,但看那模样,完颜洪衍好似在给手下加油鼓劲。 完颜康静观片刻,吩咐下去:“都想点法子,莫要让这厮日子太过舒服了。”骑兵无法攻城,完颜康便令一众无双飞骑和其预备队,开始绕城而走,利用强弓之威,不时朝城内射箭。 不过这一回,无双射的不是人,他们射出的箭支,箭头上都绑着一张白布。 捡到箭支的城头将士,撕开白布,就见里面写着两排十六个大字。 只诛首恶,余者不论。 拨乱反正,有功无过。 与此同时,完颜康还选了八百个嗓门大的战士,在四面城门一溜的排开,一个城门外排着两百个,放声大喊。 至于这喊的内容,完颜康只规定了一个大纲,剩下的全让这些丘八自由发挥去了。 这一来,可就有趣的紧了。 燕王的燕,是阉人的阉。 阉人混蛋,生个儿子没卵蛋。 燕王登基,跪舔永济。 这些丘八自由发挥起来,可不捡那些什么正经事的来喊,总归是什么粗俗来什么。 完颜洪烈在军营中听了,都不觉有些皱眉,示意完颜康是否让部下收敛少许。 完颜康淡淡一笑,说道:“父王,就让这群小子撒泼去吧,说不定还有奇效呢!” 完颜洪烈碰了个软钉子,却没有半点法子,只好关心了一阵完颜康的伤势,便自个回帐去了。此时处于完颜康的大营之中,完颜洪烈发现,营中将校,对他这个赵王殿下固然是尊敬有加,但自己若想发号施令,却是无人理会自己的。 为此,赵王殿下心中有些不悦。 若说完颜洪烈都有些听不下去,完颜洪衍更是暴跳如雷了,下令守城大将用上床弩,给这帮丘八好好来个教训。 中都城上,四面都备有二十张床弩,射程可及三百步。完颜康手下这帮混小子,骂的开心了,不知不觉就有些进入了床弩的射程,结果城墙上床弩一发,这八百人丢下了百十条性命,飞也似的往回撤。 百十条性命,对一场大战而言,着实算不了什么。但对完颜康手下这帮骄兵悍将而言,在中都城下,这才是第一次吃了大亏。 于是,众将纷纷前来请命,要领军破城。 完颜康把众人通通挡在帅帐之外,只丢下一句:“让你们去骂,又没让你们去送死!” 众将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周小江在后头忽然想到什么,便偷偷拉了几个连长、副连长,叽里咕噜的商量了一番。 完颜洪衍听得各处回报,床弩建功,四面骂声已歇,不由大感欣慰。谁料还不到半个时辰,他又听到城外传来的阵阵骂声。 完颜洪衍传令下去,给我狠狠的射! 于是,四处城门的八十张床弩,又嗖嗖的对城外放起箭来。 中都城上的床弩,乃是工部巨匠所制,一架床弩往往联装三张弓,利用多弓的合力,还利用了滑轮的原理张弓发箭,劲力远胜一般弓弩,有效射程能达三百步,实乃守城的绝佳利器。 完颜康麾下的战士们,第一回吃了亏,第二回便学了乖。在周小江等人的分派下,这些骂架的丘八们都立马于城墙外三百步上下,一个个间距都有两三丈之远。 随着城墙上开始装弓拉弦,瞭望手便发出一声吆喝,众人便拍马回撤。这一波箭雨下来,造成的死伤不足十人。 躲过一波箭雨,这帮子骂架的又不怕死的策马上前,以更大的热情问候起完颜洪衍的全家老小来。 守将见状,只得下令再次放箭。 如此两三次后,周小江等人已经彻底摸清了床弩的射程,出箭方向、装填时间等等。这伙人便更加大胆的调戏起城墙上的守军来,不时还派出几人奔至城墙两百步处,脱裤子撒尿。 面对如此调戏,城上的守将也都暴跳如雷,若不是严令不得出城,指不定都有人开了城门杀出去了。 到了黄昏时分,城墙上的床弩,已经损坏近三成,床弩所配的专门箭支,也已经所剩不多。 但造成的战果,不过是二三十余人的死伤罢了,到了后来,一轮箭雨射出去,连毛都挨不着一根。 晚饭时分,完颜康听到战损的报告,不觉心头一振,这支新军具备了自我成长的能力,将会在战火中百炼成钢。 一日之前,后方来报,马铁统帅的三万步兵已经抵达大定府,如今想必已经修整完毕,只需四五日内便能抵达中都。完颜康打定主意,在步兵到来之前,不断使用骚扰战术,不让完颜洪衍有片刻安宁。 哪知大部队没等到,一日之后,军营中迎来了一波意外来客。 一群道士上门,指名道姓要见完颜康。 完颜康一听是道士上门,立刻往营门疾奔。离着营门还有数十步时,完颜康见到熟悉的面孔,不由脚下运起一苇渡江的轻功来,几个纵跃间,便奔出迎面外。 “师父,您老人家怎么来了!”完颜康拉着当先一人的手,激动非常。 当先一人正是丘处机,他拉着完颜康的手,上下打量了一阵,哈哈大笑起来:“好徒儿,你这大将军的模样,可比公子哥的扮相,威武的多!” 完颜康往日在丘处机面前,都是一副公子哥的打扮,对此老道士还不免有些微词。此番一两年未见,完颜康面上胡须开始浓密起来,在军营他也是身着甲胄,气度自然与以往不同。 完颜康哈哈一笑:“师父,徒儿身为一军主帅,自然是不比往常的。”说着,他又准备问候丘处机身后的尹志平等一众师兄弟来。 尹志平微微一笑,拉住完颜康往后走,一边道:“师兄,你看还有谁来了!” 一众灰袍道士知机的散开,露出三个白衣女子的身形来。 完颜康一看,大喜过望,原来田小婉和李莫愁居然也跟着下山来了。他虽然激动,恨不得把两女拥入怀中,此刻却只得耐着性子,先向另外一人施礼道:“前辈,您老人家怎么也下山来了!” 这人狠狠瞪了完颜康一眼,没好气的道:“我这宝贝徒儿要私奔,我这做师傅的,岂能不跟来看着点!” 不消说,这人正是李莫愁的师傅林念英。依着她的性子,她是一辈子都可以待在古墓之中,终老一生的,却因为李莫愁和田小婉的缘故,最后还是选择下山一趟。 田小婉近年来武功大进,不久前已经击败了孙不二,正式完成了出师任务。 出师任务完成后,田小婉一刻也不肯再待在终南山上。李莫愁这些年与田小婉日日相聚,情同姐妹,田小婉要下山,她哪有不跟着下山的道理。 在田小婉与一众师叔伯告辞之时,正值山下传来信息,言道金国有大变,赵王一系可能状况堪忧。丘处机得信后,便从三代弟子中,选了二十来个与完颜康亲善之人,率众赶来中都驰援。 丘处机带了二十一个年轻道士,加上田小婉三人,共有二十五人。在沙场之上,这少许武林高手,其实作用十分有限。 但两个小美人一到,完颜康立刻心头火热、精神振奋起来。 ------------ 第二百三十一章 演练 危难之时,丘处机亲率弟子驰援,对完颜康而言,可谓情深义重。 为表谢意,完颜康召集军中重将,设宴款待众人一番。 席间,完颜康笑眯眯的打趣李志仟和王志坦几人:“几位师弟,怎么肯下山助我了?” 王志坦涨红了脸,不能答话,李志仟接过话头,拱手正色道:“师兄当年临别之言,充塞志仟脑海,我等习武之人,若有所成,当为国为民,方是侠之大者。” 完颜康哈哈一笑:“好,当满饮三碗!” 酒足饭饱之后,完颜康特地要让出帅帐,给丘处机居住。 丘老道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之人,哪里肯依,两人推脱了一阵。最后,还是给丘处机和众弟子另行安排了两个营帐。 林念英三人的住处,安排起来就颇有些不便了。 依着完颜康的想法,田小婉和李莫愁这两个小美人,就跟着自己一块住得了。 想想都美滋滋。 自己都做了多久的和尚了! 但林念英一句话:“军中不便,莫愁和小婉,随我出营居住。”就把完颜康的美梦敲碎。 完颜康苦着脸道:“前辈,虽说军中对女子而言略有不便,但总归是个安全的地儿,在外面荒郊野岭的……” 林念英眼睛一瞪:“这荒郊野岭,还能有贼人来打劫我等不成!” 我的天,以你老人家的功夫,只有你打劫别人的份,哪能被什么贼人打劫。不过这话,完颜康也只能压在心里,继续细声细语的劝道:“前辈,这两军交战之际,周边实在没个合适的住处。要不还是在军中暂且委屈几日,待我后方大军一到,就能进城舒坦舒坦了。” 林念英摆了摆手:“无需如此麻烦。”接着她从包裹中取出几根麻绳,在完颜康面前晃了一晃,又道:“路上有个小树林,方便。” 完颜康顿时无语了,他都忘了古墓派的这些女人,有个神奇的功夫,随便在两棵树上系跟绳子,躺上去就能睡了。既然林念英如此坚持,想必她是要带着李莫愁出营的,完颜康只得看着田小婉道:“小婉,你就留下来吧!” 左拥右抱行不通了,留个小侍女贴身服侍,总是没问题吧,小婉可不是你古墓派的人。 田小婉甜甜一笑,正要一口应下。 林念英又道:“不行!” 完颜康被憋的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只拿眼看着林念英,那意思分明是,老人家,讲讲理,好不好! 林念英白了完颜康一眼,才道:“你身上有伤,当静心为上!” 完颜康内伤未愈,丘处机都没看出来,只有林念英功力最为精深,早已察觉,这时提了出来,完颜康是无可奈何了。 田小婉和李莫愁两人一听这话,立刻靠了上来,一人拉着完颜康的一只手,关切的问道:“少爷、康哥,你怎么了?” 完颜康摆了摆手,故作无事状:“无妨,无妨,我跟一只大蛤蟆打架,受了点伤,没什么打紧的。” 田小婉和李莫愁听了这话,不觉云里雾里,田小婉还咬着一根手指头,天真的问道:“少爷,你怎么会跟大蛤蟆打架呢?” 林念英不禁莞尔:“小婉,你家少爷逗你玩呢。” 田小婉眨巴眨巴眼睛,一副天真无辜的模样。 林念英道:“你说的这大蛤蟆,只怕是西毒欧阳锋吧!” 完颜康点了点头:“前辈高明。” 李莫愁和田小婉连忙追问,欧阳锋是何人。 完颜康想着,能多跟小美人多待一阵,就多待一会,便从二十几年前的华山论剑,开始讲起。 李莫愁和田小婉听得欧阳锋居然是与王重阳齐名的天下五绝,不由惊呼出声,不断担心起完颜康的伤势如何。 完颜康连声劝慰,告诉二女自己伤情不重,而欧阳锋这只大蛤蟆也没讨着好,险些折在这里。 田小婉和李莫愁总有些不信,缠着完颜康把经过讲的详细些。 完颜康无法,只得慢慢道来,只是他讲述之时,用了春秋笔法,轻描淡写。关于各种惊险之处,他一概不提,好似两个普通人打了一架一般。 林念英怔怔的看了完颜康一小会儿,才叹了口气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了不得,了不得!”林念英并未把话说穿,但她清楚,欧阳锋身为五绝中人,与她师父林朝英的武功在伯仲之间,一身武功已至登峰造极之境地。而完颜康能与欧阳锋拼至两败俱伤,其中凶险之处,不言自明。 在林念英想来,这小子若身上无伤,只怕功夫已经超过自己了吧。 完颜康也明白林念英的意思,只连道侥幸。 田小婉和李莫愁两人,还想再嘘寒问暖,林念英只来了一句:“莫要耽误你家少爷疗伤。” 两女便立马起身,依依不舍的挥手告别。 林念英一走,完颜康狠狠一拳捶到地上。 苍天啊!大地啊!这假少爷真和尚的日子,还得过上多久啊! 打坐运功之时,完颜康总觉得火气过大,入静甚难。 是夜,完颜康辗转反侧,难以安睡。到了半夜时分,他爬起身来,走出帐外,远远望向中都的城墙,心里忽然冒出一个主意来。 步兵未至,骑兵无法攻城,但若以高手破城呢! 这个想法一旦萌生,就不可遏止,完颜康思来想去,越发觉得此法可行。次日天才微微亮,完颜康便前去拜访丘处机,问询老道士可敢带着众弟子范险夺城。 丘处机一生好强,武功虽不算当世绝顶,可胆气自负不输于任何人。加上这番带弟子千里驰援,既是他丘处机个人念师徒之情,更是全真教政治站队的表现。 丘处机当即表态,大老远的赶到中都,若只在军中混吃混喝,如何显的出我全真教的本事! 干了! 尹志平等人听了,也各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李志仟更是拔出剑来,舞了几个剑花,大喊一声:“道爷的宝剑,已经饥渴难耐了!” 完颜康见这厮如此中二的表现,想起这类台词好似当年是学于自己,不由羞愧的捂住脸来。 一帐之内,众人齐声欢笑起来。 完颜康原本还担心丘处机有所顾虑,想着怎么说服其人,这下丘老道和一众师弟都如此爽快,倒让他有些犹豫不定来。 沙场争雄,不比寻常比武,争的是你死我活。 这二十来个道士,除了丘处机常年行走江湖,剑下染血不少,其他人大多鸡都没杀过一只。 想到这里,完颜康忽然神情肃然。 丘处机见完颜康色变,便问询何事。 人命关天,完颜康将心中顾虑道出,丘处机也不由沉吟起来,过了一会儿才道:“要不,就我俩,加上古墓派的那位?” 丘处机想来,完颜康和林念英的武功,都要高过自己,三大高手齐齐动手,便无需一众小白弟子舍身范险了。 尹志平听了这话,涨红了脸,怒道:“师傅,我等学一身武艺,此时不用,等待何时!若师傅不带我去,弟子自去寻贼人交战!” 这话一出,其他弟子也纷纷应和起来。 完颜康和丘处机对视一眼,同觉无奈。 完颜康心念急转,有了主意,便伸手压下众人鼓噪:“师弟们,你等求战之心,师兄我十分感激。但你们从未有沙场经验,只怕……” 李志仟抢过话头:“生死有命,何足惧哉!” 完颜康缓缓而谈:“为兄也不是禁止你们参战,只是总得先让你们熟悉熟悉战场厮杀,否则一见了血,个个腿软,敌人没杀成,反而白白给人取了性命,那该如何是好!” “如何熟悉?”众人齐问。 完颜康晃了晃手指头:“实战演练!” 完颜康派出两个排的战士,与尹志平等人,模拟实战。 尹志平等人,皆手持木剑。 完颜康麾下战士,一排手持去了枪头的长枪,一排用木刀配盾。 双方武器上,均包了布头,点了白灰。 要害中白灰一记,或是他处中白灰五记以上者,出局。 最终结果,必须一方全军覆没,才算落败。 完颜康讲明规则后,一帮小道士,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在尹志平等人想来,己方有二十一人,对手不过百人,以自己等人苦修十年的武功,以一敌五,实在不要太简单。 在李志仟想来,以自个的武功,就这一百号泥腿子,道爷挥挥手就全趴下了。 随着完颜康一声:“开始!” 一炷香之后,这群小道士明白了一句后世经典之语。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双方交战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小道士们已经全军覆没。 而那两排的战士,出局者不过十三人罢了! 尹志平等人的脸上,全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来。 对面的战士们,都是大喜过望。更有些人小声嘀咕,原先以为是大帅的师弟,能有多厉害呢,原来全都是软脚虾啊! 这群小道士都耳聪目明,这些丘八嘀咕声不大,他们却都听的清清楚楚。 听了这话,众人皆脸色青白起来,李志仟咬了咬牙,大喊一声:“再来!” 小道士们想重新打过,战士们反而显出一副懒洋洋,完全提不起劲来的模样。 完颜康见状,抛出一句话来:“胜一局,赏银百两!” 赏银百两,就算是百人同分,每人都能到手一两银子。听了这话,这两排陪练的战士,眼睛里都冒出精光来,看着小道士们的眼神,就好像积年的土匪见了肥羊一般。 尹志平等人互相鼓舞士气,都道是刚刚那一局太大意了,这回得先谨守门户,再徐徐图之。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小道士们,再次全军覆没! 尹志平狠狠的擦去胸前的白点,大吼一声:“再来!” 战士们乐呵呵的挥动着手中的家伙,都拿眼看向完颜康,只待他再次下令。 完颜康也不劝阻,由得双方再打过。 如此这般,又过了三局,结局毫无意外,都是战士们获胜。战果最佳的一次,即便小道士们布下北斗天罡阵,也不过是拼掉了对手一半而已。 看着尹志平等人由信心满满,到垂头丧气,完颜康终于出声了:“师弟们,为何明明武功高出对方许多,却总是全军覆没?” 一众小道士都羞愧低下头来,王志坦倒是明白,这是完颜康要提点他们了,连忙接过话头:“请师兄示下!” 完颜康伸出一个手指头,先道:“沙场争雄,不同寻常比武较技,沙场争的是生死,出手只需牢记三个字,快、准、狠!” 尹志平听了这话,开始回顾自己刚刚的出手。他们出手之间,都是照着全真剑法,一招一式使的极为标准,而对手招式看上去杂乱无章,但结果却是…… 快、准、狠!小道士们琢磨着这几个字,开始若有所思起来。 完颜康又道:“尔等还需记住,战场之上,战友之间守望相助,永远强过单打独斗。除非你的武功,强到逆天!” 小道士们初次下山,虽然个个心高气傲,但经过这一番打磨,哪里还会认为自己强到逆天,一个个都不断反思自个刚刚的各种失误来。 随丘处机下山的小道士,都算是全真教三代弟子中的翘楚,不仅武功不弱,脑瓜子也都不笨。听了完颜康的提示后,众人恢复了不少士气,凑在一起小声商议起来,有的人不时还拿出木剑比划几下。 半个时辰后,小道士们再次请战。这次他们布下七个三才阵,一上手就开始狂突猛进,出招间也不再拖泥带水,慢慢有了几分快准狠的味道。 不知何时,林念英带着田小婉和李莫愁也来到了场边。虽然还没搞清楚状况,但田小婉总是支持自己人的,她握着小拳头,娇喊:“志平师弟加油!志仟师弟加油!加油!加油!加油!” 有了美女师姐的加油,这群小道士,出剑似乎又快了三分。 按照规矩,每一个出局之人,都要自动走出战场。过了半炷香,这一小块演武场上,最终站立之人只有王志坦和另外两个小道士, 随着田小婉一声欢呼,小道士们才意识到自己赢了,他们各自把手中木剑丢上天空,蹦跳着欢呼起来。 丘处机见众弟子终于胜了一场,也不禁捋着胡子,哈哈大笑起来。 完颜康待欢呼声略消,出言道:“师弟们,你们开心的有点早,在我这,还不算过关呢!” 小道士们齐齐愣住了,过了一小会,尹志平才怯怯的问道:“师兄,那怎么才算过关?” 完颜康伸出一个手掌:“你们折损之人,不能超过五个!” ------------ 第二百三十二章 夜袭 中都西门的守将,每日到戌时一刻,夜幕彻底降临之时,就松下一口气来。 这帮草原蛮子,怎么就如此粗痞,一天到晚在外面骂阵,词儿还不带多少重复的。好在到了晚上,这帮粗坯也都口干舌燥了,总是能消停一宿。 城下的数万战士都是骑兵,单凭骑兵难以攻城,这是众所周知的道理。听闻北边传来的消息,大定府已有数万步兵拔营,大概两三日就能抵达中都城下。 所以,享受难得的几晚安稳觉吧,西门的守将黄康,吩咐手下偏将好好轮值,自个躲到城门洞,呼呼大睡起来。 随着不远处的小巷里,传来的打更声,城楼上的守兵,大多都打起哈欠来。轮值的偏将把两个小校叫到身旁,叫两人各自看好,也寻了个地方打盹去了。 过了没多久,这两个小校凑到一块,嘀咕了几下,两人约定一人值守一个时辰。说好之后,其中一人也就在墙头裹了席子躺了。 随着这小校的呼噜声响起,城墙上还站立的二三十个小兵,也仿佛被感染了一般,有些就趴在箭垛的孔上,眯了起来。 完颜康身着一袭黑衣劲装,潜到城墙下,运起壁虎游墙功,无声无息的攀至城头,再悄无声息的往城下抛出一根绳索。 几个呼吸之后,林念英和丘处机,也悄然跃上城头。 完颜康比划了几下手势,示意由他与丘处机解决城墙上的士卒,林念英负责警戒,并负责解决城下来人。 丘处机和林念英虽都是长辈,但此时都遵命而行,别无二话。 完颜康潜行至一个士卒身后,默念一句:来世投个好人家。接着伸出手将此人喉咙一捏,脖颈一扭,一个小兵登时就了账。 丘处机也如法炮制,下手毫不容情。 两人一前一后,轮番下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将城头百步之内的守军尽数解决干净。 头一阵没有丝毫意外,完颜康松了一口气,他取下城头一个火把,在空中比划出三个圆圈来。 二十个呼吸过后,李莫愁身背长剑,顺着绳索跃上城头。接着,田小婉、尹志平等人鱼跃而上。 完颜康将夜袭分割成三波,第一波由他与丘处机、林念英三人解决城头守军。如果第一波出了状况,以他们三人的功夫,就算完不成夺城任务,也都能全身而退。 推荐下,真心不错,值得书友都装个,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如果三人顺利解决城头守军,就在城头放出信号,尹志平等人就从迅速从藏身之地攀援入城,做好夺取城门的准备。 于此同时,城外的三万大军,早已厉兵秣马,各就各位,随时准备厮杀。其中一万五千的主力部队,人衔枚、马裹蹄,已经趁夜从军营后方绕出,就在西门外五里处等待。 一切计划都十分妥当,只是出了一点小状况。李莫愁和田小婉两人,也囔囔着要加入夜袭的队伍。 让两人娇滴滴的小美人参战,完颜康哪能同意,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田小婉被完颜康一瞪,立刻就缩了。可李莫愁倔起来,却是油盐不进的,任凭完颜康 如何劝说,她只是一句:“同生共死!” 完颜康又是感动,又是无奈。他不许李莫愁和田小婉参战,确实有私心在内,但这话也不可说的太明。 师弟们能范险? 你家女人就不能? 要知道,这两个小美人,动起手来,可能把这群小道士们揍的找不着北呢。 无奈之下,完颜康只得下令田小婉和李莫愁必须跟在他身后行动。否则,就算是把二女绑起来,他也不能让她们同去。 李莫愁和田小婉一听,都忙不迭的点头应是。她们俩想参战,实乃因为得知完颜康身上有伤,实在放心不下。如今两人能跟在爱郎身后,却是最好不过。 因为多出田小婉和李莫愁这两人,完颜康更担心夺城有失,他还特地带上一排无双的战士,也跟随小道士们上得城头,参与第二波的夺城之战。 所有参战人员都上城之后,完颜康比划了一下跟我来的手势,顺着马道,当先往城下掠去。 丘处机和林念英紧随其后,接着便是田小婉和李莫愁等人。 西门夜间守城有三百号人,另外还有两千人的部队,就驻扎在城门附近,若有敌袭,只要听到警哨,这两千兵马不消一炷香的功夫,就能迅速赶至。 第二波任务,便是要在这两千人的援军赶至城门之前,放下吊桥,迎接城外大军入城。 城外的一万五千大军,在完颜康用火把放出信号通知小道士们的同时,驱马开始缓缓行进起来。 城墙上还留了二十个无双的战士,听候命令,准备以最快的速度放下吊桥。 众人随完颜康奔下城头,完颜康负责清扫城门洞左右、打开城门,丘处机和林念英各自带队往左右,分别解决两边的敌军。 大队人马一下城门,多少有些动静,城下几个凉棚里的准备换班的守军,有几个惊醒过来。可等不到他们着甲持刃,就见几个道装之人冲了过来,利剑刷刷齐下,这先醒之人便丢了性命。 小道士们第一次杀人,表现各有不同。李志仟和王志坦等人显得更为兴奋,尹志平见了血后,手都有些颤抖起来。 丘处机紧随一众小道士之后,有如护崽的母鸡一般,随时准备出手救助遇险的弟子。此时丘处机见了尹志平的模样,便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道:“志平,若是不适,就到后边稍稍歇息。” 此刻厮杀渐起,众人都在拼命,尹志平如何肯退,他咬着牙道:“师父,我没事!” 丘处机不再多言,拔出剑来,开始收割人头。 城门洞处,有十来个守军在那,本是给黄康站岗的。可这三更半夜的,又在城内,这十来个站岗的士卒都松懈下来,或坐或躺,大多都打起了瞌睡。 只剩下三个站着的,不时小声交谈一下,保持着睁眼状况。 见到有人从城墙上下来,这两三个醒着的,还想打声招呼,忽然察觉到不对劲。 来者怎么是一袭黑衣?身后之人,好似还有女子? 可没等这个 念头转完,便见一点银光袭来,眨眼间,这三个醒着的,就见阎王爷去了。 完颜康一枪分刺三人,然后微微收枪,脚下踏步不停,手中银枪不断探出。两个呼吸之间,城门洞周遭的守军,都纷纷倒地了账。 而这时,最初的三个站立之人,尸身才砰然倒地。 守将黄康正在睡梦当中,忽然被尸身的倒地声惊醒,他坐起身来,眼睛还没睁开,就开始骂骂咧咧道:“哪个小兔崽子,搞这么大动静来,不想活了!” “对啊,他们都不活了!”一个陌生的、淡淡的声音,从身前不远处传来。 城门洞两侧,都点了火把。在火光透射之中,黄康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面孔,他吓得一个激灵,一个翻身,从睡觉的门板上滚落下来,然后连连叩首。 “小王爷,饶命!” 完颜康在此人滚落的一刻,已将背后银枪拔出,正欲一枪将其了账,听了这厮求饶的话后,他反倒收了枪,问道:“你是何人?你认得我?” 黄康微微抬头,颤抖着道:“小人是段日奇将军的部下,奉命驻守西门,小人早年就爱踢球,小王爷您老人家,是小人的偶像。” 完颜康心中一乐,原来这厮还是个球迷。他早年所办的足球协会,在大金影响颇大,他本人虽然并不常常下场,但在重要赛事之中,也登场过几次。以完颜康的武功和对足球的了解,只要一上场,那是绝无抗手,当年收获了众多粉丝,也并不出奇。 既然明白了此人的来历,加上段日奇实际上属于中立一方,完颜康心中决定放过此人,只是他嘴上仍是冷哼一声:“给本帅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黄康虽然吓得屁滚尿流,脑子仍是没有傻掉,他连忙喊道:“小王爷,小人能说服部下归降,还能劝说段将军拨乱反正!” 有了这个表态,完颜康满意的点了点头:“先把城门打开!” 黄康爬起身来,弄开门栓,准备拉开城门。 哪知城门太重,这厮作为守将,也不是靠武功混上来的,结果弄的面红耳赤,城门几乎纹丝不动。 完颜康挥了挥手,示意田小婉和李莫愁两人前去开门。 两个娇小的身子前来,其中一人把黄康一把推开数步,接着两个女人轻轻巧巧的,就把城门拉了开来。 黄康见状,心中更是咋舌不已。我的个乖乖,小王爷身边的女人,都这般厉害,燕王如何是他的对手! 这时,城外大军的万马奔腾的震动声,已经渐渐传至城门处。完颜康拎着黄康走出城门洞,对上方喊了一声:“下吊桥!” 城墙上的战士得令,开始转动绞盘,缓缓放下吊桥。 随着厮杀的进行,左右两边的喊杀声、惨叫声不断响起,城内也已经惊动起来。城门洞左近的那处军营,吹起紧急集合的号角来。 完颜康把黄康扔给田小婉和李莫愁两人,自个在旁边寻了一匹马儿,策马行至城门洞前方十丈处,背负银枪,双目微闭,静静等待城内敌方援军前来。 ------------ 第二百三十三章 夺城 段日奇不算个酒囊饭袋啊! 听得城内的援军出营的动静,完颜康微微盘算了一下,这一部的反应时间比自己预料的早了半炷香,完颜康首先想到的,不是如何阻敌,却是段日奇这员老将带兵,着实算得上有一套。 这个念头一出,完颜康微微一笑,扭头对后方喊道:“多点火把,再发信号,搜集弓箭,据守城头!” 无双的战士们纷纷回复:“得令!” 丘处机和林念英解决完周边的守军,带着一干小道士也来到了完颜康的身后,摆好阵势,准备共同迎敌。 完颜康扭头对丘处机和林念英道:“师父,前辈,骑战不同步战,你们待弟子们稍微避一避。” 林念英哼了一声,不以为然,丘处机却知道厉害,你接过话头:“康儿,你一人如何能挡大军?” 完颜康道:“徒儿只需稍阻敌军片刻,无需久战。” 丘处机点了点头,便要率众避开,哪知田小婉和李莫愁打死不走,怎么都要跟在完颜康身后。 完颜康无奈,只得劝众人运起轻功上两边的屋顶,这样一来,众人可以暂避骑兵锋芒,二来如果自己真正遇险之时,众人也可以从屋顶跃下救援。 听了这番安排,田小婉和李莫愁这才勉强同意,准备随着众人鱼贯跃上屋顶。 这时,田小婉手里拎着的黄康大喊道:“小王爷,我与您老人家一起,劝降这部兄弟!” 完颜康一看,这厮好像是真心投靠的模样,便示意将他留下。想凭嘴遁就劝降来援数千兵马,这厮莫非以为自己是漩涡鸣人不成。 但此人既然愿意留下,如能有奇效,自然极好。若真是百无一用,区区一员降将,折在乱军当中,也没什么可惜的。 奔行一里,需要多久? 若是步兵疾行,不过半炷香的功夫罢了。骑兵起速之后,更是拍马可至。 来援之军以步兵为主,也有百骑当头。就在完颜康安排好众人的这一小会儿,最前头的骑兵,已经出现在五十步之内。 这队援兵知道军情乃是十万火急,出营时都顾不上穿戴整齐,许多人套上衣甲、抓起刀枪,连头盔都未曾戴好,就奔出营门了。 这伙骑兵,持弓者更是寥寥无几。 完颜康看清来敌装备,心中松了一口气,手提缰绳微微一动,坐下马儿开始缓缓奔行起来。 城门大街,可容八马并行。百名骑士,前后成十余列,不断加速朝城门口冲来,有如一股洪流、势不可挡。眼见对方居然有一名骑兵独自在街中营地,所有人心里都生出一句话来。 螳臂当车! 完颜康喊了一声:“捂住耳朵。” 接着,他催动马速,深吸一口气,运起狮吼功,吐出两个字。 “受死!” 完颜康吼出声时,距离敌方已不过四五丈的距离。 此声一出,对面的马上骑士,也无不头晕脑胀,好似被人一锤子敲在了脑门子一般。 最前一排的马儿们齐齐受惊,纷纷人立起来,八匹马儿,倒了三四匹。而后排的马儿,受惊的状况就弱了许多,大多仍在冲锋状态。 只是最前方一排的马儿一倒,后面的骑兵顿时被绊倒了几匹,再后方的骑兵也都见机的勒住马速。 完颜康双腿一动,一夹马腹,马儿便再次加速起来。 四五丈的距离,马速一起,不过两个呼吸而已,临敌一刻,完颜康挥动起手中银枪。 银枪舞动,寒芒点点,枪出如龙。 枪花到处,敌军莫不应声落马。 八个呼吸之后,完颜康已将敌方的骑兵阵势杀穿。他一路杀来,并无片刻停留,丈二银枪所及之处,仅有身旁两骑罢了,杀伤人数仅有二三十号人。 但等他拨马回身,准备再冲一阵时,敌人剩余的大半骑兵,居然四散奔逃起来。 完颜康摇了摇头,失去了追杀的兴致。他头先还以为段日奇的带兵手段高明,如今看来也就是泛泛而已。以他白马城战士的血勇,面对这等局面,即便战至最后一人,也不会有逃兵出现。 难怪原本时空的大金朝,被蒙古灭的那么快,完颜康不禁浮想联翩起来。 “小王爷神勇无敌,尔等还不速速归降!” 一声大喊,把完颜康从飘忽的想法中唤醒。 只见黄康伫立于街心,也不知从哪捡了一把弯刀,一边挥舞,一边大喊着,居然显得威风凛凛。 四散的逃兵之中,有不少人认出黄康来,有人停住问道:“哪个小王爷?” “当然是赵王世子、征北大将军!”黄康得意洋洋的道,俨然以完颜康心腹自居了。 众逃兵一听,才想起如今进城之军,绝无可能有外敌,来的只可能是赵王父子的人马而已。不少人心思开始转动起来,他奶奶的,总归都是皇家的事儿,咱们何必白白送了性命。 “不知是小王爷当道,小人罪该万死!”一个机灵的小校,从马上翻身滚落,率先跪地求饶。 完颜康朗声道:“逆贼洪衍有罪,与尔等何干!” 众人一听这话,纷纷跟着跪伏于地。 这时,后方来的步兵已经渐渐奔至。完颜康把银枪往前方一指,喝令道:“可有人,愿去说降!” 一众跪地之人,都还有些犹豫。黄康一把拉起当先投降的小校,飞也似的往阵前跑去。 完颜康一看,不禁莞尔,心道此人果然是个妙人。 黄康拉着那名小校奔至与完颜康齐头之处时,后方的步兵已经离着他们不过两丈了。 黄康大吼一声:“赵王世子、征北大将军在此,尔等胆敢犯上作乱呼?” 这两千援兵,统兵的偏将当先策马而来,已被完颜康一枪刺死。剩下的步卒,已是群羊无首。众人本是疾奔前来,结果前面骑兵败的太快,一地的人马尸身在前,众人已经开始不自觉的放缓步子来。 此时黄康一吼,这群无首群羊更加彷徨起来。 完颜康挺枪一指:“不降者死!”说完他就纵马上前,挺枪直刺。 李莫愁等人在两边屋顶上看到完颜康适才的威风凛凛,早已有些心痒难耐,若敌方是骑兵,她们还有几分忌惮。此刻见着这群步兵软弱可欺,李莫愁当先从屋顶跃下,同时跟着大喊道:“不降者死!” 有了头一个吃螃蟹的,田小婉和一众小道士也纷纷从屋顶跃下,大喊:“不降者死!” 无首群羊本就彷徨无助,此时见到一群神兵天降,更是胆气俱丧,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黄康拉着那小校知机的大喊:“放下兵器,投降免死!” 完颜康见敌方全无战意,也不忍多造杀戮,跟着喊了一声:“放下兵器,投降免死!” 他这声喊话一出,响遍整条街。战意全无的千余步兵,随着第一声刀兵落地之声,跪下投降之人,便有如多米诺牌一般,迅速传导开来。 与此同时,闷雷般的马蹄声开始响起,完颜康麾下的万五骑兵,跃入中都城。 完颜康偷袭西门的同时,还在东、北、南三处城门,安排了五千骑兵,待西边放出信号,各路人马就同时点起火把,做佯攻以为牵制。 西门的突破出乎意料的顺利,完颜康迅速收编了西门的残兵,任命黄康为临时主将,以安抚一众降兵。 安抚好降兵后,完颜康兵分两路,一路令伍石蛮率五千精骑,前去夺取北城门。另一路仍是他亲自领兵,直取燕王府。 完颜洪衍新纳了一个美人,晚上一番云雨之后,睡的正香时,却被一阵猛烈的拍门声惊醒过来。 “谁!”完颜洪衍一面披衣起身,一面怒气冲冲的问道。 “王爷,小杂种打进来了!” 完颜洪衍听了这话,不由打了一个冷战,然后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穿好衣裳,套上鞋袜,拉开门栓,急问:“哪来的事!” 一个熟悉的身影转出,对完颜洪衍拱了拱手:“在下亲眼所见,还请王爷速速决断!” 完颜洪衍一看,来人居然是欧阳锋。 那日欧阳锋试图夜袭完颜康,之后一直了无音讯,完颜洪衍还以为欧阳锋是遭了不测。其实欧阳锋当晚就回到了中都城里,只是他没能得手,羞于回见完颜洪衍,干脆就自己在西门附近寻了个客栈住下,默默疗伤。 这晚完颜康率部夜袭,夺城门之时已经动静颇大,立刻惊动了欧阳锋。欧阳锋临近一观,见居然是完颜康率部夜袭,他初时还欲悄悄靠近,试图趁乱擒杀完颜康。后来见完颜康枪法了得,以一敌百,似乎伤势已经大好,他便不敢轻举妄动,只在暗中观察。 见到后面来源的两千步兵也不济事,欧阳锋暗骂了一声酒囊饭袋,随着完颜康大军进城,他知道事不可为,便立刻抽身来见完颜洪衍,通报消息。 欧阳锋将一路所见所闻,简单几句话说完,完颜洪衍还有些不信。而这时四面八方都传出喊杀声来,骑兵奔腾的马蹄声也渐渐可闻,完颜洪衍顿时六神无主,抓住欧阳锋的手,颤声问道:“先生,如何是好?” 欧阳锋虽不懂军事,可对双方将士的战力对比,心中却是有数的,若是完颜洪衍能据城而守,胜负尚未可知,如今城门一破,胜败已无需多言,他淡淡的道出一句:“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 第二百三十四章 奔逃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完颜洪衍经过短暂的惊慌后,迅速回过神来,他令家将速速将唤醒妻儿,准备撤退。一边奔回书房,在一个暗格之内,取出几样物事,塞入怀中。 完颜洪衍听着外面的声音,不断催促快些、再快些。可他的妻儿,平日里都是养尊处优之辈,三更半夜突遭如此大变,都慌成一团,久久不能收拾停当,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才有完颜才高和另外一子奔至。 欧阳锋听到马蹄声越来越近,面色越来越沉,他忽然对完颜洪衍道:“王爷,再不走,在下就不能奉陪了!” 完颜洪衍也知道事态紧急,只得咬咬牙道:“先生,咱们先走!” 欧阳锋一听,点了点头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完颜洪衍跃上早已备好的战马,带上两个儿子和百余家将,便要直奔南门。 欧阳锋道:“先往东走。” 完颜洪衍明白过来,完颜康的大军从西门直插而来,自己若是直插南门,指不定就撞上了。于是,他先往东绕了一条街,再飞也似的往南门方向奔去。 完颜康进城之后,将士多点火把,一路高喊,赵王入城,只诛首恶,余者免罪。 城西是段日奇的驻地,此人治军严谨,平日里有大半时间都在军营里度过,这阵子以来,他更是以军营为家。大队骑兵进城后,段日奇不待外面通报,立刻惊醒过来,他一面令亲兵吹响紧急集合号,一面令一队斥候火速出营,打探消息。 三通号角之后,西营的两万大军已经集结完毕,段日奇伫马在营门前,开始踌躇起来。 虽然斥候尚未回报,可从这动静来看,必是赵王世子已经攻入城中了。 此刻若是率军出营,便是要赵王为敌了。 但若是不率军出营,若是燕王胜了,自己将处于何地呢? 正在此时,他派出的那队斥候飞马而至,还带了一个熟悉的人回来。 “黄康,什么情况?”段日奇急问。 原来黄康被完颜康安抚降兵,这厮却推给了那名小校,自个主动请缨,来说降段日奇,路遇段日奇派出的斥候,他立刻亮明身份,跟着一起回到西营。 面对老上司的问询,又见到西营将士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黄康急道:“将军,赵王必胜,你可不能拿弟兄们的小命开玩笑啊!” 段日奇是知兵之人,当然知道当前形势如何,只是他心中仍有些忐忑,便道:“燕王毕竟有大义在手……” 黄康抢过话头:“此必矫诏也!将军,若是主意难定,不如闭营不出,静待天明。” 段日奇思来想去,始终觉得进退两难,最终只得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便依你之言。” 黄康听了这话,便告了罪,出营向完颜康回报信息去了。 完颜康率军入城后,首先想着要拔掉的,便是西营这颗钉子。黄康主动请缨,去说降段日奇,虽然未竞全功,但令其能闭营不动,也算是达成了战略目的。 留下一连骑兵作为监视之后,完颜康一声令下,大军复又向燕王府方向杀去。 到了燕王府门前,只见大门紧闭,内中人声喧哗。 完颜康喝令一声:“破门!” 身后立刻闪出几个魁梧的汉子,冲向大门,合身撞去。 完颜康心道,大门后必有重物阻拦,估计一时半会撞不开,一边唤尹志平等人准备上墙。 哪知才撞了两三下,就听得咔擦一声,大门洞开。 尹志平等人作势欲跃,却见大门就此打开,不由愣在当场。 王志坦动作快了半步,身形已经跃起,在墙上点了一点,便攀上了墙头,此刻也只能尴尬的扭过头来征询意见。 完颜康大手一挥:“从大门进!” 众军士得令,从完颜康两侧鱼贯而入。 战士们进入燕王府后,发现一府之中,妇孺、家丁,四处在争取财物,闹的沸反盈天。 完颜康得报,心知完颜洪衍必是得了消息,提前跑路了。 完颜洪烈跃下马儿,看了看府内狼藉一片,不由摸着门廊,叹气道:“不意事态如此!” 完颜康见完颜洪烈有些郁郁寡欢,也翻身下马,揽住完颜洪烈的肩膀道:“父王,不如你留在此处,稳定大局,我带兄弟们去追。” 完颜洪烈还没明白,指着府内道:“他已不在了?” 完颜康点了点头:“必是如此!” 正在这时,周小江弄清了府内情况,疾奔出来报告完颜洪衍已经仓皇出逃。 完颜康重新跃上马儿,对伍石蛮道:“你带本部人马,并三营新军,随我父王在此主持大局。” 说罢,他拨转马头,率众往南门方向追击而去。 完颜洪衍带人到了南门处,城门守将李守仁远远听到马蹄声,不知发生何事,便令麾下士卒列阵以待,张弓搭箭,并高喊:“来者何人!” 欧阳锋开声吐气:“燕王殿下在此,尔等安敢无礼!” 完颜洪衍走到前方,也跟着喊道:“李将军,认不得本王了么!” 李守仁听到完颜洪衍的熟悉的声音,连忙下令放下弓箭,同时迎了上来。 完颜洪衍见状,不由松了一口气。 李守仁奔至完颜洪衍马前,单膝跪地道:“不知王爷驾到,小人死罪!” 完颜洪衍翻身下马,扶起李守仁,感慨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守仁啊,你随本王南下吧!” 深夜南下? 莫非是赵王世子破城而入,燕王大人这是仓皇奔逃的节奏! 李守仁这才反应过来,接着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 完颜洪衍见李守仁神色变幻、迟迟不应,他的脸色也不禁阴沉下去,冷哼了一声。 李守仁连忙问道:“王爷,可是赵逆入城?” 完颜洪衍点了点头:“你有何想法。” “王爷,末将愿拼死断后!”李守仁复又跪地,露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只是他心里想的却是,燕王你可以抛妻弃子,我一家老小可都还在这呢,老子可不跟你陪葬! 完颜洪衍哈哈一笑:“守仁,你果然忠心耿耿,战场凶险,我留下几名武功高强的护卫给你。”说完指令四名家将,护卫李守仁。 李守仁的心思,完颜洪衍猜中多半,这厮口称断后,实际恐怕等完颜康大军一到,就会交枪投降。所以,完颜洪衍留下护卫,名为护卫,实为督战。 李守仁心里一苦,正要推辞一番,就听到旁边一人道:“王爷,不如在下陪李将军殿后。” 完颜洪衍见欧阳锋出声留下,不禁激动道:“先生,小王怎能离了你!” 欧阳锋凑到完颜洪衍耳边,悄声说了几句,完颜洪衍这才放下心来。 欧阳锋拍了拍李守仁的肩膀:“李将军,在下别的没有,就有两手三脚猫的武功,还请将军品鉴品鉴!”说完,他伸手将李守仁腰间挂的弯刀摘下,轻轻抖了一抖,接着把刀把递给李守仁,示意他拔刀。 李守仁不明欧阳锋的意思,也只得顺势握住刀把,用力一抽。他这一用力,抽出来的只是一截刀把。欧阳锋把刀鞘倒转,便见四截刀身从刀鞘滑落,掉落在地,咣当乱响。 李守仁心中一寒,知道此人武功已至匪夷所思之地步,自己的小命随时就捏在此人手中,他苦笑一声,对欧阳锋拱手道:“守仁先谢过先生!” 完颜洪衍见李守仁识趣,拉住欧阳锋含泪惜别了两句,便不再逗留,让李守仁开了城门,率部出城而去。 欧阳锋亦步亦趋的跟在李守仁身旁,半句话也不说,却给李守仁带来无穷的压力。李守仁的手下也不时有人小声发问,此为何人,都被李守仁呵斥开去。 过了一会儿,欧阳锋开声道:“找一套合身的军袍来。”他也明白自己一身黑衣,在一堆丘八中格外显眼,不便行事。 李守仁闻言,立刻吩咐一个身形相似的亲兵,脱下外袍,递给欧阳锋。欧阳锋也知道此时要专门去找军袍,实在不易,他接过衣帽,两三下穿好。 李守仁被迫断后,此刻小命在别人手中,怎么也得做足功夫。南门有三千守军,他在城门前列好阵势,最前方是刀盾兵,后接枪阵,两旁还安排了数百骑兵,可做突击。 一炷香后,完颜康率军抵达南门口,他见守军严阵以待,便伫马大喝一声:“燕王何在!” 李守仁喊话回到:“末将奉命守城,并未见到燕王殿下!” “冥顽不灵,不知死活。”完颜康冷笑一声,不再行劝说,挺枪一指前方,便率军冲锋。 完颜康厮杀了一晚,此刻已经有些牵动伤势。但对面阵势紧密,若无他强力破阵,只怕麾下战士伤亡太大,若是耽误太久,恐怕追丢了完颜洪衍。 临到阵前,完颜康大吼一声,只见银枪舞动间,前方敌军莫不应声倒地。 有了强力箭头,后方跟随的战士们便如潮水般袭来,不多时就冲散了前阵。 李守仁见完颜康率部势如破竹,立刻心生退意,但随着一只大手在他腰间一拍,他只得咬了咬牙,拔刀大喊:“跟本将上!” 只用了十个呼吸,完颜康已经杀到中阵,他见对方主将不知死活的冲了上来,心中大乐,这不是上门送死嘛。 眼见李守仁和旁边一人都是一刀劈来,他银枪一探,将李守仁挑飞。接着枪身一转,朝旁边来人一刺。 这一刺,却刺了个空。 完颜康心中生出无穷的警兆来,他于电光火石之间,把银枪一丢,左掌圆劲,右掌直势,使出一招见龙在田,用于防御。 完颜康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但仍慢了半步,一人伏地而起,如鬼魅一般一掌印在他右胸。 他吃劲不住,身形向后飞出。 “少爷!”“康哥!”两声娇咤声同时传来。 完颜康在空中喷出一大口血,还未落地之前就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 第二百三十五章 还魂 在昏暗中不知过了多久,完颜康终于有了一丝知觉,他不知身在何处,只觉后背有一股暖意不断涌动,双手都被人紧握,有一丝丝凉意不断传来。 “意注丹田一阳动,左右回收对两穴。” 完颜康刚刚清醒少许,呼吸便有了变化,耳边传来一声清唤,他下意识便开始遵照而行。 原本毫无动静的丹田之中,开始有了些许活力,生出两缕细流,分别迎向双掌注入的凉意。 气流相交,在纠缠中开始壮大起来,完颜康身子也慢慢恢复了些许力气。 他睁开眼来,只见自己盘坐在一张卧榻之上,前方有一张小桌。一袭白衣的林念英,正坐在小桌旁。 林念英见他醒了,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完颜康想开口打声招呼,却发觉喉间有物堵住一般,且力气欠佳,居然难以发声。 “休要出声,专心运功!” 一个温和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完颜康心中一动,知道背后之人正是丘处机。 “少爷!” “康哥!” 左右两声满带惊喜的娇声传出,原来是田小婉和李莫愁两人。 他轻轻地左右晃动脑袋,眨了眨眼,算是打了个招呼,接着便静心运起功来。 完颜康这次算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圈。他原本与欧阳锋大战两场,就受了颇重的内伤,伤势未愈之下亲身夜袭,他已是强压内伤而为之。在面对欧阳锋的偷袭之时,完颜康反应慢了半拍,护体真气也是不济,中了欧阳锋这老毒物蓄谋已久的一掌,他右胸肋骨断了七八根,新伤旧伤一同发作。 欧阳锋一招得手之后,本是要顺势掳走完颜康。幸亏田小婉和李莫愁两人一直紧随身后,见爱郎被袭后,两女立刻拔剑阻敌。 欧阳锋见两个小姑娘,哪里把她们放在心上,以为随手两下就能打发了。 哪知田小婉和李莫愁一人使全真剑法,一人使出一套从未见过的剑法,两套剑法相辅相成,全无破绽。加上两女内劲已是不弱,欧阳锋急切之间居然拿之不下。 三五招一过,完颜康手下战士们全都红着眼杀向欧阳锋,一个个都不要命似的,只求在欧阳锋身上划上一刀、戳上一枪。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欧阳锋身上就多了两道口子。他知道事不可为,只怪叫一声,抽身如旋风般远遁而去。 田小婉和李莫愁见欧阳锋跑了,也顾不得再追,连忙抱起完颜康就近觅地施救。 完颜康受创极重,连呼吸都有些断断续续了,两女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幸亏丘处机和林念英及时赶到,丘处机医术高明,他立马给完颜康喂服全真教的疗伤圣药,一边用内力护住完颜康心腹。如此,过了两个时辰,完颜康的呼吸才渐渐稳定下来。 田小婉和李莫愁两人,一直守护左右,满目含泪。完颜康稍稍稳定之后,两女忙问丘处机情况如何。 丘处机长叹了一口气:“命是保住了,只是康儿受创过重,这一身武功,只怕……” 完颜康受创之后,体内真气全无,经脉闭塞,多处经脉近乎断裂,若不是丘处机施救及时,只怕早已魂归地府。 田小婉一听这话,原本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立刻喷涌而出。 李莫愁也难过的闭上双目,以手遮面,开始抽泣起来。 作为武林人士,她们如何不知,失去一身武功,对完颜康的残忍。 哭完一阵,田小婉忽然想到一事,对丘处机道:“师伯,咱们也许…也许还有一个办法!” 丘处机为完颜康施救一场,也是极为疲惫,正在运功打坐,恢复真气。听了这话,他连忙睁开眼来,问道:“有何办法。” 田小婉立刻将当年李莫愁身受重伤,后被完颜康用九阴真经之中的疗伤法门施救之故事,娓娓道来。 丘处机一听,便让田小婉把疗伤法门诵读一遍,听完之后,他点了点头:“此法甚妙!此法甚妙!” 得了丘处机的肯定,李莫愁便开始依葫芦画瓢,试图为完颜康疗伤。 但一试之下,李莫愁的真气渡入完颜康体内,却有如泥牛入海一般。 原来,当年李莫愁伸受重伤,一来她人还清醒,二来完颜康内息强劲,足以带动李莫愁的内息运转。 而此时完颜康内息全无,人又昏迷不醒,比之当年,疗伤的难度,何止高了十倍。 丘处机思虑再三,便让田小婉和李莫愁两人共同行功,试图引动完颜康残存的内息。而他和林念英轮番上阵,运功为完颜康推宫活血,护住心腹。 如此这般,过了一日一夜,完颜康才终于醒过神来。 完颜康一醒,后续疗伤便简单了许多,丘处机和林念英撤出房间,只留田小婉和李莫愁在内。 九阴真经的疗伤篇,需要两人以上同时行功,若多出一人,效果更佳。田小婉和李莫愁精修九阴真经多年,内力同出一源,且至精至纯。在两女内力的调动下,完颜康死气沉沉的丹田和经脉,开始出现些许活力来。 又过了一日一夜,完颜康睁开眼来,吐出一口淤血。随着这口淤血吐出,他已经能调动少许真气,他对两女柔声道:“小婉、莫愁,辛苦你们了。” 田小婉甜甜一笑:“少爷,只要你好好的,小婉就开心!” 李莫愁微笑不语,却把完颜康的手紧紧握住。 完颜康也稍稍回握,以表心意,接着便继续专心行功。 第二日,行功完一周,完颜康又吐出一口淤血,这日他已经打通了手少阴、少阳两条经脉,能主动配合两女行功,让田小婉和李莫愁省却不少心力。 第三日,完颜康又吐出一口淤血,这一日间,他打通了手太阴、太阳两条经脉。 每过一日,完颜康都会吐出一口淤血。每吐一口淤血,他的伤势又好了一分,经脉又能多打通两条。 几日之间,只有丘处机和林念英能进此房间,时不时端些吃食进来。因为三人无法做大动作,都只能进少许药膳、粥水,以维持身体迫切所需。 七日七夜之后,完颜康终于打通十二正经,功行圆满。他重新睁开双目,一把将两女搂在怀中,轻声道:“这几日,苦了你们了!” 田小婉和李莫愁却都挣扎着跳起身来,呼的跑向屋外。 完颜康不明所以,直到丘处机走进房间,鼻尖微微耸动时,他才察觉过来。这大夏天的,快十天没有动弹,他身上都不免有些味道来。 于是,他也向丘处机告了一声罪,匆匆寻了一处地方洗漱去了。 彻底清洗完毕后,完颜康觉得神清气爽,如获新生。他换了一身白袍,便去寻丘处机问询近日城中状况。 丘处机摆了摆手:“些许俗事,老道我如何理会的,等会自有你的下属们与你分说。”说完,指着身前一大锅粥。 完颜康这八九日间,因为要疗伤之故,能进肚子里的米水,都是可以颗粒来算的,这时见了一大锅热腾腾的热粥,肚子立刻咕咕叫了起来。 不待一旁的侍女动手,完颜康自个端起碗来,勺了一大碗,先闻了闻香味,轻轻吸了一口。当归、黄芪、红枣的味道在嘴里弥漫开来,完颜康跟着哧溜一下,就把整碗粥喝了下去。 “喝慢些,喝慢些,怎么堂堂一个小王爷,跟饿死鬼投胎似的!”丘处机嗔怪道。 完颜康尴尬的笑了笑,然后放下碗来,他知道丘处机是为了他好,他多日所进米水太少,确实不能一下进食太多,否则反有坏处。 不多时,田小婉和李莫愁也洗漱完毕,各换了一身干净衣裳,走了过来。 完颜康连忙勺了两大碗粥,喜滋滋的招手道:“快来,快来!” 田小婉和李莫愁轻轻巧巧的奔了过来,一人揽住完颜康的一条胳膊,田小婉喊道:“少爷,你大好了吧!” 李莫愁却是把脸埋在完颜康怀中,轻呼一声:“康哥。” 完颜康被李莫愁头脸挨住右胸,不觉痛呼了一声。 李莫愁才醒过神来,完颜康内伤虽已好了大半,右胸可还断了七八根肋骨呢,于是她连忙闪开身子,露出一脸愧疚来。 完颜康一把拉过李莫愁,搂住她的纤腰,轻声道:“傻丫头,这有什么打紧!” “男女授受不亲,光天化日之下,成何体统!”林念英也不知从何处出现,面色沉凝的呵斥道。 李莫愁和田小婉小脸微红,各自闪身躲开。 完颜康哈哈一笑,端起早已盛好的两碗粥,给田小婉和李莫愁同时递了过去。然后,他自己又转了一碗,慢条斯理的喝了起来。 林念英骂了一句,以为这小子要回嘴,哪知完颜康毫不在意,只笑嘻嘻的喝起粥来。 这一来,她的脸也板不下去,自然而然的恢复淡然如水的表情。 完颜康不时抬眼看看林念英,过了一会儿,他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丘处机捋须一笑,一旁的田小婉和李莫愁,脸上也各自露出笑容来。 在夕阳下,见着众人欢颜如此,完颜康心中默默念一句:真好! ------------ 第二百三十六章 情势 恬静的生活,总是过的特别快。 完颜康喝完粥,懒洋洋的享受着田小婉体贴的肩颈按摩,可还没等太阳彻底下山,庭院外就传来一片喧哗声。 完颜康内伤好了大半,已经恢复至耳聪目明的状态,他听出外面是伍石蛮等人喊着要见自己,便朗声道:“都进来吧!” 这些日子里,因为完颜康要在静室疗伤,平日里这处庭院之中,只有丘处机和林念英守护。 庭院之外,由尹志平这群小道士日夜巡守,其他任何人等都不得进出、喧闹。 便是完颜洪烈来了几回,都被挡了回去。 完颜康这些麾下战将,知道主帅重伤,早就按捺不住要前来探望。众人硬生生的被挡了小十天,此时听了完颜康的声音,都一窝蜂的涌了进来。 “见过大帅!”一堆人涌进来后,齐刷刷的单膝下跪,请安。 完颜康虚扶一记:“诸位请起!” 众人起身后,完颜康寒暄两句之后,便开始问起这数日来的境况来。 前方几人对视一眼,完颜洪毅主动开声,述说近日中都城中各种变化来。 完颜康听着听着,不断皱起眉头来。 在他的设想当中,只要灭了完颜洪衍,大金自然是完颜洪烈这位赵王殿下当家作主。 但目前态势内外交困,预想却全然走偏。 因为完颜康被袭重伤,众人没了主心骨,只想着先将主帅保护好再说,也就无人继续追击完颜洪衍,让这厮逃得了一条性命。 完颜洪衍早就拉拢了南方的守将完颜纲。此人手中握有三十万大军,完颜洪衍许之为天下兵马大元帅,他便留了副将驻守边防,自个亲率十万精锐北上。 只是完颜纲心里也打了不少小九九,磨磨蹭蹭十余日,才走到大名府。 完颜洪衍一路飞奔南下,赶到大名府,与完颜纲的十万大军一汇合,顿觉又有了底气。他不断催促完颜纲速速北上,打算重夺中都。 为此,完颜洪衍更对完颜纲许了封王的承诺。 完颜纲得此承诺,立刻下令大军开拔北上,此时已到了河间府。 此战之后,完颜洪衍虽败,但败而不死,凭着此人手中握着的传国玉玺和伪造的圣旨,仍有几分兴风作浪的本钱。 中都城内,完颜洪烈也未能把控大局。 京中禁军四个大营,北营自然是惟完颜洪烈之命是从。 西营主帅段日奇,本就是占了中立态度。 剩下东、南两营禁军,都为完颜洪衍所掌控。 在完颜康的计划当中,破城之后,对西营是要立刻收编的。对另外两营禁军,必要杀其首脑,来一场大换血的。 但因为他身受重伤,麾下大军军心不定,除了派给完颜洪烈的五千精骑,剩余的将士们,都以守护完颜康为第一要务,不肯奉命出击。 东、南两营禁军主将,得知完颜洪衍夜奔之后,内心十分崩溃,连夜寻完颜永济问计。 到了天明,完颜永济就领着满城宗室,和这两营禁军主将,与完颜洪烈展开和谈。 完颜永济提出的中心思想:我们都是受了完颜洪衍的蒙蔽,以为已故世宗是你父子所害,才与赵王殿下发生了小小的摩擦,现在真相大白了,还望赵王殿下不计前嫌,以江山社稷为重,顾全大局,莫要轻易再挑战端。 若是完颜康安然无恙,必要搞一场大清洗不可。 可完颜洪烈这时底气不足啊! 东、南两营,折损不大,加上完颜永济等人的私军家将,联合起来足足有七八万的兵力。若真是撕破脸来,却是胜负难料。 于是,完颜洪烈选择了妥协,接受了完颜永济等人都是被蒙蔽的说法。 大家都是受害者嘛! 但赵王殿下也没那么好忽悠,既然你们说要跟完颜洪衍划清界限。那好,他不是跑了嘛,还有一堆家小在呢。 要划清界限的,拿个投名状来吧! 本来是自己主子,一夜之间要拿主子的家小开刀,众人都有些做不出来。 完颜永济这老贼,倒也果决,当先站了出来,一刀捅了完颜洪衍新纳的小妾。 有了个模范样板,其他人下手的时候就没什么负罪感了。燕王府满府上下,人头开始滚滚落地。 投名状一交,中都局面看来已是大定。 完颜洪毅说到此处,外面传来一声喊:“赵王殿下到!” 完颜康听了这声,连忙起身迎了出去。 完颜洪烈一袭锦袍,大步流星的走进庭院,一把抓住完颜康的两边臂膀,上下打量了一下,大笑道:“好!好!好!” 接着他又走到丘处机和林念英身前,深深鞠了一躬:“此番多劳二位了,大恩不言谢!” 林念英微微欠身,以做回礼。 丘处机却是眉头一挑:“老道救自个徒弟,哪用王爷你谢来谢去的!”不知为何,丘处机对着完颜洪烈,总觉得有些不喜。 完颜洪烈也不以为意,只呵呵一笑,然后对庭院中众人道:“诸位,本王有些体己话,要与你们大帅说,诸位不如先回营休息。” 完颜洪毅等人闻言,都纷纷告辞。 完颜康随完颜洪烈去到左近书房,关上门后,完颜洪烈原本满脸的笑容,瞬间冷了下来,伸手在桌上一拍:“老贼,欺人太甚!” 完颜康坐到完颜洪烈身旁,柔声道:“父王,何事如此气恼?” 完颜洪烈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心情,然后才道:“康儿,你道咱们大金,该何人当家作主?” 完颜康道:“当然是父王!” 完颜洪烈冷冷一笑:“咱们都小看了永济老贼!” 完颜康眼睛一眯:“莫非他想做皇帝?” 完颜洪烈哼了一声:“若此人有这般想法,倒能省下我不少力气。” 这话的意思,完颜康一听就明,完颜永济原本就在他们诛杀名单之内,只是恰好完颜康受伤,完颜洪烈被拿捏住了,这才不敢动他。若是完颜永济生出痴心妄想,完颜洪烈以此为名,强行诛杀此人,任谁也说不出半个不是来。 古语有云,老而不死是为贼,完颜永济这老贼,关键时刻还真有几分机智。他知道完颜洪烈只是暂且与他虚与委蛇,若是登基之后,日后必要跟他彻底清算的。 这日朝会之上,作为大宗正的完颜永济,提出了一个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方案。 立荣王完颜洪熙为皇帝! 完颜永济言之凿凿,自古以来,册立帝位,立嫡立长。完颜洪熙身为世宗嫡子,排行第三,按理而言是应该排在完颜洪烈前面的。 除非荣王不愿意干皇帝这个位子! 完颜洪熙与完颜洪烈两兄弟向来交好,且他深知完颜洪烈才能在其之上,是以十几年来,一直奉完颜洪烈为尊。 但他忽然发现,九五之尊的位置,可以掉到自己的头上。 荣王殿下的想法,也开始变了。 同时父皇的儿子,你完颜洪烈做得皇帝,我完颜洪熙为何做不得!更何况,大宗正说的在理,自古以来,立嫡立长。 我可是你哥! 当然,这等心里的话,完颜洪熙不会宣之于口,他还得故作推辞,称道自己才德不足,只怕难以服众。 满朝文武、宗室立刻站了出来,对完颜洪熙大加赞赏,夸的此人德才兼备,天上少有,地上全无。 便是原本完颜洪烈阵营中的嫡系,也都有些蒙圈,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完颜洪烈被打了个猝不及防,只得以身体不适,早早退朝。 退朝之后,完颜洪烈以为,三哥应该来找自己分说一二,哪知快到天黑,他都不见人来。 完颜洪烈心里彻底明白过来。 按完颜洪烈此时的想法,完颜康既然身子已经康复,就无需再顾忌许多,再次大开杀戒便是了! 完颜康听完,沉思良久,对完颜洪烈道:“孩儿以为,此时再动刀兵,却是不妥!” 完颜洪烈怒道:“难道就让老贼奸计得逞不成!” 完颜康缓缓道:“杀老贼易,可是父王,咱们难道能把这满朝文武、宗室,连带三伯也都杀了不成?” 完颜洪烈痛苦的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才睁开眼来:“康儿,依你之计,该如何是好?” 完颜康伸出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圈:“父王,依孩儿来看,皇帝的位置,现在就是一个空中的大饼,看似鲜美,其实并无大用,三伯想坐,就让他去坐嘛!” 完颜洪烈摇了摇头:“君臣大义,一旦定下,岂可擅动!” 完颜康道:“孩儿以为,刀枪底下出政权,名与实,咱们如今只能取其一。皇帝这个位置这么抢手,就让别人先做去。这南边,不是还有人要杀回来嘛,留着给新任皇帝对付去嘛!” 完颜洪烈听了,觉着倒也有几分道理,只是想到到手的鸭子要飞了,他心中总是十分不甘。 完颜康又道:“老贼出此诡计,咱们也不能轻易让步。孩儿以为,父王可以讨个摄政王的位子坐一坐,加以入朝不拜、剑履上殿之权,名分上也足以制衡。” 完颜洪烈点了点头,示意这个法子可行。 完颜康顿了顿,又说出一番话来:“孩儿以为,最重要的还是军政大权。既然皇帝位置让了出来,咱们要上京路、东京路、西京路三个留守的位置,总是应当!” 完颜洪烈细细一想,然后抚掌大笑:“康儿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为父高枕无忧也!” ------------ 第二百三十七章 交换 完颜康身子康复的消息,当晚就传到了完颜永济等人的耳朵里,老王爷连夜找来几个心腹,准备如何应对可能到来的暴风骤雨。 数人秘议,做了种种预案,最终都绕不开一点。 若是完颜康这小子发起狠来,怎么办? 完颜康手中,现在手握步骑各三万,加上原本效忠完颜洪烈的北营禁军,单纯就军队人数上,已经不落下风。 若算上战力对比,完颜永济等人想了一想,个个面色发白。 一夜秘议,完颜永济一脸悲愤的提出,若真是事不可为,还是拥立赵王登基好了。 众人皆无奈的点了点头。 次日一早,再次朝会之时,赵王殿下居然主动提出,愿意拥立荣王为帝。 完颜永济一听,激动的热泪盈眶,双手紧握完颜洪烈:“洪烈啊,还是你顾全大局!” 完颜洪熙也一脸感动,一把搂住完颜洪烈,拍打着他的肩膀:“好兄弟!好兄弟!” 满朝文武,一片震惊。 惊喜过后,完颜永济回过神来,他知道完颜洪烈必有要求,便拉着完颜洪烈和完颜洪熙转到正殿后的一间密室,开始商议起来。 完颜洪烈将条件一一列明,并声明这都是完颜康这个不听话的孩子提出的,自己并无此心。 完颜永济还准备讨价还价一番,完颜洪熙却一把拉住完颜洪烈的手,热泪盈眶的说道:“咱们兄弟俩,共治天下!” 正主都出声了,完颜永济也只得收了嘴,费事惹恼了完颜洪烈。 大事既定,三人携手而出,重回正殿,俱是一脸笑容。 完颜永济当众宣布,为老皇帝举行殡葬完毕,七日之后,便是荣王登基大典之时。 满城文武、王公一听此言,都长舒一口气来,心道中都城里总算不会再出什么大乱子了。 散朝之后,拓跋铁头等赵王嫡系,纷纷到赵王府请见,言语间俱是愤愤不平。 对着自己人,完颜洪烈不再卖关子,将谈好的条件告知拓跋铁头等人,这才安抚了众人情绪。 完颜洪烈的摄政王,须待完颜洪熙登基之后,将由其册封。而三个留守的位置,不日就将先行安置。 在完颜洪烈父子俩商议之时,本欲留一路留守之位给拓跋铁头,以酬其坚守之功。上京、东京、西京三路,可任拓跋铁头挑选。 但拓跋铁头却力推留守之位,只愿留在京中任职,不愿外放。 如此一来,最终定下三路留守人选。 西京路留守,由完颜洪毅担任。 上京路留守,由枢密副使李喜儿兼任。 东京路留守,完颜康拔擢大定府府尹耶律云波,升任此位。 以完颜洪毅宗室身份和过往经历,任一路留守之位,倒也是顺理成章。 李喜儿原有权势全都源于其妹妹李师儿,老皇帝一死,他的靠山便没了。以李喜儿以往的贪婪跋扈,想收拾他的人,可谓不计其数,完颜康让李喜儿兼任东京路留守,乃是摆出政治姿态,以示自己顾念旧情。这个态度一展示,足以庇佑李喜儿兄妹平安。 以李喜儿的德性,让他远赴上京苦寒之地任留守,他是万万不干的,到时实际掌控上京道的,必是完颜康的心腹无疑。 耶律云波的拔擢,让朝堂众人震惊了一番。 耶律一姓,乃是前朝皇族姓氏。虽然大金立国之时,接纳了不少前朝遗民,百年来在朝中为官者也并不罕见。但就统治者而言,对耶律姓氏之人,始终怀有几分戒心。耶律云波能做到一府府尹,也算是烧高香了。他拜入完颜康门下,不过数月之久。 其人得知自己将有此任命之时,半天都觉得尤在梦中! 对完颜康而言,拔擢耶律云波,一是迫于无奈。他手中人才虽然颇多,但大多过于年轻,资历太浅,难以胜任一路留守之位。二来,他拔擢耶律云波,也有千金买马骨之意。 赵王父子的要求既然都得到了满足,完颜永济等人,就开始商讨如何应对完颜纲北上的十万大军来。 中都城内,东南西北四大禁军,主力未损。加上完颜康带来的六万步骑,总兵力达到十五万。对方劳师远征,兵力还不如己方,只需以逸待劳,先挫败完颜纲两场,再以骑兵突击,便可迎来大胜之机。 按照完颜康的意思,十五万大军,归其统一调度,不消旬日,必能大获全胜。 但完颜永济等人极力反对,力主由完颜洪熙任最高指挥官,理由当然是冠冕堂皇。 天子守国门! 完颜永济等人实际上是防着完颜康趁势掌控东、南、西三营的兵权,但这个这理由却让人无法反驳。 但要完颜康把手下送给别人糟蹋,他是万万不干的,最终一来二去,双方达成协议:大军名义上仍由完颜洪熙居中指挥,但两方各自负责两处城门守卫,如无险情,则互不干扰。 关于哪边负责哪处城门防御,完颜永济又开始耍起心机来。完颜纲从南面而来,正常而言,重兵必然屯于南门。完颜康瞬间明白老贼的心思,不过他别有想法,立刻主动认领了东、南两门的防御,一时也算是皆大欢喜。 任务分派完毕,中都四门皆闭,以待来敌。 探子回报,完颜纲大军行至中都城外百里之处,居然停了下来。 听了这个消息,完颜康纳闷了,完颜纲这厮好歹也算是征战多年,岂不闻兵贵神速之法。完颜康要来近日所有情报,关上房门,独自思索起来。 十来份情报,完颜康才研读到一半,忽然有人登登登敲起门来。 完颜康心中微怒,哪个不晓事的,自己不是打过招呼,不可来打扰的么! 拉开房门,他顿时喜上心头。 门口立着俏生生的一个黄衣姑娘,正对自己甜甜一笑:“康哥。” “蓉儿,你怎么来了!”完颜康大喜过望,他抓住黄蓉的小手,正要一把将黄蓉拥入怀中,不妨一旁传来一记哼声。 黄药师正在两丈之外,负手而立,一副扑克脸的模样。他的身后,探出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来,对着完颜康挤眉弄眼。 完颜康脸上微微一红,上前躬身施礼:“见过岳父大人,见过周……” 他称呼周伯通,本想着叫周大哥,可忽然想到丘处机此时就在府上,到时候乱了辈分,只怕要被丘老道狠狠收拾一顿,顿时不知如何称呼才好。 周伯通嘻嘻哈哈的从黄药师背后闪出,一拳朝完颜康打来,口中一边还道:“来来来,好兄弟,看看你武功长进了没有。” 周伯通这数月来,与黄药师日夜切磋武艺,只觉武功又有了些许进展。可周伯通武功有进展,总不是黄药师的对手,这回随黄药师出岛来寻完颜康,老顽童早就想好,一见着这小兄弟,就得称量称量。 完颜康这才稳定了伤势,一身武功,十成只余下三四成,如何敢与周伯通放对。可周伯通来势太快,他只得一面疾退,一面招架。 完颜康一动,黄药师立刻看出不对劲来,他脚下一动,上前一把抓向周伯通。 周伯通听到后面风声,下意识便回身招架,同时大喊道:“你们两翁婿,居然合着欺负我!” 黄药师逼住了周伯通,立刻便收了手,说了一句:“伯通,康儿受伤了!” 完颜康适时的咳嗽了两声,露出痛苦之状。 黄蓉赶到完颜康身旁,一边为他揉着胸口,一边怒视周伯通。 周伯通本来不以为意,还在那没心没肺的笑着,被黄蓉一瞪,连连摆手道:“好兄弟,我可不知道你受伤了,哪个杀千刀的干的,老顽童帮你打他去!” 完颜康稍稍平复气血,摇了摇头道:“这个场子,我自己找回便是了。” 黄药师走到近前,抓起完颜康的手探了一会脉搏:“欧阳锋?” 完颜康点了点头。 黄药师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递给完颜康:“每日早晚,各服一粒。” 完颜康打开瓶口,还未倒出瓶内物事,就觉一股清香扑鼻。他知道是九花玉露丸,立刻倒出一粒,吞服下去。 周伯通闻着香味,也伸手来抢瓷瓶,一边说着:“什么东西,这么香,给我老顽童也吃几粒!” 黄药师一掌拍开他的手,没好气的道:“伯通,莫闹!” 周伯通撇了撇嘴:“真小气!” “师叔!” 在周伯通还要磨着完颜康吃上几粒九花玉露丸的时候,一个雄浑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完颜康伤情尚未大好,丘处机一直住在其左右,他听到有交手动静传来,连忙出门来看,居然发现其中一人是失踪多年的周伯通。 丘处机三步并两步,奔到周伯通身旁,就要行大礼参拜。 周伯通一闪身躲开,一边囔囔道:“别来,别来!” 丘处机也知道周伯通的性子,也就不再下跪,只躬身行了一礼,接着便唤人把田小婉和尹志平这些小道士全部叫来,参加师叔祖。 小道士们迅速赶至,开始一一参见周伯通这个从未谋面的师叔祖。 周伯通最烦这些繁文缛节,他去桃花岛前,全真教只有丘处机这七个师侄,这一下来了二十多号人,不禁让老顽童烦了起来,他一把拉过完颜康:“好兄弟,你替我应付他们!” “好兄弟?”丘处机听了这句话,目光如剑,一下朝完颜康刺来。 完颜康额头上,不自觉的冒出冷汗来。 ------------ 第二百三十八章 南军 老顽童乱扯辈分的事儿,惹了一阵尴尬,过后便风轻云淡了。 毕竟丘处机知道,这个师叔有多么的不靠谱,有些事怪不到完颜康头上。 而另外一处,却让完颜康倍觉头大。 黄蓉、田小婉、李莫愁三女一碰面,三人眼神交错间,便碰撞出无声的火花来。 黄蓉端详了田小婉和李莫愁一小会儿,然后莞尔一笑,拉着田小婉的手,亲热的道:“你就是小婉妹妹吧?” 田小婉挺了挺胸:“妹妹,我比你大吧。” 第一回合,黄蓉完败…… 完颜康见状,连忙拉着黄蓉,唤齐众人,吩咐开席设宴。 完颜康身为主人,先敬过众人一碗。田小婉站在一旁,乖巧无比的给完颜康端坛倒酒。 再倒第二碗时,黄蓉起身接过酒坛,只往碗里倒了少少一层,一边说道:“康哥,你身上有伤,少喝些!” 黄蓉说这话时,还拿眼瞥了田小婉一眼,那意思分明是,怎么这么不懂事! 第二回合,黄蓉胜! 田小婉被这么一说,眼眶一红,险些要哭出声来。 李莫愁一看,把手中筷子一放,脸现寒霜,站起身来,眼见就要发作。 完颜康一看状况不对,一手抢过酒坛子,一边沉声道:“都给我坐下,好好吃饭!” 三女同时哼了一声,开始坐下吃饭。 然后,三女不停的给完颜康夹菜。田小婉和黄蓉各居完颜康两侧,都是夹着菜放到完颜康碗里。李莫愁和完颜康中间,隔了田小婉,只见她不断夹起肉食,往完颜康碗里抛去。 李莫愁武功高强,抛出的肉食稳稳当当,都落在完颜康碗中。可即便如此,总免不了有些油渍溅出。 不多时,完颜康的碗里肉菜就堆到冒尖尖,他一袭白袍,胸前溅的黄黄一片。 周伯通不停对完颜康挤眉弄眼,做着口型,看着那口型,分明是说:好兄弟,早就跟你说了,女人是老虎!” 这顿饭,完颜康吃的,感觉比跟欧阳锋大战一场,还累得慌。 饭后,完颜康刚刚回到房间,李莫愁也闪身进来。她低着头,细声道:“康哥,对不起,弄脏你衣服了。” 完颜康大度的摆了摆手:“这有什么,我还嫌这衣裳太素,添点颜色才好。” 李莫愁闻言,噗嗤一笑,然后说道:“我给你洗洗。”说完伸手给完颜康脱下脏衣服,准备拿去洗干净。 黄蓉推开房门,正好瞧见李莫愁给完颜康脱衣,她扭头就走,还丢下一句话:“不害臊!” 完颜康疾步奔出,一把将黄蓉拉回,好说歹说,才让她相信自己可没背着她偷吃。 安抚好黄蓉,完颜康才发现,李莫愁在一旁,悄悄的抹眼泪。 得了,再哄一个吧! 自从田小婉和李莫愁一到,完颜康早就存了偷嘴的心思。可惜林念英看的紧,加上两女担心他伤势未愈,总是不给他过多机会。 然后,黄蓉一来。完颜康算是彻底理解了那句话,三个和尚没水喝…… 此刻,完颜康无比的期望,完颜纲大军,速速到来。 次日一早,完颜纲大军仍是未动,却有一名信使从南门坐吊篮而上,被带来完颜康处。 完颜康问明信使来意,此人支支吾吾,只道要面见完颜洪熙之后才能道明来意。 完颜康笑呵呵的在此人背上拍了两记,不一会儿,这信使便在地上翻滚起来。一盏茶后,疼痛稍弱,此人忙不迭的吐露实情。 完颜纲在中都有不少探子,此人得知中都大局已定,深知只凭自己这十万人马,攻下中都的机会不大,便生出把完颜洪衍卖个好价钱的心思来。 完颜纲驻军在百里之外,算是可进可退。此人提出,可交出完颜洪衍,但朝廷需对其加之天下兵马大元帅的位置,除此之外,还得加封王爵。 完颜康听罢,冷笑一声:“叫你家主子,洗干净脖子,候着!”、 说完这话,完颜康就令人把信使双耳割了,放其归去。 信使回到大营,对完颜纲嚎哭不已。 完颜纲大军开拔,一日之后,兵临城下。 听到消息,完颜洪烈和完颜洪熙等人,都是一脸肃然。 完颜康却是兴奋的不得了,立刻披甲持枪,挂上弓箭,飞身上马,忙不迭的往城门奔去。 时值寅时三刻,完颜纲的十万大军在南门外里许,一字排开,显得蔚为壮观。 马铁早已伫立城头,瞧着城下敌方军容整肃,面色渐渐凝重。 完颜康抵达城头时,完颜纲派出一个十人队,奔至城下一百五十步处,正在大声喊话。 喊话内容,无非是说完颜洪衍乃是金国正主,城内附逆之人,如能及时悔悟,可既往不咎云云。 这都是抄我的主意嘛,完颜康不屑的想到。 马铁问道:“大帅,咱们要不要安排骂回去?” 完颜康摇了摇头:“哪用废这么多口舌!” 说完,他摘下背后逐月弓,嗖的就是一箭射出。 城下叫骂的十人队,本以为在一百五十步处,是个相对安全的距离。哪知完颜康张弓出箭,一个头领模样的人,应声就倒。 其他人见状大惊,纷纷拍马回撤。 完颜康出手如电,一个呼吸便能射出两箭。 五个呼吸之后,完颜纲派出骂阵之人,已经尽数坠落马下,只余十匹空马,仍继续跑回本阵。 完颜康射出十箭之后,这两日来夹在三女之间的憋屈似乎也随之射出,通身舒坦无比。 他哈哈一声长笑,吐气出声道:“尔等要战,便上前来战,何必令这些小兵送死!” 完颜纲本以为自己派出的叫骂士卒,处于安全区域,即便城上动用床弩,也不过是大炮打蚊子。哪知转眼之间,自己派出的十人队,尽数折于城下。 对于十万大军而言,折损十人,不过九牛一毛而已。 但此时面对完颜康的挑衅,若不做回应,难免士气受损。 完颜纲闷哼一声,马鞭向前一指,喝令:“左军攻城!” 完颜纲的十万大军,其中有两万骑兵,八万步兵,俱是其麾下的精锐之师。 两万骑兵分列两侧,护卫大军左右。 八万步兵,分为四路。完颜纲亲率三万大军,居于中路。左右路各有两万步兵。后军还有一万人,此时正在城外十里处,安营扎寨。 按完颜纲的本意,这日时日已晚,本只是想到城下耀武扬威一番,结果被完颜康一轮神射,逼的他下不来台,只得仓促下令左军出战。 大军前来,都备好了攻城器械。完颜纲一声令下,其左军大将颜恪应声而出,喝令麾下刀盾兵架起长梯,持盾护于头上,鱼贯而出。 中都城墙高达三丈,护城河也有两三丈宽,只用长梯,正常而言,连城墙边上都很难挨着。 说白了,这种攻城法,不过是做做样子,佯攻一阵,稍稍挽回丢失的士气罢了。 但城墙上的士卒们,明显开始紧张起来,敌军离着还有至少一百五十步,不少人就张弓搭箭。 完颜康嘴角微微一扯,传令下去,不得命令,不得朝城下放箭。 颜恪也随大军而动,保持与己方战士最前者两百步的距离,便于指挥。在他想来,前阵抵达城下百步处,城头应该就会放箭,自己指挥弓弩手回射几个回合,意思意思,就算交代过去了。 颜恪乃是宋朝的降将,此人领兵作战水平马马虎虎,但揣摩上意一道,却是顶尖水平。 但前阵到了百步,城墙上没有放箭! 没法子,继续往前走吧。 八十步,还是没有放箭。 五十步,还是没有放箭。 这是怎么回事? 颜恪突然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好使了。到了五十步处,己方的弓弩手,也能威胁城墙上头了。颜恪咬了咬牙,传令下去,下令弓箭手主动放箭。 完颜康等的就是这时,城下军令一传,他便喝令准备。 待到盾手稍稍移开盾牌,给后方的弓弩手出箭空间时,完颜康大喝一声:“射!” 一时箭如雨下! 城下颜恪所部,虽然也纷纷出箭。但一方是居高临下,一方是向上抛射,两方出箭威力的差别,有如完颜康与丘处机的武力对比一般。 三轮箭雨下来,颜恪所部,在城下五十步至百步距离范围,几乎全军覆没。 颜恪在后方不知所措起来,好在中军适时鸣金,他松了一口气,看着麾下士卒仓皇回奔。 完颜纲鸣金收兵之后,对颜恪所部大大褒奖了一番,然后下令撤军,来日再战。 这一次试探性的攻击,颜恪所部丢下了近千人,城头上却也非毫无损伤。 完颜康令人统计战损,死伤接近两百人,所费箭支过万。 一场试探性、表演性的战斗,己方居然有如此多的死伤,让完颜康眉头紧锁的同时,他也更坚定了自己的目标。 如今在中都城中,除却少数白马城的班底之外,完颜康麾下三万步兵、三万骑兵,大多是北京路精挑细选的好苗子,都是没见过血的新兵蛋子。 在战场之上,老兵和新兵的战力差距,至少可以算一比二,乃至更高。 以战代练,只有经过鲜血的洗礼,这数万新兵,才能百炼成钢。 ------------ 第二百三十九章 考验 完颜纲从城中内应得知,完颜洪熙和完颜洪烈看似一团和气,但在军事上完全是各玩各的,这便给了他可乘之机。 完颜纲决定,主攻南门,对其他三处城门,只以骚扰、监视为主。 第一日只是试探性的攻城,几乎毫无压力,从第二日开始,情况截然不同起来。 南军架起二十架云梯,缓缓向前推进,到距离城头五十步处,才停止推进。云梯上布满弓箭手,与城头对射,开始压制对方火力。 城头上的弓箭手,张弓搭箭,如雨般朝敌方射去。 然而,一边有城墙箭垛遮掩,一边有云梯挡板。双方几轮互射下来,都是效果平平而已。 而南军的前阵,则顶着盾牌,趁机涌到护城河处,朝护城河中,抛出手中布包。 负土填河,攻城一方常用的战术! 马铁一看架势不妙,连忙大吼起来,喝令直面云梯的弓箭手改平射为抛射,其他弓箭手对下方放箭。 一众菜鸟得令,这才如梦方醒,开始依军令而行,改变射击方式。 射法一变,对面云梯上的南军损伤大增,几轮箭雨之后,云梯上似乎已经再无还击之力。 但对于城下大军而言,由上而下的利箭,虽然能不断造成杀伤。但因为每人都头顶一盾,十箭才能中一,而且所中部位,通常不是要害。 箭如雨下,但中者寥寥。 也不知谁人忽然醒悟过来,双手托起一块石头往下砸去。砰的一声,将城下一人连人带盾砸倒在地。 一人砸下石头建功,周围的战士也开始有样学样起来。 一日鏖战,到了日落时分,完颜纲下令鸣金收兵。 城下散落着数千尸体和盾牌,见证着这一日的激烈战况。 军法官统计战损,上报与完颜康,己方死伤两千人出头,敌方战损应该在六千人左右。 一比三的战损,完颜康还能接受,只是城墙下方的护城河,被南军所扔下的布包填满了近百丈的距离,乃是对守城一方最为不利之处。 第三日,完颜纲动用了数十架投石机,开始朝城头猛轰。 在投石机的掩护之下,南军开始大规模架长梯攻城,同时还祭出攻城锤这个大杀器。 投石机刚刚抛出第一轮石弹时,中者立毙,几乎把这一众新兵,吓的魂飞魄散。 随着一众将校率先躲到箭垛后方,众战士也明白过来,四处寻找掩体。十轮弹雨洗礼过后,造成的杀伤看似惨重,但真正死伤的人数并不是太多。 危险的是,南军大部队已经跨过护城河,将长梯架上城墙,开始攀爬。 对付架梯攀援之敌,最好的办法,就是叉开长梯。长梯上的敌军从两三丈高处摔下,当然非死既残。 但叉开长梯,说起容易,做来却难。叉梯的战士,通常都会被敌军重点照顾,中箭身亡者,也是不计其数。 这帮新兵,虽然作战经验缺乏,但经过高强度的练兵之后,一身血勇之气,绝不输于这世上任何军队。加上完颜康这个主帅,一直坐镇城头,即使敌人有如潮水一般蚁附上城,战士们的斗志却丝毫未减。 一日下来,最险之时,有三处城头被敌军同时攻上。幸亏完颜康早已步好了后招,每处都有两队小道士利剑招呼,及时压阵。 日落时分,完颜纲再次鸣金收兵。 战损统计,南军死伤五千。完颜康麾下战士,折损近三千人。 在完颜纲看来,己方能攻上城头,已是大胜的前兆了。回到军营,其人摆下筵席,将军中重将聚拢,狠狠鼓舞了一番士气。 众将齐道,明日便要破城! 完颜康连夜组织连级以上军官,开会总结了两日来的经验教训,编制战场手册,下发全军学习。 除此之外,完颜康还将城中所有床弩,全部收集,连夜布好。 第四日,完颜纲还是准备以投石机开道,沿用昨日的战法。 但没等投石机开始投石,城上就传来一阵嗡嗡响声。顷刻之后,就见到无数恐怖的大箭,从城墙上飞来。 一时间,完颜纲的大军,惨叫频出。尤其是投石机所在之处,受到了床弩的重点照顾,操机之人,更是死伤惨重。 近百张床弩,开射十五轮,造成敌方死伤过千。 这也就罢了,对南军打击更大的是,投石机因此损毁了大半。 完颜纲气的七窍生烟,却又不敢下令让手下白白送死,只得准备先行撤退,再做打算。 完颜洪衍奔到前方,对完颜纲献策称,中都床弩和巨箭数量有限,城中储备多已用尽,尽管放手进攻便是。 完颜纲将信将疑,先令小股部队,上前诱敌,发觉果无床弩射出之后,他将马鞭一挥,下令全军出击。 城上床弩的专用箭支确已用尽,但完颜纲忘记了一件事,他昨日给城头上送上了多少石头! 南军架梯上城时,城头上石如雨下,砸的无数南军梯毁人亡。 在失去了投石机的掩护之后,南军鏖战一日,在城下丢下了近八千具尸体,却连一次城头都没能登上。 而这一日,完颜康麾下战士,折损只有千人。 是夜,完颜纲面沉如水,自己十万大军,在城下已经丢下了接近两万人。 再这么打下去,如何得了? 完颜康惯例召开总结大会,总结完毕后,他对部下大加褒奖了一番。 通过数日的高强度战斗,这群新兵蛋子,在血与火之中,得到了极佳的淬炼。 生铁百炼,已然成钢! 第五日,完颜纲并未下令攻城,只带着两万骑兵绕中都游走了一圈。 其他三面城墙之上,见到敌踪,都紧张的很。 南门将士,已经抛却了战争的恐惧,不时在城上指指点点,发出粗豪的笑声来,似乎巴不得敌军来攻一般。 完颜纲深思一夜,还是决定,继续强攻南门。 这一日一夜间,南军赶制、修复了十六架投石机,继续投石机开道战术。 而中都城墙上,却唱起歌来。 “没有石,没有弹,敌人给我们造!” 完颜康将铁道游击队之歌,改编了一下,让众人传唱,用在此时,却是再贴合不过。 战士们适应了敌军投石机的攻击,不再畏惧,待反而趁机收拢城墙上的石头,用以攻敌之用。 从墙头上扔石头,比放箭的效果,好了不知多少倍。 第五日,南军能登上城头次数,总计才有两次,但折损了五千将士。 而这五千的战损,不过是半日的数据而已。 因为完颜纲在午时,便察觉到士气低落,再战下去只怕也难以破城,只得下令鸣金收兵! 完颜康见对方果断收兵,也松了一口气。 连日大战,虽然练兵效果奇佳,但对这数万新兵,也都是极大的心理考验。 若不是完颜康这位主帅始终身处前线,又有一众老兵督战救火,战局只怕早有崩坏之危。 这五日间,完颜康便是夜里,都在城头上与战士同睡同吃,完全没回王府居住过一晚。此刻他一口气松下来,忽然觉得身心俱疲,飞马回到王府后,倒头便睡。 睡到朦朦胧胧时,完颜康忽然听得身旁有异响,他忽然惊醒,立刻翻身而起。 接着,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传来:“少爷,你醒了。” 完颜康睁眼一看,只见田小婉正坐在床边,一脸关切。 完颜康美美的睡了一觉,小兄弟正扯旗造反,难得见着田小婉一人在侧,便拉着她想温存一番。 吱的一声,房门被推了开来,黄蓉和李莫愁同时闪身进来。 田小婉原本就是侍女身份,独自待在完颜康房中,实属正常。黄蓉和李莫愁两人,虽说已是非完颜康不嫁,可一日未曾举行大礼,始终要注意些影响。 因此,完颜康回府后,田小婉一人独留在屋内。黄蓉和李莫愁就在外间赏花赏月,听到田小婉的声音,两女便立刻进屋以表关切。 完颜康连忙松开田小婉的小手,热切的与黄蓉和李莫愁打起招呼来。只是他心里暗暗发苦,这么一整,自己想啥坏事,都干不了啦。 黄蓉瞧着完颜康的神情,猜出爱郎的心思,不由伸手在他腰间掐了一记。 完颜康痛呼一声,黄蓉却笑眯眯的道:“康哥,我煲了些鸡汤,端过来给你尝尝?” 黄蓉虽来了王府数日,因为战况紧急,完颜康还没口福享受过她的手艺,此时听说有她煲了汤,自然连连点头。 黄蓉闪身去了厨房,田小婉指了指外面,小声问道:“少爷,她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做出来的东西能吃吗?” 完颜康捏了捏她的小脸,笑道:“等会你就知道了!” 黄蓉拎过来一个食盒,放到桌上,一打开来,便有一股清香飘出。她勺了一碗,递给完颜康,笑吟吟的看着。 完颜康接过碗,立刻哧溜哧溜的喝了起来。他本就食量大,此时肚中空空,更是三下五除二,便连着碗里的鸡肉和汤料,一扫而光。 他喝完一碗,意犹未尽,便将碗递过给黄蓉。 黄蓉喜滋滋的又装了一碗,递给完颜康。完颜康正待再喝,眼神瞥见一旁田小婉,伸出小舌头舔着嘴唇,便将汤碗送到田小婉嘴巴:“小婉,你也试试。” 田小婉抬眼看了看黄蓉,又看了看李莫愁,犹豫再三。 完颜康拿起勺子,勺了一勺,就往她小嘴里送去。 田小婉没法,只得张嘴喝了一口,这一口之后,便停不下来了。她喝完一碗鸡汤,喜滋滋的拉着黄蓉道:“姐姐,你这汤是怎么做的,怎么能如此美味!” 作为厨师,听到别人夸奖自己的手艺,总是开心的。黄蓉也放心身段,开始跟田小婉比划起来,自己这锅汤,用了哪些原料,火候该如何控制等等。 二女在愉快的交流,李莫愁却是满脸不悦,田小婉这人,怎么被一碗鸡汤就收买了呢! 完颜康又勺好一碗鸡汤,递到李莫愁嘴边:“莫愁妹妹,你也尝尝。” 李莫愁傲娇的把脸侧向一旁,完颜康哄了两下,见她仍是不依,便道:“那我自己喝了哦!” 李莫愁哼了一声,心道谁稀罕。却忽然一双大手捧住自己的双颊,然后一张大嘴凑了过来,渡过来满嘴鸡汤。 李莫愁下意识便要出手反击,转念又想到爱郎身上还有伤,只得收了力气,任由这人施为。她又羞又恼,却别无他法,身子越来越软。 完颜康作怪完毕,放开李莫愁,只见黄蓉和田小婉呆呆的看着自己,满面羞红。 他坏笑一声:“蓉儿,你煲的汤,自己也尝尝。” 说完,他先喝了一口,然后一把抱住黄蓉…… ------------ 第二百四十章 善后 一锅鸡汤,莫名的减少了三女之间的许多隔阂。 完颜康身上虽然多了不少青肿,却是心情大好,神清气爽的赶至城头,指挥作战。 第六日,完颜纲故技重施,先来了一轮投石机开道。但接下来的攻城环节,他却不再派步兵攻城,而是以大队骑兵上前,朝城墙上覆以箭雨。 半个时辰过后,投石机的石头用尽,城墙上便开始反击,完颜纲立刻鸣金。 骑兵撤下后,却并无回营,反而绕行四门,也不知作何打算。 完颜康见敌方行踪古怪,也不敢大意,就在城楼上盯了一日。 一日下来,敌军再无动作。 太阳落山时,完颜康回到王府,田小婉三人,见到他提前回来,都是喜不自胜。 黄蓉柔声道:“康哥,饿了吧,我去给你整一桌小菜?” 完颜康连连点头,黄蓉飘然往厨房去了,田小婉也一把挽住黄蓉的手,要去给她打下手。 李莫愁忽然见二女都已离开,看着完颜康的眼神,忽然有些惊慌,她怯怯的道:“我先去练功。” 完颜康一把拉过她:“一个人练功,有什么意思,哥陪你喂喂招。” 半个时辰后,黄蓉和田小婉端上四菜一汤,一一摆好。 完颜康勺了几碗汤,先递了一碗给李莫愁:“莫愁,先喝点。” 李莫愁低着头、红着脸,接过汤碗,专心致志的对付起面前的这碗汤,好似碗里有一个世界一般。 黄蓉见状,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凑到完颜康身旁,伸手就是一掐! 完颜康连连呼痛求饶。 黄蓉白了他一眼,算你了! 经过这么一出,完颜康也不敢再动手动脚,四人都正儿八经的吃起饭,一边聊起近日各种情况。 当完颜康说起近日战况,感觉敌方动作诡异时。 黄蓉以手支颌,忽然在桌上轻轻一拍:“哎呀,敌人要跑!” 完颜康急问何故。 黄蓉伸出一根手指头道:“完颜纲乃是沙场宿将,明知事不可为,便只能知难而退。” 完颜康点了点头,放他处于完颜纲的位置,多半也只能选择退兵。 黄蓉伸出第二根手指头:“敌方大军,只怕昨晚便已撤离,今日之状,多半是疑兵之计!” 完颜康琢磨了一小会,越发觉得黄蓉说的有道理。他吃完饭,在院里踱步再三,最后邀上黄药师和周伯通两人,趁夜前往敌营一探。 黄药师自然别无意见,周伯通听说有事干,更是兴奋的紧。 三人潜入敌营,发觉这大营果然已是空空如也。 为防有诈,三人还深入敌营,细细搜寻了一番。从各种迹象来看,果如黄蓉所言,完颜纲麾下的步兵,昨夜就已撤离。而剩余的骑兵,当晚也撤了个干干净净。 军情已知,完颜康火速奔回城内,开始召集众将,准备连夜率骑兵追赶。 黄蓉听得消息,连忙赶到完颜康身侧,与他耳语了一番,便抽身离去了。 完颜康听完,自个沉思起来。等到众将到齐时,他才抬起头来,笑道:“本有紧急军务,但本帅思量后,暂不行动。诸位,请回!” 众人本以为有紧急军情,都着甲带刀,全副武装准备停当。结果才到王府,就被打发回去了,众人都觉得莫名其妙。 次日一早,完颜纲大营之中,再无半个人影进出时,才有些人明白昨夜完颜康的举动。 伍石蛮风风火火的奔上城头,向完颜康请命,要率骑兵追击。 完颜康摇了摇头,示意不准。 伍石蛮急了,这这些日子来,憋了一股劲,就等着在这呢。 完颜康见伍石蛮都急红了眼,马铁等人也满是不解,便在城头开了一个小会,细细说明不派兵追击的原委。 首先,完颜纲其麾下两万骑兵,都是久经沙场之军。只以三万骑兵追击,胜负其实难料。 其次,即使己方能胜,只怕也是惨胜。对方步兵主力尚在,后续难有作为,无法全歼敌军。 这两点,众将一点就明,伍石蛮听完,也熄了胸中的熊熊战火。 完颜康还有一点,没有对部下言明的是,此时若是军事上大获全胜,从全局而言,却是有害无利啊! 完颜纲虽在中都城下受挫,但其主力未损,他依仗完颜洪衍的虎皮,仍可与中都分庭抗礼。但若其被完颜康打的大败输亏,走投无路之下,完颜纲便只有一条路可行。 率众降宋! 这些观点,都是黄蓉与完颜康分说的。他一听完,心中感叹不已,自己险些都忘了,黄蓉可是个女诸葛呢。 以黄蓉此时的眼光,只是觉得,一来难以大胜,二来将完颜纲逼到降宋,对完颜康总是不好,其中种种细微之处,她却是难以判断。 完颜康也是一时迷糊,经黄蓉提醒之后,他想的更为深远。 完颜纲率众降宋,其实概率不大。 但数日交战,完颜康深知,此人绝不是软柿子,一口咬的不好,自己牙都要崩掉不少。 到时候完颜永济这伙人,若不趁机摘桃子,鬼都不信。 若自己辛辛苦苦灭了完颜纲,南边的二十万大军,给完颜洪熙接收了,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 现在大金之内,三股势力,实力各有优劣。 完颜洪熙与完颜永济算做一家,其军事实力最弱,但拥有政治上的大义。 纯论军事实力,此刻还得以手握三十万大军的完颜纲为首,其人将完颜洪衍推到台前,也有不少号召力。 完颜洪烈这边,因为拱手让出皇位,名分上天然吃亏。虽然完颜康麾下将士勇猛,奈何兵力太少,眼下难成席卷天下之势。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明朝兴起的三条大策,也一定程度上符合完颜康的思路。 因此,完颜康脑中已经定下策略。 平定北方,发展壮大。 得知完颜纲撤军后,完颜洪熙速速召集完颜洪烈父子议事,商议如何追击。 完颜康朝完颜洪熙一拱手,从怀中掏出一张密信来,肃然道:“伯父在上,草原有变,侄儿需立刻回军北上!” 完颜洪熙接过信件,草草一阅,便递给完颜永济等人过目。 完颜永济看完,不断劝完颜康暂留几天,待灭了完颜纲再行北上不迟。 这封密信,不过是完颜康随意伪造的,为了堵住众人的嘴而已。他想法既定,哪里能为外人说动摇,再三告罪后,当日便下令大军开拔,往北而去。 完颜永济等人见完颜康真个率军离京,无不长松了一口气,纷纷弹冠相庆。 完颜康大军离京,首先开拔到大定府,他当众宣读对耶律云波的任命,并让其旬日之后,就到东京路赴任。 耶律云波听完圣旨,脑中一片空白,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对完颜康连连叩首,涕泗横流,口称万死不足以报恩。 完颜康将他扶起,微微笑道:“云波,本帅不用你万死,一死都用不着。你是个聪明人,本帅只希望你一直聪明,莫要有犯糊涂的时候!” 耶律云波听完,立刻表示,自己必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还声称自己不尚武事,请完颜康派出大将相助。 完颜康就等着这句话,他着马铁带五千兵马留下,协助耶律云波,统领东京路军事。 除此之外,完颜康还拨给完颜洪毅五千人马,令其速速去西京路赴任。 新任命的三路留守,只剩上京路留守李喜儿,还没到位。 李喜儿前些日子跑去泰州,结果前脚刚刚出京,后脚老皇帝就驾崩了。完颜康率军南下,他就只能在泰州先行暂住。 这一来一去,也将近月余。以李喜儿的性子,早就不耐烦在泰州那鸟不生蛋的地方待着,得知完颜康打进中都后,他就带着亲军南下回京。到了大定府时,又得知完颜纲大军围城,便只得又在此地留下。 完颜康请来李喜儿,笑眯眯的拿出圣旨,询问其准备何时赴任。 李喜儿接过圣旨,装模作样的看了几遍,对完颜康苦笑道:“兄弟,你是知道哥哥的,我这人吃喝玩乐样样精通,让哥哥天天执政理事,岂不是要了老命!” 夏日炎热,完颜康拿着羽扇,轻轻摇动,一边道:“大哥,堂堂一路留守,在咱们大金,不知道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做呢!” 李喜儿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只道:“总之哥哥是不去上任的,这上京路怎么摆弄,你看着办就是了!” 李喜儿这人,看似是个顽主,但其实聪明的紧,他如何不明白完颜康为他讨要这个官职的目的。与其自己真的上任,被完颜康手下人架空,还不如自己主动配合。 完颜康微微一笑,这便宜大哥,还真是醒目。 常言道,投桃报李。李喜儿如此配合,他也不能小气。完颜康伸出三个手指头:“大哥,每年三十万两孝敬,再加上京路各色奇珍,必定准时送到府上。” 李喜儿一听,顿时笑逐颜开。 上京路涵盖了今天东北三省的大部分区域,此时可谓苦寒之地,虽说人口不多,能创造的税赋也少。但对大金而言,上京路却有特殊的意义。 龙兴之地! 大金的龙兴之地,宗室遗老遗少众多,在上京路的一举一动,都更易小事化大。顺利搞定李喜儿后,完颜康在大定府修整了两日,便准备亲自前往上京路接管军政大权,整顿一番后,再做打算。 白马城来的一封急报,打乱了完颜康的计划。 完颜康思量了一番,任命吴飞熊为上京路统领,率一万兵马前去赴任。 安排停当后,完颜康自带麾下骑兵,火速北上。 ------------ 第二百四十一章 二使 草原有变,大战将起! 随着扎木合的战败,蒙古大草原上,已成双雄并列之格局。 有道是,一山不容二虎。大草原上,最终也只能有一个霸主。 原本铁木真成王罕为义父,乞颜部和克烈部关系还算融洽。但随着两年前那一场偷袭,两部已经势成水火,再无任何回转的余地。 西夏以北、大金以西,东西横跨两三千里的领地,都是克烈部所属。 翰南河以西、贝加尔湖以东,南北纵横千余里的地界,都是乞颜部的领地。 在两个部落中间,原本还有大大小小十余个部落。 这两年来,铁木真和王罕,都在拼命干一件事。就是吞并各中小部落,壮大己方实力。 经过两年的两强相争,乞颜部和克烈部中间的部落全部被吞并一空。失去了缓冲之后,铁木真和王罕的部队,各自直面强敌。经过数次小规模的战斗之后,双方底细尽知。 一场无可避免的大战,即将打响! 完颜康回到白马城,徐道胜便将近来军情,一一道来。 “目前,双方军力对比如何?”完颜康问道。 徐道胜拿出一张单子:“草原部落,全民皆兵,实在不好估测总数。但以目前情报分析,双方善战之兵,克烈部应当在二十万到二十五万区间,而乞颜部应当在十五万到十八万之间。” 完颜康点了点头,双方的军力对比,也符合他先前的预期判断。在此刻,他忽然有些羡慕起铁木真和王罕来。 草原部落的汉子,个个骑射俱佳,稍加训练,就能成为上好的骑兵。乞颜部和克烈部各自人口数目都不超过一百五十万,就能有二十万带甲之士。 而完颜康目前统领大金四路军政大权,所辖人口近千万,但手中可用之兵,满打满算,也只有十万出头而已。 “大帅!”徐道胜轻呼一声,将完颜康从恍惚中惊醒。 完颜康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对徐道胜道:“一时想的太远,走神了。” 徐道胜指着沙盘中央,问道:“大战将起,不知大帅欲相助何方?”草原局势紧张,铁木真和王罕都遣使来白马城,献上重礼,试图拉拢完颜康。 完颜康细细看了看沙盘,忽的坐到太师椅上,美美的喝了一口热茶,才笑着说道:“咱们两不相帮,坐山观虎斗。” “那咱们退回礼物?” “有礼物,干嘛不收!”完颜康眼睛一眯,开心的紧。 徐道胜也呵呵笑了起来,虽说收了礼不办事,略显无耻。但此时无论哪一方,都不可能因此触怒白马城。 “使者还见不见?” 完颜康想了想,还是对双方派来的信使,都接见一番。虽然自己已经打定主意,两不相帮,可拿了人家东西,连面都不见,未免太过倨傲、太过无耻了。 铁木真和王罕的信使,到了白马城均有数日之久。此时听闻完颜康回城,也都匆匆赶来求见。 铁木真的使者先到,完颜康就令亲兵迎其先入府觐见。 不一会儿,一个大汉,随亲兵跨入大堂。此人早些就见过徐道胜,此时先对徐道胜微微颔首,打了个招呼,然后躬身对完颜康行了一礼,用汉语道:“乞颜部木华黎,见过世子殿下!” 完颜康手掌需抬道:“将军无需多礼,请入座!” 木华黎拱了拱手,便坐到客座之上。 完颜康听到此人是木华黎,心知他是铁木真手下的头号大将,便细细打量起此人来。只见这人虬须黑面,虎头环眼,顾盼间炯炯有神。身长八尺,身形显得极为健壮,手可及膝,举手投足却十分协调。 完颜康打量了一会,开始问道:“木华黎将军,你可开几石弓?” 木华黎沉吟了片刻:“我能开两石弓。” 完颜康伸出大拇指,夸赞道:“厉害!” 木华黎摇了摇头:“我听说白马城中,有无双飞骑数百,人人皆可开两当强弓,我这点本事,在殿下眼中,应当算不了什么。” 完颜康打了个哈哈:“将军所闻,实在大谬也。如将军所言,乞颜部中开两石弓者,能有几何?” 木华黎道:“部落之中,武艺能胜我之辈,车载斗量。” 完颜康心里打出呵呵两个字,不说自己知道木华黎的底细,便是单看身形,此人必是一员猛将。如果像他所说,乞颜部武艺能胜他者数不胜数,那克烈部就不用打了,王罕自己乖乖送上脑袋便是了。木华黎这种应对方式,不过学的是三国时蜀中的说客张松罢了。 寒暄一阵后,木华黎从怀中掏出一张礼单来,敬献给完颜康:“奉大汗之命,献上小小薄礼,还请殿下笑纳。” 完颜康接过礼单一看:牛羊五万头、金银珠宝十车,骏马百匹,异族美女三十人。之前徐道胜提到两家使者都有带礼物过来,没想到铁木真居然有如此大手笔。 不过铁木真手笔大归大,定好两不相帮的策略,完颜康可不会因为这些礼物而变卦。他看完礼单,只道了一声:“回头替我多谢铁木真大汗。”接着他就拉着木华黎继续闲扯起来。 他旁敲侧击了一阵,试图从木华黎口中,打探乞颜部的虚实。 但铁木真能派出木华黎,就是因为此人性格沉稳、且足智多谋。面对完颜康的旁敲侧击,各种公开的信息,木华黎回答的十分诚恳,对于核心机密,木华黎则是回答的滴水不漏。 完颜康见木华黎滴水不漏,便干脆不再打探机密,天南地北的跟木华黎闲聊起来。 两人闲聊了一阵,轮到木华黎有些忍不住了,他主动问道:“我乞颜部近来与克烈部多有纷争,不知殿下有何看法?” 完颜康闻言,肃然道:“希望贵部保持克制,勿要轻启战端!” 木华黎一拱手,正色道:“非是我乞颜部挑起事端,实乃克烈部咄咄逼人,还望殿下明察!” 从当前形势而言,只论部落人口和战士多寡,确实是克烈部更胜一筹,在几次小冲突当中,多数也是克烈部主动挑起。但此时两强相争,已是箭在弦上,任谁都无法阻拦。无论克烈部挑事,抑或乞颜部主动进攻,大战都近在咫尺。 完颜康沉吟片刻,开始表态:“尔等部落争斗,实为草原内政,我大金身为上国,倒也不便插手。” 木华黎此次携重礼前来,当然是想拉白马城下水参战,相助乞颜部。但来时铁木真和他交代过,凡事不必勉强,如果大金能两不相帮,已是相当不错。此时完颜康如此表态,他回见铁木真,也算完成任务了。 于是,寒暄几句之后,木华黎果断告辞。 木华黎一走出门外,完颜康便宣克烈部使者来见。 克烈部的使者进门后,单手抚胸,对完颜康微微躬身,用蹩脚的汉语问候道:“克烈部桑昆,见过小王爷!” 完颜康见这人汉语说的卡壳,便用蒙古话回答道:“请坐。” 桑昆一坐下,完颜康见到他的面容,忽然觉得有几分熟悉,于是加问了一句:“不知使者在克烈部,身居何职?” 桑昆微微一笑:“我部可汗,正是家父。” 完颜康这才想起来,原来此人就是克烈部的少主,桑昆。他原本以为克烈部顶多如乞颜部一般,派一名大将前来,哪知桑昆居然亲身到此。 以桑昆的小可汗的身份,与完颜康这个赵王世子,可以平起平坐。为此,完颜康特地起身,走到桑昆面前,与他拥抱了一下,并道:“贵客远来,我白马城招待不周,还望见谅!” 桑昆哈哈一笑:“哪里、哪里。”说完,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礼单来,递给完颜康。 完颜康接过礼单一看:牛羊六万头、金银珠宝两车,骏马五千匹,异族美女十人。他扫了一眼,便把礼单放在一旁。 桑昆待完颜康看完,便问道:“不知小王爷,对我部这份薄礼,是否满意?” 完颜康哈哈一笑:“若这还是薄礼,这天底下,就再也没有厚礼一说了。” 桑昆进门之时撞见木华黎出去,他生怕自己来得晚,完颜康已经答应了乞颜部的条件,此时见完颜康笑纳了这份礼单,便放下心来。 两人寒暄了几句,完颜康便直入主题,开始了解克烈部的实力来。 桑昆与木华黎不同,对于克烈部实力毫无遮掩。按他所说,克烈部所控牧场三千里,牧民超过一百五十万,带甲之士三十万,灭掉乞颜部,那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完颜康心道,你如果灭掉乞颜部只是时间问题,何必亲身来我白马城。当然,桑昆如此胡吹大气,完颜康是乐见如此的。 桑昆的大话刚刚吹完,完颜康立刻拍掌道:“既然如此,鄙人就提起恭喜克烈部一统草原,千秋万代!” 桑昆似乎觉得自己牛皮吹得有些过头,这才想起自己前来白马城的本意来,于是又转过话头,请完颜康派兵相助。 完颜康道:“贵部实力雄厚,击败铁木真易如反掌。我白马城兵微将少,何必行这画蛇添足之事呢!” 桑昆的大话已经放出,被完颜康如此拿捏,却是十分尴尬,不知该如何是好。 完颜康知机主动提出,大金必会保持中立,绝不会相助乞颜部。 桑昆得了这话,也算是松了一口气,便起身告辞。 完颜康将桑昆送到门口,最后拉着他的手,留下一句话:“桑昆兄弟,若将来战况不利,贵部可来我白马城避难!” 桑昆拱手道谢,心中却满是不喜,匆匆离去了。 桑昆一走,徐道胜走到完颜康身旁:“大帅,你还是不看好克烈部啊!” 完颜康拿出两张礼单放在一起:“克烈部重财货、女色,轻战马,以桑昆之轻浮,王罕之老迈,岂能不败!” ------------ 第二百四十二章 坐山 木华黎和桑昆各自回到部落之后,带回了完颜康两不相帮的态度,草原上的两头猛虎,开始磨砺爪牙,准备做殊死一搏。 一山不容二虎! 乌兰巴托附近,有一条土兀刺河。土兀刺河由乌兰巴托东面,往西北方向流淌,最终注入贝加尔湖。土兀刺河以东,有一条克鲁伦河,由西往东,注入呼伦湖。两条河流之间,由东往西,有四五十里的开阔地带。由南往北,则是一道畅通无阻的走廊地带。 克烈部和乞颜部的大军,就在两河走廊开始集结。 两个部落各出数十万人马,将两河之间的数十里草原,尽数淹没。 克烈部和乞颜部的大战,是茫茫大草原上,近百年来最大规模的一场战役。如此大战,完颜康怎能错过。 收到两大部落整军的消息之后,完颜康就带着叶思明等军中重将,由无双飞骑护卫,赶至战场左近。 克鲁伦河东岸的一处高坡之上,忽然冒出数十个人头来,其中一人往西面一看,吐了吐舌头,惊呼一声:“好多人啊!” 完颜康策马立于高坡之上,西面战场之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人马,远远望去,顿生无边无际之感。 自领军以来,完颜康参加的最大规模的战役,就是在中都城下了。当是时,数万人马在城下列阵施展开来,已是极为壮观。 但中都战事与眼前的景象一比,却又是小巫见大巫了。 完颜康所立高坡,乃是克鲁伦河东岸的最高处,最利观战。 他率部到此时,本已经有个中型部落的头人占据此处。但其人一见完颜康这位白马城话事人到来,立刻让出此地,另寻他处去了。 沿河十里上下,肉眼可见的五六处高地,此时都可见有人马伫立。显然,这一场大战,牵动着草原上所有人的心弦。 此时已近黄昏,双方军力还在不断集结,克烈部和乞颜部的将士,所着衣甲相近。能区分差别的是,铁木真的大军,都戴红色毡帽。而王罕的部队,戴的帽子和头盔,都是一溜的黑色。 完颜康观察了一阵,心知大战必待来日,便大喊一声:“安营扎寨,埋锅造饭!” 从白马城到克鲁伦河,直线距离都有一千六百余里,而实际跑马的距离,足足有两千里出头。 五日奔行两千里,众人赶到此地,早已人困马乏。此时听得可以好好休息,众将士欢呼一声,策马往坡下河边奔去。 众人皆欢呼下河玩耍去了,却还有三人在完颜康身侧,巍然不动。 完颜康左右顾盼,笑道:“叫你们不要来,偏偏要跟来吃这个苦头。” 原来这次跟随完颜康前来的,除了叶思明等人和两百无双飞骑,还有黄蓉、田小婉和李莫愁三女。 田小婉和李莫愁对观战本是没啥兴趣的,但黄蓉对军事有所涉猎,便提出前来观战。黄蓉要来,田小婉和李莫愁自然要跟着前来。 完颜康知道这次必是奔波劳累,也曾劝过三女莫要来讨这个苦头吃,哪知他越劝,三女越发坚持要来。 黄蓉当场发作:“康哥,莫非把我当个金丝雀养起来不成!” 这话一出,而且黄蓉摆出一副不让我去,我就回桃花岛的模样。完颜康只得乖乖举手,让三女同去。 完颜康一答应下来,三人立刻笑逐颜开。 出发一日之后,三女便开始有些后悔起来。 黄蓉和田小婉早就会骑马,李莫愁跟随完颜康从中都到白马城的途中,也学会了骑马。 但会骑马,跟精通骑术,完全是两码事。 精通骑术跟日夜奔行数千里,又是两码事。 第一天,三女就颠簸的屁股生痛,双股间都磨破了皮。 黄蓉和李莫愁都性子高傲,虽然疼痛难当,却故作坚强。 田小婉哪管那么多,一头钻进自家少爷的营帐,一脸楚楚可怜。 完颜康早就料到会有如此境况,他自己少年之时,就吃过长途奔行的亏。田小婉一吐苦水,他就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药膏来,笑眯眯的让小美人褪去衣裳。 田小婉听说要褪去衣裳,才能上药,娇羞的连连摇头。完颜康眼睛一瞪,拿出少爷的淫威来,便立刻让她就范了。 清凉的药膏一涂,田小婉舒爽的忍不住小声呻吟起来。 完颜康为田小婉涂好药膏,又未她运功活血散瘀。如此施为一番之后,田小婉身上的痛楚减轻了不少,只是脸上却羞的跟红布一般。 完颜康一将她放开,田小婉便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李莫愁偷偷摸摸的钻进完颜康营帐,完颜康如法炮制一番。 李莫愁体质敏感,被治疗完毕后,全身软绵绵的,趴着半天都动弹不得。完颜康乐得如此,便以治疗为名,继续过着手瘾。 田小婉估摸着完颜康应该为李莫愁疗伤完毕了,便去叫黄蓉进来。 黄蓉钻入完颜康营帐时,正瞧见这人一双手正在李莫愁白白嫩嫩的股间游走,她立刻霞飞双颊,狠狠啐了一口,扭头就走。 完颜康眼疾手快,一把将黄蓉拉了过来:“好蓉儿,到你了!” 黄蓉力气本就不济,此时身子虚弱,只得乖乖就范。 田小婉等李莫愁回来,半天不见,只得回去完颜康帐篷找人,结果撞见的画面极其香艳,止不住又闹了个大红脸。 完颜康带队西行,众人都是一人双马的配置。除了弓箭刀兵之外,队伍中都还带了简易炊具和帐篷。 一般战士的简易帐篷,仅仅能容两人安睡。只有完颜康的帐篷是特制的,展开来有丈五见方。 三女本都矜持,各自睡着自己的帐篷,结果因为要完颜康涂抹上药,三女都赤诚相见了。赤诚相见之后,黄蓉和李莫愁顿时少了许多隔阂,三女觉着自己帐篷太小,表示要一同住到完颜康的大帐之中。 完颜康大喜过望,以为黄老邪和林念英等人不在,自己终于可以过上幸福生活了。 但结果,三个和尚没水喝的故事,再次上演…… 便是每日例行的上药,完颜康也是先被赶出营帐外,三女再互相解决。 美其名曰,专心疗伤,不可妄动。 能看不能吃,令完颜康悲愤异常,心火中烧。他在帐内无法定心,干脆跑出帐外盘坐,默默念上几十遍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之后,才能入定搬运周天。 黄蓉三人,经过痛苦之后,慢慢也习惯了马背上的生活。她们三人虽然骑术平平,但内功精纯,悟性颇高。在完颜康的不断指点下,三女的骑术也日渐精湛起来。 但无论骑术再精,疾奔两千里,对身娇肉贵的三个小美女而言,都是极为艰难。到了地头,叶思明这些粗汉子,不过是身体困乏,休息一晚就恢复了元气。而黄蓉三人,臀股间稍动一动,都不免扯动伤口,疼痛难当。 完颜康看着三女不肯动弹,心知是三人怕乘马下坡颠簸。他翻身下马,将三女一一抱下马儿,然后慢慢往河边走去。 叶思明等人早早冲到河边,人马皆喝了个痛快,然后安营扎寨,生火造饭。晚饭过后,许多战士耐不住,还跳入克鲁伦河里,好好的洗了个澡。 一切消停了之后,到了将要入睡之时,黄蓉凑过身来,摇了摇完颜康:“康哥,我也想去洗个澡。” 完颜康一听,黄蓉要下河洗澡,只能由自己亲自守护。他脑中立刻浮现出许多美丽动人的画面,忙不迭的答应下来。 田小婉和李莫愁听了,也囔囔着要同去,几日奔波下来,两人香喷喷的身子,都快发臭了! 白马城的战士,除了安排值守的之外,都已入帐安睡。可对面河中,仍间或有人下河。 克鲁伦河宽近百丈,夏日河水奔腾之下,对岸之人是没啥可能过河而来的。但此时夏秋之际,月光皎洁,如果下河游水,保不齐会被对岸的草原汉子看见呢。 面对这等状况,黄蓉微微一笑,表示女诸葛早有妙计。她拿来一个单兵帐篷,放入河中,示意完颜康帮忙固定好就行了。 完颜康一声苦笑,褪去衣服,只剩内裤在身,把单兵帐篷捧着走入河中,踏着深浅合适之处,便在那定住。 黄蓉褪去外袍,只剩小衣在身,哧溜一下钻入水中,游到帐篷当中,享受起河水的清凉来。 黄蓉洗完澡,田小婉和李莫愁依次入水。三女清洗完毕,顿时觉得,连日来的劳顿尽去。 三女洗完的功夫,完颜康也被河水冲洗的通体清凉。接着,三女在河边洗起衣裳来,完颜康仍在旁守卫。 黄蓉看着河水奔流,轻轻的唱起小曲来。 皎洁的月光洒落下来,照在三女的身上,让完颜康感觉莫名的宁静。便是对岸不时出现的饮马之人,似乎也有如普通牧民一般。 但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短暂平静。 完颜康盘腿坐在河边,忽然心有所感,轻声道:“小婉、莫愁,等咱们年纪大了,都住到桃花岛上去吧!” 田小婉立刻拍手叫好,李莫愁冷冰冰的脸上,也泛出笑容来。她倆与黄蓉熟络之后,互道家常,早就知道桃花岛是处人间仙境。 黄蓉先是一喜,然后撇嘴道:“康哥,你以后可是要做皇帝的,怎么会住到桃花岛上去呢!” 完颜康起身走了两步,坐到黄蓉身旁,搂着她的纤腰,轻轻道:“做皇帝,可是个苦差事呢。等天下太平,你康哥就不做皇帝了,到时候咱们带着一堆小孩,天天在桃花岛上赏花弄月。” 黄蓉听完这话,见爱郎眼中并无半点作伪,便斜斜靠在他的怀中,感到无比的满足。 完颜康伸出双臂,将田小婉和李莫愁也拥了过来,感受这难得的宁静与甜蜜。 ------------ 第二百四十三章 绸缪 天微微露出一抹亮光时,马儿嘶鸣声渐渐响起,逐渐传开,有如春雷一般,惊醒了克鲁伦河两岸。 完颜康策马登上高坡,开始远观战局。 数十万人的大战,与他以往经历的战争,全然不同。当人马密密麻麻的铺满草原时,什么阵型、战术,几乎没有任何用处。个人的勇武,在如此规模的大战之中,也不过是沧海一粟。 数十万马儿的奋蹄,让东岸的观战者,感觉大地震来临一般。 临近午时,雷声炸响,开始下起暴雨来。 数十万战士的喊杀声,完全盖住天空的轰鸣雷声和哗哗的雨声。 克鲁伦河西岸,已经彻底沦为一个绞肉场,鲜血混合着雨水,从草原上开始流淌,注入河水当中,染红了半边克鲁伦河。 草原上地形简单,双方底牌尽出,并无任何奇谋可施。 克烈部人数占优,但乞颜部人数劣势并不太大。此时双方比拼的,更多的是将士们的斗志和毅力。 完颜康目不转睛,看了半日。从这半日的战况来看,他非常清楚,这场大战,绝非一两日就能结束。 这半日的战况,也让完颜康颇有所得,他让叶思明带一排无双飞骑留下继续观战,一旦双方分出胜负,则飞马回报。 沿河上下的五六处高地,草原上仅存的几个部落头人都在观战。完颜康派出战士,前去发出邀约,请这些头人于七日之后,到白马城一聚,共商大计。 一切安排既定,完颜康拨转马头,下令回城。 来时一路顺利,没想到回程之时,却出了点小意外。 那几个部落头人,得了完颜康派人传信,纷纷表态,必会遵命前往白马城。 只是其中一人,却起了别样心思。 此人名为达达,部落人口不过两万人,论实力,在草原上仅存的七八个部落当中,几乎排名倒数。达达素有野心,他见完颜康随行战士不过两百,便飞马回了部落,点起三千精壮,准备半路拦截擒下这个金国小王爷,给草原上的新任霸主献礼。 三日之后的黄昏,完颜康奔至乔巴山附近,他正要下令依山畔河扎营,然后上山打猎、下河捕鱼,整一顿好的打打牙祭。 唐觉空忽然指着乔巴山道:“大帅,前方有埋伏!” 数月之前,严、李两家被劫掠之后,白马城震怒,徐道胜派出数千大军,出城剿灭周边数百里的马贼。草原上赫赫有名的猎鹰,也从此销声匿迹,觉空的身份由暗转明,正式加入了白马城的编制之中,他又恢复了原本姓氏,只是名字仍用着少林的法名。 完颜康听了觉空这话,抬眼望去,只见山间众多飞鸟在半空飞翔打转,就是不肯落下歇息。他立刻喝令全军止步,开始戒备。 乔巴山脚不远,克鲁伦河有一处平缓之地,从此处渡河,再往东走,便是一马平川,距离白马城只有七八百里的距离。 达达算好完颜康必走此处,于午时就率军躲入山中,在此设伏。此时看到完颜康所部开始戒备,达达知道埋伏已被看穿,便干脆率众跃出。 完颜康认得达达,他远远瞧见此人,心里还思量着,莫非这厮还兼职做马贼。 隔着数百步,他便出声喊话:“达达可汗,汝意欲何为?” 达达听了完颜康的喊话,一边策马不停,一边大喊:“小王爷,难得你经过我这,达达请你回部落做客!” 达达喊话之时,离着完颜康还有三百步的距离,他的话音却是传不了这么远。完颜康虽然听不清他喊话何意,但达达率众直冲而来,足见其人恶意满满。 完颜康先让黄蓉三女跑远点,接着吐出两个字:“风筝!” 达达见完颜康开始率部跑路,不由发出狂笑来。在他看来,自己三千战士,在山中养精蓄锐,马力充足。而完颜康这两百丁人,日夜奔行至此,已是人困马乏。 不消十里…不,应该五里之内,自己大军就能迎头赶上,全歼这一小股骑兵。 不过,这小王爷的命,可得好好留着。想到这里,达达大喊出声:“前面那个银甲白马之人,不可伤他性命,违令者斩!” 达达左右亲兵,迅速将这话传开去。 完颜康听了这话,也冷笑一声:“兄弟们,既然达达对本帅如此优待,咱们等会也饶他一命好了!” 无双的战士们听了,纷纷哄笑起来。 完颜康坠在尾部,不时回身估测两军距离。 三百步! 两百五十步! 两百步! 两军相距进入两百步内,完颜康开始发令:“回身!” “射!” 达达见敌方离着两百步,忽然马速放慢,正不解何意,就见着前方一片箭雨飞出。 两百步就放箭,这不是浪费力气么? 达达忽然觉着完颜康在草原上的威名,必是白马城吹出来的。 他这个念头尚未消去,达达惊恐的发现,这波箭雨,居然没如自己意料般中途坠落。 噗嗤、噗嗤的中箭声,惨叫声不断在达达耳边响起,他也下意识的伏低身子,躲避来箭。顷刻后,达达却惊喜的发现,自己身旁三丈附近,居然无人中箭。 达达抬起头,正要发号施令,就见新的一轮箭雨袭来。 他赶紧重新伏低身子! 五轮箭雨过后,两军距离已拉近至百步左右。不用招呼,达达的战士们憋足了劲,准备张弓回射。 但前方的逃兵,居然加速起来。 五轮箭雨,造成的杀伤不过三四百人,但因为不断有人坠马,后方的追兵速度在不断下降。 马速一增一减之间,白马城的战士们,又把距离拉开了五六十步。 随着完颜康一声令下,新一轮风筝射法,又开始了。 无双飞骑的标配,乃是双箭囊,四十支箭。众人射空一边箭囊后,发现后方的追兵已经停步,不再追赶。 达达虽然安然无恙,但心中已然生出无限悔意来,长生天啊,你为何如此待我! 他所带来的三千精锐,在二十轮箭雨的侵袭之下,已经折损近半。 更可怕的是,对方依然毫发无损! 完颜康见达达不敢再追,便勒住马儿,回身大笑:“敌人胆寒了!” 众战士齐呼:“无敌!无敌!无敌!” “他们不追,那咱们就开始,围猎!” 无双的战士们,纷纷吆喝起来,在完颜康的带领下,策马开始小跑。 双方相距一百五十步时,完颜康放缓马速,开始张弓出箭。 使用风筝战术时,战士们只是以箭雨伤敌,精准度不高。而使用围猎战术时,无双的战士们,才充分展现出他们的神射来。 箭无虚发! 五轮箭雨之后,达达部落的仅存的数百战士们,已经彻底丧失了斗志,不待头人发话,各自没命的四散奔逃起来。 达达知道大势已去,也拨转马头,准备逃离此处。 汉人有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达达心中做如是想。 嗖的一声响,他的马儿人立起来,将他摔落于地。 达达身边几个亲兵,见可汗落马,纷纷下马来救。却见完颜康手起箭落,这几个护主的亲兵应声而倒。 达达这一下摔得太狠,半晌才爬起身来,他抬起头,就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来到他身前。 “达达可汗,别来无恙!”完颜康笑眯眯的看着他。 四日之后,草原上仅存的六个中小部落的头人,各率数百亲随,按时来到白马城,参见完颜康。 完颜康在大帅府中设宴,下令烹羊宰牛,招待客人。 六个部落的头人,各带两名亲随,与完颜康共进晚餐。白马城中的文武重臣,完颜康只叫了徐道胜列席作陪。 这顿晚宴,乃是按蒙古人的风俗,各设一食案,分桌而食。白马城中的厨子,比众部落头人的私厨,手艺高了不止一筹。黄蓉来了之后,对几个厨子又指点了一番,令其手艺更进一步。此时酒肉一上桌,满屋飘香,足以令屋外之人都垂涎三尺。 但一众部落头人,却没甚胃口。 因为在场之中,有一个老熟人,达达! 达达身着一身皂色仆装,谦恭无比的,给完颜康和一众宾客端盘倒酒。一众头人若不是早就认识此人,任谁也想不到,数日之前,这名点头哈腰的仆人还是一个部落头人。 酒过三巡,弘吉刺部的头人宏达忍不住了,首先出声:“尊敬的殿下,您招我等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弘吉刺部如今乃是草原上除克烈部和乞颜部之外,最大的一个部落了,该部落有人丁十余万,带甲战士两万。 完颜康见宏达率先出头,便放下手中的羊腿,用湿巾擦了擦手,才道:“这次,本帅请诸位前来,乃是要诸位一句话!” “什么话?” “助铁木真?还是助我?”完颜康扫视一周,目光如电。 克烈部和乞颜部的大战,在众头人看来,还不知谁胜谁负,完颜康此言,意味明了。 宏达闻言惊问:“殿下,乞颜部胜了?” 完颜康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胜负暂时未分,但依本帅来看,此战必是铁木真胜出!” 他顿了一顿,见众人神色各异,便又道:“国无二主,天无二日,铁木真胜出之后,与我白马城必有一战。今日请各位前来,便是看各位的想法了!” 宏达等人,心中开始打鼓起来。这几个部落头人,并无一个傻子,他们心道,此时与完颜康唱反调,能不能活着回去部落? 完颜康见众人均不表态,端起一碗酒:“今日本帅请诸位前来,各位头人谨遵本心便是,无论是否助我,我完颜康绝不留难。”说完,他将手中酒碗一口喝干,以示诚意。 满屋仍是沉默,宏达忽然起身道:“殿下,我可能问达达一言?” 完颜康点了点头,示意他随意便是。 “传言你被殿下以百破千,是真是假?” 达达所部被灭后,还有数百战士四散奔逃,完颜康也并未赶尽杀绝。消息传播开来,宏达等部落头人震惊之余,还是有几分不信的。此时达达就在眼前,正能验证消息有几成水分。 达达闻言,想起当日战况,顿时浑身战栗起来,接着他伏地大哭,最后对六个头人一一磕头,用蒙古语道:“殿下勇猛无敌,是雄鹰中的王者,是天上的太阳。各位兄弟,你们千万不要步我的后尘……” ------------ 第二百四十四章 接应 达达的遭遇,算是给了宏达等人上了活生生的一课。而三日后,克烈部落败的消息传来,更令众头人佩服完颜康的战略眼光。 弘吉刺部与乞颜部领地交接,原本就常有摩擦,得知王罕落败,宏达立即率先归降白马城。 完颜康在其部落两万战士之中,挑选了六千精锐加入白马城的军队建制,对其部落牛羊财富分文不动,还赐予宏达金银珠宝无数。 剩下的五个部落,有三个部落,也紧随其后,向完颜康效忠。 剩下两个部落,原本就与乞颜部交好,此时铁木真得胜,他们便打定主意,要投乞颜部了。 一日之后,完颜康和伍石蛮各领万骑,以闪电之速度,将这两个部落剿灭。 对周边部落或纳或杀之后,完颜康共得新军精锐两万骑,他将这两万新军与原有部队杂糅一处,重新混编、集训。 集训五日之后,完颜康亲率三万骑兵,向西挺进至乔巴山与克鲁伦河以南,准备救援王罕。 克烈部和乞颜部的大战,持续了五日,仍是胜负难分。铁木真兵少,但他一直藏着两万精锐,直到最后时刻,他才将这两万生力军投入战场,一锤定音。 铁木真虽胜,却是惨胜。 王罕虽败,身旁还有数万败军跟随。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这个道理,铁木真作为一代天骄,自然明白。 击败王罕后,铁木真不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率军追击不停。因为王罕大本营在西南面的汪吉河畔,若是任其带着败兵回到大本营,重整旗鼓,此战后续难料。 因此,铁木真保持压迫态势,一路将王罕余部往东边赶杀。 王罕数次率众强行突围,试图奔回大本营,却徒劳无功。 在此情况下,桑昆想起完颜康的话来,便劝王罕往东走,去往白马城以求庇护。 王罕初时不愿,还带着残军在草原上兜了几个圈子,结果越兜圈子,手下兵将越少。无奈之下,王罕只得听桑昆所言,开始夺命东奔。 叶思明一直率部观战,不断将战况传回。待到完颜康赶至克鲁伦河边时,王罕残部,距其已不足五十里。 完颜康命人探明王罕残部逃窜方向,在其必经之路上,打下阔约三里的重重木桩,大军驻于木桩之后。 一个时辰之后,王罕和桑昆发现木桩,和木桩后完颜康的大军。完颜康远远大喊:“绕桩而走!” 桑昆听见完颜康的声音,不由大喜过望,对王罕喊道:“父汗,小王爷的救兵来了!” 铁木真率部,在王罕后方不疾不徐的追击,有如狼群捕牛一般,不断从对手身上割肉放血,而自身少有损伤。 在铁木真的预测当中,王罕的残军,最多再能支撑两天,便要全面溃散。但没想到的是,前方王罕的数万残兵,忽然朝两侧散乱开来。 铁木真发觉异常,立刻传令大军缓行。 一炷香后,铁木真与完颜康,隔桩相望。 铁木真还不知前方是何人,木华黎瞧见白马城的大旗,便与铁木真道明,应是完颜康亲自率军在此。 铁木真对木华黎耳语几句,木华黎便策马奔向前方,到木桩前喊话道:“铁木真大汗,请大金世子殿下答话!” 完颜康会问:“木华黎,你家大汗,有何话说?” “殿下曾经许诺,乞颜部与克烈部的争斗,大金绝不干预,为何今日出尔反尔!” 完颜康哈哈一笑:“本帅来此巡视领地,何来干预尔等!” 木华黎一时气结:“殿下身居白马城,此处如何是你的领地!” 完颜康大喝一声:“你回去,叫铁木真来说话!” 木华黎知道自己与完颜康身份并不对等,刚刚说出此话,已是有些不该,立刻拨转马头,回归本阵。 铁木真听木华黎禀报,便孤身策马上前,来到木桩前百步处。 完颜康见状,也纵马跃过几重木桩,来到铁木真身前。 铁木真见完颜康纵马过桩如履平地,一身银甲尽显英武之色,不由赞叹道:“果然是少年英雄!” 完颜康也打量着铁木真,只见此人面容方阔,不怒自威,虽年近不惑,在马上仍尽显身姿矫健。从铁木真身上几处仍有渗血的纱布看来,这场大战,其人显然是亲冒矢石,冲锋在前。 完颜康拱了拱手:“过奖了,以可汗之尊,犹自冲锋在前,怪不得王罕不是对手!” 铁木真哈哈一笑:“王罕老了,他的儿孙都不成气候,自然不是我的对手!” 说罢,铁木真指着完颜康身后:“小王爷,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孤军到此,却是不智!” 铁木真这话,隐含威胁,从完颜康身后大军阵型来看,兵力并不雄厚。而铁木真所率追兵,有七八万精骑,且是大胜而来。 两相比较,似乎强弱分明! 完颜康舔了舔嘴唇,强忍住将铁木真立毙于此的冲动,指着铁木真身后大军:“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 铁木真闻言一滞。完颜康所言不差,大战至今已有十余日,他麾下将士,确是靠着大胜之后的一口气,强撑下来罢了。 虽然对方兵少,若双方此时真个开战,铁木真心里确实没底。但此时若是露怯,却不是铁木真的作风,他收起笑容,肃然道:“我铁木真纵横草原,哪回不是以少击多,以弱胜强。我的儿郎们,就算再累再苦,只要我一声令下,前面就算是刀山火海,也会踏平!” 面对铁木真的故作威势,完颜康丝毫不以为意,他轻轻哦了一声:“可汗,不如咱们打个赌,如何?” 铁木真道:“怎么赌法?” “你我各派一队勇士,赌斗一场!” “赌注?” “我赢了,你哪儿来,往哪儿去。三年之内,以此地木桩为界,乞颜部不得有匹马越界。”完颜康布下木桩,乃是防止王罕败军冲击己阵,此时他想着赌斗一场,正好以此为界。 “好!”铁木真斩钉截铁的答应,然后示意完颜康继续。 “你若输了呢?”铁木真问道。 完颜康呵呵一笑:“我若输了,立刻撤军回城。” 铁木真哈哈一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完颜康应了下来,又道:“可汗,我也不占你便宜,你麾下战士鏖战至今,已是强弩之末,我出百人,你出两百人,这才算公平。” 铁木真本想拒绝,称各出百人即可,但话到嘴边却收了回去。他转念一想,这场赌注太大,自己着实输不起。既然这位小王爷心高气傲,自己何不顺坡下驴,稳稳拿下这一阵。 想明白之后,铁木真不再多说,点头应下。 铁木真回归本阵,唤来麾下大将博尔忽,细细叮嘱了一番,令其择两百勇士参战。 完颜康派出觉空,带无双预备队百人,准备迎战。 此战虽然意义重大,但主将有觉空,足以格杀对手任何大将。而只用无双预备队参战,完颜康还是防着铁木真,存心留了一手。 一炷香的功夫之后,双方赌斗战士,互相摆好阵势,只待一声令下,就要策马开杀。 觉空自归顺完颜康以来,初时被用做马贼头子,为完颜康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直到最近,完颜康彻底把控北方局面,才将其由暗转明,进入军中效力。 觉空进入军中,发觉当年的小师弟们,各各都立下功勋,身居连长乃至副营长之位。他虽然被完颜康重用,已独领一营,可以往的勾当,却是无法宣之于众,令军中众人生出不少非议来。 这场赌斗如此重要,觉空暗暗发狠,便是自己一人,也要将对方尽数挑落马下! 完颜康大喝一声:“开始!” 双方战士,同时催动马儿,向前冲锋! 两边战士最初起步之时,相隔有三百步。十个呼吸之后,双方距离迅速拉近至两百步。 觉空从背后抓起长弓,开始张弓搭箭。其身后战士,不用招呼,也纷纷摘下长弓。 博尔忽与木华黎、博尔术、赤老温四人,并称铁木真麾下四杰。在四杰当中,论文武双全,当以木华黎为首,而单论武艺,博尔忽却要数第一。他见到觉空在两百步处就开始张弓,心知此人必是臂力过人的神射手,他也同时摘下背后的强弓,张弓出箭。 觉空所用之弓,乃是无双的制式两石强弓。博尔忽所用,也是两石强弓。两人同时出箭,所取皆是敌方主将无疑。 觉空一箭射出,同时见到对手出箭,他心知对手乃是强敌,却不慌不忙,瞄准来箭,以手中弓背将之格开。 博尔忽射出一箭,身子便往下方一俯,躲到马腹一侧,也避过觉空来箭。 双方主将各自先出一箭,却徒劳无功,各自后方阵营见了,都纷纷喝彩起来。 一个呼吸之后,铁木真一方,就喝不起彩来了。 无双预备队的战士们,手握强弓有一石五斗,相较敌人一石长弓的射程,装备上便有天然的优势。 觉空在两百步处开弓出箭,无双预备队的战士们缓了一缓,待马儿多跑了五十步之后,才开弓出箭。 博尔忽躲过觉空的一箭,刚刚挺起身子,准备再次张弓出箭,就见到对面箭雨袭来,他下意识俯身又躲。 第一轮箭雨,几乎到达最大射程,不过造成数人中箭倒地。 第二轮箭雨,接踵而来,杀伤十余人。 第三轮箭雨,杀伤二十余人。 第四轮箭雨,杀伤二十余人。 四轮箭雨过后,双方距离已至一百二十步,进入一石弓的最大射程,铁木真一方,开始有人出箭还击。 博尔忽躲过几轮箭雨,终于抽空搭箭。然而觉空一直紧盯此人,此刻见他露出身形,他拉满的弓弦立刻一松。 博尔忽刚刚射出一箭,就听见一声利啸,接着胸前一痛,栽落马下…… 铁木真一方的勇士们,因为博尔忽中箭倒地,开始慌乱起来。而他们原本的人数优势,也因为弓箭射程的差距被抹平。 到了短兵相接时,觉空长枪舞动,有如虎入羊群,迅速杀穿敌阵,结局便已经注定。 完颜康一方,以不到三分之一的折损,全歼对手。 白马城的战士们,纷纷大喊:“无敌!无敌!无敌!” 铁木真面色铁青,一言不发。 待收拢博尔忽等人的尸身之后,他深深的看了完颜康良久,狠狠挥动马鞭,率军西归。 ------------ 第二百四十五章 巨赌 完颜康逼退铁木真后,王罕带部下众将,立马前来拜谢。 王罕已经年过五十,他十数年来养尊处优,早已不再上马作战。他原本大腹便便,尽显富贵之态。只是这场大战,耗尽了他的精气神, 此时在完颜康眼中的王罕,不过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草原老者,一脸憔悴之余,又挂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多谢殿下仗义相助!”王罕走到完颜康身前,双膝跪地,便要行叩拜大礼。 完颜康一把托起王罕:“可汗,你是长者,对本帅行如此大礼,岂非要折我的寿!” 王罕作为草原上十数年来的霸主,虽然已经折翼,但傲气犹在。他带头下跪,其实不过做做样子而已,完颜康将他一托,他便就势站起身来。 桑昆等人,见王罕被扶起身,也都顺势跟着起来。 完颜康见克烈部众人个个狼狈不堪,大多身上挂彩,不由叹气一声,令亲兵取来酒水肉食,分发与王罕等人。 王罕等人一路奔逃,早已饥渴难耐,此时得了酒食,立刻眼神放光,个个有如饿死鬼投胎一般,不顾形象的吞吃起来。 王罕吃一口熟牛肉,拿起酒囊喝一口酒,不一会就把手中酒肉消灭大半。他肚子一饱,忽然望向西边,默默垂泪。 完颜康见王罕忽现悲容,不由出声问道:“可汗,可是酒肉不合口味?” 王罕擦了擦眼泪:“殿下见笑了,老夫得殿下相助,有一口酒肉,已是万幸。只是想到我克烈部就这么败了……” 说到此处,王罕更是悲从中来,放声大哭起来。 在王罕身后,有放声大哭者,也有捏紧拳头望向西方者,种种反应,不一而足。 王罕哭了一阵,终于停了下来,对完颜康再三抱歉。桑昆忽然走上前来,双膝跪地,对完颜康叩头道:“请殿下为我等报仇,发兵夺回王庭,我克烈部上下,必任殿下驱驰!” 完颜康拍了拍桑昆的肩头,然后摇了摇头:“铁木真挟大胜余威而来,兵力又在我之上……” 桑昆仍是跪地不起,继续连连叩首:“殿下战士勇猛无匹,能以一当十,铁木真的七八万疲兵,哪是殿下的对手!” 完颜康心中一万匹草泥马踏过,老子要是能干脆利落的灭了铁木真,哪用你来求我。桑昆以为完颜康麾下都是如无双预备队一般勇武,哪知这百人只是特种部队而已,人数着实有限。论战力而言,完颜康这三万新军,乃是新近整编而成,即便对上铁木真的疲兵,胜负其实难料。 在完颜康想来,如果今日放手一搏,估计多半还是能胜。只是一旦如此,自己这三万骑兵,到时候还能剩下多少,却是未知之数。即便能胜,能不能留下铁木真,也是未知之数。 如此一来,岂不是鹬蚌相争,反让克烈部做了渔翁? 桑昆这算盘,未免打的太精了! 完颜康见桑昆仍不起身,也不耐烦与他多说,只丢下一句:“你们克烈部的仇,还是得自己报,本帅却是不便发兵的。”说完,他便不再理会桑昆了。 见桑昆惹得完颜康不悦,王罕连忙打圆场,训了桑昆几句,让他回去管理部众。而他则紧跟完颜康,试探这位小王爷的想法。 完颜康先让王罕收拢残军,统计人数。 半日之后,王罕来报,克烈部尚有三万余众。 完颜康开始沉思起来,若效弘吉刺部状,将这三万残军,择其精锐纳入白马城,其余人员继续由王罕统领,只需划出百里草原,便可安排妥当。 只是若仅仅如此,这张牌未免也打的太没价值了,却是可惜了克烈部这张大旗。 想到大旗,完颜康忽觉眼前一亮,想到一个新的主意。 两日之后,克烈部于克鲁伦河便重建王庭,竖起大旗。王罕派出两千游骑,西去散播信息,招旧部来投。 这一场旷世大战,乞颜部虽胜,战损也接近半数,此时铁木真一面修整,一面忙于接管新的领地。他得知王罕重竖大旗,招募旧部时,也只得下令封锁道路,严防克烈部牧民逃离。 但茫茫数千里大草原,铁木真能防得了东边,就防不了西边,防得了南边,防不了北边。 一月之后,王罕麾下重聚牧民十余万,因为这些千里来投的旧部,多是青壮,其中能上马控弦之士,足足有四五万人。算上原本的败兵,王罕手中能战之士,已达八万之众。 这一月以来,王罕在克鲁伦河竖起大旗,招募旧部。完颜康率三万大军,也逗留在左近,一来是在此练兵,二来防备铁木真违诺来袭。 王罕手中兵力既足,对完颜康的态度,就不再如之前一般恭敬。 原本完颜康划出克鲁伦河以南的百里草原为克烈部的新领地,半月之后,因为来投牧民众多,完颜康又多划拨了两百里领地给王罕。 又过了半月,桑昆又去找完颜康,要领地,要牛羊,不断囔囔着要找铁木真报仇。 “找铁木真报仇,还是三思而后行啊!”完颜康劝道。 桑昆口气嚣张,声称完颜康胆子太小,却丝毫记不得自己有如丧家犬时的狼狈模样。 觉空在侧,数次捏紧拳头,想给这厮一点颜色看看。 桑昆一走,觉空愤愤道:“此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完颜康拍了拍桑昆的肩膀:“你说的没错,这狼崽子,始终是养不熟的!” 觉空沉声道:“大帅,此人太过猖狂,不如……”说着,他做了个割脖子的手势。 完颜康微微一笑:“且看他起高楼!” 半个时辰之后,完颜康传令下去,众将士做好准备,准备回白马城。 王罕得了消息,亲自来请完颜康赴晚宴,称要给完颜康设宴送行。 完颜康欣然应允。 时值秋分,北国的秋风一起,到了夜间已是寒意浸人。 王罕在草原上燃起熊熊篝火,又令十数名女子载歌载舞,露天设宴,与完颜康并列而坐,以示尊客之意。 菜一上桌,完颜康立刻明白,王罕这次设宴之意。 蒙古贵族请客,通常都是给最尊贵的客人上一只全羊,以示豪爽好客。 此时,完颜康桌上,摆着的只有一只羊腿。当然王罕食案之中,显得更为寒酸,只有几块羊排,满打满算最多就是两三斤肉罢了。 王罕作势请完颜康先行开吃,一边不好意思的道:“殿下,部落近来艰难,还望海涵!” 完颜康心中冷笑,面上却故作惊容:“可汗,怎会如此艰难。” 王罕就在这等着呢,他一边抱歉,一边不断述说着部落难处。按王罕的说法,部落的牧民来投,大多只是单枪匹马,牛羊财货,都只能尽数留在原处,以如今的物资储备,只怕部落多数牧民,熬不过这个冬天。 完颜康接过话头:“可汗,既然部落如此艰难,不如留一部分牧民在次,剩余人等随我去白马城。” 王罕眉头一皱,自己是想完颜康支援牛羊,这人如此表态,分明是装疯卖傻啊。只是自己有求于完颜康,他只得继续低声下气。 完颜康表示,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王罕一时语塞,桑昆却趁机发作起来,称完颜康见死不救。 与完颜康共同赴会还有觉空等人,觉空听了这话轰然起身,指着桑昆骂道:“忘恩负义之辈,若不是我家大帅相救,尔等早被草原上的秃鹫,吃的只剩白骨!” 桑昆一时气结,却又无法反驳。 完颜康伸出手,止住觉空往下说的话,然后对王罕道:“可汗,克烈部人口众多,若是缺粮,我白马城送是送不起的。但我这人好赌,你若是愿意赌斗一场,我便拿三十万头羊、五万头牛做赌注!“ 王罕目现精光,却又摇头道:“殿下勇士武艺高超,我克烈部不是对手!”他想起月前完颜康派出的百人队与铁木真的较量,以为完颜康要依葫芦画瓢再来一次,他自问部落虽有勇士,却绝不是白马城的对手。 “这次咱们不用勇士下场,本帅一人出战,尔等千夫长以上之人,可派百人出战!”完颜康放出豪言。 完颜康个人武功超群,在草原上也不是秘密,王罕听了这话,仍是踌躇不定。 桑昆喊道:“小王爷,你是哲别中的哲别,我们如何是你的对手!” 完颜康微微一笑:“咱们这次赌斗,不能太伤和气,本帅赤手空拳上阵。” 王罕一听,顿时放下心来,一口应下,生恐完颜康反悔。 完颜康见他们压根不提输了会如何,便主动加了一句:“可汗,你们若是输了,从今往后,克烈部八万战士,可得任我调遣!” 王罕心道,若是比拼刀兵,我还惧你三分,赤手空拳比斗,我蒙古勇士,用上跤法一拥而上,绝无半分输阵的可能。 自觉想明白之后,王罕倒满一碗酒,对着完颜康示意,然后一口喝干:“殿下,我克烈部若输,从今往后,自我王罕以下,部落众人都是殿下的牛马,任你驱驰!” 完颜康拍手笑道:“好!好!好!” 接着他望向下方众人,又道:“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桑昆等人齐齐站起,满饮手中酒碗,照王罕的话齐声喊道:“我克烈部若输,从今往后,我们便是殿下的牛马,任你驱驰!” 完颜康哈哈大笑,起身推开食案就往外而走,在走出王罕汗帐时,他丢下一句话。 “明日辰时三刻,桩界处见!” ------------ 第二百四十六章 吞并 惊天赌斗的信息,一夜之间已经传了开来。 对于白马城的老兵而言,完颜康这位大帅早已竖立起无敌战神的形象,而新编入的万余骑兵,还未曾见识过大帅的过人武艺,内心满含憧憬。 完颜康下令称赌斗结束,就要撤军回城,三万骑兵早早就收拾好行装,列队观战。 王罕也命部落战士披甲上马,列阵以待。 初秋时分,清晨的克鲁伦河岸,日头刚刚冒出,伴随着凉风习习,十余万大军尽集于此,让凉爽的秋风中充塞着肃杀之意。 双方赌斗之处,选在桩界附近的一处高地。 完颜康开出条件,让克烈部千夫长以上的勇士,可尽数出战。 克烈部如今有骑兵八万,便有八个万夫长、八十个千夫长,加上桑昆等王子王孙,克烈部能出战之人,有百人左右。 王罕昨夜答应赌斗时信心满满,后来却越想越觉得不安,便唤来桑昆,令他从军中挑出十名跤法上佳的勇士,冒充千夫长。 桑昆带着百人团,站上高地。 完颜康飘然而上,对一旁的王罕道:“可汗,你不下场玩玩么?” 王罕走到近前,对完颜康施了一礼:“本汗老胳膊老腿,就不陪殿下玩耍了。” “那咱们把赌注,在这当众确认一遍!”完颜康目光炯炯,直视王罕。 王罕没来由的觉得心里慌乱,但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 “长生天在上!完颜康与克烈部赌斗,我若败北,赔羊三十万头、牛五万头!”完颜康向天作揖。 “长生天在上!克烈部与大金世子赌斗,我若败北,从今往后,克烈部战士,任世子殿下驱驰,百死无悔!”王罕也跟着念出赌注。 完颜康出声时,看似声音不大,却传遍四野。 王罕的声音却传不了那么远,完颜康便将他的话复述了一遍,问其是否如此。 王罕点了点头,便退开了去。 桑昆见王罕退开,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嘿嘿一笑:“小王爷,你若是不敌,早些认输,还可留几分体面!” 完颜康懒得理会此人,只对桑昆身后众人道:“拳脚无眼,你们之中有我颇为欣赏之人,若有不愿与我交战者,现在可出列!” 此话一出,桑昆身后闪出两个人来,对桑昆鞠了一躬:“小可汗,小王爷救过咱们的性命,我们不愿与他对敌!” 桑昆一听,本要发作,一看两人,却又按下怒火。 这出列两人,名唤博尔赤和昆汀,两人都是万夫长,一直跟随王罕,忠心耿耿。王罕落败之后,这两人一直收拢残军,不离不弃,在军中威望之高,并不在桑昆之下。 博尔赤和昆汀出列后,桑昆后阵中陆续又走出十来个人,这些人都是博尔赤和昆汀的麾下的千夫长。他们深感完颜康当日救援之恩,故不愿与之为敌。 桑昆脸上难堪,大喊道:“还有没有人要临阵投敌的!” 此话一出,博尔赤和昆汀脸色一变,同时怒道:“桑昆,你什么意思!” 桑昆冷哼一声:“没什么意思,少了你们几个,难道我克烈部就赢不了啦!” 博尔赤和昆汀捏紧拳头,恨不得上前痛打桑昆一顿。 完颜康见状,连忙出声劝道:“博尔赤、昆汀,你们是英雄好汉,不要与桑昆一般见识!” 博尔赤和昆汀对完颜康躬身行了一礼,不再多言,默默走到一边。两人麾下的千夫长,也跟着走到一旁。 完颜康解开外袍,脱去上衣,赤裸上身,露出一声精壮至极的肌肉来。他活动了两下身子,朝桑昆勾勾手指:“来吧!” 完颜康裸衣出战,乃是表示自己既未着甲,也未私藏暗器。草原上的汉子,大多都是豪气之人,众人见状,也准备裸身出战。 桑昆大喝一声:“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上!” 王罕昨夜思虑再三,总觉得心中不安,他不仅安排了十名摔跤手,还让这十人和桑昆都穿了软甲在内。此时若其他人脱了上衣,桑昆这十来人就显得有些突兀了。 完颜康早就看出桑昆等人身着内甲,所以特意裸衣出战。桑昆既然不跟着明牌,他倒也无所谓,便主动踏前进攻。 完颜康原本有伤在身,但经过这一个多月的疗伤,他伤势痊愈之余,自觉武功还有了少许长进。 若是桑昆这些人有兵器在身,他还要忌惮一二。 而只论拳脚,桑昆这些人之中,连三流高手都无半个,任谁都受不起完颜康一拳一脚。便是完颜康站着不动,只凭九阳神功护体,都能完胜无疑。 若是完颜康火力全开,一人一拳,这场赌斗不用一炷香的功夫就能结束。只是如此施为,对下边十万余观众而言,既少了许多兴致,也看不出完颜康的神武。 于是,他决定收敛内力,只凭拳脚功夫对敌。 桑昆这人最为可恶,完颜康当先一拳,轰向他的面门。 桑昆见完颜康一拳打向自己,立刻双手环抱,心想自己就算挨上一拳,也要困住他先。 但他的双手才刚刚抬到一半,鼻尖就传来一阵剧痛,眼前一黑,身子往后倾倒,再无半点知觉。 桑昆一倒,他身旁的数名跤手立刻扑了上来,试图抓住完颜康,合力制服。 完颜康嘿嘿一笑,身子一低,使出一招扫堂腿来。这一腿下去,势大力沉,立刻将身前四个摔跤手扫倒在地,抱住腿痛呼不已。 完颜康两招就解决了五人,自己毫发无损,让剩余的参战人员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们终于知道,为何这位小王爷敢如此托大,原来果然是有惊人造诣。 桑昆已倒,剩余的几个万夫长互相交流了几句,忽的散开阵型,形成一个包围圈,然后步步进逼,试图挤压完颜康的出手空间。 完颜康见对手应对得当,不由伸出大拇指夸赞了两句,然后瞅准一边,大踏两步,双拳轰出。 虽然不使内力,但完颜康的眼力、反应速度和力量,都不是常人能及,他每攻出一拳一脚,都有人应声而倒。 但四五个呼吸之后,包围圈已经缩到极致,完颜康举手投足,前后左右,都是人墙。 王罕在不远处,面带微笑,似乎已经看到了胜利的希望。 眼见已经没有出手空间,即将被人群淹没,完颜康忽的腾空而起,使出后世电影中,人们常见的佛山无影脚来。 完颜康这一下腾空而起,已是用了内力,算是破了自己暗中定下的规矩。 但谁知道呢?赌斗的规矩,可未曾言明此点。 草原上的观众们,远远见到完颜康腾空而起,一脚下去便能解决一名敌人,有如神仙一般潇洒,都不由自主的鼓噪起来。 而王罕的心,开始不断往下沉。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随着最后一人被踢倒在地,王罕的心沉到了谷底。 完颜康独自立在最高处,朝王罕处大喊一声:“王罕,你可愿赌服输!” 王罕嘴巴嗫嚅了几下,试图叫博尔赤和昆汀等十几人继续战斗,做垂死挣扎,但两个呼吸之后,他还是无力的放弃了这个念头。 高坡之下,白马城的战士们,开始山呼:“无敌!无敌!无敌!” 不知谁人带头,克烈部众之中,也有人跟着呼喊起来。 草原上的规矩,最重强者。 完颜康当众以一败百,赢的干净利落,令克烈部所有人输的心服口服。 跟随强者,乃是草原上首要的生存之道。 王罕流下两行泪水,一言不发,默默往下方走去,其体态佝偻,似乎瞬间苍老了十岁。 完颜康穿好衣服,走到博尔赤和昆汀身前,肃然问道:“博尔赤、昆汀,你们可愿随我,征战四方!” 博尔赤和昆汀对视一眼,同时跪伏于地,去亲吻完颜康的靴子。而他们身后十数名未曾参战的千夫长,也紧跟着两人跪伏于地,已示臣服之意。 王罕回到汗帐,终于忍耐不住吐出一口鲜血,瘫倒于地。 亲兵们连忙去唤巫医,赶来给王罕施救。 王罕缓缓醒来,低声问道:“桑昆他们,怎样了?” 两个巫医对视一眼,犹豫着不知该说还是不说。 王罕厉声道:“我还没死!” 巫医无奈之下,只好如实禀告桑昆等人伤情。 完颜康下手毫不容情,桑昆与十名跤手,已经一命呜呼,其余参战人等,也多是重伤难愈。 王罕听完,紧紧闭上双眼,面容显得痛苦无比。 不一会儿,又有亲兵来报,博尔赤和昆汀各带本部万人,投往白马城大营处去了。随着两个万夫长表明立场,此时部落之中还有不少战士,络绎不绝的自发往白马城大营投去。 王罕睁开双眼,长叹一声,吩咐下去:“备马。” 一炷香后,王罕孤身进入完颜康的帅帐。两人商谈半个时辰之后,完颜康将王罕礼送出营。 回到汗帐之中,王罕命人唤来自己小儿子哈吉和几个幼孙,轻声道:“哈吉,你素来羡慕中原繁华,可愿南下居住?” 哈吉是王罕最小的儿子,他不喜练武,整日喜欢习文念诗,原本最为王罕不喜。他之前常言想去见识中原繁华,不免受了王罕许多责骂。 此时哈吉听了王罕的话,先是心中一喜,然后忽然明白过来,抱住王罕的小腿,痛哭不已。 王罕抚摸着哈吉的头:“傻孩子,傻孩子,去中原好好活着,娶多几房妻妾,多生子孙,莫要断了我帖木儿家的香火!” 哈吉已是泣不成声,只顾磕头。 次日一早,克烈部响起滔天的恸哭之声。 一代人杰,王罕,魂归草原! ------------ 第二百四十七章 差事 王罕的去世,并未掀起多少余波。草原上的人们,重生轻死,三日之后,按王罕生前之意,其遗体被火化。 哈吉把骨灰交到完颜康的手中,低声道:“父汗说过,殿下承诺,会把父汗的骨灰,埋到我克烈部王庭!” 完颜康接过骨灰,放在身前,指天发誓:“长生天在上,我完颜康有生之年,必尊可汗之意,令其魂归故里!” 说完,完颜康双膝跪下,对王罕的骨灰盒,叩首三遍。 哈吉侧过身去,默默拭去眼泪。 完颜康收起骨灰盒,下令班师回城。 克烈部的战士水准,较其他中小部落更高一筹。克烈部的八万战士,完颜康从中挑选出三万精锐,随他赶回白马城。而余下的部队,则由博尔赤和昆汀两人统管。 到了此时,乔巴山到白马城之间东西连绵千里、南北纵横两千里的辽阔草原,已经尽数为完颜康掌控。原有的部落头人,都还在原处落脚,但他们的妻小,都尽数移居白马城。 觉空被任命为巡查特使,率一营精骑,东西南北四处游走,代完颜康巡守四方。 寒露当日,在已有几分肃杀之意的秋风之中,完颜康率军回到白马城。 此时,白马城中,已有骑兵八万五千人,步兵一万。如此雄厚的军力,固然令人欣喜,却也带来另一个麻烦。 城里住不下了! 白马城建城之初,在设计之中,能容纳满编八万战士。算上战士家小的安置,以及来往客商,城中最大容量,十五万人已是极限。 以白马城建城之初的境况,这个设计已经是相当超前,空间时相当富余的。只是任谁也没想到,短短数年之间,城内空间居然不够用了! 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 完颜康回到城中,首先便面临此事,他回到城主府,朝徐道胜微微躬身:“先生,何以教我?” 徐道胜羽扇微微一摇,笑着吩咐下去:“请女诸葛前来!” 完颜康闻言一诧,旋即醒悟过来,徐道胜指的应该是黄蓉。当世为君之道,绝不容女人参政。但完颜康是受过男女平等思想熏陶之人,他深知黄蓉的才智,怎么会白白浪费。 更何况,女人一旦有事做,就不会整天家长里短,为些许小事争斗烦恼。 多了贴心人管事,还能避免宫斗,何乐而不为。在率军出城接应克烈部之前,完颜康早就拜托徐道胜,让其给黄蓉三女各自安排差事。 一盏茶的功夫,黄蓉迈步进入议事厅。完颜康定睛一看,只见黄蓉打扮与平日全然不同。她脸上未施粉黛,身着一袭白色文士袍,脚踏厚底官靴,手握一把折扇,若是不知之人,必要夸上一句。 好一个翩翩佳公子! 完颜康一把拉过黄蓉,低声问道:“蓉儿,你怎么打扮成这样?” 黄蓉嘻嘻一笑:“人家要参知政务,若是女孩子模样,可不大好办事呢!” 说着她摸了摸完颜康的额头,怜惜的道:“康哥,你黑了!” 完颜康也摸了摸黄蓉的脸颊:“蓉儿,你瘦了。” 徐道胜微微咳嗽一声,示意大庭广众之中,注意影响。 完颜康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正襟危坐起来,然后对徐道胜挑了挑眉:“先生,等你发话。” 徐道胜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才对黄蓉道:“蓉儿,你之前提过大军安置的预案,不妨再次道来。” 黄蓉朝徐道胜微微躬身:“好的,先生!”接着她清了清嗓子,开始侃侃而谈。 黄蓉先从草原形势开始谈起,随着克烈部的战败,铁木真一统草原的唯一障碍,便是白马城。 乞颜部吞并克烈部之后,初步估计,铁木真至少手握三十万带甲之士。而以白马城现有军力,即便加上完颜康所掌控辐射的势力范围,如今对上铁木真,也只能处于守势。 完颜康在克鲁伦河虽然赌斗获胜,令铁木真许下三年不可东犯的承诺。可沙场争雄,这话要是能信,母猪都能上树了。 白马城与乞颜部,必有一战,而且此战大概率在明年开春之后,便会打响。 这是黄蓉所下的判断。 听到这里,完颜康深以为然,点了点头,示意黄蓉继续往下说。 黄蓉摆出两个方案:一是散兵于草原,散则放牧,聚则为兵,便如草原部落原有状况一般。二是分兵驻守,将白马城现有兵力,分别驻扎到庆州和泰州,三城之间,互为犄角之势。 按这两个法子,都能解决白马城容量不足的压力,同时兼顾战备。这两个法子,在完颜康看来,只能说中规中矩,并无多少奇特之处。但黄蓉能预先想到此事,说明美娇娘经过近来的锻炼,在处置军政大事上,已经算是出师了。 若是徐道胜不在,完颜康必会借此机会,奖励黄蓉一个香吻。 可惜…… 完颜康转了转念头,夸赞了黄蓉两句,然后缓缓道来:“散兵绝不可行,分兵驻守,乃是上策。但军法有云,合则强,分则弱。如铁木真尽起数十万大军来袭,我白马城只余数万人马,如何抗衡?” 黄蓉微微一顿,思考了一下才反驳:“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我据坚城而守,又有大河之险,城内只需五六万军队,便可当铁木真三十万大军!而泰州和庆州之军,可择机出战,牵制敌军。” 完颜康道:“若铁木真不止三十万大军呢?” 黄蓉闻言一滞:“按我和先生的估测,乞颜部能聚三十万大军,应该也是极限了。” 完颜康走到墙边地图前,在白马城前面画了一个大圈:“若我是铁木真,必会先行扫荡草原,裹挟如今归附于我白马城的部落。如此一算,其人至少可再添兵十万。” 徐道胜脸色凝重起来,他与黄蓉商议之时,确实未曾想到乞颜部会用这招。而经完颜康一提醒,徐道胜知道,一旦开战,此乃铁木真必行之策。 大战将起,绝无任何侥幸可言! “那就迁民入内,以避其锋芒!”黄蓉果断道出自己的想法。 “牧民们离不开牛羊,牛羊离不开草原。” 完颜康此话一出,黄蓉和徐道胜立刻明白。宏达这些部落首领,目前归顺于完颜康,一是形势所迫。二是因为完颜康并未侵占他们的领地,反而多赐草原、金银。若是因为要避让铁木真大军锋芒,下令这些部落尽数东迁,只怕这些部落首领和牧民,都不肯听命行事呢。 徐道胜和黄蓉的军事策略,都是以中原地带的战争思维在考虑问题。在中原作战,攻城略地虽然重要,但人口和资源的占领,才是最为要害。 放弃城池,迁移人口,坚壁清野,都是中原地区作战常用的手段。 而在草原之上,牧民逐水草而居,让一个牧民们放弃肥美的牧场,带着牛羊马匹迁徙数百里乃至上千里,简直难如登天。 更何况,铁木真如果轻易占据白马城西面的草原,他完全可以不选择强攻白马城,只需围点打援即可。 因此,完颜康提出一策,在前线多建坞堡,动员全体力量,寸土必争,准备与铁木真打一场持久战。 而这场持久战,则分为战略防御、战略相持、战略进攻三个阶段。 “最终的胜利,必将属于我们!”完颜康与黄蓉、徐道胜小议之后,他迅速召集众将,召开了一场军事扩大会议,传达最新的战略思想和必胜的信念。 按完颜康的估计,一座坞堡,容纳千人,三月可成。在草原上建起坞堡百座,便足以容纳各部落散兵,足以牵制铁木真明春可能来临的大军。 白马城的十万大军,迅速调动起来,开始督促并协助各部落修建坞堡,争取在年关来临之前,完成战略任务。 让完颜康惊喜的是,黄蓉迅速成长,已经能帮助徐道胜分担不少压力,而李莫愁和田小婉这个把月也没闲着,开始显露出各自的才华来。 田小婉从侍女做起,从小就有个荣升管家婆的梦想,打算盘、做账、库存的盘点和调度,她都有一定基础。徐道胜知人善用,安排田小婉干起后勤这一块的活计,不消半月,小侍女就把其中门道摸透,调拨物资的轻重缓急,她也拿捏的恰到好处。 军需官一职,在他处或许是个肥缺,但在白马城,却是个苦差事。这个差事一来事务繁杂,容易出错。二来上官厉害,大帅武威,寻常军需官哪个敢揩油。 田小婉身为主子身边人,既然能胜任这个职务,原来的军需官立马请辞,声称要重新跨马提枪,上阵杀敌。 徐道胜将此人辞呈留中不发,待完颜康回来决定。 完颜康拿着军需官的辞呈,思虑再三,还是将其驳回,但田小婉既然能干,他便也任命田小婉做个副官。 李莫愁更是不得了! 白马城军中早就流传一句话,宁遇阎王爷,莫惹梅姑姑! 梅超风的凶威,在神兵基地就早已奠定,她随完颜康到了白马城之后,依旧做起监军的工作,梅姑姑的凶威,逐渐传遍军中。 随着黄药师赶至中都,完颜康知道到了白马城后,决计瞒不住梅超风的消息,半途就向黄药师坦白了梅超风在自己麾下的事实。 黄药师听得这个孽徒的消息,登时就要赶往白马城清理门户,可他架不住宝贝女儿的苦苦哀求,又听得陈玄风已故,梅超风又双目失明,最终还是轻轻放过了这个孽徒。 梅超风自从见了黄药师之后,便像是换了个人一般,几乎不在军营出现,每日鞍前马后,只跟在黄药师身后服侍。 梅姑姑的鞭子不见了踪影,满营的丘八顿时乐开了花,可没等这些丘八高兴两天。 一个新人接替了梅姑姑的职位。 李莫愁武功虽然不及梅超风,但她玩起鞭子来,也是溜溜的。 更何况,李莫愁还会扎针哦! 每当想起这个白衣飘飘,有若仙子一般的人物,捏起一根根金针时,嘴角的笑容。挨过针的丘八们,都会不自觉的哆嗦起来。 一见莫愁,阎王发愁,军营中又流传出这么一句话来。 对完颜康而言,三女每天都有正事忙碌,算是给自己省了不少心。到了此时,他每日的日常工作,不是找找黄药师和周伯通切磋切磋武功,就是带着扩编的无双飞骑演练阵型。 日子过的好不舒坦! ------------ 第二百四十八章 急报 欢乐的时候过的特别快,又是时候说拜拜! 完颜康回城才享受了两个月的悠闲时光,西边的一封急报,将一切平静打破! 接到急报时,完颜康第一时间的想法是,铁木真疯了! 大草原上长达三四个月的寒冬期,是蒙古牧民们最为难熬的日子。牧民们不仅仅要做好自己过冬的准备,还要担心自己的牛羊马儿如何过冬。每年寒冬期来临之前,牧民们都要储备好足够的粮食,备好足够的干草,宰杀掉养不活的牛羊。 即便如此,每年冬天,仍有很多年老的牧民和牲口,熬不过去。而一旦风雪猛烈,草原上的日子,更是难熬。 蒙古草原自古奇寒,有三九的严寒,会冻裂三岁牛的犄角一说。除了活不下去的年景,草原上的人们,都是守在蒙古包里过冬,从未有过在寒冬期开战的先例。 然而信报称,铁木真冬日聚兵,有东侵之意! 完颜康火速下令复核消息,唯恐是铁木真搞什么冬日练兵,弄的虚惊一场。信使刚出帅府,他立刻召集城中重将,商谈对策。 “不可能!”叶思明听到铁木真有东侵之意时,下意识便觉得绝不可能。 伍石蛮努了努嘴:“有啥不可能的,兵法有云,出奇制胜。” 叶思明摇了摇头:“草原上的冬天,与别处不同。铁木真若真要举兵来犯,路途上的兵马折损,只怕不下万人。” 白马城建城那年冬天,在场多半人员都曾在城内,众人想起当年的严寒,都不免打了个哆嗦。 那时还是窝在白马城内,若是冒着风雪和严寒发动战争,确实难以想象。 范俊平轻摇羽扇:“依范某来看,铁木真此举,多半只为练兵。便是此人真个发了疯,亲率大军来袭,我军据城坚守便是。冬日奇寒,我军只需坚守半月,其必不战自溃也。” “若是守不住半个月呢?”徐道胜忽的出声道。 范俊平错愕了一下,才道:“军师,你这话未免有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白马城建军以来,哪一战不是以少胜多,便是乞颜部实力强盛,咱们只需据城坚守,加上大河之隔,焉有速败之理!” 徐道胜摇了摇头:“大河就要封冻了呢!” 此话一出,完颜康顿时明白过来,他终于想到铁木真冬日出兵的唯一理由。 河流封冻! 要从草原上攻打白马城,必须跃过城西的合勒河。塔塔等几个部落,在两年前用部落消亡的代价告诉了后来人,什么叫做天堑! 等到草原进入寒冬期,所有河流冻层深达数尺,甚至直冻至河底,足够承载任何兵种和兵力的穿行。 白马城城墙高一丈五,与中原众多城池动则两丈的城墙高度相比,压根算不了什么。铁木真选择此时大举进犯,便是心存一战建功的念头,不想再给完颜康发展的时间。 “众将听令!”完颜康清喝一声。 “在!” “着令城外所有兵马,开始撤回白马城,开始一级战备!” “遵命!” “动员城西所有部落,开始往东南方向迁徙。” “遵命!” 数日之后,复核了乞颜部将大举东侵的消息无误之后,完颜康再次召开紧急会议,召集营级以上军官和城中重臣,商议备战大事。 推荐下,真心不错,值得书友都装个,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黄蓉三女也一同列席,参知政事。 徐道胜提出,撤离白马城,以庆州为据点,与铁木真相持。 完颜康闻言,并不发表意见,只让众人各提主意。 叶思明出声道:“不能撤!” 此时他在白马城中,武将中位列首席,他的意见一出,众人都望向叶思明,哪知过了半晌,他居然没了下文。 好在完颜康知道叶思明是少言寡语之人,他尴尬的咳嗽了一声 :“叶副帅,说一说理由!” “撤了,就是怕了!”叶思明惜字如金,吐出几个字来。 伍石蛮扯着嗓子,挥了挥拳头:“直贼娘,铁木真又不是三头六臂,有什么好怕的!大帅,你给俺一万人,老子杀到他老巢去!” 众武将也纷纷鼓噪起来,表示此时绝不能撤军,要给敌军迎头痛击才是! 完颜康见众将战意高昂,显然军心可用,他一拍桌子,定下基调:“铁木真要来,咱们寸步不让,奉陪到底!” 会后,徐道胜独自留下,与完颜康道:“大帅,常言道,骄兵必败,铁木真不可小觑啊!” 自白马城建城建军以来,历经数次大小战斗,完颜康从无败绩,这让将士们战意高昂的同时,无形中也有些小视天下英雄。完颜康见徐道胜语重心长,拍了拍胸脯道:“先生,我晓得厉害。咱们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只是这士气,可鼓不可泄嘛!” 铁木真的厉害,在这个时代,应该没有第二个人比完颜康更为了解。若铁木真是泛泛之辈,如何能一路以弱胜强,一统草原,成就万世基业。 但当铁木真大军即将来袭时,完颜康感觉不到任何紧张,反而觉得有些莫名兴奋起来。 三十万大军的东侵,并非一朝一夕之事。从探子得到信报初时,到铁木真大军聚齐于王庭赤塔,便费了五日时光。大雪过后,马速放缓,铁木真的大军,一路东进,几乎取直线而行,也经过了五日,才跨过额尔古纳河,到达弘吉刺部的地盘。 在铁木真的预想当中,到达弘吉刺部之后,他的大军可平推弘吉刺部,就地取食补给, 然而,当大军抵达弘吉刺部原汗帐驻地时,他看到的只有一片白雪。弘吉刺部早在第一时间,便奉命全族南撤,坚壁清野。 铁木真意识到,自己突袭白马城的想法,已经彻底落空。接下来要打的,是一场硬仗! 虽然遭受了迎面一棒,铁木真迅速调整过来,他知道,白马城即使提前探知了消息,但草原上附庸于完颜康的部落,不可能这么快能撤到安全之处。 他马鞭一挥,大军急速南下。 事实证明,铁木真的判断没有出错。完颜康虽然第一时间下令部队回撤,也下令各部落火速迁徙,但在寒冬腊月,让牧民们冒着风雪迁徙的阻力,可想而知。 一天半之后,铁木真的大军,便追上了最后一波南迁的五万牧民。 在数十万大军的威慑下,牧民们迅速投降。铁木真也没有大开杀戒,除去少数首要分子之后,他便令这些南迁牧民,回返原处。 而铁木真的大军,则继续前行。只是他的大军之中,多了十万头牛羊,和一万仆兵。 后方南迁牧民被追上的消息一传开,前方的牧民们,开始夺命狂奔起来,向各自目的地挺进。对于归附于己的部落,完颜康不可能尽数纳入白马城,所以在下令之时,他早就下令各部落分两路迁移。 弘吉刺部奉命往东,前往泰州,倒是完整的躲过一劫。 而其余部落,皆南下往白马城而走,目的地乃是白马城东南的草原,或是进入庆州。 白马城原有精锐十万,完颜康听取黄蓉意见之后,往庆州和泰州各自分兵两万人。 泰州主将,由叶思明担任。而庆州主将,由伍石蛮担任。完颜康对两人布下的任务,各有不同。庆州必须以防御为主,而泰州方向,则可寻机进攻,分担白马城的压力。 如此一来,白马城只余五万精兵,面对铁木真来势汹汹的三十万大军,兵力着实有些薄弱。黄蓉提议,收拢部分青壮牧民协助守城。 完颜康从善如流,大开城门,收拢了十万青壮入城。对于其他牧民,则令其绕城而走,继续南下。 数十万不得入城的牧民拖家带口,赶着牛羊, 继续南下。南下的队伍之中,不时有老弱倒毙于路,一路哭声不绝。 完颜康在城头远望,见到此情此景,原本心中的战意,化作满腔悲愤。他有心下令开城门放一些老弱进城,但开口的一刹那,理智告诉他绝不可行。 黄蓉做了一桌好菜,来到城墙上,准备唤完颜康去吃午饭,但她看着爱郎的神情凝重,她掏出一块手绢,为完颜康擦了擦脸,柔声道:“康哥,等咱们打败铁木真,他们就会回到草原上,放马牧羊,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完颜康喃喃自语,这个世上,除非去到桃花岛这等世外之地,否则哪来的无忧无虑。 黄蓉听了这句话,一时不知如何劝解。她本是个无忧无虑的大小姐,一入凡尘俗世之后,她才发觉这世间万事,都颇为不易。 此时此刻,她只得默默的站在完颜康身旁。 完颜康放飞了一阵神思,回过神来,只见黄蓉嘴唇冻的有些发白,他连忙握住黄蓉的手,把她拥入怀中:“蓉儿,你受苦了!” 黄蓉好好的一个桃花岛大小姐,本该在江南享受鸟语花香。在草原严寒之处,黄蓉虽然有内力护体,但因为体质颇不适应,抗寒能力还不如一般的草原战士。 黄蓉一把埋在完颜康胸前,感受着爱郎怀中的温暖,一边低声道:“康哥,只要跟你在一起,蓉儿每天都开心的紧,一点都不苦呢!” 这时,田小婉飞奔上城墙,远远就大喊道:“少爷,蓉儿,赶紧回去吃饭,饭菜都凉了呢!” 黄蓉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连忙从完颜康怀抱中钻出,娇羞道:“康哥,我做了饭菜,咱们回去吃吧!” 完颜康自备战以来,多在城墙上巡守,与战士们同吃同住。这日既然黄蓉做好了饭菜,美人之恩,岂能不受。 黄蓉这回大显身手,整治了十个菜肴,寓意十全十美。完颜康和黄蓉在城墙上耽误了一阵时间,回来时饭菜已有些凉了,黄蓉便要拿去热一热。 完颜康一想,觉着自己和三女也吃不完这许多,便令人去请黄药师、周伯通和林念英几个长辈前来,一同品尝黄蓉的手艺。 林念英本来性子冷淡,与旁人向来不大交流。她平日里吃饭,也进食不多,这日试了黄蓉的手艺,她难得破例多吃了不少,还夸了黄蓉几句。 酒足饭饱之余,林念英忽道:“莫愁,为师准备回终南山了!” 李莫愁一时惊诧,没回过神来。 完颜康忙问:“念英前辈,近来城中事多,晚辈若有怠慢之处,万请海涵!” 林念英摇了摇头:“我性喜清净,这里太吵。” 此话一出,完颜康知道确实是她的本意,并非在这受了怠慢。这白马城中,往日还好,近日来人员爆满,每日城中各处练兵喊声不断,让林念英难以适应。 完颜康只得点点头:“不知前辈准备何时动身?” 林念英看了看李莫愁,问道:“莫愁,你跟不跟我回去?” 李莫愁看了看林念英,又看了看完颜康,语气坚定的道:“师傅,康哥在哪,我就在哪。。” 林念英点了点头:“好,既然你认定他了,师傅今日就为你把婚事操办了。” 此话一出,众人都吃了一惊。 周伯通对着完颜康挤眉弄眼,意思是,兄弟,你惨了! 黄药师震惊过后,也明白过来,他知道林念英担心徒儿还没被明媒正娶,就搞出人命来。黄药师原本对完颜康提了几点要求,才能将黄蓉许配给他,此时见林念英要赶在前头,他也不顾那许多了,连声道:“既然如此,正好咱们三家长辈俱在,干脆一次把婚事办了。” 黄蓉三女顿时目瞪口呆,各自娇羞无限。 完颜康却是喜不自胜:“好,就依岳父所言!” ------------ 第二百四十九章 大婚 以完颜康今时今日的身份,婚事起码得提前一个月准备不可。 黄药师道了一句:“都是江湖儿女,何来许多繁文缛节。” 此话一出,完颜康欣然同意,因为战事迫在眉睫,午时决定下来,当晚就得把大事办了。 以完颜康如今的身份,他的婚事,再如何简单操办,也是城中顶天的大喜事。城中文武大臣、富商代表以及进城避难的部落头人,约莫二十来个,完颜康都尽数请来观礼。 黄蓉、田小婉、李莫愁三女,穿上赶制而出的凤冠霞帔,完颜康也身着喜服,立于堂中。 “一拜天地!” 四人同时下跪,对堂外天地致谢。 “二拜高堂!” 四人转过身来,对四位高堂磕头。黄药师是黄蓉生父,林念英是李莫愁的师傅,周伯通算田小婉的师叔祖,三人作为高堂,都是名正言顺。完颜康父母俱在,本应请之到场,但事急从权,他便请了徐道胜作为他的高堂。 毕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徐道胜看着三女婷婷下拜,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原本以他的想法,完颜康应该取个大金的王公大臣之女,作为正室。为此,他也曾与完颜康旁敲侧击几回。 但完颜康都是一口回绝!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徐道胜对黄蓉满意的不行。 田小婉从小就跟徐道胜学文,他看着就如半个女儿一般。 李莫愁虽然对旁人冷淡,但因着完颜康的关系,她对徐道胜总是恭恭敬敬。她的金针,对那些触犯戒律的丘八是酷刑,但用在徐道胜身上,居然治好了他多年的颈椎病。 徐道胜从袖子里掏出三个金镯子,给三女一人送了一个。最后,他拍了拍完颜康的肩膀,小声道:“晚上加把劲,咱们白马城还没有继承人呢!” 徐道胜的话音虽小,可不说黄药师三人,便是黄蓉三女,都听的清清楚楚。 若完颜康此时掀了盖头,便会发觉,三女的小脸红的,几乎可与脸上红盖头相比。 完颜康也小声回话:“先生,上回那两个异国美人,你也加把劲,给我添几个师弟、弟妹?” 黄药师听不下去,咳嗽一声,示意两人适可而止。 “夫妻对拜!” 随着大礼完成,三个新娘子被送入洞房,完颜康在喜宴上敬酒一轮,便起身告辞,回洞房办正事去。 按着此时的风俗,这些便有些年轻人,要去听墙角了。可黄药师和林念英这两尊大神在场,加上梅姑姑守在一旁,哪个调皮的都不敢乱动,只得乖乖喝酒吃肉。 酒过三巡,黄药师站起身来,端起一碗酒道:“诸位,今日虽是我白马城大喜之日,但城外铁木真大军随时抵达,咱们满饮此碗,就此封坛!” 黄药师是完颜康的泰山大人,还是梅姑姑的师傅,这两重身份,旁人不知,在座的大多知情。老大人如此表态,众人连忙起身端碗,喝完一碗后,识趣的告辞而去。 完颜康踏入新房,关上房门。 新房原就是完颜康的卧室,但经过一番布置,感觉别有不同。屋内原本放置的兵甲等物,全部收拾的干干净净,地上铺了两层厚厚的羊毛毯子,在红烛的照耀下,满屋温馨喜庆。 三个新娘子,端坐在屋内的小圆桌旁边,一动不动,等着他来掀盖头。 完颜康拿起秤杆,一时有些犯难。 谁先谁后呢? 田小婉认识的最早。 黄蓉与他早有夫妻之实。 李莫愁光身子被他看的最早。 完颜康思虑片刻,放下秤杆,双掌一催,击起的掌风将三个盖头同时掀开。 三女听得完颜康到了身旁,各自呼吸都有些急促,不知他到底先掀开谁的盖头,哪知忽然一股大风由下往上吹来,将盖头掀的老高。三女下意识伸手去抓盖头,然后便看到完颜康的笑脸。 田小婉嘟起嘴道:“少爷,你干嘛呢?” 在她想来,不都是用秤杆挑起盖头的么! 黄蓉瞬间明白过来,完颜康此举,乃是无先无后,对自己三人,一视同仁之意。她拉了拉田小婉,笑道:“小婉,往后,你得改叫相公了!” 完颜康哈哈一笑:“娘子们,都叫一声相公,来听听!” 田小婉拉了拉李莫愁:“莫愁,你先叫!” 李莫愁低着头,羞答答的想开口,话到嘴边,却又变成了一句:“相、相、哥。” 完颜康不禁莞尔,托起李莫愁的下巴:“咱们的莫愁姑姑,如何这般害羞起来。”说着,他不待李莫愁反应过来,就霸道的一吻而上。 李莫愁初时身子一板,接着浑身颤抖,软绵绵的没了半分力气。 完颜康一把抱起李莫愁,放到床上。 黄蓉和田小婉以为他要先与李莫愁行人伦之事,心里都有些微微醋意。哪知转瞬之间,完颜康又将她倆同时抱起。 “娘子们,咱们歇息了!” 三女都觉娇羞无比,各自紧紧攥着被子,不知如何是好,。 完颜康凑到黄蓉耳边:“蓉儿,咱们先来!” 黄蓉本想说些什么,但随着完颜康的手不断活动,她也明白李莫愁为何没了力气,只得任凭完颜康施为。 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黄蓉虽已破瓜,但两人初次交合时,因为中了欧阳克的春药,几乎都是无意识状态。这一次,才真正算的上黄蓉的初夜。 完颜康虽不算花丛老手,但两世为人,理论结合实践的经验,他也算是个老司机了。他并不急于提枪上马,先上下齐施,让黄蓉做好充分的准备,才直入主题。 浪翻红被,喘息不停。 常言道,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饶是完颜康体力过人,又练就了九阳神功,一夜做了三次新郎,也是有些吃不消。 难怪那些做皇帝,就没几个长命的,完颜康心中冒出这个念头来。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之后,他的心中又涌现出些许愧疚来。 一统天下,这固然是完颜康的人生目标,但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可不是他的追求呢! 黄蓉回过神来,察觉到完颜康神情有异,忙问道:“康哥,怎么了?可是伤情尚未大好?” 完颜康之前受伤之时,黄药师几人担心他忍不住胡来,总是以此为由,不让黄蓉三女与他过分亲密。此时黄蓉察觉有异,不免就想到这处,有些惊慌起来。 完颜康一把搂过黄蓉,在她面上亲了一口:“傻丫头,我伤早就好了!” “那……” “蓉儿,你和莫愁、小婉,都是天之骄女,若得一人相伴,已是三生有幸,我完颜康不知是前世修了多少善事,才能得如此。” 黄蓉听了这话,嘻嘻一笑:“康哥,既然如此,那咱们拉拉勾!” “拉勾,作甚?”完颜康不解的问道。 “你有了我们三个,以后不许再勾搭其他女子,咱们拉勾为凭!” 李莫愁听了这话,也伸出手指,示意自己要加入拉勾的行列。 完颜康惊疑不定的问了一句:“蓉儿,你说的可是,以后不许?” 黄蓉嗯了一声:“康哥,莫非你还在哪儿,金屋藏娇了?” 完颜康犹豫了一下,不知是否应该将林飞凤说出。 就这么犹豫一下,黄蓉看出端倪,伸手在他腰间一掐! 完颜康痛的倒吸了一口凉气,本想骂黄蓉两句,却见她双目含泪,不由手忙脚乱起来。 “蓉儿,你怎么了?” 黄蓉背过身去,不言不语。 完颜康哄了一会儿,全不见效。 田小婉也翻过身来,劝慰黄蓉:“蓉儿姐姐,怎么了嘛?” 黄蓉含泪道:“你家少爷,这才刚刚成亲,就在外面有了其他女人!” 李莫愁和田小婉本来不明,得黄蓉提醒,立刻醒悟过来。 李莫愁也一个翻身,背过身去。只有田小婉还撇着嘴道:“少爷,你老实交代,有什么打紧!” 田小婉自幼在王府长大,接受的教育都是,男人三妻四妾十分平常,更何况自家少爷,往后可是要做龙椅的人。因此,田小婉对完颜康外头有人,倒是十分看得开。 只是她此话一出,黄蓉和李莫愁都明显脸色一沉。 完颜康见状,立刻举手投降,把自己如何与林飞凤相知相识的经过一一道来。 黄蓉和李莫愁心地本都善良,听到林飞凤救了完颜康,心里已经释怀了几分,到听得她生父暴毙,更是生出几分同情来。 田小婉在一旁,更是默默拭泪。 完颜康讲完此事,长舒一口气,摊开双手,示意自己再无任何保留。 黄蓉拉了拉完颜康的手,嘟嘴道:“康哥,那除了这位林家姐姐,你往后可不得招惹其他女子!” 完颜康一举手:“我保证!如若不然,让莫愁天天用金针扎我!” 田小婉闻言,噗嗤一笑。 李莫愁认认真真的说道:“康哥,这可是你说的!” 她心里想着,回头要把金针的功夫练的精熟些,否则这家伙皮糙肉厚,金针扎不进去,那可不行! 完颜康一手指天,一手抚胸,开始发誓:“我完颜康在此发誓,今生今世,一心一意对我几位亲爱的娘子,今后绝不招花惹草。如若有违,让莫愁天天用金针扎我,绝不还手!” 李莫愁白了他一眼,旋即憋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 第二百五十章 负土 完颜康这位大帅的喜事,让白马城平添了许多热闹,但大婚的喜庆,很快被战争的阴云笼罩。 次日一早,铁木真的大军,距白马城已不足五十里。 完颜康带着万分不舍,从温柔乡中爬出,披挂整齐,奔赴城头。 前几天,铁木真的大军都是徐徐而行。按照其原本的行军速度,至少还要两日才能兵临城下。这才过了一晚,城头上已经能看见远方密密麻麻的黑影。 想趁自己大婚,来一场突然袭击吧!完颜康如是想到。 徐道胜也走上城头,肃然道:“城里混进了不少探子!”他掌管灵狐多年,对情报一道深有感悟,铁木真大军异动,徐道胜首先便想到此点。 完颜康也点了点头,前几日城中纳入了十万青壮,若说其中没有铁木真的耳目,他是万万不信的。 “咱们得彻底清查一遍!”徐道胜目光森严。 完颜康摆了摆手:“大战在即,不用大动干戈,以免自乱阵脚!” “若不清除,只怕会生出别的乱子来!” “无妨,咱们定下几条规矩,这些杂鱼,翻不起什么风浪来!”完颜康果断道,显得信心满满。 接着,完颜康唤来众将和各部落头人,发出战争动员令。 此时的白马城中,除去五万精兵,还有十万草原青壮。完颜康发下几条动员令,所针对的,都是这十万青壮而已。 首先,十万青壮中,每人都必须参战。 斩敌一人,便可退下一线战场,从事后勤工作。 斩敌三人,便可获得白马城战兵资格。 获战兵资格者,可按军中规矩,一视同仁,积功升职。 除此之外,本次战役之中,每杀敌一人,额外赏银十两! 这十万青壮入城之后,完颜康早就下令整编队伍,并按白马城的军规开始训练起来。与此同时,白马城战兵的各种待遇、功勋、抚恤制度,也都一一宣传到位。 草原上的汉子,自幼在马背上长大,从小玩的便是刀子和弓箭。虽说完颜康早已薅过一层羊毛,从部落中挑选过一次精兵。可这剩下的青壮,放在金国境内,也都是上好的兵员。 这些青壮,在了解了城内战士的各种待遇后,大多眼睛放光起来。 在草原之上,无论跟着哪个可汗,都得打战。 打赢了,战利品都是头人们拿的,最多手指缝里漏出来一点。而一旦打输了,多数性命不保,自己的妻儿,也会沦为他人的奴隶。 而在白马城当兵,无论粮饷、抚恤制度,都让人极为放心。那一套公开的功勋制度,让这些青壮,想想都觉得有些流口水。 这场战役,杀一人还能得十两银子。 砍十个脑袋,就是一百两。 砍一百个脑袋,凭借草原汉子的算数水平,已算不过来,单想想便乐的口水直流。 完颜康在城防布置之中,只用一万精兵,配以五万青壮,开始迎接铁木真的到来。 巳时三刻,久违的日头透过云层,洒下几缕阳光。铁木真在众将的簇拥之下,跨至河流中间,距离城头大约三百步处,开始对城头喊话:“完颜康,速速归降,可免你一死!” 铁木真离着三百步,喊声穿不了这么远,但他早有准备,他一句话喊完,身旁便有百人齐声发喊。 完颜康冷哼一声:“取我射日来!” 一旁的亲兵队长达拉塔,立刻捧来一张大弓来,一旁还有亲兵捧上一壶特制的箭支。 完颜康取过射日,深吸一口气,拉开弓弦,望铁木真处就是一箭! 完颜康开弓之时,铁木真远远瞧见,毫不在意,反而指着城头哈哈大笑。他身旁一人,忽然心中生出警兆来,大喝一声:“大汗小心!” 说完,此人从马背上跃起,将铁木真合身撞落马下。 铁木真被手下大将撞落,正要发作,就见此人胸前被一支大箭穿透,嘴里正不住往外流血。 完颜康一箭未建全功,但足以令人胆寒。铁木真的亲兵们迅速将铁木真重重护住,生恐自家可汗再有什么闪失。 完颜康见这一箭未能射杀铁木真,心知敌人绝不会再给自己如此良机。他便干脆不寻铁木真,只继续张弓搭箭,朝敌军人群中,看似大将打扮之人,一一点名。 每一箭下去,都至少有一人落马。一个箭囊射完之后,铁木真的大军前沿阵地,不自觉的往后退去。 而白马城的城头之上,则发出震天的欢呼声来。 完颜康则把射日弓一抛,打了个呵欠:“昨晚没睡好,本帅补补觉去!”说完,他施施然的走下城头,回府去了。 城头上的将士们,都知道大帅昨晚刚刚成亲,听了这话,都不自觉的哄笑起来。 原本因大战来临,紧张肃穆的城头,蓦然轻松起来。 将铁木真撞落马下之人,名唤赤老温,乃乞颜部有数的大将。他中了一箭,尚未断气,挣扎着等铁木真来到他的身旁,抬起手指指向白马城城头:“大汗,速…速……” 这一句话还没说完,赤老温手指一垂,彻底没了声息。 铁木真伏于赤老温身前,放声大哭起来。大军一箭未发,就折了十几员大将,对铁木真来说,算是挨了迎头一棒。但对南征北战数十年的铁木真而言,将军难免阵上亡,这个道理他自然懂得。 此时铁木真大哭,不为别人,只为赤老温。 赤老温与铁木真少年相识,那时赤老温原属于泰赤乌部,铁木真遭泰赤乌部头人囚禁,得赤老温营救才幸免于难。赤老温与铁木真一见如故,后归附铁木真,数十年来一直忠心耿耿,随他南征北战,立下了汗马功劳。 铁木真想到少年时就为赤老温所救,今日又被赤老温救了一命。 但这次不同的是,赤老温已经与他阴阳永隔! 一旁众人,都知道赤老温与铁木真的感情,此时都不好劝言。 铁木真哭了一阵,站起身来。他抹去脸上的眼泪和冰渣,抽出一根长箭,啪的一下折断,掷于身前,狠狠道:“不破此城,我铁木真誓不为人!” 折箭为誓,在蒙古人中,算是极为郑重的誓言。一众大将见铁木真如此,原本凝重的神情,更沉重了几分。 随着铁木真的发狠,乞颜部大军开始正式攻城! 乞颜部大军,因为都是骑兵,所以并未备有云梯或投石机等传统攻城利器。 但对于白马城这个长宽不过五六里、城高不过一丈五尺的小城而言,三十万大军在此,哪用什么攻城利器。 凭手中弓箭,足以覆没白马城的城头! 铁木真的大军,先从外围将白马城团团包围,随着一声令下,再齐齐策马逼近城墙,离着八十步的距离,就开始张弓放箭。 城头上的守军,因为居高临下之故,早一步就开始放箭。 一时间,箭支在白马城的外围,遮云蔽日。 随着铁木真大军一步步逼近城头,对攻守双方而言,攻击距离都已不是问题。两边都不要钱一般,把箭支倾泻到对方阵营之中。 互相射击,对于守城一方而言,多少还是占了不少便宜的。一来,战士们居高临下,箭力更强。二来,因为有城墙箭垛的天然防卫,射上城头的箭支,能中人者甚少。 更何况,城头上还备有无数盾牌,伸手可及。 只是因为天寒地冻之故,双方战士所着衣裳一层又一层,若非面门、咽喉等要害中箭,身上插上几支箭,许多人都觉得浑然无事一般。 漫天的箭雨,造成的杀伤,居然不算太过惨烈。 但对攻城一方而言,还有一个吃亏的地方,马儿死伤惨重! 铁木真远远看着城头处,见箭雨无法建功,便挥了挥手,喝令一声:“负土!” 乞颜部的三十万大军,原本都是轻装来袭。因为行踪已破,铁木真干脆慢了下来,废了四五日的时间,囤积粮草,收拢了不少迁徙不及的牧民。 此时,他的大军后方,就有十余万被裹挟而来的牧民。 铁木真一声令下,前方攻城的大军,四面都让出几条通道来,让这些牧民往前冲。 这些牧民双手各持一个布袋之外,别无兵甲,就这么直勾勾的迎着箭雨,冲向城头。达拉塔在城头见了此状,不由心生疑惑,不明白铁木真为何要派这些人来送死! 罗翰怀一看,心中猛然一惊,惊呼一声:“负土填城!” 神兵一期的学员,此时大多反应过来。铁木真这个战术,简单至极,乃是照搬当年诸葛武侯之策,负土填城。 神兵学员,在当年培训上课之时,都学习过历史上各种经典战役。在培训当中,完颜康还将之化为游戏,令人各执一方,进行攻防演练。 在攻防战中,攻方总是更为依赖攻城器具,而防守一方,只要士气高昂,城头不失,总是占了大便宜的。无论面对投石机、云梯、攻城锤,守方都是有应对之策。 而面对负土填城之法,守方却并无太好的应对办法。一旦负土填城成功,攻城一方就可以沿着土堆迅速登上城头,登城难度呈几何级数下降。 便是骑兵,也可在此时,直接杀上城头! 此法虽然为诸葛武侯所创,但其实是个笨办法。因为要靠一人丢下一包土,垒到与城墙齐平,不知要白白丢下多少人命。 通常来说,攻城一方用处这个法子,只怕城门未破,己方军心已散。 此法虽好,但绝少为人所用! 而铁木真此时用上此法,皆因所用之人,并非己方战士。 不是自己人,死的再多,又有什么打紧! ------------ 第二百五十一章 填城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白热化的阶段! 完颜康刚刚回到府内,热茶都还没喝上两口,就迫不得已又回到城头。 城下手无寸铁的牧民,大多以前都是自己的同袍兄弟,城头上的青壮们,似乎觉得弓弦都难以拉开。 完颜康看着城下的状况,双眉紧紧皱着,然后出声道:“兄弟们,战场之上,只有你死我活!”说完,他拿起逐月四面游走,寻敌方大将模样之人,开始点射起来。 在主帅的带动之下,白马城的战士和青壮新丁,再不手软。 城下负土的牧民身无寸甲,被逼着负土冲锋,随着身旁不断有同伴倒下,许多人开始掉头回跑。 而铁木真的大军,以刀枪继续驱赶! 前有利箭,后有刀枪! 无辜的牧民们,把土包丢在地上,跪倒在地,无助的痛哭起来。 完颜康在城头见到此状,心中不忍之意越积越深,他传下命令:“城下牧民,可放至二十步处,再敢近者,格杀勿论!” 这条命令迅速传遍全城,城头上的青壮们,纷纷朝主帅处下拜,感谢完颜康的仁慈。 而城下的牧民,也渐渐发觉了城头上来箭的变化,慢慢的拥到城头附近。 一到二十步处,城上的箭雨无情的招呼,让这些送死的牧民们明白过来,二十步,这是一条生死线。 按铁木真的命令,他们只需把土包丢下,便算是完成任务。这些挤到二十步处的牧民,纷纷丢下手中土包,然后飞也似的往后跑去。 有一个成功范例,剩下的牧民,都纷纷效仿,到城下二十余步处,就抛下手中土包,然后撒腿拼命回撤。 铁木真的督战队,乃是窝阔台为主将,窝阔台面对号称完成任务的牧民,无法硬起心肠,只得放他们撤出躲回后方。 铁木真得知此事,亲自赶到督战队处,狠狠的抽了窝阔台一顿鞭子,怒骂道:“都赶回去,都赶回去!” 窝阔台有心辩解一番,但他看着铁木真双目通红的样子,一句话也不敢再说,立刻领兵再次驱使牧民上前,传令必须把土包丢到城墙脚下才能撤退。 完颜康见牧民们在刀枪的逼迫下,又卷土重来,不由开声喊道:“铁木真,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么,有种你自己领兵到城下来战,何必驱使这些无辜的牧民送死!” 他这句话,乃是用蒙古语所说,且用上了狮吼功的法门。一言既出,声震四野。 牧民们听了这话,一边含泪奔往城下,一边大骂铁木真来。 乞颜部的战士们,闻言也都有些不忍起来,只是因为铁木真在部落威望太高,无人敢有异议而已。 但无论如何,铁木真军令既下,这些牧民们只得如牛羊一般,被驱使前去填城。 土包丢不到城墙脚下,就用尸体做垫脚石! 在枪林箭雨中,一日匆匆而过。铁木真的负土填城战术,取得了不俗的成果。白马城一丈五尺的城墙下,至少有七八处,已经硬生生被填高了七八尺。 按着这个势头,只需再来一天,乞颜部的大军,就能策马直抵城头了! 完颜康眉头紧锁,一时也想不到破解的妙招。从城下的尸体来看,倒毙于地的牧民至少有四五万人之多。 即便他心中不忍,也只能硬着心肠下令杀人,而铁木真此番裹挟而来的牧民,至少还有大半完好之数。 面对这个难解的局面,完颜康并没想的太多,而是先干了一件更要紧的事儿。 发钱! 首日参战的青壮,全部换下城头,饱餐一顿后,在演武场排好阵型,静候大帅来临。 完颜康策马赶至,拿过军法官已经统计好的战功表,粗粗扫了一遍之后,便开始论功行赏。 “赤鲁,杀敌二十一人,赏银二百一十两!”完颜康用蒙古话,大喊出声。 一个身材中等的汉子,小跑上前到完颜康身前,接过赏银后,激动的热泪盈眶,双膝跪地,要去亲吻他的靴子。 完颜康一把拉住他:“我的勇士,不用跪礼!” 赤鲁连连点头,朝完颜康躬身行礼至九十度。 完颜康又问:“我看你身材一般,居然能斩敌二十余人,可有何绝技?” 赤鲁迟疑了一下,才道:“小人箭术还行,今日运气好,射的都是敌人的面门和咽喉。” 完颜康哈哈一笑,问道:“你是愿意从军,还是退出此战?” 赤鲁看了看手中的银子,又看了看完颜康,大声喊道:“大帅,小人愿意从军!” 完颜康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汉子,以你的功劳,今天开始,就可以做个排长了!” 赤鲁再次行了一礼,然后退下。 完颜康接着喊道:“呼鲁尔,杀敌二十,赏银两百!” 呼鲁尔闻声出列,从完颜康手中接过赏银,也学赤鲁一般,躬身行了一礼。 完颜康照旧问他何去何从。 呼鲁尔掂了掂手中的银子,有些羞愧的道:“大帅,我不想打战了,我想在城里买个铺子,做点小生意!” 完颜康在他胸口捶了捶:“人各有志,先回家好好陪老婆孩子!” 接着,完颜康又念了十八个人的名单,让战功可列前二十位的青壮一一上前领赏。这二十人中,有愿意从军者,也有不想再参战之人,不一而足。 完颜康对从军之人,都是大加赞赏,对退下之人,也都欣然接受他们的选择。 剩下的数万青壮,有斩首之功劳的,还有万余人。完颜康不可能一一封赏,他让黄蓉三女和军中众将,代为分发赏银,统计愿意从军者和不愿继续参战的人员。 为这次封赏,足足有五十万两银元宝,堆在演武场中,如一座小山包一般。随着一个个受赏之人得赐赏银,这座小山包逐渐变成一个个小堆堆,但演武场上,仍是火热一片。 赏银派完,受赏的八成青壮,都愿意继续从军效力。 大事既定,完颜康立刻下令解散,让一众青壮抓紧时间休息。 毕竟天寒地冻,得了赏银的青壮,都一溜烟的回住处去了。而有些没能立功受赏的,还不甘心就走,拉着一旁的正规军,问询明日是否还有机会上战场。 徐道胜巍然叹道:“北地民风彪悍,军心可用啊!” 完颜康却是脸上凝重,显得心事重重,对徐道胜的话,不置可否。 黄蓉派完赏银后,见爱郎情绪低落,便轻声问道:“康哥,怎么呢?” 完颜康没有立刻回话,沉吟了一会儿才道:“蓉儿,你去请爹爹过来。”接着,他又让田小婉去请周伯通到此。 黄蓉嗯了一声,也不再多问,就和田小婉一同去了。 李莫愁靠近完颜康身旁,抓着他的手,柔声道:“康哥,你可是心里难受,想要出城?” 完颜康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内心的想法,李莫愁居然轻易读出。他在分发赏银的时候,看似情绪高昂,其实不过是故作姿态而已。因为今日受赏的赤鲁等人,看似战绩骄人,其实所得斩获,多半是射杀城下手无寸铁的牧民而已。 这些牧民算不算敌人? 斩获能不能算? 在当前情况下,必须要算! 如若不算,这些青壮,继续参战的动力何在! 如若不算,这场战役,白马城如何能熬的下去! 完颜康出道以来,也算杀人无数,本以为自己早已看惯生死。但看着这些无辜的牧民颓然倒在城下,完颜康心中异常沉重。 面对李莫愁,完颜康深吸一口气,紧紧握住她的手儿:“莫愁,康哥心里不难受,我心里有火!” “有火?”李莫愁听了这话,蓦然脸上一红,泛出一股羞意来。 完颜康没察觉李莫愁的神情变幻,只跟着说了一句:“我要出城去杀几个人,消消火!” 李莫愁闻言,才知道自己会错意了,连道:“康哥,我随你一起出城!” 完颜康将李莫愁拥入怀中:“你早点回去歇息,这些打打杀杀的活儿,有你家男人就够了!” 不一会儿,黄药师和周伯通联袂来到。 周伯通一边搓手,一边哈气:“好兄弟,这么冷的天,叫我老顽童作甚?” 完颜康朝两人鞠了一躬:“我想出城杀人,还请岳父大人、伯通大哥鼎力相助!” 周伯通一听要出城杀人,连连摆手:“杀人的事儿,我可不干!” 老顽童武功虽高,但出道以来,手上几乎未沾染人命,此刻听说要杀人,他自然是极为反感。 完颜康早有预料,便道:“大哥,杀人你做不来,放火你行不行?” 周伯通一听让去放火,立马拍手道:“放火什么的,我最在行了!” 黄药师在一旁,默然不语,直到完颜康再次询问,才道:“你去哪,我去哪!” 黄药师答应之后,完颜康顿时放下心来,便将自己计划一一道来。 刺杀、放火、劫营,这是完颜康今晚要做的三件事。 一人去铁木真大营之中,刺杀铁木真和其军中大将,制造混乱。 一人去大军屯粮草之处,放火烧仓。 一人去杀开束缚牧民们的大营,放牧民们逃跑。 这三件事,必须同时进行! 行事之人,必须武功超绝! ------------ 第二百五十二章 劫营 田小婉一听完颜康的计划,囔囔着也要同去。 没等完颜康出声,黄蓉主动拉着田小婉的胳膊,劝道:“小婉,咱们武功不济,去了也不济事!” 田小婉听了这话,不由眼眶一红。 李莫愁一把拉过田小婉,哼了一声:“走,咱们练功去!” 黄蓉给黄药师和完颜康分别整了整衣裳,关切道:“爹爹、康哥,平安回来!” 黄药师和完颜康还没说什么,周伯通却在一旁囔囔:“蓉儿,你也太偏心了,只让你爹爹和相公平安,就不管我老顽童死活啦!” 黄蓉莞尔一笑:“老顽童,你只去放几把火,能有啥事!” 周伯通闻言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顿时呵呵傻笑起来。 完颜康抱了抱黄蓉,笑道:“蓉儿,你放心,咱们去去就回,一根头发都不会少!” 黄药师也傲然道:“杀几个蛮子,与杀鸡无异!” 几人交代完毕,便准备出城。 黄蓉又喊了一声:“等等!” 完颜康回过头来,黄蓉指了指他们身上衣裳:“你们换身衣裳,再出城去。” 完颜康此时身披银甲,黄药师身着一袭青色长袍,周伯通穿着一身灰色道袍,在雪地之中,都有些显眼。 完颜康一听,拍了拍脑袋:“多亏蓉儿提醒,要不我都忘了这茬!” 三人连忙回到大帅府,各自换了一套白色衣裳。 完颜康在衣服里面套了一层内甲,又让黄蓉拿来软猬甲给黄药师套上,他还给周伯通也准备了一套内甲。哪知老顽童死活不愿着甲,完颜康无法,便只得再三叮嘱,让老顽童小心行事。 完颜康身背长枪,黄药师腰间挂了宝剑,周伯通以自己不杀人为由,什么兵器都不愿拿,只在怀里放了十几个个火折子。 经黄蓉再三检查,完颜康三人,这才飘然出城去了。 铁木真大军的营寨,扎在城西十里处。以完颜康三人的脚程,一盏茶的功夫,便已经奔至大营之外。 到了大营外后,三人小心翼翼的寻了一处僻静之处,潜入大营。 潜入大营之后,首要任务便是寻找铁木真的汗帐。但这三十万大军的营寨,实在太大,几人费了好一阵子,才躲过巡逻士兵,来到中央区域。 到了中央区域一看,完颜康也有些傻眼,大帐有七八座,哪座大帐是铁木真所居,实在难以区分。 完颜康和黄药师对视一眼,然后低声道:“岳父,您去营救牧民,我在这候着,等您通知!”说完,他拿了个烟花,递给黄药师。 黄药师摇了摇头,却是不接烟花:“我武功最高,我负责刺杀!” 以三个任务而言,刺杀铁木真是危险程度最高的,其次才是营救牧民,而放火算是最为轻松的了。 完颜康想揽过刺杀的活计,黄药师坚持不让,他也没法子,只得点了点头:“岳父,等我信号,再一起动手。” 黄药师点了点头,转身隐匿起来。 完颜康带着周伯通继续往后军潜入,先找到了粮草囤积之处,他再三吩咐周伯通,未得信号,不得擅动。 周伯通挥了挥手:“我老顽童办事,你放心!” 完颜康交代完毕,继续寻找牧民被囚所在,最后在大营外一侧,才找到目的地。他潜入牧民被囚之所,先暗暗解决了一队巡逻士兵,然后便潜入一个营帐,弄醒其中一人。 这人刚一醒来,便张嘴欲呼。 完颜康一把捂住他的嘴,用蒙古语低声道:“休要叫喊,长生天派我来救你的。” 这人一听,本来扭动不安的身子,慢慢沉静下来。 完颜康放开手,那人惊喜的问道:“长生天在上?” “长生天在上!”完颜康双手合十。 一个原本只能容纳五口之家的营帐内,挤着十来个牧民,在寒冬期,却也有额外的温暖。第一个牧民稍微动作一下,便唤醒了周边的同伴,告知长生天派人来拯救自己了。 在长生天的感召和对生命的不舍下,一个营帐的牧民们,都悄然穿上了衣裳,随完颜康来到巡逻士兵倒毙之处,捡起他们的刀兵。 第二队巡逻士兵来到附近,完颜康绕到这队士兵身后,在最后一人脖颈处一切,脚步不停,便往第二人招呼而去。干到第八个时,第一个挂掉的士兵才轰然倒地,前方的十夫长听到动静,转过身来,还未看清何故,便也丢了性命。 完颜康如同鬼魅一般的身影,无法想象的杀人手法,在牧民们看来,实非常人能做到,不觉信心又强了几分。 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营帐的牧民,被完颜康和最初的牧民们迅速唤醒。完颜康见进程顺利,准备凑齐三四百人再放出烟火,通知黄药师和周伯通动手。 忽然,铁木真大营中火光猛现,喧哗声大起! “他奶奶的,就知道老顽童这厮靠不住!”完颜康暗骂一声,连忙放出烟火,通知黄药师准备动手。然后,他招呼身后的几十个牧民,已经取了兵器的随自己去杀敌,没有刀枪的去各营帐唤醒同伴。 乞颜部的军队建制以十人为一队,一队之长,便是十夫长。十队为一伍,一伍之长,为百夫长。再往上便是千夫长、万夫长的配置。 被铁木真打发过来看守牧民的,乃是其三子窝阔台。原本在窝阔台麾下的,有一支万人之军。但此人认为,看守这些手无寸铁的牧民,哪用这么多人,便只留了三支千人队扎营看守。 这几日正是一年之中,最为寒冷之时,以窝阔台之尊,自然不会轮值守夜。便是其手下本是要轮守的千夫长,也都想着没啥大事,只安排了一个百夫长负责守夜,自己睡大觉去了。 守夜的百夫长,刚刚被火光和喧哗声惊动,旋即发现,己方大营也有乱生! “吹号!” 下来吹号聚兵之后,这个百夫长立刻带着手下剩余的士兵,火速赶来镇压暴乱。 此人手下原本是满编百人,被完颜康下手除去两个十人队之后,此刻只剩下八十号人马。 而完颜康此时,身后跟着的,只有二十号刚刚拿起刀枪的牧民。 牧民们看着对面的敌人,纷纷呐喊出声,鼓起血勇。但当双方的阵营还离着三四步的时候,大多数牧民们的血勇开始退去,脚步迟缓起来。 完颜康拔出身后银枪,猛然踏前一大步,然后一声爆喝。 在身后的二十个牧民们看来,也不见完颜康如何动作,他身前两丈范围的敌军,都纷纷捂住咽喉倒地。 而最先中枪倒地的一人,便是那名百夫长! 若是寻常军队,百夫长一倒,其他士卒只怕早作鸟兽散了。乞颜部的军队不愧是百战精兵,百夫长一死,其他战士们反而眼眶发红,不要命的往完颜康扑来。 然而这些不要命的普通士卒,扑到完颜康身旁,就真的没了命。 经中都城下与欧阳锋一战后,完颜康对枪法的领悟,隐约又高了一筹。一把银枪在他手中使来,看似既不绚烂,也不精奇,只有平平的几个动作,刺、崩、圈。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这已是侠客的极高境界。 而此时完颜康每踏出一步,枪尖所向之处,都能留下数条人命。 当他踏出十步以后,这支百人队已被灭杀大半,剩余的士卒,已经彻底胆寒,有的转身就逃,还有不少跪地求饶者。 “腾格里!腾格里!”完颜康身后的牧民,忽然有人跪伏于地,向完颜康一边叩拜一边大声呐喊,状若疯癫。 随着一人喊出腾格里,其他十余人,也纷纷跪地呐喊起来。 腾格里在蒙古话里,乃是天神的意思。 完颜康拯救这些牧民时,便诈称自己是长生天的使者。草原人最重勇武,以跟随强者为荣,完颜康此时展现出来的武力值,已经超出了这些牧民们的想象。 在他们想来,此人必然是天神下凡! 完颜康听到牧民们高喊腾格里,他心里一乐,却也不解释,只转头喊了一声:“敢战的,随我来!” 这二十个牧民,再无半点犹豫,抓紧手中刀枪,紧随完颜康的步伐,不管他冲向哪里。 而周遭营帐的牧民,也有被弄醒后跑出营帐的,都在刚刚被完颜康灭杀的百人队处,捡了刀枪,紧随其后。 窝阔台被喊杀声惊醒过来,还未穿好衣甲,便见几个亲兵闯进营帐,向其禀报营中有变。 窝阔台心中一凛,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穿好衣甲,奔出营外骑上战马,抓起弯刀,准备奔赴乱处。 三个千夫长也都惊醒过来,奔到窝阔台处。 窝阔台看着今晚轮值的那个千夫长,怒问:“怎么回事?” 此人支支吾吾,一时答不上来。 窝阔台指着此人,喝令一声:“砍了!” 这名千夫长一听,立刻伏地求饶。但窝阔台完全不为所动,两名亲兵上前,一人制住这么千夫长一边身子,再由另外一人拔出弯刀,往下一劈。 斗大的一颗人头,颓然掉落于地,其人脖子里的鲜血刚刚喷出,落地没多久,便冻成了血条。 窝阔台大喝一声:“速速平乱,作战不力者,有如此人!” 周遭将士闻言,轰然应是,拔出手中弯刀,朝大营中最为嘈杂之处杀去! ------------ 第二百五十三章 劫营(二) 稍早些时候,完颜康刚刚摸进牧民大营时,黄药师还在不断探寻哪座营帐是铁木真的汗帐,周伯通已经百无聊赖起来。 他钻进一个草料帐篷,四处瞅瞅,四处摸摸,还拿起几根草料在嘴里嚼了嚼。 “真的是干草!”周伯通呸呸的吐了出来,还骂了一声。 铁木真大营之中,草料营的巡守乃是最为严密。此时冬日大军在外,乞颜部的士卒所用食物,以肉干为主,且多是随身携带。但马儿的草料,还有必要的燃料,都必须有足够的储备,且要集中放置。 周伯通摸了几个草料营,没发觉什么好玩的,就钻出帐篷外。 老顽童这人毫无心机,此时也不觉得自己在敌营之中,要如何掩藏行藏,就站在一处营帐外四周张望,看完颜康何时放出烟火。 “谁!”一处巡逻的士兵,在不远处见着周伯通,立刻清喝一声,往周伯通所在之处奔来。 开始见着周伯通的时候,巡逻的士兵隔着二三十来步,哪知片刻的功夫,这队人奔到此处,却发觉半个人影都没。 “莫非是眼花了?”一个小兵,游移不定的问道。 这队的十夫长在周伯通原立之处,拿来火把细细查看了一番,发觉有两个脚印,立刻打起十分精神,喝令道:“没错,有人!” 于是,这支巡逻小队,开始循着脚印找起人来。 过了一会儿,他们惊奇的发现,除了那两个脚印,雪地上却是再无其他痕迹了。 小队众人,面面相觑。其中有个小兵胆小,还战战兢兢的问道:“不会是鬼吧?” 十夫长啪的一下给这个小兵甩了一记耳光,正要呵斥几句,却见这名小兵面容惊恐的看着自己后面。 十夫长转身一看,却什么都没见到。 再次转过身来,十夫长又见到这小兵指着自己身后,手指头都在哆嗦。若是只有这个小兵如此,这十夫长多半以为这人是犯了魔怔,只是身旁还有几个小兵也是如此,他知道身后必然有异。 这名十夫长也不转身,只暗暗抓紧刀柄,然后猛地抽刀旋风般的向身后砍去。 然后,一刀砍了个空! “嘻嘻。”一声轻笑,在十夫长身后响起。 十夫长又抽刀回砍。 然后,又是砍了个空! 他肩膀上,被人拍了一记。 十夫长知道必是有人在,且就在自己身后,只是不知如何,自己怎么碰不到此人,他惊怒交加,大喊一声:“一起上!” 其他小兵,这才如梦方醒,各自拿起手中刀兵,朝周伯通招呼而去。 周伯通觉得逗这十夫长正好玩呢,哪知这厮就立刻就招呼打群架了,他呵呵一笑,展开身法,在众人间隙之中穿行,有如蝴蝶穿花一般。 这十人费劲了力气,却摸不到周伯通一片衣角,还有人因为用力过猛,砍伤了两个同伴。 这名十夫长知道,此人自己完全解决不了,便拿起胸前的哨子,鼓起腮帮子吹将起来。 周伯通玩的正开心,听这人吹了哨子,也不觉如何。只是听到四面八方都有脚步声传来,他才醒悟过来,自己大事还没办呢! “不跟你们玩了!”周伯通吐了吐舌头,钻进一个草料帐篷,打开火折子,就开始点火。 那十夫长见周伯通忽然钻进帐篷,初时以为这白胡子老头是要躲藏起来,哪知片刻之后,便见到那帐篷中冒出火光来。 顿时,这名十夫长三魂七魄,吓掉了一半。 周伯通点燃一个草料帐篷,立刻钻往另一个帐篷,开始放火。 这名十夫长醒过神来,第一时间便带着部下,赶往起火的帐篷开始救火。 草料帐篷里的干草,都是牧民们在入冬之前备好给牛羊、马匹过冬所用。因为草原上冬天大雪封住大地,牛羊、马儿都没有牧草,所以牧民们都在趁着秋草彻底枯黄之前割掉一些,晒干后备用。 这些干草在入冬初期,还有一些水分,还是黄中带青。但随着时日推移,空气越来越干燥,干草中的水分也越来越少,几乎变成全黄。 此时帐篷里堆着的干草,只要沾上一点点火星,便是一点就着! 周伯通刚刚点燃干草,到这十人队冲到帐篷前,不过五六个呼吸的时间。但这个帐篷里的火光,已经彻底蔓延开来。 原本堆放干草的帐篷,轰的一下,变成一个巨大的火堆! 这一会儿的功夫,周伯通已经点了四个帐篷,他钻出来后,见到第一个帐篷已是火光熊熊,不由拍手大笑:“好玩!好玩!” 巡逻的十夫长眼见无法救火,立马带着手下直扑周伯通。他身负值守重任,若是既不能防火,又不能擒杀纵火之人,小命必是不保。 周伯通见追兵迫近,嘻嘻一笑,一溜烟就转到他处,继续放火去了。 老顽童点燃十余座帐篷之后,就发现再难下手。 火光初起时,众军士心急如焚,有赶去救火者,场面一度极为混乱。待到木华黎赶至,他发现已经燃起的草料堆几乎不可扑灭,便下令将着火之处和未曾被点燃的草料帐篷迅速隔离开来。 因为周伯通身手太好,在百十人围追堵截之下,似乎在嬉戏一般,完全奈何不得他。木华黎便令众将士形成包围圈,全都张弓搭箭,伺机射杀周伯通。 周伯通躲过几轮冷箭之后,心知再不走就危险了。他伸腿在地上扫了两圈,激起满天雪花,趁乱钻出了包围圈。 未得完颜康信号,草料营就燃起大火,显然是周伯通那处出了岔子。完颜康还暗骂了两句,黄药师却是微微一笑,心里觉得毫无意外。以他对周伯通数十年来的了解,若是不出什么幺蛾子,如何能配得上老顽童这个称号。 火光一起,中军也被惊动,黄药师身旁的一些大帐之中,不断有人钻出营帐。从这些人的打扮来看,显然都是军中重将。 但谁是铁木真,黄药师却还未发觉。他心有定计,知道铁木真起身出汗帐后,众人必会向其聚拢请命,只需再等片刻,便可…… 但没等黄药师找到铁木真,他的行藏,就被发现了。 此时大营之中,不断有人来回跑动,一个眼尖的士兵,瞅见黄药师一身白袍,立刻大声发喊,同时带着身旁数人,朝黄药师所在之处奔来。 而四周的将士听到喊声,也纷纷朝黄药师所在之处围堵过来。 黄药师虽然听不懂蒙古话,但从附近的反应,他立刻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 面对四面围堵而来的敌军,黄药师不慌不忙,从怀里掏出一根玉箫来。 离着黄药师最近之人,相距只有一个帐篷的距离,这人见黄药师忽然掏出玉箫开始吹奏,下意识的想法是,这人疯了么? 大半夜潜入大营,来吹箫? 然后,这人忽然听到了潮水之声。 草原上的汉子,大多是没见过大海的,但此刻这人分明的知道,入耳的就是潮水之声。 碧海潮起天地惊,碧海潮落鬼神泣。 黄药师在五绝之中,论武功原本不算最强,可在音律方面,必是首屈一指。他结合音律与武功所创的碧海潮生曲,当年令王重阳都赞叹不已,称许为天下第一曲。 碧海潮生曲模仿大海潮浪之声,黄药师以精深内功催动,声音传入乞颜部一众将士耳中,他们只觉忽然有潮水缓缓推近,渐近渐快,其后洪涛汹涌,白浪连山。 黄药师曾以碧海潮生曲引动周伯通,以周伯通当世绝顶高手的功力,都险些中招。近来黄药师心有所悟,功夫更上一层楼,再吹奏起这首曲子来,这些普通兵将,如何能有丝毫抵挡之力! 在众人脑中,似乎这滔天巨浪立刻就要席卷而来,令人心生无边惊恐,恨不得肋生双翅,掉头就飞离此地。 原先冲到黄药师身前的众人,纷纷拔腿后撤,似乎身前之人,是洪水猛兽一般。且众人在后撤之时,还有不断手舞足蹈者。 若这些人只是手舞足蹈,一时倒也没甚,问题是,这些手舞足蹈之人,手中都拿着刀枪。 一时间,误伤者不计其数。 黄药师吹奏的碧海潮生曲虽强,但逃不过自然规律,以他为中心,十丈内,曲音辐射最强。超过十丈,曲子的声音便开始减弱。到了三十丈外,曲音就几不可闻了。 此时数十丈外,有人远远看来,都觉黄药师周遭之人,有如忽然中了魔怔一般。但随着不断有新人踏近音域范围,立刻中招。而逃离音域范围之人,似乎症状缓解。 黄药师五十丈外一人看出了门道,立刻抓起身后大弓,张弓搭箭,朝黄药师射来。此人距黄药师有五十丈,中间隔了无数人头,因此用的是抛射之法。 黄药师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听到有破空声传来,立刻闪身躲过这一箭。 因这闪躲的一下,黄药师萧声稍微一顿,但射箭之人极其细心,立刻发觉黄药师二三十丈外之人,症状为之一缓。 他手下不停,继续往黄药师处放箭,一边喝令众人一起射杀黄药师。 若只是一人放箭,黄药师还可一边闪躲一边吹奏曲子。待到数十箭支不断袭来时,他只得叹气一声,将玉箫放入怀中。 然后,黄药师闪身前行十余丈,手指一弹。 最早出箭之人,应声倒地! 此人一倒地,身遭数人立刻扑到他身旁,查看究竟如何,一边还大声喊叫起来。 若是黄药师懂蒙古话,他必然听得出这些人喊的是。 “哲别大人!哲别大人!” ------------ 第二百五十四章 劫营(三) 铁木真大军集中堆放的草料帐篷,多达数百座,周伯通放火烧掉的,还不足十分之一。 因为周伯通提前发动,黄药师未能找到铁木真,只趁乱击杀了哲别等几个军中大将,便被迫离开了铁木真大营。 完颜康杀散第一个百人队后,带着得了兵器的近百号牧民,继续去解救其他牧民。 窝阔台策马率众,冲杀过来,他大喝一声:“出营者,杀无赦!” 沿途有些牧民已经穿好衣裳,才刚刚好奔出营帐外,就纷纷倒在乞颜部将士的弯刀之下。 乞颜部用于看守牧民的部队有三千之数,但半夜时分,仓促之间未能尽数聚齐。此时随窝阔台身后冲杀的,只有千人罢了。 整个大营之中残存的牧民数量,起码还有七八万人。 人数相差悬殊,但当前的战力,却是颠倒过来的。 窝阔台身后千人,都是乘马疾驰而来,兵甲齐备。而这数万牧民,则是一团散沙,大多赤手空拳。 完颜康见窝阔台等人不断砍杀沿途牧民,有如杀鸡一般,他心中大怒,回身问道:“可有弓箭?” 身后众牧民相互一望,都齐齐摇头。 “可有长枪?” 身后众人,立刻有四五人上前,递上手中长枪。 草原上的战士,多以弯刀为兵器,用长枪者极少。因此,刚刚缴获的百人队伍之中,能凑齐的长枪,也不过四五把而已。 喊杀声越来越近,窝阔台的前军,离着完颜康已经不过二十丈的距离。完颜康掂了掂手中的长枪,身子猛的后仰,形成一个反弓状,然后忽的掷出长枪。 随着猛烈的破空声,窝阔台前军当先一人,应声栽倒。 枪势未尽,将此人穿透之后,又插了第二人的身体之中。 完颜康见第一枪落点基本没有误差,便抓起第二根长枪,继续掷出。 第二根长枪,他取的是前阵一个千夫长,座下马儿。 第二枪掷出后,他也不看结果,深吸一口气,又抓起第三根长枪! 几个呼吸之后,完颜康手中长枪,已经尽数掷出。窝阔台的前阵,被杀的人仰马翻,紧随其后的马儿,被倒下的人马绊倒者不计其数。 窝阔台身为此间主帅,并未冲在最前方,因此躲过了完颜康的投枪。他座下马儿十分神俊,遇乱不慌,几个纵跃间,便带着主人躲过了倒地的人马。 完颜康虽不知窝阔台的身份,但瞧见这马儿如此神俊,便知其主人必然不凡,心中生出生擒此人之意。 窝阔台躲过了倒地落马之劫,刚刚松了一口气,便见前方一人拖枪奔袭而来,距离自己已不过数丈之遥。 以刚刚此人投枪之威,窝阔台知道自己绝不会是此人对手,但他身为一营主将,身为铁木真的儿子,未战先逃这等事,窝阔台万万做不出来。 窝阔台咬了咬嘴唇,压住心中恐惧,双腿微微一夹,催动马儿继续向前,同时高高扬起手中弯刀。 完颜康本来预着此人要逃,哪知其人反而纵马上前,他心中一乐,收了手中银枪。 窝阔台见敌人突然收枪,不由心中大喜,手上平添了几分力气,弯刀划出一个完美的弧线,朝来人劈去。 然后,一刀落空…… 还没等窝阔台反应过来,他的后颈一把被人捏住,整个人被扯落马鞍。 完颜康翻身坐于窝阔台马上,左手拎着窝阔台,右手拿着窝阔台的弯刀,拨转马头,挥刀指向敌军,大喝一声:“跪地投降,可免一死!” 窝阔台的一众手下,原本杀气腾腾而来,哪知顷刻之间,主帅居然落于敌手。窝阔台麾下的三个千夫长,一个被他砍了,一个已经倒在完颜康长枪之下,另一个千夫长,就在在场最高指挥官了。 但其人身在此刻,已经六神无主,全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完颜康身后的牧民们,开始疯狂的大喊起来:“腾格里!腾格里!” 此时,完颜康座下马儿察觉背上似乎换了主人,不由打起响鼻,四蹄抖动起来。 完颜康少年时就是马术高手,知道马儿越是神俊,越是对主人忠心不二。若是寻常马儿,他三两下便能让马儿降服,可窝阔台座下马儿,乃是万里挑一的神驹,用寻常法子却是难以降服。 想明此点,完颜康便将窝阔台横放于马背之上。马儿闻着主人的味道不变,便稍稍安定下来。 此时,对面的千夫长醒过神来,对完颜康大喊道:“速速放下大人,可免你一死!” 完颜康冷冷一笑:“此乃何人?” 那千夫长微微一愣,对窝阔台的身份,不知说还是不说。 完颜康扬起弯刀:“你若是不说,我先割下此人一只耳朵!”说着,他便作势下劈。 千夫长立刻喊道:“住手,此乃铁木真大汗的儿子,窝阔台大人!” 完颜康心里大乐。 铁木真有八个儿子,在外人看来,他对几个儿子都是一视同仁。完颜康却知道,窝阔台如今在铁木真心中的地位,那是妥妥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铁木真打发窝阔台来看守牧民,看似不受重用,其实是对他的一个保护。铁木真心知,这一趟征程绝对不会那么顺利,所以特意让窝阔台身处后方。 哪知窝阔台身在后方,居然也遭人生擒。如果窝阔台丢了性命,仅剩的这个千夫长,是决计活不下去的。此人说明窝阔台的身份后,一时有些后悔,但又期盼对方投鼠忌器,能放过窝阔台。 放过窝阔台,那是不可能的,有了这么一个护身符,完颜康已经可以放手施为。他再次大喊一声:“速速下马投降,降者免死!” 这种情况下投降? 对乞颜部的将士而言,那是绝不可能的,眼见完颜康不可能放心窝阔台,千夫长硬起头皮,大喊一声:“跟我上!” 这话刚刚一说完,他又补了一句:“休伤了窝阔台大人!” 完颜康眉头一挑,将弯刀插到腰间,从背后拔出枪来,催动马儿,小跑向前。 千夫长知道完颜康身手厉害,进行间故意不停招呼后军往前,自己则拖慢速度,以免与完颜康第一时间撞上。 完颜康见状,哪还不知道此人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在战场上,面对一个贪生怕死的敌将,总是好过敌人悍不畏死。 有这贪生怕死的千夫长在,其麾下士卒必然要听命而行,不敢伤及窝阔台。 而在战场上,一旦束手束脚,便是败亡之局! 完颜康银枪挥舞开来,身前敌军,并无一合之将,纷纷应声落马。 后方有些骑兵,摘下背上弓箭,瞄准完颜康,却怎么也不敢出箭,生恐伤了窝阔台。 完颜康身后的牧民,则迅速跟上,有兵器的牧民见到落空的马儿,就爬了上去,转身化为骑兵。而赤手空拳的牧民,见到倒地之敌,都有如恶狗扑食一般,抢过无主的刀枪,然后奋力前冲。 这些牧民,被铁木真裹挟而来时,就相当于被破家灭门了一次。白天的一战,他们更是被当做牲口一般,去驱使着去负土填城。到了此时此刻,这些牧民对面前敌人的仇恨,早已积累到了极点。 一方是主帅被擒,战士战意薄弱,出手束手束脚。 一方是头领勇猛无匹,战士恨意滔天,便是没有兵器,都要扑上去咬上几口。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被解放的牧民们,有如滚雪球一般,越聚越多,在完颜康身后形成滚滚洪流。 随着仅剩的一个千夫长,被完颜康一枪挑落,乞颜部的千余战士,便如同一叶漏水的扁舟,被滚滚洪流彻底吞没! 完颜康率众歼灭这千余敌军,脚下一步不停,继续往剩余驻军之所杀去。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乞颜部看守牧民的三千守军,已经全军覆没。 完颜康对身后的牧民们喊道:“现在守军已灭,你们趁夜逃跑吧,有多远跑多远!”接着,他提起窝阔台,就准备绕道回城。 “腾格里,你不管我们了吗?”最早被完颜康救出的几个牧民,一直紧随在完颜康身后,见状跪倒于地,痛哭不已。 完颜康跳下马来,扶起几人,劝慰道:“我不是腾格里,我是白马城的大帅,我救下你们,是不忍心看铁木真驱使你们白白送命!” “腾格里,腾格里,你把我们也带回白马城吧!”众人齐齐下跪,恳求完颜康。 完颜康顿时语塞,带着窝阔台回城,他都要绕道而行。这数万牧民,他如何能带回白马城。 “腾格里,我们进不了城,就算是跑了,也会死在这茫茫雪地中。”有人看出完颜康的难处,提出了这个说法。 完颜康闻言一滞,这个牧民所言,却是他之前没想到的事。以铁木真对众牧民的管控,众人手中只有两天的干粮,而且还是要省着吃的。在这滴水成冰的时候,若是没有粮食,就是让牧民们逃出升天,只怕都要饿死在大草原上。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完颜康轻身出城营救,本就是觉着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导致众多牧民死伤。他于心不忍,这才冒险出城劫营。 死在白马城下,和死在草原雪地之上,又有什么区别呢? 面对这个内心的拷问,完颜康再三沉吟,最后有了主意。 “要三千最勇敢的勇士,随本帅西征!” “还走得动的人,都往东边跑,逃去庆州。到了庆州,有屋住,有衣穿,还有酒有肉!” ------------ 第二百五十五章 驯马 窝阔台驻守牧民大营,只有三千骑兵,完颜康能据此武装的,也只有三千人马而已。 一夜之间,要选出三千精锐,绝不容易。 而对完颜康来说,他并没有一晚的时间。 一刻钟! 愿随他共赴死地之人,出列! 绝大多数牧民,还是选择了四散逃离,前往庆州求生。 选择与完颜康同生共死的牧民,有两千三百余人。 虽然跟随之人,未够三千之数,但完颜康已经足够满意。因为,这两千三百多人,此时此刻,都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黄药师和周伯通几乎前后脚赶到完颜康这边,他们俩杀人放火的任务无以为继后,发觉完颜康这边仍是人声喧哗,便运起轻功疾驰过来,准备援手。 两人寻到完颜康时,他正在挑选勇士。 黄药师问明情况后,连忙劝道:“臭小子,你身为一军主帅,岂可如此轻率!” 周伯通却拍手叫好:“好兄弟,干的不错,铁木头过来打你,你就打回去!” 黄药师本是想劝完颜康不要亲身范险,被周伯通这么一打岔,气势顿时全无。 完颜康朝黄药师躬身一拜:“岳父大人,我意已决,白马城就全靠你们了!” 黄药师道:“你身为一军主帅,怎可在此时离城?” 完颜康看向白马城方向,目光坚定的回答:“岳父大人,白马城有今时今日之局面,绝非我一人之功。如今城中兵精粮足,武将如云,军师运筹帷幄更胜于我。我离城之后,还有蓉儿这几位主母安定人心,又有岳父大人相助,白马城必然固若金汤。” 他见黄药师未曾被说服,又道:“我亮明旗号,去打铁木真的老巢,他们必定要分兵来追。如此一来,这些牧民多半能逃出生天,守城的压力也必然大减。” 黄药师盯住完颜康看了几秒,最后长叹一口气:“也罢!也罢!总归我有一口气在,绝不会让白马城落入他人之手。” 完颜康朝黄药师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岳父大人。” 黄药师在他脑袋上忽的拍了一掌,没好气的道:“活着回来,可别叫我家蓉儿做了望门寡!” 完颜康哈哈一笑,豪气万丈的道:“岳父大人放心,这世上能杀我的人,只怕还没出生!” 黄药师有心再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住了嘴,默默点了点头道:“早些回来。” 完颜康嗯了一声,把窝阔台交与黄药师,道明此人身份,让黄药师带他回白马城,看情况拿出来用上一用。 周伯通见完颜康交代完毕就准备要走,一把拉住他:“好兄弟,你去玩好玩的,怎么也不带上我。” 以周伯通的武功,谁人不想要一个这样的伴随,但这老头向来不靠谱,谁知道他啥时候又整出啥幺蛾子来。完颜康想了想,摇了摇头:“让你去放火,你都没烧着几下,我带你又有何用?” 周伯通闻言一滞,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来,过了一会儿,他才讪讪的道:“那我再去…再去放几把火?” 完颜康点了点头,示意周伯通再去放火。 周伯通嘻嘻哈哈的,立刻转回大营草料处去了。 黄药师明白完颜康的意思,他也不多说,一把抓起窝阔台,跟着周伯通就走,只留下一句话:“早去早回。” 铁木真大营安定之后,本要派出精兵,前来牧民大营处一探究竟。结果草料营忽然又有火起,铁木真一看不好,以为这必是敌人声东击西之计,计谋的核心,还是要烧毁草料。 跑几个牧民实在不大打紧,若是草料被毁,这场战役可就没法打下去了。 于是,铁木真下令,全营许进不许出,全军拉网式搜索,不可走漏了一个奸细,不可再放敌人烧掉一根草料。 在铁木真的严控之下,周伯通和黄药师只烧了七八座草料帐篷,就再难寻机会。黄药师让周伯通带着窝阔台先行回城,他要再去中军大帐,碰碰运气。 黄药师顺利摸到中军大帐,哪知此处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他寻机用弹指神通杀了一员大将打扮之人,立刻就被人发现,然后便是四面箭雨来袭。 黄药师见敌方几无可乘之机,只得疾速退走,绕道回了白马城。 而铁木真中军被黄药师一惊,也不敢有丝毫大意,不断加强巡守,生恐刺客何时再冒出头来。 黄药师和周伯通重新牵制了敌人的视线,完颜康这边就安心的多,拿下不能跟随完颜康西征的牧民们,开始四散向东面奔逃。 愿随完颜康西征的两千余勇士,花了一刻钟整编队伍,带上干粮和马儿的草料等必需品,开始向西夺命狂奔。 铁木真大军一路东进,在沿途留下了两个补给之处。第一个补给之处,在白马城西三百里处,驻军三千,圈养了牛羊数十万头。 完颜康的第一个目的地,便是此处! 两千多牧民,从半夜开始策马狂奔,到了天亮之时,也不知走了多远。此时,众人都已人困马乏,许多人纷纷喊着要休息。 若是春夏之时,这些自幼在马背上长大的牧民们,只要座下马儿得力,莫说跑个一晚,就是在马背上待三天三夜,也大多能做得到。 而此刻大雪齐膝,雪地里马速骤降,马儿迈蹄艰难。对马上骑士而言,马儿的颠簸起伏,也与以往不同,要调整十余年来惯常的骑乘姿势,也绝非易事。 便是完颜康,也累的气喘吁吁。 你道为何? 他与窝阔台那匹马儿,折腾了一晚…… 完颜康擒住窝阔台坐上马儿时,就知道座下是一匹好马。待大局稳定之后,他抽空细细将马儿打量了一番,心中更是欢喜无限。 窝阔台的这匹马儿,身长一丈有余,高近九尺,通体乌黑,只有四蹄雪白,名唤乌云踏雪。 完颜康原先的小白龙,也是万里挑一的神驹,只是被欧阳锋毒伤后,体质差了许多,难以长途跋涉。完颜康心疼小白龙,便只将它养在马厩,平日里得闲才与之嬉戏一番,再不做战马使用。 小白龙之后,完颜康所用战马虽然也是精挑细选,但于他而言,总觉得差劲不少。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此时见了这匹乌云踏雪,完颜康眼睛都几乎挪不开。这匹马儿从皮毛和牙口来看,约莫五六岁的样子,正是刚刚成年。以其身形来看,这匹乌云踏雪,似乎还要胜过小白龙少许。 窝阔台被完颜康控制在手时,乌云踏雪还算是受控,等到完颜康把他的主人交给黄药师,这马儿立刻开始发作,撒开蹄子就撞向黄药师。 黄药师何等高手,怎会被一匹马儿撞到,他闪身过后,便要一掌毙了这畜生。当时完颜康立刻上前格住黄药师的掌力,同时大呼:“岳父,不可!” 然后他跃上马背,开始驯马。 乌云踏雪感觉背上有人之后,立刻开始前踢后撅,其猛烈程度,绝对胜过完颜康前世见识过的任何疯牛。 若是寻常驯马好手,此时在乌云踏雪的背上,只怕十秒钟都稳不住,就得被掀落于地。 而完颜康双腿一夹,双手也不握缰绳,只往马儿脖颈处一搭,整个人便如同生在马儿身上,任凭这畜生如何扑腾,也无济于事。 乌云踏雪扑腾了一阵,察觉没啥用,立刻撒腿前奔,待速度一起,再忽然人立起来。 马儿能玩这么一出,对寻常骑士而言,百分百都要跌落马下。 然而,这招对于完颜康而言,并没有什么鸟用,他依旧牢牢挂在马儿身上,他的身形几乎一动不动。 乌云踏雪折腾了一刻钟,发觉毫无用处,只得无奈的消停下来。 在草原上中人看来,武功高强是强者,箭术高超是强者,马术高明也是强者。牧民们见到完颜康马术如此犀利,更对这位腾格里添了几分佩服之情。 完颜康见乌云踏雪不再扑腾,心里以为这厮已被降服了,便拍了拍它的脖子,跳下马儿来到马头前,准备亲近亲近。 忽的一下,乌云踏雪右蹄往前一踢! 完颜康下意识出掌格挡,与马儿前蹄一碰,身子往后一撤。 乌云踏雪偷袭这一下未能建功,立刻把头一低,往完颜康直撞而来。 完颜康清喝一声:“好畜生!”一旋身便躲过这一撞,同时再次翻身上马。这次他吸取教训,不管不顾,赖在马上就是不下来。 待到牧民们收拾好,完颜康才催动乌云踏雪,准备出发。 在乌云踏雪叛逆的意识中,你要我往西,我就要往东。完颜康催动马儿西行,它总是要旋身往东。 完颜康双腿加力,若是往东,则令马儿刺痛难当,若是乖乖往西走,就开始松力。如此这般费了老大功夫,才让座下马儿暂时屈服,撒蹄西行。 乌云踏雪撒开蹄子跑,其他牧民如何能跟得上。完颜康只得环抱马儿脖颈,微微发力,令其降低速度,让大队能够跟上。 如此这般跑了半夜,乌云踏雪发觉背上之人,总有法子治住自己。它似乎认命了一般,忽然停下脚步来。 完颜康心道,这次总算是服气了吧。但他这次吸取教训,不再下马,只不停抚摸马儿的脖颈,以示亲近。 过了一会儿,完颜康觉着自己表示亲近已够,便催动马儿继续前行。 然后,马儿居然一动不动! 完颜康乐了,这马儿,脾气还真倔! 乌云踏雪的脾气,超乎他的想象,这次不管他双腿用力夹住马腹,还是双手挽住马脖,这畜生就是一动不动。 那意思是分明是,有本事,弄死你马爷爷! 马儿打着也不走,若是黄药师在这,多半是一掌毙了干净,要不只能放任自流了。可完颜康是爱马之人,好不容易得了心头好,如何能这么放弃。 他跳下马儿,把马儿四蹄全部捆住,然后把乌云踏雪扛了起来。 牧民们懵了! 跟随完颜康的两千余牧民,从小到大,只见过人骑马,何曾见过马骑人。更何况,以乌云踏雪的体型,至少重达千斤。 完颜康扛起马儿的一瞬间,心里就有些后悔起来,但随着身后“腾格里、腾格里”的呼声阵阵响起,他总不好刚刚扛起马儿,立刻就放下吧。 男人不能说不行啊! 完颜康运起九阳神功,全力而为,扛着马儿跑了一个时辰。 到天亮之时,牧民们人困马乏。完颜康也耗尽了力气,只得放下乌云踏雪,稍作歇息。 用过早饭,给马匹喂食草料之后,大军就要继续前行。 完颜康皱起眉来,自己可没法再扛起这千把斤继续跑了。 怎么办? 乌云踏雪也看向完颜康,眼神之中依旧没有降服之意。 完颜康心中一怒,拔出身后长枪,一枪刺向乌云踏雪的胯下…… 乌云踏雪一惊,开始不安的嘶鸣起来。 完颜康将枪头停留在乌云踏雪的命根子上,轻轻滑动,他也不管这马儿听不听得懂,只冷冷道:“服气,就跟我走,若还是不服,我就阉了你,让你做个马太监!” 说话间,他把枪头往前微微前伸半厘米。 乌云踏雪目现惊恐,身子不敢动弹,马头顺从的点了下去。 ------------ 第二百五十六章 敢死 乌云踏雪认怂之后,完颜康心情大乐,给马儿起了一个非常顺口的名字。 小黑! 乌云踏雪对小黑这个名字,显然十分抵触,不停用鼻哼表示反对。但面对做小黑还是马太监的选择时,它又一次低头了。 小黑被降服之后,不仅让完颜康得了宝贝坐骑,还带来了另外一个好处。 这厮好像有统领普通战马的能力。 随着小黑的阵阵嘶鸣,原本因为雪地难行,锐减的马速居然有些许提升。 两千多人马一路疾行,除了每隔三个时辰停下吃些干粮,并让马儿补充草料之外,便丝毫不做停留。 到了第二日的黎明时分,完颜康率众赶至目的地。 到了此时,人困马乏自不必说。一路之上,更有不少人掉队,还有不少马儿倒毙,此时跟在完颜康身后的牧民,人数已经不足两千。 完颜康知道,若是让这群牧民休息个两个时辰,就能恢复大半精力。但身后敌军是否来追,前方敌人是否察觉,都是未知之数。若因一时不忍,只怕全军会掉落万劫不复之局面。 于是,完颜康长枪一指敌营,默默催动马儿奔行。 牧民们也纷纷拔出弯刀,静默不语,开始随完颜康冲阵。 这个补给点虽然有三千守军,但因为圈养了几十万头牛羊,乞颜部军帐都是分布四面外围,将牛羊围在营帐中间。 而在草原之上,一般的安营扎寨,只是扎下帐篷罢了,并无栅栏等防御工事。 这处守军的任务,不过是看守好牛羊,定期往东边战场送上一批。在他们看来,大汗率三十万大军攻城,只怕用不了两天就能攻破白马城,自己这伙人压根都不用挪窝呢! 虽然按照军令,必须日夜有人守营巡逻。可这天寒地冻的,牛羊都不想出来动弹,哪用这么苦挨。 因此,在完颜康率众偷袭时,这处营地的兵将,几乎都还在睡梦当中,全无防备。 虽然牧民们已是又累又乏,可众人心里都憋着一股狠劲,此时面临全无防备的敌人,他们尽情的宣泄着心头的愤怒。 喊杀声,惨叫声,不断响起。扎营在远处的守军,听到喊杀声,纷纷从被窝里爬起身来,披甲拿刀,奔出营帐准备战斗。 一方是有备而来,成建制的攻击。 一方是全无防备,兵将散乱。 虽然有了些许反抗,但半个时辰之后,整个营地之中,已经再无砍杀之声。 三千守军近乎全灭,只留下两百来个降兵,几乎个个带伤。 完颜康让牧民们把降兵捆好,撂在一边,开始烹羊宰牛,准备尽情的大吃一顿。 牧民们经过两夜一日的奔波,本是又累又困,但大胜之后的狂喜,和满满的战利品,让众人又提起精神,一边烤起牛羊,一边歌唱起来。 整个营地之中,充满了欢歌笑语。 完颜康独居一帐,趁机运功打坐。待到烤肉已熟,完颜康已经行功一个大周天,此时他疲惫去了一大半,大步流星的赶去参加篝火盛宴。 两千牧民尽数聚齐在营地一角,他们燃起了数百个火堆,做成了一个巨型烧烤场。 这数百个火堆,驱散了严寒,让寒冬变成了暖春一般。 而烤肉的香味,弥漫在每一寸空气当中。 完颜康踏入烧烤场,所有牧民们都齐齐跪下,高呼:“腾格里!腾格里!” 完颜康手掌虚抬,示意众人起身,然后他接过一个牧民烤的外焦里嫩的一只羊腿,高高举起:“大口吃肉,肉管够!” “腾格里,咱们能喝酒吗?”身旁几个牧民,小心翼翼的问道。 草原上的汉子,过冬全靠酒肉。但大军出征,一般是不许喝酒的。完颜康知道这些汉子都压抑的不行,他沉吟片刻才道:“每人可喝三碗酒!” “万岁!万岁!”听到完颜康允许喝酒,这帮汉子,似乎比刚刚大胜一场还要兴奋。 虽然只能喝三碗,但牧民们早已累困交加,不多时便有人吃着吃着就睡了过去。 完颜康见状,立刻下令,所有人进营帐休息。 不一会儿,此起彼伏的鼾声,在营地里响起。 完颜康打了个唿哨,寻来小黑,给它喂些草料。哪知这厮只嚼了几下完颜康手里的草料,便不肯再动嘴了。 完颜康心里一紧张,生怕小黑出了什么毛病,便把它嘴巴翻开,看看舌头症状。 这一看,完颜康乐了。 小黑啥毛病都没有,牙齿间明显残留这豆渣。原来这厮自个寻了吃的,已经美美的打了一餐牙祭,难怪不肯再吃草料了。 完颜康心道,这马儿简直成精了,看来往后不用担心这厮的口粮了。 小黑似乎读出完颜康的意思,不由打了个响鼻,低头在完颜康胸前蹭了几下,好像在说:主人,我还是需要你的。 完颜康把小黑打发去睡觉,在营地中随意寻了一匹战马,跨马提枪,往来处奔行十里,选了一处高坡,独自放哨。 完颜康目力过人,在这雪地之上,能看到远方二三十里地的境况。他瞭望两个时辰之后,仍未发现追兵前来,便彻底松了一口气,拨转马头,赶回营地。 回到营地之后,完颜康先去看了看战俘所在之处,看看是否有人逃出。 完颜康还未踏入战俘营,在外间就听见一片低沉的呻吟、哀叫。他掀帘入内,先四下扫了一周。牧民们下手捆绑之时,都用了死力气,打的几乎都是死结,这些降兵挪挪身子都是极难,并无一个逃脱之人。 就这半日的功夫,因为又冷又饿,已经有数名伤兵断了气。 完颜康双手合十,默念一声:“阿弥陀佛!” 这些降兵,大多已觉无望生还,此时看见完颜康的举动,复又燃起希望来,有人挤出力气喊道:“腾格里,救命!” 完颜康道:“长生天在上,我要是给你们松绑,你们可能尊我之命,不逃跑,不反抗?” 若是刚刚被抓之时,这些战俘还有不少别样心思。可被捆了半日,亲眼见到战友无声无息的死去,这种恐惧感,比在战场上搏杀身亡,却是截然不同。 众人连连点头,纷纷道:“长生天在上,我们不逃跑,不反抗!” 完颜康俯下身子,把身旁一个战俘的绳子,发力一扯,扯断开来。 一众战俘见状,都咋舌不已。 完颜康出手如风,如法炮制,一会儿就解放了十名战俘。接着他让这十人去寻些刀子来,再救助同伴。 这十人出外寻刀子时,碰上几个刚刚醒来的牧民。这些牧民一看,以为是战俘逃了,立刻大声疾呼。 这十人连忙跪倒于地,手指口说,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将原委道来。 牧民们一听,原来是完颜康放了这几人,顿时别无二话,主动寻了些醒来的同伴,一同给战俘松绑。 这两百多战俘被解放后,完颜康也不能让他们闲着,就布下了个烤肉的任务。除了让填饱自己肚子之外,这两百来号降兵,还得准备好两千人马足够五日食用的烤肉干。 这么一算,每个战俘要承担至少一百斤的烤肉,这活儿虽然辛苦,可因此能活命,那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战俘们忙着烤肉,而那些醒过来的牧民们,则在大营中四处翻腾起牲口来。这头牛肥,这头羊毛厚,一个个挑的津津有味。 有几个牧民,因为争夺牛羊,打起架来。 完颜康听到打斗声,立刻命人将打斗之人制住,押解过来。问明缘由后,他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先行散去,然后陷入了沉思。 快到晚饭时分,完颜康召集所有牧民,开始宣布他的重大决策。 从军?为民? 草原汉子上马为军,下马为民,虽然编制灵活。可从白日里几人争夺牛羊而打斗的闹剧来看,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这群牧民,不是职业化军人。 一盘散沙,可鼓一时之勇。 但要继续西征,非得挑意志万分坚定之人不可! 对这两千号草原汉子,愿为民者,可挑百头牛羊,或向东投庆州,或南下克鲁伦河旁寻克烈部余部暂居。 选择从军者,必须严守军规,必须令行禁止,不可抢夺财物,不可贪恋牛羊。 一旦选择从军,再无退出机会,否则按逃兵处理。 完颜康讲明,从今日起,他要新建一军,名为敢死军,表明此次西征可能面临九死一生之局。 为民优厚,为军苛责。 面临这两个选择,大多数牧民开始犹豫起来。最终,选择为军者只有九百七十八人,而愿为民者堪堪过千。 选择为军者,纷纷怒目看向身旁开了小差的同伴。 选择为民者,几乎都低下了头,显得羞愧无比。 完颜康本来担心愿意为军者人数太少,结果居然有接近半数愿意跟随他继续战斗,已是出乎他的意料。他统计好人数之后,就开始整编队伍,并严令不得对选择退出的牧民们再有任何怪话。 因为宣布大政方针,并未对一众战俘有任何避讳。区分工作结束后,居然有几个战俘怯生生的询问,他们能不能加入敢死军。 完颜康一听,以为这些人是想扎进来做钉子,本想立刻拒绝。 转念一想,他又觉得不对,寻这几人细细问询一番,才知道这些战俘的想法。 草原上的规矩,更多是忠于个人,归顺强者,家国天下的概念,其实极为淡薄。 完颜康个人的勇武,早已传遍了草原,而他的宽宏,这两日也得了反复验证。 跟随这样一位腾格里,似乎比追随铁木真,更有希望一些。 完颜康明白此点后,欣然接受,在战俘中又选了三十二人。 敢死营一千零一十人,正式成军! ------------ 第二百五十七章 木兰 白马城正经受着建城以来最为严峻的考验! 完颜康劫营那晚,铁木真大军不敢擅动。天亮之后,牧民逃散、三千守军尽墨、窝阔台生死不知的消息,令铁木真暴跳如雷。 铁木真派出五万大军,大肆追索逃跑的牧民,同时下令四面攻城,不让白马城有任何喘息的机会。 当晚逃跑的牧民们,大多已被抓回。铁木真下令严加审问,到底发生了何事,窝阔台究竟去了何处。 从牧民的口中得知窝阔台还活着之后,铁木真不由松了一口气,而另一个消息,让他更为振奋。 完颜康这位白马城城主,居然离开了白马城! 铁木真放声大笑起来,一军主帅,居然在此时选择离城,何愁此城不破! 次日一早,铁木真又寄出负土填城的法子,驱使剩余的牧民上前送死。这一次,他打定了主意,就算这几万牧民死的干干净净,也要把土包填到与白马城城头齐平。 牧民送死的时候,铁木真还让众军齐声大喊:尔等主帅已逃,何不早降,可免一死! 这话刚刚放出之时,城内将士尽皆嗤之以鼻,完颜康这位主帅,如此英勇神武,怎么可能弃城潜逃。 但一个时辰之后,仍未见主帅露面。许多人想到,完颜康昨日一天都未曾得见。 军心开始有些散乱起来。 城中流言四起! 徐道胜头痛不已,黄药师当晚回城后,带来完颜康带着一帮牧民西征的消息,他就极力反对。 可木已成舟,如之奈何! 两军相较,乞颜部强,白马城弱。 白马城有完颜康这个无敌主帅,本能极大程度的鼓舞士气。 结果,敌人高喊,你们家主帅跑路了! 徐道胜召集城内重将,商议如何破局,但众人思来想去,总是十分为难。虽说完颜康是率众西征,去掏铁木真的老巢,从战略上也是为白马城分担压力,但对满城将士而言,难免会士气低落。 黄蓉一身戎装,带着田小婉和李莫愁,踏入议事厅。 徐道胜眉头微微一皱:“蓉儿,我等商议要事……” 黄蓉虽然曾随徐道胜理政,但这种重大军事会议,她是无权参与的。 黄蓉拱了拱手,向众人鞠了一躬,然后道:“军师,各位将军,我家相公不在,做妻子的便该挺身而出,上阵杀敌!” 徐道胜闻言一惊:“蓉儿,你一个姑娘家,如何能上阵杀敌?” 黄蓉微微一笑:“先生,要不咱们过两招。” 徐道胜闻言一滞,他不过一介书生,早年从丘处机处学了几分练气法门强身健体,可论起武功,只怕连个大头兵都打不过。 黄蓉又转向其他重将:“各位将军,哪位自认武功能高过咱们姐妹三人的?” 众人齐齐摇头。开玩笑,谁不知道你是梅姑姑的师妹,李莫愁的大名,如今在白马城也是能止儿啼的,田小婉据说是田大力那头野猪的妹妹,还在终南山上习武十年。 黄蓉见无人再反对,便道:“大帅不在城里的消息,既然敌人已经放出,咱们不妨大大方方的承认。咱们姐妹三人,上阵杀敌,难道会弱了他一人不成!” 徐道胜琢磨了一下,忽然抚掌大笑起来:“好!好!好!自古有木兰替父从军,如今我白马城有贤妻替夫杀敌,何愁士气不振!” 白马城有四面城墙,却只设了西、东、南三面城门,黄蓉三女各自踏上一面城门之上,将完颜康离城的消息公之于众。 消息一出,众人只觉胆气一弱,出箭的力道都平白减了三分。 但随着黄蓉道出缘由,同时把窝阔台架在一根木桩上放到西门城头,众人复又燃起信心来。 是呢,英勇无敌的大帅,怎么会弃城逃跑呢! 铁木真,你家儿子的性命,还要不要! 乞颜部的蛮子,等着我家大帅抄了你们的老巢吧! 乞颜部进攻西门的大军,见到窝阔台被挂在城头的时候,一时进退失措。 众将询问,该如何是好。 铁木真脸色变的铁青,片刻之后却又恢复常态,他马鞭在空中一甩,喝令道:“继续攻城,不必理会!” 随着号角声吹响,乞颜部的大军,继续攻城。只是在放箭的时候,乞颜部的将士们,总是刻意避过了窝阔台身侧数丈。 在铁血命令下,剩余的牧民们有如飞蛾扑火一般,将手中的土包,和自己的尸体,留在了白马城的城下。 虽然负土所填的高度,未能与城墙持平,但这数万牧民的性命,已经垫起数条通道,足够乞颜部大军直接攻击城头。 骑兵们策马直上,虽然还不能直接跃上城头,但已可在马上挥刀攻击城头守军,或者站在马背上借力跃上城墙。 攻城战,一旦进入短兵相接的阶段,守城一方的优势,就被缩小至可忽略不计的程度。 黄蓉默默站在城头最前方,拔出腰间两把弯刀。 于此同时,李莫愁和田小婉,也拔出长剑,开始奋力拼杀。 主帅虽然不在,但三位主母亲身范险,不避矢石,战斗在第一线。 三个娇滴滴的女子,都能奋勇杀敌。 白马城的汉子们,还有什么理由,不竭尽全力呢! 李莫愁和田小婉,都是以惯用的长剑对敌,两女的武功,虽然尚不及丘处机等当世一流高手,可面对普通战士而言,足以称雄一时。 黄蓉兵器上的功夫,原本只有一手落音神剑能够拿得出手,可这门剑法,讲究虚实变幻,在沙场之上的威力,未免大打折扣。在一日之前,黄蓉就与黄药师商议,自己要亲上战场。 黄药师思量再三,当日便创出一门双刀法门,令黄蓉连夜练熟。 此刻,她双刀所向,可谓挡者披靡。 原本白马城的将士,面临如此迅捷的短兵相接,心理准备都很是不足。 但见到三位主母勇猛杀敌的英姿,无论是白马城原本的精兵悍将,抑或新进城的牧民青壮,都抛却了一切懦弱和犹豫,开始舍生忘死起来。 惨叫声、兵刃交砍声、不断响起。 城头、城下战陨的人马尸身,不断累积。 城墙内外,原本的白茫茫一片,逐渐被鲜血染成红色,然后变成黑褐色。 铁木真立马于城外一里之处,不断发号施令,鼓舞麾下战士奋勇杀敌。 “首登城头者,赏千金,官升三级!” 在重金和重赏的双重激烈下,乞颜部的战士,个个嗷嗷叫着冲向城头。 一日之内,乞颜部数十次登上城头,但无一例外,首登之人,都把性命,丢在了白马城的城头。 眼见破城有望,临近入夜之时,一场暴风雪来临,浇灭了铁木真夜战的念头,他只得下令先行鸣金收兵。 敌军撤退之后,黄蓉三女累的一屁股往后坐去,但未等落地,都被身后之人扶住。 三女上阵杀敌,半日未曾停歇。虽然她们武功高强,但毕竟初次上阵,加上女子体力本不如男子,若不是黄药师、周伯通和林念英各自守护在她们身后,每每在危难之时出手解救,只怕早已有人香消玉殒。 黄药师抱住黄蓉,狠声道:“那个臭小子,回来我要他好看!” 黄蓉柔声道:“爹爹,康哥只怕更为不易呢!” 黄药师微微一顿,他心疼女儿,本有些迁怒完颜康之意,但想到完颜康孤身带着一帮牧民西征,只怕状况更为艰难。 过了一会,他才缓缓说道:“蓉儿,明日莫再上阵了!” “爹爹,这怎么行。局势如此,女儿若是不来,只怕……”黄蓉眉头紧锁。 自古攻守之道,在城破之前,都是攻方吃亏,守方占尽便宜。 因为白马城城墙不高,又被铁木真以负土之策,到了此时守方几乎再无地利优势。 若是纯粹比拼人力,铁木真有三十万精锐,白马城只有五万精兵。 新入城的十万牧民青壮,在激励制度下,打顺风战自然可以。但面对危局,到底能支撑多久,却是未知之数。 “寒冬腊月,也不知铁木真哪挖来这么多土?”黄蓉恢复了少许力气,走到城头,看着快与城头齐平的土包与人马尸身。 黄药师忽然眼前一亮,从身旁一个战士手中抢过一把长枪,跃到城外,四处捅了几下。回到城头后,他把长枪一扔,放声大笑起来。 次日一早,乞颜部大军继续集结,随着铁木真一声令下,阵阵号角声响起,大军开始攻城。 铁木真与众将谈笑风生,断言破城就在今日。 第一波战士离着城头还有数十步,忽然觉得脚下有些怪异。 昨晚的这场暴风雪,按说应该将城下的土包和尸身覆盖,但此时他们脚下,却不是白茫茫的一片,而是流淌着黑色的粘稠之物。 眼见最前方的将士即将抵达白马城城头,就见城内无数火把的掷下,火光顺着这些黑色的粘稠之物,迅速蔓延开来,惊的马儿纷纷嘶鸣不已,不由自主的转身后退。 但就这么一小会的功夫,乞颜部已经有不少人马,身上沾上了火星。这些着火的战士,惊恐着往后奔去,到雪地之上,便从马上跳落,扑灭身上的火焰。 白马城放的这把火,对乞颜部造成的杀伤并不大。但随着时光推移,铁木真的脸色,逐渐铁青起来。 白马城下,随着火焰的熊熊燃烧,原本堆积在城下的人马尸身,也在不断焚灭。 与城头几乎齐平的“土山”,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下沉。 原来,铁木真所用的负土填城,所取的并不是真的泥土。他只是令牧民们用布包包住雪团,便能起到同样的作用。 而在大火之下,布包开始燃烧,雪团开始融化。 大火足足燃烧了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之后,原本高达丈许的各处“土山”,尽皆消融,只余下城下近百步的片片冰面。 黄药师站在城头,以手捋须,其丰神俊朗,令人心折。 ------------ 第二百五十八章 西进 完颜康在首个宿营地停留了一日一夜,次日天还未亮,他便带着敢死营踏上了新的征程。 与白马城下的仓皇出逃不同,两千余众变成千人,人数虽然少了一半。可在完颜康看来,此时他手握的战力,反而提升了不少。 敢死营的建立,让一群乌合之众,向精锐之军转变。 敢死营的配置,现在是一人三马。双马换乘,还有一马专门驼运草料、干粮、帐篷等物资。 选择脱离队伍的千余牧民和剩下的战俘,则在完颜康离开后,纷纷驱赶分到自己手头的牛羊,四散而逃。 就在牧民们逃散的半日之后,木华黎带着一万精骑,赶到原本的补给点。 放眼所及,原本驻守的人马和屯着的牛羊,已经全都不见踪影。只有满眼的凌乱和一座巨大的京观,告诉木华黎这里发生了什么。 完颜康离开之前,让剩下的战俘,砍下的死去同伴的头颅,堆成京观,以此作为饶命的条件。 在生与死的选择当中,所有战俘都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而他们也各自得到了近百头牛羊,作为逃生之后的依靠。 巨大的京观前,还有用鲜血铸就的一道红字。 铁木真,爷爷去端你的老巢! 在完颜康的计算当中,他带着敢死营策马先行,随后的牧民四散逃散,十万余头牛羊和千余人马的痕迹,足够遮盖敢死营离去的线路。追兵想探明他的准确去向,至少要浪费半天时间不可。 待斥候探察完四周痕迹后,木华黎沉吟片刻,往西北一指,下令大军绕营而走,不再做丝毫停留。 除此之外,木华黎还掏出怀中绢布和炭笔,伏地写了一封短信,派一队人马火速折返白马城,报告铁木真,要求速派援兵。在木华黎的心中,他已将完颜康本人的威胁,提升至超越白马城的位置。 在他看来,只要擒获了完颜康,白马城此番能否拿下,已不重要。 以木华黎对完颜康的判断,此人必然是率军奔赴乞颜部另一个补给点,就在此地西北两百里处。 事实证明,木华黎的判断,完全准确。 完颜康率敢死军,疾速而行,在将近亥时,赶到另一个补给点附近,准备发动突袭。 这个补给点只有两千守军,除了寥寥十来个守夜之人外,早已进入了沉睡当中。 完颜康独自摸进大营,只花了一盏茶的功夫,便解决了十来个守夜的敌军。 然后,一场屠杀开始了。 敢死军以几乎无损的方式,就拿下了这处补给点。众人割下了各自杀死敌人的耳朵,纳入腰间的小皮囊当中,然后点起篝火,庆祝又一场大胜。 完颜康在敢死军建军之后,就宣告了白马城的功勋制度,在白马城中,以斩首或者俘虏计功,且有军法官详加记录。而敢死军初创,队伍内部编制才刚刚建立,新任的十名军法官,对各项军法都还在摸索和熟悉当中,对战功的记录难免会有疏漏。 有人提出建议,先使用一个简单易行的计功方式,割下敌人左耳,最后论功行赏。 敢死军烹羊宰牛,饱餐一顿之后,都各自安睡去了。 完颜康将小黑一同带入营帐,给它喂饱了豆子和草料,又给它刷了刷皮毛。 小黑满意的打了个响鼻,闭上了眼睛,开始入眠。 完颜康照顾好小黑,这才盘坐于地,开始运功打坐,恢复一日的疲乏。 行功刚过一个大周天,小黑忽然放声嘶鸣起来,将完颜康从入定中惊醒。 完颜康一跃而起,先环顾账内,发现并无异常。他拍了拍小黑的脖颈,也不顾马儿能否听懂,就这么问道:“小黑,何事惊慌?” 小黑将头在他身上蹭了蹭,接着冲出营帐,向东南方做跳跃状,并嘶鸣不已。 完颜康将耳朵贴地一听,似乎并无异常。但他这几日来,知道小黑十分神异,无端端绝不会如此惊慌,他长啸一声,唤醒敢死军,下令立马着好衣甲,准备即刻就走。 敢死军的将士正在酣睡,忽然被惊醒过来,难免还有人嘀咕。 完颜康逮着一个吐槽的倒霉鬼,狠狠抽了一顿鞭子,再次喝令:“一炷香的功夫,收拾好,立刻出发!” 敢死军迅速集结完毕,完颜康再次贴地而听,感觉到雪地上有微微震动传来。他在小黑脖子上,狠狠的搓揉了几把,然后跃上马背,率众绕到大营的另外一头,开始放火驱赶牛羊。 待到敢死军的众人,开始感觉到地面震动,便明白追兵赶至。 完颜康大笑一声:“兄弟们,咱们走咯!” 在阵阵大笑声中,敢死军拍马西奔。 完颜康坠在队伍最后方,看着追兵如何处断。 看着数里外的敌人,开始奔逃,木华黎手下几个千夫长,纵马带队向前,就要继续追击。 木华黎伸手一拦:“咱们先把牛羊收拢了,再慢慢追。” 完颜康看着追兵停步,有条不紊的将四散逃离的牛羊赶回营地。他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变得森严起来。 敢死军的危难,开始到来! 木华黎是一个老练的猎手,他知道,无论面前猎物如何珍贵,猎人都要有足够的耐心,才能捕获猎物。 木华黎聚拢牛羊后,在营地重新添加了补给,让麾下战士和战马休息了两个时辰,留下一千战士看守营地,才下令大军重新出发。 铁木真接到木华黎的回信,反复研读了几遍,开始陷入沉思。 白马城的难啃程度,超出了他的想象。负土填城的失败,乞颜部战士们的损伤虽然不高,可那些裹挟而来的牧民,已经被消耗的一干二净。 铁木真征战数十年,几乎百战百胜,可攻城战在他的人生之中,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他虽然熟读兵书,可遍翻兵书,任何攻城法子,都必须有云梯、投石机等攻城器械相佐。 但现在他手里,能用的木头都没有几根。 铁木真将木华黎的回信又看了一遍,忽然站起身来,传召两个万夫长前来,令这两人带本部两万兵马,火速北上与木华黎汇合。 完颜康率领敢死军一路西进,放眼所及,漫天遍地,俱是一片雪白,尽显蔚为壮观。 午饭稍息之时,完颜康有感此景,不禁开口念起一首词来:“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 待念到一代天骄时,完颜康忽然住了嘴,不再往下诵读,因为接着说下去,就是成吉思汗了。 可铁木真此时,还不叫成吉思汗呢。 这阙词,完颜康乃是用汉话读出,想着一众蒙古汉子都听不懂,卡壳就卡壳了呗,也没什么大不了。 哪知身后一个声音传来:“大帅,怎么不念了呢?” 完颜康回身一看,却是一个名唤颜克里的十夫长,满眼期盼的看着他。 “颜克里,你会说汉话?”完颜康奇道。 “小人母亲本是汉人,小人从小就会汉话。” 完颜康走过去,对他称赞道:“会汉话是好事,懂些诗词,那是更好。” 颜克里听着这话时,左右看了看,眼神中居然还露出几分怯意来。 完颜康惊奇不已,按说以他一军主帅的称赞,足以令此人惊喜不已,但其人却是如此反应,却是令人费解。 在完颜康的循循善诱之下,颜克里开始吐露心声。 他父亲原是弘吉刺部落的一个牧民,母亲却是一个汉奴,被他父亲买下。他从记事之后,便被母亲教了汉话,还授以诗词。 颜克里初时以会汉话自傲,但没想到常常因此被小伙伴鄙视乃是殴打。蒙古人崇尚强者,在他们看来,汉人最为软弱可欺。因此,有一半汉人血统的颜克里,在草原上遭受歧视,实在不足为奇。 好在,颜克里始终有个要好的小伙伴,陪伴身边。 “阿古达,我学了首汉话的诗,我念给你听,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颜克里,你真厉害。” “阿布,我跟颜克里学了一首诗,我念给你听,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阿古达,跟那个汉人小崽子,学这些没用的干嘛!” 跟着就是大人的一顿痛打,孩子的痛哭。 “颜克里,我家阿布,不让我跟你玩了!”接着,这个小孩哭着跑开了。 少年的颜克里,从此似乎忘却了自己会汉话。 颜克里说到委屈之处,眼眶一红,险些哭出声来。 完颜康长叹了一口气,指着军中众人,又指了指颜克里,再指回自己:“蒙古人、汉人、金人,都生了两只眼睛、两只耳朵、一个鼻子,并无不同。佛曰,众生平等。各国各族各部之人,在本帅心里,都是一般样的。” 颜克里顿了顿,才道:“大帅,您是如此看的,可别人未必如此呢!” 完颜康抬头望天:“你可知道,有一个国度,可以五六十个民族共同生活在一起,人人生而平等,并无高低贵贱之分。” 颜克里眼睛放出光彩来:“大帅,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完颜康忽的站起身来,用蒙古话大声道:“本帅在此誓愿,有生之年,必令草原靖安!天下一统!世间太平!人人平等!” 一众敢死军的战士们,眼神都亮了起来,浑身充满了火热。 ------------ 第二百五十九章 反击 敢死营向西疾驰一日一夜之后,终于发现了乞颜部的第一个聚居地。 聚居地的牧民们听到马儿奔腾和嘶鸣之声,以为是大军得胜归来,纷纷从帐篷中,欢呼着奔出。 “杀!” 聚居地出来的都是老弱病残,完颜康压根没有动手的欲望,只把银枪往前一指。 这个聚居地,原本满打满算也有三四千人,可随着青壮全都随大军出征,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孺。 对敢死营而言,这连一道开胃菜,都算不上。 不用完颜康多说,蒙古人打战的规矩,是灭掉敌人所有车辕以上的男丁,剩下的只有女人和幼童。 随着屠杀结束,聚居地里开始响起阵阵怪声来。 完颜康皱起眉头,下令吹号,全军集结。 五分钟后,大军集结完毕,完颜康下令报数。 “一、二、三……” 在报数过程中,有十来个人从各处营帐当中,飞奔而出,想要归队。 “站到一边!”完颜康面若寒霜。 这十余人都面带春色,此时见了完颜康的神情,都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全军报数完毕,共有九百八十人,加上站在一旁的十五个,仍有十余人战损。 完颜康脸上更是阴沉如水,解决一个只剩老弱病残的聚居地,都折了十五个,这是他难以想象的。敢死营的兵员素质,不要说比之无双飞骑,就算是与白马城内的五万精锐而言,都有一定的差距。 原本完颜康是要借这十五个人的人头一用,转念一想还是算了。这帮人随他不久,若是太过严苛,易生反心。他喝令一声:“闻号不至,依法当斩,念在尔等初犯,各领十记鞭子!” 这十五人闻言,连忙跪倒于地叩谢不已,各自主动脱去衣裳,上前领鞭受刑。 整军结束后,完颜康下令搜罗聚居地可用的食物和酒水,带走能带走的所有草料,将牛羊尽数杀死。 留了几个帐篷给余下妇孺暂时躲避风雪,剩余的帐篷全都一把火付之一炬。 两个时辰之后,木华黎率军赶到此处。 此地残余的妇孺,又一次听到马蹄声,都躲在仅剩的帐篷中瑟瑟发抖。 出身此地的千余战士,见到自己的家园被摧毁,半个人影也不见,以为敌人将部落老幼尽数屠杀,纷纷大哭起来。 有些妇人听到哭声,偷偷出来瞧了两眼,发现终于是自己人回来了,这才哭喊着冲出帐篷。 木华黎发现妇幼皆存,心头一松之后,没过多久,他的眉头又紧紧皱起。他意识到,完颜康比他想象的更为难缠。 若是此人尽屠此地,只会激起战士们的无边恨意。 而他留下妇幼,出身此地的部分牧民,已无心再随他追杀敌人。 更何况,完颜康留给这些妇幼的东西,只有一地死去的牛羊。木华黎必须留人在此,还需拨下补给,否则此处聚居地仅剩的妇幼,决计撑不了几天。 但原本木华黎麾下就仅有万人,随军物资也并不是太多,如若留下物资和部分人马,后续对完颜康的追逃,必将受到影响。 面对这个难题,木华黎当机立断,下令出身此地的数百战士尽数留下,照顾逃过一劫的妇幼。除此之外,他还留下了部分草料,和一些必需之物。 只是这这数百战士的马匹,却被木华黎留在军中。 一刻钟之后,木华黎率剩余大军,继续追击。 半日之后,木华黎西行百里,见到又一处滚滚浓烟,来到第二个聚居地。 一回生,二回熟。敢死军的第一次突袭和收尾,花了一个时辰的功夫,第二次只用了半个时辰,便全军离去。 木华黎再次留下出身此处的五百多名战士和少许物资,率众继续追击。 乞颜部的战士们,无需任何鼓动,所有人的胸中怒意满满,催动坐下马儿,飞速前行。 木华黎赶到第三个聚居地时,袭击者刚刚离开半个时辰。他舔了舔干冷的嘴唇,不做丝毫停留,下令继续追击。 乞颜部的战士们虽然已经十分疲乏,但随着木华黎一声令下,所有人夹紧马腹,循着敌人的马蹄印,咬牙拼命追击。 数日前的一场暴风雪过后,草原上月光皎洁,夜间行军丝毫无碍。 两个时辰之后,木华黎终于见到敌人的身影。 敢死营停在一处山谷之下,众人刚刚吃了顿宵夜,正在给马儿喂食,稍作休息。追兵发现他们的时候,他们也发现了追兵,不用招呼,敢死营的战士们立刻跃上马背。 此时,双方离着五六里的距离,敢死军一人三马,马速一提,居然慢慢将距离拉远了。 完颜康不时回望,察觉此点后,他立刻下令:“兄弟们,慢点跑,让马儿消消食。” 众人一时不解何意,但主帅下令,他们只管依令而行。 乞颜部的大军,始终跟在敢死军身后,拼命打马疾追。 十里、二十里、三十里…… 木华黎身后忽然传来几声马儿悲鸣,他回头一看,原来是几个战士的马儿脱力倒地。 木华黎抬头看了看前方,不做任何停顿。 随着时间的推移,乞颜部的大军之中,不断有马儿脱力,战士掉队。而两军之间的距离,也在逐渐缩短。 五里、四里、三里、两里…… 乞颜部的战士们,个个眼中冒出火来,只要再过半个时辰,他们就能彻底追上敌人,报仇雪恨。 双方距离只有一里之时,完颜康回身一看,然后微微夹了夹马腹。小黑立刻知道主人心意,原本小跑的步伐,便微微加快了几分。 敢死军的战士们,这时不用下令,都纷纷夹紧马腹,催动马儿加速前行,紧跟主帅步伐。 木华黎见敌人进一步提速,心中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同时觉着有些不妙起来。 但无论如何,这茫茫大草原上,对方又能使出什么诡计来呢? 难道近在咫尺的猎物,因为自己的疑虑,就要放弃了不成。虽然木华黎在军中威望颇高,此时若是下令停止追击,只怕麾下将士都不肯答应呢! 一夜追击无果,直到天明之时。两军的距离,仍然保持在三里左右。乞颜部的战士,掉队者已经接近一半。 木华黎开始感觉到,坐下的马儿,力气已经渐渐弱了。 木华黎终于意识到什么,他开始放缓马速,下令全军止步,略作休息。 完颜康回身一望,见追兵开始停步,他喝令一声:“全军止步。” 战机,已经来临! 完颜康拨转马头,长枪一指乞颜部军阵:“换马,冲阵!” 敢死军的千骑,纷纷跳下奔驰了一晚,已经疲惫不堪的马儿,骑乘到另外一匹空马身上,列成锋矢阵型,跟随完颜康身后,开始加速冲锋! 木华黎眼睛一眯,此时,他终于知道对手的打算。 耗尽己方马力,再行反杀! 那就来吧,看看你这千把人,能有多厉害! 木华黎身经百战,对此毫不惊慌,只大喝一声:“杀敌!报仇!” 乞颜部的战士们,从身体内挤出仅剩的力气,拼命催动将近透支的马儿,开始迎面冲锋! 完颜康控住小黑的速度,保持在队伍的最前方,引领全军战士以最高速冲击。 而乞颜部的战士们,坐下的马儿几乎都快到了极限,冲锋的速度,慢了不止三成。 两军同时冲锋,三里的距离,顷刻即至。 完颜康临阵之时,大吼一声:“杀!” 他的银枪舞出朵朵枪花,将身前两丈之内的敌军,瞬间清空。 完颜康有如一个箭头一般,猛然扎进乞颜部的阵中,身前之敌,全是一枪毙命。 “腾格里!腾格里!”见到主帅如此勇猛,敢死军的战士们一边奋力杀敌,一边高声大吼起来。 乞颜部的士卒,见完颜康枪下亡魂不断,怒意渐渐退去,心生反而生出怯意来。 木华黎也身居最前方,但他与完颜康并未直接相撞,而是隔了近十丈的距离。他见完颜康如此勇猛,己方战士节节败退,便在马上大喊:“擒杀此人者,赏金万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木华黎麾下的本部战士,在乞颜部大军中本就是精锐之师,此刻听了主将的喝令,战士们振奋起来,开始奋力朝完颜康扑去。 刺、扫、挑,完颜康神情没有半分变化,只使这三个招式,却招招夺命。 木华黎在不远处看到己方战士扑向完颜康,却有如飞蛾扑火一般,无人可近他身前一丈内,他收了收原本冲向完颜康的势头,反而避到一旁。 木华黎虽然自认武功高强,但此刻也十分清楚,自己若是奋勇争先杀向完颜康之处,只怕多半是送人头而已。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完颜康已经杀穿敌阵。 若是寻常军队,被杀穿阵型后,多半已要溃散奔逃。 但木华黎治军严谨,这剩下的数千战士都是精锐之师,此刻无需主帅下令,居然主动重新聚拢阵型来。 完颜康拨转马头,率军再次冲锋。 木华黎连忙喝令,再次迎敌。 这一次,完颜康瞅准木华黎所在,跃马挺枪,向木华黎所在之处杀去。 擒贼先擒王! 乞颜部的战士们,看出完颜康的意图,纷纷大吼着挥舞着手中弯刀,阻拦他的去路。 完颜康的冲锋势头,被密密麻麻的敌军,渐渐阻拦下来。 他一枪刺落身前一人,立刻便有人填补过来。乞颜部战士的英勇,在这一刻充分展现了出来,即便有如飞蛾扑火,但这些飞蛾,依旧奋不顾身的勇往直前。 木华黎眼眶湿润了,他大吼着往完颜康所在之处杀去,却被他的亲兵挽住缰绳,避让到一侧。 在人堆之中,完颜康只能一心往前拼杀,无法随意调整方向,他再次与木华黎错身数丈而过。 再一次杀穿敌阵,完颜康见敌人仍未溃散,只得暗暗叹了一口气,拍马继续前冲,离着敌军有两里之遥,再行整队。 完颜康整队完毕,发现己方战损已近四成。这两次冲阵,虽然杀伤敌军近半,但敌人还能坚持,敢死营的人数却越打越少。 再打下去,局面堪忧。 完颜康长笑一声:“此战每人计功五首,剩下乞颜部的兔崽子,咱们以后慢慢杀!” 敢死营众人跟着轰然大笑起来,随着完颜康拨转马头,迅速驰离战场。 木华黎面沉如水,不敢下令立刻追击,只得停下收拾战死同伴尸身,等待掉队的战士陆续赶来。 ------------ 第二百六十章 独行 敢死营取得了建军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战斗的胜利,士气高昂到了极点。 但随后的日子里,他们发现,困难才刚刚开始。 木华黎吸取了教训,开始极为耐心的进行追击,他不再寻求一举歼敌。 他汇聚了后来的两万援军后,将两万多战士分为八队,像狼群一般,不断驱赶、压迫着敌人。 围猎! 此后的三天之内,敢死军只袭击了两次聚居地。有一次的袭击只进行了一半,便因追兵赶至,便被迫提前撤离。 三天之内,完颜康率军与追兵交手了五次。虽然每次都能杀穿敌阵,但随着每一次战斗,敢死军的人数,已经越来越少。 若不是完颜康每次冲锋在前,几乎凭借一己之力冲破敌阵,敢死军早就全军覆没了。 即便如此,初时一千人的编制,如今只剩二百五十八人。 且人人带伤! 便是完颜康自己,也身披十三处刀伤。 “幸亏是冬天,衣服厚。”完颜康开玩笑的说道。 但最为困难的,还不是人马的战损。因为敌军的围猎,三天来,敢死军的战士们,没有获得超过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无论人马都已是困顿至极,体力和精力都到了极限。 敢死营之前准备的食物尚算充足,但在这三九寒冬,烤肉都冻的硬邦邦的,一口咬去就如同咬在石头上,不小心牙都要崩掉几颗。进食之前,战士们必须将烤肉放进怀中慢慢化开,然后送入口里。 因为无处生火,原本战士们带着的酒壶,都冻成了冰疙瘩,战士们只能就地吃雪解渴。在这极寒之时,吃雪更是让人透心凉,战士们如不是渴的要命,都会死死忍住。 期间完颜康趁间隙之时,运起九阳神功,化开了几个酒壶里的冰疙瘩,让众人一人能喝上一口热酒。 对于敢死营的战士们而言,这一口热酒,能消去三分疲乏,能驱散三分寒冷,简直胜过龙肝风胆。 但因为战事太过频繁,完颜康不敢将内力都用在融化酒壶之上。号称生生不息的九阳神功,毕竟也有回气的极限。 临战之时,每一分内力都弥足珍贵。 看着剩下二百多号战士们疲乏的眼神,完颜康知道,自己必须做出改变了。否则,这支随自己千里远征的部队,这仅剩的两百多勇士,再也撑不过两天。 “图尔勒,你战功多少?” 图尔勒掏出计算战功的小囊,数了数里面的耳朵,兴奋不已的回答:“大帅,我砍了二十七个人头!” 完颜康在一块绢布上,用炭笔写下几个大字:图尔勒,计功贰拾柒,完颜康。然后递给图尔勒:“收好!” 图尔勒不解何意,但完颜康让他收好,他立马就把这块绢布贴身放了起来。 “博扬,你战功多少?” “回大帅,我只砍了十九个人头。”被问到话的汉子,数了数耳朵的数量,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完颜康哈哈一笑:“杀一个就够本,砍了十九个,可称勇士!”说话间,他已经在绢布上写好:博扬、计功拾玖,完颜康。 “收好!” 博扬也接过绢布,贴身收好。 “颜克里,你砍了多少脑袋?” “启禀大帅,我砍了三十二个人头!”颜克里早已数好了耳朵,被问到时,他立刻昂首而答,只是这一挺胸时,他又扯到腹部的伤势,不由连声咳嗽起来。 完颜康哈哈一笑:“没想到你这个斯文人,杀起人来,一点也不手软!” “汉人骨血里的勇武,可一点都不比草原人差呢!”颜克里从小因为血统受尽歧视,此时战功卓著,说话全然不同起来。 “汉人也好,金人也好,蒙古人也罢,只要一起吃饭,一起打战,就都是好兄弟,你给我记住了!”完颜康听着颜克里心结颇深,当下着重提点一番。 “大帅,我记住了!” 完颜康将绢布写好,递给颜克里。 颜克里照旧收好,张了张嘴想问些什么,只见完颜康已经转过身去,询问下一个人的战功了。 这些日子以来,完颜康已经记住麾下战士们每一个人的名字,他一一问明战功,用绢布写好。 这仅剩的两百多残兵,虽然人人疲乏,个个带伤,但都是个顶个的好汉。 战功最少的一名战士,也砍了敌人八个脑袋。 最勇猛的一员猛士,名唤富尔赤,已经砍下了八十三个脑袋。富尔赤兴奋的道:“大帅,咱们再打几战,我再砍多二十个脑袋,就是百人斩了!” 完颜康闻言哈哈大笑,拍打着富尔赤的胸脯:“富尔赤,好好活着,迟早有成为百人斩的时候!” 追兵又一次出现在视线当中。 完颜康拨转马头,对众战士道:“你们先往北走,绕道再往东,赶去泰州,凭本帅给你们的绢布,找泰州的主将领赏。”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颜克里忽然明白过来,他颤声道:“大帅,你要独自引开敌人?” 完颜康摸了摸他的脑袋:“颜克里,这两百多号人,还是你最聪明,本帅不在的时候,就由你做主将吧!” 颜克里双目含泪,跪倒于地:“大帅,我不怕死!” 其他战士们,都反应过来,跪地齐齐喊道:“大帅,我们都不怕死!” 完颜康啪的扇了颜克里一个耳光:“蠢货,本帅一个人跑,不比带着你们这些累赘,快上许多!” 富尔赤凑过来,指着数里外的敌军呵呵一笑:“大帅,咱们再干一场吧,我觉着这一战,就能凑足一百个人头了。” 完颜康一脚把富尔赤踹开,喝令一声:“速速北上,这是军令!” 众战士闻言不再多言,全都翻身上马,然后齐齐给完颜康鞠了一躬。 临别之际,有人哭出声来:“大帅,你一定要活着!” 完颜康昂然道:“我是腾格里,这世上,能杀腾格里的人,还没出生呢!” “快走!” 颜克里抹了抹眼泪,大喝一声:“兄弟们,咱们走!” 不远处的乞颜部的大队,看着前方的猎物忽然往北走,便也开始转向往北追去。 随着敢死营大队撤离,追兵一眼看见,一匹黑马和马上骑士孤零零留在原地。 “那是不是白马城主?”有人惊喜的喊道。 这队追兵带队将领乃是一个万夫长,他之前尚未与完颜康打过照面,此时得了麾下提醒,不觉大喜过望。 这番追击,他们唯一的目标,便是完颜康这条大鱼,其他的那些敢死营的战士,连小鱼小虾都算不上。 万夫长转念一想,若他是完颜康,怎么可能独自断后,莫不是故意令人骑了黑马,留在原地以做引诱? 就在这个万夫长犹豫要不要分兵追击的时候,完颜康开始策马向他们奔来。 完颜康一边催动小黑飞奔,一边从身上的羊皮大衣上,撸下两团羊毛塞进小黑的双耳,他拍了拍小黑的脖颈:“乖,你家主人要放大招了,你可别被吓到。” 小黑似乎明白完颜康要干什么,知机的把耳朵耷拉下来。 完颜康一看,这马儿简直成精了。他心头大定,目视前方,再无任何顾忌。 一人一骑,面对三千骑兵,悍然冲阵,用螳臂当车四个字,都不足以形容此情此景。 乞颜部的万夫长,渐渐看清完颜康的面容。他大喜的同时,心头不免有些诧异,汉人有句话,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个金国的小王爷,就这么喜欢送死么? “生擒此人!”万夫长发出号令。 于此同时,完颜康催动小黑不断加速,临阵已不过十丈,他深吸了一口气。 这一口气,完颜康吸的极深,吸气声都盖过了小黑奔腾的喘息。 然后,他猛的吐出两个字。 “受死!” 这两个字一吐出,有如虎啸龙吟一般,将对面敌军前方的马儿都惊的人立起来。 前列的马上骑士,觉得脑袋被大锤敲了一记,有如下饺子一般,纷纷跌落马下。乞颜部那名万夫长,也身居前列,同样跌落于地。 小黑虽然被塞了羊毛,还耷拉了耳朵,此时都被震得浑身颤抖,脚下险些一软。 完颜康感觉出小黑的异样,立刻收了吼声。 此时他与敌人前阵已经相接,完颜康早就看清那名万夫长的所在,小黑再前冲几步,他便奔至此人身旁。 完颜康银枪轻轻一刺,便刺入此人咽喉,将其彻底了账。 然后,他突入阵中,左冲右突,枪舞梨花,如入无人之境。 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完颜康已经杀穿敌阵,他拨马回身,复又杀回敌阵之中。 再次杀穿敌阵后,以完颜康的体力,都觉得手臂有些酸软。他奔出数十步,回身挺枪指向敌阵,大喝一声:“告诉木华黎,叫他洗干净脖子,候着!” 说完,他拨转马头,向西南方奔去。 这三千追兵,虽然主力尚存。但因为主将被杀,胆气被夺,此时居然无一人敢追,数千人马都留在原地,不知所措起来。 过了一会儿,追兵之中仅剩的一个千夫长,才回过神来。他唤来一个百夫长,令他将手下尽数派出,以十人一队四散奔走,争取尽快将消息飞马上报木华黎,并通知其他各处追兵队伍。 然后,这名千夫长从地上抓了一把雪,在脸上搓揉了几下,振奋了些许精神,提振了些许勇气,才带队继续追击完颜康。 两个时辰之后,木华黎得到完颜康孤身一人的消息,他微微沉吟了一番,下令全军统一目标,以追索完颜康为第一要务。 生擒此人,赏金万两,官升三级! 重赏之下,乞颜部的战士们,开始嗷嗷叫。 但一日之后,木华黎发现,在茫茫大草原上,找一个人,比找几百人,却是更为困难。 更何况,这个人坐下还有一匹神驹。 若不是雪地之上,始终有马蹄印可寻,追索的难度更高。 从马蹄印来看,完颜康一时向西,一时向南,行踪极为飘忽,不知他究竟要躲去何处。 两三万大军,这么跟着一个人跑,也不是办法。木华黎及时调整思路,将大军分为五百人一队,分散开来,在茫茫雪原是,开始拉网式追击。 因为知道完颜康的意图,木华黎率部牢牢守住东面一带,不给他任何机会往东折返。 木华黎思路调整之后,完颜康一日之内,遭遇了两次追兵。 第一次,他如法炮制,用狮吼功开道,杀散了这队人马。 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第二队追兵,已经闻声赶至。 以完颜康的目力,他发觉除了这队追兵,远处明显还有其他敌人正在迅速赶来。 他体会到木华黎的老辣,知道自己若是再行恋战,只怕后果堪忧。 于是,完颜康拨转马头,与第二队追兵错身而过,凭着小黑超绝的马速,疾速往西逃去。 ------------ 第二百六十一章 罗网 完颜康以为,凭借小黑的神速,应该可以从容甩开追兵,伺机东归,折返白马城。 木华黎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新的一场遭遇战中,乞颜部的战士们,将箭支瞄准了小黑。 在这个滴水成冰的季节,因为严寒,弓弦太易断裂,乞颜部的战士们都极少用弓箭。而且,小黑本是窝阔台的战马,这在乞颜部将士之中,可谓众人皆知。如非必要,原本无人想伤这匹神驹。 但面对来去如风的完颜康,追兵们最终还是选择了射人先射马。 面对突如其来的箭雨,即便完颜康枪法再好,也难以尽数拦阻,小黑身中数箭。 完颜康心疼的不行,不敢再行接战,拨马转身就跑。奔出一箭之地后,他立刻跳下马来运起轻功赶路,主动为小黑减负。 乞颜部的这队追兵,当然紧追不舍。 小黑受创后,因为血流不止,奔速渐缓。 好在一场暴风雪的来临,遮盖了马蹄印和血迹,暂时挡住了追兵,给了完颜康喘息的机会。 完颜康寻到一个部落的聚居地,摸进一个帐篷之内。 一个母亲,正哄好三个孩子睡着,忽然冷风一吹,让她打了个激灵。她下意识便往风来的方向望去,以为是哪处压帐石被暴风雪卷动。 一个黑衣大汉,出现在她眼前。 这个女人,张嘴就要惊呼。完颜康一把捂住她的嘴,扫了一眼帐篷里的孩子,低声道:“叫一声,死一个!” 这个女人发现,这个陌生男人身穿的并不是黑色衣裳,只是因为衣服上浸满了鲜血,变成了黑色而已。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令她几乎窒息。 完颜康感觉到这个女人的颤抖,挤出一丝微笑:“莫怕,莫怕。” 他自以为柔和的微笑,在这个女人看来却是无比狰狞,骇的她身子一软,脚下没有丝毫力气。 完颜康托住这女人,无奈的摇了摇头,点了她的哑穴,任她瘫倒于地,然后又点了三个小孩的睡穴,以防出现任何意外。 这个女人倒在地上,看到完颜康在三个小孩身上动了一动,不知哪来的力气,爬过去抱他的腿,嘴里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 完颜康看着这个女人的眼睛,缓缓道:“我只是让他们睡的安稳一点,若是真要动手,你们都已经没命了。” 这个女人听了这话,倒是信了几成,忙不迭的朝他磕头。 完颜康不再多言,转身出了帐篷,过了一会儿,才牵了小黑进来。 “我的马儿受了伤,我是带它来治伤的!” 小黑一进帐篷,巨大的身躯,几乎占据了帐内四分之一的面积。这个女人从小在草原长大,也没见过如此神驹,她看了看小黑身上的箭支,似乎明白了什么。加上她在完颜康出去的时候,试了试三个孩子的呼吸都无异常,此时已渐渐镇静下来。 “刀子,伤药!” 这个女人闻言,立刻在帐篷里翻箱倒柜,取来完颜康所要之物。 完颜康先把刀子细细擦干净,然后在火上烘烤消毒,插到雪地里冷却之后,又烘烤了一次,这才准备动手为小黑拔箭。 “忍着点,别叫唤。”完颜康拍了拍小黑的脖颈,示意它放松些。 小黑眨了眨有些无神的眼睛,鼻子里轻轻哼了几声,然后四蹄一软,主动跪倒于地。 小黑身中五箭,其中有两箭落在胸前两侧,入肉深及两寸,有三箭是逃跑时中的箭,后面三箭落在臀腿上,伤势反而稍轻一些。 完颜康先把小黑的缰绳和马鞍卸下,然后拍打着小黑后臀的中箭处附近,给它放松肌肉。过了一小会儿,他出手如电,迅速割开伤处,拔出箭支,然后涂上伤药。 涂上伤药之后,小黑的血仍在继续流出,完颜康看着心疼,命令那个女人拿来几块棉布,给小黑捂住伤口。 小黑前胸的两处箭伤,比较麻烦。因为入肉太深,其中一箭更是在大动脉旁,完颜康只得小心翼翼的操作,不敢动刀。他运起内功,阔开小黑伤处筋肉,一点一点的把箭支往外挤出。 随着最后一支箭取出,完颜康坐倒于地,感觉比大战一场还累。 这个女人不待完颜康吩咐,主动到小黑身前涂上伤药,给小黑捂住伤口。 “谢谢!”完颜康发自内心,生出感激之情。 这个女人回过头,嘴巴张了张,却是说不出什么。 完颜康伸手一点,给她解了哑穴。 这个女人惊喜的发现,自己又恢复了说话的能力,她看了看完颜康:“英雄,你的马儿,这几天可不能跑动。” 完颜康心知,以小黑的伤势,至少十日之内不能奔跑,否则伤口必会崩裂,只会伤上加伤。他点了点头:“我明日就走,你帮我照顾好马儿,我会重重感谢你!” 女人摆了摆手:“这是天上的龙马,我能照顾它,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完颜康见她目光透彻,不似有半分作伪,心里总算放下一块大石头。暴风雪过后,追兵们多半会追寻到此,若是不安置好小黑,完颜康心中着实难安。 “你家的马圈在哪?” “牛羊、马儿都在旁边的围栏里。” “带我去看看。” 这户人家围栏不大,里面三十来头牛羊和两匹马儿,几乎已经将围栏挤满。 完颜康见状眉头微微一皱,以小黑的脾气,是断然不会与这么多牛羊挤在一起的。更何况,这围栏乃是露天而设,把小黑放在里面,无异鹤立鸡群,完全无法隐藏。 女人见完颜康皱眉不语,不由出声道:“英雄,要不……,龙马就住在帐篷里。” 完颜康心想也是个办法,但旋即摇头道:“不行!” 他对这个女人有些信心,问题是,帐篷里还有三个小孩。以这个年纪的小孩来说,家里的帐篷住进一匹大马,如何能不往外说。 而一旦小黑的消息被外界所知,不仅马命难保,这一家人也会跟着遭殃。 女人似乎也明白过来,她抿了抿嘴,指着远处一个孤零零的帐篷道:“英雄,看看那里能不能住。” 完颜康忙问那是什么地方,原来那处帐篷是部落中一个疯子的住处,那人疯了之后,就被部落把他的帐篷挪的远远的,任其自生自灭。原本的主人,没能熬过这个冬天。部落里仅剩的老弱妇孺,也嫌弃这处地方不吉利,平日里都没人靠近此处。 完颜康掠至那个帐篷,清除了疯子早已冻成冰坨子的尸身,然后把小黑抗进了那个帐篷。 那个女人看着完颜康抗起小黑的一刹那,惊的要叫出声来,旋即她自己捂住了嘴巴,然后跪倒在地,双手合十念叨着:“长生天在上,长生天在上!” 完颜康又在整个聚居地,每家每户各取了少许草料,将小黑所在的帐篷填了一半,满足它未来至少一个月的口粮,也让小黑独自躺着能够暖和些。然后他又交代那个女人照顾好小黑,每日寻机过来照看,将来他必有厚报。 弄完一切后,完颜康在小黑身旁盘坐下来,默默运功打坐。他行功两个周天后,听到外面风声渐歇,站起身来在小黑脖颈上摩挲了一阵,便迈步要走。 小黑一嘴咬住他的衣襟,眼中露出依依不舍的情绪来。 完颜康拍拍它的脑袋:“好好养伤,再来找我。”说完,他大步踏出门外,往昨晚来处奔去。 乞颜部日前与完颜康遭遇的那队追兵,不待风雪彻底停歇,就继续上路,沿着隐约可见的马蹄印和血迹,一路追寻,距离小黑所在之处,只有十里之遥。 忽然,一声惨叫声,从队伍后方传来。 前头的众人,立刻回身查看,却见队伍后方,莫名其妙的多了十几匹空马。 一个黑衣男子,站立在雪地之中。 “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啊,真失败。”完颜康摇了摇头,极不满意自己才偷袭了十余人就暴露了的结果。 然后,他跃上身旁马儿,双腿微微用劲,开始策马,发动强袭。 一以敌五百,一场看似不对等的战斗,结果反差极大。随着阵型被杀穿,带队的千夫长被完颜康一枪挑落,这支追兵彻底胆寒,开始四散奔逃。 完颜康收拢无主的战马,挑了三匹上好的良驹,又搜寻了一些干粮、草料和引火之物,便往南疾驰而去。 乞颜部被杀散的士卒,并未跑远,早已有人吹响了联络哨子。 见到完颜康离开战场,有几个百夫长大着胆子,带着剩余的手下,远远的坠在完颜康身后。 一个时辰之后,两队追兵,一队由南来,一队从东往,截住了完颜康的去路,隐约形成包围之势。 完颜康估摸了一下,若只是这千人,自己当有把握杀穿敌阵。可以对方的反应速度来看,只怕不消多久,便有第三队、第四队追兵到来。 于是,完颜康拨转马头,不与这两伙追兵接战,向北疾驰而去。 木华黎所拉的网极为细密,在接下来的一日之内,完颜康遇敌六次,有两次都被面临三面合围,被逼交战才得以脱身。 完颜康从追兵的布置感觉出,木华黎布下了天罗地网,东、南、北三面围的严丝合缝,断绝完颜康回归白马城的一切可能。 又一次遭遇战后,完颜康眺望东方长叹一声,拨转马头,再无一丝犹豫,往西方疾驰而去。 ------------ 第二百六十二章 焦灼 完颜康在雪原上不断突围的时候,白马城正在浴血奋战。 铁木真不愧为一代天骄,负土填城的战术被黄药师破除之后,他经过一夜的思索,重新振作起来。 既然用雪包会被烧融,那就用真的土包吧! 随着一声令下,乞颜部剩余二十几万大军开始铲去厚厚的雪层,动手挖土。 一个布包,七八斤土,这在中原地带,就是挥舞两下锄头的事儿。但在此刻的草原上,要铲去层层冰雪,再挖开如钢铁一般硬实的冻土,凑满足够一个布包,足足耗费掉一个壮丁一整日的力气。 乞颜部卷土重来,用上真-负土填城,开始重新冲击白马城的城头。 白马城的将士们,经过一日一夜的修整,体力和精神都恢复至巅峰,毫无畏惧的迎接着乞颜部潮水般的攻击。 乞颜部大军原有三十万,经过前期的战损,加上派出追击完颜康的三万大军,到此时只剩二十五万左右。而白马城中,前期折损也有万余人。 此时,单纯按军力上的对比,攻守双方仍处于二比一的状态。但乞颜部的二十余万大军,能同时投入战场的,最多不过十万人而已。而铁木真的负土填城战术,也只铺出五处,阔七八丈的攻城道路。 因此,在交战当中,白马城的兵力并不吃紧。 黄蓉、李莫愁、田小婉这三位看似娇滴滴的主母,始终战斗在第一线。 在三位主母的刺激之下,满城老兵和青壮,个个不甘人后。 因为攻方可以直接攻击城头,守方优势太小,白马城守的也是险象环生。一日下来,乞颜部攻上城池,多达二十余次。 全真教的小道士们列成三个天罡北斗阵,觉空带着一众少林俗家弟子组成小罗汉阵,加上无双的强力战士编队,充做救火队员,一次次的扑灭攻上城头的敌军。 将近入夜之时,铁木真看着四面均无突破,只得下令吹号收兵。 白马城又倒出火油,将城下人马尸身点燃,试图如上回一般,将“土路”烧融。 但这次大火熄灭之后,黄药师猛然发现,这次乞颜部用的是真土,烧不着,融不掉。 更麻烦的是,随着这一把火,原本一个个布包的冻土,几乎都融为一体,想趁夜间铲平,无疑困难了十倍不止。 徐道胜和黄蓉的眉头,同时皱了起来。他们知道,如果白马城破不了负土填城,那只有硬抗这一条路可走。 虽然在兵力对比上,白马城吃亏不是太大,但白马城正式战士,如今只有四万多人。而那十万青壮,经过最初赏银的刺激之后,更多人看到了战争的残酷。 钱是个好东西,可毕竟得有命赚,还得有命花啊! 许多青壮开始退缩畏战起来,这一日下来,论功行赏之后,得了赏银的青壮,超过五成之人,没有选择从军。 而首日接战时,选择从军的青壮比例高达八成! 这个统计数据出来之后,徐道胜拉着黄蓉和黄药师,秘议了半个时辰。 次日一早,当乞颜部吹响进攻的号角时,徐道胜当着铁木真的面,命人砍下了窝阔台的人头! 铁木真远远望见,忽然吐出一口鲜血,从马上一头栽落。 一旁的拖雷立刻跳下马儿,将铁木真扶起,背回汗帐。 铁木真吐血倒地,众将一时六神无主,只得先行撤军回营。 一个时辰之后,铁木真悠然转醒,他灌了一碗参汤后,恢复了些许气力,便传令下去:“挂血旗!” 拖雷一听父亲要下令屠城,便准备出言劝阻,但见铁木真冰冷的眼神,他话到嘴边,却不敢再说。 随着城外这一面血旗升起,白马城从上到下都清楚的知道,从今往后,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除了拼命死守求胜,任何消极畏战之情,都只会导致败亡之局。 第二天的战斗,从午时才开始,但半天之内,乞颜部攻上城头的次数,不过一掌之数。 到了入夜时分,后方退兵的号角声,却没有响起。 铁木真下令,攻城之战,日夜不休! 黄蓉连战两日,本就几乎累瘫,此时见敌军还要夜战,她手中的弯刀都几乎握不住了。 黄药师将女儿拉到城上靠后之处,下令:“倒火油,点火!” 城下人马尸身混合着火油,燃起熊熊大火,铁木真只能下令吹号退兵。 是夜,黄药师、周伯通、林念英三人,再次潜入乞颜部大营,寻机放火、刺杀铁木真和乞颜部大将。 铁木真吃了一次大亏,早就将草料分散放置,他与手下大将,夜间也都藏于普通军帐当中,并不显露行迹。 因为如此,黄药师三人刺杀大将,几乎徒劳无功。不过三人寻机四处放火,倒是搅的乞颜部大营,一晚不得安宁。 回到城头,周伯通看着还四处冒火的乞颜部大营,拍着手笑道:“好玩,好玩!” 黄药师哈哈一笑:“伯通,你喜欢玩,咱们每晚都去,可好!” 林念英皱了皱眉:“你们去好了。”她原本不喜刀兵,对杀人放火,内心还是十分抵触的。 第三天,乞颜部的攻城方式,还是老调重弹,用着负土填城的笨法子继续攻城。 但正是这样的笨法子,守城一方应对起来,也是最为困难,只能凭借血肉生抗。 这简简单单的一日攻守,白马城中就有过万的青壮,永远告别了人世。 到了半夜时分,黄药师和周伯通,又循例去乞颜部大营逛了逛。 乞颜部虽然对此早有防范,并设下处处陷阱。 黄药师和周伯通内功高深,各处有人埋伏,哪里瞒得过他们的耳目。过不了多是,大营之中,又四处冒起火来。 乞颜部将士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外部保持足够的警戒,内部由巡逻将士拉网式搜索,大部分将士该怎么休息照旧休息。 第四天,乞颜部继续攻城。 第四晚,周伯通和黄药师继续潜入乞颜部大营,继续放火。 第五天,乞颜部继续攻城。 到了此时,攻守双方再无任何新招,都是凭借一腔血勇在维持战斗,战场的惨烈程度,每日俱增。 白马城三道城门,黄蓉镇守西门,田小婉镇守东门,李莫愁镇守南门。三女背后各有长辈护持,黄药师三人轻易不出手,只在关键时刻救援三女,保证白马城三位主母的大旗始终屹立城头。 黄药师将女儿的安危看的比自己性命还重,他始终守在黄蓉身后不远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旦黄蓉面临危险,他手中石弹立刻呼啸弹出。除此之外,梅超风也紧紧跟在黄药师身旁,不时挥舞长鞭,为黄蓉这位师妹解围救急。 林念英虽然不喜杀伤,但对李莫愁这位弟子也是十分着紧,她轻易不会出手,每当李莫愁遭遇险情时,便挥出长袖,将这位弟子及时拉离险地。 唯一有些靠不住的,便是那位老顽童周伯通了。老顽童性子跳脱,黄药师心知肚明,他特意交代尹志平等小道士,让他们重点照看东门,以防不测。 周伯通在东门守了半天,半日下来只出手了三五次,他心里想着,这边也没啥危险嘛,接着他伸了个懒腰,道了一声:“小婉,你小心点,我去黄老邪那边耍耍。” 话未落音,他脚底生风,已经掠下城头,径直往城西去了。 “师叔祖……”田小婉正待回身唤回周伯通,眼前三名敌军窜上城头,径直向她杀来。 她只得集中精神,紧握手中长剑,奋力厮杀。 周伯通在时,田小婉没觉着这位不靠谱的师叔祖有多重要,等到老顽童走后一刻钟,气喘吁吁的她便明白过来,在鏖战之时,哪怕只有几个呼吸的休息,也弥足珍贵。 乞颜部的攻击有如潮水一般,一浪接一浪的拍打着白马城,田小婉刚刚打退敌军的一波攻击,稍稍撤回稍作休息,就见箭垛后的己方战士被杀散,一队敌军跃上城头。 这队敌军的衣甲,似乎有些不一样呢,田小婉的脑海里,闪过一丝念头。没等她再去细想,己方最前线一班战士,就在这队敌军手中死伤过半。 若是叶思明在此,必能认得出,这队新杀上来的敌军,乃是乞颜部的王牌部队,怯薛军。 怯薛军乃是铁木真亲自选拔的禁卫军,由最早百人贴身护卫发展为超过万人的王牌军队,无论装备和战力都远超乞颜部的普通军队,只接受铁木真这位大汗的直接指挥。 怯薛军是铁木真的心头肉,原本是绝不会用在夺城之时,以免将士伤亡过大。 此时怯薛军的出现,无疑表明铁木真的耐心已近极限。 田小婉认不得怯薛军,她只深吸一口气,大喝一声:“跟我上!”,接着,她拔出刚刚回鞘不久的长剑,纵身跃上最前线。 三女之中,要数田小婉的内功最为精深,剑法最为纯熟,在她的剑下,这一队怯薛军没能进一步肆虐城头,而是一个个魂归地府。 但田小婉分明觉得,这一队敌军的难缠之处,远远超过之前的任何敌军。 装备精良,出手老辣,悍不畏死。 田小婉自觉,杀败这一队敌军所费去的力气,足足多了三倍。 然而,还没等她透上两口气,又一队怯薛军杀上城头…… ------------ 第二百六十三章 救火 田小婉杀死第一个敌人时,溅起的鲜血飞到她的脸上,都让她忍不住弃剑闭目后撤。 到了第二天时,她已能硬起心肠,默默的数着自己剑下亡魂究竟几何。 到了第五天,田小婉已经不记得自己剑下到底灭杀了多少敌军,迈步、出剑、收剑,已经成为了她的身体本能。 但田小婉毕竟也只是肉体凡胎,还是个女子之身,连日鏖战之后,她持剑的手,开始颤抖起来。 再一次迈步,出剑,这一次田小婉的剑尖未能顺利刺入敌军的咽喉,反被一把弯刀重重劈开。 一股大力传来,田小婉手腕一软,再也握不住剑柄,长剑哐当一声,被劈落于地。 将田小婉长剑劈落的敌将露出一丝残忍的笑容,他知道面前这名看似娇滴滴的女子就是白马城的主母之一,将其斩杀必是大功一件,少说也能得千金重赏,自己百夫长的位置,应该可以往上挪一挪了! 想到此处,这名怯薛军的百夫长手上加劲,再狠狠一刀劈向田小婉的脖颈之处、 原本在田小婉身后有一排精兵充作护卫,因为怯薛军的凶猛,这一排护卫几乎死伤殆尽,后补上的一排护卫与她配合还不默契,因为她突前杀人,此刻离着这位主母最近的护卫都还有两步之遥。 眼见主母遇险,左近的护卫无不抛下身前的敌人,奋不顾身的冲杀过来。 这两步之遥,最近的护卫只需一个呼吸就能赶至。 然而在此时此刻,这两步之遥,却有如生死天堑一般。 田小婉眼见劈落的弯刀离自己脖颈越来越近,她无力的闭上双目:少爷,永别了,下辈子小婉再伺候你…… 嗖的一声,一支长剑凭空出现,将敌将咽喉刺穿。敌将手中劈落的弯刀失去了后劲,颓然落于田小婉的胸前,割开了她的外袍,在内甲上只留下了浅浅一道痕迹。 “师姐,你没事吧!”尹志平及时赶到,将即将跌倒于地的田小婉扶起。 一众护卫松了一口气,旋即转向城头的敌军,嘶吼着砍杀起来。 若是主母身亡,咱们这些人,哪还有脸活下去! 田小婉站定身子,轻轻推开尹志平的手,几个呼吸之后,她觉着恢复了少许力气,便弯下腰去拾起自己的长剑。 捡起长剑的那一刻,田小婉只觉腰腿一阵酸软,险些一头栽倒。 尹志平连忙扶住她,准备将她带下城头。 田小婉推开尹志平,以剑驻地,倔强的摇了摇头:“我就在这,哪都不去!” 尹志平眼眶一红,大喊一声:“志坦,志方,跟我上!” 喊完这声之后,尹志平从敌将身上拔出宝剑,冲到城头交战的最前方。王志坦和崔志方紧随其后,组成一个三才阵势,护卫尹志平左右。 “主母,回去休息吧。”几名护卫到田小婉身侧,想劝她回府暂做休息。 田小婉挺直身子:“我还没死,哪都不去!” …… 李莫愁也开始有些不支起来, 李莫愁也开始有些不支了。 她的功力略逊于田小婉,体格更显娇弱,在战场上的耐久度弱了田小婉不止一筹。 幸亏有林念英在后方稳坐,一旦李莫愁遭遇险情,林念英或用长袖将她拉出战圈,或用银索金铃击倒敌军。 因为林念英心慈手软,她出手击倒的敌军,均是伤而不死,过不了多久就会爬起身来重新加入战团。而当李莫愁遇险被拉出战圈时,白马城的防御阵型失去了箭头,就会散乱起来,每每都要付出更大的代价,才能杀退敌军。 李莫愁有心劝说师傅莫要拉回自己,想让她下手狠辣一些,可当两人眼神一触,她就颓然的闭上了嘴。 师父已经为我付出甚多,我怎可让她有违本性! 李莫愁只得咬咬牙,握紧手中长剑,再次冲杀到最前方。 一队怯薛军跃上城头,李莫愁尚未看清面前敌军形貌,手中长剑已经刺了出去。 前几天里,李莫愁解决乞颜部的一支十人队,只需十个呼吸的功夫。而这一队怯薛军登上城头,李莫愁和她身边的护卫足足费了三倍的功夫,才将这支十人队剿灭。 未等她调息过来,又有两队怯薛军登上城头,半炷香之后,李莫愁的长剑刺入一名敌军的胸膛,这人一时未死,拼死用双手紧握剑刃,大吼一声:“杀了她!” 随着这一声大吼,两名敌军从同伴腋下钻出,一人站直身子举刀劈向李莫愁的脖颈,一人弯着身子反手一刀,横劈向李莫愁的腰间。 李莫愁力气衰减,一时抽不出长剑,只得弃剑疾退。 她这一退,城头的防御阵型就出现了一个极大的破绽,这一队怯薛军在三个呼吸之内就突进了三步。 更多的敌军涌上了城头! 李莫愁狠狠咬了咬下唇,从一旁的护卫手中抢过一把弯刀,就欲再度杀到最前线。 一个宽厚的身影闪到她的身前,转过头来对李莫愁拱手道:“主母稍歇,这里由我师兄弟来顶住。” 李莫愁见到来人,顿时略略放心,她点了点头:“张喜,你们小心些,这伙敌军比之前的,要厉害许多。” 张喜嗯了一声,抽出腰间两根铁棍,与身旁一人揉身而上。 张喜与觉性两人分作一队,各持两根铁棍,使出少林嫡传的小夜叉棍法来,只取敌军头脸之处。张喜和觉性手持的铁棍,每根重达二十八斤,长三尺有余,常人即便能拿的起来,挥舞几下都十分困难。 张喜和觉性虽不如田大力那般神力,却也练就一身硬扎功夫,两根铁棍在手里挥动起来,犹如常人耍着擀面杖一般。两人面对来敌不躲不闪,敌人一刀劈来,一棍砸开便是,紧接着一棍招呼上去。 二十八斤的铁棍砸到头脸上,遇着没戴头盔的,登时便脑浆迸裂,即便有几个戴着头盔的,也是应声而倒。 倒地之时,那头上的铁盔分明已经凹下去一大块。 张喜和觉性两人发起狠来,铁棍舞动越来越快,有如两道旋风一般,将刚刚站稳南门城头的几队怯薛军打的尸身横飞,城外准备登城的敌军见状,脚步都有些迟缓起来。 李莫愁见两人如此勇猛,顿时放下心来,退到林念英身旁小声道:“师父,我古墓派武功虽然厉害,战场搏杀,却是不如少林功夫。” 林念英冷哼一声:“两个蛮子,岂不闻刚不可久之理!” 李莫愁闻言,立马盘腿坐定,争取尽快恢复几分内力。 …… 铁木真坐镇西门外,亲自指挥这一面的攻城,落在黄蓉身上的压力,自然是最重的。 黄药师为她量身打造的双刀刀法,经过数日的血火磨炼,已经比她之前学过的任何一门武功更为精熟。 劈、削、撩、卷、格,简简单单的五个动作,结合桃花岛独特的步法,让黄蓉在最前沿保持着高效的杀伤。 到了第五天午时,黄蓉所使的弯刀,因为缺口、卷刃,已经换了六把。 而她所持的弯刀,都是匠器营精心打造的精品。 一队怯薛军跃上城头,黄蓉费尽力气将之斩杀殆尽,她的双手开始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蓉儿,回来。”黄药师看清女儿的状况。 黄蓉也没回身,只摇了摇头。 黄药师眉头一皱,迈步向前,将女儿搂在怀中。也不见他抬腿动作,两人便往后飘了两丈之遥。 黄蓉紧紧抓住黄药师的手,挣扎着站回地面,看着黄药师的双眼,坚定无比的说道:“爹爹,女儿不能离开。” “蓉儿,这有军师在。”在黄药师想来,西门这边有徐道胜这位军师坐镇指挥,自己宝贝女儿已经支撑不住了,也该回府休息休息。 黄蓉摇了摇头:“不一样,女儿在这一刻,将士们的士气,便能一刻不衰。” 主母亲临战场,和军师坐镇指挥,于白马城将士们而言,确有不同意义。黄药师何等聪明之人,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咬了咬牙,低声骂道:“臭小子,回来要他好看!” 黄蓉微微一笑,将头轻轻靠在黄药师胸前:“爹爹,蓉儿也不会逞强,就在这站着就好。” 黄药师听了这话,顿时多云转晴,旋即抬起头来,对梅超风清喝一声:“超风,你师妹乏了,你去顶上。” 梅超风嘿嘿一笑:“师父,弟子可等的心焦了。” 说完这话,梅超风转向城头方向,大喝一声:“白马城的小崽子们,都给我闪开,姑姑要大开杀戒了。” 随着她阴惨惨的笑声响起,白马城的将士们,忙不迭的退了下来。 乞颜部登城的战士,忽然发觉面前的守军主动撤了下去,顿时大喜过望,以为破城在即。 哪知这个念头还没转完,就听见空中一阵猛烈的呼啸声,接着一根黑色长鞭横抽过来,刚刚登上城头的十多名勇士,几个呼吸之间就尽数丢掉了性命。 完颜康获得九阴真经后,就曾经传授过上乘内功的修炼法门给梅超风,她天资本就不弱,加上练功极为勤勉,一身内力已经堪堪打通任督二脉,晋升绝顶高手行列。 除却看家本领九阴白骨爪外,梅超风一手毒龙鞭法也练至炉火纯青的境界,她一鞭下去,便是寸许厚的青石板都能抽断。 这等鞭法抽在常人身上,即便是严冬之时有重重厚衣遮挡,却难有幸存之人。 梅超风的毒龙鞭长达三丈,她这鞭法施展开来,方圆六丈以内,只余阵阵呼啸之声,再无活人能够立足…… ------------ 第二百六十四章 众议 随着夜幕降临,城外鸣金声响起,乞颜部的将士们,如潮水般退了回去。 尹志平、王志坦、崔志方三人丢了长剑,瘫倒于地。 半炷香之后,尹志平强撑着坐起身来:“师弟,地上太凉,担心寒气入体。” 崔志方躺倒在地,摇头道:“师兄,你就让我再躺一会,就一会儿。” 王志坦也不想起身,只勉强坐起身来,骂道:“他奶奶的,咱们在终南山上,可从来没人怕冷,这鬼地方……” 尹志平望着城外犹在退回军营的敌军,笑了笑:“得亏这冻死人的天气,得亏入夜更冷,要不然,咱们喘口气都难咧!” 诚如尹志平所言,北地奇寒之时可谓滴水成冰,到了夜晚更是寒意入骨,加上常有暴风雪来袭,旷野之处的火把,都难以点燃。铁木真也曾想让麾下将士连夜攻城,试过一两回之后,他发觉夜战非战斗减员太大,又难以指挥调度,便只能作罢。 乞颜部入夜之后不再攻城,便是白马城将士们难得的修整机会。 …… 攻城的敌潮退去后,张喜和觉性两人,再也握不住手里的铁棍,趴在城头喘气不已。 觉性喘了几口气,略微恢复了少许力气:“师兄,咱们俩才厮杀了半天,这就累的不行了,你说主母这么娇滴滴的模样,怎么就那么好武功,怎么就那么能打?” 张喜瞪了觉性一眼:“怎么就不行了,你喜哥我还能大战三百…不,三千回合!” 说完这话,他自己忍不住笑出声来,觉性也哈哈大笑起来。 李莫愁和林念英在一旁,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白马城城头的墙砖,原是由山中青石板制成,这数日下来,在不断流淌的鲜血浇灌之下,多数已经染成黑褐之色。 当敌军退下,徐道胜走到西门城头上,看着满眼的人马尸身,摸了摸黑褐色的城墙,不由长叹一声:“可怜城下无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先生此言,未免有些颓丧。”黄蓉走到徐道胜身旁,双目虽然疲惫,却又斗志满满。 徐道胜朝黄蓉躬身行了一礼:“可惜徐某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不能上阵杀敌。” 黄蓉侧身躲过:“先生您运筹帷幄,稳控大局,论功劳当属第一,蓉儿何德何能,能受您大礼。” 徐道胜摇了摇头,往北方远眺:“徐某何需什么功劳,只盼着这些汉子们的血,不要白流。” “赶紧回府休息,养足力气,明日再来。”黄药师道。 黄蓉和徐道胜同时点了点头,迈步往城下走去。 “超风,怎么还不走?”黄药师瞥见梅超风仍未动步子,又问了一句。 “师父,你们先回,我在这再待一会儿。” 黄药师听着梅超风明显中气不足的声音,知道是这半日耗力过巨所致,他走到梅超风身前,微微蹲下身子:“趴上来,师父背你回去。” 梅超风颤声道:“师父……” 黄药师背好梅超风,又往后抛了一个小瓷瓶:“速速服下,尽快恢复。” 梅超风打开瓷瓶,服下一颗九花玉露丸,泪水止不住冒了出来。 “整队,交接城防!” “整队,交接城防!” 在阵阵喊声中,白日里参战的将士们,全都整队回撤,赶回军营修整,热腾腾的饭菜正等着他们。而新登上城头的将士们,则要顶着一晚上的严寒,将城头的尸身清理干净,做好次日接战的准备。 黄药师回到大帅府时,背后的梅超风已经沉沉睡去,他小心翼翼的把梅超风放好在床榻上,然后才去到饭厅,与徐道胜和黄蓉几人一同用饭。 “伯通,两个时辰之后,咱们再出城。”飞速吃完饭,黄药师立马交代周伯通,便准备回房打坐运功。 周伯通拍着手掌笑道:“好……” 没等他说完一句,黄蓉站起身来,拉住黄药师道:“爹爹,你今日也累的紧,今晚莫要出城了。” 黄药师脾气倔强,下意识就要反驳,你爹爹我当年参加华山论剑,与王重阳他们斗了七天七夜,白马城这点战事算的了什么…… 没等他张嘴,徐道胜柔声劝道:“药师兄,徐某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城防指挥调度,临机决断,可是须臾离不得你啊。” 听了徐道胜这么一说,黄药师缓缓点了点头:“好。” 当年黄药师首次参加华山论剑之时,固然是斗了七天七夜。可这七天七夜里,他们五绝并非日夜不休,而是斗过一场便做修整,再观他人比斗。而白马城这数日来,白日里战事一刻不停,焦灼和凶险之处却要远胜江湖比斗。便是黄药师并未亲自上阵厮杀,可无论照料黄蓉,抑或为梅超风出手,都耗去了不少真气,精神紧绷更胜过自己下场厮杀。 而铁木真对他和老顽童的夜间袭扰,已经习以为常,两人勉强再去扰乱敌营,想来收获不大。 徐道胜虽然与黄药师认识不久,却早已摸清他的脾性,知道这位东邪大人吃软不吃硬,他送上一顶高帽,黄药师岂有不戴之理。 过了一会儿,黄蓉三女也都回房歇息去了,徐道胜回到书房,命人请范俊平、欧华、马铁、觉空四人速速过来议事。 四人到齐之后,徐道胜先问范俊平:“到了今晚,城中将士伤亡几多?” 战争打响之前,完颜康就已经分配好任务,徐道胜这位军师总揽全局,着重指挥调度,范俊平主要负责监察城内,后勤保障,统计战损。 范俊平放下手中羽扇,出声道:“自交战以来,我军阵亡人数共计三万二千余人。” “老兵阵亡几多?青壮阵亡几多?” “老兵阵亡六千余人,青壮阵亡两万五千余人。” 听了这话,徐道胜倒是松了一口气,交战之前,白马城内有老兵五万,新纳青壮牧民十万。如今城内虽然死伤惨重,青壮牧民阵亡比例已经达到四分之一,但老兵阵亡比例不高,已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战场之上,一个老兵的作用,至少能顶的上两三个新兵。白马城内原先的五万老兵,更是优中选优的精锐之师,无论战力和意志力更可算是天下强兵,只要这五万老兵折损不多,徐道胜心里就安稳的多。 “伤员有多少?”徐道胜又问。 范俊平道:“伤员两万有余。” 徐道胜皱了皱眉:“有两万多伤员?重伤多少?轻伤多少?” 范俊平道:“重伤者甚少,多半都是轻伤,战士们大多能带伤作战。” 徐道胜咦了一声,不解何故,觉空插了一句话:“战事太紧,物资不足,重伤的弟兄们,多半救不回来。” 完颜康离城以后,觉空奉命统领无双。因为无双强在骑射,若是用在守城之上,十成威力发挥不了两成,徐道胜严令无双不得参与城防,觉空也只得遵命而行。 眼见一干弟兄们都在奋力拼杀,自己却不能上阵杀敌,觉空心里难受,就经常带着无双的将士们往伤兵营跑,帮军医做些止血正骨的事儿,对伤员状况算是了如指掌。 徐道胜听了这话,长叹了一口气后,又问向范俊平:“物资不足,还能支撑多久?” 范俊平道:“伤药、绷带这些物资,已经用了七成,粮草原本也有些吃紧,看这趋势,可能没那么吃紧了……” 众人沉默了,范俊平称粮草没那么吃紧,不过是因为城中阵亡战士越来越多,所费粮草自然越来越少。 过了半晌,徐道胜才道:“既然如此,每日饭食标准人均提高两成,确保战士们每天都能吃上一顿肉食。” 范俊平点了点头:“没问题。” 徐道胜又问向欧华:“欧部长,这几日兵甲损耗的厉害,匠器部储备的兵甲可还够用?” 欧华摇了摇头:“哪里还有储备,按大帅的要求,咱们匠器部出品的兵甲,质量上至少高出工部出品一筹以上。原本的五万老兵所用兵甲,都是匠户们拼了命赶制出来的,后来的进城的十万青壮,用的可不是匠器部的出品。” 徐道胜拍了拍额头:“敲我这记性,都忘了这茬。” 完颜康之前从各部落挑选精兵时,也收拢了不少兵甲,只是这些兵甲质量参差不齐,式样五花八门,原先都堆在匠器部的仓库里,以备不时之需。在完颜康的规划中,这些兵甲大多质量不过关,往后都得回炉再造,白马城的战士们,都得用上统一的制式兵甲才行。 只是在数月之前,众人都未曾想到,铁木真会悍然冬日发兵。 徐道胜沉吟片刻,才道:“欧部长,匠器部打造弯刀的匠户除外,其他打造弓箭和盔甲的匠户全部停工,全力做好兵甲维修工作。” 欧华点了点头,又道:“匠户们已在日夜不停赶工,只是城里军队扩编太多,部里匠户太少,生铁也没剩多少了。” 徐道胜眉头紧锁,诚如欧华所言,这一场战役来的太快,来的太过突然,白马城的准备不足,着实有几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困局。 马铁忽然插了一句:“敌军的兵甲,咱们也可以用。” 徐道胜眼睛一亮:“是了,这么简单的法子,我怎么就没想到。” 每日交战,乞颜部撤军之后,留在城头和城下的尸身都不下万人。城内清理尸身时,都是囫囵把城外一抛,压根不会去捡尸。这样的做法,一来是城内将士太过疲惫,二来也是看不上乞颜部这些兵甲。 只是如今兵甲损耗太大,哪里还能挑挑拣拣。 敌人的弯刀,难得就不能杀人呢? 敌人的盔甲,就算太过破旧,送回匠器部熔了也好! 兵甲的难题有法子解决,徐道胜又问马铁:“马团长,如今城中将士,士气大体如何?” 马铁想了想,才道:“老兵尚可,新兵不成。” 徐道胜轻轻叹了一口气,却也无可奈何。 城内五万老兵,尤其是跟随完颜康这位大帅经历过数次大战的将士们,士气方面完全无需担忧。这些老兵,即便战损达到五成以上,都不会有溃败之险。 而这十万甚至还不能算“兵”的新兵,若不是杀敌的赏银着实诱人,加上铁木真竖起了屠城血旗,到了明日还有多少人能奋勇杀敌,确实不可高估。 马铁又道:“城里还有两万老兵,一直没动过。” 徐道胜摇了摇头:“这两万老兵,除非危在旦夕,否则绝不能动。” 在他谋划当中,这两万老兵是压阵之用,若是此时就顶上前线,只怕后果堪忧。 马铁回了一句:“新兵们意见很大。” 徐道胜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那也没法子,你多费心安抚将士,切莫生了乱子。” 马铁闷声闷气的应了下来,只是眉头依旧紧锁。 觉空忽道:“军师,我有一个法子,不知可不可行。” “但说无妨。” “城内保持两万后备军,每日调动五千或一万人上前线,前线的老兵,每日撤下同等数量回城修整。这么一来,既能留有后手,又能全员参战,新兵们想来也好安抚。” 徐道胜眼神一亮,在桌上一拍:“这个主意不错,你武艺过人,没想到胸中韬略也如此出众,怪不得大帅对你如此高看。” 觉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愚者千虑,必有一得,觉空偶有所得,当不得军师谬赞。” 徐道胜哈哈一笑:“大帅知人善用,既能对你委以重任,你又何必过谦!” 觉空闻言,立马接过话头:“军师,既然您这么说了,不如明日开始,我带队参战?” 徐道胜立马瞪了他一眼:“想都别想,无双是大帅的宝贝疙瘩,可不能折在这儿。” 觉空苦笑一声,只得讪讪的收声。 马铁见觉空情绪低落,转头对徐道胜说道:“军师,我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徐道胜连道:“但说无妨。” 马铁缓缓道来:“我军备战之前,大帅就令叶副帅镇守泰州,令伍二哥镇守庆州,与我白马城互为犄角。如今虽未至危局,只怕难凭孤城撑过旬日,若得援军来助,城中士气必涨。” 徐道胜点了点头,转头对觉空道:“你孤身出城前往泰州,领一万精骑奇袭铁木真后方,可能做到?” 觉空挺直身子,兴奋的敬了一个军礼:“保证完成任务!” ------------ 第二百六十五章 意志 铁木真回营之后,召集众将,狠狠的痛骂了一通。这一天他派出怯薛军的三支千人队参战,力图一举建功,结果却依旧难以破城。 怯薛军是铁木真的心肝宝贝,如同无双在完颜康心中的地位一般。这一日下来,三千怯薛军在白马城下,足足折了千人,让铁木真心痛不已。 众将挨骂之时,个个缩头缩面,完全不敢出声。只是不少人心中腹诽不已,大汗,怯薛军都上阵了,也没奈何白马城,可见不是咱们无能啊。 实在是敌军太强韧了! 铁木真骂了一阵,见无人胆敢出声,也就停了下来。他挥了挥手,让众将各自回营休息,准备好应对夜间袭扰。 以往数晚一到子时时分,铁木真都会被黄药师和周伯通的入营袭扰惊醒,待袭扰结束之后才能重新入睡。 这一晚到了子时时分,黄药师和周伯通并未出城袭扰,铁木真依旧惊醒过来。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他听着外间无甚响动,反而有些难以入睡。 过了一会儿,铁木真命人点亮帐中灯火,前去唤博尔术前来。 “参见大汗!”一炷香后,博尔术进入汗帐,单膝下跪。 铁木真盘着腿坐在厚厚的羊皮褥子上,拍了拍身边的褥子:“博尔术,你这几晚守夜辛苦了,坐下说话。” 博尔术闻言,就势坐到铁木真身旁,挺了挺身子:“大汗,博尔术晚上守夜,哪里比得上白日里上阵杀敌的兄弟!” 铁木真哈哈一笑,在博尔术肩头拍了拍:“安答,你作战勇猛,善战知兵,又不争功。咱们乞颜部,除了木华黎几个,旁人都不如你。”说到这里,铁木真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 博尔术幼年就与铁木真相识,两人曾结为安答,交情非同一般。在乞颜部中,博尔术与博尔忽、木华黎、赤老温四人并称“四杰”,在部落众将之中稳居前列。 只是这“四杰”之中,博尔忽和赤老温均已阵亡,只剩下木华黎和博尔术两人,算是硕果仅存。铁木真说到此处,便想起了阵亡的博尔忽和赤老温,不免心情有些低落。 博尔术与铁木真相识数十年,如何不省的这位大汗的心意,察觉到铁木真的状况,他连忙劝慰道:“汉人有句话,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上亡,为将帅者能战死沙场,总好过挣扎于病榻之上。赤老温那日奋身救主,可是含笑而终呢。” 铁木真叹了一口气:“我战胜王罕,本以为可以一统草原,一展平生抱负,没想到完颜康这个毛头小子,居然如此厉害……” 铁木真这么一说,博尔术顿时沉默起来,完颜康不过弱冠之龄,就能创下如此基业,其麾下将士能在主帅离城之际保持士气高昂,在博尔术看来,完颜康已经不能用“厉害”两字来形容。但无论如何,让他出言夸赞敌人,也不是他的风格。 铁木真见博尔术沉默,顿时哈哈一笑:“罢了,罢了,咱们聊这些作甚。说正事,白马城那两名高手,今夜怎么没来?” 博尔术开始也有些纳闷,黄药师和周伯通每晚入营袭扰,已经形成了惯例。今晚两人没来折腾,博尔术反而觉得有些古怪,他一刻也不敢大意,反令麾下将士打起精神,加紧巡守。这时铁木真问起,他想了一会儿才道:“大汗,许是这两人累了?这两人武功虽然高的没边,总归是肉体凡胎,不是天上的神仙。” 铁木真琢磨了一会儿,忽的在大腿上重重一拍:“是了,这几天的仗打下来,便是铁打的人,也有累的时候。” 说完这话,他精神振奋起来:“敌人的高手都疲了,白马城里的士卒想来更累,咱们只要再加把劲,不日就能破城!” 博尔术也兴奋起来,拍掌笑道:“大汗高见!” 两人紧接着商议了一刻钟,博尔术才离了汗帐,铁木真唤来亲兵,下令明早提前半个时辰唤醒全军将士。 到了天色微明之际,除了守夜的将士之外,乞颜部剩余的全部将士都已用饭完毕,开始轮番冲击白马城的防线。 乞颜部提前半个时辰攻城,确实有些出乎意料,但白马城夜间的巡守并无丝毫懈怠,城上将士早在城外大营有异动之时,就已经做好了守城准备,并通知了城内指挥部。 天色尚未大亮,徐道胜和黄蓉等人一同登上西门城头,看着提前打响的攻防战,黄蓉活动了一下身子,握紧双刀就要加入战团。 徐道胜伸手止住黄蓉:“蓉儿,今日敌军架势明显不同,你且慢参战,在此协助我调度将士为重。” 黄蓉有心争辩一二,可看着徐道胜坚定的眼神,只得默默点了点头:“军师,蓉儿听你的指挥。” 徐道胜暗暗放心,又命人前去东、南两道城门,特地叮嘱李莫愁和田小婉两人退出一线战圈,只在城头坐镇即可。 李莫愁和田小婉性子倔强,都不肯轻易退出战圈,徐道胜得亲兵回报后,便将西门的指挥权暂时交给黄蓉,先往东门赶去。 田小婉见徐道胜亲自过来,连忙退出战圈,到徐道胜身旁怯怯的道:“先生怎么来了?” 徐道胜板着脸道:“小婉,你做了主母,徐某的话,不管用了?” 田小婉连连摆手:“先生,不是的,不是的……” 她幼时和完颜康一起随徐道胜学文,对这位先生一直心存敬畏之心,徐道胜先前派人传令,田小婉不肯下战场,此时徐道胜亲身前来,她却是不敢再犟着。 徐道胜把田小婉拉到一边,柔声说道:“小婉,大帅不在城中,你和蓉儿、莫愁三人上阵杀敌,固然能激励士气,可一旦出了什么差池,只怕军心不稳。今日敌军架势不同,你们身为主母,坐镇一方稳定军心,方为重中之重。” 田小婉咬了咬嘴唇:“先生,那我不上去杀敌了,我给将士们擂鼓助威,可以吗?” 徐道胜微微一笑,在她脑袋上拍了拍:“当然可以。” 田小婉兴奋的挥了挥粉拳,跑到城头的大鼓旁边,抓起两根粗重的鼓棒,开始咚咚咚的敲了起来。 …… 徐道胜赶到南门,李莫愁正在奋力拼杀。与徐道胜前几日见着黄蓉双刀杀敌的凌厉不同,李莫愁右手持剑,出手迅捷无比,踏前一步,一刺一收之间,便能了结一个敌人。遇到围攻之际,她左手一挥,便见到身前敌人捂着眼睛翻滚于地。 徐道胜到了城头之后,喊了两声,见李莫愁毫无反应,便对一旁的林念英躬身道:“还请前辈将莫愁唤回,徐某有几句话要交代。” 林念英点了点头,长袖一挥,卷住李莫愁腰间,将她拉了回来。 李莫愁正要一剑了结面前敌人,谁知就被林念英拉了回来,她气鼓鼓的说道:“师父,我还没累!” 林念英也不答话,只朝徐道胜一指,李莫愁这才见着徐道胜:“军师,是你啊。” 徐道胜点了点头:“是我。” 李莫愁知道徐道胜的来意,她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西门敌军最多,先生不该来这边。” 徐道胜柔声劝道:“莫愁,大帅不在城中,你和蓉儿、小婉三人亲自上阵杀敌,固然能激励士气,可一旦出了什么差池,只怕军心不稳……” 同样的话,田小婉听得进去,李莫愁却听不进去,她不待徐道胜说完,就摇了摇头:“我还有力气,现在不能退。” 徐道胜皱了皱眉头,又道:“莫愁,你身为主母,坐镇一方,稳定军心,方为重中之重。” 李莫愁又摇了摇头:“康哥说过,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徐道胜:“城内尚有十余万勇士,你无需如此搏命。” 李莫愁目光灼灼:“军师,我能多杀几个敌人,咱们的将士,就能多活几个。” 徐道胜见难以劝服李莫愁,心中叹气一声,最后说道:“莫愁,这是军令!” 李莫愁闻言一滞,完颜康离城之后,徐道胜这位军师,就是城内最高指挥官,便是她这位主母,也是要听候徐道胜调遣的。原本徐道胜对她这位主母始终保持尊敬,说话间都是与她商量,此时军令二字一出,气氛顿时沉重起来。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良久之后,才吐出两个字:“遵命!” 徐道胜见她如此状态,不免有些头大。李莫愁虽然没有直接抗命,可从她的眼神看来,分明是不服自己的命令。他在南门一刻,李莫愁不会当面抗命,若是他前脚一走。 只怕…… 这时前方一名战士被敌军砍断了左臂,浑身鲜血的被抬了下来,此时天气虽然奇寒,却难以冻结创口的鲜血,这人的脸色不断变的苍白,呼吸也渐渐微弱起来。 徐道胜面色凝重之余,忽然想到什么,然后对李莫愁道:“莫愁,你可能用银针,为这名伤员止血?” 李莫愁眼睛一亮,纵身跃到这名伤员身边,让人把他放下。只见她掏出几根银针,出手如电,在这名伤员断臂左近扎了几下。接着,她扯下自己袖袍,给这名伤员裹好伤口。 这名伤员断臂之处失血的状况,以肉眼可见速度减缓下来,在严寒的作用之下,十个呼吸之后,创口就不再流血。 徐道胜走到李莫愁身旁:“莫愁,你的武功和医术用于救治伤员,也能造福城内将士。” 李莫愁站起身来,点了点头。 徐道胜望向城外,看着密密麻麻的敌军,心中想到,接下来的数日,就是意志的比拼了啊! ------------ 第二百六十六章 浴血 第六日,铁木真没有再派出怯薛军参战,但乞颜部普通将士的进攻强度,却较前几日有了些许提升。这一战打到此时,双方将士都已疲累不堪,能保持原有作战强度已属不易了,没想到乞颜部居然还能保持高昂的斗志。 到了临近入夜前,黄蓉敏锐的感觉到,敌军攻势未减,己方守军有所松懈,单单西门一处,就有数回险些被敌军打开缺口。她火速向徐道胜建议,调遣了三千后备军参战,这才堪堪稳住局势。 入夜半个时辰之后,白马城外才响起了收兵的号角声,这一天的攻城时间,看似才多了一个时辰,给白马城带来的防守压力,却是大大增加。 徐道胜这位军师虽然无需亲上战场,待到敌军彻底退却的一刻,都不由身子一软,长舒了一口大气。 城头的将士们,大多就地瘫倒,喘息不已。 原本准备好的晚饭,因为敌军的延迟收兵,早已冻成了冰坨子,被炊事营拉回去重新加热。 战损统计完毕之后,范俊平将这一日的阵亡数据给到徐道胜手中,这位军师的脸上,乌云密布。 新兵阵亡过万,老兵折损超过三千。 单单老兵的阵亡数目,已达到前几日的半数之多! 而新兵的阵亡人员,已经超过总数的三分之一! 徐道胜捏着手里的数据单子,久久不语。 马铁见状,主动出声宽慰道:“军师,敌军损伤更多。” 范俊平连忙问道:“敌军阵亡之数,约有几多?” 马铁略想了想:“按我的估测,当有两万之数。” 马铁这话说完之后,徐道胜和范俊平对视一眼,都不觉苦笑起来。自古以来,攻城战中,攻城一方的战损,都要远远高于守城一方。一比二、一比三的战损比例、才是正常之数,面对中都这等坚城,若是攻方执意攻城,一比五的战损比例,都是往少里去说。 可惜的是,白马城城墙太低,又逢冬日大河封冻失了地利,铁木真使了负土填陈这个难解的笨法子。事到如今,攻守双方都已经没有任何新的办法,只能靠人命来换取胜利。 如今攻守双方的战损比例,大概在一比一点五左右,若是照这个趋势再这么打下去,不消十日,白马城的人就得打光了。 但守城一方,真能守到弹尽粮绝、将士俱亡的那一刻吗? “觉空前去泰州,援军最快何时能到?”徐道胜问了起来。 马铁想了想:“觉空武功高强,快则一日,慢则两日,当能赶到泰州。如今大雪难行,泰州出兵,最快也要三日才能到。” 徐道胜摸了摸额头:“那咱们再挺几天,说不定铁木真也快挺不住了呢!” 马铁点了点头:“我就不信,这些蛮子的身子,都是铁打的!” …… 铁木真回到汗帐之中,唤来博尔术:“博尔术,今日战损如何?” 博尔术这几天主要负责夜间巡守,白日里未曾参战,每日撤军之后,战损的统计都由他负责。 博尔术沉声道:“大汗,今日战损的将士,拢共有两个万户,和一个千户。” 铁木真皱了皱眉头:“没想到区区一座白马城,居然如此难啃!” 博尔术单膝跪地,拱手道:“大汗,博尔术明日请为先锋,定要夺下此城!” 铁木真摆了摆手:“你的本部兵马和怯薛军,都不能动,白马城的底牌,还没有打完。” 白天大战之时,铁木真一直站在离城三百步的高台之上,时刻观战,指挥调度。临到入夜之时,铁木真看到有破城希望,结果白马城上忽然涌出一股生力军,将乞颜部攻上城头的战士尽数赶杀。 他知道,这必是白马城里留着的后手。 两强相争,最忌早早亮出底牌。之前乞颜部与克烈部的大战,铁木真就一直留着两万精锐未动,直到决胜之时,他才将这支底牌亮出,最终起到了一锤定音的作用。 博尔术知道铁木真指挥作战向来喜欢留有后手,自家大汗既然看出白马城的虚实,他也就不再请战,只道了一句:“大汗,到攻坚破敌之时,博尔术随时听令!” 铁木真点了点头:“你且养精蓄锐,估计再过两三日,就到了用你之时。” 第七天的战事,照旧早早打响。 徐道胜按之前预设的方案,调拨了一万生力军上城驻守,同时替换下一万疲兵回营修整。 即便如此,一日下来,三面城门依旧险情频出。 李莫愁这三位主母听从徐道胜的命令,轻易不下场厮杀,可整日鏖战下来,城防遭遇险情之时,三女忍不住出手救险。 西门有徐道胜在,黄蓉亲自下场次数并不太多,梅超风大发神威,毒龙鞭所到之处,可谓挡者披靡。可这门鞭法极耗力气,到了晌午时分,梅超风觉得难以为继,便干脆丢了鞭子,只以九阴白骨爪杀敌。 尹志平和张喜等人组成的救火队,整日四处扑火救急,几乎连停下来吃饭的功夫都没。 草草用过晚饭之后,原本有些轻微洁癖的尹志平,都顾不得更衣洗去满身的血污,只擦了擦脸就合身睡去了。 敌军一撤,张喜和觉性把铁棍一扔,瘫倒在地。过了一会儿,觉性才恢复了少许力气,往旁边吐了一口带血的吐沫,说道:“师兄,要是田大力这头野猪在,就好了。” 张喜哼了一声:“这厮躲在庆州享福,哪里想的起咱们。” 第八日,白马城三面城头,依旧鏖战不休。 梅超风不再使鞭,反以九阴白骨爪杀敌,虽然覆盖范围小了许多,威慑力却是倍增。她一爪下去,或是抓破敌人脑袋,或是挖出敌人心肝,伴随着不时响起的阴惨惨的笑声,足以令左近二十步内的敌人不敢上前。 左近白马城的将士们,都觉着有一股寒意从脊柱升到脑门,然后各自庆幸,亏得梅姑姑是自己人! 乞颜部的半数兵马,本就布在西门外,铁木真多半时候,都在西门外的瞭望台观战。他见到西门的攻城受阻,登城将士的脚步有些畏缩不前,立马唤来前方督战的一名千夫长回来问明情况。 听得是一名女子只身阻敌,铁木真大怒,狠狠的抽了这名千夫长几鞭:“传令下去,诛杀此人,赏银万两,畏战者,斩!” 这千夫长挨了鞭子,满脑子怒火,立刻返回前线督战。听得有赏银万两,又见得一个畏缩不前的百夫长被砍了脑袋,一众将士只得抛下心中恐惧,前仆后继的杀向梅超风。 原本梅超风以一己凶威,足以镇守一段城墙,没想到敌军忽然奋勇起来,她顿时压力大增。她修炼九阴白骨爪二十年,一双手已经练至刀枪不入的境地,可一上午厮杀下来,梅超风分明觉得,自己手指开始疼痛起来,手腕也有些酸软。 若是寻常之时,梅超风说不得就退下来了,可她想到黄药师就在后方观战,自己可不能给桃花岛丢脸,咬了咬牙便继续支撑。 黄药师见此处有梅超风坐镇,城防稳固,便带着黄蓉左右巡城,见着何处遇险,便使出弹指神通来解围。 到了午时一刻,梅超风行动渐渐迟缓起来,面对敌人劈来的弯刀,原本她都是不躲不闪,一爪下去先将敌人了账便是。到了此时,梅超风便被逼着格挡、闪躲起来。 乞颜部的将士们一看,纷纷呼喊起来:“魔头累了,杀了她!” 梅超风身前压力更增,一炷香之后,她的身上就中了数刀,左脸也挨了两刀,左耳也被削掉了一半。她左耳中招之后,虽说伤情不重,但听力立刻受到影响,情势更显危急起来。 三把弯刀,同时斩向梅超风的面门和脖颈处! 梅超风挤出一丝力气,格开左右两把弯刀,却躲不开中路来势汹汹的一刀。 一声尖利的呼啸声响起,啪的一声,来袭的弯刀被一颗小石子打断。黄药师及时赶回,抓住梅超风的后颈,将她拖出战圈。 见到徒儿满脸血污,黄药师面若寒霜,转头对黄蓉道:“蓉儿,照顾好你师姐,弯刀给我。” …… 尹志平、崔志方、王志坦三人组成三才阵势,在东门独守一角。最初接战之时,尹志平顶在最前方,王志坦和崔志方护住他左右两翼,前方两丈以内的敌军,尽数被三个小道士的剑影笼罩。 待到尹志平力气衰减,王志坦挺身而出,站到箭头位置。待到王志坦力气衰减,他便主动后撤,由崔志方顶到前头。 尹志平三人如今的武功,放在武林之中只在二三流之间,着实算不得强手。但三人配合默契,加上全真教的武功最重根基扎实,坐立行走之间都能练功,三才阵势不断流转,三人剑下亡魂不下五百之数。 数日下来,三人自觉剑法较下山前强了不止一筹,内力修为想必也有了长进。只是因为战事太密,每晚敌人撤军时,三人一身内力都几乎人去楼空,到了第二日天明虽能恢复几分,却着实难以恢复如初。 三人阵势轮转,每逢一刻钟之后,就换一人顶上前头。半日厮杀下来,三人已经轮转了五次。尹志平退到后头,换了呼吸法门,自忖一刻钟后便能恢复少许。 王志坦顶到前方,他身材不高、手臂略短,使剑厮杀之时,较尹志平和崔志方,总是要多耗几分力气。每日初接战时,王志坦力气尚可,这点劣势倒是不显。午时一过,厮杀半天之后,每一分力气都弥足珍贵。 一刻钟的时间原本应当过的极快,接替尹志平一盏茶的功夫之后,王志坦只觉得,这一刻钟怎么过的这么慢。 还有两盏茶的时间,挺一挺就过去了,王志坦心中,默默为自己鼓劲。 一炷香过后,尹志平察觉到王志坦行动缓慢起来,他连忙出声道:“师弟,若是体力不支,咱们早些轮转。” 王志坦微微摇头:“没事!” 说完这话,他挤出一丝力气,加紧出手。 可不能让师兄和志方小觑了! 如此又勉强支撑了一炷香后,王志坦只觉呼吸困难,脑袋有些发晕,握剑的手开始颤抖起来。 准备格开面前敌人弯刀,再顺势刺入敌人咽喉时,王志坦失手了。 他手中长剑,反被敌人一刀劈落。 乞颜部的战士们见状精神大振,前方四人齐声爆喝出刀,中间两人出刀劈向王志坦脖颈,左右两人合身扑上,力阻尹志平和崔志方两人救援。 尹志平和崔志方见王志坦遇险,立刻出剑救援,但被敌人稍阻之后,想拉回王志坦已经来不及了。生死关头,尹志平掷出手中长剑,同时左掌使了个震字诀,将王志坦震开。 王志坦身前两名敌军,弯刀所向之处,本是瞄着他的脖颈。结果王志坦被尹志平及时震开,其中一刀从他头上划过,另外一刀却落于尹志平的左臂。 刷的一下,尹志平左臂手肘以下,被一刀劈断…… 经过一晚的休息,张喜和觉性两人恢复了大半的力气,精神抖擞起来。两人厮杀到了午时过后,只觉得平日里十分趁手的铁棍,居然越来越沉。 二十八斤的铁棍,似乎有八十二斤一般。 砰的一声,刀棍相交,觉性左手一软,手中铁棍居然没能格开敌人的弯刀,反而跌落于地。 觉性同时应当两名敌军的攻击,左边那名对手,是乞颜部的一名百夫长。这名百夫长在城外之时,见着觉性威风凛凛,知道此人必是白马城的勇将,若能将其斩杀必是大功一件。 这名百夫长一刀劈落觉性铁棍,不由大喜过望,爆喝一声,弯刀再度扬起,往觉性面门劈去。 电光火石之间,觉性将右手铁棍格挡于面前,总算挡住这名百夫长全力一刀。但右边那名敌人抓住机会,立马狠命一刀劈出。 生死关头,觉性发挥出武林高手的风范,右手铁棍横移半尺,磕开了要命的一刀。 “退!”张喜在数步之外,瞥见觉性遇险,立刻高喊出声。 觉性原本还想寻机杀敌,听了张喜的喊声后,顿时犹豫了一下,这才准备后撤。 那名百夫长见他要撤,居然抛却手中弯刀,合身一扑,一把抱住觉性腰间,使了一个跤法,就要把觉性往后摔去。 觉性心中一惊,立刻使出一个千斤坠的法门,试图稳住身子,同时手中铁棍往腰间敌人头上招呼而去。 若是觉性精力充沛之时,便是再来两个敌人,也摔他不动。若是他精力完好之时,这一棍下去,腰间敌人立刻了账。 但此时此刻,觉性十成的内力,已经去了九成九,手上的力气也去了大半,不过勉强能够握住这二十八斤的铁棍罢了。 这名百夫长戴了一顶厚厚的皮帽,觉性一棍下去,居然没能打死此人。此人吃痛之下,反而提起凶性,再度发力,将觉性抱离地面,摔向后方。 觉性被重重摔落于地,手中铁棍再也握不住了,同时吐出一口鲜血来。 后方的敌军见状大喜,纷纷吼叫出声,五六把弯刀同时斩落。 张喜怒吼一声:“觉性!” 他武艺虽然高过觉性,此时也是强弩之末,一身内力已经十去八九。眼见兄弟遇险,张喜不知从何处冒出一股大力来,原本已经疲软无力的铁棍,复又如旋风般舞动起来,将身前数名敌人尽数打飞,拼命往觉性落地之处杀去。 等到援军杀到,将城头敌军尽数赶下之时,张喜抱起觉性,只见他脖颈处中了一刀,鲜血不断涌出…… ------------ 第二百六十七章 求援 白马城,大帅府议事厅中,范俊平念出最新的战损统计:“新兵阵亡过半,老兵阵亡总数接近两万。” 徐道胜将战损清单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神情凝重无比,问向马铁:“泰州的援军,两日内能否到达?” 马铁沉思了一会儿,才道:“不好说,只怕……”说到这里,马铁倒是住了嘴。 徐道胜见他意犹未尽,连忙追问:“只怕如何?” 马铁顿了顿,低声道:“泰州兵马不多,只怕援军赶到,也不能解围。” 徐道胜顿时陷入了沉默当中,完颜康施行分兵之策,庆州和泰州的兵马,都不过三万之数。泰州即便能派出援军,两万之数便是极限了。 以今日之战况,徐道胜对于能否再撑过两天,实在没有半点把握。依马铁之言,即便两万援军及时赶到,面对城外十数万敌军,又能起到力挽狂澜的效果吗? 范俊平见两人如此凝重,主动出声打破沉默:“事已至此,不如向庆州求援?” 徐道胜立马拒绝:“不可。” 范俊平道:“军师,庆州绝不可动,这是战前大帅反复交代过的战略要领。可白马城已危在旦夕,若咱们真是守不住了,区区庆州一城,又岂能抵挡铁木真的大军!” 徐道胜以手抚额,陷入了纠结当中。 范俊平又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马铁也出声劝道:“大帅不许庆州出兵,是恐我二哥求战心切,擅自出城为敌所乘。事到如今,咱们快顶不住了,铁木真想必也在苦苦支撑,若得两地出兵来援,咱们不但能转危为安,说不定还能大败铁木真,将其大军歼灭于城下!” 说到这里,马铁兴奋起来,狠狠一拳捶在案桌上。 徐道胜眼神渐渐亮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来,唤来亲兵:“去请莫愁主母过来。” 一刻钟后,李莫愁才赶到议事厅,之前她满身血污,一脸疲惫。 徐道胜关切的问道:“莫愁,你?” 李莫愁冷冷道:“我没事,刚刚在伤兵营。”每日战事完毕后,李莫愁依旧不休,匆匆用饭后便赶去伤兵营继续给伤员施针止血,忙到半夜才回返房中。 原本时空中,辣手无情、动则灭人满门的赤练仙子,居然变成了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若是完颜康此时尚在城中,必会惊叹不已。 徐道胜见她态度冷淡,却也不以为然,李莫愁对他下令轻易不得出战颇有些意见,他也不去计较李莫愁的脸色,直接说起正事:“莫愁,咱们需连夜向庆州求援,还得请你师父出手相助,奔波一回。” 此时城中三大高手,以黄药师武功最高,周伯通次之,林念英最次。但黄药师连日来参与战事,消耗颇大,周伯通又是个靠不住的,徐道胜只能请林念英出手相助。 李莫愁点了点头,转身出了议事厅,不多时便请了林念英过来。 徐道胜将刚刚写好的求援信件递给林念英,简单说明了情况。林念英接过信件放入怀中,立刻飘然离去,只丢下一句话来。 “天明之前,此信必至庆州。” 徐道胜三人,齐声舒了一口气,安排了一些防御工作后,都各自回去,抓紧时间休息。 睡到半夜时分,徐道胜忽然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他匆匆爬起身,开了门,只见林念英和李莫愁两人站在门外。 “前辈,这么快回来了?”徐道胜吃了一惊,他有些怀疑,自己睡昏了头。 林念英淡淡道:“半路,遇到庆州援军。” 徐道胜听了这话,不觉又惊又喜。惊的是,伍石蛮居然违令派兵出击,喜的是,庆州援军提前到来,足可解燃眉之急。 想到这里,徐道胜连忙追问:“有多少援军?” 林念英想了想,才道:“没问,看着模样,千人左右。” 徐道胜闻言一滞,这才来了千把援军,又能济得了什么事。想到这里,他连道:“还请前辈再辛苦一趟,通知这股援军切勿轻动,待泰州援军一到,再共击敌营。” 在徐道胜想来,庆州赶来的千把援军若是只身袭营,只怕就像往大河里丢块石头,都溅不起几朵水花。 林念英也不摆架子,立刻飘然出城去了,小半个时辰后,她就赶了回来,对徐道胜回报:“田大力说了,天明卯时一刻,他会准时在西门外发动攻击。” “田大力……”徐道胜张大了嘴,久久合不上来。 时间回到五日之前。 庆州城。 帅帐之中。 田大力来回走动,不时跺了跺脚,焦躁不已。 一刻钟后,伍石蛮有些忍不住,大喝一声:“你在这瞎晃悠啥,赶紧滚回去!” 田大力欺到伍石蛮面前:“二叔,咱们速派援兵吧!” 伍石蛮瞪了他一眼:“跟你说了多少回,大帅反复交代,庆州以防御为主,未得军令擅自派兵出城,当以抗命之罪论处!” 田大力道:“白马城危急。” 伍石蛮哼了一声:“危急,危急,有多危急!有大帅在,有军师在,区区铁木真,还能翻了天不成!” 田大力还欲再说,伍石蛮没好气的在他脑袋上一拍:“老子还不知道你那点心思,白马城打的正欢,你小子没仗打,一个屁的军功都捞不着,心里着急。” 田大力被他窥破心思,不由嘿嘿一笑:“二叔,您老人家就不想打战了?” 伍石蛮狠狠的一掌拍在田大力头上:“臭小子,明知道老子一肚子火,还在这聒噪,滚回去!” 饶是以田大力铁布衫大成的功夫,也架不住伍石蛮在他脑袋上这么狠狠一拍,他被拍的一头磕在桌沿,旋即讪讪的躲了出去。 一出伍石蛮的帅帐,外面两个憨憨满面欢喜的迎了上来:“大力哥,咱们几时打仗去?” 田大力两掌一挥,在两人头上一拍,拍的两人一个趔趄,算是出了被伍石蛮殴打的气,然后才道:“打个锤子,回去跟老子练武去!” 这两个憨憨,正是完颜虎和完颜豹两兄弟。大战前夕,完颜康令伍石蛮镇守庆州,特地让他把虎豹兄弟带上。哪知这两兄弟死活不肯离开,一心要在白马城上阵杀敌,建功立业。 这两个憨憨虽然有一把子力气,可也算不得什么绝世猛将,留在白马城参战的助力有限,若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完颜康反而不好对中都那位陛下交代。对着旁人,完颜康只需一声军令即可,但他的军令对着虎豹兄弟,却不是那么好使。 无奈之下,完颜康只得派出田大力,将虎豹兄弟绑去庆州,严加看管。 田大力虽然老大不情愿,却只得听命行事,乖乖的去了庆州。 到了庆州之后,田大力为了让虎豹兄弟安分些,便传了两人六路疯魔杖法,用以消耗这两个憨憨无处安放的精力。 两个憨憨学了新武功,总算能安分下来,整日跟着田大力打熬力气,修炼杖法。 白马城大战一起,虎豹兄弟这两个憨憨听得消息,便再也坐不住了,没消停的怂恿田大力出城参战。 以田大力好斗的性子,便是没有这两个憨憨怂恿,他也是憋不住的。无奈之前违背军法挨了一百军棍,还连累了完颜康这位主帅跟着挨打示众,他至今记忆深刻。 违背军令的事儿,田大力可不敢再干,他便只得跑去央求伍石蛮。 你田大力不敢违抗军令,伍二叔也不敢啊! 没奈何,田大力只得带着两个憨憨继续回营练功,发泄胸中的憋闷。 如此又过了两日,被完颜康劫营放出的部分牧民,挣扎着逃到庆州城外,带来了最新战报。 得知完颜康这位主帅居然亲身出城,率数千牧民杀去乞颜部的老巢,田大力并无热血沸腾之感。他知道,若非战局艰难,完颜康绝不会在此时亲身离城。 田大力再度奔至帅帐,求见伍石蛮:“二叔,发兵吧!” 伍石蛮早些时候已经听闻此事,田大力能想到这点,他岂能想不到。早在田大力赶来之前,他已经思虑再三,却始终拿不定主意。 白马城内尚有五万精兵和十万青壮,文有徐道胜运筹帷幄,武有马铁等人奋勇杀敌,还有黄药师等一众武林高手相助,乞颜部虽强,只怕难以破城。 但若不是战局堪忧,大帅怎会…… 思来想去,伍石蛮还是觉得白马城情势危急的可能性更大,但自己未奉命而出兵,便是违抗军令。 万一自己派出的援军,被敌军半道埋伏,寸功未得,反而损兵折将,自己如何对大帅交代! 田大力见伍石蛮沉默不语,不由心中大急,他双膝跪倒,苦苦哀求:“二叔,违命出兵的责任,由我一人承担。” 说完这话,他开始不停叩首,每叩首一次,便喊一声:“二叔,出兵吧!” 过了好一阵子,伍石蛮站起身来,清喝一声:“起来。” 田大力闻言一喜,连忙站起身来。 伍石蛮瞧了瞧他的额头,啐了一口:“真他娘的头铁,这地上石板都破了,你这头皮都没破。” 田大力嘻嘻一笑:“二叔,你这是准了?” 伍石蛮不回他话,只唤来亲兵,命高有礼速速来见。 半炷香后,高有礼奔至帅帐,参见伍石蛮。 伍石蛮拍了拍高有礼的肩膀:“有礼,你率本部骑兵,一人配双马,火速赶往白马城。” 高有礼敬了个军礼:“遵命!” 片刻之后,他反应过来,连道:“团长,咱们来庆州前,大帅可是反复交代,未得军令,匹马不得出城参战。” 伍石蛮将最新消息跟他一说,高有礼立刻明白过来,只是他仍有些迟疑:“团长,若战局危急,我这一营援军过去,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啊。” 伍石蛮瞪了他一眼:“你这一营骑兵是斥候,不是参战,懂吗?” 高有礼眼睛一亮,没想到自家主将难得脑子如此灵光,虽说大帅严令庆州军不得出城参战,但派出斥候打探消息,总没啥毛病吧。 田大力兴奋的补了一句:“斥候遇敌,若是躲不过,就得打!” 高有礼再次敬了一个军礼:“团长派我营侦查敌情,高有礼保证完成任务。” 伍石蛮神情肃然起来:“若是战局尚可,你们这一营骑兵,就真是做斥候之用。若战局危急,你们就得冲锋陷阵,狠狠干铁木真一回。” “若到战时,有礼,你负责指挥调度。冲锋陷阵,让大力打头阵。” “一营骑兵冲阵,只怕是九死一生。”说到这里,伍石蛮声音低沉了下去,他伸出双手,同时在田大力和高有礼头上狠狠揉了几把。 田大力嘿嘿一笑,比划了一下常人大腿粗的胳膊:“二叔放心,但凡我田大力还有一口气,就不会让有礼伤了半根汗毛!” 伍石蛮挤出一丝笑容:“记住,活着回来。” ------------ 第二百六十八章 踏营 高有礼和田大力率一营骑兵出城时,被完颜虎和完颜豹两人在城门口拦了下来。 两个憨憨双目通红,瞪着田大力:“大力哥,为啥丢下我俩。” 田大力面色凝重:“这次不是闹着玩的,咱们这千把人,可都留了遗书。” 两个憨憨齐声道:“我俩不怕死!” 完颜虎抓起手臂粗的铁棍举在头顶:“大力哥,你不带我去,我今天就死在这里。” 完颜豹有样学样,也把铁棍举过头顶。 田大力一脸无奈,看向高有礼,想让他支个招。 高有礼瞥了瞥嘴:“这是你的小弟,我可管不着。”虎豹兄弟身份特殊,他可不想趟这个浑水。 田大力知道这两个憨憨说得出就做得到,自己若真不带他俩上战场,他俩就真敢把自己脑地啊敲破了。 思来想去,最终他叹了一口气:“记住了,若是不听军令,老子就打断你们俩的腿,再送回中都去。” 虎豹兄弟听了这话,立马欢呼雀跃起来。 从庆州赶到白马城,平日里只需一天半的时间,此时雪地难行,这一营骑兵虽配备一人双马,也足足跑了三天三夜,才赶到白马城外三十里外的一处山坳,稍作休整,商量下一步行动计划。 林念英出城往庆州赶去,正好在半途之中发现了田大力这一营人马,也亏得是她认得田大力,这才没有错过。 高有礼和田大力大喜过望,两人本想派人趁夜混入敌营,抓两个舌头出来逼问消息,此刻见了林念英,顿时省去了许多手脚。 得知林念英正是要去庆州求援,两人立刻知道,城中情势已然十分危急,否则徐道胜这位军师必是稳坐钓鱼台的。 问明近日战况之后,高有礼便请林念英先行回城报信。林念英一走,他便与田大力商议起来:“大力,城里还能撑两三天,要不咱们先等等?” 田大力盘坐于地,一百五十八斤的禅杖搁于大腿之上,他双手紧握禅杖,摇了摇头:“撑不住了,咱们今晚就打。” 高有礼道:“可咱们这点人……” 田大力悍然打断他:“你若怕死,我自个杀进去便是!”说完这话,他猛然站起身来。 高有礼也站起身来,涨红了脸:“什么屁话,爷爷要是怕死,就跟你姓田!” 田大力一把搂住高有礼,哈哈一笑:“好兄弟,那就劳烦你整个劳什子的作战计划,哥哥我睡一会,等会才有力气杀人。” 待到林念英再次赶到山坳时,高有礼已经拟定了全盘作战计划,卯时一刻发动攻击,直插铁木真大营。 高有礼知道,因为黄药师两人数次夜间袭扰之故,乞颜部大营中,夜晚守卫森严,若是半夜袭营,反而难以奏效。 卯时一刻,离北地天明只有大半个时辰,正是敌军最为松懈的时候! 寅时一刻,战士们用饭完毕,用早已备好的布条将马儿的嘴巴紧紧裹了起来,准备出发。 高有礼立马前方,对一众将士喊了几句话,却因为风雪太大听不清楚。他只得转头对田大力说:“你嗓门大,你来说两句。” 田大力哈哈一笑,扯着嗓子一喊:“兄弟们,跟着老子,干他娘的!” “干他娘的!”一众将士们,齐声哄笑起来。 一个时辰之后,这一营骑兵来到了乞颜部西门大营后方两里之处,敌营内的火把已经隐约可见。 高有礼一声令下,众人开始放慢马速,田大力带着一个班的勇士和虎豹兄弟两人,策马先行。 离敌营数十步时,田大力这十来人越发小心起来,唯恐给巡守的敌军提前发现了他们。事实证明,高有礼的判断十分正确,临近天明正是敌军最为松懈之时。对住白马城那边的巡守还相对严密一些,大营后方的巡守将士,大多找了个背风的地方蜷缩起来,只余三五个勤勉之人,还举着火把打盹。 靠近敌营之时,田大力示意身后众人止步,他先独自入营。 田大力虽然身躯魁梧,但轻功其实不弱,他也不带禅杖,轻轻巧巧翻过栅栏,潜到一个举着火把的敌军身后,双手轻轻发力,咔擦一下便将此人脖颈扭断。 半炷香后,田大力解决了周遭三十丈内的五名巡守敌军,他拿着两个火把舞出几个圆圈,虎豹兄弟等人立刻行动起来,开始拆毁身前栅栏,为身后大军入营做准备。 见到田大力舞出的火光,高有礼立刻招呼众人加速前行。 两千余匹马儿奔腾起来,即便马儿并不嘶鸣,在雪地里溅起的声响也渐渐响亮起来。 离田大力他们打开的栅栏口数十丈外,巡夜的两名乞颜部战士发觉有些不对劲,立刻举着火把奔走过来。 此时天空依旧黑蒙蒙的一片,但雪地上依旧有些微弱的反光,这两人借着反光发现了敌踪,立刻掏出胸前的警哨开始吹响。 一个硕大的白影迎面扑来,两只蒲扇大的手掌,啪的一下印在这两名乞颜部巡守战士脸上。 刚刚响了半个呼吸的警哨声,嘎然而止。 这两名巡守战士,面门被田大力这一掌,拍的凹陷下去,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虎豹兄弟奔到田大力身旁,一脸崇拜的递过他的禅杖,兴奋不已:“大力哥,咱们开杀吧!” 田大力摇了摇头:“还不急,等大队人马入营。” 这话刚刚说完,十余丈外,又有警哨声响起。田大力循声望去,只见那边有五六个火把快速移动过来。 他冷哼一声:“偏偏要赶上来送死!” 完颜虎和完颜豹拉着田大力的胳膊,兴奋的说道:“大力哥,这几个杂鱼,让我俩练练手。” 田大力点了点头。 十个呼吸之后,赶来的六名巡守敌军,被虎豹兄弟俩尽数打飞。 这两个憨憨到白马城后,求着匠器部给他们俩专门打造了一根铁棍。这铁棍长约九尺,与两人身高齐平,重达八十八斤,虽较田大力的禅杖轻了接近一半,却比关二爷的青龙偃月刀还要重上几分。 即便是这两个天生神力的憨憨,在跟随田大力修炼杖法之前,舞动铁棍最多只能撑过一刻钟,便会手脚酸软。 跟随田大力修行了六路杖法之后,两人学会了如何运劲、如何借力,八十八斤的铁棍在两人手中挥动起来,便如同玩儿一般。 田大力愿意带虎豹兄弟过来,也有几分看中这两个憨憨武力值的缘故。 随着警哨声响起,加上这几名敌军被灭,左右不远处的巡守敌军,开始往这边聚拢过来。田大力不再赶去厮杀,而是折返原处翻身上马,等待高有礼大部入营。 眼见高有礼策马即将入营,田大力双腿一夹马腹,吆喝一声:“兄弟们,开杀咯!” 他一马当先,虎豹兄弟紧随其后,组成一个箭头,开始冲锋起来。 几个呼吸之后,高有礼的后军跟上田大力这个箭头,随着高有礼一声喊,战士们齐齐用蒙古话高喊:“王庭已破,投降不杀!” “王庭已破,投降不杀!” “王庭已破,投降不杀!” 在阵阵喊话声中,田大力的禅杖和虎豹兄弟的铁棍舞的如旋风一般,身前敌军挨着便飞,磕着便亡,可谓全无抗手。 高有礼紧随其后,一时竟然没有出手的机会,他一边大声吆喝,一边左右张望。见着有些营帐被踏破露出草料来,高有礼大喜过望,立刻下令将士们寻机放火。 一时间,乞颜部大营之中,喊杀声四起,火光四起。 火光之中,高有礼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白马城,这儿离西门,只有十里。 乞颜部大营之中一片慌乱,高有礼麾下骑兵,只用了半炷香的功夫,便冲散了一里内的散兵游勇。 第二里路程,已经有成建制的敌军赶来阻拦,但在田大力重达一百五十八斤的禅杖面前,这些敌人也不过撑了一炷香的功夫罢了。 随着敌营中的阵阵喝骂,拦阻的敌军越来越多,第三里的路程费了一盏茶的功夫。 田大力和虎豹兄弟的兴奋劲逐渐散去,身旁的敌军越来越多,他们的马速越来越慢。即便他们三人凶猛无匹,敌军将士依旧不要命的的冲上前来,前仆后继。 这两里的路程,足足厮杀了半个时辰。 虎豹兄弟开始气喘吁吁起来。 高有礼的一营骑兵,渐渐被包围起来。 最要命的是,天亮了! 往日这个时候,乞颜部的大军,已经开始发动攻城,满营将士早已习惯了清晨作战。 经历过最初的慌乱之后,乞颜部的将士们,已经稳住了局面。天色一亮,铁木真发现袭营的敌军居然只有千人之数,他挥起鞭子在空中狠狠抽了一记,怒喝一声:“奇耻大辱,这么点敌人,居然就要杀到汗帐来了!” 博尔术单膝跪地:“大汗,我去剿灭这伙敌人。” 铁木真哼了一声:“你去前线督战,防备白马城派兵出城。” 博尔术立刻应下,策马往前线去了。 铁木真环视一周:“除了博尔术,就没人能杀敌了吗?” 一众将领齐齐应声:“大汗,我去。” 铁木真点了点头,指了其中一人:“阔阔出,你去,记得留几个活口。” 阔阔出领命,立刻点齐本部千人,往田大力等人之处杀去。 在铁木真想来,这千把敌军不过占了偷袭的便宜,如今局面明朗,想必一刻钟后,就能全歼这伙来袭之敌。 一刻钟后,亲兵来报,阔阔出阵亡…… ------------ 第二百六十九 踏营(二) 骑兵袭营,必须提起马速冲阵。马速慢一分,冲阵的威力便要减弱三分。 入营之后,随着阻拦的敌军越来越多,马速不可避免的降了大半。幸好有田大力这个强力箭头开道,他们还能保持较快的马速持续前行,不至于陷入泥沼当中。 天亮之后,四面八方的敌军杀至,高有礼顿觉压力陡增加数倍。 许多将士们被拦阻,切割开来。 高有礼不敢停步,也不敢回身救援,他大喝一声:“王庭已破,投降不杀!” 一众将士也跟着齐声高喊起来:“王庭已破,投降不杀!” 阔阔出策马赶至,他听了这阵阵喊声,顿时嗤之以鼻:“区区千人,也敢乱我军心。” 说话间,他见二十步外的田大力和虎豹兄弟三人攻势凶猛,便拔出弯刀朝前一指,大喝一声:“取这三人头颅,赏银千两,官升一级!” 他麾下将士得令,纷纷抢上前去,争夺重赏。 阔阔出喊话之时,声音颇大,田大力听了这声喊,抬头一看,只见此人一身银盔,周遭有亲兵护卫,显然是敌营一员大将。 田大力舔了舔舌头,他奶奶的,拿下这厮的脑袋,想必能算不少军功! 这个念头还没转完,他座下马儿一声悲鸣,双腿跪倒,田大力顿时失了平衡,往前栽倒。 田大力本就有两个常人之重,加上一百多斤的禅杖,他座下马儿能撑到此时,已算是百里挑一的骏马了。 阔阔出见到田大力马失前蹄,不由大感后悔,这敌将如此不济,自己刚刚开出赏银千两的价码,显然太过吃亏。 前方数名敌军见状大喜,以为这千两赏银就要手到擒来。 田大力栽倒之时,心里吃了一惊,旋即定下神来,收拢禅杖,主动发力,往前一滚。 他这一滚,立马避开了几把弯刀的劈砍,顺势站起身来,大喝一声:“受死!” 随着这一声大喝,他手中禅杖从右往左狠狠挥动,将身前丈许的敌军尽数打飞。 虎豹兄弟见田大力落马,立刻夹紧马腹赶来救援,哪知片刻之后这厮就已转危为安,还转头对他们俩喊了一声:“离老子远点!” 这两个憨憨不解何意,只下意识勒住马速,就见田大力脚下一蹬,整个身子旋转起来。 田大力的身子旋转倒是不打紧,打紧的是,那根一百多斤的禅杖,也呼啸着旋转起来。 这一招,乃是疯魔杖法里的最强杀招,名为小旋风。少林数百年来,修炼这门疯魔杖法的人本就不多,能将这招小旋风练成之人更是少之又少。 这招小旋风看似简单,只需将禅杖抡圆了使劲甩、使劲转就行了。其实要练成这招,必须力道和脚步控制都到上乘地步,否则便是杖控人,而不是人控杖,一旦敌人稍加变化,使招之人就只能在那傻转,直到把自己转晕不可。 田大力一身神力自不必说,在少林磨炼数年,脚下根基也极为扎实,这招小旋风一使,远胜他在马上厮杀的威力。 阔阔出原以为田大力立刻就要嗝屁,就没想到此人落马之后,反而更为凶猛。在禅杖转动的呼呼声中,田大力和他之间的距离,迅速由二十步拉到十步。 “将军,不如暂避锋芒?”他手下亲兵拉了拉阔阔出的缰绳。 阔阔出怒道:“我乞颜部的勇士在哪?都死光了么?” 此话一出,他周遭众多将士热血上涌,纷纷大喊出声,向田大力杀去。 十个呼吸之后,这些奋勇争先的勇士尽数骨折筋断,被狠狠拍飞了去,落地之后再无声息。 阔阔出心生惧意,大喊出声:“我乞颜部的勇士……” 这一声喊还没完,阔阔出发觉田大力禅杖舞出的旋风,已经扑面而来,他连忙拨转马头,回身就走。 可惜阔阔出之前喊话时,就已经被田大力盯上,以小旋风的威力,施展之人也不能骤然停住此招。但田大力这一招练的精熟,他手腕稍稍一抖,将身前一名敌军打的高高飞起,将阔阔出撞落马下。 接着,他脚下不停,禅杖一头垂落于地,借助雪地的阻力,迅速将高速旋转的惯性化解开来。 阔阔出被撞的七荤八素,好不容易爬起身来,就见到田大力直扑过来,一杖将他身前两名亲兵打飞,左手卡着他的脖子拎了起来,问了一句:“你是何官职?” 阔阔出被田大力紧紧卡住脖子,哪里说得出话来。田大力见阔阔出不答,又见一旁的敌军前仆后继的涌上前来,他骂了一声:“草。”接着便将禅杖插在地上,反手一甩,以阔阔出为兵器,将身前几拨敌军尽数扫开。 周遭的敌军,见阔阔出被这么一摆弄,顿时有些不敢上前。 田大力见状收回了手,把阔阔出的头领拉到自己面前,想再问问此人官居何职,哪知凑近一看,这人竟然已经嗝屁了…… “晦气,不经打!”田大力啐了一口,将阔阔出的尸身往前一丢,复又抓起禅杖,舞出一道旋风来。 阔阔出的死讯传到铁木真耳中,这位大汗再也坐不住了,亲自带着众将前来督战。 见着田大力大杀四方的景象,铁木真叹了一口气:“小儿麾下,竟有如此猛将!” 众将听得此言,纷纷请战。 铁木真摆了摆手:“此人虽勇,也不过匹夫之力,驱马上前,其势必破,用套马索,给我生擒此人。” “遵命!”众将齐齐应声,立刻指挥麾下战士赶马上前,冲击田大力的杖势。 如铁木真所言,田大力再如何勇猛,也不过肉体凡胎。先前的敌人未曾想到这等法子,待到七八匹马儿从四面被驱来送死,田大力的小旋风便再也转不动了。 田大力刚刚站定身子,就见空中十数个绳圈飞了过来,他到白马城时日不短,立刻认出这是蒙古汉子套马的绳圈。 若是真刀真枪的厮杀,田大力毫无畏惧,可若是被这绳圈套住,他便是有移山的力气,只怕都使不出来。 见势不妙,田大力双腿一蹬,身子打横往后翻滚而去,堪堪躲过了这些绳圈。 田大力自以为躲过了一拨绳圈,哪知刚刚站起身来,又是一拨绳圈来袭,他冷哼一声,高举禅杖,在空中划了两个圆圈。 有两条绳圈套中田大力的禅杖,结果田大力这两个圆圈一划,这两个使绳圈的敌军顿时被扯落下来。他看了一眼铁木真所在之处,舔了舔舌头,就欲冲杀上去,来个擒贼先擒王。 完颜虎和完颜豹两人赶至田大力身旁,大喊道:“大力哥,后面的兄弟们,还没跟上来。” 田大力回身一看,只见高有礼这一营骑兵犹在他身后二十步外,正陷入四面围攻之中。他瞥了铁木真那处一眼,心有不甘的转过身子,大吼一声:“杀回去!” 虎豹兄弟也跟着大吼一声,随着田大力奋力杀回。 杀回高有礼身前,田大力大喝一声:“跟紧老子,走那么慢,跟婆娘似的!” 高有礼一脸懵逼,婆娘你个棒槌,你一百多斤的禅杖开道,在前面杀的那么欢,我能跟得上吗…… 他有心嘛回两句,可瞅着田大力如常人大腿粗的胳膊,高有礼心道,算了算了,不跟这莽货一般见识。 他转过头去,大喝一声:“兄弟们,不要恋战,全力冲锋!” 喊完之后,高有礼回转身子,跳下马来,对田大力道:“大力,上我的马,方便开道。” 田大力嘿嘿一笑:“老子用不着!” 说完,他禅杖抡圆了来,再次大喝一声:“王庭已破,投降不杀!” 高有礼翻身上马,一夹马腹紧跟上前,一边跟着高声大喊:“王庭已破,投降不杀!” 他身后的战士们,也纷纷高喊起来。 铁木真在数十步外,听了这阵阵喊声,不由冷哼一声:“雕虫小技。” 拖雷策马上前,大喊道:“父汗,儿臣愿率本部兵马,歼灭这股敌军。” 铁木真摇了摇头:“速不台,你去指挥,使狼群战术。” 身旁一员大将得令,立刻策马上前。 铁木真连声道:“速不台,你的弯刀,不要出鞘。” 速不台原系兀良哈部头人之子,以质子身份效力于铁木真,先为百户长。因为他勇猛善战,不断立下功勋,如今在铁木真麾下大将地位仅次于木华黎和博尔术等寥寥数人。 被铁木真点将是,速不台心里一惊,敌人那名猛将实在太过凶悍,若是要他身先士卒与之拼杀,岂不是要去送人头,若自己只在后方指挥,又怕大汗责怪。铁木真让他刀不出鞘,便是主动出声保护他,速不台顿时放下心来。 速不台策马来到田大力侧前方三十步处,开始调度指挥。他知道面对田大力这等绝世猛将,只能用人命去填,将田大力和后队切割开来。 杀到这时,高有礼这一营骑兵,已经折损近半,只在田大力的强势开道下,咬着牙催马奋力向前。 速不台指挥两个百人队,一左一右清空数十步的空间,从侧面加速将这一营骑兵从中冲断。 顿时,惨叫声、呼救声在后方响起,“王庭已破,投降不杀!”的喊声弱了下来。 听到后面的动静,高有礼回身一看,顿时怒气上涌,就要拨马回身去营救部下。 过了一会儿,他脑子恢复了清明,知道此时绝不可回身救援,只得痛苦的回转身子,策马提枪,大喊一声:“杀!” ------------ 第二百七十章 困兽 徐道胜、黄药师、黄蓉三人站在城头的瞭望台上,目光投向城外敌军大营之中。 “未曾想,这一营孤军,竟如此勇烈!”徐道胜长叹一声。 天明已有一个时辰,在乞颜部大军的重重包围、切割之下,田大力和高有礼率领的一营骑兵越打越少,从城头望去,这一营白袍骑兵,已经仅剩一连之数了。 然而,这仅剩的一连孤军,没有丝毫怯懦,没有半分迟疑,坚定不移的跟着最前方的田大力,一边奋勇厮杀,一边高喊着“王庭已破,投降不杀!”的口号。 经历过近十日的战阵,黄蓉自忖已经见惯了生死,此时都不禁眼眶湿润起来,哽咽着对徐道胜说道:“军师,出兵救人吧!” 徐道胜苦笑着说:“怎么出兵?怎么救人?” 此时高有礼率一营孤军袭营,虽然给敌人带来了极大的麻烦,但有铁木真坐镇中军,敌军经过短暂的慌乱之后,军心已然无碍。 乞颜部三面攻城依旧,城西由博尔术指挥,攻势虽不如前几日猛烈,但也令白马城中不敢有丝毫轻忽大意。 城外敌军借着土包填高的通道,有数十处可策马仰攻杀至城头,立于马上便与城头齐平,但依旧无法轻易跃马入城。 否则白马城的防线,只怕早已崩盘。 而白马城要出兵反攻,也无法从城头跃马而下,只有大开城门这一途。而在乞颜部大举来犯之时,白马城为防止敌军以攻破城门,早已在城门内外浇水,在滴水成冰的寒冬,城门内外已经被厚达两丈的坚冰冻住。此时若是想开城门,也是无计可施的。 黄蓉眼眶一红,两行泪水默默流下。一旁的黄药师连忙掏出一块丝巾,给女儿擦干眼泪,一面劝道:“蓉儿,你先回去休息一会。” 黄蓉摇了摇头:“我就在这,哪都不去。” 不多时,瞭望台下脚步声大作,一行人奔了上来。 徐道胜回身一看,见是李莫愁和田小婉几人到来,不由眉头一皱。 田小婉大喊一声:“哥哥!” 她抢到瞭望台前,望向城外敌营,只见敌营中有一股白衣骑兵在奋力拼杀,周遭密密麻麻全是敌军。 远远望去,这一股白衣骑兵,便如在汪洋大海中的一叶扁舟,随时有舟覆人亡之险。 而这一叶扁舟尚未覆灭,多半有赖尖尖上那个彪形大汉。 田大力自负神力无双,以往练功时,一百多斤的禅杖在手,便如常人挥舞擀面杖一般,从未有觉着沉重之时。从天明前一个时辰厮杀到此时,原本淡金色的禅杖已经变成黑褐色,田大力也觉得力气渐渐衰减。 在离着白马城尚有五里之时,高有礼尚且觉得有希望冲破敌营,立下赫赫战功,留下传世之名。 古有甘宁百骑踏营,今日高有礼不让前人! 自从速不台开始指挥围杀后,高有礼渐渐发现,将士们的战损不断累积,每一步的进行都变得分外艰难。 他不时抬眼望向前方,看着杀到白马城下还有多远。 数里之外的城墙,变的有如天边一般。 高有礼分明感觉到,前头田大力禅杖舞动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四周的喊杀声,也盖不住这头蛮牛的喘气声。 高有礼知道,田大力一直压着步伐,不让大队脱节。否则以他强绝的武力,杀开一条血路闯出敌营的机会,必会大大增加。 他看了看身后的将士们,又再次看了看白马城方向,然后大吼一声:“大力,先杀出去!” 田大力手上禅杖不停,头也不回立刻大骂一声:“姓高的,闭嘴!” “老子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丢下兄弟!” 说完,他转头冲虎豹兄弟喊道:“你们俩,到后边歇歇。” 虎豹兄弟闻言哪里肯依,立马呛声道:“闭嘴。” 田大力恨不得转过身来,用禅杖在两人头上狠敲一记,可惜身前敌人太多,他无暇回顾,只得再次喊道:“稍歇,接力,做先锋。” 虎豹兄弟跟在田大力身后厮杀,虽然也打杀了不少敌人,却只算是捡田大力漏过的边角料啃啃,两人都觉得不大过瘾。这时有机会做先锋,两个憨憨立刻笑逐颜开,稍稍撤回己方军阵当中,掏出怀里的肉干啃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的功夫,虎豹兄弟啃完手里的肉干,又掏出塞在怀里的酒壶灌了两大口,便开始大喊起来:“大力哥,你下来,我们俩要做先锋。” 田大力自觉已有些手脚酸软,只得让两个憨憨临时顶上,自己退后稍歇。他伸手到怀里想掏出酒壶来喝,结果却掏了个空,原来他使小旋风时,早已把怀里的肉干和酒壶甩了出去,却因为专注厮杀毫无所觉。 “接着。” 高有礼从侧后方丢过来一个酒壶,田大力接过之后,吨吨吨就喝了个清光。 高有礼破口大骂:“你奶奶的,也不给老子留两口。” 田大力打了个嗝,把酒壶往前一甩,嘿嘿一笑:“小高子,回城之后,爷爷请你喝个够!” 高有礼知道,以自己这一营孤军,若无城内守军接应,即便有田大力这等绝世猛将,也决计闯不过敌军的重重包围。 想到这里,高有礼的情绪有些低落,他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白马城,想问一句:咱们还回去的吗? 可话到嘴边,他又收了回去,作为这一营骑兵的主将,即便到了绝境,他也不可露出怯懦和颓丧。 田大力转头一看,见到高有礼面上神色,不免猜到几分心思。战场之上,他也无法劝解,只大喝一声:“小高子,大帅说过,一切敌人,都是纸老虎,咱们加把劲,就能杀穿了!” “王庭已破,投降不杀!”他深吸一口气,爆吼出声。 高有礼被他感染,也重新振奋起来,跟着大吼出声:“王庭已破,投降不杀!” 剩余的将士们,也跟着高喊起来。 “王庭已破,投降不杀!” 在数万敌军的包围之下,数百敌人毫无即将覆灭的恐惧、懦弱、无助之感,反而不断高喊“王庭已破,投降不杀!”。 随着这阵阵高喊,他们的士气,似乎也在不断攀升。 这阵阵高喊,隔着数里之遥传到白马城城头,田小婉的脸上,早已泪流成河。 “军师,能出兵救人吗?”她转过身来,跪倒在徐道胜身前。 徐道胜转过身去,痛苦的闭上眼睛:“不能。” 李莫愁拉起田小婉,指着城外怒道:“他们是来救我们的,我们怎么就不能救人!” 徐道胜闭目不再言语,黄蓉上前劝道:“军师不是不肯救人,实在是大军没法出城。” 李莫愁在城头厮杀了好几天,也从一个不知兵法小白,进化成为略知兵事的主母。她听了黄蓉的劝解,顿时明白过来,不是徐道胜太过冷血不愿发兵救人。 只是李莫愁性子倔强,又看着田小婉悲痛欲绝的模样,总觉得自己还能有什么法子,她思来想去,忽的大叫一声:“大军没法出城,咱们有武功在身的,可以杀出去救人!” “小婉,你去不去?” 田小婉原本只在一旁默默垂泪,听了这话顿时精神起来:“我去,我去!” 徐道胜连声劝阻:“你们身系一城安危,岂能出城范险!” 他这话刚刚说完,李莫愁就瞥了他一眼:“你管得着吗!” 徐道胜大感头痛,只得求助的望向黄药师,指望这位长辈出声劝阻。 黄药师点了点头:“莫愁说得对,大军没法出城,咱们可以杀出去。” 黄药师本是长辈,不但武功高绝,亦是智计过人,在众人之中的威望不做第二人想。 听了他这一句肯定,李莫愁振奋起来,田小婉连忙抹去脸上冻成冰渣子的眼泪。 黄蓉的双手,握到腰间双刀之上。 张喜两根铁棍一敲,红着眼低吼一声:“杀出去!” 徐道胜愣住了,本来以为是队友,结果你老人家临阵反水…… 他虽然被委任为城内总指挥,但面前这几人,除了张喜之外,黄蓉这几位主母倔起来,他哪里指挥的动。便是张喜这一员虎将,昨日损了兄弟,如今满眼通红,只一心想杀敌报仇。 “药师兄,几位主母的安危,重于泰山!”徐道胜最后尝试劝阻一二。 黄药师微微昂首:“有我在,必能护的周全。” 徐道胜摇了摇头:“白日冲阵,与夜间袭扰不同。”他知道黄药师武功高绝,加上与周伯通每夜前往敌营袭扰都能全身而归,不免有些自信心爆棚。 若是以往,黄药师定然不把徐道胜这话当回事,但交战近十日来,他也深深体会到了战争的残酷,了解个人武功在战场上的局限性。他略做思索,才道:“我们寻机救人便回,救得几个算几个。” 徐道胜听了这话,略略放下心来。黄药师这话的潜台词就是,救了田大力一个,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以黄药师近乎当世第一人的武功,加上黄蓉几人辅助,想来或许能安全救出田大力。 正在此时,登登登又有几人登上城头,在徐道胜面前单膝跪地:“军师,无双请战!” ------------ 第二百七十一章 请战 “好大的胆子,一个个翅膀硬了,都拿军令当儿戏!”徐道胜见着新上来的几人,顿时大发雷霆。 罗翰怀、达拉塔、呼兰三人拱手举过头顶,齐道:“末将不敢。” “战士们战意熊熊,还请军师明察!”罗翰怀又补了一句。 无双正军加上后备队已达到千人之数,完颜康离城之后,交代由觉空统领无双,罗翰怀、达拉塔和呼兰三人作为副将。数日之前,觉空还未赶去泰州求援时,无双的将士们就开始频频请战,但都被徐道胜压了下来。 无双的将士们都是优中选优,这支王牌部队的优势在于野战,以强弓硬弩杀伤敌军,若是将无双用于守城,却是太过大材小用。 普通部队的损失好弥补,无双一旦伤亡过重,想补齐人员却是难上加难。 觉空临时之前,已吩咐下去,让三名副将每日带着无双在伤兵营帮手,发泄众人无处安放的精力。 眼前战事如此凶猛,死伤如此惨重,这伙骄兵悍将在伤兵营里见着战友们的惨状,只觉得越来越窝火,三名副将渐渐难以弹压。 到了这一天,听得城外有援军被困,又是田大力和高有礼领军。罗翰怀再也坐不住了,拉着达拉塔和呼兰赶来请战。 徐道胜面色铁青:“都给我滚回去!” 黄蓉走到徐道胜身边,柔声劝道:“军师,大帅曾言,军心可鼓不可泄。无双将士们求战之心如此热切,军师为何不准?” 徐道胜道:“蓉儿,你也知道,无双是王牌部队,是大帅的宝贝疙瘩,怎可耗在此处。” 黄蓉摇了摇头:“军师,这一战打到今天,敌我双方底牌尽出,将士们也都疲惫不堪,哪边士气更高,哪边就更撑得住,打的赢。田大力率一营骑兵孤军袭营,本是大涨我军士气,灭敌人威风。若城中不发兵救人,只怕士气反落,军心大泄。” “无双出城救人,就算救回的人还不够折损之数,也是彰显我白马城敢战之心,必能大振士气。” 徐道胜苦笑一声:“蓉儿,徐某不是食古不化之辈。你们武功高强,军阵之中都能来去自如,无双都是骑兵,需得在马上才能杀敌,即便翻墙杀出城去,又能派的上多大用场?” 黄蓉微微一笑,指着城外的敌军:“军师,咱们出城夺马,无双不就派的上用场了!” 罗翰怀三人听了黄蓉这话,顿时眼睛一亮,心道这位主母果然智计过人,他们三人连声应和:“请军师成全!” 徐道胜长叹一声:“准了……” 罗翰怀三人得令,立马兴奋的站起身来,转到瞭望台后方,鼓起腮帮子,狠命吹起集合的哨子来。 徐道胜看着三人的兴奋模样,转头对黄药师拱手道:“药师兄,这帮兔崽子,还望你多多照拂,能多带几个回来,尽量……” 黄药师眉头一挑,打断他的话:“休要说这等丧气话。” 他看向城外,淡淡道了一句:“狭路相逢,勇者胜!” 在罗翰怀这三名副将赶来请战之前,无双的战士们早已整装待发,哨声响后,不到半炷香的功夫,无双全员奔至城头。 无双战士们的盔甲标配本是玄甲,此时为了与城外敌军区分,战士们都套了一件白色外袍,腰挎弯刀,背挂强弓,只待徐道胜一声令下。 徐道胜望了望城外,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敌营中白色的那一块,明显又缩水了一圈。他略做思索,喝令一声:“无双听令!” 自罗翰怀三人以下,所有无双战士都齐齐敬礼。 “正军出击,后备军留守接应!” 此令一出,无双后备军的战士们纷纷鼓噪起来,罗翰怀立刻进言:“军师……” 徐道胜斩钉截铁的道:“休要多言,即刻出击!” 达拉塔在罗翰怀肩头拍了拍:“军人,服从命令。” 罗翰怀知道徐道胜能放无双正军出城救援,已是万分难得,此刻这位军师大人显然心意已决,他也不再进言,朝徐道胜拱了拱手便攀上城头箭垛,往城外跃下。 黄药师等人纷纷飞出城外,为无双数百战士在城下率先开道,杀开了一片开阔地。 无双的战士们虽然不会轻功,无法像黄药师等人一般,直接飞出城外,但个个都身手矫健,三两下便能攀上箭垛,跃出城外。 出城之后,他们迅速结成一个个小锋矢阵,在一众高手的带领下,火速杀敌夺马。 二十个呼吸之后,出城的三百无双战士,都已经翻身上马,在城外数十步处,开始结阵。 罗翰怀大喊一声:“无双出击!” 战士们齐声呼应:“天下无敌!” “冲锋!” 发现白马城出兵反攻的情况,博尔术一面调兵遣将前去围杀这伙出城的敌军,一面派人火速报与铁木真。 铁木真得报,立刻命人打探,白马城有多少人马出城。 不一会儿,亲兵回报:“大汗,敌军出城的人马,只有三百。” 铁木真听了回报,对博尔术派来的信使道:“告诉博尔术,这点敌人他若是拿不下,就不必来见我了。” 信使得令,立刻拨马赶去回报博尔术。 博尔术初时见着出城的敌军只有三百人,心里就没太当回事。在他想来,即便这三百敌军都如他麾下怯薛军一般强,面对重重围杀也只有覆灭一途。 他派出麾下一员千夫长图尔,率本部千人,赶去围杀这股出城的敌军。同时,他继续指挥其余部队攻城,不给白马城内守军喘息之机。 半炷香后,亲兵仓皇回报,图尔阵亡,其麾下本部千人尽丧! 博尔术大惊失色,连声追问究竟是何情况。 “敌人弓箭太厉害。”亲兵回报道。 两军交战以来,头一两天双方都还用弓箭对阵,可后面双方都发现,寒冬之时衣甲太厚,弓箭威力十成只剩下两三成。到了第三天后,双方交战几乎都不再使用弓箭,只以刀枪对决。 无双最强之处,就是以强弓利箭碾压敌人,他们这次出城作战,本就是万分艰难,岂有自弃其长之理。 无双的标配是两石强弓,人手装备两个箭囊共计四十支箭。能入选无双的战士,不仅须得臂力过人,个个都算得上神箭手。博尔术派出的这一支千人队,只撑了四五轮箭雨便已被彻底打残,那名千夫长率部在前,在第一轮箭雨下就登时了账。 这一支千人队以超乎想象的速度被歼灭,博尔术一时来不及调度兵马围堵,周遭其他部队见这股敌军如此神勇,都不愿上前送死,一时纷纷退避。 无双列阵六重,前阵一排战士们将箭支尽数射出之后,就将强弓挂回背上,开始拔刀,加速冲杀。后阵五排战士们则保持分段轮流射击,为前阵冲杀的战友做火力掩护。 在“无双出击,天下无敌!”的喊声中,突进势如破竹。 田大力跟虎豹兄弟换了先锋之位,让这两个憨憨暂时顶住一阵。 田大力自不必说,未到力竭之时本不会主动喊虎豹兄弟接力。虎豹兄弟这两个憨憨,原本觉着跟在田大力身后有些无趣,一直想做开道之人威风威风。 但等到与田大力交换了位置,真个顶到前锋之后,他们俩才体会到,什么叫做惊涛拍岸。 除却后方之外,敌军从前、左、右三面,前仆后继的砍杀过来,不容他们有半点松懈之时,不容他们有半刻喘息之机。 在两个憨憨想来,他们俩接力之后,就要大发神威,带队冲杀到白马城下。结果两人只撑了一炷香的功夫,就杀的手臂酸软,呼吸急促。 一不小心,完颜虎没能拦住左边一名敌人,被一刀砍向面门。 完颜虎眼见躲避不及,连忙把头一低,主动用头盔迎了上去。同时,他飞起一脚,将这名敌军踢飞了去。 这一回合算是有惊无险,完颜虎未曾受伤,田大力已经看出两人即将力竭,顿时大吼一声:“闪开!” 接着,他轮圆了禅杖,再度发威。 田大力本想着虎豹兄弟能顶个一盏茶的功夫,他能借机回气,至少能恢复一半的力气。哪知这两个憨憨看着大个,却是不太中用。 田大力顶到前头,奋勇冲杀了一阵,只觉手中禅杖越来越沉重。他虽然无暇回头,但也听得出后边己方战士越来越少。 隔着重重敌人,田大力看向不远处的白马城,心道,大帅,你给了我两条性命,今日我田大力还你了! 小婉,大哥对不住你。 想到这里,田大力一咬牙,就要用最后两分力气,再使出一轮小旋风来。 “无双出击,天下无敌!”的口号,在不远处轰然响起。 高有礼抬头一看,顿时大喜过望,高声喊道:“兄弟们,无双来了!” 高有礼骑乘高头大马,看得见远处的情景。田大力虽然人高马大,只凭双腿站在地上,却是被遮住了视线,看不见无双冲锋之势。只是听了这振奋人心的口号,又听见高有礼的喊声,田大力顿时精神一震,凭空又生出几分力气来,一边大笑,一边奋力厮杀。 高有礼这一营骑兵,杀到此时所剩不过百人,个个人困马乏,人人身上带伤。若不是有田大力这员绝世猛将开道,众人早已无力前行,若不是高有礼一直鼓舞士气,众人也难以撑到此时。 这百名战士们都做好了阵亡的准备,杀一个够本,杀一双有赚。挺到这时的战士们,少说都砍杀了十个八个脑袋,怎么算都已经是血赚了。 只是可惜了这泼天的军功,没法算上了…… 随着“无双出击,天下无敌!”的响起,听得高有礼的喊声,一众战士们在厮杀之际纷纷抽空抬头张望,无不精神大振! 此时此刻,高有礼他们和无双之间,只有三百步之遥。 ------------ 第二百七十二章 赴险 铁木真听着“无双出击,天下无敌!”的阵阵高喊,脸色铁青。 “大汗,无双是白马城的王牌军。”蒙力克靠近铁木真小声说道。 铁木真勃然大怒:“白马城的王牌军如此勇猛,我乞颜部的儿郎们,都化身牛羊了吗!” 此话一出,身周众将齐齐变色,纷纷请战。 铁木真立刻调兵遣将,又派了蒙力克率三支千人队前去围杀白马城这支王牌军队。 蒙力克一走,铁木真觉着有些不稳,又出声道:“拖雷,你率一千怯薛军,带弓箭过去支援,务必全歼敌军。” 拖雷立刻领命而去。 无双的第一波突击,因为有强弓硬弩开道之故,进展的异常顺利。但随着博尔术反应过来,派麾下猛将坠后围杀,又有蒙力克率部当头拦阻。他们兵微将寡的劣势,便渐渐显现出来。 一炷香之后,无双箭支耗尽,双方开始全面短兵相接。无双的战士们虽然个个都能以一当十,可面对无穷无尽的敌军,自身伤亡开始急剧上升。 罗翰怀抬头一看,田大力这伙人,还在两百步外。他转头一喊:“老大人,有劳了!” 负责拦阻的蒙力克在数十步外指挥若定,盘算着还要多久就能全歼这股敌军。忽然之间,敌方阵营之中有几道人影嗖的窜出,往铁木真所在方向奔去。 在千军万马厮杀的战场上,寥寥几人本应寸步难行,但这几道人影在人群中穿梭,如同鱼儿戏水一般,几个呼吸之间,就奔出了二三十步。 瞧清楚这几人行进路线后,蒙力克大惊失色,立刻命数名亲兵火速折回铁木真那边汇报。 小心刺客! 黄药师带着周伯通、林念英和黄蓉三女,随无双一同出城,梅超风因为眼睛不能视物,被留在城中保护徐道胜。 几位高手出城之后,一直躲在无双阵中,观察敌军分布情况,探知铁木真所在之处。 经过近十日的鏖战,黄药师深知仅凭自身武功,在战场上杀得数百人便已是极限,于大局全然无干。 但若能抓住机会将铁木真一举擒杀,则可颠覆整个战局。 黄药师和周伯通之前数晚出城袭扰,也曾试图擒杀铁木真,但敌军已有准备,将铁木真和其他将领的营帐混同起来,全然不露踪迹。而刚刚出城之后的一段时间里,黄药师从敌军的调兵遣将中,已然发现了铁木真的所在之处。 蒙力克派出亲兵报信后,一边瞅瞅亲兵的行进速度,一边关注那几个刺客的奔行,然后惊恐的发现,亲兵鞭马回报的速度,远远赶不上这几个刺客。 “拖雷,回去保护大汗!”蒙力克冲着五十步外的拖雷,拼命嘶吼起来。 战场之中,喊杀声四起,离着五十步之遥,拖雷哪里听得清蒙力克喊什么。蒙力克急中生智,立刻召集身旁数十亲兵,跟随他齐声高喊:“大汗,有刺客!” “大汗,有刺客!”这阵阵高喊还传不到铁木真那边,但五十步外的拖雷,已经听得清清楚楚。他顺着蒙力克指着的方向看去,正好瞧见几道诡异的人影。 拖雷明白过来,连忙拨马回身往铁木真那边赶去,一边命人齐声高喊:“大汗,有刺客!” 铁木真不断观察两面形势,他见两股敌军都渐渐被围困,短则一炷香,长则一盏茶的功夫,想来能尽数歼灭这两股敌军。 他脸上的肃然之情,稍稍缓解了几分。 忽然见到不远处拖雷率领的怯薛军折回来,又听得阵阵高喊,铁木真意识到,敌军这一次出城,没那么简单。 “大汗,小心!”铁木真身旁一名亲兵高喊一声,忽然从马上跃起,合身将他撞落马下。 铁木真正要发怒,就听得嗖的一声破空声,将他撞落马下的亲兵惨叫一声后颓然落地,再也没了声息。 一众亲兵反应过来,身周数十人全部跳下马来,将铁木真团团护在中间。 二十步外,黄药师一记弹指神通落空,他站定身子,遗憾的叹了一口气。 “伯通、林女侠,咱们三个分头行事,蓉儿,你们三人互相照拂,若有不济,务必先行撤回!”黄药师说完这话,立刻出手格杀了身旁一员袭击自己的敌将,从他手中夺过弯刀,一刀将前方一人了账,又夺了一把弯刀。 黄药师双刀舞动,在敌潮中舞出一道道血花,径直杀向铁木真。 周伯通和林念英先朝左右钻去,然后冲天而起,他们也不夺刀杀人,只在半空中踏着敌军人头行进,同时将脚下的人头垫子踩落马下。 黄蓉、李莫愁和田小婉三女钻到另外一边,也开始拔刀或拔剑制造杀伤。黄蓉心思机巧,她忽然想到一个主意,便冲李莫愁和田小婉喊道:“杀人为辅,刺马为主。” 说着,她手中弯刀挥动,在身侧两匹敌军的马儿臀上,割出了两道不深不浅的血口子。这两匹马儿忽然受创,立刻不顾主人尚在背上,开始疯狂的跳动起来。 李莫愁和田小婉立刻有样学样,手中长剑多往马儿身上招呼,制造出一片惊马,将原本有些混乱的局面搞的更加混乱。 面对高手突袭,铁木真周遭亲兵迅速反应过来,他们在内围出十重的保护圈,不露丝毫空隙。外围的将士们也都跳下马来,结成更紧密的阵势,不给敌人太多可乘之机。 拖雷带着麾下一千怯薛军拼命往回赶,他不断挥着马鞭驱赶身前拦路的己方将士,生恐回军不及。 速不台原本奉命围杀田大力和高有礼一行人,得知铁木真遇险后大惊失色,略做思量后,他立刻留下一个千夫长继续指挥围杀,自己带着麾下精锐火速赶回救主。 在速不台想来,这股敌军只剩下百来人,都已是强弩之末,有千夫长指挥围杀足矣。 大汗那边若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那可是滔天的大事。 即便出不了岔子,也得赶回去一表忠心啊! 速不台一走,田大力和高有礼面临的重重围杀,顿时减少了三成以上。高有礼趁机继续高喊口号,给麾下将士加油鼓劲,奋勇拼杀,争取与无双顺利会师。 蒙力克知道袭击铁木真的只有寥寥数人,所以未曾下令回军救援,可听得那边喊杀声不停,他心中烦乱,难以专注到当前的指挥堵截。加上拖雷率一千怯薛军拼命赶回铁木真处,牵动营内阵势,就给了无双继续冲杀的空间。 达拉塔和呼兰两人都是草原上万里挑一的勇士,罗翰怀自幼修炼少林武功,一身战力更是强横。在这三名勇猛无匹的副将带领下,还有一个红着眼的张喜带头冲杀,无双冲阵的步伐,坚定的向前迈进。 拖雷用鞭子和弯刀开道,终于赶回汗旗附近,瞧清楚眼前状况之后,他顿时有些傻眼。 几道人影在人群马丛中来去自如,杀的人仰马翻,自身却半分不损。铁木真被亲兵团团护住,连头脸都不敢露一丝出来,生怕敌人暗器攻击。 虽然数百亲兵不计生死奋力护主,可打不着敌人只能引颈就戮,这么下去,就算有千人结阵,也迟早有守不住的时候。 拖雷心急如焚,他手中空有怯薛勇士千人,却无用武之地。铁木真亲兵结成的护卫阵外,已是人挤人、马挨马,己方许多将士未曾伤在敌人之手,反因己方人马践踏死伤不少。 速不台及时赶到,见到此等状况,立刻向拖雷进言:“还请小汗下令,除去大汗亲兵本阵护卫之外,其余人等速速撤出。” 拖雷疑惑不解:“将军,父汗危在旦夕,为何令将士撤出?” 速不台指着前方:“敌人高手太强,现在只能靠大汗亲兵拿命顶着,咱们普通战士拿他们全然没法子,不如撤出十步空间,咱们可以凭借弓箭杀敌。” “届时强弓硬弩一发,敌人就算再强,也不过是血肉之躯!” 拖雷闻言大喜,立刻下令亲兵本阵的将士们速速撤出。 内中许多将士听到拖雷的喊声,无不疑惑不解,大汗危在旦夕,我等怎能撤退! 铁木真听到外围的喊声,略做思量便明白了拖雷的意思,他立刻命亲兵齐声喊话,令外围将士们火速撤离。 大汗军令一下,一众将士只得依令而行。十来个呼吸之后,铁木真亲兵结成的铁桶阵外,已经出现了阔约三四丈的环形空地。拖雷看着露出身形的黄药师几人,持弯刀往下狠狠虚劈一记:“出箭!” 一旁数名百夫长迟疑道:“小汗,前面还有大汗的亲兵?” 拖雷咬着牙道:“大汗安危要紧,告诉勇士们,看准些射。” 几名百夫长顿时明了,此等危局之下,便是有少许误伤,又有什么打紧。他们迅速传令下去,这一千怯薛军纷纷摘下背上弯刀,准备张弓搭箭。 黄药师六人在敌人万军从中,一面要应对四面八方的攻击,一面要寻机杀敌,以黄药师、周伯通和林念英三人的武功,还算得上游刃有余,以黄蓉三女的武功,却得打醒十二分精神应对不可。 随着部分敌军的撤离,黄蓉三女顿觉压力大减,她们正有些纳闷,就听黄药师大喝一声:“蓉儿,你们快撤!” 黄蓉三人还未搞清楚状况,就听得一片弓弦声响起...... ------------ 第二百七十三章 欢呼 得黄药师及时提醒,面对怯薛军第一波箭雨,黄蓉三女或迅速避开,或拉上敌军作为人肉盾牌,各自安然无恙。 黄药师在喊话之时,就已经放弃袭杀铁木真的念头,脚下猛的运劲,旋身往外杀去。 他深知若不能借助敌军人马遮挡,在空处任凭敌军万箭齐发,便是他武功再高十倍,也只有赴死一途。 周伯通和林念英两人武功与黄药师相差不远,听得黄药师出声提醒黄蓉三女时,他们俩就察觉到有些不对,当即闪身后撤。 三四丈的距离,于常人而言,至少需要两三个呼吸才能奔至。 两三个呼吸,足够怯薛军射出一到两轮箭雨。 然而不过眨眼的功夫,拖雷眼中就失去了黄药师三人的踪迹,他所率的怯薛军阵中,开始发出阵阵惨叫声来。 得黄药师三人搅乱怯薛军,黄蓉三女也寻机后撤,混入敌潮之中。 黄药师眼观六路,他一面杀敌制造混乱,一面密切关注黄蓉那边的状况。见得女儿暂时脱离险境,他连忙出声喊道:“蓉儿,你们先回,爹爹留下就好。” 黄蓉立刻回话:“好,爹爹,量力而行。” 喊完这话,她在敌潮之中示意李莫愁和田小婉一道回城。 田小婉大喊一声:“蓉儿,你先回,我要救大哥。”说着,她辨明方向,往田大力交战那边钻去。 李莫愁与田小婉向来同气连枝,不用田小婉招呼,她便跟了上去。 黄蓉本想再行劝说,心念一转,若是康哥和爹爹被困,自己就算豁出性命,也是要去救人的。田小婉只有这么一个大哥,让她此时不管不顾先行回城,她是万万做不到的。 …… 从少林下山时,田大力曾经豪言,以他的神力无双和疯魔杖法的造诣,这百来斤的禅杖,就算舞上一天一夜也不会累。 可战场上厮杀所耗精力,与平常练武却是截然不同。到了此时,田大力已经抡不动禅杖了,他咬了咬牙,把禅杖甩出,喊虎豹兄弟暂时顶上前头。 略做调息之后,田大力捡了两把弯刀,重新带头冲阵。 一百多斤的禅杖,换成两把几斤重的弯刀,田大力陡然觉得手中有若无物一般。他虽然未曾练过刀法,只凭借过人的力气跟长出常人近半的臂膀胡乱砍杀,也能不断制造杀伤,保持缓缓冲杀之势。 只是在田大力弃杖换刀后不久,乞颜部众多战士,开始爆发出阵阵欢呼来。 原本田大力使禅杖做武器,因为禅杖的长度足有人高,只有他打人的份,敌军挥动弯刀压根碰不着他。如今换了双刀砍杀,田大力虽然省力大半,却难免会有中招之时。 虽说他一身横练功夫已经不俗,可毕竟未将金钟罩练至大成境界,难以达到真正的刀枪不入。他换刀后不过半炷香的功夫,身上已经多了十几道血口子。 得亏天寒地冻、衣甲重重,敌人弯刀破开衣甲后已经去了大半力道,田大力所受之伤都不太重,几乎不影响他继续厮杀。 只是在外人看来,田大力一身血糊糊,着实可怖。 “大哥!”一身惊呼传来,一个身影疾速闪动,奔至田大力前方。 若不是听得这声音异常熟悉,田大力险些一刀直接招呼过去。他砍杀了身前两名敌军,这才侧脸对来人喊道:“你来作甚!” “我来救你。”田小婉一边砍杀敌军,一边回话。 “女孩子家家,就该在家绣花,来这添什么乱!” “你们这几丁人,来这送死作甚!” “混账话,老…你大哥我千骑踏营!”田大力本想说老子,旋即想起是跟自家妹妹说话,连忙换了称呼。 “千骑踏营,你是常山赵子龙?”田小婉没好气的哼了一声。 “老子不比赵子龙牛逼!” 田小婉还没回话,一旁的李莫愁冷不丁刺了一句:“等会咱们回城了,你自个再来杀个七进七出。” “说笑,说笑。”田大力立马缩了。自家妹妹他敢怼,可李莫愁他却是不敢得罪的。倒不是怕李莫愁主母的身份,实在是他一身横练功夫练的还不到家,挨不住银针仙子的银针啊! 李莫愁哼了一声,算是放过田大力了。 黄蓉收割了两个敌军的人头,身前稍稍得空,她便转头问向高有礼:“高营长,你部还剩多少人。” 高有礼大喊一声:“报数!” “一…二…三…”身后的战士们,开始迅速报起数来。 过了一会儿,报数完毕,高有礼大喊道:“报,我部一营骑兵,原有编制一千二百五十八人,现存九十一人!” 高有礼这一营骑兵,乃是白马城的老兵了,无论单兵作战能力和纪律性,都要高于此时城内的大部分部队。这一次袭营之战,高有礼全营都是下了必死决心而来,打到这时候,全营十不存一,却依旧能拼死厮杀。 众人报数之时,毫无沮丧之气,个个显得豪情满怀。只是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原本报的九十一人,又折损了几个。 黄蓉听到这个数字,顿时眼眶一红。出城之前,她和徐道胜都是不赞成派无双救援的。 用无双这支王牌部队的性命,去捞这支所剩不多的援军,最终又能救得几人?无双又会折损几多? 这笔账,怎么算都是血亏的! 更何况,三位主母还要亲身犯险…… 到了此刻,黄蓉忽然想起两句话来。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迎回这么一群视死如归的勇士,还需要计较什么得失呢! “加把劲,回城吃火锅!”黄蓉大喊一声。 战士们都跟着大喊起来:“好嘞,回城吃火锅!” 完颜康建白马城后,到了秋冬严寒之时,就在军中推行火锅,得到了广大将士的一致拥护。 这该死的天气,能吃到一顿热腾腾的火锅,熟羊肉,大块牛肉,再来一壶酒,那滋味…… 田大力想到美处,不由自主的舔了舔嘴唇,双臂似乎又生出几分新力来。 他抬头看了看不远处,无双的前阵离着这边,只有四五十步了呢! “小高子,咱们就快跟无双汇合了,你的小命,老子可算是给伍二叔保住了!”田大力头也不回,大声喊道。 高有礼也一枪刺倒身前一名敌将,抽空看了看前方,想了想,转头对黄蓉喊道:“主母,劳你上前通知无双,让他们掉头往回杀。” 田小婉和李莫愁没明白高有礼的意思,黄蓉却是瞬间明白过来,此刻高有礼残部和无双若是势头不变,汇合之后无双必须重新掉头整队,因此必然会有不少损伤。而现下无双若是提前转向杀回,必能打敌军一个措手不及,想来能避免不少战损。 只是这么一来,高有礼这一营残部要赶上去汇合的难度,何止倍增。 无双杀出城时间不久,个个还龙精虎猛。 高有礼这一营将士,已经厮杀了两个多时辰,便是田大力这等人物,都有些力不从心了…… 黄蓉沉默了一下,回话道:“等一等。”说着,她将一名马上敌军砍杀,跃到马上,调转马头往前杀去。 李莫愁见黄蓉双刀舞动间杀敌如割草,不禁咬了咬嘴唇。她和田小婉都是用长剑对敌,在守城战时差别不大,若是骑马作战,威力却要差了一半不止。 “小婉,咱们上去杀。”说着,李莫愁跃到半空,踢飞身侧敌军,立于马上,开始在马上纵跃杀敌。 田小婉有样学样,也腾身而起,长剑舞动,招招见血。 虎豹兄弟见三女如此勇猛,不由砸吧了下嘴巴:“大力哥,都比你能打!” 田大力险些回身砍了这两个憨憨,老子杀到手软了,能这么比么! 高有礼也挺枪策马向前,哈哈大笑:“力气大,不持久,没啥用!” 田大力险些一口老血喷出,他狠狠的瞪了高有礼一眼,算了,你丫的军职比我高,不能揍你…… 满腔的郁闷,只能发泄到身前的敌人身上。 在黄蓉三女的带动下,高有礼残部加快速度突前了二十步,黄蓉眼瞅着两军之间距离不远了,她也不回头,只喊了一声:“高营长,剩下这几步,就靠你们自己了。” 高有礼闻声立刻回话:“得嘞!” 黄蓉一边从马上跃下,一边喊道:“小婉,莫愁,随我来。” 她落到地面之后,不再留恋厮杀,运起身法在敌潮中穿梭,不多时就奔行到了无双的前阵。 黄蓉跃上半空,大喊一声:“无双听令,全军掉头。” 无双杀到此时,折损已经近半,三名副将中的呼兰都已经阵亡了。罗翰怀和达拉塔听得黄蓉的喊声,立刻高喊传令:“主母有令,全军掉头。” 喊完之后,罗翰怀又冲黄蓉喊道:“主母,谁人为先锋?” 黄蓉腾身而起,在无双将士们的肩头借力踏步而行,一边高喊:“我来!” 李莫愁和田小婉也紧随其后,一边高喊:“我来!” 在敌军包围之中,要掉头冲杀着实不易。但对无双这支王牌部队而言,一声令下,便是刀山火海在前,战士们也就照闯不误。 黄蓉三女在半空中赶到无双原本阵后,作为掉头后的前阵开始领军冲杀,无双的将士们大多已经拨转马头,开始往白马城方向冲杀。 罗翰怀、达拉塔和张喜这三员猛将,见田大力一行人已经近在十步之内,便没有立刻策马掉头,反而往前冲杀了几步,扫清了两股部队之间的最后障碍。 两军汇合之后,高有礼在马上拱了拱手:“多谢无双来援。” 达拉塔用蹩脚的汉语回话道:“都是自家人,谢什么谢。” 罗翰怀哈哈大笑:“有这废话的力气,加把劲多杀几个敌人。” 张喜淡淡道了一句:“跟紧,我殿后。” 田大力喘了几口气,哈哈大笑了一声,问了一句:“张喜,你咋一个人来了,觉性呢?” 张喜全不答话,只是手中的铁枪刺的更疾了些。 田大力似乎明白了什么,不由眼眶一红…… 无双和高有礼部汇合之后,得黄蓉三女领军冲锋,士气升至巅峰。加上黄药师三人始终在铁木真附近袭扰,牵制了敌军众多大将和精兵,黄蓉领军回城的道路,走的比出城时还轻松了几分。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众人杀回城下,在无双后备军的掩护下,众人弃了马匹,有条不紊的攀上城头。 黄蓉三人最后才跃回城内,她双刀在空中虚斩一记,大喊一声:“擂鼓,庆祝咱们的勇士回归!” 随着擂鼓声起,整个白马城内,响起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 第二百七十四章 退兵 “高有礼部仅存三十九人,无双阵亡一百八十三人。” 入夜之后,看到战损统计,徐道胜长叹了一口气,对一旁的高有礼道:“高营长,这次突袭,你们实在太过鲁莽了。若不是三位主母和无双舍命出城,只怕就全军覆没了。” “是田大力鼓动的吧?” 高有礼抱拳于身前,正色道:“军师,今日袭营之策,是我拿的主意。田大力三人虽不属我本部人马,出庆州时已受军令,一切指挥调度,都听我命令。” 徐道胜道:“我让林女侠通传消息,让你们静候泰州援军到来,再一同攻城,为何你执意孤军袭营?” “军师,我接到林女侠带来的求援信,知道城中必是万分艰难,若我部兵马能即刻袭营,既给敌军当头一棒,又能振奋城中士气。否则,有礼只怕战局危矣,若是撑不到泰州援军到来……” 马铁连道:“军师,高营长言之有理,孤军袭营虽然有些鲁莽,确实大涨了我军士气,灭了敌军威风,当记大功,得重赏。” 徐道胜点了点头:“我省的。” 高有礼一部袭营,加上无双出城成功接应,不但杀伤了乞颜部数千将士,更大挫了敌军士气。 这日午时过后,乞颜部再次发动攻势的强度,明显弱了几分。 白马城头的将士们,个个抛却了恐惧,忘却了劳累,战斗力不降反升。 马铁的意思,其实是变相提醒徐道胜,要抓紧把高有礼这一营残部竖立英雄典型,鼓舞城中敢战之心。 按白马城军制,高有礼麾下残存的普通战士个个能计大功,但因为战损过多,唯独高有礼这个营长,只怕算下来有过无功呢! 徐道胜沉思了片刻,才道:“高营长,这一次你计功就不算指挥方面了,自己亲手杀了多少敌人,跟军法官如实上报吧。” 高有礼挺身敬了个军礼:“多谢军师!” 徐道胜挥了挥手:“赶紧回去休息吧。” 高有礼一走,范俊平叹了口气:“军师,也不知道泰州援军能到。”高有礼孤军袭营,虽然涨了己方士气,可毕竟没剩下几丁人,还连带着无双折了大半,单纯就城内军事实力而言却是有减无赠。 徐道胜还未答话,忽的听见门外传来一声大笑:“援军来了。” 随着房门一开,觉空大踏步走了进来,对徐道胜三人一拱手:“幸不辱命!” 徐道胜大喜过望:“援军已到?” 觉空道:“一万精兵,就在城北三十里处。” “不是说要五天?” “我脚程快,去泰州只用了一日。泰州的兄弟们争气,一路日夜兼程,却是早到了一日。” 徐道胜见几天不见,觉空脸上明显消瘦了一圈,显然这几天里,赶路着实太过辛苦。 马铁走到觉空身旁,重重在他肩头拍了一记。“好样的,有援军到来,咱们就不会再这么被动挨打了。” 徐道胜点了点头,眼神锐利了许多。 当晚子时,黄药师和周伯通不顾辛劳,再度潜入乞颜部大营,开始骚扰放火。 乞颜部数十万将士对此已经司空见惯,反正这两人每晚都来,只要不让他们找着大汗,闹腾一阵也就回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大营复归平静,起来围追堵截的战士们,都回帐篷睡觉去了。 原本值守的各个小队,都不免打起瞌睡来。 大营西面侧门,黄药师和周伯通无声无息的转到此处,两人同时出手,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一个巡逻的十人队。 黄药师与周伯通小声交流了两句,周伯通便掠出大营外,朝西面而去。黄药师则回到原处,将周伯通打晕的数人,一一了解了性命,然后悄无声息的弄开大营两侧的栅栏。 一刻钟后,觉空带着黑压压的一片人马,跟随周伯通出现在大营之外。 “见过老大人!”觉空见到黄药师,连忙躬身行礼。 “休要多话,速速动手!”黄药师在这一刻钟里,已经解决了两波巡逻到此的小队,心知再也等不下去了。 “上马!”觉空一声低喝,然后翻身上马,他身后的战士们,也纷纷骑上战马。 觉空在数日之前奉命赶往泰州,带了一万精锐火速回援白马城。不过他的回援,并不是简单的带兵入城,而是要趁机夜袭。 在这日入夜时,觉空就率部绕行至乞颜部大营后方二十里处,全军静默,等待机会到来。 此时,战士们循着黄药师打开的栅栏,不断将缺口扩大,试图全军进入大营之后,再发动袭击。 若无白天那次遇袭,乞颜部夜间对于后方的防备,其实十分薄弱。凡事有利有弊,白日里田大力和高有礼一营的偷袭,极大的打击了乞颜部的士气,却也让敌军加强了夜间对后方的防备。 正如黄药师所担心的,数队巡逻小队的消失,引发了大营内的警惕,一个百人大队,赶至此处。 急迫的号角声,猝然响起,打断了觉空的大好计划。 他大喝一声:“杀!”然后奋力向大营内杀去。 “杀!杀!杀!”泰州赶来的援军,憋了一肚子力气,此时狂吼出声,纷纷跟上觉空的步伐,开始发动强袭。 杀人,放火! 营地被大举夜袭,在这个时代,通常容易造成极度混乱,兵不知将,将不知兵。而这种情况,便易导致互相踩踏,大好战局瞬间满盘皆输。 黄药师和周伯通连续数晚的骚扰,起了疲兵之效,但同样也锻炼了乞颜部夜间迎敌的能力。 在铁木真亲身的指挥之下,乞颜部并未乱成一团,而是迅速组织起应对起来。 东面列阵,准备应对白马城内可能派出的强袭。 中军集结,未奉命,不得擅动。 西面大营,就地集结,对抗敌军,不可后退一步。 西面大营的就地抵抗,起了一定作用,但觉空所率的队伍,经过半个时辰的厮杀,才突至乞颜部中军处。 眼见乞颜部中军队列严整,觉空叹了一口气,下令全军先行撤退。 铁木真白日里被偷袭了一出,早已憋了一肚子气,他马鞭一挥:“博尔术,你带本部万人,先行追击!” 博尔术闻言,立刻率众追击。 觉空撤出乞颜部大营,见对方居然尾随追来,不由大怒,立刻拍马回身再行厮杀。 博尔术本是乞颜部难得的勇将,见对方回身杀来,立刻挥刀上前,试图斩杀敌方大将。 但交手一合,他手中弯刀,就被觉空一枪格开,接着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主将被杀,亲兵陪葬,这是乞颜部的规矩。觉空搞定博尔术,本以为能震破敌胆,没想到博尔术的亲兵,开始不要命的拼杀起来。 他冲杀一阵,知道难以为继,只得拨马回身,撤出战场,率众远遁而去。 这一场夜袭,乞颜部应对得当,及时防备住了,但铁木真损了一员大将,更有近万部众死伤。 除此之外,觉空这次夜袭所烧毁的营帐、草料等物资,更是不计其数。 铁木真得知博尔术身陨之后,身子剧烈摇晃,然后跪伏于地,痛苦不已。 其伤心之处,更胜亲睹窝阔台之死。 拖雷踏入汗帐,跪倒于铁木真身前:“父汗,退兵吧!” 铁木真面沉如水:“谁让你来的!” 拖雷叩首于地:“父汗,没有谁让我来。咱们的战士,应该驰骋在草原,而不是倒毙在这白马城下。” “窝阔台、赤老温、博尔术都倒在这里!” “父汗,大军的粮草,最多只够半月了!” “那就在十天内,拿下这座,该死的白马城!” “咱们可以先回部落,待开春之后……” “拖雷,出去!”铁木真怒道,手指帐外。 拖雷见铁木真发怒,便不敢再说,缓缓直起身子,慢慢走出营帐。 趁完颜康收拢王罕余部未稳,趁大河封冻,这便是铁木真毅然出兵的理由。时至今日,乞颜部大军在白马城下屡屡受挫。拖雷的劝说让铁木真明白,军心已经不稳。 “拖雷,你不懂,你不懂啊!”铁木真看着拖雷走出营帐,喃喃自语。 拖雷一走,铁木真赶走帐内侍卫,端起酒坛子,要往碗里倒酒,却发现半滴都倒不出来。此时天寒地冻,酒水早已结冰,必须在火上烘烤,才能融化。铁木真想到此点,大喝一声:“来人!” 两个亲随侍卫闻声,立刻进入营帐。 “温酒!” 其中一人上前,把酒坛子搬到火炉旁边,开始烘烤起来。 另外那名侍卫单膝跪地:“启禀大汉,蒙力克将军,求见。” 铁木真摆了摆手:“不见。” 按说此人应该立刻出了汗帐,前去传令,但铁木真见他迟迟不起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问道:“还有何事?” “大汗,忽必来、豁尔赤、亦鲁该、忽难、汪古儿这些将军,还有拖雷王子,也都在外面……” 自赤老温和博尔术身陨,木华黎率军追击完颜康后,乞颜部的将领当中,隐隐以蒙力克为首。 铁木真心情不好,不见一个蒙力克,倒也无妨。 但军中重将齐聚,铁木真却不得不见了。 蒙力克等人,鱼贯而入,分左右而立,齐齐向铁木真躬身施礼:“见过大汗!” 铁木真盘腿坐到毛毯上,挥手示意:“都坐吧!” 蒙力克等人见铁木真看着和颜悦色,都略略放下心,学着盘坐于左右。 众人坐定,蒙力克清了清嗓子,便准备说话。 铁木真伸出手掌,止住他的话头,唤来亲兵:“烤三只羊,再温两坛酒!” 亲兵得令,立刻奔出营帐,办差去了。 铁木真道:“咱们等下吃饱肚子,再谈正事。” “是,大汗。”众人齐声应下。 接着,铁木真就与众人轮流闲聊起来。 “蒙力克,你跟我有多少年了?” “启禀大汗,有三十几年了吧,老夫也记不清了。”蒙力克仰头想了想。 “蒙力克,你是我的额赤格,没有你,我铁木真早就化作草原上的泥土了。”铁木真顿了一顿,忽然道。 蒙力克连道:“大汗洪福齐天,老夫不敢居功。” “你当得,你当得!” 三十年前,铁木真的父亲也速该遭人毒害,临终时身边只有蒙力克服侍,所以也速该将家人托付给蒙力克照看。蒙力克将铁木真从其他部落接回照顾。铁木真尊称其为额赤格,即为养父。 蒙力克年长铁木真十余岁,此时须发已白了一半,他听得铁木真提起当年之事,不由有些眼眶湿润。 “忽必来,你跟我有多少年了?” “启禀大汉,我跟随您,有二十三年了!”忽必来见铁木真问询,立刻挺身答道。 “二十三年前,那时候拖雷还没影呢,可现在,你还是个棒小伙啊!”铁木真见忽必来声音洪亮,双目有神,心中觉着十分欣慰。 “大汗,我身子骨好着呢,还能为您征战二十年,三十年!”忽必来捶了捶自己的胸脯,以表忠心。 “好!好!好!”铁木真连声赞叹,接着又对亦鲁该、忽难、汪古儿等人一一问询,细说各人功勋。 众人听得铁木真对其功劳一一道来,如数家珍,心中俱是感动不已。 最后还有两人,铁木真未曾问询,一人是拖雷,一人是霍尔赤。 铁木真看了看霍尔赤:“霍尔赤,你不会打战,做了万夫长,可有人不服?” 霍尔赤披头散发,头戴金圈,身子干瘦,身上也未着甲,显得与旁人不同。他闻言嘿嘿一笑:“大汗,你还欠我三十个,最最美丽的美人呢!” 铁木真哈哈大笑,指着霍尔赤道:“你啊,你啊,就记着这个!” 霍尔赤出身巴阿邻部,后来才跟了铁木真。铁木真与札木合成敌对关系后,许多人都不看好铁木真。 豁尔赤对众人说:“神人在梦中指示他,一头白色的牛用它的角撞翻了札木合的营帐和车子,又有一头强壮的犍牛拽着营帐的下桩,这是长生天让铁木真成为草原的主人啊!” 因为霍尔赤的预言,安稳了军心,最终铁木真战胜了扎木合。铁木真答应他,让他做万夫长,在最美貌的女子中由他挑选三十人。乞颜部吞并王罕的克烈部后,铁木真就任命霍尔赤做了万夫长。 此人官职上是个将军,但从不上阵杀敌,只在后方摇旗呐喊,实则是一个萨满。 铁木真与霍尔赤聊完,外面亲兵掀开帘子进来,抬进三只烤全羊,摆好食案,给众人分肉、添酒。 众人待酒肉分好,纷纷拿起刀子,开始割肉,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酒足肉饱之后,铁木真拿起手绢,擦了擦嘴,然后说道:“你们的来意,我都知道,大家都想退兵,对不对?”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资格最老的蒙力克站了出来:“大汗,战士们都想家了!” 铁木真敲了敲食案,看向拖雷:“拖雷,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冒着风雪、严寒,来打此城!” 铁木真这话问的是拖雷,其实是对帐中所有人问的。 拖雷见铁木真忽然转头问向自己,不由有些惊慌,站起身来,支支吾吾的道:“我、我不知道。” 铁木真摆了摆手:“坐下吧,你还小,有些道理,你不明白。” 冬日出战,本是兵家大忌。若不是觉得完颜康威胁太大,铁木真此番又何必行此险招。 铁木真清楚的知道,以乞颜部和白马城的双方军力而言,暂时是他占据上风。 但完颜康背靠整整一个大金,论战争潜力而言,双方胜负之势,却是调转来的。 乞颜部有三十万大军,有数不尽的牛羊和马匹,看似强盛无比。可刀枪箭支这些战略物资,他们却是没有自主生产能力的。以往他们或是靠征服其他部落夺取兵甲,或是从金国或者西夏的秘密渠道购买。 但乞颜部一统草原之后,可想而知,金国的秘密渠道,将会被彻底封死。 兵甲不如人,就得靠人命去填。 乞颜部有三十万战士,大金国有多少人呢? 铁木真将这些个道理细细道来,众人齐声下拜:“大汗英明!” 铁木真叹了口气:“我这次带着三十万人出来,只有十几万人能活着回去,谈何英明……” 霍尔赤听着铁木真的意思,已是心生退意,他立刻跳出来,大声喊道:“长生天在上,雏鹰不经历风雨,就无法长大,孩童不经历磨难,就成不了勇士。这次冬日出征,我们的战士们经历了磨炼,白马城附属部落大伤元气,都是大汗运筹帷幄之功!” “说的好!”忽必来拍着桌子,连声应和道。 眼见众人都要应和着拍马屁,铁木真一伸手:“这些话,你们就不必再说了。我知道,战士们快撑不下去了,要不然,你们不会都来找我。” 蒙力克对霍尔赤使了使眼色,示意他这个萨满要上了。 霍尔赤站起身来,对铁木真和众人一一鞠躬,然后才道:“收回去的拳头,是为了更有力的打出。长生天在上,我们回部落好好过冬,到了明年春天,养足了力气,再来踏平此地!” 铁木真狠狠一拍桌子:“霍尔赤,说的好,明日佯攻一日,后天,咱们就回家!” 众人一听,纷纷应下,长舒了一口气。 次日清晨,乞颜部的攻势依旧按时发动。 但到了午时,后方就吹响了退兵的号角。 “铁木真在打什么主意?”黄蓉察觉不大对劲,三面都巡视了一周,才去寻徐道胜商议。 “敌人,只怕要撤兵了!”徐道胜闭目静思了一阵,如是道。 “那咱们,得准备追击了!”黄蓉显出兴奋之情。 徐道胜看了看黄蓉,过了一小会儿,才道:“蓉儿,你还有力气?” 徐道胜此言一出,黄蓉开始感觉浑身酸软,脑袋也有些沉重起来。 “满城的战士们,都只凭着一口气撑着吧!”黄蓉苦笑一声。 “咱们身居城内,都是如此,敌人数十万大军露宿野外,能坚持到今日,怪不得大帅对铁木真如此看重啊!”徐道胜叹息一声。 第十天,再无半个人影前来攻城。 当斥候赶往敌方大营,回报敌军退却的准确消息后,满城传来阵阵欢呼声。战士们纷纷抛下手中的刀兵,与身旁的战友,紧紧拥抱在一起。 黄蓉虽然早知敌人要退,此时也忍不住与田小婉、李莫愁抱在一起,相拥而泣。 “咱们打赢了,不知道少爷在哪呢?”田小婉忽然道了一句。 三女各自抹去眼泪,望向遥远的天边。 ------------ 第二百七十五章 油尽 完颜康一路西奔,杀穿了敌人十三次围追堵截。他坐下的三匹马儿,都陆续倒毙于地。原来的坐骑倒毙后,他便在一次次拼杀中趁机夺下敌人的马匹,继续逃亡。 在无穷无尽的追兵袭扰中,完颜康也曾试过抛下马儿,独自躲藏,甚至将自己埋入雪堆之中,试图用龟息法门躲过追杀。 但乞颜部的追兵早已对此有所应对,他们不但布下天罗地网,还调动了数十头猛犬,让完颜康只得继续夺命狂奔。 一刻也不得停歇! 三天三夜,完颜康一刻也没能合眼。 在奔腾的马儿上运功调息,已经成为他新练就的本能。 这三天三夜,完颜康也不知跑了多远,直到驰离雪原,看见一片茫茫戈壁时,完颜康才意识到,自己兴许已经到了他国地界。 但身后的追兵,并无丝毫迟疑和停顿。 坐下马儿在戈壁中勉强奔行一刻钟后,终于无力的跪倒。完颜康跃下马儿,在它脖颈上拍了拍:“自己活命去吧!” 然后,他运起金雁功,开始纵跃。 这一片戈壁延绵五六十里,完颜康在前头纵跃不停,后方乞颜部仍有数千追兵紧追不舍。 一个时辰之后,又见雪原。 雪原上,隐约见着一些黑影。奔到近处,完颜康才发现,原来是不少巡逻的骑兵。 这一队巡逻的骑兵,见到完颜康独自狂奔,呼呼对他吼叫起来。 完颜康听不懂他们在喊什么,这些骑兵的打扮,明显与乞颜部的战士不同,显然是其他国度之人。 若是往常时候,他还有心思了解这些骑兵是哪国之人。此时他哪有功夫与这些人纠缠,当下腿出如风,将这队巡逻士兵尽数踢飞,然后选了两匹较好的马儿,认准方向,往南疾驰而去。 完颜康未出枪杀人,他也不知这些人的情况,不想妄造杀孽。 这队巡逻军士被踢飞后,正要翻身上马追赶,却忽然发现,后方烟尘滚滚。 “嘟…嘟…嘟……”连续九声号角声,在雪原上响起,朝四面八方传播开去。 九声号角,代表有敌大举来袭,乃是此地最高级别的示警。随着号角声传开去,乞颜部的追兵奔至此处后,已经可见四面皆有敌国援军汇聚。 木华黎亲自带兵追到此处,他知道这里已经是西辽人的地盘,对方军队既然已经集结,自己必须慎重对待。否则若惹起纷争,便是给乞颜部平白树一大敌,实为智者所不取。 木华黎传令下去,全军止步,列阵以待。 一盏茶的功夫后,西辽人集齐了六千人的阵势,与木华黎分庭抗礼。见来犯者并未趁机攻击,西辽人的统帅耶律雷率部缓缓上前,至敌方前阵百余步处,开始大声喊话:“来着何人,为何犯我边境?” 木华黎独身策马奔出前阵,来到敌阵数十步前,大喊道:“乞颜部木华黎在此。” 耶律雷见木华黎孤身上前,也策马出阵少许,听到木华黎自报家门,他惊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四杰之首当面!” 西辽本与王罕的克烈部交界,与乞颜部并无太多联系。但铁木真吞并克烈部后,西辽岂能不知。木华黎身为乞颜部有数的统兵大将,他的名字,对耶律雷等西辽大将而言,可谓如雷贯耳。 木华黎在马上微微欠身:“不敢当。” “将军未经通报,擅自率军入侵我西辽国境,不知何意?”耶律雷经过短暂的惊讶,立刻转回正题。 “在下带兵入境,皆因追捕一名大敌而来,而此人也称得上是贵国的大敌!” 耶律雷哦了一声,然后冷笑道:“不知何人,能算是你我共同的大敌!” 在耶律雷看来,西辽与乞颜部虽未曾交战,可也绝对称不上友好亲善,哪来什么共同大敌。 “金国小王爷,当今摄政王完颜洪烈之子,北京路留守、征北大将军,完颜康!”木华黎缓缓道出一个名字。 耶律雷得到消息,乞颜部这数千人,却是追杀一人而来。他先前也有些纳闷,何等人能让乞颜部如此大动干戈,此时明白之后,他面容陡然肃杀起来:“当真?” 木华黎以手指天,正色道:“长生天在上,木华黎绝无半句虚言,若有半句诓骗,让长生天收了我的性命。” “好,那此人的命,是我的了!”耶律雷看着木华黎,郑重无比。 木华黎手一挥,命一个百夫长带着本部人马和十条猛犬上前:“将军,贵国土地之上,自然由你做主,我即刻领军回部落,以免再生误会。不过我这麾下百人和狗子,也许能为你追杀此人略尽绵薄之力。” 耶律雷看了看木华黎,又看了看他派出的百人队,脑中转了几转,才问道:“你想要什么!” “若将军取其性命,乞颜部愿用万金,换此人首级!” “好!” 双方谈定,木华黎便拨转马头,率军回撤。 耶律雷看着木华黎率军走远,他还是有几分不放心,便留了三千人马在此驻守,然后拨转马头,下令最先接敌的巡逻军士,带路往前,开始追杀完颜康。 对于乞颜部而言,完颜康是巨大的威胁。 对于西辽而言,大金的皇族、勋贵,都是死敌! 百年前,契丹人被女真族赶出中原。耶律家由堂堂的辽国皇帝,变成丧家之犬,后来有部分族人率部远遁西域,重新建国,国号西辽。 西辽立国百年,对于皇族后裔的教育,始终把金国的灭国之仇,列为首位。此刻,想到金国的小王爷即将落入自己手中,耶律雷心中开始燃起熊熊火焰。 完颜康跑出二十余里后,回身见两边大军对峙,随时有大战之意,他便停下趁机打坐休息了一下,同时看看热闹。 哪知两边压根就没打起来,乞颜部的大军干脆利落的掉头回撤了。而这不知哪国的大军,开始朝自己这边奔驰而来。 不用说,肯定是冲自己来的。完颜康骂了两句,腾地跳起身来,跃上马背,开始新一轮的逃亡。 在完颜康视线当中,南面隐约可见山峦的重重叠影。他心中想到,只要跑到山上,马儿难行,又有树丛遮挡,届时追兵再多,又有何用。 但完颜康忘记了一句话,望山跑死马! 看似近在眼前的山峦,他策马狂奔了一日一夜,才得以见到真容。 而在这一日一夜间,耶律雷麾下追兵,也是不惜马力,试图将其擒杀。 耶律雷手下三千骑兵,因为追杀一人,便无需顾忌阵型,只顾各自催马疾行。 第一波马速最快者,有二十余人。 这二十余人,座下马儿都是百里挑一的良驹。 能得良驹者,武艺自然有过人之处,必是军中勇士。 饶是完颜康骑术高明,可架不住马儿差了不止一筹。半日之后,他便被第一波追兵迎头赶上。 木华黎虽然已经提示过耶律雷,完颜康武功极其高强。可在一众西辽勇士看来,此人不过单枪匹马,又能厉害到哪去。 完颜康迅速用行动教育了耶律雷,而教育的内容是,这二十余勇士的性命。 杀灭敌人后,完颜康立刻挑了两匹最好的骏马,在其他马儿前腿割了一道口子,然后继续夺命狂奔。 耶律雷身处第二阵营,距离先头部队有两里之遥。两里的距离,在空旷的雪原之上,足以让耶律雷清清楚楚的目睹完颜康杀人如割草的全过程。 完颜康斩杀最后两人时,还特意望了望耶律雷。 寒冬腊月里,耶律雷被完颜康一眼望过,只觉心中又凭空生出几分寒意来,下意识把马速都降了几分。 耶律雷所率的第二梯队,足足有三百余人。他们赶至第一梯队被杀之处,开始为战友收敛尸身。耶律雷看着远去的完颜康,不知是否应该再追。 “将军,此人受伤了!”一个斥候兴奋的跑了过来,向耶律雷禀报这个重要发现。 耶律雷循声看去,只见完颜康离去的雪地上,每隔几步,便有血珠洒落。 原来此人也只是凡人而已,想明白此点,耶律雷心中大定,喝令立刻全速追击。 完颜康在刚刚的厮杀中,确实受了两处刀伤。他经过连番拼杀,原本就累计伤势匪浅,且数日逃亡未曾合眼,到了此时此刻,他实已疲惫不堪,一身强横内力也所剩无几。 好在他新夺的两匹马儿虽不能称为神驹,也足够出类拔萃。 完颜康入山之后,便把两匹马儿驱散,运起轻功独自上山,寻了一处常人难及的大树之上,嚼了些干粮,开始打坐运功疗伤。 一个时辰之后,完颜康一个大周天行功堪堪完毕,一阵犬吠声在树林间传来。 完颜康睁开双目,知道追兵来了,他心里暗暗发紧,必须除了这该死的狗子才行。 他收了功,从树上悄然跃下,开始袭杀追击的人和狗。 在付出了三道刀伤和一口咬伤的代价之后,完颜康将十条猛犬尽数格毙。 但他的行藏已经充分暴露,后续的追兵循着血迹,不断迫近、追杀,消耗他所剩不多的内力与精力。 完颜康不断往山上奔逃,忽然看见前方有一处阔达十余丈的深涧,深涧上只有两条铁索相连。 他心中大喜,只觉以他的轻功,借铁索飞至另外一头,实在轻而易举。到时候他只需把铁索一断,追兵只能望涧兴叹了。 他脚下不停,掠至铁索上,本要运起金雁功往上纵跃,不料丹田之处几无内力涌出。他身形失衡,便要往下坠落。 完颜康在空中打了个激灵,在危急时刻用双手抓住铁索。 扭头往下一看,深不见底…… 完颜康已至油尽灯枯之境地,手脚发软,再难支撑。但生死一线,他脑中浮现出包惜弱、黄蓉、田小婉、李莫愁、丘处机等一个个身影来,这些亲人、爱人的身影凭空给了他动力,他从干瘪的身体里挤出几分力气来,手脚并用,四肢倒悬在铁索上,慢慢往对岸爬去。 爬到对岸的那一刻,完颜康刚刚脚踏实地,便眼前一黑,身子再无丝毫力气,瘫倒于地。 ------------ 第二百七十六章 灵鹫 “春兰,小姐真有眼光,捡的汉子,模样可真俊呢。” “夏荷,要死啦,背后编排小姐,小心吃鞭子!” “嘻嘻,小姐心地那么好,怎么会抽我的鞭子。” “夏荷,你可别乱说了,小心传到公主的耳朵里!” 另外一个声音忽然停止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响起:“春兰,你、你可别……”这个原本活泼的声音,不知为何,忽然有些颤抖、结巴起来。 “好啦,好啦,咱们姐妹就你嘴巴最多,除了你,还有谁会乱说!” “要死啦,人家哪有……” 完颜康从一片黑暗中,意识渐渐恢复,朦朦胧胧听到这些声音,他明白,自己是被人所救。 他努力睁开眼睛,却被忽然来的光明一刺,重新陷入昏迷。 “他好像醒……”那个活泼的声音,惊喜的喊道。 不知过了多久,完颜康觉着自己嘴巴被人撬开,投喂了什么东西,满是辛辣之味。 在这股辛辣味的刺激之下,完颜康精神为之一振,他慢慢睁开眼睛,一点一点适应眼前的光亮。 “他醒了,他醒了。”之前听过的那个活泼的声音,惊喜的响了起来。 完颜康费了些力气,朝声音来处看去,只见一个背影奔出屋外。 也许是刚刚吞服的东西起了效果,完颜康的腹内开始升起一股暖流,他尝试着调动真气。 丹田空空荡荡…… 完颜康心头一凝,不知真气何时能够恢复,不过转念一想,他马上笑的阳光灿烂起来。 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只要小命还在,其他又算的了什么。 “这人,傻笑什么呢?”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 完颜康转头一看,只见两个少女站在床边,两人都身穿白色羊毛大衣,头上戴着白色皮帽。两女模样仿佛,只是从气质而言,一人显得安静,一人显得活泼。 完颜康想抬肘撑起身子来,却发现身子仍是绵软无力。他只好收起笑容,诚诚恳恳的道了一声:“多谢两位姑娘救命之恩!” 那活泼的少女嘻嘻一笑:“才不是我们救你呢,你要谢,到时候谢小姐去吧。” “你家小姐是?” “我家小姐是……” 这少女还没说完一句话,就被另外一人捂住了嘴:“夏荷,可别多嘴。” 名唤夏荷的少女,挣开同伴的手,瞪了同伴一眼:“不说就不说嘛,你动手捂我嘴干嘛?” 完颜康见两女天真烂漫,不由又笑出声来。 夏荷见完颜康笑,以为是笑话他,不由薄怒道:“你这人,怎么随便笑话人家!” 完颜康连道:“好姑娘,我是开心的要命,哪里是笑话你!” “你开心什么?” “捡了一条命,你说开不开心?” 夏荷闻言歪着脑袋想了想,点了点头:“那倒也是。” “捡了一条命,还能遇到两个天仙般可爱的姑娘,开不开心?” 夏荷下意识嗯了一声,然后才醒悟过来此人说的是她俩,不由羞红了脸:“哪有……” 另外那名女子,忽然把夏荷拉到一边,窃窃私语了一番。 若是完颜康功力尚在,必然能听得清清楚楚。 “这人油嘴滑舌,不是好人,夏荷,咱们可得小心点。” “嗯,好,不对。好啦,好啦,我不会胡说八道啦。” “你记得就好!” “春兰,我看他模样方方正正的,不像个坏人呀。” “死丫头,莫非是想嫁人了!” “你才想嫁人了呢!你才想嫁人了呢!”夏荷羞恼起来,伸手去饶春兰的痒痒。 春兰啊的一声躲开来,然后开始反击,两女就这么打闹起来。 完颜康看着这幅场景,脑中冒出十年前秋香和冬雪这两个丫鬟闹腾的温馨画面来,不觉有些痴了。 “春兰,这人怎么又傻笑呢?” “你问他去呀!” “我才不问呢……” 在两个少女嬉戏一阵,也没在房间停留太久。到了午时、晚上,夏荷和春兰各自给完颜康端了碗粥来,完颜康本想自己动手,结果还是力气不济,只得继续被人服侍。他知道此处似乎是颇有忌讳,也就特意不去问东问西,只闭目默默调息,试图早日恢复功力。 第二天一早,用完早饭之后,夏荷从怀里拿了个瓷瓶出来,摇晃了两下,然后从瓷瓶中小心翼翼的倒出一粒药丸来,送到完颜康嘴边:“张嘴。” 完颜康闻到一股熟悉的辛辣味,他知道这必是昨日所服用的丹药。既然知道丹药有效,完颜康也不多想,立刻乖巧的张了嘴。 夏荷把药丸放进完颜康嘴里,笑嘻嘻的道了一声:“真乖!” 完颜康一口吞了下去,还砸吧砸吧嘴,看着夏荷,那意思分明是,还不够,再来一颗。 夏荷看着完颜康的眼神,哼哼道:“你可够了,没有了啦。” 这颗丹药一下肚,暖流过处,完颜康觉着身子又恢复了几分力气,便出声问道:“这丹药,可真真厉害,不知唤作何名?” 夏荷得意的道:“那当然,这可是咱们宫里一等一的圣药,唤作九转熊蛇丸。小姐说了,但凡有一口气在,只凭一颗丸子就能救活。” 说到这里,夏荷顿了一顿,看了看完颜康,又道:“偏偏你这人吃了一颗九转熊蛇丸,半点动静都没,小姐足足给了……” 夏荷掰着手指头开始数:“一、二、三、四、五,小姐给了五颗呢九转熊蛇丸!” 完颜康意识到,原来自己已经昏迷了至少五日。他听着九转熊蛇丸的名字,似乎有点熟悉,但仔细一想,却又毫无印象。 “这九转熊蛇丸,如此宝贝,可是用什么做的?”完颜康试图通过这个,了解些信息。 “我听说呀,有熊胆,有天山雪莲,还有蛇血什么来着,总之都是些奇奇怪怪的物事,偏偏又稀罕的出奇。只有公主和小姐,才有这丸子呢!”夏荷歪着脑袋一边想一边说。 完颜康听着这些药材,又想着公主,心道这是哪个西域国度不成。但若是西域国度,怎么此处的人儿,说起汉话如此字正腔圆,也是怪哉。 “这宝贝,只有公主和小姐才有,皇上没有?”完颜康斟酌了下,笑问道。 夏荷闻言,哈哈一笑:“哪来什么皇上,人家说的是宫主的宫啦,又不是公主的公。” 宫与公,两个字,发音完全一样,完颜康听的,也有些懵。 夏荷意识到什么,便伸手做了个房子状:“是宫殿的宫啦!” 宫主,西域,九转熊蛇丸,完颜康脑中不断有信息闪过,忽然意识到什么,脱口而出:“这里是灵鹫宫?” 夏荷嗯了两声:“是啊,是啊!”然后她忽然捂住自己的嘴,过了一会才放下,有些怯怯的对完颜康道:“我可没说,你怎么知道的?” 完颜康淡淡一笑:“在下自幼好读书,早知有一处武林圣地,地处西域缥缈峰,名唤灵鹫宫。” “哦,哪本书里居然写了我灵鹫宫?”一个陌生的、柔柔的声音,忽然从一旁传来。 完颜康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白衣女子,婷婷立于身前一丈处。 这个女子约莫双十年华,生的眉若远山,眼若星辰,肤若桃花。这女子身材高挑,却又匀称至极,让完颜康不禁想起一句话来:减一分太瘦,增一分太肥。“ “人间哪得几回见,月中嫦娥下凡尘。”完颜康福至心灵,忽然从嘴里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这女子愣了一下,意识到完颜康说的是她,不觉脸上泛起两股绯红来,她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突然收了嘴,转身飘然出去了。 夏荷在一旁,有些目瞪口呆,狠狠的瞪了完颜康一眼,然后追了出去:“小姐,小姐……” 过了好一阵子,夏荷跑了回来,她走到床边,上下打量了完颜康一会儿,气呼呼的道:“你这人油嘴滑舌,得罪了小姐,往后可没好日子过!” 完颜康身子已经恢复了几分力气,他伸手一摊:“冤枉啊,我哪有油嘴滑舌,刚刚那话,可是对你家小姐由衷的赞叹。” 夏荷抬起下巴想了想,这才又问:“人间哪得几回见,月中嫦娥下凡尘,倒也不算太过轻浮。这两句话,是出自哪首诗呀?” 完颜康愣了一愣,想不起是何人所作,便心安理得的做了一回文抄公:“一时有感而发,好像不是哪首诗里的。” “是吗?”夏荷支起下巴,细细想了想,好像确实从来没听过这两句话。 过了一会儿,她从神游中醒来,对完颜康反复叮嘱:“总之你不要再乱说话啦,得罪了小姐还不打紧,大不了把你赶下山去。要是得罪了宫主,那就……” “得罪了宫主,如何?”完颜康见夏荷说到这儿,忽然住了嘴,便多嘴追问一句。 夏荷忽然打了个冷颤,然后狠狠的瞪了完颜康一眼:“你要是不怕死,就……” “夏荷,不可胡说八道!”春兰走了进来,打断夏荷的话头。 “好姐姐,人家才没有乱说呢!”夏荷站起身来,拉着春兰的胳膊,撒娇道。 春兰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接着掏出一个瓷瓶,对完颜康审视了一会,才道:“你这人,也不知哪里好,小姐又赏了你两颗宝贝。” 完颜康微微一笑,双手做合十状:“替我谢过你家小姐!” 春兰留下瓷瓶走后,夏荷打开瓷瓶闻了闻,果然是九转熊蛇丸无疑。她有些纳闷:“小姐没生你的气啊?” “傻丫头,我夸你家小姐,她怎么会生气呢?”完颜康哈哈一笑。 夏荷听他说自己傻丫头,下意识要骂回他,可见完颜康神态十分自然,不像骂人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变成了:“总之你小心点,可别得罪了宫主!”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 ------------ 第二百七十七章 清晨 完颜康新得了两颗九转熊蛇丸,更是效果显著。 次日吞了一颗下肚后,完颜康已经能够下地行走。 又过了一日,第二颗下肚,他丹田之中,重新生出一丝真气来。 童年时,第一次入定成功的喜悦,再次涌上心头。 完颜康泪流满面! “呀,你怎么哭了?莫非是春兰、夏荷他们欺负你了?”一个柔柔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完颜康睁眼一看,顿时老脸一红,连忙把脸上眼泪擦了擦:“再世为人,一时喜极而泣,仙子莫怪。” “你这人,老是胡言乱语,哪来什么仙子……我叫李清晨。” “是倾国倾城的倾城么?果然人如其名!” “不是啦,我的名字是清水的清,晨曦的晨。”李清晨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在空中比划。 “李清晨,果然好名字,清水伊人,晨露未晞。”完颜康摇头晃脑,念念有词。 “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颜康。颜回的颜,身体健康的康。”完颜康本来想报出真名,忽然想到灵鹫宫跟西夏的盘根错节,话到嘴边便少说了一个字。 “哦,那你娘亲肯定对你很好,希望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是啊!”被人提到娘亲,完颜康意识放飞,不知包惜弱在终南山是否安全,日子过的到底如何。他暗暗决定,等北疆安定之后,第一时间,便要带黄蓉三女前往终南山,拜见包惜弱和杨铁心。 “你没事吧?”李清晨见完颜康忽然发起呆来,生怕是他伤势又有变化,便走到近前推了推他的肩膀。 “哦,我没事,一时想到别的,走神了。”完颜康回过神来,显得十分不好意思。 “你想到什么了?” 面对李清晨如此直白的发问,完颜康一时觉得有些不太适应,可看着她清澈的眼神,他只得老老实实回答:“想我娘亲了。” “你娘亲,一定是个很温柔善良的人吧。” 完颜康点了点头:“是啊,天底下的母亲,都是如此吧。” 李清晨听了这句话,神情忽然有些古怪,不知如何应答,过了一会儿才道:“我不跟你说了,免得你耗气太多。”说完,她转身就走。 完颜康见李清晨忽然转身离去,一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甩了甩头,也管不了这许多,关上房门开始运功打坐。 一日之后,李清晨又到完颜康的房间,掏出一个瓷瓶,递给完颜康:“你伤势太重,应该还用得着。” 完颜康摇了摇瓷瓶,听出里面又有两颗,他开玩笑道:“怎么这么小气,才给两颗?” 李清晨闻言小脸绯红,过了一会儿,才支支吾吾的道:“那我,我给你再去拿几颗……”说完,她转身又要走。 完颜康一把拉住她的手:“不用,我是开玩笑的啦!” 李清晨被他拉住手,身子猛的一震,然后低声道:“你放开。” 完颜康惊觉自己有些唐突,一边放开手,一边连连道歉。 李清晨嗯了一声:“好啦,好啦,人家不会怪你的。”说罢,她又匆匆离去了。 完颜康见她走远,自个反思了一阵,然后忽的朝自己脸上扇了个耳光。 夏荷正巧端了食盒进来,见完颜康自个扇耳光,连声问道:“哎呀,你怎么了,怎么自己打自己耳光?” 完颜康尴尬的道:“脸上有蚊子……” 夏荷低头做沉思状,然后跳起身来,指着完颜康道:“你骗人,这寒冬腊月的,哪来的蚊子!” 完颜康坐到桌边,打开食盒,主动把饭菜端了出来,一边道:“饿死了,饿死了。” 夏荷还在问哪来的蚊子,被完颜康这么一打岔,顿时也问不下去,只托着腮帮子看他狼吞虎咽。 完颜康醒了三四日,可前面几天身体尚未复原,每日只能喝些稀粥,慢慢将养。到了昨日他真气重生后,身体机能算是好了不少,觉得喝再多的粥水,都填不饱肚子。在他强烈要求之下,夏荷让厨子整治了几个好菜。 蒸熊掌、黄焖羊肉、酱牛肉、素炒白菜,还有一碗热腾腾的羊杂汤。标配的四菜一汤,吃的完颜康好不欢喜。 这个季节,在西北之地,牛羊肉实在不足为奇。便是熊掌,以灵鹫宫的实力,还有九转熊蛇丸的用料,想来也是不难。偏偏是这道白菜,在这个时节,算是稀罕的紧。 完颜康一顿狼吞虎咽,将饭菜汤全部扫光,然后打了个饱嗝,倒在椅子上做葛优躺,显得满足无比。 李清晨踏入房中,见到他这副模样,不禁莞尔。 完颜康见到她进来,连忙起身打了个招呼,还不好意思的饶了饶头。 李清晨看着桌上的盘子,又吸了吸鼻子闻着残余的味道:“你身子好很多了呀。” 完颜康微微躬身,行了一礼:“全赖小姐照顾。” 说着他又向夏荷行了一礼:“也多谢夏荷和春兰姑娘,这些日子辛苦了,来日我……颜康,必有厚报。” 李清晨还没说啥,反倒是夏荷啐了一口:“谁稀罕你的厚报了,咱们灵鹫宫,什么没有!” 完颜康顿时面露尴尬。 李清晨见他面色尴尬,连忙瞪了夏荷一眼。 夏荷见状吐了吐舌头,连忙收拾碗碟,一溜烟的跑了。 夏荷一走,李清晨才对完颜康道:“对不起啊,夏荷这丫头,向来口无遮拦,你莫要怪她。” 完颜康坐于桌旁,倒了两杯茶水,递给李清晨一杯,笑嘻嘻的道:“这丫头,就跟我家以前那个侍女一般,天真烂漫的紧,我见了她只有亲近,哪会怪她。” 李清晨闻言,大感兴趣:“你那个侍女,唤作什么名字呢?” “她叫冬雪,以前也是一惊一乍的,整天大呼小叫。”完颜康说起来,脸上浮现出温暖的笑容来。 “冬雪,那是不是还有春花、秋月、夏雨?” “我家可不比你们灵鹫宫家大业大,自小只有两个丫鬟,一个是冬雪,一个叫秋香。” “才不是呢,夏荷她们几个,都是我母亲的剑侍。”李清晨摇了摇头。 “难怪,春兰夏荷她们几个,放到江湖当中,武功都已是不俗,若是只做丫鬟,岂不是可惜了这一身功夫。” “真的吗?那我的武功,放到江湖上,算是如何呢?”李清晨问出这话,脸上一副跃跃欲试之色。 完颜康认认真真的打量了李清晨一会儿,居然看不出她武功的深浅。 寻常武林人士,无论外家高手,抑或内家高手,都有如太阳穴高高鼓起、双目神光外露等特征。 李清晨看来有如一个不懂武功的弱女子一般,但且不论她是灵鹫宫的少主,单凭她出现之时的无声无息,便已经显出超绝的轻功来了。 完颜康细细一想,必是李清晨所修炼的内功大异寻常之故。旁人不知,他却是知道,灵鹫宫乃是逍遥派的道统。 逍遥派北冥神功、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小无相功这三大神功,练就任意一门,单凭威力而言都足以纵横江湖,更遑论其各有特异之处。 “咱们过过招,试试再说。”完颜康既然摸不准李清晨的武功,便只能做做陪练,来测试一下。 李清晨先是一喜,旋即摇了摇头:“你的伤还没好。” “不要紧,咱们只比拼招式,不比内力便是了。” 李清晨听了这话,略微沉吟了一下,才点了点头。 两人关上房门,在屋子里摆开架势来。这间房本就是客房,约莫三丈见方,摆了一张大床、一个小书桌,一个小圆桌,除此之外,几乎别无他物。 完颜康略微调息了一下,点了点头,示意李清晨放手先攻。 李清晨清吐一声:“那你小心了。”接着掌立做单刀状,往完颜康胸前劈来。 完颜康见她虽未用内力,但这一劈使的极为利索,不由轻呼一声:“好。”,接着他左手画了一个弧形,要去化开李清晨的这一劈。 李清晨未等一劈落实,忽然变劈为抓,前去扣完颜康的手腕。 完颜康招式不变,只是忽然加快了两分,在李清晨擒拿手势尚未做足时,轻轻将她格开。 李清晨咦了一声,她原本料想完颜康可能变化指法,以指法破擒拿,或是收掌微退,再行攻击,哪知此人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速度变化,便破了自己此招。 “再来!”李清晨娇喝一声,双手握成锤状,一上一下,同时向完颜康锤去。 完颜康哈哈一笑:“女孩子家家,居然也使大锤。”接着他使了个野马分鬃,轻轻巧巧就将李清晨格开。 接着,李清晨不断变换招式,或掌或指、时而加以擒拿手,时而以手使锤法和鞭法,轮番向完颜康猛攻。 也不见完颜康使如何精妙招式,只在李清晨快攻至身前,他才信手而出,却能尽破李清晨攻势。 一盏茶的功夫,李清晨不断变换招式,足足攻了五六十回合,此刻脸上都有些微微冒汗。 完颜康站在原地,一步都未曾动过。 李清晨忽的翻身后撤,同时娇呼一声:“不打了。” “我看你这门武功,须得有上乘内力配合,才能发挥出其中威力,清晨,你不妨使三分力。”完颜康经过一番交手,知道刚刚李清晨所使的,应当是灵鹫宫的看家绝学-天山折梅手。据他所知,这门功夫包罗万象,实乃当世一等一的绝技,绝非刚刚那般简单。 李清晨经过适才一阵交手,明白完颜康武功高出自己不少,也放下心来,她点了点头,开始催动三成内力发招。 李清晨一动用内力,作为喂招之人的完颜康,便感觉截然不同。 逍遥派的武功,均以深厚内力为基础,内功越高,功夫威力越大。 天山折梅手更是如此,以内力催动之后,招式还是那些招式,但李清晨的出手无形中快了几分,更平添了许多变化来。 完颜康一招擒拿手,擒住李清晨的左腕,本以为便制住了她。哪知李清晨手腕一股内力上冲,转了个小圈,翻将过来,反而去拿完颜康的右手腕。 完颜康只得疾速缩手,再微微画圈,一掌打出。 初时两人都未用内力之时,完颜康单凭武学经验和招式变化,便将李清晨吃的死死的。此时李清晨运劲发力,两人你来我往,局面又是不同。 完颜康重伤未愈,能提起一股内力,也不过勉力支撑而已。斗了三十个回合之后,他的额头已经开始冒出虚汗来。但李清晨正在兴头上,哪里顾着这些,出手间不知不觉加了几分力道。 呼的一声,李清晨使出一招锤法,完颜康内力不济,未能尽数格挡。李清晨这一锤余力轰至他的胸前,将他锤倒于地,吐出一口血来。 李清晨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扶住完颜康,颤声道:“你没事吧……” 完颜康见李清晨眼泪都快要流出,原本有些恼意也都烟消云散了。他咳嗽了两声,顺了顺气,摆了摆手:“没事,没事。” 李清晨哪里肯信,一手探到他刚刚胸前中招之处,试图运功为他疗伤。 啪的一声,大门被人震开。 “贼子,受死!” ------------ 第二百七十八章 宫主 随着那一声爆喝,一只莹白如玉的手掌,在完颜康的瞳孔中不断放大。 两个眨眼之后,这只手掌就能印到他的头顶。 这一掌的猛烈,完颜康毫不怀疑,即便以当年金刚不坏神功尚未破功的防御,只要挨上这一掌,也必是十死无生。 李清晨腾身而起,在空中扭身,回头,出掌,试图格挡来人,同时口中惊呼一声。 “不可!” 来人见李清晨出手相救,脚下运劲,轻轻巧巧便绕过李清晨,然后变掌为爪,一把扣住完颜康的肩膀,将他提了起来。 从来人刹那间出手的速度与老练,完颜康知道此人乃是绝顶高手,即便自己状态完好,只怕也不是此人之敌手。 更何况,他此时身受重伤…… 虽然看得清来人的出手,完颜康干脆一动不动,任由此人施为。 “娘亲,不要伤他!”李清晨出手无功,见完颜康已经被提溜起来,连忙出声求情。 完颜康此时才看清来人的形貌,此人身着一袭紫袍,面容、身材与李清晨有七八分相似,只是眉宇间颇有威严。得李清晨那声称呼,不消说,此人便是李清晨的母亲,也就是灵鹫宫的宫主了。 完颜康打量了一下此人,心中暗叹不已。若是李清晨与她母亲站在一处,两人俨然如姐妹一般,无论如何都看不出两人是一对母女。 李母见李清晨求情,也不答话,先到桌旁拿起装有九转熊蛇丸的瓷瓶摇了摇,然后鼻子吸了吸气,才对李清晨道:“你向我讨要九转熊蛇丸,就是为了这小子?” 李清晨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李母这才把完颜康放落于地,上下打量了一下,然后轻笑一声:“模样生的还算不错,就是太瘦了些。” 完颜康原本身材精壮至极,奈何经过连番大战,身体消耗过大,加上昏迷了这一阵,整个人较正常之时至少瘦了两圈,此刻几乎称得上皮包骨。 他见李母如此说,一时有些惆怅起来。只不过他想到的不是自己,反而念起黄蓉三女来。不知道蓉儿、小婉和莫愁在白马城面临铁木真大军,到底要承受多大的压力,到底会清减多少。 李母见完颜康居然有些走神,不由心中有些怒意,她对李清晨道:“你先出去一会儿,为娘有些话要问此人。” 李清晨生怕她母亲伤害完颜康,一时有些期期艾艾,脚下半天挪不动步子。 李母见她如此,不由哼了一声:“放心,我不会伤他!” 李清晨知道她母亲虽然严厉,但一向说话算话,她这才低着头,一步三回头,慢慢走出房间。 李母见李清晨走出房门,还停留在外面不远处,便挥了挥手,打出两道掌风,把房门一关。 李母与完颜康对坐,审视了他一番,然后饶有兴致的出声问道:“颜康,哪家的颜?” 完颜康本想按着之前说过的版本,再讲一次自己的身世,可目光与李母一触,他便知道不妙。在一个绝顶高手面前,有任何撒谎的细微之处,对方都是清晰可觉的。 “晚辈完颜康,见过宫主!”完颜康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襟,郑重其事的对李母躬身行了一礼。 “完颜康?莫不是大金的赵王世子殿下?”李母神情没有多大变化,只是面容上更添几分戏谑之色。 “正是!”通过李母这句话,完颜康再无任何侥幸心理,知道这位灵鹫宫宫主早已将自己的底细,摸得清清楚楚。 李母接着问道:“常言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完颜康,以你金国世子之尊,为何落得孤身一人,为西辽人追杀?” 完颜康既然已经开口说了自己的身份,也就再无顾忌,便将自己如何被乞颜部追杀、如何到了西辽地界等经过,简略道来。 待说到自己被度过铁索桥晕倒后,完颜康又起身朝李母鞠了一躬:“灵鹫宫救命之恩,完颜康没齿难忘。” 李母听完他的一番话,手指头在桌上轻轻敲动,沉吟了少许,才道:“你金国世子的一条性命,作价几何?” 完颜康呵呵一笑:“无价。” “你当如何报还?” “只要不违背天地良心,不违背江湖道义,但凡我完颜康能做到的,任凭前辈吩咐!” “此话当真?”李母抬起头来,嘴角挂着一丝神秘的笑容。 完颜康看着李母嘴角的笑容,心里莫名感到有些不安,但话已出口,他也只得点头再次确认:“当真!” 李母哈哈一笑,双手一拍:“好!完颜康,我将清晨许配给你,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也谈不上什么报答不报答了。” 完颜康听了这话,一时目瞪口呆,过了半晌,才支支吾吾的道:“宫、宫主,这个恐怕不行……” 李母的笑容顿时冻结:“怎么,我家清晨模样生的太丑,入不了你这世子殿下的法眼!” “清晨姑娘的美貌,宛若仙子下凡,只有晚辈配不上她的份。”完颜康额头开始冒汗。 李母哼了一声:“莫非你嫌弃我灵鹫宫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江湖门派,与你大金世子,门不当?户不对?” 完颜康连连摆手:“非也非也,晚辈绝无此意!晚辈与灵鹫宫颇有渊源,知道灵鹫宫份属逍遥派,实乃天下一等一的门派,便是与少林、全真相较,也绝不会弱了半分。” 李母哦了一声:“你小小年纪,居然还知道逍遥派的名号?你与我灵鹫宫,又有何渊源?” 完颜康稍微挺了挺身姿,拱了拱手:“晚辈所学内功,源自少林。当今丐帮帮主洪七公,也对晚辈有授业之恩。当年虚竹先生便是出身少林,与丐帮帮主乔峰,又是八拜之交。” 李母闻言面色稍和,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你与我灵鹫宫倒真是渊源不浅。” 完颜康轻轻舒了一口气,接着道:“这回晚辈在此得救,看来也是冥冥之中,得先人护佑。” “既然如此,你我两家,结秦晋之好,岂不是一桩美事!” 完颜康愣了一下,然后苦笑一声:“宫主,若是晚辈尚未婚配,自然是千肯万肯……” “你已然婚配?”听了完颜康这话,李母腾身而起。 完颜康也站起身来,陪着小心道:“确实如此……” 李母盯着完颜康,低声喝道:“当真?” “千真万确!” 李母看着完颜康的表情不似作伪,鼻中哼了一声,伸手在桌上一扫,将装有九转熊蛇丸的瓷瓶拿走,转身就出了房门。 完颜康见她一走,顿时长舒了一口气。虽然九转熊蛇丸被拿走有些可惜,可自己总归没有白吃白赚的道理。 也不知李母下了如何指示,接下来的两日里,李清晨再无来过,便是前来送饭的丫鬟,也都换了人,且个个一言不发。 完颜康感觉不妙,心里打定主意,只要再过三五日,伤势好了大半,便得寻机逃跑。 至于灵鹫宫的救命之恩,总是有大把机会报答的。 睡、吃、打坐,如此又过了一日,他一身内力已经恢复了两成。完颜康对着屋内的铜镜,摸了摸自己瘦了两圈的面庞,自言自语的笑道:“不知蓉儿她们,会不会认不出我来。” 砰的一声,房门被人震开。完颜康回头一看,只见李母怒气冲冲的冲进房间,当头一掌,向自己头脸盖了过来。 完颜康心如电转,脚下微微运劲,向侧后方一旋身,双手往前方格挡,同时大呼:“宫主,何故如此?” “臭小子,居然敢欺瞒于我!”李母手下不停,怒喝出声。 “我对宫主所言,绝无半点虚假。”完颜康一边勉强架招,一边疾声分辨。 “你明明未曾婚配!” 此话一出,完颜康顿时明白,这灵鹫宫宫主,必然是在这几天里,不知从何处打探了自己的身世消息。 完颜康所料无差,李母确是有独特的消息渠道,只是这个消息渠道,精细度和及时性都差了好远。李母根据这个渠道所掌握的信息,不过是在完颜康尚在中都之时,那时他确实尚未婚配。 说话间,完颜康又接了三招。他虽然是以避让为主,可即便是如此,他也是吃不消,几乎要吐出血来。 眼见李母又是擒拿手伸出,完颜康干脆眼睛一闭,任由其扣住自己胸前大穴。 李母与完颜康交手几招,心中对其武功,倒是赞许不已。其人在重伤之下,仍可与自己过上几招,可谓当世少有。哪知转眼之间,完颜康居然放弃了抵抗。 她擒住完颜康后,倒是没有继续下重手,只把他提溜着放在凳子上,冷冷的瞪着他。 完颜康苦笑一声:“宫主,晚辈确实已经婚配,并无一丝一毫隐瞒。” 李母在屋内踱步起来,走了几圈后,忽然问道:“你妻子姓甚名谁,是何家世?” 完颜康连忙把黄蓉三女的情况,一一道来,最末还想起林飞凤,连忙又把她的情况加上。 “传言还道你这金国世子严于修身,哪知也是到处留情,与当年大理那位正南王一般。”李母听完完颜康的话,下意识哼了一声。 “宫主、宫主所言甚是,有道是,人不风流枉少年,晚辈身为大金世子,自诩形貌也算上佳,有几个红颜知己,又算得了什么。”完颜康听着李母的呵斥,本想自己辩解几句,转念一想,反而改了口风,顺着李母的意思说了下去。 我可是个花花公子,是个天字号大渣男,你老人家总不想着嫁女儿了吧! 李母瞪了完颜康两眼,心中若有所思,转身出了房门。 ------------ 第二百七十九章 生死 完颜康运起九阴真经中的冲穴功夫,准备自行解开李母制住自己的穴道。以往他试验这门功夫之时,任凭何人点住自己穴道,最多不过一刻钟便能解开。 但这回确感觉,却是截然不同! 李母留下的真气,浑厚、纯净、霸道,都不在其修炼的九阳神功之下,完颜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数九寒冬憋出了一头汗水,费了大半个时辰,才冲开了穴道。 还没等完颜康喘口气,李母又风风火火的闯进屋内。 “谁给你解得穴道?不对,这灵鹫宫中,没人能解的开。那就是你自行解穴了,这门功夫唤作何名?”李母一进房间,就察觉到完颜康已经被解开穴道,她初时以为是旁人所为,但转念一想却又不对。 完颜康立刻乖巧的说道:“晚辈这门功夫,与逍遥派的神功相比,不过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小技巧,若是前辈有兴趣,晚辈绝不藏私。” 李母点了点头,旋即又道:“这事往后再说。完颜康,本宫想了想,你说的有道理。人不风流枉少年,以你如此身世、武功,有三五个红颜知己,实在不算太多。你娶了清晨之后,那几个红颜知己,充作妾氏便是了。” 李母说出此番话时,显得一脸大度。 那意思分明是,你看看,我对你算够意思了吧! 你如此一个风流浪子,本宫还不计较,还把宝贝女儿嫁你! 完颜康却是一脸懵逼,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自污的话儿,转眼就被李母搬来用上了。 而且,还似乎无法反驳…… 完颜康愣了一会儿,郑重其事的对李母躬身行了一礼:“宫主厚爱,晚辈愧不敢当!” 李母原本面带春风,尽显长者的慈眉善目,此刻笑容慢慢凝固,直至泛起寒霜来:“为何?” 完颜康苦笑一声:“适才晚辈所说,不过戏言而已。蓉儿、莫愁、小婉、飞凤,都是天之骄女,我完颜康能得其一,已是万幸。在成婚之时,我更是发下重誓,绝不再招惹其他女子。” “那你又来招惹我家清晨!” “我、我没有……” “哈哈,哈哈,一个风流公子,忽然就变的忠贞不二了!”李母说此话时,虽然是放声大笑,但其中怒意,几乎喷薄欲出。 “并非如此……” 完颜康还待细细解释一番,就见李母嗖的出手,点了他的穴道。 然后她掠至桌旁,伸手在茶壶上一按,一股水柱立刻喷出。李母伸手在空中一抄,往完颜康身上一扬。 “世子殿下,好好想想。”李母冷冷道了一句,离去之前,还特意解了完颜康的穴道。 完颜康已经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生死符,这三个字在李母出手之时,就浮现在完颜康的脑海。 若说这三个字的来历,是来源于前世的记忆。那么中招一盏茶功夫之后,完颜康已经彻底体会到了生死符这三个字的意思。 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中招处最初有少许麻痒,然后逐渐加深。 过了十来个呼吸之后,这麻痒的感觉,转为针刺般的疼痛。 随着时间推移,完颜康只觉得伤处越来越痒,而且奇痒渐渐深入,不到一顿饭时分,连五脏六腑也似发起痒来。 他伸出双手,想去抓痒,但旋即又收回了手。 完颜康知道,便是寻常痒症,也是越抓越痒,更何况这生死符。他勉强提起精神,盘腿坐于地面,试图入定打坐。 然而,这痛痒的感觉,一浪一浪不断传来,让完颜康完全无法入定。他数次将自己伸出饶痒的双手收回,最后双手撑于地上,大喘粗气,冷汗淋漓。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完颜康趴在地上,借地面的冰冷,降低痛痒的难当,不断念着心经,试图以此缓解。 也不知过了多久,随着房门被再一次打开,李母踏步入内,站在完颜康身前, “世子殿下,想的如何?”李母的声音,显得那么冷酷。 完颜康已经无力对答,只轻轻摇了摇头,作为回应。 李母静静的看了他半晌,心里对完颜康有些佩服起来。这生死符的滋味,她在被传授之时,就已经亲身尝过。往后她每次施展生死符,中招者绝少能撑得过一个时辰者。 完颜康这么一个身娇肉贵的王孙公子,居然能咬牙顶住了几个时辰,实属难得。 李母心头转了几转,忽然伸手在完颜康身上点了几下。 随着李母的动作,完颜康觉着身上的麻痒刺痛忽然消失,全身的力气也顿时恢复了大半。 完颜康抬起头来,对李母拱手道:“多谢宫主。” “臭小子,我可不是给你解了生死符。本宫只是暂行压住这生死符的效力,让你脑子冷静冷静。一日之后,这生死符的效力,便要复发。”说完这话,李母转身便走。 完颜康见李母走出门外,身子不由打了个哆嗦,下意识想叫住她回身。 只是话到嘴边,他又收了回去。 中过生死符的人,若能得安宁,只需再想想那番滋味,必然是不寒而栗的。 欲擒故纵,李母这招,使的可谓极其高明! 便是被欧阳锋追杀,被乞颜部重重包围,完颜康都从未感觉有如此的彷徨无助。 要不自己顺水推舟,就应下这门婚事得了。 如此一来,既能解了生死符之苦,又能娶个倾国倾城的新娘子。 这个想法一出,完颜康眼前立刻浮现出黄蓉几人的面容来。 然后,他伸手给自己狠狠抽了两个耳光,迅速盘坐于地,抓紧一分一秒,打坐恢复内力。 一日之后,李母再次驾临。 “世子殿下,可曾考虑清楚?” 完颜康双手合十,一字一句道:“宫主,晚辈不才,却也知道一个信字。” 李母哈哈大笑:“有骨气,有骨气!”说完,她出手如电,在完颜康身上又点了两下,转身飘然而去。 熟悉的麻痒、刺痛感,再次如潮水般袭来! 与一日前略有不同,这次完颜康已经有所准备,他聚精会神,调动体内真气,到中生死符之处,试图化解这股异种真气。 九阳真气与生死符接触的一刹那,完颜康全身各处的疼痛,瞬间提升了十倍不止。不过片刻功夫,他痛的彻底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完颜康悠然转醒。全身各处的麻痒、疼痛,仍是不断传来,但他惊喜的发觉,这生死符的威力,似乎减弱了那么,一丢丢…… 桌上摆了个食盒,完颜康肚里早已空空,挣扎着起来打开食盒。食盒内的饭菜早已冰冷,也不知放了多久。想必进来的侍女早得了命令,只需自己小命尚在,就不必过于关怀。 完颜康一边嚼着冷饭菜,一边摇头晃脑,之前夏荷、春兰两个可爱侍女服侍的日子,想必是一去不复返了。 吱的一声,房门被人小心翼翼的推开。 完颜康转头一看,正见夏荷蹑手蹑脚的闪身进来。 夏荷一进屋内,立刻关上房门,转过头来,她眼神立刻跟完颜康碰上。她惊的蹦了起来,指着完颜康道:“你、你、你……” 完颜康停下筷子,挤出一丝微笑:“我怎么了?” 夏荷拍了拍胸口,走到完颜康身旁,围着他绕了两圈,才道:“中了生死符,居然还有力气说话、吃饭?”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吃饭大过天,中了生死符,怎么就不能吃饭了。”完颜康说完这两句话,又埋头大嚼起来。 夏荷看着完颜康吃饭时全身都在颤抖,分明是中了生死符痛痒难当的模样,可他说话却又如常,却是怪哉。然后她回想了往事,浑身打了一个哆嗦。 完颜康把能吃的饭菜,尽数吃完,这才又抬起头来:“夏荷,你偷偷来这,究竟是有何事,可别让宫主瞧见了!” 夏荷听到宫主两个字,身子又打了个哆嗦,过了一小会才道:“小姐听说你中了生死符,让我带一颗解药过来。”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来,递给完颜康。 完颜康将瓷瓶推回,一边摇头道:“这颗解药,我不能要。” 夏荷疑惑无比:“你这人,怎么有解药还不要呢?” “这生死符的效力,非比寻常,我若是服了解药,岂能瞒过宫主的眼睛。到时候她老人家追究起来,你家小姐或许还好,夏荷你只怕难逃干系!” 夏荷闻言,立刻将手中瓷瓶缩了回去,准备放回怀里。只是她把瓷瓶放在胸前时,又犹豫不决起来,期期艾艾的对完颜康道:“那你没了解药,该、该如何是好?” 完颜康淡淡一笑:“我现在不也是好好的,在这跟你说话嘛,这生死符,也没有那般恐怖!” 夏荷看了看完颜康,低头咬了咬手指,然后抬起头来:“那我可真的走了啊。” “速去,告诉你家小姐,不必担心。” 夏荷如来时蹑手蹑脚的打开房门,观望了一下外间情况,这才闪身出去。 夏荷一走,完颜康终于憋不住了,他缓缓躺倒于地,大口喘起粗气。过了一会儿,他翻了个身子,以面部着地的方式趴着,借地面的冰冷,来驱散身上的痛痒。 ------------ 第二百八十章 煎熬 完颜康浑身无力,瘫倒在床上,大口喘着粗气,有如即将干涸的鱼儿。 九阳神功超出了这世间绝大多数内功的范畴,能削弱生死符的部分威力。但每一次真气的碰撞,在完颜康体内,都如同引发了一股微型爆炸。 而每一场微型爆炸的后果,则令完颜康内伤加剧、体力透支、痛到晕倒。 五天五夜,才能承受一次真气碰撞,这是完颜康第二次晕倒后,估摸出来的时间间隔。 到了第十天,完颜康又一次引发了一轮真气碰撞,再次晕了过去。 等到他悠然苏醒之时,只见自己被摆弄的整整齐齐,躺在卧榻之上,身上的衣服,似乎换了一身。 完颜康撑起身子准备坐起,便听得一声叹息传来:“难得你一介王孙,居然生受生死符之苦如此之久,宁愿活生生晕过去也不肯低头求饶,倒是令本宫刮目相看。” 完颜康张了张嘴,一时却不知如何答话,只得一边挣扎着掀开被子,坐起身来。 李母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也罢,本宫看你这人确是情深义重,并非当年大理正南王那般风流无度之辈。本宫也不逼你将现在的妻子贬做妾氏,你立清晨为正妻,其他几个都做平妻,如何?” 在李母记忆中,生死符之下,能撑过如此之久的,生平再无旁人。这些时日以来,完颜康硬生生挨了过来,倒是让她心生敬佩起来。但越是如此,她便越发坚定要将女儿许配给完颜康的念头。 家世、武功、人品无一不是顶尖,这等佳婿,若是错过了,却是不知再上哪儿找去。 随着意识的清醒,生死符带来的痛痒,又一波一波从全身各处涌出。饶是这痛痒感已经削弱了三回,完颜康仍是有些经受不住,几乎就要点头答应李母的条件。 张嘴的一刹那,经脉的疼痛又让他的意志重新坚定起来。完颜康深吸几口气,颤抖着慢慢站起身来,对李母躬身道:“宫主错爱,晚辈实不敢当。” “你的骨头,倒是出乎意料的硬啊!” “晚辈现在孤身一人,身无长物,也只有这一副硬骨头了。” 李母盯着完颜康看了一会儿,见他面容坚毅,显然极难动摇,便道:“你可知本宫除了灵鹫宫宫主,还有什么身份么?” “晚辈不知。” “你既然与我灵鹫宫颇有渊源,应知当年虚竹祖师,乃是娶了西夏的公主。” “然也!” “那你可知,当今西夏皇帝,乃是清晨的哥哥。” “啊!”完颜康难得露出惊讶的神情来。 “你若娶了清晨,这西夏千里之地,三十万大军,都可作为清晨的嫁妆!”说这话时,李母微微扬起下巴,正视完颜康。 完颜康闻言浑身一震,过了半晌才道:“宫主,请恕晚辈难以从命!” 李母眉毛一挑:“可是以为我谎言欺骗于你?” “晚辈不敢!” “这生死符的滋味,你道如何?” 完颜康苦笑着道:“宫主这生死符……确是名副其实。若非晚辈自幼练习护体神功,吃过不少苦楚,只怕早已经受不住。” 李母听了完颜康这话,不觉点了点头,她自觉以生死符的威力,完颜康硬撑了这么久太过异常。原本她有些怀疑完颜康是否以某种秘法解了生死符,但从其身体不停抖动来看,绝对不是作伪。 此时,完颜康以自己练过护体神功为由,算是解开了李母的些许疑虑。她沉吟片刻,又追问道:“你所练护体神功,唤作何名?” “晚辈所练,名唤金刚不坏神功。” “金刚不坏神功,听闻乃是少林的镇派绝学,这帮秃驴,居然也舍得授与你。看来这帮秃驴,是全心全意站在金国这边了。想当初,少林为了一个契丹出身的乔峰……”说到这里,李母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完颜康心知其人之意,乃是说少林寺如今骨头软了,不再坚持汉统正宗。他得少林授艺,怎么都要为少林辩解一番,便出言道:“汉人也好,金人也罢,只要善待治下万民,便能得众望所归。” 接着,完颜康不待李母再说,开始把练习金刚不坏神功的步骤添油加醋的描述了一遍,总之是怎么残酷、怎么可怜怎么说,说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李母闻言也唏嘘不已。 过了一阵,李母站起身来,在屋内踱步两圈,才道:“你可知西夏满朝文武,都被本宫下了生死符。本宫一句话,你道谁敢违抗?” “以生死符之威,自然无人胆敢抗命……” 李母坐回桌旁:“你完颜康的志向,必是要一统天下,做那四海共主。” “宫主法眼无差。” 李母大笑一声:“当今天下,南有大宋,西有西夏,北有乞颜部一统草原,皆对你金国虎视眈眈。若是你金国强盛之时,尚且不惧。但如今你金国划南北而治,内乱不休,局势可谓危若累卵,又谈何一统天下?” 完颜康听完这番话,慢慢挪到小桌旁,正襟危坐,开始答话:“宫主所言,看似振振有词,实则纸上谈兵罢了。我大金所谓三面环敌,内乱不休,其实皆不足为俱!” 李母哦了一声,示意完颜康继续往下说。 “宋国朝堂重文轻武,自立朝之时,便先天不足,暗弱已久。其国虽富,却臃肿无力,我大金即便略有内乱,凭完颜纲这反贼一己之力,足以令宋国数十万大军无法北上半步。” “北面乞颜部确是大敌,但其主铁木真一意孤行,今岁不顾天时冬日发兵,必要折戟于我白马城下,其部落实力必然大损。快则一年,迟则两载,我必要荡平草原,一统北疆。” 说完宋国和乞颜部,完颜康喝了口水,忽然住了嘴。 李母挑了挑眉:“为何不说西夏?” 完颜康微微叹气:“西夏固然有三十万大军,但其国文武大臣均受制于生死符,此等文武,还能有几分志气,还能余几分战力?” 李母怒而起身,在桌上重重一拍:“完颜康!” 完颜康神情丝毫不变,镇定无比的对视:“宫主,晚辈实话实说,莫怪,莫怪。” 李母深呼吸几下,这才收起怒意,重新坐下:“完颜康,你道我西夏不堪。你金国又是如何,一国两君不说,便是你父完颜洪烈,也不过是得封摄政王而已。北面一隅之地,你尚不能乾坤独断,更谈何一统天下!” “更何况,眼下乞颜部三十万大军围困白马城,你这弹丸之地的小小基业,能否撑得过去,尚未可知呢!” 李母近来派了几拨人下山,分别前往金国、白马城附近了解完颜康的底细,白马城那边回报的信息,乞颜部三十万大军仍在攻城,白马城局势不容乐观。 李母此话一出,完颜康没法立刻反驳,他细细琢磨了一番,才又出言:“眼下胜负未分,我若说乞颜部三十万大军必败、我白马城必胜,宫主多半是不信的,以为我完颜康大言不惭。不如咱们打个赌,如何?” 李母道:“你想怎么赌?” 完颜康道:“若是乞颜部得胜,不拘何事,晚辈都惟宫主之命是从。” 李母哦了一声:“若是白马城得胜呢?” “若是白马城得胜,前辈只需解了晚辈的生死符,放晚辈自由下山即可。” 完颜康见李母并未立刻应下,又补了一句:“不拘如何,宫主对晚辈的救命之恩,晚辈没齿不忘,将来有用得着晚辈的地方……” 李母忽的一摆手,打断他的话:“好个奸猾的小子,这赌局看似对我有利,实则于你而言,是个一本万利的买卖。” 完颜康惊愕道:“宫主此话怎解?” 李母嘿嘿一笑:“白马城若是胜了,你就得复自由之身,自然一切休提,本宫又能有何事求你。乞颜部若是得胜,你完颜康成了丧家之犬,还能娶本宫的宝贝女儿,岂非一本万利!” 完颜康无奈的摇了摇头:“宫主,这场大战,晚辈有十足把握,白马城必能得胜。即便乞颜部得胜,只凭晚辈这一身功夫,天下何处不能去,何地不能逍遥自在?” 李母转念一想,似乎确实颇有道理,武功到了他们这等份上,足以笑傲王侯,凡尘俗物唾手可得。她顿了顿,又柔声道:“完颜康,即便你白马城得胜,想扫平北地只怕也没那么简单。若我西夏倾力助你,只需三年五载,你便可顺利平定北地,到时候大军南下,一统天下,岂非易如反掌!” 完颜康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出声道:“宫主,不知灵鹫宫历任宫主,寿数几何?” 李母不知其有何意,但也略做思索:“我灵鹫宫武学,极重养生,从童姥以来,我灵鹫宫历任宫主,皆至百岁有余。” “那人死之后呢?” “人死之后?”李母闻言忽然一滞,不知完颜康是何意思。 “草木一秋,人活一世,无论高低贵贱,最终总归是尘归尘、土归土。宫主,我完颜康平生之志,确是要一统天下,做那四海共主。但晚辈此志,并非为一己之私,而是怜众生之苦,故愿早日荡平天下,廓清宇内。” “旁人说这话,本宫是决计不信的,不过你完颜康说出这话,倒是有几分情真意切之处。”李母点了点头,完颜康能挨生死符这么久,由不得他不信此人意志之坚定。 “晚辈所言,句句是实。晚辈虽有此大志,但若为此志向,不择手段,有负枕边之人。晚辈百年入土之日,只怕也是难以安息的。所以,晚辈有所得罪之处,还请宫主多多包涵!” 完颜康此言一出,分明是再次拒绝李母之意,她深深的看了完颜康一眼,叹了一口气:“完颜康,你可知生死符一发作,奇痒剧痛递加,九九八十一日后,便能逐步减退。八十一日之后,又再递增,如此周而复始,永无休止。任你武功再高,也是如此!” “我完颜康身在皇室,自幼习武,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可谓刻苦。在旁人看来,以晚辈的身份,实在不必如此,前辈可知为何?” “哦,本宫倒是不知……” “在江湖上,许多人认为武功练至绝顶,便能为所欲为。但晚辈以为,练的一身高强武功,并非为了为所欲为,而是为了有所不为!” 李母琢磨了一会儿,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好你个有所不为,好你个有所不为!” 她大笑了一阵,又指着完颜康冷冷道:“你以为,拿这句话,就能打动本宫,放你下山不成!” ------------ 第二百八十一章 解符 “你叫完颜康?不叫颜康?” “是的。” “你是金国摄政王的世子?” “是的。” 屋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看着李清晨皱眉的模样,完颜康却是长舒了一口气,这个姑娘知道自己谎言欺瞒,想必会对自己恶感大生。 你这个大骗子,死渣男! 李母的某些想法也就该顺理成章的打消了吧…… 然后,完颜康就见到李清晨扭捏的道:“那个……我知道你不是故意骗我,你被西北的蛮子追杀,不敢吐露真实身份,真是难为了。” 完颜康闻言,身子禁不住抖动了一下……尼玛,这跟想好的套路不符啊,怎么办? 没等到完颜康想好如何应对,李清晨又有些不安的道:“我娘亲这人是有些霸道,可她老人家心地不坏,你可不要怪她。” 完颜康心道,你老妈没事就给人下个生死符,这还叫心地不坏……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况且也不知道她娘亲是否就在左近偷听,完颜康只得顺着李清晨的话道:“宫主也是一片苦心,我知道。灵鹫宫对我有救命之恩,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怪她老人家的。” “啊!那就好,那就好。”李清晨面露笑容,顿时有如鲜花绽放,令完颜康看着都有些发呆。 过了好一会儿,完颜康才回过神来,他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失态,连忙将眼睛移开。 李清晨面容羞红,怯怯的道:“那个,娘亲跟我说,让我可以试试,给你解开生死符。” 我去,有这好事你不早点说,完颜康心里几乎泪流满面起来。 虽然完颜康通过控制真气可以消融生死符的威力,可每次真气碰撞,都对经脉造成损害非小。以完颜康自我感知,若是再来几次,只怕这等损害便难以逆转。 完颜康平复了一下心情,对李清晨点了点头,示意她开始动手。 “那个,你的衣服太厚,我怕认不准穴道。”李清晨迟迟没有动手,见完颜康眼神有异,才不好意思的出言。 完颜康一拍脑袋,这才反应过来,看来自己受伤这阵子,脑子都愚笨了许多。以李母的功力,可以无视冬日衣服发出生死符,解开生死符也是轻而易举。但对李清晨而言,其内力本就差了一大截,若是隔了重重衣物,只怕难以奏效。 以完颜康的功力,若是往年冬日,他也不过是身着两三件衣物罢了。但他这番油尽灯枯,不仅内力枯竭,身子也是弱了不知凡几,此刻在灵鹫宫,他如普通人一般穿了厚厚数层衣物。得李清晨提醒,完颜康立刻开始脱衣。 他这一脱,就脱的彻底,险些光了身子。最后还剩一件贴身小衣之时,还是李清晨叫住了他:“好了,好了,别再脱了……” 完颜康把撩起一半的衣服,连忙放下,尴尬的笑了笑,干脆闭上了眼睛,任凭李清晨施为。 李清晨前些时日,得知完颜康被下了生死符,无数次恳求其母放过完颜康。以李母的性格,那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如何能轻易答应女儿的恳求。李清晨无奈之下,还试着拿了一颗解药出来,让夏荷偷偷拿给完颜康使用。 后来李母发觉此事,立刻从李清晨处拿回解药。她本欲对其狠狠惩戒一番,但事到临头,做母亲的还是不忍,便对李清晨发话,允其可以凭真本事,去给完颜康解开生死符。 李清晨得了这话,自然欣喜不已,但欣喜过后,她却复又犯愁起来。 要解开生死符,必须用天山六阳掌。 而修行天山六阳掌,须得内力深厚才好。 灵鹫宫的各类高深武学,对李清晨来说,只要想学,自然是予取予求。李清晨修行的内功乃是小无相功,与北冥神功和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这另外两门功夫相比,小无相功有驻颜之奇效,但在功法威力上面,却是略逊一筹。 李清晨小无相功不过刚刚修至小成境地,全身经脉只通了十二正经,尚未至打通任督二脉的境地。因此李清晨虽然早就学了天山六阳掌,但并未对这套掌法精研。她得了母亲首肯后,深入灵鹫宫闭关之处,重新将天山六阳掌重新研习,又向母亲讨教这套掌法的各处精妙。 如此这般,直到李母称其掌法已经出师,李清晨才如释重负,欢喜无限的奔出闭关之处。 李母见女儿欢喜无限,嘴角不觉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来。 完颜康身中生死符,分别为云门、天池、璇玑、太乙、府舍五处。李清晨知道自己功力尚浅,无法一蹴而就,便思量着为完颜康先解云门穴的生死符。 云门穴在肩部下方少少,李清晨靠近完颜康,手指轻触云门穴,开始渡入真气,探知这处生死符的阴阳配比。 李清晨内力一入体,完颜康的九阳真气就有所反应,本能的往该处穴道涌去,试图驱散外来真气。 完颜康心念一动,立刻压住躁动的九阳真气,将之收束在丹田以下部位,任凭上身各处经脉空空荡荡,方便李清晨行事。 李清晨只觉完颜康身子震动,她连忙抬起头来,关切道:“我弄痛你了吗?” 完颜康摆了摆手:“没呢,你放手施为便是了。” 李清晨闻言,还多看了完颜康几眼,心里有些打鼓,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整旗鼓,开始继续探索。 生死符不愧为天下第一暗器,在一片小小薄冰之上,可附着阳刚内力,又可附着阴柔内力,附以三分阳、七分阴,或者是六分阴、四分阳,随着阴阳内力的差别,解法都截然不同。 李清晨这次更是小心翼翼,费了一盏茶的功夫,探明完颜康这处穴道所中的生死符,乃是八阴二阳。她探明之后,并未立刻动手,而是先闭目思索了一阵,然后站起身来,自顾自的在空中打了一套掌法。 完颜康见她如此动作,不由睁开眼来问道:“清晨?” 李清晨停住手,低声道:“我,我怕掌法还不娴熟,等会弄痛了你。” 完颜康顿觉菊花一紧,有心道一句:若是这样,你再去练上几天再说吧。可一来自己身中生死符,没有不想立刻解开的道理,二来李清晨如此热情,自己岂能在这时泼冷水。于是,他硬着头皮,笑了笑:“没事,我皮粗肉厚,生死符中了五枚都死不了,别的又有何干系!” 李清晨想了想,觉得确实有道理,便点了点头,开始放手施为,给完颜康拔除生死符。 生死符威力惊人,可拔除生死符,说难其实也不难。只需以同种内力圈住生死符,再以天山六阳掌的手法,便可慢慢将生死符化去。 这法子,说出来看似容易,但实则有几个莫大的难处。 这世间江湖人士所修内力,或偏刚猛,或偏阴柔,似逍遥派三大神功俱是阴阳兼具者,却是百中无一。即便有些人修行的内力可阴阳转换者,其内力精纯之处,若是比不上种下生死符之人,也是对这生死符束手无策的。对生死符若无特殊手法应对,想强力拔出,便如同完颜康自行以九阳神功化解一般,每次都弄的险死还生。 李清晨使尽全身解数,全神贯注,或轻或重,在完颜康云门穴周边击出数十掌。然后,她一手抵在完颜康胸前,一手抵在完颜康后背,开始缓缓运功。 完颜康觉得云门穴周边,痛痒逐渐减弱,便知道李清晨虽是拿自己初次试手,但所用法门没有丝毫偏差,显然是这几日练习天山六阳掌极为刻苦之故。 一炷香功夫之后,李清晨仍在用功,完颜康感受到她导入的真气有些减弱,便微微睁开眼来。 只见李清晨双目紧闭,嘴唇也紧紧抿住,身子有些微微抖动,显然是内力催动到了极致。 完颜康见状有些不忍,轻声道:“清晨,差不多就行了,也不差在这一时半会。” 李清晨微微摇头,只顾继续催动内力。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李清晨终于将云门穴的生死符完全化开,她睁开双眼,便瞅见完颜康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吐出一句:“多谢!” 李清晨摇了摇头:“生死符是我娘亲种下的,我只望…只望你莫要怪我就好。” 说罢,李清晨忽然发觉,完颜康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原来身上已是香汗淋漓。她原本只着了一袭白色单衣,此时汗透全身,便显得诱惑无比。 李清晨大羞,一掌拍向完颜康的肩头。 完颜康下意识就出手格挡,但手到半途,便硬生生停了下来。 李清晨此刻内力所剩无几,一掌中的,也无甚威力。 完颜康生受了这掌,只闷哼了一声,身子摇晃了几下,然后再次把眼睛闭上,伸手指向门外之处:“清晨,你赶紧回去洗个澡,莫要着了凉。” 李清晨打了完颜康一掌,心里立刻有些后悔,但见完颜康这么一说,不由羞意再生,一扭身便往外奔去。 李清晨一走,完颜康睁开眼来,自己给自己狠狠扇了两个耳光,喃喃自语:“完颜康,完颜康,你这个大混蛋!” ------------ 第二百八十二章 留人 打退乞颜部的围攻后,经过短暂的修整,白马城内文武开始忙活起来,给战死的烈士家属发放抚恤,给活下来的将士们论功行赏。 常言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一场大战,铁木真固然在白马城下折戟沉沙,白马城也是死伤极其惨重。 原本城内的五万精兵加上十万青壮,白马城满城可战力量足足有十五万人,活下来的只有八万人。这八万人当中,原先的五万精兵,尚存三万。 而余下的五万青壮究竟如何安排,满城文武重将,就此产生了较大的分歧。 这五万青壮历经这一场大战存活下来,可以算是以战代训,已然百炼成钢。在军中,一个老兵的作用,至少能顶的上三个新兵。 铁木真撤军之后,徐道胜向泰州和庆州分别去信,让叶思明和伍石蛮留下干将守城,然后各率一万精兵回归白马城。 在伍石蛮看来,这五万人刚刚经历了如同绞肉机般的一场战役,要是任其选择去留,只怕愿意从军的太少。伍石蛮表示,要是不把这五万人尽数留下,那简直是暴殄天物。 他数次捶着桌子低吼:“他奶奶的,这些老兵要是放跑了,要遭天谴的!” 叶思明与伍石蛮意见相左,作为一个草原汉子,他极重承诺。叶思明认为,既然事先许下承诺,允诺这五万人自行决定去留,那就不能打半点折扣。 徐道胜内心有些倾向于伍石蛮的意见。这次守城一战,完颜康这个主帅不在城内,所有压力最终大多归于其身。徐道胜自诩智计过人,可面临数十万大军的强袭时,他深深感觉到兵少的无力。 他心中深知,如果不是黄蓉、李莫愁和田小婉这三位主母始终在一线战斗、鼓舞士气,如果不是铁木真祭出了屠城之旗,让城内生出背水一战之心,如果不是高有礼和觉空等援军及时突袭敌营、大涨了己方士气,白马城只怕早已城破人亡。 留,还是不留? 两股意见,争论不休,最终众人的眼光,都聚集到徐道胜处。 徐道胜有心下令留下这五万青壮,可事前允许自决去留的许诺,也是他亲自发下的。此时让徐道胜出尔反尔,却也是极其为难。 “蓉儿,你有何高见?”徐道胜心中难定,不觉问向一旁的黄蓉。 黄蓉自完颜康离城之后,便开始参知军政各类事务。她原本就聪慧过人,加上主母的身份,徐道胜对其并未有任何藏私之处,是以她上手极快。守城一战,黄蓉三女的表现,更是赢得了白马城军中上下一致认可。此后城内各类重大会议,徐道胜都让黄蓉一并列席。 “大人,高见不敢当。蓉儿以为,人无信不立,我白马城立城之基,一是仰仗各位将军的勇武,二是有赖各位大人的运筹帷幄,三便是这个信字了!”黄蓉站起身来,缓缓说了这两句。 伍石蛮听了,心中一急,连声道:“蓉儿,你有所不知,这五万老兵,足足可顶的上二十万新丁,若是大帅在此,必定也是舍不得白白放走的!” 黄蓉微微一笑:“二叔无非是担心因为此战太过惨烈,令这五万青壮太过畏战,故此不愿从军罢了。蓉儿有一策,既不违诺,又能令这五万青壮,至少有半数愿意留下。” 伍石蛮还未说话,那边叶思明闻言一脸惊喜:“当真!” 黄蓉微微扬起下巴:“千真万确!” 接着,黄蓉将自己的想法一一道来。 众人一听,无不抚掌大笑。 眼下大战刚刚结束,战事的各种惨烈之处,仍然萦绕于众人心头。不说一干普通战士,便是黄蓉自己,都有半夜被血色惊醒之时。若此时让这五万青壮自行选择去留,只怕愿意留下从军者,十中无一。 按黄蓉的思路,解决这个难题,核心在于三个字。 缓一缓! 白马城颁布命令,因城中尚有乞颜部细作,需闭城严加盘查。半月之内,城内许进不许出。于是这五万青壮,自然而然的留在城中。 随着大战结束,城中的商业区,重新恢复秩序。酒楼、青楼、赌馆,全部重新开张,各种优惠大酬宾。 力度之大,前所未有。 白马城论功行赏,赏银并无一丝一毫的克扣。赏银发下后,这五万青壮,保底都拿了三十两赏银。 而战功最多之人,得赏银过千两! 三十两银子,对草原上的普通牧民而言,是要卖掉家中一半牛羊才能换得。千两白银,更是他们一辈子都不敢想象的巨款。 这数万青壮,手握巨款,又无法出城,只得在城中各处酒楼、青楼、赌坊,尽情发泄自己的精力…和银两。 只要有钱,杜康、杏花村、女儿红等各种南北佳酿,任君品尝。 绝大多数草原汉子,一辈子喝过的都是粗酿的劣酒罢了。一旦尝过几口好酒,顿时觉得以往喝的,连马尿都不如。 青楼之中,只要有钱,当红的姑娘,那可是拿出十八般武艺,尽情伺候这些大爷。 这些草原汉子,自家的婆娘都是膀大腰圆的草原妇人,何曾见过如此风月。 赌,是存在人类内心深处的天性。无论男女老少,只要一进赌坊,一个个几乎忘记自己姓甚名谁。 这些刚刚经历过大战的青壮,自然毫无例外。 最开始,只有少许青壮出去寻些乐子。可这些粗坯,享过乐子之后,岂有不回去炫耀的道理。一传十,十传百,两三日之后,整个青壮大营之中,就没有几个还老老实实窝着不动弹的。 半月不到,这五万青壮,已有大半,开始囊中羞涩起来。 有钱的时候,是爷爷。 没钱了? 抱歉,客官,大门开着呢! 哪来的,从哪出去! 半个月,这五万青壮,大多见过了花花世界。 而囊中空空,则提醒了他们,接下来该要找活干了! 城中各处都在招工,只要愿意卖力气,赚口饭吃总归没甚问题。但这卖苦力的工钱,也就够吃饱饭,一年到头,能存下几两银子来? 出城去找家人团聚,继续放马牧羊,也是众多青壮早已考虑过的。可这年关将至,自己身无长物,还有脸回去么? 战争的残酷,经过半月的安逸生活,似乎也淡忘了许多呢。 随着一张告示贴出,这数万青壮,开始惶惶起来。 白马城的招兵,五日之后,就将结束。不愿从军者,到时必须立刻搬离军营,自谋生路。 原本战争结束之后,这五万青壮还是居住于军中大营,享受着管吃管住的待遇。花光了赏银之人,仍然有吃有住,似乎高枕无忧。 现在这一纸告示贴出,情况就截然不同起来。 随着这半月的清扫,原本充塞城中的血腥味,已经淡不可闻。 战争的残酷,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而在白马城当兵,各种待遇都是极为优厚,完备的功勋、抚恤制度,更是这些草原汉子以往难以想象的。 去,还是留? 这个选择题,变得不再是一个选择题了。 开城后的第一日,有两千多青壮,前往报名点选择从军。 选择从军之后,这些青壮就搬离了原本的临时营地,进入新的正式军营。 第二日,有三千多青壮,选择正式从军。 到了第三天,哗啦啦一下,又走了接近一万人。 满载五万人的临时营地,原本是有些拥挤的。随着三分之一的青壮离开,营地中顿时显得稀疏起来。 第四天,又有堪堪过万的青壮,选择从军。 到了最后一天,剩下的近半青壮,大多再也憋不住了,也跟上了前人的步伐。 到了最后,这五万青壮,只剩五千余人,没有做出从军的选择。 当这个报告摆到徐道胜的案桌上,他终于长舒了一口气,立刻下令召开军事会议,向众将传达这个喜人的消息。 伍石蛮拿着报告,匆匆扫了一眼,就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叶思明从伍石蛮手里把报告抢了过来,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然后道:“剩下那一成,都是好苗子,可惜了!” 选择从军的青壮,大多都是迫于钱财使尽。而剩下的五千余人,要么是意志坚定之辈,要么是战功超群所获赏银颇多,一时半会还花不完的。 徐道胜难得如此开心,在开会时破例给众人上酒,自己也倒了一碗烧刀子,慢慢悠悠的喝着。他听叶思明如此说,便把酒碗放下,笑眯眯的道:“老叶,知足常乐啊!” 叶思明闻言点了点头,只是神色之中,仍有些遗憾之情。 黄蓉心思入微,见了叶思明的神态,便知道他的心思。对于这份军报,她早已阅过,对其中细节更为清楚。关于此点,她心中早有定计,此时正好抛出:“叶团长,以你一身本事,可能安心回草原上,放马牧羊?” 叶思明听了黄蓉忽然问话,感觉略为奇怪,下意识便答了一句:“叶某还拉的开弓,握的住刀,暂时还没有……” 他说到此时,瞅见黄蓉眼神中的意味,忽然恍然大悟,伸手在桌上一拍:“蓉儿,你是说这几千号人,就算现下不入我军中,迟早也必有入彀之时!” 伍石蛮也回味过来,连声道:“那咱们把招兵的日期,再往后延上几日,给这帮兔崽子一个机会!” 黄蓉摇了摇头:“切不可如此,朝令夕改,岂是为政之道。咱们三月之后,开春之时,再发一次招兵令,想必能得偿所愿!” 徐道胜哈哈一笑,将手边酒碗端起,站起身来,朗声道:“诸位,且满饮此杯,为我白马城贺!为大帅贺!为主母贺!” 众将齐齐起身,端起酒碗,齐声喊道:“为我白马城贺!为大帅贺!为主母贺!” 在阵阵笑声当中,众将一口将碗中烈酒一口喝干。 黄蓉坐在徐道胜一旁,也端起酒碗,与众人同饮。 只是她不善烈酒,一口下去喝了大半,呛的小脸通红,咳嗽不已。 ------------ 第二百八十三章 寻夫 新年将至,白马城中,一片喜气洋洋。 林念英早就不耐在白马城久居,此时年关将至,她便提出要独自先回终南山。黄蓉三女苦劝无果,只得设下家宴,为林念英送行。 宴至中旬,周伯通也不知犯了哪门子的毛病,忽然也喊着要走。 黄蓉三女要劝,却见黄药师挥了挥手:“伯通,你要走也好,干脆与林女侠一同回终南山,回去全真教看看,也替我拜拜重阳兄。” 周伯通本是想四处去浪的,听了黄药师这话,便只得乖乖答应。 林念英和周伯通都是无牵无挂之人,吃了午饭,各自简单收拾了一个包袱,便同行南下去了。 黄药师带着黄蓉三女送到城门口,互道珍重。临别之时,林念英忽然对李莫愁道了一句:“等那小子回来,你和他一起回古墓,给你祖师磕几个头。” 李莫愁点头应下,目送师傅与周伯通二人远去。 眼见两人身影越来越小,渐渐消失在风雪之中,田小婉忽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小婉,怎么了,这么舍不得老顽童啊?”黄蓉和李莫愁两人,赶紧拉着小婉,开始劝慰起来。 田小婉摇了摇头:“我、我不是舍不得师叔祖,我想少爷了。” 此话一出,黄蓉和李莫愁顿时都沉默了。过了一小会儿,黄蓉把李莫愁和田小婉拥在一起,轻声道:“康哥武艺超绝,行事从不莽撞,咱们盼着他早日归来便是了。” 敢死军的残部,因为完颜康的吸引火力,最终躲过乞颜部的追杀,十日之前已经赶至泰州。泰州得信后,立刻将这一最新消息,飞马报与白马城。 黄蓉三女均知,以完颜康的武艺,若有手下拖累,倒是有几分危险,独自一人反而最为安全。 田小婉渐渐平静下来,抹了抹眼泪,然后笑出声来:“嗯,少爷一定没事的,肯定能赶回来过年。” 数日之后,随着当…当…当的新年钟声敲响,白马城内一片欢腾。 城主府中,黄药师和黄蓉三女围坐一席。面对着满桌珍馐,众人兴致不高,席间气氛也有些凝重。 “我要去找康哥!”李莫愁腾的站起身来。 “我也去!”田小婉紧随其后。 “好,咱们都去!”黄蓉也站起身来。 “大过年的,一个个添什么乱。以臭小子的武功,要是都应付不了,你们三个去了,又能如何!”黄药师板起脸来,训斥道。 李莫愁抬眼看向黄药师,目光满是坚毅:“叔叔,康哥武功再高,也是凡人,他会受伤,也有累的时候。” 黄蓉也对黄药师道:“爹爹,莫愁说得对,女儿若是不去找康哥,我的心里……”说到这里,黄蓉有些哽咽起来。 “蓉儿,你不能去!”李莫愁摇了摇头。 “为何?” “你在城中,众人方能安心!” 黄蓉沉默了一会儿,诚如李莫愁所言,完颜康这个主心骨不在,若不是她们这三个主母在城中安定人心,白马城如何能安然渡过难关。 完颜康年关未返,必是出了什么变故,三女此刻焦虑万分。但此时此刻,李莫愁和田小婉走的,黄蓉却是万万走不得。 “莫愁、小婉,你们去吧,若是寻不到臭小子的消息,记得早些回来。臭小子皮粗肉厚,绝不是早夭之相,无需太过担心!”黄药师知道李莫愁和田小婉心意已决,劝阻无用,只得出声稍微开解一二。 黄蓉拭去眼泪,唤来下人,给李莫愁和田小婉准备出发的马匹和一应物资。 半个时辰之后,田小婉和李莫愁一人双马,背好行囊,准备出发。 临行前,黄蓉张嘴几次欲言又止,最终都只化作一句:“保重!” 李莫愁笑了笑,跳下马来,上前抱了抱黄蓉,轻声道:“蓉儿,我和小婉一定会找到康哥,早日归来。” 说完,李莫愁重新翻身上马,拉了拉田小婉,留人双腿一夹,策马往西奔出城外。 黄蓉攥紧拳头,心中默默道:“康哥、小婉、莫愁,我会把白马城看顾的好好的,等你们回来!” 在城内之时,李莫愁和田小婉,都没觉着这草原上的冬天,与终南山有太大差别。 当跨入茫茫雪原半日之后,随着夜幕降临,风雪更盛,两人才体会到天公之威。 两人好不容易找到一处背风之处,搭好帐篷,钻了进去。 虽是背风之处,外面的寒风不停,风声凄厉,有如鬼哭狼嚎。田小婉紧紧抱着李莫愁,身子有些瑟瑟发抖。 李莫愁伸手摸了摸田小婉的额头:“小婉,有这般冷吗?” 田小婉颤声道:“外面,是不是有鬼啊?” 李莫愁哈哈一笑,在田小婉额头上弹了一记:“外面没有鬼,帐篷里面有一个!” “真的吗?”田小婉的身子,抖的更厉害了。 “是啊,是啊,有一只胆小鬼呢!”李莫愁笑个不停。 田小婉这才明白过来,不由羞恼的紧,伸手去拿李莫愁的痒痒。 两人闹成一团,驱散了首夜的恐惧与孤寂。 但难熬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到了第二日,其中一人马匹上的草料,因为捆绑的不牢,被暴风吹散。第四日,马儿的草料用尽,再也无力奔跑。 田小婉开始恐慌起来,对李莫愁道:“莫愁,马儿走不动了,怎么办?” 李莫愁一边解下马背上的行囊,一边说道:“小婉,你原路回去,我一个人去寻康哥。” 田小婉闻言,不再做声,也学样从马背上解下行囊。 两人把行囊之中,所有非必须之物都尽数抛弃,只留了吃食和一个帐篷。 收拾停当后,两人各自背起行囊,腰挎宝剑,继续冒雪向西而行。 两人走的不远,李莫愁见田小婉面带泪痕,便停下脚步,看着田小婉的眼睛,柔声道:“小婉,你回去吧!” 田小婉摇了摇头:“莫愁,我不怕苦,只是想到咱们那几匹马儿,只怕……” 李莫愁回头看了两眼,叹了口气,然后拉着田小婉的手,不再多言,只顾奋力前行。 两女身子轻盈,加上所习轻功都颇为不凡,因此在雪地里行进的速度,比之乘马丝毫不逊色。 到了夜间,两女又寻了一处背风之所,开始休息。两女内功已颇为不弱,经历了几日风雪之后,似乎觉得有些习惯起来。 田小婉和李莫愁自从下山以来,也算是经过历练。但这些历练,都不是两人独立面对。 她们不知道,冬日的草原最为恐怖的,除了风雪,还有狼群。 半夜之时,李莫愁恍恍惚惚之间,觉得帐篷有些摇晃。 她潜意识觉得是风雪太大,只身子挪了挪。但随着刺啦一声,一阵冷风吹入帐篷,李莫愁心中警兆突生,脑中瞬间清明起来。 她一翻身,看向冷风吹来之处,只见一双绿油油的眼睛,正向自己欺来。 李莫愁已经来不及多想,左手在侧面一摸,抓起身旁的宝剑往前一挡。同时,她的右手狠狠的拍在田小婉的身上,大喊一声:“有狼!” 冬日的狼群为了生存,不会放过任何一点觅食的机会。 在草原上,不懂这个道理的牧民们,早已化作了狼粪。 李莫愁和田小婉既无江湖经验,也不是老道的牧民,晚上休息也无人值夜。若不是李莫愁被惊醒的及时,只怕两人就稀里糊涂的就葬身狼腹了。 这次来袭的狼群,有十五头之多。若是常人,此刻自然被啃的渣都不剩。而以两女的武功,凭借宝剑之利,一盏茶的功夫,就将狼群除尽。 有惊无险的化解了狼群来袭,两女惊魂稍安,就发行另外一个顶顶要命的问题。 帐篷被狼群撕碎了! 李莫愁和田小婉大眼瞪小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恐。 李莫愁看着雪地上的狼尸,和化成片片破布的帐篷,喃喃自语:“怎么办!怎么办!” 这一回,倒是田小婉先回过神来,她从地上捡起行囊,拉着李莫愁的手:“少爷说过,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不就是一个帐篷没了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李莫愁深吸一口气,脑子重新复归清明:“咱们速速离开此地,否则,这些血腥味引来大股狼群就糟了。” 没了帐篷,身上又沾染了血腥味,两人不敢再做停留,只得连夜继续行进。好在两人在终南山之时,就常常使用寒玉床练功,身子早已有了对寒气的抗性,此时还算支撑的住。 到了天明之时,两人掏出行囊中的肉干,开始进食。此时肉干都冻的硬邦邦的,田小婉一口咬去,险些崩了牙,哎呀叫出声来。 李莫愁噗嗤一笑,然后说了一句:“笨蛋,看我的。”她掏出肉干,放在嘴里慢慢化开,然后才开始细嚼慢咽。 冻餐饮雪,加上全然不敢停步休息。这样的日子,过了两日之后,李莫愁忽然发起烧来,浑身变得软绵绵,没了力气。 两人之中,本就是李莫愁拿主意的多,此时李莫愁一倒,田小婉便有些六神无主起来。 危难之时,田小婉咬了咬牙,把包裹系在脖子上,吊到前边,然后将李莫愁背了起来,继续前行。 ------------ 第二百八十四章 寻夫(二) 呼呼的朔风,不断在田小婉耳边鬼哭狼嚎,没有一刻停止。李莫愁无意识的一个动作扯松了她的面巾,没等田小婉反应过来,寒风就将她的面巾吹走。 燕山雪花大如席,朔方冷风寒彻骨。 饶是田小婉内力修为已经颇为不弱,被寒风吹面一个时辰后,都冻的面部麻木起来。 她背上的李莫愁,开始发出些不明所以的呓语。 面上寒风刺骨,心内急迫如焚。 独自奔行之时,田小婉运起金雁功,在雪地上纵跃自如,内力消耗极少。因为背负一人,田小婉再用金雁功时,内力消耗立刻呈几何倍数增长。 为了留有内力预防各种变故,田小婉只得停下真气的运转,单纯靠自己的体力背负着李莫愁,在雪地上慢慢前行。 草原上的雪层厚实无比,田小婉和李莫愁两人运起轻功赶路时,虽然谈不上踏雪无痕,但也只是借力浅浅一点,便往前纵跃,可谓轻便至极。 此时田小婉不用轻功,一脚踏下去,便深及半尺。 田小婉一脚踏下,再费力的抽出腿来,继续往前迈步。原本的飘然御风,变成了龟爬,她的行进速度较之先前,十成慢了九成还多。 两个时辰之后,田小婉喘着粗气,好不容易寻了一处背风之所,放下李莫愁,开始用体温化开肉干,再送到李莫愁嘴里。 “小婉,是我不好……”李莫愁看着田小婉被寒风吹的铁青的面容,显得十分愧疚。 田小婉慢慢嚼着肉干,她听了李莫愁的话,不由哼了一声:“说什么胡话!”说话间,她还伸出手,在李莫愁脸上狠狠揉了几下。 “臭小婉,等我好了,要你好看!”平素之时,两人也经常打打闹闹,一般来说都是李莫愁更占上风,此时李莫愁虚弱无力,被田小婉占了便宜,不由有些羞恼,只得放几句不咸不淡的狠话来。 “嘻嘻,谁怕谁啊!” 两人的一阵打闹,让李莫愁振作了些精神,她便坚持要自己走动。田小婉劝了两句无果,便让她试试看。 若是在春夏之时,或许她还能勉强活动。但这茫茫雪原中,每一步的消耗,都是平地上的十倍。李莫愁只走了十来步,便气喘吁吁起来,耗尽了好不容易积攒的一点力气。 田小婉走到李莫愁身前,默默蹲下把她背了起来,继续迈步前行。 两人默不作声了半晌,李莫愁忽然出声道:“小婉,咱们独自赶路都这般艰难,不知道康哥……” “闭嘴,少爷一定没事的,咱们一定会找到少爷!”听到李莫愁开始说些不吉利的话,田小婉怒了,她不再节约真气,复又运起金雁功来。 天见可怜,到了将近入夜之时,两人终于见着人烟。 田小婉开心的要命,迈步间的力气,无形都平添了三分。 “小婉,咱们是去送死吗?”李莫愁忽然道出一句,让田小婉立刻停住了脚步。 两个陌生的外族女人,贸贸然闯入草原人的营帐,是会获得牧民春天般的温暖,还是敌人的刀箭呢? 田小婉本就聪敏,被李莫愁一提醒,立刻明白过来。她先找了一处洼地躲藏起来,等到入夜之后,才悄然摸进这处聚居地,制服了一户牧民,再将李莫愁背了进来。 李莫愁一入营帐,便如同换了一个季节,进入了另外一个天地。 若不是这营帐里牛羊的膻味太重,这里便是天堂了。 这个营帐里一家五口,两大三小。田小婉闯入之时,三个小孩已经入睡,她制服了两个大人之后,又将三个小孩点了睡穴。此时这户男女主人虽然被点了哑穴不能说话,两人都瞪着惊恐的眼睛,看着这两个不知从哪冒出的女人。 田小婉看了看这两人的眼神,又看了看李莫愁:“莫愁,现在怎么办?” 李莫愁眼睛转了转,然后对田小婉眨了眨,忽然用蒙古话恶狠狠的说道:“都杀了!” 这两人的眼神,变得更为惊恐起来,尤其是那女主人,更是试图发出声音,但最终也只能呜呜而已。 田小婉初时也吃了一惊,但她看着李莫愁的眼神,迅速明白了过来,便也用蒙古话接着道:“长生天在上,我等不可滥杀。” “可你我身负大汗的绝密任务,岂可走漏半点消息。” “他们也是部落中人,就算真的知道,也不、不妨事的……” “族人也有信不过的,否则咱们为何会中途遇袭?” “真的要杀了他们吗?” 李莫愁牵头,田小婉跟上,两人一唱一和,迅速给自己编造出了一个神奇的身份来:铁木真大汗派出的密使,身负重任,但中途遇袭,只剩两人脱险,李莫愁也是因此身受重伤。 田小婉早年就随叶思明学会了蒙古话,后来在终南山上,两人闲来无事之时,李莫愁也跟着田小婉学了不少。到了白马城之后,在完颜康的鼓动下,两人的蒙古话说的溜溜的。 两人这一番对话,李莫愁的话,令这家男女主人陷入绝望,田小婉的话,又让他们又生出几分希望来。 两女忽然争执激烈起来,甚至还有了些动作,最终因为李莫愁“受了重伤”,只得听从田小婉的意见。 但她还是愤愤的抛出一句话来:“若是耽误了大汗的大事,看你如何交代!” 田小婉走到女主人身旁,给了解了穴道,然后盯住她:“你不会走漏风声吧?” 这女主人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连声道:“贵人放心,贵人放心,我和我家汉子,都不是多嘴之人。” 说完,她生怕田小婉不信,又指天道:“长生天在上,我阿奇奴若是泄露了贵人的秘密,必叫我全家不得好死!”至于这两人最开始说的汉话,明显不同草原人的打扮,这些破绽都完全不在她的思考范围之中。 田小婉满意的点了点头,便让她准备热水吃食。 这营帐之中原本就用牛粪点了火盆的,阿奇奴多添了几块牛粪,开始烧水、煮肉,忙的不亦乐乎,不敢有丝毫停歇。 田小婉和李莫愁各自用热水洗了手和脸,喝完热腾腾的肉汤,顿时感觉都恢复了不少。 阿奇奴十分小心翼翼的张罗被铺,请两位贵人休息。 李莫愁摇了摇头,让她和丈夫钻进被窝,然后要田小婉点了他俩的睡穴。她则和田小婉各自盘坐起来,开始默默打坐运功。 李莫愁的病倒,乃是因为寒意过甚,刚好碰上天葵之时。此时得了一处落脚之处,有了热水热食,她的状况明显好转起来。 一夜之后,李莫愁已经能调集几分内力,脸上也恢复了几分血色。田小婉经过一夜的调息,也恢复了大半的内力。但前路漫漫,李莫愁未曾完好之前,她是万万不敢再上路的。 孩子们醒了过来,看着两个陌生的姑娘出现在家中,第一时间便好奇无比的询问爹娘。 阿奇奴和他的男人,支支吾吾了几句,却是不知如何回答。 田小婉甜甜一笑,开始哄起孩子来,不一会儿就把三个小孩哄的高高兴兴。 阿奇奴两人见田小婉如此友善,吊在半空里的心,又放下了大半。 李莫愁对阿奇奴两人的一举一动,都时刻注意,她发觉一切都越发可控,心里也轻松了许多。李莫愁经过守城一战,手上沾染了不少鲜血,可让她灭了这一家五口,李莫愁自认办不到。 毕竟,她这辈子,可不是那个动则破家灭族的赤练仙子啊! 李莫愁和田小婉在这处牧民家待了足足三日。这三日里,李莫愁得以病愈,彻底满状态复活,她还通过旁敲侧击,得知了完颜康的可能去向。 田小婉经过这一番折腾,内力居然有所精进,达到十二正经俱通,小周天圆满的境地。 阿奇奴得知两女准备继续西行,十分主动的准备了一包裹的肉干,还把家中唯一的酒囊奉献了出来。 这家汉子本来还要把家中的马匹都给两女献上,但田小婉知道,以两人的脚力运起轻功,比普通马儿的奔速更快,就无谓再令这户人家平白再添损耗。 更何况,她又想起孩童时,完颜康带她玩过的一个游戏。 滑雪! 田小婉让阿奇奴到隔壁邻居家要来堪用的木板,做出了两个简易的滑雪板来,教会李莫愁如何使用后,便准备启程再出发。 从暖和的帐篷里,再次踏入风雪之中,田小婉和李莫愁同时哆嗦了一下。 哆嗦过后,两人四目相对,从对方眼中看到的,只有坚毅。 两女把手中木棍往后一撑,脚下微微使力,划出两道雪痕,迅捷的消失在风雪之中。 两人一边西行,一边注意打探消息。经过这几日与阿奇奴一家的交流,她俩的蒙古话说的更为正宗,编起密使的身份破绽更小。 数日之后,两人一路循着打探的消息,终于到达西辽境内,情况便又有些不妙。 语言不同,密使的身份也不大管用。两个看似娇滴滴的女子,惹来了西辽人的觊觎。李莫愁展现出杀伐果断的一面,迅速将一个巡逻小队屠剩一人,并用上迷魂大法,探知了完颜康可能的去处。 天山,缥缈峰! ------------ 第二百八十五章 怒目 每拔除一枚生死符,李清晨都要耗尽全身真气,然后花上五日时间,才能恢复如初。每次真气一复原,李清晨立刻奔至完颜康的住处,开始再度为他拔除生死符。 完颜康身中五枚生死符,在李清晨的不懈努力之下,已经仅剩一枚未解。以他的忍受力,这一枚生死符的效力,已经无碍他的一切行动。 接近一个月的时光,完颜康每日的活动,除了打坐运功,就是打坐运功。他的功力,已经恢复至受伤之前的状态,隐隐还有所精进。 只是因为数次自己运功与生死符碰撞,导致经脉有所损伤,完颜康每日还要花上不少的功夫,去温养经脉。此时若是发生大战,他即便功力已然无损,却是不敢火力全开,一身战力要打上几分折扣。 这日午时,用过饭后,完颜康继续惯常的打坐运功。忽然,他似乎听到有些山下之处,有些嘈杂之音传来。 似乎是喊杀之音? 完颜康倾耳听了一下,他本想出去一观,旋即又把这些个想法抛出脑外。 灵鹫宫建于缥缈峰峰顶,后山乃是万丈悬崖,猿猴难上。而在前方的山道之中,一处深不见底的深壑将缥缈峰与天山隔开十数丈。这处深壑之间,只有两道铁索可供同行。 这两道铁索倒是极粗,武林中的好手,只需胆子不是太小,运起轻功从铁索上掠过,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 但若是常人过涧,必须架上木板才敢通行,否则上到铁索,只能手脚并用,从铁索上攀爬过涧。 如此天堑,大军绝对无法通行。 若是武林高手,当世之中,又有几人,是灵鹫宫宫主的对手! 莫说对上灵鹫宫宫主,便是宫里的剑侍,放在江湖上,都是一把好手。 果不其然,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这些忽然响起的嘈杂之音,便已经渐渐平息。 完颜康重新闭上双目,继续眼观鼻、鼻观心。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响起,完颜康睁开双目,开始收敛气息。 啪啪啪,有人敲了敲门,完颜康已经听出其中一人是夏荷,他起身打开房门。 门外有四人,除了夏荷和春兰之外,还有两个陌生面孔,不过从着装来看,应该就是四剑侍中的秋菊和冬梅了。 “公子,宫主有请!”夏荷当先做了个请的手势。 完颜康瞅见夏荷脸上隐隐露出一丝不安的神色来,加上四剑侍齐聚的阵仗,让他心里觉得有些不妙起来。 他心思转了几转,以李母让李清晨为自己拔出生死符来看,显然是在释放善意,自己这些时日并未表现出任何异常之状,按理说应该不至有何惹到李母的地方吧。 可常言道,女人心,海底针。 李母虽然近来释放善意,但一个用生死符控制了整个西夏文武的人,完颜康可不敢把自己的生死,交于他人手上。 于是,他一边随夏荷几人前行,一边暗中默默运功,磨去剩余的一枚生死符。 李清晨拔除生死符时,完颜康一直默默感受体内变化,已算是充分了解生死符的特性。虽然九阳神功无法化做阴阳两份,但他此时内力充盈,又加掌控入微,不消多时,他已经将这枚生死符彻底磨灭。 只是任凭他如何小心翼翼,化去这枚生死符时,仍是不免在体内有真气碰撞,受了些内伤。 生死符化去的一瞬间,完颜康闷哼一声,脚步顿了一顿,嘴角泛出一丝鲜血。 “你怎么啦?”夏荷瞅见完颜康的异状,连忙停下脚步,主动关心起来。 完颜康吐出一口血沫,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打紧。 最后一枚生死符在身时,虽然完颜康已经不大受之影响,可无论如何,身上总有些不爽利之感。此时生死符全部拔出,虽然有所损伤,可他立刻生出沉珂尽去之感。 通体舒泰! 走了几步之后,完颜康察觉如此有些不妥,立刻用上敛息的法门,让自己显出一副重伤未愈之状。 随着夏荷几人,七弯八拐,终于到了灵鹫宫正殿。 几人到了门外,春兰出声道:“宫主……” 她这话还没说完,内中就传来李母的声音:“进来吧!” 四剑侍领着完颜康踏入正殿,李母又吩咐了一句:“你们先出去,殿外十丈内,不许有人过来!” “是!”四剑侍同时屈身一礼,将殿门带上。 四剑侍退出的一刹那,完颜康看清正殿内的情景,他呼吸几乎停止,浑身开始颤抖起来。 田小婉、李莫愁,这两个熟悉至极的面孔,出现在这正殿之中,让完颜康突生不真实之感。 而两人不断颤抖的身子,和抽搐的面容,显然是中了生死符的特征。 “完颜康,看来这两个小姑娘没有胡言乱语,果然是你的心上人呢!”看着完颜康怒极之态,李母挑了挑眉。 完颜康强压住怒火,上前几步,躬身行了一记大礼:“小婉和莫愁,都是我的妻子。如有冒犯之处,前辈冲我来便是,何必为难她们两个弱女子。” “冒犯倒是谈不上,要本宫给她们解了生死符,倒也简单。”李母站起身来,手指微微弹动,先给两女解了哑穴。 “康哥!” “少爷!” 两个夹杂着痛苦、却又惊喜至极的声音,同时响起。 完颜康冲她们点了点头,又朝李母行了一礼:“请宫主高抬贵手!” “难得你对我连行大礼,哈哈,哈哈!”李母放声大笑起来。 完颜康作为切身体会过生死符之人,他一刻都不想小婉和莫愁生受此苦,听着李母的笑声,他低下头去再次恳求:“请宫主高抬贵手!” 田小婉和李莫愁见完颜康如此卑躬,不由又气又急,眼中都泛出泪光来。 “两个丫头,这生死符的滋味如何?完颜康这小子,可是早就尝过这滋味了呢!” 田小婉和李莫愁虽然痛痒难当,但此时不愿示敌以弱,全都紧咬牙关,不肯喊叫。 “完颜康,只要你点头应下,迎清晨为正妻,这两个丫头和你的生死符,本宫即刻就解!”李母转过身来,盯住完颜康。 田小婉和李莫愁这才知道,完颜康原来也身中生死符。她俩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便已经觉得痛痒难当,那完颜康在此,究竟熬了多久呢? 田小婉和李莫愁对视一眼,然后同时对完颜康点了点头。 完颜康看着两女虽然点头,但神情中蕴涵着无限的委屈和痛苦,他心中怒意不断累积,终于提升到一个顶峰。 “宫主,得罪了!”完颜康发出一声怒喝。 随着这一声怒喝,完颜康踏步向前,双掌猛然拍出。 李母听到完颜康发声之时,就察觉不对,但直到完颜康一掌拍出时,她才醒过神来。 这小子朝自己动手了! 完颜康双掌齐出,使的正是降龙十八掌中,威力最为刚猛的一招,震惊百里。! 他这一招含怒而出,实在非同小可,掌力未至,掌风已是呼啸至极。若是欧阳锋此时面对此招,都非要暂避锋芒不可。 李母虽然感知完颜康此招猛烈至极,可她素来自命无敌,岂会在一个小小晚辈面前示弱退避。 “好胆!”李母低吼一声,然后打出一招阳歌天钧,正面迎上完颜康的双掌。 阳歌天钧乃是天山六阳掌中最为霸道的一招,需得在怒气盈胸时,方可发挥出最大威力。对李母而言,多少年未曾有人,敢对她动手了,完颜康此举无疑也令她怒气盈胸。 说时迟,那时快。两人从出招,到四掌相碰,不过眨眼间的功夫。 随着一声闷响,李母闷哼一声,身形剧震,向后连退三步,方才稳住身子。 而完颜康蹬蹬退了两步,便站稳了身子,随即旋身再度合身扑上。 李母双目之中,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来。自她执掌灵鹫宫以来,掌下从未有能撑过十合之人。 但今日,她居然在一个晚辈手下,硬碰硬的吃了亏! 但没等她从震惊中回过神,完颜康的掌力又至。 李母虽然多年未曾遇过敌手,但她毕竟常年练武不辍,此时虽然心中惊怒交加,她下意识仍能疾速出掌抵挡。 经过第一招的对拼之后,李母意识到,完颜康虽是晚辈,但一身内功修为几乎不在自己之下。她有心暂做避让,以逍遥派的轻功和招式灵巧,与完颜康慢慢周旋。 但完颜康脸上的神色,分明在嘲弄她,你不敢与我硬刚。为此,李母心中念头一转,傲气上涌,使出一招阳关三叠来。 这阳关三叠乃是运用潜劲,一掌之中,打出三层力道。寻常敌人挡了一道,挡不住第二道,挡了第二道,挡不住第三道。在李母生平交战之时,用处此招,建功无数。 但此时完颜康内力仅仅略逊李母一筹,降龙十八掌的掌力刚猛之处,尤在天山六阳掌之上。加上完颜康含怒出掌,威力较平常更盛三分。 李母使这招阳关三叠与完颜康双掌一拼,第一道力道瞬间被完颜康的大力扑灭。随之而来的第二道、第三道掌力,也被硬生生的摁回。 掌力未能轰出体外,反被逼回,李母脸泛潮红,却是这一招失利,吃了不小的亏。 完颜康得势不饶人,继续穷追猛打。他此时怒火熊熊,出招间不再有任何考虑,只求以最快的速度,最强的力道,将拳脚招呼到李母的要害之处去。 李母原本功力略高完颜康一筹,但她多年未曾与势均力敌之人动手,此刻一招失利,在完颜康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下,她被打的连连后退,气血翻涌。 完颜康开动十二成功力,面对李母的招架,他只顾强拿硬打。对敌人的反击,他状若疯癫,完全不管不顾。 天山六阳掌中,本有许多精妙招式,可以连消带打,反守为攻。李母数次尝试反击,可面对完颜康的疯狂状态,结果却是与完颜康以伤换伤。 一百招后,李母已经憋不住,嘴角泛出血丝来。 两百招时,李母又被迫与完颜康硬拼一记大招,喷出一口老血。 三百招后,李母气息大乱,完颜康左掌劈开她的格挡架子,右拳直取前胸。 “住手!” 砰的一声,正殿大门洞开,李清晨急促的喊声,猛然响起。 ------------ 第二百八十六章 散功 夏荷以为完颜康要倒霉,寻机去找了李清晨过来救场。 完颜康原本武功弱上一筹,只因占了先手,又进入狂怒状况,战力爆棚,这才将李母打的苦苦支撑。 李清晨那一声大喊惊醒了完颜康,让他在最后关头收了大半的力道。饶是如此,他这一拳也结结实实的轰在李母胸前,将其打飞丈外,委顿于地。 李清晨同时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掠向母亲,扶起她的身子,只见她嘴角不断有鲜血,气息虚浮至极。 “娘亲!”李清晨单掌托住李母后心,渡入真气为其疗伤,她的美目之中,不断涌出泪花来。 春兰、夏荷四人本在外间等候,听了李清晨的惊呼声后,立刻赶至殿内。瞧清楚殿内情况后,四人眼眶一红,同时拔出剑来,齐齐杀向完颜康。 “恶贼,受死!” 春兰、夏荷、秋菊、冬梅四个剑侍,从小被李母悉心调教,四人的武功放至江湖之中,也能称得上二流高手。四人结阵齐上,便是丘处机这等高手对住,只怕也讨不到好去。 但完颜康一身功力尽复,连李母也在其手中落败,此时岂会把这四个小姑娘放在眼中。 眼见四剑侍的利剑朝自己招呼而来,他身子巍然不动。直到宝剑及身不过尺许时,他才运起狮吼功的法门,清喝一声:“好胆!” 春兰夏荷四人被这一声喝,震的有些心神一晃。 在这一刹那,完颜康出手如电,将四人手中宝剑,一一夺下,丢在一旁。 于此同时,李清晨的一句:“住……”才刚刚传出。 春兰四人,本是基于一时血勇,奋力来护卫主人,哪知转眼间手中宝剑就被夺去。这时四人才醒悟过来,面前此人,可是刚刚打败了武功天下无敌的宫主。 想到此处,春兰、秋菊、冬梅三人,都骇的浑身颤抖起来。唯独夏荷仍是一脸愤怒,指着完颜康骂道:“恶贼,你恩将仇报!” 完颜康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走到田小婉和李莫愁身旁,先给她们解开穴道,然后柔声道:“小婉、莫愁,你们暂且忍耐一会儿。” 李莫愁咬紧牙关,点了点头。 田小婉虽然痛痒难耐,但此时也勉力说道:“少…少爷,你…你放心。” 她俩被擒之时,春兰四人俱是在场,结合两人止不住浑身颤抖的状态,哪能不知这两个姑娘是被种下了生死符。 “娘亲,娘亲!”李清晨忽然发出哭喊声来。 完颜康抬眼望去,只见李母呼吸急促,不停咳血,显然是伤情进一步恶化。他心中有些纳闷,自己那一拳已经收了大半力道,怎会令李母如此呢? 莫不是有诈?完颜康心中想到。但看着李清晨的悲切模样,他也无暇多想,只疾步上前抓起李母的手腕,准备渡入真气查探究竟。 “你想干什么!”李清晨见完颜康近前,不由怒而出掌,直击完颜康面门。 完颜康使了个空明拳的架势,将李清晨的掌力兜住,然后反手将她手腕一扣,无奈的说道:“清晨,我也是一时怒极,才打伤了你娘亲,现在只有我能救她。” “相信我!” 李清晨看着完颜康的眼睛,渐渐也回复清明,她把手一抽,退开两步,示意暂时相信完颜康。 完颜康渡入真气,顿时大惊失色,狂躁的真气在李母体内四处乱窜,这分明是散功的征兆啊! 虽然心中不解,但完颜康此时来不及深思,他对李清晨道:“清晨,麻烦你取两颗生死符解药给我两位妻子。宫主伤情危险,我必需马上施救,所有人都退出正殿!” 完颜康最后两句,神情肃然至极。 但把李母致伤如此的元凶就是他,转头他又要全力施救,还让所有人退出正殿,不由让李清晨有些踌躇。 完颜康叹了一口气:“清晨,我也是被逼无奈的,你信我这次,好吗?” 李清晨抹了抹眼泪:“要是你害了我娘亲……” 完颜康诚恳的道:“我对天发誓,一定全力救治宫主,若有差池,你取了我的性命便是!” 四剑侍齐齐喊话:“小姐,不要信他!” 完颜康双目一瞪:“以我的武功,若要害人,灵鹫宫谁能挡我!” 夏荷还欲争辩,李清晨出声道:“不要说了,咱们信他这次!” 说罢,她深深的看了完颜康一眼,带着众人全部出了正殿,然后去取生死符的解药。 完颜康松了一口气,盘腿坐于李母身后,以手抵住她的后心,开始渡入真气,为其收束体内暴走的真气。 半个时辰之后,完颜康终于将李母散乱的真气暂时压住,他缓缓收功,睁开眼睛,只见李清晨就在身前不远处。 李清晨见到完颜康回过神来,忙道:“我、我实在放心不下。” 完颜康点了点头:“你在这无妨。” “我娘亲伤势如何了?”李清晨见完颜康不怪他,便立刻询问当前最重要的事儿。 “你娘亲伤势暂安。” “完颜康,本宫已经尽量高看你了,没想到还是低估了你的武功。”李母终于醒了过来,出言打断了完颜康的话头。 完颜康见李母醒来,走到她的身前,回话道:“宫主,种种是非对错,咱们不再多说。眼下紧要之事,乃是为你疗伤。我有一处不明,以您的武功,不应如此严重才是……” 李母微微一笑,但这笑容里满是自嘲之意。过了一会儿,她才接着说道:“完颜康,你可知本宫所修炼的,是何功法?” “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 “你所言不差,你可知这门武功,有何弱点?” 完颜康心道,我倒是知道这门功夫的弱点,但按理而言,自己绝无知晓的道理。他只得伪装了下:“前辈这门功法,真气霸道绝伦,莫不是失之柔和?” 李母呵呵笑了两声:“若论霸道刚猛,我这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只怕还略逊于你所修习的内力一分。” “宫主谬赞。” “我灵鹫宫三大神功,单论出手威力而言,当以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为首,北冥神功次之,小无相功居末。但这门功夫,有一个最大的弱点,便是每隔三十年,就要散功重修一次!” “啊!居然如此?”完颜康适时的表演了一下惊讶之情。 “本宫自十八岁转修此功,再过一个月,便有整整三十年了!” 完颜康一听,接过话头:“原来宫主到了将近散功之时。” “不错,本宫此时还未散功,但真气已经开始有些虚浮。若非如此,岂会被你所败!”说到这里,李母的声音都有些恨恨之意。 完颜康心道,跟你比斗之时,可没有觉得你真气有何虚浮之处,要不然早就捶爆你了。但此时他也只得顺着话头:“正是如此,晚辈胜了一招半式,着实侥幸,着实侥幸!” 李母听出完颜康话中不尽不实之处,有心再说点什么,可转念还是叹了口气住了嘴。不管怎么说,自己被一介晚辈正面击败,还有何面目卖弄灵鹫宫武学的高深之处! 李清晨见她忽然不做声了,连忙走到母亲身边,关切道:“娘亲,你现在怎么样了?” 李母摸了摸李清晨的脑袋:“放心,这点小伤,娘亲死不了。你先出去一下,我跟着小子单独聊一聊。” 李清晨看了看母亲,乖巧的嗯了一声,走出殿外。 李母看着完颜康:“小王爷,你救我一命,本宫该如何谢你?” 完颜康尴尬的饶了饶头:“宫主,灵鹫宫对我有救命之恩,晚辈对您出手,本就万万不该。” “既然你还记得我灵鹫宫的救命之恩,那你可有什么上好的疗伤法门,能在一个月内,让本宫内伤痊愈?” 疗伤法门,九阴真经里都有两种,他听得李母如此,立刻将其中一种念出。 李母听完,让完颜康又念了一遍,接着闭目深思了一会儿,然后睁开眼睛,缓缓摇头:“这个疗伤法门不错,只是太慢,太慢!” “以前辈的底子,想来月余便可痊愈……” “我必须在散功之前将伤势复原,否则,此生再难寸进!”李母看着完颜康。 “晚辈确实还有一道法门,只需七日七夜,便能恢复如初,只是……” “你献上此功法,我灵鹫宫诸多武学,任你挑选一门,如何!” “晚辈并无敝帚自珍之意,只因这个疗伤法门,颇有些不便之处。”完颜康面露尴尬。 “有何不便之处?” “需两人同修,七日七夜之间,不可有丝毫间断之时。” 李母松了一口气:“虽有些不便,但也无妨,只是让清晨受些累了!” 完颜康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继续出声:“以晚辈来看,只怕,只怕清晨与您同修此法,有些难度……” 李母吃了一惊,转念一想,却忽然明白过来。自己武功高出李清晨太多,以李清晨的功力,先前都无法收束自己散乱的真气,若还要助自己疗伤,她必是力有未逮。 此时此刻,能助自己疗伤的唯一人选,就只在眼前了。 李母沉思良久,终于抬头看着完颜康道:“事急从权,你我都是江湖中人,无需太多顾忌。” 完颜康看着李母面色坚毅,最终也只能点头应下。 ------------ 第二百八十七章 护法 九阴真经的疗伤法门,要求两人手掌相接,七日七夜不能断开须臾。于常人而言,七日七夜之间,旁的不说,单说这五谷轮回之事,便无法避免。因此只得极为亲近之人,才好用这个法子。 李母要一月之内尽复伤势,此刻只有和完颜康一同疗伤。两人既然议定,也都不做扭捏之态,各自做了些清理身子的准备之后,便进入李母平日闭关之所。 完颜康将疗伤法门反复念了三遍,直到李母烂熟于心,两人相对一看,各自伸出双掌。 四掌相触的一刹,两人同时闭上双目。 完颜康与人共同疗伤的经历,已有两次。 第一次是在初识李莫愁之时,他不小心将李莫愁打伤,为救人他首次运用这个疗伤法门。在这七日七夜间,完颜康与李莫愁肌肤相接,就此定下终身大事。 第二次乃是他遇袭重伤,李莫愁和田小婉两人为救他性命,主动运用这个法门。 前两次之中,完颜康都觉得这个法门着实神奇,运功不难,却又效果奇佳。 但这一次,完颜康感觉到了运功疗伤的不易之处。 李母一身真气本就极为精纯,老辣雄厚之处更盛完颜康三分。但因这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功法特异,到了即将散功之时,被完颜康生生捶打之后,李母体内剩余的真气暴走,极难收束。 便是完颜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之收束之后,李母调动体内真气仍是极为困难,行功之时须得小心翼翼。 第一日,完颜康大半的精力,都耗在协助李母调理真气之上。 到了第二日,情况便有所好转,李母已能凭借自身收束真气,配合完颜康行功。 到了第三日,李母的伤势便有了明显的好转。 之后每过一日,李母伤势便好上三分。七日一过,功行圆满之时,两人双手一松,同时睁开眼睛,互道了一声:“多谢!” 李母伤势虽未痊愈,但也好了大半,只需再调养十天半月,便能恢复如初,对此她自然是要多谢完颜康的。 对完颜康而言,他之前也有些经脉受损,自身并非完好。经过这七日七夜的运功行气,李母固然得益颇多,完颜康也将体内经脉的一些细微伤处,尽数调理复原。 两人互道多谢之后,不禁相视一笑。 “扯平了?” “灵鹫宫的救命之恩,晚辈没齿不忘!” 李母收起笑容,盯住完颜康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然后站起身来按开密室开关:“走吧,你的两个小娇妻,不知等的多急了。” “娘亲,你没事了!”李清晨早就守在外间,她见母亲一出来,立刻扑了上去拉住母亲的手,一脸雀跃欢欣。 这七日七夜里,完颜康和李母两人,为尽量减少麻烦,每日只用两回汤水。而这密室,只有李清晨可以进出,亲自送汤水入内。李母每日气息更佳,李清晨都看在眼里,但没到两人出关的那一刻,她心中总是有些惴惴不安。 完颜康见她们母女之间,显然有些体己话要聊,他悄然遁走,前去找田小婉和李莫愁两人去了。 虽然不知这几日来,李清晨安排田小婉和李莫愁住在哪处,但想来总是与自己所居之处不远。他奔回自己住处左近,大喊了一声:“小婉,莫愁,我出来了!” 不过一个呼吸之后,两女便如从不远处的一间房中扑出。 “少爷!” “康哥!” 两女同时扑入完颜康怀中。 完颜康紧紧搂住小婉和莫愁,一时百感交集,向来坚强无比的他,眼中也忍不住冒出泪花来。 田小婉和李莫愁,更是把头埋在他的怀中,放声痛哭起来。 因为完颜康那一声大喊,惊动了不少人。夏荷几人也闻声而来,她们虽然见得完颜康与两女如此动情,却也顾不得许多,径直上前来问:“我家宫主呢?” 完颜康回过神来,对夏荷道:“你家宫主无恙,大可放心。”说完,他一手一人,将田小婉和李莫愁抱起,向外掠去。 “少爷,我们这就走了?”田小婉抬起头来,不解的问道。 “傻丫头,里面人多,咱们找个清净点的地方说话去!” “嗯。” 灵鹫宫后乃是万丈悬崖,在悬崖前,有一块三丈见方的大石,有一头探出悬崖之外,形如鹰嘴。 完颜康掠至鹰嘴岩处,击出几道掌风,将岩石上平滑之处清干净,然后拉着二女坐了下来。 “家里还好吗?” “都好着呢!” 完颜康本有千言万语要问,要说,可摩挲着两女的手儿,他忽然失言了。 田小婉和李莫愁的手上,都长了一层厚厚的老茧。 二女虽然剑法精湛,可是以精修内家真气为主,一双手儿,从来都是白白嫩嫩的。因为守城一战,两女一直手未离剑,在一线浴血拼杀。原本白白嫩嫩的小手起了血泡,生了老茧。血泡挑了,老茧却不敢割,反而生了一层又一层。 完颜康未亲临战场,但通过两女手上的老茧,他便知道这场战役该有多么的惨烈。 他摩挲了一阵两女的手儿,然后又抚摸着她们的脸庞,柔声道了一句:“小婉、莫愁,你们受苦了。” 田小婉把头埋进完颜康的胸前,又开始呜呜的哭了起来。 李莫愁伸出手,在完颜康脸上摩挲着,轻声道:“康哥,你瘦了!” 完颜康微微一笑:“瘦点好,显精神。” 李莫愁不再言语,双手握住完颜康的一只手,静静的靠在他的怀中,感受这难得的宁静。 过了一会儿,田小婉哭声渐弱,只是还在一下一下的抽泣。 完颜康在她腰间一戳:“少爷在这可没几身衣服,可别都让鼻涕弄没了。” 田小婉破涕为笑,抬起头来抹了抹眼泪,将完颜康的胳膊挽住:“少爷,以后咱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么?” 完颜康抚着她的秀发,柔声道:“好!” 说完他站起身来,走到鹰嘴处,指着悬崖之外:“小婉,莫愁,咱们已经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候,以后的日子,我再也不会让你们受苦,咱们再也不分开了!” 田小婉和李莫愁,从背后搂住完颜康的胳膊,久久不愿放开。 但完颜康这波喊话,才过了不到一个时辰,似乎就要吞回肚子里。 李母邀完颜康三人共进晚餐,觥筹交错,宾主尽欢,自不必说。 酒足饭饱之后,完颜康朝李母拱了拱手:“宫主,晚辈在此停留已久,家中事务繁多,如今归心似箭,还请您老人家早日给小婉、莫愁拔除生死符。” 完颜康说完这句话时,李清晨头一低,脸色黯淡了下去。 李母看在眼里,心中略一思索,微微挺身道:“生死符是我种下,我今日就开始动手拔出,只是有一件事,还要与你说好。” 完颜康听得她愿意出手,立刻接话:“宫主但说无妨!” “我如今伤势尚未痊愈,且不日即将散功,若是有敌趁机来犯,该如何是好?” 完颜康闻言一怔,心道她莫不是又要耍什么鬼把戏。他有心推脱一二,只是自己的话刚刚说出,若是即可推脱却是说不出口。 李母看他并未立刻回应,心中也有些计较,便接着道:“这些事儿,咱们往后再说,本宫先动手,为两个小丫头解了生死符。” 完颜康自然忙不迭的点头。 生死符易发难解,以李清晨的功力,耗尽全身真气,也只能拔除一枚生死符。 李母若是状态完好,一次拔除两女的生死符,当是无碍。但如今她仍有伤在身,第一次出手,只拔除了李莫愁一人的生死符,便已经有些气息虚浮起来。 完颜康见她还欲动手,连忙伸手制止:“宫主,不忙在这一时。” 李母抬头看了看他,只见他目光真诚,便顺坡下驴:“也罢,过两日,本宫再为小婉解符。” 李清晨忽然插话道:“娘亲,小婉的生死符,就由女儿来解吧!” 李母摇了摇头:“你耗光真气,不过能解符一枚。” “女儿能解一枚,便能让娘亲省一分力气!”李清晨目光灼灼,十分坚定。 然后,李清晨立刻盘坐下来,开始为田小婉解符。 李清晨初次为完颜康解符之时,几乎耗尽全身力气,后来手法渐熟,只耗去七成功力,便可顺利解符。这一次她为田小婉解符,却似乎回到初次的状况,累的大汗淋漓。 她嘀咕了几声:“奇怪,先前给康哥解符,都不会这般累的。” 完颜康心道,我身上的生死符,可都是削弱过的版本。 李母没想太多,只开解道:“想来是这几日你太过心焦之故,剩余几枚生死符,你就别管了。” 李清晨自家知自家事,嗯了一声,示意不会再来逞强。 完颜康心忧他事,生恐李母伤势有所反复,便又将九阴真经中独自疗伤的法门,抄录了一份给她。 晚上安眠之时,李莫愁忽然问道:“康哥,宫主早先所言,究竟是何意图?” 完颜康见她面带不悦,便猜到她的心思,以为李母是想方设法把她留下。他知道田小婉和李莫愁的性子差别极大,李莫愁既然问出此话,若不细细讲明,只怕她心结难解。于是他把八荒六合唯我独尊的特性、当年群豪趁天山童姥散功之际围攻灵鹫宫等事,细细道来。 田小婉听的心驰神往,不时骂骂这个洞主没良心,又说两句天山童姥太过狠毒。 李莫愁听完,只是暗暗点头而已。 旬日之后,李母伤势完全复原,她立刻出手将田小婉的生死符尽数拔除。 完颜康立刻提出告辞。 李母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 李莫愁从完颜康身旁转出,对李母躬身施了一礼:“宫主,灵鹫宫对康哥有救命之恩,康哥本当留下为宫主护法。但白马城不可一日无主,康哥若迟迟不回城,只怕人心惶惶。宫主若不嫌弃我和小婉武功低微,我们两人愿意留下,为宫主护法!” 此话一出,完颜康和田小婉都张大了嘴巴。 李母虽说别有它意,但主要还是想留完颜康为她护法。 完颜康不肯接茬,她也不愿低三下四,此时李莫愁如此一说,她心里略做计较,便微微笑道:“好!好!好!你们双剑合璧的威力,足以护法。完颜康,你放心,本宫定不会对你这两个小娇妻,有任何亏待之处的。” 完颜康见木已成舟,也只得点头应下。李母散功之时,若真有强敌来犯,只凭李清晨一人,着实无法阻挡。李莫愁和田小婉单个武功,都弱上李清晨一筹。但两人一人使全真剑法,一人使古墓剑法,双剑合璧之下,却是足以抵挡五绝之下任何高手。 田小婉略显震惊,因为此事李莫愁从未与其商量。在外人面前,她不好说甚,回房之后,她便怒气冲冲的指着李莫愁:“你!”。 李莫愁鼻子一哼:“笨蛋,我们若不留下,她必得留下康哥,想方设法做了她家女婿不可。你若是不介意再多个姐妹,我倒是无妨。” 田小婉一听恍然大悟,转而好莫愁、莫愁真棒的哄了起来。 完颜康明白过来,伸手在李莫愁屁股上一拍,故作怒意:“谁让你自作主张的!” 李莫愁看出他的装腔作势,瞥了瞥嘴:“你现在过去说自个留下,还来得及!” 完颜康瞬间认怂,将她揽入怀中:“我舍不得你们!” 李莫愁嘻嘻一笑:“我和小婉霸占了你这么些天,蓉儿不知道打了多少个喷嚏呢!” 完颜康哈哈一笑,终于放下心来收拾行装,与众人简单作别之后,踏上回程。 ------------ 第二百八十八章 归来 从完颜康踏上缥缈峰,已有近两月光景,当他飞掠下山,回望高处之时,竟生出几分隔世之感。 他晃了晃脑袋,长啸一声,朝东北方大踏步奔去。 三月初五,惊蛰。若在南方,此时已是春雷阵阵,万物复苏。而在北地,一年最寒冷的日子尚未过完,漫天遍野,仍是白茫茫的一片冰雪。 初到北地之人,见此情此景,易生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壮阔之感。然而黄蓉日日立于白马城西门城头,看着这白雪茫茫,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厌倦之感来。 康哥说过,早日一统天下,就回桃花岛过逍遥自在的小日子呢,每每想到这里,黄蓉才能精神振奋少许。她看了看远处,微微叹了口气,转身往城下走去。 黄蓉刚刚走下城头,就听见上面有声音传来:“报告,西边有人靠近!” 大战过后,白马城的城防,却没有丝毫松懈。巡守的一个战士眼尖,看见远处有个黑点出现,细细分辨,应该是一匹黑马载着一人,往这边疾驰而来。 “有多少人?” “一个!” 黄蓉听了第一声喊叫,本停住脚步,准备回转城头。但听了后续将士的对话,便又摇了摇头,若是康哥回来,想必是三人同行才对。 城头巡守的战士,估摸着黑点的距离,觉着至少得一盏茶的功夫,这人才能跑到城下吧。 但才过了半炷香的功夫,那远远的黑点已经清晰可见,巡守的战士大喊起来:“排长,你过来看,来人太快了!” 当值的排长闻声,立刻奔至墙边,向外看去。果然,一匹黑马与马上骑士,以他生平仅见的速度,向城头奔来。从估摸着三百步处,七八个呼吸之后,便靠城头近了一百步。 “警戒!警戒!关城门!关城门!”这个当值排长,大喊了起来。 黄蓉离开城头不久,远远的听到警戒的喊声,驻足想了想,便回身往城头跑去。 “来着何人,速速下马答话!” “哪个兔崽子当值,连我都不认识了!” 一个熟悉至极的声音响起,声音不算太大,却让黄蓉身子一震,她愣了一愣,然后爆发出全身功力,朝城头奔去。 当值的排长,喊话之后,见对方毫无下马答话的迹象,便张弓搭箭,准备给来人一个颜色看看。他倒是没想着此人是个什么强敌,咱们白马城连乞颜部的三十万大军都打退了,这一人一马能济的甚事。 完颜康瞧见这人张弓搭箭,看了看此人的脸庞觉得陌生,便知道此人必是后来招纳入城的新兵。他本来打算先行下马,突然心念一动,有心测试一下城内新兵的素质。 他双腿微微一用力,小黑便知道他的意思,在城上惊讶莫名的眼神中,再次提速冲向城门。 马儿离着城门还有四五丈处,当值的战士都心生疑惑,照这个速度,这一人一马,非得一头撞死在城门上不可。 转眼之间,他们见着马上骑士跳到马儿侧前方,然后腾身而起,跃上城头。 当值排长手中的箭支,一直未能锁定完颜康,直到最后一刻,都未能射出。他见此人跃上城头,瞬间反应过来,扔下弓箭,拔出腰间弯刀,大喊一声:“束手就擒,否则格杀勿论!” 城头其余将士,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纷纷抄起手中刀枪。 “住手!”黄蓉适时赶到城头,大喊一声。 “蓉儿!”完颜康见着黄蓉,立刻上前几步,将她拥入怀中。 当值的排长一脸懵逼,还拿着弯刀高高举起,大喊:“你这……” 旁边一个老兵赶了过来,夺下他手中弯刀,轻声道:“大帅,是大帅回来了!” 此人一听这话,惊的咬着了自己的舌头。 随着黄蓉的举动,几个老兵认出完颜康来,大帅回城这个消息迅速传播开去。 完颜康搂住黄蓉,细细感受着彼此的温度,不用丝毫言语,都能直到天荒地老。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四周不断传来的脚步声,欣喜无比的阵阵喊声,让完颜康无法再当众温存,只得先松开怀抱。 “二叔、雷子、大力……”完颜康与赶至城头的一个个熟悉的面孔,不断的打着招呼。 不一会儿,这城头之上就挤满了人,直至无法落脚。 完颜康见状,只得发下命令,喝令除当值将士之外,其余人等全部归队。营长以上军官,一个时辰后,到大帅府开会。 军令一下,人群渐散。一阵阵马嘶声传来,完颜康惊醒过来,自己的小黑还关在城外呢。他立刻下令打开城门,开门接马,带着黄蓉拍马回府。 “康哥,你没见着小婉和莫愁吗?”黄蓉坐在完颜康身后,第一时间问出这个问题。 “小婉和莫愁,另有要事,快则月半,迟则两月,当能回城。”回答这个问题时,完颜康心中大乐,看来三女的关系,确实已经融洽至极,自己再也不用做夹心饼干了。 大帅回城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白马城。一个时辰之后,按照完颜康的指示,营级以上军官,尽皆集合到大帅府、会议厅。 完颜康回府后,先洗了洗脸,换了一身白色劲装,系了一件紫色披风,携黄蓉共同踏入会议厅。 “大帅!”众人齐齐站起,向他行礼。 完颜康回了个军礼:“诸位,辛苦了。”说完他当先入座,示意众人安坐便是。 他这一坐下,细细一看,不由吃了一惊。这会议室中,摆了一条长桌,两边分列入座,可以容纳三十余人。在完颜康离城之前,若是召开营级以上军事会议,这桌子上明显坐不满。而今日众人入座之后,还有半数人员没得座位,只得立于厅中。 “咱们营级以上军官,居然有如此之多了?”完颜康有些疑惑。 此话一出,厅内忽然有些安静下来。军中重要人事任免,毕竟未经主帅首肯,向来为人主大忌。 徐道胜深吸了一口气,对完颜康道:“大帅,此次大战之后,我军增员不少,有许多兄弟积功可升到营级,徐某自作主张,就先行任命了,不过现在的任命只是暂代,还未用上大帅府的印章。” 完颜康见徐道胜说话间神情严肃,初时有些纳闷,到了后来两句话时,便明白了他的顾虑,他哈哈一笑:“还没用印,现在取我帅印来。” 说完他又喊来亲兵:“厅内座椅不够,不会去他处搬些过来嘛!” 接着,他站起身来,与每一个新晋军官打招呼。 “罗翰怀,你可以啊,之前还是个连长,现在就连升两级了啊,不是走了徐师的后门吧!” 罗翰怀与完颜康多年交情,明知完颜康是与他开玩笑,但一时也有些面红耳赤,不知如何是好。 徐道胜微微一笑:“是啊,这小子,连夜送了两坛好酒,要不然,他那三百多的斩功,徐某至少砍了一半。” 徐道胜此话一出,满堂都哄笑起来。 “达拉塔,你小子暂任无双的副将,轻易不得出战,怎么也能当上营长,莫非偷偷摸摸跑出去杀人去了?” “启禀大帅,属下…属下有负大帅嘱托,无双折损甚多,属下这个营长不能当。”达拉塔腾的站起身来,先敬了个军礼,然后把军帽除下。 完颜康见他站起身时,右腿都有些摇晃,显然是还有伤在身,加上他面上的一道刀痕,其浴血之功勿用多言,他拍了拍达拉塔的肩膀:“逗你玩的,你们干的不错,坐下吧。” “颜克里,你也做营长了?”与新晋的大半军官寒暄过后,完颜康蓦然发现颜克里的身影,在他的印象当中,颜克里的功劳,应该还没到这个份上呢。 在白马城中,颜克里算是资历最最浅薄,本就站在后方,被完颜康这么一问,不由有些尴尬的道:“大帅,他们都不肯做,硬要我做这个营长……” 敢死营最后的二百多人回到白马城,带来了完颜康这个大帅的消息,和众人的辉煌战绩。若说白马城经历的战役,有如绞肉机一般。敢死营的每一次战斗,都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每次生还,都是在创造奇迹。 敢死营的回归,极大的鼓舞了惨胜之后白马城的士气,徐道胜等文武商议过后,就保留了这一营的完整建制,并打算按战功提拔军职。 原本论功行赏,营长的位置是万万落不到颜克里的头上的,但完颜康临行之前让颜克里带队。带队过程中,他足智多谋的表现赢得了众人的认可,敢死营的二百多号老人,一致推举颜克里为营长。 面对徐道胜这位军师,战功最高的富尔赤都硬着脖子吼了两句:“要是不让颜克里做营长,老子就不当兵了。” 面对此情此景,徐道胜只得顺应民意,暂时任命颜克里做营长。 完颜康问明原因,不由放声大笑起来。别人家的军队,能做到论功行赏,就已是难得。白马城自建军以来,论功行赏、赏罚分明,实乃建军之基石。但敢死营的此举,无疑说明了这一营将士,已经将集体的利益和荣誉,置于个人之上。 麾下有这么一帮骄兵悍将,完颜康对接下来要面对的局势,充满信心。 ------------ 第二百八十九章 反攻 完颜康与所有新晋军官一一寒暄过后,便开始进入会议主题:“诸位,今日要议的大事,便是开春之后,如何打击、乃至击垮乞颜部!” 好耶!会议室中,多数人齐齐欢呼起来。 “大帅,你不是说过,与乞颜部的战争,要经历战略防御、战略相持、战略攻击三个阶段么?如今咱们刚刚打完防御,立刻就要大举进攻,会不会太早了些?”觉空未曾随众人欢呼,反而待稍稍安静后,首先抛出问题来。 完颜康伸出手示意众人安静,首先夸奖道:“觉空同志,看来讲武堂的课,没白上嘛!” 白马城早有定制,连长以上军官,必须入讲武堂培训,考核通过以后,才能得以正式任命。这讲武堂中,主要以教授兵法为主,但完颜康提出的重要战略思想,也是必修之课程。 觉空挺了挺身子,郑重其事的道:“讲武堂的课程,都十分有用,大帅的论持久战,我反复研读,深觉有理。” 完颜康起身,走到会议厅的一头,指着墙壁上的地图,开始侃侃而谈:“孟子有云,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去岁铁木真强行发兵,便是不顾天时。但此战我白马城战损颇巨,却也因铁木真借冬日大河封冻之天时,抹平了地利之差距。” 完颜康顿了一顿,拿起手中指挥棒,指向乞颜部王庭之处,在上面画了个圈,然后才接着道:“与乞颜部的战争,本来是一场持久战。但铁木真去岁的冬日突进,给我们带来的巨大的机会。我们的部队,在这一场战役之中,得到了长足的锻炼。而铁木真在我白马城下折戟沉沙,部落人心不稳,人和不再。天时地利人和,除地利之外,我得其二。此时反守为攻,岂有不胜之理。” 众将听得群情激昂,纷纷鼓起掌来,一个个鼓噪着,恨不得明日就杀到乞颜部的王庭去。 完颜康见觉空未随众人鼓掌,显然还有些想法,便又指令他起身,问询有何意见。 觉空顿了一顿,才开口道:“大帅,非是我涨敌人威风,乞颜部虽在白马城下折戟沉沙,但其骑兵之强仍在我军之上。我军若是劳师远征,只怕未必能言必胜。” 去岁白马城大战结束后,觉空领着一万骑兵衔尾追击乞颜部。铁木真只留了两万骑兵殿后,便将觉空杀的大败而归。 若当时觉空是中伏落败,那也罢了。但乞颜部这两万骑兵,摆明阵势跟他来一场正面对决。觉空虽说是以少击多,但想着敌方是疲败之兵,己方挟新胜之威,士气高昂,按理胜算不小,但此战结果却完全出乎觉空的意料之外。 对这守城一战的战况经过,完颜康早从田小婉两女得知,他伸手虚按了一下,示意觉空先行坐下,然后才道:“单论大队骑兵而言,乞颜部尚有近二十万人,皆是弓马娴熟之辈。我若是劳师远征,确实难言必胜。” 伍石蛮听了这话,不由哼了一声:“大帅,你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给我十万骑兵,老子自个去乞颜部,给你提那铁木真的人头回来!” 伍石蛮去岁一战,奉命驻守庆州,几乎就没动过刀子。看着一帮小辈靠着这一战的战功火速提拔,好几个小鬼的军职都快与自己平起平坐了,伍二叔可是急的不行。 完颜康呵呵一笑:“伍团长,若是让你带十万骑兵前去攻打铁木真,只怕正中他的下怀呢!” 伍石蛮张嘴欲言,完颜康伸手止住他的话头:“要打赢一场战争,聪明的法子,必然是以己之长,攻敌之短。单论普通战士而言,乞颜部战力绝不在我方之下,只怕单兵素质还要略胜一筹。然而我军中高层军官的素质,全是远胜乞颜部。去岁本帅离城而去,诸位能败敌于城下,足见我军优势所在!” 众人听了这话,不觉脸上都露出些许自豪的表情来。 完颜康又道:“兵贵精而不贵多,想当年,汉武帝以举国之力,劳师远征,却是屡屡无功。后冠军侯以万余精骑,屡破匈奴大军,使汉室两百年无北寇之忧。再晚数百年,隋炀帝发举国之力,三征高丽无果,耗尽隋朝气数,引群雄并起,逐鹿天下。前车之鉴,犹未远也,我等不可不察!” 叶思明忽然道了一声:“有理!” 他这声一出,众人都以为他还有话说,哪知他说了这句,就再也没有半句话冒出来。 徐道胜知道叶思明的性子向来如此,他轻摇羽扇:“如大帅所言,想必已是有全盘计划了。” 完颜康点了点头,提了提嗓门:“开春之后,我军便要分南北两线,同时进军,争取在入冬之前,让乞颜部彻底成为历史!” 众人一听这话,顿时精神抖擞,身子都不觉挺了起来。 “南线,从乔巴山处进军,由一员大将领军三万,汇合原克烈部人马向西挺进。此路大军,不知哪位将军,有意领军?” 伍石蛮腾身而起,在桌子上一拍:“这南线主将,非我莫属!”说着,他眼睛环视一周,那意思是,谁跟我抢,我跟谁急。 伍石蛮看了一圈,见无人出声,心下以为这个位置稳了,不料最后关头,一个声音冒了出来:“我来!” 伍石蛮一听这声音,不由气呼呼的指着那人:“老叶,你这人!”他本以为这个位置非他莫属,但叶思明一出声,他立知不妙。满城武将当中,无论从资历还是战绩,叶思明都不弱于他,在这草原之上,叶思明统领大军更有天然的优势。 完颜康麾下战将,当以伍石蛮、叶思明、马铁三人为首。偏偏去岁之战,伍石蛮驻守庆州,叶思明驻守泰州,都未曾直接参战,此时两人求战心切,实属应有之意。 此时两人都想独领一军,若完颜康自己定下一人,难免另外一人会有些意见。他心头微微一动,便出言问道:“既然两位都有心领军,我便问上一句,南边这一战,该如何打?” 伍石蛮听得这话,率先起身道:“若我领军,当趁敌不备,以迅雷之势,攻下原克烈部王庭。” 叶思明待他说完,也站起身来:“南边,得慢慢打!”他说完这几个字,就坐回位置。 完颜康哈哈一笑:“叶将军深知我心,南边主帅,就由你担任。” 叶思明点了点头:“好!” 伍石蛮不满的喊道:“凭什么?” 完颜康指了指叶思明:“回头你们哥俩自己聊去。伍将军,北路大军,你为副帅,少不了你的战打!” 伍石蛮一听,立刻问道:“我做副帅,那主帅呢?” 完颜康白了他一眼:“中午喝多了?” 伍石蛮这时,方才明白过来,北路大军必然是完颜康亲自挂帅。他尴尬的笑了笑,连忙坐下,不再出声。 “北路大军,我将亲率六万精锐,从额尔古纳河进军,直插乞颜部王庭!”完颜康用指挥棒在地图上乞颜部中心画了一个圈,然后狠狠的点了一下。 徐道胜略一思索:“大帅,北路只用六万大军,会不会少了些?乞颜部虽然新败,只怕还能凑出二十万人马来呢!” 完颜康哈哈一笑,对众人道:“你们都说说自己的判断,铁木真到底能凑出多少人马,说对了有赏!” “赏什么?”高有礼眼神亮了起来,急吼吼的站起身来。 “等会赏一大碗酒!” “大帅,不会这么小气吧!”高有礼做出苦巴巴的模样。 “废话少说,说正题!” “咱们大举进攻,铁木真必会全力以赴,南边他得留人,那就不可能凑齐二十万人马。我看十五万就顶天了,可能催促之间,只能得兵八成,有个十二万左右。” 高有礼此话一出,在场中人,倒是有不少人连连点头,显然是同意他的见解。 完颜康不置可否,又问道:“还有谁有不同意见?” 颜克里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左右看了看,又缩了回去。 完颜康眼神锐利,见着他的模样,便点了名:“颜克里,站起来讲讲。” 颜克里应声而起,起来后,他发现众人眼光都聚于己身,不免有些紧张,他暗地用手在大腿上掐了一记,定了定神,然后才道:“启禀大帅,开春之后,牧民们都要转移牧场,重新安家。所以铁木真要吹号聚兵,绝非易事。按乞颜部拢共有二十万战士来算,催促之间最多只能凑齐一半人马。咱们分南北两面进军,北面之敌,也就有五六万人马吧。” 颜克里说完,心里还有些打鼓,完颜康却带头鼓起掌来:“说的好,颜克里,今晚赏你多喝两碗!” 伴随着哄笑声,众人皆随着鼓起掌来。 草原上的牧民逐水草而居,每年要转移牧场两次。这个道理,草原上牧民出身的都懂。 到了此时,众人完全明白过来,为何完颜康要抢着春日出兵。 既然统一了思想,完颜康发下几条军令。 一、当日军议乃绝密军情,仅限于会场众人知晓,对外不可透露半分,以免被乞颜部探子得知。 二、任命叶思明暂代师长一职,两日后领一万骑兵赶回泰州,集合泰州原有驻军,统一练兵,听候命令随时准备西进。 三、全军开展大练兵,所有新任连级以上军官,每日入讲武堂进修半天,一月之后,考核未能通过者,取消原有任命。 四、匠器部扩编,满负荷运转,为即将到来的大战,提供充足的兵甲。 会议一开完,伍石蛮连忙拉着叶思明单独留下,嘀咕道:“老叶,咱们不是要攻其不备,你那边怎么就要慢慢打呢?” 叶思明伸出三个手指头:“三碗酒。” 伍石蛮哼了一声:“三碗就三碗,快快说来!” “北边是克敌制胜,南边是收复失地,能一样吗?” “收复失地?对了,我怎么就没想到!”伍石蛮一拍大腿,懊悔不已。 “二叔,酒席开始了,你们还不过来!” “来了,来了!” ------------ 第二百九十章 出使 白马城虽然清洗了数次,可完颜康知道,其中必然还有乞颜部的探子。若是自己使间,必然还使人混入军中。能被提拔为营级以上军官的,大多都是自己的老班底,少数草原汉子,也都身家清白且跟随时日颇久。 高级军官能守的住军事机密,可全军大练兵,势必会引起铁木真的警惕。 怎么办? 完颜康早就胸有成足,这次练兵的方式,与往常大不一样。 除了日常操练之外,每日来一场足球或者马球,便成为了白马城独有的练兵节目。 足球和马球,在白马城建城之初,便被完颜康将之传播开来。无论在军中,抑或民间,都疯狂的爱上了这两项男人的运动。 在中都,足球和马球,因为球场有限,搞活动还得轮着来。而在这大草原上,随处选个地方,便是天然的上好球场。 以外在军营之中,只有休假的战士,才能凑在一起约个球。此时军中放开来踢,战士们热情高涨,不管野外仍是一片冰天雪地,都在雪地上尽情挥洒着汗水,释放着过剩的精力。 全军练球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铁木真的案头。数日之后,完颜康的使节周小江,到乞颜部兴师问罪,索要赔偿。 完颜康手书一封,称铁木真以下犯上、不顾盟誓,如何如何云云……若其能幡然悔悟,自己仍会给铁木真和乞颜部留一条生路。 至于如何悔悟,完颜康开出了一张索赔单子。 牛羊一百万头、骏马十万匹,这是完颜康开出索赔单子里,最重要的部分。 铁木真在汗帐之中,接待了周小江,他把信件和索赔单子扫了一眼,便将之给下属传阅。 木华黎等人看完之后,无不怒视周小江,大有将他生吞活剥之意。拖雷坐于汗帐末端,他看完信件和索赔单子,不由怒发冲冠,腾地起身,拔出腰刀往周小江砍去。 以周小江的武功,拖雷是万万砍不着他的,但他心里早有盘算,故意装的一副狼狈模样,东奔西跑,甚至连懒驴打滚的招式都用了出来。 “两国相争,不斩来使,把拖雷拉出去。”拖雷追砍了一阵,没砍到周小江,反而撞翻了几个大将的食案,铁木真才施施然出声。 铁木真一声令下,便有护帐武士按住拖雷,将其送出账外。 “使者受惊了,犬子年幼无知,还望使者莫怪!”铁木真坐于上方,一动不动,轻飘飘的抛了句话。 周小江爬起身来,双手撑住膝盖,喘了好一阵子粗气,这才怒气冲冲的指着铁木真:“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铁木真自顾自的喝了一碗酒,然后出声道:“小小风波,使者何需挂怀。贵主的单子,我看来问题也不大,回头我稍稍改动一下便可。” 周小江喜出望外,心道铁木真也不过如此,看来是被咱们打怕了。 他一出汗帐,帐内经过一阵短暂的沉寂,木华黎当先发问:“大汗,白马城如此狮子大开口,我等岂能……” 铁木真哈哈一笑:“汉人有句话,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咱们确实是先行出兵,赔点礼物过去,也没什么打紧的。” “大汗,寒冬刚过,咱们哪能拿出这么多牛羊、马匹?” “稍安勿躁,我不是说过,这单子改动一下。” “给他十万头牛羊、一万匹骏马?” “给他那么多牛羊,咱们的战士吃什么,给他那么多马匹,咱们的战士拿什么打战!” “那该如何是好?” “把单子上的万字,划掉即可!”铁木真说完,呵呵的笑了起来。 众将一听,终于明白铁木真的意思,这分明是不把白马城放在眼里,他们纷纷狂笑起来。 第二天,划掉了万字的礼单,以及用一张羊皮包裹的一包金银珠宝,摆在周小江的面前。 周小江怒意勃发,将那张礼单刷的撕碎,把这一包金银珠宝打翻,指着送礼单前来的亲兵,破口大骂:“叫你们的大汗,洗干净脖子等着,我白马城二十万大军,来年…不,来日就将踏平你乞颜部!” 送礼单前来的亲兵,早得了铁木真的吩咐,也不恼不怒,任由周小江发作。 周小江发作了一番,便喝令随从收拾行李,打马回城。 铁木真与木华黎等几员大将和拖雷,一直在汗帐等候。亲兵回报信息,将周小江的话一字一句回复之后,木华黎微微一笑,对铁木真拱手道:“恭喜大汗!” 铁木真也哈哈大笑:“小儿计穷也!” 拖雷在一旁听着,仍是不解何意。铁木真见他仍是一副困惑的表情,便开始对这个幼子,授课起来。 “拖雷,你可知完颜康遣使索赔,究竟何意?” 拖雷想了想,有些惊疑不定的道:“损我肥他?” 铁木真摇了摇头:“无非是窥我虚实,伤我士气罢了!” 拖雷顿时明白过来,为何完颜康的索赔条件要开的如此苛刻。面对如此苛刻的条件,如果铁木真都答应下来,便是表明部落实力大减,畏惧再启战端。 一旦乞颜部付出巨额赔偿,实力大损不止,更会让部落中人离心离德,对白马城生出畏惧之心。 “那父汗如此回复,便是折辱其使节,展露我部爪牙,提振部落士气了。” “以你之见,白马城可敢来日发兵,攻打我部?” 拖雷哂笑着道:“不过是这使者一时气话,我军在白马城下吃了大亏,不过是因为其据城而守,占了地利罢了。完颜康若敢此时率军攻打我部,儿子必叫他尝尝咱们勇士们骑射的厉害,让他有来无回!” 铁木真拍了拍拖雷的肩膀:“拖雷,你说的好。完颜康遣使来此,不过故作姿态罢了。我部折损颇巨,他白马城也好不到哪去,此时焉能有再战之力!” “父汗,这使者话中隐隐透露了些机密,白马城此时无力攻我,只怕来年便有此意了。” 铁木真生有四子,分别是长子术赤,次子察合台,三子窝阔台,幼子拖雷。术赤和察合台,都是勇猛有余,智慧不足,难以继承大业。原来在铁木真心中,窝阔台乃是继承人的不二人选,哪知却折在了白马城下。回到王庭之后,铁木真便把拖雷列为第一继承人,每逢部落大事,都将他带在身边,悉心教导。 这时铁木真见拖雷能举一反三,很快明白自己的意图,还能说出自己的见解,他老怀安慰的同时,又对木华黎等人道:“拖雷年幼,你们这些做叔叔的,平日里也多教导教导他!” 木华黎翻身下拜:“谨遵大汗之命!” 其他几个大将,也都反应过来,跟着纷纷表态。 拖雷这一阵被铁木真带在身边,也知道父亲的意图。他虽然得宠,却也担心自己有何处表现不佳,反而坏事。此时铁木真这话一出,便相当于半公开的定了继承人的调子,让拖雷心头也是一松。 众人告退以后,木华黎走出汗帐之后,过了一会儿,又折转回来。 铁木真见木华黎才一离开,便又返身,心知他必有要事,便拉着他坐到一起。 木华黎盘腿坐于铁木真身旁:“大汗,我觉得这完颜康,没那么简单。” 铁木真哦了一声:“华黎,有话直说便是。” 木华黎郑重其事的道:“汉人有句话,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完颜康身为金国皇亲贵胄,手握十万大军,能不计个人安危领孤军袭我后方,可见其人勇略过人,非用常理可以猜度。” 铁木真长叹了一口气:“本以为金国气数已尽,我当取而代之,哪知出了完颜康这么一个异数!” 木华黎自幼时与铁木真相交,至今已有二十余年的光景。他深知铁木真的雄才大略,早早就有统一草原,囊括天下之意。他与铁木真私下也不止一次商议过如何平定天下,每每议及此事,铁木真均是信心满满。 不料这日见铁木真有颓丧之气,木华黎连声劝慰道:“大汗,完颜康虽强,但依我看来,仍不足为大患。” 铁木真以手支颌:“你说,我听!” 木华黎伸出一根手指头:“完颜康以白马城一弹丸之地,养兵十万,全赖有金国国力支撑。但眼下金国南北割据,战乱不休,一旦中都战事不利,其安能稳坐白马城乎?” 铁木真倒了两碗酒,与木华黎碰了一下:“此言有理,当喝上一碗!” 木华黎喝完一碗酒,又接着说道:“北朝完颜洪熙为帝,完颜洪烈为摄政王,两人现在算是通力合作。一旦北朝得胜,届时主弱臣强,只怕随时再有乱起。完颜洪烈虽有完颜康这一支强兵在外,但完颜洪熙占据大义,谁能做这大金之主,却是尚未可知啊!” 铁木真哈哈一笑,又给木华黎满上一碗酒,两人痛快的干了下去。 喝完第二碗酒,铁木真道:“华黎,依你之见,与白马城之战,倒是得慢慢打了?” 木华黎放下酒碗,肃然道:“然也,只是以完颜康的性子,此人只怕未必会如我等之意。” 铁木真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明白你的意思,完颜康是个好对手,我不会对他有半分轻视。” 两人四目相对,皆明白对方意思,多加防备! 铁木真传令下去,派出数千游骑,在边境日夜巡守,以备不测。 ------------ 第二百九十一章 开端 定下反攻大略、派出周小江出使乞颜部后,完颜康开始每日巡视军营,了解城中将士身心状况。 经过一段时间的修整,满城将士的厌战之情大多已经消减,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复仇之心。 “师叔,觉性没了。”张喜每日站在城头,眺望西方。 完颜康长叹一声,在他肩头拍了拍:“我知道。” “师叔,咱们何时杀过去?” “等等,时机还未成熟。” “等到什么时候?”张喜声音大了起来,拳头紧紧攥住,脸上青筋暴露。 “等你能通过讲武堂的培训,升任营级军官之时,就有资格知道了。” 守城之战中,张喜凭借一身过人的武功杀敌数百,积功已可升为营长。但他心伤觉性之死,一直不肯去讲武堂培训,每日只呆呆的在城头眺望西方,不时咬牙切齿,用拳头猛捶城墙。 罗翰怀和田大力几人轮番来劝,却始终无济于事。 直到此刻,听了完颜康的话,张喜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深吸了几口气,慢慢平复下来,冲完颜康躬身行了一礼,转身下了城头,往讲武堂方向奔去。 完颜康摩挲着城头的墙砖,这些墙砖的颜色,比他离城时显得黑褐了许多,虽然经过反复冲洗,仍有一丝丝残留的血腥味从砖缝里透出。 他离城之后的十日大战,田小婉和李莫愁在灵鹫宫时,都择紧要的与他一一说过。但两女都不过平平叙述,并未过多讲述个人的英勇,也很少描述战事的惨烈。 这一道道颜色深沉的墙砖,则无言的叙述了这些英勇和惨烈。 待到开春之后,即将开展的大反攻,又会造成多少死伤呢? 白马城西边的数千里草原,是否都被鲜血染红呢? 想到这里,完颜康面上露出几分怅然若失之意,不知自己的存在,对这个时代,究竟是好是坏。 “师兄。”一声轻呼,将完颜康从怅然若失之中唤醒。 “志平,你怎么来了?”完颜康迅速收拾好心情,露出一丝微笑。 尹志平身着一身灰色道袍,左手持一柄拂尘,因为断臂之故,他整个人清瘦了许多,却显得更为仙风道骨。 “师兄,志平特来辞行。”尹志平将拂尘横置,躬身行了一礼。 完颜康惊道:“志平,何故如此,师兄回来后杂事颇多,一时没能顾得上你,还望你多多担待。” 尹志平摇了摇头:“师兄,志平绝非此意。” 没待完颜康再问,尹志平又道:“昔日志平与一众师兄弟毅然下山,便是为师兄那句“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之故,如今志平已然身残,难以再行为国效力,留在白马城反是负担,唯有回去终南山安心修道。” 完颜康张嘴欲言,想传给尹志平一门左手剑法或是刀法,鼓励他重燃斗志。可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反而点头道:“也好,我全真三代弟子当中,正该由你继承道统。” 尹志平颓然的摇了摇头:“志平身残之人,岂能担当此任。” 完颜康刚刚欲言又止,正是想到觉性之死,心中悲痛不已。尹志平已然断了一臂,若是改修左手剑法或是刀法再上战场,如有不测,只怕会是他的终生憾事。 他见尹志平内心低落,连忙踏前一步,揽住尹志平的肩膀:“师弟,继承全真道统,岂能只论武功高低。若只论武艺高低,如今我全真教的掌教真人,就不该是马师伯,而该是咱们丘师。你这条手臂是为救志坦师弟所失,有此等担当者,即便今后武艺稍逊,又有何人不服!” 尹志平听了这话,轻轻的点了点头,脸上稍稍露出些许光彩。 完颜康心中暗暗想到,待到北地平定之后,自个得专程回一趟终南山,一来看望父母,二来给尹志平单独传授一门绝技,让他能以独臂之身技压同辈。 尹志平才走了没几天,黄药师也提出辞行,他准备带着梅超风回桃花岛,看看剩下几个弟子下落。 黄蓉虽然舍不得父亲,也只得依依惜别。 完颜康也舍不得梅姑姑这么一个大杀器被带走,可黄药师一瞪眼,他立马就认了怂。 黄药师临走之时,看着黄蓉眼泪汪汪,又有些不舍起来。 完颜康见状,趁机出言:“岳父,要不您老人家还是多留一阵?” 黄药师哈哈一笑,转身就走,走出数十丈后,他远远抛来一句:“臭小子,九月初五,乃是华山论剑之期,你得空便来!” 完颜康连声应下。 两人站在城头,目送黄药师和梅超风飘然南下,直至再也看不见人影。 黄蓉挽着完颜康的胳膊,将头靠在他胸前,幽幽一叹:“康哥,九月初五,咱们能打完这一战吗?” 完颜康转头望向西边,良久之后,平淡却异常坚定的说道:“一定,可以!” 作为一名武林中人,二十五年一度的华山论剑,对他而言着实有莫大的吸引力。去岁之时,完颜康的武功,尚要弱上欧阳锋少许。但经过这数月来的生死搏杀,加上在灵鹫宫的一段经历,他自信武功已经更上一层楼。 天下第一的名头,有哪个学武之人,能抵挡的住呢? 数日之后,周小江赶回白马城,向完颜康禀报了此行所见所闻。 铁木真的加强戒备,并未让完颜康感到惊奇。他派周小江出使,故作姿态,固然有几分惑敌之意,但主要还是想窥探敌方王庭虚实。若是铁木真轻易便会中计,其人怎会有一代天骄之美名。 面对铁木真派出的两千游骑,完颜康也派出两营斥候,分南北两线,向西挺进。 周小江作为斥候一营的营长,负责前往北线,他心里觉得老不痛快。 你道为何? 完颜康给他下了个奇怪的命令,寻找一切机会,与乞颜部游骑交战,但有两点要求: 不可以多打少! 不可越过额尔古纳河! 依照完颜康的命令,也就是说,他这一营骑兵,要是碰上对方十人,就只能派上十人出战,碰上百人,就只能派上百人出战。 按周小江的想法,以斥候营的战力,分分钟就能灭了乞颜部的一两千巡守游骑,打到铁木真的老巢去。 但大帅说了,这道军令,若执行的有任何折扣,便把他这营长撸了,放在大帅府做个看门的门子。 好好的营长不做,去做个看门的门子,这放谁身上肯干啊。虽然不理解,周小江也只好一板一眼的执行任务。 大帅多半是想先练练兵,周小江做如是想。 当乞颜部一个十人队的游骑,突然遭遇这一营千余骑兵,瑟瑟发抖之后,十夫长意识到无法逃脱,干脆领着手下做自杀式冲锋。 让这名十夫长看不明白的是,这营敌军大队居然停了下来,从阵中奔出十名骑兵,结成小型的锋矢阵,朝己方冲了过来。 这名十夫长大喜过望,他来不及多想敌军的诡异之处,但能以十对十,纵然落败身亡,总好过以十敌千般飞蛾扑火吧。 “冲啊,杀一个够本!”这名十夫长,怒吼一声,拔出弯刀。 白马城的战士,论单兵作战能力,自然以无双为首。无双以下,则是几支斥候部队。但铁木真派出的游骑,也都是精锐之士。若是普通战士,十人对十人,就算白马城能胜,只怕也要折损过半。 但这一个十人队,领头之人,叫做王志坦。 丘处机带着全真二十来个三代弟子下山为完颜康助拳,近半小道士早就随丘处机回了终南山,尹志平回山时,还有几个厌倦了厮杀的小道士随之一同回山。剩下王志坦等人,倒是喜欢上了军旅生活,想凭借一身武功,搏个封妻荫子。 王志坦经过去岁的大战,也立下不少战功,积功已经升为连长,就任于斥候一营。王志坦与周小江虽然一个是全真弟子,一个是少林门徒,但两人都算完颜康的同门嫡系,两人迅速打成一片。 全真武功,以掌法和剑法为主,本不适合马上搏杀。完颜康念及同门之情,早就手把手教了一众小道士整套杨家枪法。王志坦武功早已登堂入室,学起枪法自然不难,经过数月的磨炼,他已经能在马上同时舞出三朵枪花来了。 两军相交,随着王志坦的长枪舞动,乞颜部的战士连刀都未曾拔出,就已经纷纷中枪落马。 最后一名骑士,眼见王志坦长枪刺来,已经闭上眼睛准备领死。哪知过了一会儿,自己仍是安然无恙。 他睁开双目,疑惑的看着王志坦。 王志坦用枪头拍了拍他的左脸,用蹩脚的蒙古话说道:“今日饶你一命,回去告诉你的百夫长、千夫长。额尔古纳河东边,都是我们的领地,不怕死的,尽管过来。” 这名幸运儿知道他是要让自己带话,所以才活了下来,喜出望外之时,也只敢唯唯诺诺的应下。 王志坦用枪头在他左脸拍了一阵,又换到右边拍打:“你们这些乞颜部的蛮子,都是一群弱鸡。” 这人奇道:“弱鸡,是什么?” “弱鸡,就是最弱的小鸡仔,哈哈哈哈!”不待王志坦说,他身后的几名战士,纷纷狂笑起来。 这人涨红了脸:“我们乞颜部的勇士,不是弱鸡!” 王志坦轻蔑的看了看他:“是吗?那你们尽管放马过来,我保证,你们来十个人,我们就出十个人,你们来个百人队,我们就出一百个,绝不比你们多派一人!” 在这人将信将疑之时,王志坦手上加力,把他拍落马下:“滚回去,你们这样的弱鸡,没资格骑马!” 这人摔落马下,爬起身来,红着眼睛看了王志坦几眼,终于一言不发,撒腿往西跑去,越过额尔古纳河寻找己方大部队去了。 ------------ 第二百九十二章 约斗 额尔古纳河由北向南,连绵千里,注入呼伦湖中。在春汛之时,河水大涨,这千里河面,能不用舟筏单凭乘马泅渡而过之处,只有两处而已。 这两处泅渡之处,相隔两百里之遥,阿达独率一支千人队,巡守此处。 阿达得到这个幸存者的回报以后,下意识便以为,这必然是金人的诡计。他被铁木真派来巡守,并非因为有多么勇猛善战,而是因为他脑子好使。 弱鸡? 被骂上两句,又不会少块肉,有什么打紧。阿达随意安抚了这个幸存者两句,吩咐下去,全军戒备升级。 面对敌人的侮辱,主将不以为意。但这话传开了之后,阿达手下的几个百夫长,个个都怒气冲冲,纷纷跑过来向阿达请战。 草原人以勇武为重,当几个百夫长怒而请战时,阿达也无法强力弹压,只得答应先试探一二。 于是,阿达带着麾下精骑,策马到额尔古纳河西岸。 由西往东望去,对面数十里,俱是一马平川,并无任何伏兵出现的可能。阿达看了看对面的架势,便派出一个十人队,淌水而过,前去试着应战一回。 额尔古纳河狭窄之处,不过十余丈,而泅渡之处,河面阔超百丈。在周小江等人尚未来到之时,阿达麾下的骑兵,整日从此处泅渡而过,往东打探消息。此时这十人队再次过河,完全是轻车熟路。 周小江率军在离河岸一里之处,摆好阵势,他见对方派出一支十人队过河而来,便出声问道:“谁愿出战?” 王志坦应声而出,周小江便欲答应,旁边的副营长许得胜忽然出言道:“营长,三连长出战,不妥!” “为何?”王志坦和周小江,同时转过头看向许得胜。 “大帅的命令,想来必有深意。正常来说,对方出一个十人队,咱们派一个班出战便是了,若次次都是三连长出战,把敌人杀的片甲不留,只怕对岸不肯再派人过河呢。”许得胜缓缓道来。 周小江闻言点了点头,便下令王志坦归队,让一连连长在麾下挑一个最能打的班,前去对战。 乞颜部那一个十人队上了东岸以后,便不再前进,准备见势不妙随时跑路。待见到这边真是派出一队十人后,这刚刚过河的十人队无不松了一口气,同时握紧手中的弯刀,开始催动马儿前奔。 相距百步之时,两股人马开始同时张弓、出箭,出箭两轮之后,双方开始短兵相接。 结果很快结束。 乞颜部十人尽墨,白马城的十人,尚存三人。 失败的一方,自然静默无声。 周小江等人面上也毫无喜色,只派出一排人马,收拢己方战士尸身,带回所有马匹。 阿达也派出两个十人队,泅渡过河,将己方战士尸体带回。 这队人马所属的百夫长跪倒在阿达面前,低吼道:“阿达,请让我带本部人马出战!” 阿达看了看对岸,摇了摇头:“金人狡猾,咱们再看看。” 说完,他又派出一个十人队,赶赴对岸。 第一日,双方进行了三场十人小队的对决,白马城一方虽然三场全胜,但是派出的三十名战士,活下来的,也只有十人。最后一场比斗,最为残酷,白马城的这一班人马,仅剩一人存活。 天色暗了下来,双方都颇有默契的带队驰离战场,安营扎寨。 …… 第二天,当春日的阳光洒遍额尔古纳河上,周小江和阿达又重新率部抵达昨日的地点。 第一次遭遇战的那个幸存者,被阿达派过河来,向周小江下达战书,让他派出一支百人队,过河参战,他们保证以等量人数迎战。 周小江摇了摇头:“河对岸是你们的地盘,我家大帅说了,不能越界,咱们不能踏过西岸一步。” “我们的战士,在过河时的时候,消耗了太多体力。” 听得对方把输阵的原因,归咎到这个方面,白马城的战士们,都齐声哄笑起来。 周小江待众人笑的差不多,拿马鞭往对岸一指:“告诉你的千夫长,老子给你们一个时辰,让你们的人马过河后休息个够,看他还敢不敢放马过来!” 王志坦在一旁大骂:“弱鸡就是弱鸡,找什么借口!” 这人原本想回骂两句,可对上王志坦,想起其人昨日的凶狠,不禁又收了嘴,拍马回报去了。 阿达听了回报,眉头皱成一个川字。 打,还是不打,这是一个脑壳痛的问题。 打,昨天打了三场,输了三场。 如若不打,只怕那几个百夫长都要造反,自个带着人就冲到河对岸去了。 左右为难了好一阵子,阿达终于下定决心,还是得打! 不管敌军有什么阴谋诡计,但既然可以公平对决,自己若是不打,一个怯战的帽子从此以后就脱不掉了,轻则遭受王庭的斥责,重则丢了性命都有份。 十人小队打不过,那就只能派上百人队了。阿达挑了麾下战力最强的一个百人队,拉着百夫长细细叮嘱了一番,这才让他们过河。 敌人没有半渡而击,阿达松了一口气。 这百人队过河之后,纷纷跳下马儿,伫立在河边,就食、休息。 周小江转头对身旁几个连长道:“等会你们谁上!” 五个连长个个出声,都要打这头阵。 周小江左右看了看,最终还是定下,由王志坦带队先上。 剩下几个连长,都有些不满:“营长,你这也太偏心了,道士都上阵过一回了!” 周小江眼睛一瞪:“你们谁打得过道士,我就让谁打头阵。” 以王志坦的武功,这一营之中,也就只有周小江或许能胜过他。听到要跟王志坦单挑,这几人都不做声了,只是看着神情仍是有些不服气的。 周小江叹了口气:“道士武功高,他打头阵,怎么也能少死几个兄弟。” 这几人听了这话,都回味过来,纷纷转了口风。 “道士,下手狠点。” “道士,可别心慈手软。” “道士,可别阴沟里翻了船,让老子来救。” 王志坦呵呵一笑:“哥几个放心,准叫他们有来无回。”说完,他点齐麾下两个排,让他们准备参战。 随后,王志坦跃下马背,盘坐于地,将长枪搁于双膝之上,开始闭目养神。 半个时辰之后,乞颜部的百夫长自觉休息够了,便下令全军上马,开始备战。 王志坦睁开双目站起身来,将枪头用衣襟擦了擦,然后跃上马背,带着出战的两个排的战士,开始列阵。 乞颜部的百人队,率先列好阵势,便开始冲锋过来。 王志坦大骂一声:“卑鄙!” 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状况,估摸着等己方阵型排列完好之后,再行冲锋,只怕马速提不上去要吃大亏。 王志鹏心念一转,默数五个数后,把长枪一指,大喊一声:“冲锋!” 骑兵冲锋,都是列锋矢阵。王志坦这边箭头早已布好,后面的战士只需跟上队列,便能边跑边布阵。 王志坦控着马速,不让马儿一下跑的太快,估摸着双方隔着一百二十步时,他大喝一声:“开弓!” “出箭!” 乞颜部那边领军之人,听到王志坦的喊出箭时,心里还有几分窃喜。骑兵弓箭的射程,一般在八十到一百步。而对手在一百步外就张弓出箭,显然是经验不足啊。 但两个呼吸之后,黑压压的箭雨到了头顶时,他心中生出无限的惊恐来。 这名百夫长冲锋在前,被箭雨招呼的也是最多。他在间不容发之时,还把身子一伏,试图躲开。 但人躲开了,马儿躲不开。他座下马儿身中七八箭,痛的人力起来,将他摔落下马,生死不知。 乞颜部的战士们,也纷纷出箭还击。 但战场之上,永远是先发制人。更何况,王志坦能下令在一百二十步处开弓出箭,最大的原因,乃是他们这支斥候军用的都是一石弓,较乞颜部的普通弓箭,在射程上胜过至少一筹。 几轮箭雨过后,乞颜部的百人队,倒下了近半人马。 而王志坦这边,只折了十来个人。 更为糟糕的是,乞颜部因为前阵被射杀的人马太多,原本的锋矢阵势已经彻底散乱。 王志坦大吼一声:“杀!”,他长枪舞动,将身前三个敌人,尽数笼罩。 十个呼吸之后,王志坦杀穿敌阵。他回身一看,敌军所剩已经不多,基本上都陷入己方战士的包围当中。 乞颜部百人队尽墨,王志坦带的两个排,折了十六个战士。 比起十人小队的对战,这一场百人对战,白马城一方堪称完胜。王志坦个人的勇武,固然是获胜原因之一。但王志坦自己知自家事,他的武功在战场上,还远远称不上纵横无敌。 这场百人团战,白马城大胜的取胜基石,在于装备:弓箭更强,刀枪更利,甲胄更全。 小规模的拼杀,更多依赖个人的勇武,但随着人数越多,在战士和马匹素质相差不大的情况下,装备更强的一方,能不断累积胜势。 阿达隔河相望,无奈的叹了口气,对先前几个求战的百夫长道:“还要打吗?” 几个百夫长都摇头不语,装备的差距,实在无法弥补,何必让弟兄们白白送死呢。 阿达终于松了一口气,损兵折将不打紧,没伤了筋骨,能完成大汗交代的任务便可。他跳下马儿,将这两日的状况,写在一个小纸条上,然后打了个唿哨。 半空之中,一只鹞鹰盘旋而下,落到阿达的肩头。 阿达将纸条小心翼翼的放入鹞鹰脚上的一个小套筒之中,给它喂了几块肉干,然后拍了拍鹞鹰的脑袋,指了指西边。 鹞鹰扑腾了几下翅膀,腾空飞起,往西边飞去了。 ------------ 第二百九十三章 渡河 敌人放出鹞鹰,周小江眼神锐利,将这一幕看的清清楚楚,他掏出腰间炭笔,写下这两日的战果汇报,让一个班的战士火速赶回白马城,信中着重点明了对方有鹞鹰在高空巡视、报信。 虽然不知道大帅的意图何在,总不能让一头扁毛畜生坏了大事! 此刻,额尔古纳河以东的草原上,无数牛羊、马匹都在往西移动。去岁因为乞颜部东侵而迫不得已逃离的牧民们,开始踏上返乡之路。 而白马城出征的大军,则夹杂在这返乡的人潮当中。 完颜康收到周小江的报信,他看完信件之后,把信封一搓,化成漫天纸片。然后,他让斥候回报周小江,按原计划不变,继续想方设法,持续挑衅敌军。 周小江收到命令以后,每日带队到河岸全营叫骂,懦夫、怂包、弱鸡,还对着额尔古纳河撒尿,极尽侮辱之意。 不提几个暴躁的百夫长,就是阿达这个老成持重的千夫长,都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意。 于是,阿达每日都派出一个十人队,赶过来比斗一场。 周小江没有再让王志坦下场,而是从其他几个连队之中,挑选精锐之士,轮番上阵。 虽然己方伤亡也有些惨重,但白马城一方,始终牢牢保持着全胜战绩。 到了第七、第八天,任凭对岸如何辱骂,阿达都不愿派人出战。 第九天,周小江又带着全营战士,隔河开骂。 就当狗吠,阿达做如是想。 骂着骂着,东岸似乎觉得骂的无趣,便派了一个小兵过来传话,乞颜部可派出两只百人队,白马城只以一只百人队迎战。 以一敌二,还不敢打? 那就以一敌三呢? 这小兵见阿达仍是不愿表态,他也不多言,掉头就走,只留下一句:“弱鸡!” 几个百夫长握紧刀柄,纷纷单膝跪倒,再度请战。 阿达叹了一口气:“兄弟们,咱们就剩八百人了,若是再被骗三只百人队过去,只怕会中了敌人的奸计,守不住这个渡口啊!” 几个百夫长一想,都觉着有几分道理,但这么被辱,心中怒火实在难平。其中一人脑子转了转,出声道:“要不,让他们过来?” 阿达一听,这倒是个好主意,他连忙叫住传话的小兵,让他带话回去:要打,就派人过来! 己方战士不过输在在装备上面,单论个人勇武,那是决计不怕对方的。若是对方真的派一只百人队过来,己方以多打少,怎么都要将他们尽数留下。阿达看着对岸,恶狠狠的想到。 一刻钟之后,对岸达成了统一意见。周小江他们向西岸喊话,让他们后撤两里地。 两里地,完全能够观察清楚对岸的一举一动,又能让马儿彻底提起速度来,阿达对此没甚意见,开始带队后撤。 敌军后撤之后,白马城的一支百人队,开始过河。 白马城的人马渡河之时,乞颜部的几个百夫长,正在激烈的争吵,角逐出战的人选。 没等他们决出哪三个百夫长带队出战,忽然有人惊呼出声来。 阿达往河岸处一看,只见刚刚过河的这百名敌军,居然未曾下马休息,直接列队朝这边小跑过来。 几个百夫长也反应过来,他妈的,老子还没决出人选,难道这群人都疯了,以一敌三还嫌不够,非得赶来送死不成! 阿达看着敌方这个百人队策马小跑的阵势,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过了一会儿,他才醒悟过来。 敌军摆出的,不是锋矢阵,而是雁形阵! 这架势分明是想,将己方一网打尽的架势啊! 听见几个百夫长还在聒噪,阿达怒吼一声:“住嘴,全军列阵,冲锋!” 随着这一声怒吼,阿达麾下的数百将士,也开始行动起来。 见着这边开始动弹,白马城这支百人队开始加速起来。 随着这百人的加速冲锋,当先的阿达和几个百夫长分明感到,来袭的似乎不是一个百人队,而是千军万马一般! 此时,两军相距,尚有三百步。 对面当先的黑马骑士,忽然张弓搭箭,往天上射了一箭。 阿达心中正在纳闷,忽然听到一声微弱的哀鸣从上方传来,他抬头一看,自己的宝贝鹞鹰,居然被此人一箭射落。 若无自己召唤,鹞鹰平日里在空中飞翔的高度,至少保持在两箭之地。便是往日的哲别大人,手持两石强弓,也绝无可能射中鹰儿。而这人在奔行间随意一箭,就能如此…… 想到这里,阿达忽然明白过来,这黑马骑士,必然是白马城的无敌主帅。 而随之冲锋的百人队,哪里是什么斥候营的人马,分明是白马城的无双飞骑啊! 以无双飞骑的战斗力,以一敌十似乎是家常便饭,阿达想到这里,一颗心如坠冰窟。 但两军即将相交,绝不可能后撤或者回旋,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但阿达在不知不觉之间,马速慢了一分。 完颜康一箭射落鹞鹰,便继续策马奔行,估摸着相距两百步时,他便又张弓搭箭,朝乞颜部阵中射去。 他出箭之时,似乎动作清清楚楚,也不见如何快速。但马儿不过又奔行了二十步,完颜康便已经射出五箭,而且每一箭都射中一名百夫长。 “张弓!”完颜康射出五箭之后,开始大喊一声。 无双飞骑们,立刻拉开手中强弓。 “出箭!” 随着完颜康第二声喊,呼啸声开始响起,顷刻之后,乞颜部的前阵,刷刷的倒了一大片。 若说周小江所部的斥候营所用的装备,要胜过乞颜部战士不少,但双方好歹还互有伤害。 那无双飞骑标配的两石强弓,在此时绝对形成了碾压。 在无双飞骑形成杀伤之时,乞颜部的战士即使开弓出箭,确连敌人的一根毛,都碰不到。 无双的战士们,毫不停歇的将箭囊中的箭支,尽情倾泻而出。 十轮箭雨之后,乞颜部的前阵尽墨,所有百夫长以上,再无一个能动弹喊话的。 剩下的人,开始四散奔逃起来。 逃? 无双飞骑标配的战马,可是乞颜部千夫长都不见得能找得着的宝贝呢。而这时周小江的斥候营也赶了过来。 一盏茶的功夫后,歼灭战结束。 “大帅,这是连口肉渣,都不让我们捡着吃啊!”周小江看着仍在四处搜寻、补刀的无双飞骑,显得一脸郁闷。 他辛辛苦苦带着一营人马,跟敌方这支千人骑兵斗法了差不多十天的光景,也不过斩获两百级。结果完颜康亲率无双一至,轻轻松松就将剩下敌军的八百颗脑袋尽数收割了。 虽说是早有布局,但周小江有些不爽,吐吐槽也是情有可原。 完颜康哈哈一笑,指着脚下:“瞧你这小气的模样,这一战,计你们斥候营首功!” “真的吗?”周小江喜出望外。 “臭小子,还怕没战打,没功劳可立不成!南边百里之外的那个渡口,你带队过去,给我趁夜摸了。”完颜康指着南边,又交代下一个任务。 周小江跳下马儿,开心无比的行了一个军礼,然后号令斥候营集合,往南边奔去。 一刻钟后,额尔古纳河东岸,出现密密麻麻的骑兵,开始渡河。 这次渡河计划,完颜康从知道铁木真派出游骑巡守河岸时,就开始谋划,此时终于完美达成。 而渡河计划,只是这次西征的第一步。 完颜康待无双和其预备队尽皆过河整队之后,便唤过觉空:“无双都交给你,可有信心完成任务?” 觉空挺胸抬头,朗声道:“大帅,保证完成任务!” 完颜康拍了拍他的肩膀,缓缓道:“你的任务,是统领无双,奇袭乞颜部王庭。但你给我记清楚了,任务固然重要,铁木真绝不是泛泛之辈,一蹴而就的可能性并不大。若事不可为,切记不可鲁莽,无双的战士,都是我的宝贝。一百个斩功,都抵不上一个无双战士。” 觉空重重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无双自成立以来,在去岁冬日之前,正军好不容易凑够了三百人,预备队近千人。结果守城一战,无双出城接应田大力,硬生生折损了大半。完颜康回城之后,虽然未曾因此骂过任何一个人,可在他与田大力切磋武功时,田大力的痛呼声,分明暴露了完颜康心中的恼火。 这数月来,经过再度选拔和训练,无双正军重新扩充至三百人。完颜康留了五十正军在身旁充为亲军,其他正军和预备队共计一千余人,尽数交与觉空统领。 原本按完颜康的规划,他是要亲领无双这一支王牌部队,奇袭乞颜部王庭,试图一战摧毁乞颜部的中枢。主力六万大军,则由副帅伍石蛮统领,黄蓉作为参谋。 但出兵之后的第一天,黄蓉在马上忽然干呕起来,完颜康立刻唤来军医探脉,结果让他喜不自胜,黄蓉有喜了。 他小心翼翼的护送黄蓉折返白马城,与徐道胜再三叮嘱,不可让黄蓉在孕期参知政事,一切以安胎为重。 如此再三之后,完颜康才拨马回追,赶上大部队。 黄蓉这个女诸葛无法随军,伍石蛮这个莽汉,哪能统领六万大军。完颜康思来想去,只得改变计划,由觉空统领无双执行奇袭任务。 觉空刚刚迈过而立之年,武功修为极为精湛,在白马城中仅次于完颜康和田大力两人。若论起马上功夫,田大力便远远不是觉空的对手了。让完颜康放心的是,觉空在少林之时,对一干师弟们就颇为呵护。从军之后,他御下宽和又不失法度,可谓深得人心。 目送这千余王牌部队随觉空奔腾远去,完颜康晃了晃脑袋,把各种杂念抛诸脑后,开始细细思考大军行进的各种方略。 无双先行,大军随后即至,按完颜康的估测,前后军抵达乞颜部王庭的时间差,大概在两到三天。 当六万大军尽数集结完毕,开始整军出发后,完颜康发觉,原本的计划,似乎不太可行。 千余人的行军,虽然声势不小,但放在茫茫草原之上,也算不得什么。 六万大军疾速前进时,其浩浩荡荡之势,惊的蛇虫鼠蚁四面奔逃,天上的飞鸟,都不敢在大军头上飞翔。 草原上老道的牧民远远一看,便能看出门道。若按原计划不变,势必会提早惊动敌人后方,让无双奇袭任务毁于一旦。 细细琢磨了一番之后,完颜康大手一挥,大军改变作战计划,以一个个骑兵营为单位,开始拉网式行进。 ------------ 第二百九十四章 放生 “大帅,遇到乞颜部的牧民,该当如何?”拉网式行军的命令一下达,罗翰怀率先问出一个问题。 “从草原惯例。”完颜康不假思索的交待下去,随即独领一营,径直向西奔去。 草原的惯例,是征服其他部落时,如不投降,便砍掉该部落车辕高度以上男子的脑袋。 当完颜康率部遇上第一个乞颜部的聚居地时,发觉敌踪的牧民们,早已跳上马背,拿起弯刀和弓箭。 草原人下马为民、上马为兵,数百人聚集起来,也算是一小股军事力量。但数百临时聚集的散兵游勇,如何是白马城成建制精兵的对手。 更何况,这一营战士,还是完颜康亲自带队。 一炷香的功夫,这一股反抗力量,便已经灰飞烟灭。 营地里的妇孺老幼,一个个蜷缩在帐篷中,孩童们惊恐的哭泣,立刻便被母亲捂住了嘴。 按照草原上的规矩,车辕以上高度的少年和老年男子,都从帐篷里被拉了出来,排成了数排,被按着跪倒在地。 老人们大多双目无神,连挣扎的力气都不想多费,准备接受即将到来的死亡。只有少数几个老人,双手合十,不停对完颜康这边叩首不已。 少年们在不断怒骂、挣扎,试图逃离头顶上的屠刀。但能勉强成为战士的少年,早已上马出战,陨落在刚刚的那一波屠杀中了。剩下的少年,尚且年幼力弱,在白马城精壮的战士们手中,如同一只只小鸡仔一般。 伴随着少年们无力的挣扎,他们更为年幼的弟弟妹妹们,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孩童们大多在帐篷帘前嚎哭,然后被他们的母亲拖回帐内、捂住眼睛,不让他们亲眼目睹即将到来的惨状。 母亲们,大多在无声抽泣。 忽然,一个女人疯狂的朝完颜康冲了过来。这个女人有如一头母豹子,行动异常的矫健,躲过了好几个战士的拦截,才被擒获。 战士们将她摁倒在地,拉到待砍头男子的第一排,准备将这个女人一并处决。 “腾格里,腾格里,求求你,求求你!” 完颜康听了这个女子的呼喊,心头一动,下令把她带过来:“我能饶过女人和孩童,已经是天大的仁慈,你还想要什么?” 女人先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然后抽泣着道:“腾格里,我和我的孩子,也是你的子民啊,求求你,求求你,饶过他吧。” 细细一问,原来这个女人原先乃是弘吉刺部的人,只是在去年冬天,连同三个孩子被劫掳过来。她最大儿子,已经十二岁了,被按在第二排待斩。 “把她的儿子带出来!”完颜康吩咐道。 一个蓬头垢面的少年,被拉了过来,与这个女人一同跪倒。 “还有我的子民吗?”完颜康问道。 这个女人摇了摇头,满脸欣喜。 这时,她的儿子出声了。少年朝完颜康行了一个大礼,伸手指向后方,颤抖的说道:“腾格里,他们都是你的子民啊!” 完颜康哦了一声:“他们是乞颜部的人,如何是我的子民了?” “我爹爹是汉人,他教过我一句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说完这话,少年把头低于地,不再出声。 完颜康沉思了一阵,悠然赞叹:“不想一介少年,居然有如此见识。” 说完,他发下军令,将所有待斩之人尽数放回。 少年们飞也似的逃回各自家中,钻回母亲的怀抱。老人们则多数跪伏于地,不断叩首,感谢长生天,感谢完颜康的仁慈。 看着这些原本仇恨的目光,转为感激之情,完颜康心头一松。 在战场之上,他杀敌无数,但要对老弱挥动屠刀,他心里觉得特别堵得慌。 “大帅,不太好吧?”跟随完颜康的这一营营长达拉塔,在完好的执行了命令之后,再过来表示出自己的不解,。 “达拉塔,你知道刚刚那个少年的话,是什么意思吗?” “他的意思是,这片土地,已经是大帅的领地,这些人,也是大帅的子民?” “不错,达拉塔,讲武堂还是没白上嘛。既然这片草原,已经是我的领地,咱们为何要继续加深仇恨呢!” “大帅,留下这些男丁,只怕会有后患……”达拉塔犹豫了一下,表达出自己的担忧。 完颜康点了点头:“本帅知道,山人自有妙计。” 说完,他又发下另一条军令:将营地中所有可供骑乘的战马、弓箭、弯刀,尽数上缴。 一刻钟后,完颜康的命令,得到了完美的执行。 同时,完颜康令达拉塔挑出两个排,分左右四散传达放生令。 对沿途遇到的牧民营地,只要能够上缴战马和武器,包括成年男子在内的所有人员,全员放过。 不要说这些少年和老人,就算是原本的部落战士,没了马匹、没了武器,又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只要解决了铁木真,这些牧民,可都是上好的兵员呢! 杀人,只需一刀一枪。 放生,则需要冒更大的风险。 放生,比斩尽杀绝更见长远。 随着放生令的推行,大军的进军速度,进一步受到影响。 骑兵在草原上疾速行军能日行三百里,按之前分散行军的速度,一日也能走两百里。 当多了收缴马匹、武器这等杂事后,大军行进速度,一日只能行军百里。 一天之后,完颜康察觉如此行进速度太慢,便将调集一半人马,重新集结,由他带队直扑乞颜部王庭。 而剩余三万人马则由伍石蛮统领,继续贯彻落实放生令,徐徐进军即可。 伍石蛮听令之后,策马飞奔来寻完颜康,气冲冲的发作起来:“大帅,南边你又不让我去,这边战也不让打,干脆撸了我这顶帽子,我伍二回中都开酒楼卖肉去,也省的受这等闲气!”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若是旁人如此,完颜康势必要重重责罚不可。但一来伍石蛮这块滚刀肉还是个长辈,二来他如此发作,也是因为求战心切。 此时大战将起,对伍石蛮的求战之意,还是要着重鼓励的。完颜康耐着性子,给伍石蛮讲解了贯彻落实放生令的重要性。 打乞颜部,绝不是为了把乞颜部的百万牧民尽数屠灭。只要干掉了铁木真,乞颜部的牧民留存的多一分,便相当于白马城往后的实力深厚一分。 而在双方胜负未决出之时,乞颜部的牧民,随时都可能上马持刀,变成白马城的敌人。 放生令的推行的好,才能完美的解决削弱敌人和少造杀孽的根本矛盾。 “此事若成,我军前锋只需暂时维持不败局面,最后的胜利,就一定属于我方。副帅大人,你的任务,可是我军取胜的基石呢!”完颜康知道伍石蛮好面子,特地把放生令的重要性,提升至无以复加的程度。 伍石蛮勉强被说服了,只是仍然有些不甘心:“大帅,要不咱们俩换换,我做先锋?” 完颜康呵呵一笑:“伍二叔,你要是能接的下我三招,不…两招,我就让你领军先行,如何?” 伍石蛮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拨马转身就走。 完颜康哈哈一笑,又抛了几句话:“活成年男丁一人,折斩功一半,杀一人,扣斩功两级!” 伍石蛮在马上一愣,嘴巴砸吧了两下,顿时高兴起来。 他伍石蛮虽然是个粗人,可不是个杀人狂,这么火急火燎的跑来发作,不过是要争些立功的机会罢了。不用冲锋陷阵也能立功,怎么也对下面那些嗷嗷叫的小崽子们,能够有所交代了吧。 活成年男丁一人,折斩功一半,杀一人,扣斩功两级。当这个命令告知全军之后,放生令的推行方式,立马大变样起来。 第一天执行不杀令的时候,那是一个简单粗暴。 一票人杀到人家门口,喊一声:投降免死,缴枪不杀,下马不杀。 人少的营地,看着这架势,要打? 自己这几十号、百来号人就是送菜,干脆搏一搏。反正伸头必是一刀,缩头或许还能活命。 至于能有个数百战士以上的中大型营地,面对白马城拿着刀枪的逼降,则都是先行抵抗。 投降免死? 老子才刚刚从白马城打完仗回来,一身血腥味都还没散尽呢,你这就打过来了,还想骗老子投降受死? 门都没有! 对白马城的战士们而言,拼杀起来,虽然难免也有所损伤。但面对的都是仇人,这个冬天,大家伙可是憋了一肚子的火呢! 于是,一场场杀戮,着实在所难免。 新的计功命令发布后,每个营长都把脑子活络的手下召集起来,商议如何应对。 再这么简单粗暴,哪里还能捞着功劳,弄不好还要倒扣战功。 大家伙辛辛苦苦跑出来干嘛啊,杀人玩儿吗? 咱们是出来打战立功的啊! 很快,这种劝降方式,由大军压境赤裸裸的恐吓,变成了同胞们的现身说法,先礼后兵。 同胞从哪来? 从上一个营地,带走两个惊魂未定的汉子,让他们去下一个营地中,好好分说一番。 不愿意去? 一边是刀架在脖子上,一边是美妙的承诺:事成之后,发还马儿一匹、弯刀一把。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而且,听到还能拿回马匹跟弯刀,这些本土说客心里多少还有那么一丝小窃喜呢。 降服一个营地,把上一个营地的人放回,然后从新的营地,挑选两人,继续前进,收服下一个营地。 有了同胞的现身说法,白马城遇到的抵抗,逐渐减少了起来。 上马是勇猛的战士,但回了家乡,回了营地,乞颜部这些勇猛的汉子,首先是一个牧民,是自家女人的丈夫,是孩子的父亲。 对草原上人们来说,生存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天性,忠诚只是相对的。部落的吞并、更迭,女人顺从新的丈夫,都已是习以为常了。 对他们而言,面对敌人的大军,能保住性命,保住自家的牛羊,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在这个情况下,还要拿起刀枪抗争的,实在寥寥无几。 在乞颜部中,战力超群、忠诚度高的战士,大多被选入怯薛军。 而这些散兵游勇之中,少许的死忠之辈,发现不妙的时候,都提前跳上马儿,赶往王庭去了。 发现这些提前跑路的牧民,伍石蛮他们也都放任不理。这跑了的人,不扣咱们的功劳便是了,跑就跑呗,说不定一头就撞上大帅统领的大军了呢! 少了杀戮,少了抵抗,就连马匹跟武器的收缴工作,速度也渐渐快了不少。 伍石蛮惊喜的发现,自己的行军速度,可以提到日行一百五十里了。 “有礼,你说这怪不怪。按老子的想法,一顿刀子下去,岂不是比劝降什么的,干净利落的多,怎么反倒现在还搞的快些了。怪事!怪事!”晚上安营扎寨之后,伍石蛮拉着高有礼,开始唠嗑。 高有礼想了想:“大帅语录,好制度就是战斗力,就是生产力,好的制度,比好人可靠。这放生令加上计功体系,也是一项好制度嘛。” 伍石蛮把高有礼的头一拍:“小兔崽子,大帅都不在,拍啥子马屁。我看你,现在把这大帅语录,都倒背如流了吧!” 高有礼嘻嘻一笑:“这大帅语录,要是背不出来,我这副团长可是当不上的。就是不知道,您不背熟这语录也能升职,莫非是走了大帅的后门……” 伍石蛮闻言,抬腿作势就要一脚过去,哪知高有礼早有准备,闪身就跳到一边,然后笑着说道:“时候不早了,我回去睡觉啦!” 说完,他一头就钻出伍石蛮的营帐,徒留伍石蛮自顾自的骂几句:“小兔崽子!” 高有礼走后不久,伍石蛮忽然偷偷摸摸的掏出一本小册子出来。在灯光之下,这个小册子上,分明写着四个大字。 大帅语录: 1、金、汉、蒙各族兄弟,都是一家人; 2、一切行动听指挥; 3、不拿百姓一针一线; 4、一切缴获要归公; 5、不虐待俘虏; 6、升官发财,拿功劳来换。 7、好制度就是战斗力,就是生产力; 8、军法至上,有法必依,执法必严。 完颜康这次回城之后,特地编了一个小册子,名唤大帅语录。这八条基本语录,如今是全军皆知。但对于军官而言,这个小册子上,还有关于八条基本语录的注解,还有后续添加的一些内容。 如同高有礼等人要升职,必须进讲武堂接受培训,考核通过之后,才能正式授职。而熟背大帅语录,则是讲武堂考核的必考项目。 伍石蛮向来不喜读书,这次升职考核的时候,语录背的磕磕绊绊,还被完颜康点名批评了一次。这个消息也不知谁传了出来,下面的战士还不知道,高级军官倒是个个都晓得了。 如同高有礼般与他够熟又够胆子的,经常还拿这个开开伍石蛮的玩笑。 伍石蛮当面骂骂咧咧,不把这大帅语录当回事,背地里倒是憋了一肚子劲,趁没人时经常拿出语录翻一翻,生怕下次考核时过不了关。 “好制度就是战斗力,就是生产力。狗日的,战斗力老子懂,生产力又是个什么玩意……”伍石蛮一边小声诵读,一边狠抓头皮。 “团长,报告!” 听到外面的报告声,伍石蛮连忙把大帅语录藏回怀里,然后回话:“进来。” 司马坦掀开帘子,走到伍石蛮面前,敬了一个军礼。 伍石蛮还了一礼,然后问道:“这么晚了,有事?” 司马坦递过一个本子:“团长,这是今天的战功统计,请你审阅、会签!” 伍石蛮接过本子,随意翻了翻,就准备拿笔签字。 司马坦一把抓住伍石蛮的笔:“团长,请你认真审阅!” 伍石蛮摇了摇头,微怒道:“最烦你们这些军法官,明知道老子的性子,整天拿这个破玩意来烦我!” 司马坦正色道:“我军能有今天的战斗力,优良的战功体系,功不可没。军法官职责,就在于维护我军的基石,还望团长慎言!” 伍石蛮把眼睛一瞪,一副要发作的样子,但看司马坦右臂下方空落落的模样,他又无奈的收了脾气,耐着性子看完战功统计本,然后签下了大名。 白马城极重军法,以连为基本单位,加派军法官一人。军法官不参与日常作战,只负责记录战功,监督执行军法。 营、团等等,各级均加派一人。各级军法官,级别相当于各级副职,且只对上一级军法官负责。 至于军法官的人选,主要从大战之后的伤残人员当中选拔。 司马坦原就是神兵一期学员,积功也应升为营长了,因为守城一战失了右臂,本应退出军中。 司马坦喜欢操练,喜欢敬礼,喜欢打战,喜欢军中的一切,他也因此一度心如死灰。 因为军法官的设置,他又活了过来。 司马坦一走,伍石蛮骂了几句娘,突然笑了起来。白马军中虽然规矩森严,约束颇多,可只要你能打战,能立功,旁的虚头巴脑的东西,可是一概不用理的,比起当年自个在边军时的各种龌龊,那可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呢! ------------ 第二百九十五章 讲武 完颜康领军一路飞奔,到了第三日午时,已经赶到了石勒喀河与鄂嫩河的交界处。 此时正值春汛时节,大军渡河,必须寻找河宽水缓之处。而这两河交界之处,正是一处绝佳的渡河点。 石勒喀河的西岸,早已有一支乞颜部的骑兵列好阵势,虎视眈眈。这支骑兵,打着黑底白狼大旗,让完颜康眉头紧锁。 此处离赤塔只有三百里,已经算是到了乞颜部王庭的边缘。 以赤塔为轴心,辐射周边三百里,都是乞颜部王庭的范围。王庭之中,常备兵力应当在四万左右。 这四万兵力,其中一些贵族和大将的私军凑在一起,约莫有三万之数。除此之外,还有怯薛军一万二千人。 怯薛军乃是铁木真亲自选拔的禁卫军,由最早百人贴身护卫发展为超过万人的王牌军队。如今这一万二千怯薛军,包括一千宿卫,一千弓箭手,一万散班。这一万二千怯薛军如今由纳牙阿统领,没有铁木真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调动军队。 这一万二千怯薛军骑射超群不说,且忠诚度极高,只服从铁木真可汗本人的命令。怯薛军有着严格的纪律,同时也享有非同一般的特权,一个普通的怯薛军的地位甚至等同乞颜部普通千户。 去岁的征战,便是最为艰难之时,铁木真也没动用过几次怯薛军。在最后战事不顺时,铁木真麾下将士虽然颇多怨言,却无人敢有异心,也是因为有这支怯薛军弹压之故。 而此时此刻,怯薛军出现在此地,便是代表了一件事。 觉空率领无双的奇袭,并未取得意料之中的效果,甚至还可能身处险境! 想到这点,完颜康心中一沉,开始盘算起出兵以来的各种情形。照理而言,他这番特意做局,将额尔古纳河畔的乞颜部游骑尽数歼灭,并且还射下报信的鹞鹰,已经算是为无双的奇袭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 翻来覆去想了几遍,完颜康始终想不通,为何铁木真能反应如此迅速,派出怯薛军镇守此地。 觉空和无双,现在身在何处呢? 一时间,千头万绪,涌上完颜康的心头。 “大帅!” 罗翰怀策马来到完颜康的身侧,一声清呼,将他从万般杂念中唤醒。 “何事?” “大帅,我大概数了数,敌军人数应该只有一万。咱们以多打少,不如强行渡河!”罗三指着对岸,言语中显得信心十足。 完颜康摇了摇头:“三儿,对岸可是怯薛军。就算公平决战,咱们也不见得能拿的下。要是强行渡河,你觉着得有多少兄弟的性命,白白葬送在这大河之中呢!” 罗翰怀凝视涛涛河水良久,才道:“大帅,怯薛军只有一万二千人,这伙骑兵不可能都是怯薛军!” 完颜康点了点头:“我知道,这一万敌军,能有一半是怯薛军,就算顶天了,但无论如何,强袭总是下策。” 既然敌方早有防备,此路不通,那就得另想法子。完颜康闭上双目,开始琢磨起其他法子来。 从之前的情报来看,往北二百余里,石勒喀河也有一处河宽水浅之处,应该可供大军渡河。 但既然铁木真已经有了提防,难道不会在那处派兵防御! 往北不行,就得往南寻找进军线路,鄂嫩河上游,水量不大,倒是有几处可供渡河。即便乞颜部也派兵防御,但兵力一旦分散,己方便可以寻机强渡。 若选择从南边渡河,跨过鄂嫩河后,还要再强渡石勒喀河,否则就得往南绕行,绕过石勒喀河的发源地。而一旦选择绕行,大军杀到赤塔的距离,就从三百里变成两千里。 三百里,不过一日即至。 而两千里的距离,哪怕连日奔袭,毫无停歇,也得七八天才能赶至。而大军疾行七八天,到时候已经不是人困马乏的问题,只怕是十成战力,去了九成! 如此一来,即便赶到了敌人大本营,那也不是去打仗,而是赶去送人头。 思来想去,别无良方。完颜康只得下令安营扎寨,大军就地休息。暗地里,他派出一队斥候,先行北上,查探北边那处渡口情况。 营寨扎好以后,完颜康让亲兵通知营长以上军官,晚饭共同用餐,一起商讨下一步该如何走。 军中用饭,即便是完颜康这个大帅也没法奢华,一般都是嚼些肉干就着炒饼。大军出发算来已有十天出头,天天肉干炒饼,完颜康吃的也有些腻味,他趁着下午有些空闲,便拿着银枪,下河叉了几十条鱼儿,然后交给亲兵收拾干净,涂了少许盐巴,开始烧烤。 当鱼儿烤的外焦里嫩,清香四溢,众人纷纷抓向身旁的鱼儿,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完颜康看着众人饿死鬼投胎的模样,不禁笑骂道:“注意点形象,好歹你们都是高级军官!”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也不知谁嘟囔了一句,便让有些听从完颜康的话准备斯文一些的汉子们,都继续不顾形象起来。 完颜康笑着摇了摇头,也抓起身前的一条烤鱼,用匕首划开一块,放进嘴里。 鲜、甜,虽然没什么佐料,但雪水融化汇聚而成的石勒喀河,鱼儿的肉质天然上佳,加上少许盐巴,便是一道人间美味。 人手一条鱼,吃完之后,众人都意犹未尽的舔着嘴唇,吮着手指头。罗翰怀舔着脸道:“大帅,要不劳驾您,再去整几条……” 完颜康照着他脑袋一拍,故作怒状:“臭小子,自己不会下河!” 罗翰怀嘻嘻一笑:“哪能不会呢,这不重操旧业嘛。”说完,他拉着萧百里和几个相熟又会水的,一人抄了一条长枪,往河边奔去。 罗翰怀和萧百里少年时与完颜康同在少林学艺,上山抓鸟、下河摸鱼这等事,都是家常便饭。只是那时候几人装备相对齐全些,此刻大军出征,没有抓鱼的装备,便只能用长枪叉鱼。 完颜康下午不过花了一刻钟,就叉了几十条大鱼上来。罗翰怀等人也就有样学样,各自拿了杆长枪,到河边除去衣服,赤条条的跳入河中。 “冷死个人!”一跳入河中,几人同时叫了起来。 罗翰怀和萧百里几人武功不弱,二十来岁的年纪也正值人生巅峰,跃入这融雪不久的河中,都颇有些吃不消。 不过既然已经下河,总不能半途而废,几人咬着牙、鼓着劲,在河里一顿狠叉。 一来天冷,二来天色已暗,这几人的功夫和眼力,跟完颜康相差甚远。几人在水里折腾了好一阵子,结果就捞着两三条鱼儿,连塞牙缝都不够。 “玩够了没!”完颜康的声音,忽然从岸上传来。 罗翰怀几人抬头一看,连忙扑腾扑腾的爬上岸来。 “赶紧把身子擦干,穿好衣服!” 说完这话,完颜康除下衣服,仅剩一条贴身短裤,抓起两杆长枪,跃入河中。他跃入河中后,往中央走了十来步,然后站定身子,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完颜康双手同时往下一挥,接着便见他双手往岸边一扬,两条鱼儿便从枪尖飞落于地。 不消半盏茶的功夫,落于岸边的鱼儿又有了一堆,完颜康跃上岸边,稍稍运功蒸干身子,套上衣服回营等吃。 这一顿加餐完毕后,完颜康抹了抹嘴,指着罗翰怀道:“三儿,你说说,下河摸鱼,有何感想。” 罗翰怀下意识就要说几句大帅神功无敌,但话道嘴巴他猛然又住了嘴。罗翰怀明白过来,完颜康这句话问的颇有深意。他深吸了一口气,脑中转了几转,才答话道:“大帅,此时春寒料峭,河水冰凉,若是我军强行过河,在对岸有强力阻拦的情况下,只怕战损太大。” “此处强渡,恐有全军覆没之险!”萧百里补上一句。 这话一出,其他人大多不乐意了,纷纷出言反驳,说罗翰怀和萧百里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而刚刚下过河的那几个营长,都切身体会过此时河水的彻骨,明白罗翰怀和萧百里所言的道理,立刻站出来力挺萧百里两人。 支持强渡一方认为,可以预料敌方必会半度而击,在装备占优的情况下,凭借弓箭射程也能弥补地利的优势,只需第一波战士冲上岸后,己方便能站稳脚跟,占据胜势。 罗翰怀等人认为,己方弓箭射程虽然略胜敌军,但己方骑兵在河中张弓,难以借力,而敌军可以借马速奔射。在这个特殊情况下,己方装备的优势根本就发挥不出来,两者相比己方反而是略逊一筹的。 支持强渡一方认为,即便己方装备优势不在,但只要能推进到对岸,付出少许代价也是应该的。 萧百里指出推进到对岸,跟大军能否顺利上岸,完全是两回事。如果他是敌军主帅,必然不会让己方从容上岸,而一旦登岸受阻,以此时河水的寒意,人马在河里冻上一盏茶以后,就会出现大面积的战力受损和不必要的减员。 支持强渡一方立刻反驳,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我军目前士气高昂,大帅武力超群,岂有不能登岸之理。 罗翰怀又道,如果强渡损伤太大,即便大军过了河,只怕也无力再行西进。 完颜康看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也不出声,只任由他们不停争辩。 过了半晌,众人争不出胜负,各自慢慢冷静下来,齐齐望向完颜康,等待主帅示下。 完颜康拍了拍手,清了清嗓子:“理越辩越明,你们刚刚的争论,都是因为有自己的战术思路,看来讲武堂的课都没白上。” 众人都呵呵笑了起来,完颜康顿了顿,继续说道:“强渡,能不能打的过去呢?” “一定是可以的。” “但是,咱们这么打,划不划算呢?” “肯定是不划算的!” 完颜康扫了一眼众人的神色,见有些人面色有异,他也不指名道姓,只道了一句:“诸位求战心切,本帅高兴都来不及,但切不可忘了一桩事,你们作为军官的军功计算,是以杀敌数扣减自损数目为基数的。” 此话一出,原本喊着要强渡的一方,许多人显得若有所思起来。 历朝历代,都有三军易得,一将难求之说。 完颜康从建立神兵基地以来,就有意培养下属独当一面的能力。对神兵一期的学员而言,经过多年的培养,又经过几场大战的磨炼,如今都已百炼成钢,一个个拎出去,都不比宋金略有名望的将领差上半分。 除却神兵学员之外,其他新任营级军官,都是在沙场上一刀一枪搏杀出来的,这些军官的军事指挥素质不如神兵学员,但在个人武力方面普遍还要略胜一筹,否则也难以在数万大军之中脱颖而出。经过讲武堂的培训后,这些厮杀汉在商讨战术时都能提出各自的意见,足见讲武堂培训的成效喜人。 眼见众人再无异议,完颜康发下军令:“强渡之法,暂不可取,诸位先各自回营,挑出营中水性良好之人,明日一早,上报名单!” ------------ 第二百九十六章 三百 “启禀大帅,统计完毕,符合要求之人,共有五百零三人!” 完颜康无奈的捂着额头,北人乘马、南人操舟,古人此言不虚。全军三万来号人,挑来捡去,最后只挑出五百挂个零头的会水之人。虽还不到百里挑一,却也差的不多了。 而且,这些会水这人到底有几分成色,还得再检验一番。 完颜康带着这五百多号人,往南奔到二十多里之外鄂嫩河一处水流不急不缓之处,然后下令全员脱衣、下水。 顶着包裹,游到河心再安然折返,能顺利完成的,才算合格。 最终这五百号人,能达标的居然只有二百九十八人。 他奶奶的,真个是百里挑一,完颜康心中恶狠狠的骂了一句,他脸上却泛出笑容,将众人好好夸赞了一番,然后拨马回营。 到了午时,昨日派出的探子回报,石勒喀河下游的渡河点也有敌军把守,并无可乘之机。 完颜康挥了挥手,让探子回去休息,他心中暗叹一口气,放弃了其他所有可能方案。过了一会儿,他发下军令,让选拔出来的近三百号人,晚上放开肚皮吃饱喝足,做好充分准备。 戌时三刻,完颜康带队奔至石勒喀河下游三十里处。所有人下马,将衣物除下,用一张老羊皮包住、扎的老紧,再用一张羊皮从反面包住、扎紧。人手一把弯刀,都绑在包裹之上,准备渡河。 下水之前,完颜康拍着罗翰怀的肩膀,十分郑重:“三儿,不得我号令,全军不可渡河。号令一出,全军必须在一刻钟之内,登岸作战!” 罗翰怀挺身行了个军礼:“大帅放心,保证依令而行!” 完颜康交代完毕,拿着包裹走到河边,跃入水中。 罗翰怀随行的一连人马,则将众人的马匹尽数收拢,带回大营。 小黑本来也是要被带回大营的,这厮见完颜康下水之后,自个啪啪的跑进河里,跟随主人向对岸游去了。 完颜康听到身后水声颇大,回身一看,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只得放慢速度,等待小黑跟上。 马儿天生就会游泳,但是因为马头平时行进时头和肩部平,嘴低于背部,不能长时间抬起,所以在水中待的时间不能太长,否则就会溺水。石勒喀河这等宽近百丈的大河,寻常马儿是绝对无法靠游泳横渡的。 小黑虽然算是马中王者,可游泳这一项,也是符合所有马儿的天性。这厮蹬了几十下腿之后,就有些换气困难了。好在完颜康及时将它的头托起,引领着它到了对岸。 小黑扑腾着上了岸,立刻甩了甩身子,亲热的低下马头,在完颜康胸口蹭着,以示讨好。 完颜康没好气的把它脑袋一拍,将它赶远一点。 所有人都渡河完毕之后,众人擦干身子,穿好衣服,排好简单阵势,便在完颜康的带领下,悄然向南面行去。 子时一刻,完颜康牵着小黑,领军抵达怯薛军军营五里之处。完颜康下令全员休息,每人拿出备好的两条肉干,开始默默进食。 一刻钟之后,众人体力恢复的差不多了,便又开始继续前行。此处已经靠近敌方,众人开始放慢速度,行进间不敢发出任何响声,直至离敌军大营两里之处。 完颜康唤齐萧百里、觉智、觉慧、王志坦、李志仟这五人,随他一同去解决怯薛军的守营、巡逻之人。 乞颜部大军在草原上休息,安营扎寨都是极为随意,支开帐篷就睡,收起帐篷就走。此时这一支军队与白马军隔河相对,时时刻刻要防备突袭,所以安营扎寨之法又有不同。 乞颜部以十人队为一帐,千顶帐篷一排排列好,夜间巡逻之人,举起火把,在营寨中穿梭。所有战马都拴在外围,如需整队战士能迅速赶至外围,能以最快的速度策马出战。 除此之外,马儿在夜间还能辅助预警。 这支军队的统帅也不知是何人,对夜间巡守极为重视。面对河岸那一侧,肉眼可见,至少有上百的火把在移动,显然是派出巡逻预警的兵力众多。然而就在北面这一侧,也至少有三个十人队在巡逻。 完颜康在潜行之时,就将一切扫入眼中,他知道以敌军的巡守力度,想悄无声息的解决所有巡守敌军,可能性着实不大。但无论如何,也得将前方这个十人队解决了再说。 这个十人队,就在完颜康六人二十步之外,举着火把来回巡逻。完颜康的武功自不必说,萧百里这五人武功放在江湖之上,都算的上一把好手了。以这六人的配置,要灭掉这只十人队,那是轻而易举。但难点在于,灭掉这只十人队,必须悄无声息,不可惊动任何人马。 完颜康思量了一下,与五人低声耳语了一番,交代好接下来的战术流程。 萧百里几人听明白以后,都各自点了点头,完颜康瞅准巡逻敌军刚刚走过,便带头往前窜去。 六人来到拴马之处,纷纷腾身而起,跃过一匹一匹紧挨着的马儿,然后悄然落地。 完颜康带头而行,摸到巡逻队伍的最后,一手捂住这人的嘴,另外一手在他后心一印。 这人身子立刻软了下来,手中的火把就要从手中掉落之时,旁边又有一人,飞快的接过火把。 完颜康再把此人尸身,轻轻放落于地。 一个呼吸之间,这一支十人队中,最后一人,已经彻底换人,整个过程,却没有半点异状。 只有这人手里的火把,似乎颤动了一下。 完颜康继续如法炮制,十个呼吸,就顺利解决了这只十人队。 此时这十支火把,由萧百里五人一人手握两支,几人一手向前,一手向后,做出与两人持火把的距离感,继续保持原有的状况。 完颜康飞速掠出敌营,准备将己方战士带入。 与先前寥寥数人靠近时不同,这次近三百号人靠近营地,即便脚步再轻,也是有些动静的。外围的马儿,有些被惊醒起来,开始不安的嘶鸣起来。 不远处的另一处巡逻队的十夫长,听到马儿嘶鸣,第一时间便准备带队往这边赶来。他看着这边巡逻的火把一切如常,隔着几十步便喊话道:“那努尔,怎么回事?” 萧百里几人一听,心知不妙,也不敢出声答话。他们几个虽然都强制性学了蒙古话,可那蹩脚的口音一出,立刻便要露馅。 “那努尔,怎么回事?” 眼见这边不答话,这十夫长喊话声,又响了起来。而且随着话音响起,他带着队伍也朝这边赶来。 “没什么鸟事,一只黄鼠狼,滚回去看着你的地盘!”在萧百里几人大急之时,一个粗鲁的蒙古汉子的声音,在他们身旁响起。 赶来的十夫长听着这话,脚下不由一顿,想着自己是不是太多事了。当他转身往回走的时候,忽然想着不对劲,那努尔这个家伙,哪有胆子这么对我说话! 虽然心里察觉到不对劲,但这个十夫长也没敢立刻吹号示警。军中吹号示警,可是会惊醒全军,若真是误报,不说要了小命,至少一顿鞭子是跑不掉的。 十夫长又折回身来,带队往完颜康这边赶来。他心里还一边嘀咕着,刚刚那一声,莫非是那努尔手下哪个混账喊的,待会非要狠狠抽他两鞭子不可。 完颜康刚刚听见情况紧急,立刻加速赶到萧百里几人身旁,用标准蒙古话糊弄了一句。 他见对方停住往回走了,本已心中一松。但转念之间,不远处的火把又朝这边移动过来,他立知再难躲过。 “见机行事,接应大队人马,即刻踏营。”完颜康轻声交代完这句话,立刻身子一晃,消失在夜色之中。 七八个呼吸之后,不远处赶过来的十夫长,眼瞅着离着这边只有二十来步了。在火光的照耀下,他虽然还看不清这边巡逻之人的模样,但已经看清这边的火把不是人手一支。 “有敌……”十夫长扯着嗓子喊了起来,但他一句话都没喊完,后背就传来剧痛,剩下的喊话,再也无力吐出。 完颜康就在刚刚这几个呼吸之间,绕行到这个十人队身后,下重手将这一只十人队,一一解决。 这个十夫长没来得及吹号,但那一声喊,在这寂静的夜里,也传了出去。 随着这一声喊,大营之中,开始有些动静响起。 完颜康知道,突袭的效果,因为这半句喊声,至少要打上不少的折扣。 但无论如何,此时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完颜康清喝一声:“上马!”然后他打了个唿哨。 小黑嘶鸣一声,从营外挤开几匹马儿,摇头晃脑的跑到完颜康身旁。 萧百里几人,也都各自就近找了一匹马儿,纵身上马。 完颜康转头一看,己方大半战士还未能爬上马匹,但此时不远处的巡逻队,都已经闻声赶来。 大营之中,忽然响起一声浑厚的号角声。 完颜康知道,这是乞颜部的紧急集合令。 这号声一响,完颜康再没半分迟疑,他大喊一声:“跟上!” 然后,他一手高举火把,一手拔出弯刀,开始纵马上前。 ------------ 第二百九十七章 金刀 因为要赤身渡河,完颜康并未带上趁手的银枪,但武功到了他这等地步,一口寻常的弯刀,在他手中也能发挥出莫大的威力。 迎面而来的一个十人队,完颜康有如砍瓜切菜一般,几个呼吸之间就收拾干净了。他在砍杀敌人之时,还有闲暇将倒地之人的火把,用弯刀一一拍出,往大营中各处帐篷飞去。 夜间袭营,岂能只杀人,不放火! 萧百里几人,也紧随完颜康身后,形成一个小锋矢阵型,为他护卫两侧。 不一会儿,几人已经杀入敌军大营数十步。完颜康回头一看,身后的战士还未能及时跟上,且队伍有些散乱,他便喝令一声:“你们几个,各领一排人马,四散冲击敌营。切记,以放火扰乱为主,不可恋战!” “遵命!”萧百里几人立刻领会完颜康意图,拨马回身,各自去领一排人马。 这个临时编制,是过河后便简单编排的,萧百里几人一喊:一排靠向我,二排靠向我…… 不一会儿,五人各自统帅好麾下人马,开始分几路袭营。 而剩余还有不足一排人马,则紧跟完颜康身后,开始随他冲杀。 完颜康又砍杀了几个敌军士兵后,嫌手中火把碍事,便干脆把火把往远处一个帐篷一扔。 侧方一个十夫长,见完颜康扔出火把露出胸前空档,大喜之下,狠命向完颜康劈来。 完颜康右手砍杀不停,左手轻轻一动,就夺了那把劈向自己的弯刀,反手还将敌人了账。 余光之中,完颜康瞅见自己扔出的火把,被人半空截落。 接着,他听到一声大喝:“贼子,受死!” 一阵猛烈的劲风,伴随这一声大喝,从完颜康左侧袭来! 完颜康听得风声猛烈,便知道来敌非同小可,他来不及转头迎敌,干脆一边纵马向前,躲过来袭的一刀,同时左手弯刀向侧后方一挥。 啪! 双刀相交,发出一声脆响。 完颜康满以为自己这一刀,必能将来袭之敌斩落,谁知道这一刀居然被人安然无恙的接住,惊诧之下,他立刻扭头向侧后方看去。 “是你!” “是你!” 两个惊呼声,同时响起。 四面火光照耀之下,一个熟悉的身影,胯下一匹雄壮至极的大红马,出现在完颜康眼前。 “郭兄,你不是在中原?”完颜康拨转马头,面向郭靖。 “我前几日赶回来的,这里有我领军,你速速离去,我不拦你!”郭靖抽刀指着完颜康,声音低沉。 完颜康忽然明白过来,为何无双的突袭未能见效,为何铁木真早有准备,想来是郭靖回程之时撞见他大军行动,凭借汗血宝马的速度,提前赶回王庭预警。 他叹了一口气:“郭兄,我既领兵到此,就绝不会半途而废!”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怒喝一声:“出击!” 完颜康这一声喊,用上了狮吼功的法门,声震四野,远远的传到石勒喀河对岸。 对岸的大军,早已在罗翰怀的统帅下,整装待发。这边火起、喊杀声渐起之时,罗翰怀早已按捺不住,只是不得号令,他一步也不得踏入河中。 此刻完颜康一声号令传来,罗翰怀挺枪一指前方:“出击!”接着,他双腿微微一夹马腹,策马跃入石勒喀河之中。 完颜康原本心中一直有些不安,直到见到郭靖之后,他反而彻底放心下来。 敌人没有什么大杀器,只是因为郭靖这个变数,提前有了一些准备罢了。 觉空所领的无双,究竟境况如何,已经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中。当前的要务,便是尽快拿下郭靖,彻底击溃敌军! 双腿微微用力,小黑立刻明白主人的心意,往前猛的一窜。 完颜康清喝一声:“对不住了。”同时,他手上弯刀扬起,斜斜向郭靖右肩处劈去。 郭靖催动小红马,也往前一窜,同时他手上运劲,弯刀从斜下方上撩。 砰的一声,两刀相交,谁也没奈何谁。 完颜康心中惊诧,这一刀他虽然留了手,但也使了五成力道,便是试图一举震飞郭靖手中弯刀,然后将其擒下。 哪知郭靖弯刀上的劲道,居然丝毫不弱。 郭靖一刀阻敌,信心大增,他调转马头,以刀指向完颜康:“完颜康,我不怕你了!” 若是平日里,完颜康还有心思与郭靖闲聊一番,了解他如何能在短短数月之间,武功突飞猛进。但战事当前,他麾下三百战士都在奋力拼杀,岂容他有半点耽误。 完颜康深吸一口气,再次催马向郭靖杀去。 刚刚那一刀,完颜康基本摸清了郭靖的底细,他的内力已经达到李莫愁和田小婉的层次,身体力量方面,则更胜两女许多,因此才能与他的五成功力打个平手。 这次完颜康使了七成功力,还使了个叠劲的法门,便是要一举建功。 郭靖见完颜康这一刀比刚才威力更胜,不由深吸一口气,鼓起十二分力道,挥刀相对。 两刀相交,完颜康劲力一吐,正要震飞郭靖手中弯刀,然后将其一举成擒。 忽然之前,他觉得手上猛然一轻。 原来,他所持弯刀质地普通,与郭靖手中宝刀对拼第一下,已经出了不小的豁口。二次碰撞之下,完颜康的弯刀便已彻底断掉。 弯刀一断,郭靖被压制的宝刀,顺势就朝完颜康右胸砍来。 身侧不远处有几个随行的战士见到,都不由惊呼:“大帅!”然后舍命催马奔来。 完颜康经过一瞬间的惊诧后,心念急转,疾速变招。他将手中半截刀柄丢下,右手手腕划了小半圈,以掌刀切中郭靖持刀的手腕。 郭靖手腕吃力之下,弯刀脱手而出,循着惯性,在空中劈向面部和前胸之间。 郭靖宝刀脱手之后,相距完颜康只有半尺之距。虽说此刻已无人握刀使力,但以此刀之锋利,即便只是依着惯性砍中完颜康,后果也是十分堪忧。 完颜康左手及时跟上,轻轻巧巧的捏住刀刃。 身侧的几个战士见状,都长出了一口气。 完颜康右手切中郭靖手腕,反手又是一拿,将他手腕死死扣住,劲力一吐,将他从马背上扯飞过来。 郭靖右手被制住,人在空中,仍有心反抗,双腿朝完颜康旋风般踢去。 完颜康右手继续发力,左手将捏住的宝刀往上一扔,然后出掌啪啪两下,击中郭靖踢来的双腿。 郭靖虽然近来武功大进,但与完颜康相比,仍有不可逾越的差距。此时腿掌相交,他腿上的劲力立刻被完颜康掌力击溃,短时间内再难聚力。 完颜康右手松开郭靖的手腕,疾速前探,点中他胸前三处大穴。 郭靖被点中大穴,全身再也无法动弹,只能颓然坠地。 完颜康右手向上探出,一把抓住被他上抛的弯刀。 “留他性命!”完颜康头也不回,对左右抛下一句命令,便催动小黑,持了郭靖的宝刀,继续向前冲杀。 原本要来救驾的几名战士,座下马儿才刚刚迈出第二步,就见到自家大帅不但化险为夷,还顺手解决了敌人。完颜康命令一下,其中两人跳下马来,迅速把落地的郭靖拉到一边看管。 白马城的其他战士士气大振,纷纷欢呼呐喊起来,策马紧随完颜康奋力厮杀。 郭靖被擒之后,完颜康刀下,再无一合之将。 郭靖的弯刀不是凡品,乃是铁木真赐予他的金刀,此刀本就是削铁如泥的宝刀,在完颜康的内力加持之下,更是挡者立断。 金刀在火光中划出一道道雪白的刀光,还夹杂着金光闪耀,显出一种异样的美感来。但这一道道美丽刀光,对怯薛军的将士们来说,却是一道道催命符。 怯薛军的将士,有人借着火光认出这把刀来,连声大喊:“这是驸马的金刀!这是驸马的金刀!” 完颜康心中一动,大喝一声:“你们驸马已被我生擒,投降免死!” 郭靖原本在乞颜部中,就有小哲别的称号。这次归来,他不但提起带来了紧急军情,更领军挫败了无双的突袭,在军中竖立起了极高威望。铁木真这次派出的这支万人队伍中有两千怯薛军,其中一千怯薛军便由郭靖直接统领。 草原之上,向来敬重强者。乞颜部大军夜间遇袭,有郭靖这个主心骨在,自然能凝聚人心。此时完颜康喊出郭靖被擒,加上金刀在手,由不得众多将士不信。 但怯薛军能勇冠三军,又岂能被完颜康这两句话打动,随着不远处一声大喊:“杀了他,夺金刀,救驸马!”,原本有些士气低落的怯薛军将士,纷纷呐喊起来,如潮水般冲向完颜康。 完颜康也没想着如此就能迫降这股怯薛军,他看着涌来的敌军,嘴角泛出一丝笑容,心中战意更盛。 到了此时,这一万敌军都被惊醒,但因为马匹都栓在营外,所以此刻涌来之人,都是步行来战。前方和侧方四把弯刀同时斩来,其中两把弯刀斩向他,两把弯刀斩向小黑的前腿。 完颜康暗暗摇头,若是长枪在手,岂容身前有人如此放肆,弯刀毕竟长度有限,无法及身太远。他按住小黑前进的步伐,忽然腾身而起,越过这四人头顶。在半空之时,他双腿连动,在当前四个敌军头上轻轻一踏。 这四名敌军,登时了账,只能颓然坠地。 完颜康落地之后,右手弯刀一挥,割开身前两人的喉咙,同时抢过其中一把弯刀。 双刀在手,他如同旋风一般,闯入敌军当中。 完颜康持刀步战,杀戮的效率更高,每跨出一步,都至少有两人以上,在他手中丧命。 十个呼吸之后,第一波涌来的怯薛军将士,再没有一个能够站立于完颜康身前。 后面赶来的援军,被完颜康杀威所摄,一时居然不敢近前。 完颜康杀到身前猛然一空,这才抬头仔细望着前方,他见众多敌军露出惧色,便将金刀高高举起,大吼一声:“金刀在此,投降免死!” ------------ 第二百九十八章 败敌 对于怯薛军这支王牌部队而言,投降是不可能投降的,但跑路是可以的。 眼见杀向完颜康的一个百夫长,瞬间身首两段,紧随着他冲杀的几个亲兵,也被旋风般扫灭。 开始有人开溜了。 在战场之上,一旦有逃兵出现,如果无大将强力制止,便容易形成溃逃浪潮。 完颜康身前之敌,有胆敢开口喝令逃兵者,无不第一时间倒在他的刀下。 随着萧百里几人率队四面喊杀,完颜康又大喊一声:“投降免死!” 前方数十名敌军,纷纷拔腿就跑,溃兵之势,已然成型。 完颜康重新跃上马背,一边保持不疾不徐的速度驱赶溃兵,一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纵览整个战场局势。 萧百里这五路人马的突进,仗着攻敌不备,都能保持攻势。只是各路主将武功有些差距,在进度方面,却是各有不同。 觉智、觉慧两人武功最高,两人原本就使的一手好棍法,后来两人又学了黄蓉的双刀法门,此刻两人双刀在手,可称得上挡者披靡,所率一排人马推进最快。 萧百里和王志坦武功仿佛,萧百里持刀,王志坦不知从何处找了一杆长枪,两人所部,推进速度算是排在第二。 李志仟与王志坦都是全真弟子,一身修为原本在伯仲之间,但他一身杀气,与王志坦相较甚远。此时他手握宝剑,施展全真剑法,挽出朵朵剑花,也能杀人夺命。但剑乃兵中君子,在战场之上,始终差了些意思,所以他所领一排战士的进度拖在了最后,有些停滞不前。 完颜康将周边局势纵览完毕,立刻点名身后一人,令他暂时领队,接着便纵马往李志仟那处奔去。 李志仟对面是一名百夫长所领数名亲兵。这几人论武艺差他甚远,但这百夫长刀法凌厉,加上亲兵舍生忘死为他护卫左右,李志仟一时难以杀退这数名敌军。 数招之后,状况依旧胶着,李志仟心中焦躁起来,正要提起全身内力,使出全真剑法中“一起化三清”,就听得一声熟悉的喊声传来:“闪开!” 完颜康策马到了近前,然后飞身扑下,手中双刀飞舞之处,敌军如同麦子被割,一茬茬的快速倒下。 五个呼吸之后,李志仟前方十步之内,已再无半个站立着的敌人。他略带羞愧的喊了一声:“大帅,末将无能……” 完颜康没空跟他分说,只道了一声:“跟我来!”接着便跃上马背,领军往王志坦处冲杀过去。 三下五除二杀散王志坦前方敌军后,完颜康令两人合兵一处,专攻西路。接着,他拍马冲向觉智、觉慧那边,将两路人马合兵一处后,令两人专攻中路。 完颜康本待杀向萧百里那处,扭头一看,自己原先所领那一队人马,已经折损过半,颓势尽显。他只得先行杀回原处,将敌军杀散后,便带队与萧百里合兵一处。 “大帅,我这边顶得住!”萧百里见完颜康带兵过来,还有些傲娇的喊道。 完颜康将他身前敌军如砍瓜切菜般灭了之后,用刀面在他头上一拍:“别啰嗦,速速整队,随我接应大军!” 说完,完颜康用蒙古语大吼一声:“投降免死!”接着,他策马往河岸处冲去。 萧百里抬眼望向河岸处,只见大河之中,已有不少火把逐渐靠近,显然是罗翰怀已经率军渡河。从火光来看,显然己方前阵离着这边河岸,已不足百步。 从河岸处的火光集中度来看,显然这一支大军的领军人物头脑十分清醒,他深知要防御的重点必然是对岸的白马城大军,而北面夜袭的人马,注定不可能太多,不过癣疥之患。 诚然,这支来袭之敌,只是小股部队。但此人不知的是,这支小股部队,实乃一头雄狮,带领着一群饿狼。 罗翰怀率军近西岸百步时,就迎来了敌军猛烈的箭雨。 战士们纷纷张弓还击,但他们身居河中,全无马速借力,加之在河水冲击之下身形不稳,因此对射之下,便落于下风。 罗翰怀将弯刀舞动的如雪片一般,但也未能尽数躲过箭雨,几个呼吸之后,他就身中三箭。 而他座下马儿,所中的箭支更多,不多时就发出一声哀鸣,向前栽倒。 “营长!”身后数名亲兵,同时惊呼出声。 罗翰怀座下马儿,随他已有三年之久,平日里有如亲人一般。但此刻他无暇他顾,只忍住热泪伸手在马背一按,整个人如游鱼一般,串入水中。 在跃入水中的一刹那,罗翰怀还大吼了一声:“冲锋!” 白马城的战士们,原本被对岸箭雨压制,进行十分艰难,此刻在罗翰怀的鼓舞之下,也重新振作起来,纷纷呐喊出声,拼命夹着马腹,试图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对岸。 而一些马儿栽倒的战士,也纷纷效仿罗翰怀,跃入河水之中,奋力在水中划行。 人声鼎沸,马儿嘶鸣,石勒喀河的河水,渐渐被染红。 完颜康眼力过人,虽是夜间,还离着数百步,他也将战况看的十分真切。见着己方人马纷纷中箭,被河水冲走,他一时心急如焚,不停回身呼喊身后将士快快跟上。 “快些!快些!” 敌军统帅发现完颜康这一小股人马杀将过来,立刻吩咐下去,令手下一名千夫长,率后方的三只怯薛军百人队,速去剿灭来袭之敌。 完颜康见前方有成建制敌人出现,立刻清喝一声:“锋矢!” 接着,他稍稍放慢马速,让萧百里等人能及时跟上自己的步伐。 怯薛军的千夫长,离着完颜康还有十步之遥时,虽然瞧不清完颜康的模样,但发现他座下马儿神俊无比,心知这必是一条大鱼,不由兴奋的舔了舔嘴唇,拔出弯刀指向前方,大吼一声:“杀光他们!” 这声吼叫话音未落,这千夫长就见到一道白光闪动,接着就彻底没了声息。 完颜康一刀解决眼前之敌,顺手夺过此人弯刀,双手持刀,继续向前冲杀。 萧百里等后方将士紧随而上,沿着完颜康杀出的血路,奋勇向前拼杀。 若是寻常军队,在主将一合就被砍杀的情况下,说不得已经溃散了。但怯薛军不愧是精锐中的精锐,眼见千夫长被杀,将士不仅全无惧色,反而在剩余三名百夫长的率领下,纷纷呐喊着向完颜康杀来,要为主将报仇雪恨。 完颜康运刀如风,两把弯刀在他手中,有如活过来了一般,以各种角度,在夜空中绽放着美丽的刀光。 随着三个百夫长在十个呼吸中就折了两个,仅剩的一个百夫长不敢再策马上前阻拦完颜康,反而畏缩在后。 常言道,将为兵之胆。百夫长都畏缩不前,他身旁的普通士卒自然都看在眼里,除了少许头脑简单的傻子,其他人哪里还肯上前白白送死。 完颜康觉着敌方压力越来越小,也得以抽空观察一二。这仅剩的百夫长头戴一顶白色毡帽,座下马儿与其他人不同。完颜康心知此人必非普通士卒,便稍稍拨转马头,向这百夫长处杀去。 百夫长一看完颜康有如砍瓜切菜一般杀将过来,不由彻底胆寒,他连忙拨转马头,就往后逃去。 而随着这名百夫长的逃跑,这一小股战场,便有如多米诺骨牌一般,开始溃散、奔逃。 完颜康控制马速,不疾不徐,在后方驱赶这股溃兵,往敌军大队处赶去。 领军的万夫长,听到北面喊杀声渐近,扭头一看不由大惊失色。他原本以为,自己派出三个怯薛军百人队,由千夫长领军,已经算是杀鸡用牛刀了。 哪知这才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这三个百人队,居然已经溃败如斯。 若被敌人驱赶溃兵冲阵,后果不堪设想。万夫长脑中迅速闪过这个念头,火速传令:“败军绕阵而走,违令者斩!” 然后,他吩咐身旁一个千夫长,组织本部人马前去北面阻敌。 这三个百人队的溃兵,原本是直冲本阵而去。听到喊话之后,大多听命分左右绕阵而走,少数慌不择路者,却依然只顾埋头奔逃。 “违令者斩!” 奉命阻敌的千夫长爆喝一声,然后扬起手中弯刀,砍下最近一名溃兵的头颅。 其他溃兵见状,惊醒过来,往两侧奔去。 此时,完颜康离着这边不过二三十步。他心知溃兵已经无用,便双腿微微发力,同时大吼一声:“冲锋!” 小黑感受到主人的心意,轻嘶一声,奋起四蹄,猛然往前奔去。 这千夫长正挥刀仰天大喊了一句:“杀光敌人!” 就听得身侧亲兵大喊道:“大人小心!” 他低头一看,只见前方有一个黑影疾速扑来,而身侧的四名亲兵已经拍马迎上,准备夹击来敌。 完颜康见这千夫长的亲兵反应及时,心中暗道一声,这怯薛军的素质果然非同寻常。 这时,他深吸了一口气。 完颜康这一口气吸的极深,深到他把四名敌军尽数砍杀之后,还未曾结束。 亲兵身上的鲜血溅到这么千夫长的脸上时,此人才如梦方醒。 只见一道刀光闪过,接着一声爆吼响起:“有我无敌!” 这名千夫长的头颅,高高飞起。 此前完颜康厮杀数阵,除了与郭靖交手的几回合,都只用上了七八成功力而已。此时他运起狮吼功一吼,然后火力全开,不多时便杀进怯薛军本阵。 萧百里等人及时跟上,也纷纷大吼:“有我无敌!”然后爆发出十二分的战力来。 后方袭扰敌营的觉智、觉慧等人,也纷纷爆吼起来。 河岸处,罗翰怀从水中跃出,瞬间弯刀挥动,砍杀了两个敌军,同时怒吼一声:“有我无敌!” 罗翰怀身后,陆续有战士从水中钻出,吼叫着扑上岸来。 乞颜部统帅四面环顾,发觉战局越来越向敌方倾斜,他知道事不可为,不由长叹一声,下令吹号撤军。 ------------ 第二百九十九章 夜谈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完颜康在怯薛军撤退之后,一直率军紧追不舍,试图将这支敌军一口吞下。 但一刻钟之后,他毅然下令,全军放弃追击。 先行渡河的三百勇士已经折损过半,剩余的勇士们经过激烈的厮杀,已是强弩之末。 三万渡河的大军,都在刺骨的河水中泡过,下半身均已湿透,状态已经大受影响。按完颜康的估测,若是坚持追击,固然能将这支敌军大半吃下,但己方战士恐怕要面临大面积的非战斗减员。 最重要的是,这支敌军虽退不乱,断后的部分怯薛军,依旧爆发出了极强的战斗力。 回到乞颜部原有营地后,完颜康迅速组织生火,让所有湿身之人除去衣物,烤干身子、衣甲和鞋袜。然后,他吩咐亲兵,将郭靖带来帐中。 郭靖被带到完颜康帐中时,依旧被捆的严严实实,脸色苍白,眼神黯淡。 完颜康挥了挥手让亲兵们先行离开,然后走到郭靖身前,双手一动,就扯断了郭靖身上绳索,解了他的穴道,对他躬身行了一礼:“郭兄,战场相见,实在对不住。” 郭靖第一时间张嘴欲道谢,但转念想到什么,便又住了嘴,他的脸涨红起来,指着完颜康大吼出声:“你要杀便杀,装什么好人!” 完颜康摇了摇头:“郭兄,我当你是自家兄弟一般,怎会杀你!” 郭靖恨恨声道:“你认贼作父,谁跟你是兄弟!” 完颜康面容一滞,顿时无奈至极,这在郭靖心中是个死结啊。他在帐中踱步了几圈,先传令一声:“所有人等,不可近帅帐二十步!” 外间亲兵纷纷应声之后,完颜康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郭兄,你是汉人,还是蒙古人?” 郭靖斩钉截铁的道:“我当然是汉人!” “铁木真对你,可有恩情?” “我母子自幼托庇于大汗麾下,大汗对我,恩重如山!” “若有一日,铁木真南下攻宋,你相助何方?” 郭靖想了想,不解的道:“大汗是草原上的雄鹰,离着大宋还有万里之遥,怎么会南下攻宋?” 完颜康冷笑一声:“你在草原上长大,可曾见过不吃羊的狼?” 郭靖一时不能答。 完颜康又道:“铁木真若是吃素的,去年冬天,怎么会发兵攻打我白马城?” 郭靖沉默了一会,才抬头道:“大汗为人宽厚,想来,想来……” 完颜康哈哈一笑:“想来是我先惹了他?郭兄,你也不是三岁小孩,何必自欺欺人。铁木真是个英雄,若此世无我,其人必能一统草原,席卷天下。” 郭靖摇了摇头:“大汗有一统草原之心,但若说他会率部南侵,只怕未必,草原上的牧民,要南边的田地又有何用?” 完颜康看了看郭靖,接着道:“郭兄,你在草原长大,可曾见过有牧民冻死、饿死?” 郭靖点了点头。 完颜康又道:“你去过金国、宋国,觉得这两国繁华之处,较这数千里草原如何?” “若论繁华,中原之地,较草原远甚。” “若是这些草原上的牧民,能轻易占了中都、临安这等繁华之处,还愿意回草原忍受苦寒吗?” “千年以来,游牧民族与农耕民族的战争,就从未停止过。秦始皇建长城,汉高祖白登被围,足见匈奴兵锋之盛。至汉武帝时,有冠军侯奋勇北进,汉家方得数百年北疆安宁。至西晋时,汉室暗弱,便有五胡乱华之祸,期间种种惨状,不必备述也。至隋唐时,突厥强盛,屡屡寇边。若无唐太宗之英明神武,中原大地惨遭荼毒之境,必会循环往复。” 郭靖沉默半晌,支支吾吾的道:“匈奴和突厥,都只是寇边……” 完颜康叹了一口气:“百年前有大辽,如今有大金,哪个不是从北面苦寒之地起家,占了北地之后,谁不愿一统天下。便是宋国当年,也曾数次兴兵,试图收复燕云十六州。若是当时宋国军力再强几分,真个收复了燕云十六州,赵家人,还会不会继续打过来?” “你说的对。”郭靖无力的点了点头。 “郭兄,那若有一日,铁木真南下攻宋,你该如何自处?” “或许,或许……”郭靖说话之音,越来越小。 “若是宋国强盛,能吞并北地,侵袭草原,铁木真命悬一线之时,你救是不救?” 郭靖张了张嘴:“我……”但这我字一说完,他又闭上了嘴,面容纠结,显然内心极难抉择。 “郭兄,你可知百年之前,有一位名叫乔峰的大侠。” “我知道,听七公说过。乔大侠当年也曾做过丐帮帮主,一身武功出神入化,为人更是义薄云天。”郭靖听得完颜康忽然岔开话题,莫名觉得轻松起来。 “然也,你可知乔大侠最终乃是自尽而亡。” “啊!”郭靖惊呼一声,洪七公并未与他说过乔峰的后半段,他实在想不到乔峰这等人物,居然是自尽而亡。 完颜康从郭靖的反应来看,便知道他不清楚详情,于是便将乔峰身世被揭开后的种种经历与郭靖讲了一遍。 “乔大侠临终之前,说自己是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再无面目活在这世上,所以选择了却此生。郭兄,你可觉得乔大侠是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 郭靖摇了摇头,眼中冒出一丝泪光来。 完颜康叹了口气:“在我心中,乔大侠乃是大英雄,可是人生在世,总有许多无奈,总有许多纠结。” 郭靖似乎明白了完颜康的意思,他想了想,终究觉得意难平,仍是有些愤愤:“完颜康,你怎可把自己与乔大侠相比!” 完颜康摇了摇头:“乔大侠是大英雄,我不是。郭兄,我只是想告诉你,成年人的世界,哪有那么多非黑即白。” 他停了一会儿,又一字一句的说道:“古往今来,欲成大事者,从来不拘小节。” 郭靖怒道:“那你也不能认贼作父!” “生我者,杨氏也,养我者,完颜也。何来认贼作父?” 郭靖涨红了脸:“我爹爹就是被完颜洪烈那狗贼设计害死的!” 完颜康叹了口气,无论如何,这一点是他无法回避的问题,他略带愧疚的看着郭靖:“郭兄,我知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但我身为人子,无论如何,也要护他周全的。” 郭靖毫不示弱的瞪着完颜康:“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我算是异姓兄弟,我为何要杀你?” “你不杀我,我迟早也要取了完颜洪烈的狗命!” 完颜康知道没法在这个问题上说服郭靖,他干脆撇开话题:“郭兄,我与铁木真沙场对决,你可能袖手旁观?” 依着完颜康的意思,若是郭靖答应不插手战事,他就准备放了郭靖。对于郭靖,完颜康始终心怀愧疚,毕竟无论是力保完颜洪烈,还是黄蓉之事,完颜康都觉着欠郭靖实在太多。 郭靖想了想,嘴巴紧紧闭着,不发一言。 完颜康知道郭靖生性老实,此时不答,便是不能答应自己,他道了一声:“得罪了!”说着便伸手点向郭靖胸前。 郭靖见完颜康忽然出手,下意识便出手格挡,但以他的武功,哪里是完颜康的对手。不过三招两式,完颜康就格开郭靖的架子,点中他胸前几处要穴,封住了他的真气,但仍保留了郭靖的行动能力。 郭靖发觉自己依旧能动,不禁有些诧异:“你这是?” 完颜康叹了一口气:“郭兄,我明日一早,便要率军攻打铁木真。你自幼在乞颜部长大,想来总有几个好朋友。到时候你若想留谁的性命,只管开声。除了铁木真本人,我可看在你的面子上,留下三个人的性命!” 郭靖本想说我不会求你,但他脑海中忽然闪出拖雷、华筝等人的面容来,便将到了嘴边的硬话收了回去。 完颜康见郭靖不说话,但是眼神中分明有些别样意味,便再次主动出声:“郭兄,你可曾听过一句话,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郭靖摇头不语。 完颜康道:“当年天下,当以金、宋最强,乞颜部和西夏次之,除此之外,吐蕃、大理,均有一战之力。数百年来,天下战乱不休、震荡不安、百姓流离失所。我平生之志,便是一统天下,重造一个朗朗乾坤。些许小节,我着实难以顾全,还望郭兄见谅。” 说完这番话,完颜康走到一旁,盘腿坐下,开始运功打坐。 过了半晌,郭靖忽然出声道:“你若是得胜,真能饶过三人性命,不管是谁?” 在郭靖的心中,原本他认为以铁木真兵锋之盛,完颜康多半不是他的对手,但这晚两军交战的结果却是乞颜部大败输亏,由不得他想到铁木真落败的下场。 铁木真、拖雷、华筝、哲别、木华黎……这些面孔在郭靖脑海中不断浮现。 完颜康正色回答:“除了铁木真,不拘是谁,都可免死。” “为何大汗不行?” 完颜康笑了笑:“郭兄,若到时候你能劝说铁木真投降,我也不是容不下他。” 郭靖顿时失语,他知道以铁木真的性子,绝无可能投降他人。 常言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完颜康与铁木真的战争,岂止一伤而已,注定要以一方彻底灭亡告终! 郭靖虽然有些笨拙,但绝非愚蠢之人。他想明白完颜康与铁木真的立场之后,知道完颜康对他的承诺已算是难能可贵。 于是,他长叹一声,却无一声可出。 ------------ 第三百章 初接 天明之后,白马城大军的状态基本恢复如初。统计战损的结果,让完颜康心痛不已。 渡河一战,已经是出其不意、攻敌不备,但白马城的三万大军,居然足足折损了两千余人。除此之外,还有一千多的伤员。 罗翰怀身中数箭,尽数拔除之后,拖着伤躯来见完颜康,请求继续随军作战。 完颜康见他双目通红,显然是哭过一场,便拉着他轻声问道:“三儿,怎么了?” 罗翰怀低头不语,久久之后才有些哽咽的道:“追风,没了……” 追风是罗翰怀的坐骑,一匹骏马对于一名武将的意义,绝不仅仅是坐骑而已,有时更如兄弟一般。完颜康深知此点,他揉了揉罗翰怀的头,拍了拍他的后背,然后出声道:“罗翰怀,听令!” 罗翰怀下意识挺身行礼:“在!” “你率本部人马和全军伤员,驻守此处,接应副帅!” “是!” 石勒喀河西岸,到乞颜部王庭中央,只有三百里路程。若是骑兵放马疾行,一日可至。 留在完颜康身边的数十无双战士,在大军前方十里开道,充作斥候。剩下两万多大军以营为单位,列成一个个雁形阵,随后而行。 乞颜部的王庭辐射周边三百里,四方星罗密布着大大小小的帐篷,本是草原上人烟兴旺之处。完颜康的大军行进百里,途经的牧民聚居地全无人烟,显然是铁木真早有准备,将可能接敌处的牧民,早早动员尽数撤离。 到了午时,三百里的路程行军过半,前方的无双还未发出任何信号来,显然是尚未发现大队敌军。完颜康眼皮跳了两下,他忽然想到什么,下令全军止步,下马休息,就地用餐。 无双得到信号之后,发觉后军停止前进以后,也放缓马速,开始高度警戒起来。 一刻钟以后,警讯传来,完颜康下令大军继续原地休息。他安排萧百里临时统领,然后单枪匹马往前奔去。 小黑随着大军前行,一直相当于慢悠悠的散步一般,此时终于能放开四蹄奔跑,不由兴奋的高声嘶鸣起来。 十余里的距离,对小黑来说,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完颜康跃马至无双小队前头,便见到远处一条黑线滚滚袭来。 乞颜部大军,已经赶至! 完颜康微微眯起双眼,定睛望向远方,细细计算来敌人数。从来袭敌军的阵势来看,人数约莫在三万人左右,以乞颜部王庭的常备军力而言,此刻便已是倾巢而出了。 完颜康又抬头看了看,天空上有三个黑点在不断盘旋,显然是乞颜部养的鹞鹰。而乞颜部的大军出动,最迅捷的信息来源,便是几头鹞鹰。 “这几头扁毛畜生,倒真是好用。”完颜康有些羡慕起来。 “大帅,咱们不是也养了几头?” “咱们养的鹰还小,现在还派不上用场呢……” 说话间,乞颜部这三万大军,行军速度忽然慢了下来。到了完颜康他们身前十里处,乞颜部全军都停了下来,所有人都跳下马儿,牵马缓步而行。 虽然不知乞颜部的大军从何处发兵,但按理来说,其人马奔驰的路程,必然不如白马城一方。而此时铁木真就下令全军下马,如此珍惜马力,显然是心中并无一丝一毫的轻敌之意。 完颜康翻身下马,吩咐下去:“咱们也休息一会。” 无双的一众战士,纷纷翻身下马,任由座下马儿啃食青草。呼蚩凑近过来,粗声粗气的问道:“大帅,咱们就在这傻呆着?” 呼蚩原本是敢死营的人,但他骑射俱佳,且力气过人,完全符合无双的标准,完颜康就让他加入了无双。这厮进入无双之后,战术什么的,倒是学的飞快,但性子还是容易犯浑。 完颜康伸出银枪,在呼蚩头上一敲:“要不你上去冲阵?” 呼蚩一听,乐呵呵的跳上马,一副要单枪匹马冲阵的模样。 完颜康一看,没好气的骂了一句:“混球,滚下来趴着,等会有的你折腾!” 呼蚩挨了骂却丝毫不恼,立刻跳下马来,真个趴在草地上,眯起眼睛来。 完颜康也盘腿坐下,将银枪搁于双膝之上,开始闭目养神。 无双的一众战士,也都或坐或躺,看着悠闲的紧,丝毫不以即将到来的敌方大军为意。 铁木真的大军缓缓而行,行进间并无太多杂声,但数万人马行走,所产生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震动的越来越大。 过了一阵,完颜康睁开眼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接着跳上马背挺枪一指前方:“兄弟们,躺够了,是时候活动活动筋骨了!” 呼蚩等人俱都兴奋起来,纷纷跳上马背,发出一阵阵吆喝,随着完颜康奔向敌阵。 见到完颜康这数十号人放马奔来,乞颜部前阵立刻做出反应,最前方的两支百人队跳上马背,一左一右,准备迎面夹击。 “想把我们全吃下啊!”完颜康在马上,发出一声哂笑。 “哈哈哈哈!”身后无双的战士们,都狂笑起来。 乞颜部与白马城的交锋,一上来就是大战,从未发生过小股部队的交战。乞颜部的高层听说过无双的厉害,去年冬日时曾见识过三百无双勇士的出城袭营,心道白马城这支王牌部队也没厉害到天上去。 但那时无双出城袭营救援田大力等人,实际上是放弃了自己最大的优势,这支王牌部队的实力并未真正显现。 完颜康控制着马速不要太快,让乞颜部突前的两个百人队能与后军拉开距离,估摸着距敌只有两百步了,他双腿微微一夹,让马儿稍稍加速,接着一声令下:“开弓!” 乞颜部打头的两个百人队,骤然看着敌人在意想不到之处就开始张弓出箭,几乎没有任何躲避动作,就丢下了几十条性命。 第二波、第三波箭雨,接踵而至,继续制造着杀伤。这两支百人队的战士,没有得到任何命令,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前冲。 而为何没有命令传来? 完颜康出箭之时,就看清两支百人队的百夫长所在,早就连发两箭,送这两人归西去了。 完颜康连发十箭之后,对面的敌人已经再无几个立于马上的了。仅存的十来人,也都惊的屁滚尿流,往左右奔逃而去了。 “见面礼送了,咱们给铁木真再献上一份大礼!”完颜康高呼一声,再次提起马速。 铁木真身处中军靠前之处,未能将前方战况看得十分清楚,但随着前军阵阵惊呼声传来,铁木真跳上马背,看清己方两个百人队几乎被屠戮一空,而敌人全无损伤,他不禁怒极。 “速不台,不可放走一个!”铁木真大吼出声。 速不台是铁木真麾下大将,此时前军三千人,俱是由他统领。听得铁木真吼声后,他立刻翻身上马,同时大喝一声:“前锋上马!” 无双奔至乞颜部前阵一里,速不台所率的三千部众,马速也提了起来。 完颜康大喝一声:“雁形!” 无双的战士们,听令迅速变阵,由锋矢阵变为雁形阵。 “横移!” 完颜康调转马头,略作调整,便由直冲转为横奔。 身后无双的战士们,都应声做出调整,紧随其后开始横奔。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双方之间的距离,已经拉近了一半。 完颜康一边策马横奔,待敌军进入射程以后,便下令出箭。 无双的战士们射出三轮箭雨之后,双方距离只有一百五十步,完颜康立刻吆喝一声,拨转马头开始回奔。 速不台所率前锋营借着无双调整之际,速度将距离拉至一百二十步。前锋营中数十名箭术过人者,已经开始张弓搭箭,数十支箭朝无双倾泻而来。 完颜康听见几声嘶鸣和隐隐的痛呼声,他转头一看,就见己方战士有数人数马中箭。好在敌人的弓箭普遍较弱,箭射至此处已算是强弩之末,扎进马儿身上的箭支不过没入半寸,而无双少数几个中箭之人也都能支撑的住。 完颜康喝令一声:“加速!”接着他稍稍拖后,开始回身出箭。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完颜康平常出箭,都是箭出人落,极少射马。此时他一反常态,每一箭都射倒一匹追兵的骏马。 常人射马,如果所中之处不是马儿要害,非得射上七八箭才能射倒一匹骏马。而完颜康每一箭发出,都是直贯目标马匹的脑门,中者立毙。 骑兵奔腾之时,若有骑士落马,通常对后方影响不大。后方马匹践踏而过,无非是落马之人倒霉,沦为肉酱罢了。但战马在高速行进间倒下一匹,至少会导致后方三五匹战马绊倒,甚至引发连锁反应。 无双的马快,当他们重新将距离拉到一个安全线时,完颜康已经发出十箭,造成追兵数十人马损伤。 “风筝!”完颜康一声令下,无双的战士们,纷纷摘下背上强弓,开始回身放箭。 风筝乃是无双的经典战术,众人都运用的娴熟至极。发一箭后,继续疾奔五个呼吸,再发一箭。如此循环往复,若是追兵不退,无双的战士们可凭借弓箭射程的优势,一直保持有效杀敌而己方无损。 “保持距离,不可恋战!”完颜康见呼蚩在内的所有人等,都能完全贯彻战术,他丢下一句话,便催动小黑疾速奔回大军本阵。 ------------ 第三百零一章 大战 “全军上马!” 完颜康风驰电掣一般奔回己方军阵,立刻发下命令。 战士们纷纷从地上爬起身来,拍拍身上的泥土,翻身跃上马背。 “觉智、觉慧,你二人率本部人马缓行,作为后备军,不得我令,不可参战!” “遵命!” 接着,完颜康策马到全军正前方,大喝一声:“有我无敌!” “有我无敌!有我无敌!”白马城的战士们,纷纷举刀呼喝起来。 完颜康拨转马头,催动小黑小跑起来,身后大军也迅速开动起来。 无双倾泻完箭囊中的所有箭支,正进一步加速奔回本阵。完颜康隔着里许大喊一声:“绕阵而走,找后军归队!” 呼蚩等人闻言,纷纷拨转马头,从左侧绕开大军,往后方奔去。 乞颜部三千前锋部队,追敌徒劳无功,损兵折将不提,转眼又迎来了白马城的大军。眼见此状,速不台脸色发白,呼吸都觉得有些困难起来。 铁木真在后方察觉到完颜康大军的动作,此时立即下令全军上马,开始冲锋。 速不台往身后望了两眼,在下嘴唇上狠狠的咬了一记,然后爆吼一声:“冲破敌阵,赏银千两!” 乞颜部前锋营的三千人,经过无双的风筝打击,又面临白马城大军杀来,士气已经低落至极,若不是己方大军在后,说不得都有不少人要落荒而逃了。听得速不台赏银千两的吼声,这些人终于重振了些许勇气,纷纷吆喝着挥动弯刀,打马疾奔。 完颜康稍稍放缓马速,让身后大军贴近自己,待到两军相距一百二十步时,他便大喝一声:“放箭!” 速不台听到完颜康的喊声,也高喊:“放箭!” 两个呼吸之后,天空中便被一片乌云盖过。 完颜康当先射出一箭后,立刻把逐月挂回背上,然后舞动银枪,将身前来袭箭支,尽数挡下。 白马城两万多战士的阵势,横列三里,纵贯三十余排。完颜康喝令出箭之时,最前方五排人马,率先张弓出箭,待他们出箭之后,后面五排人马,才跟着继续出箭。 白马城的弓箭标配是一石硬弓,射程原本就强于乞颜部,在人数更是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三四轮箭雨过后,乞颜部前锋营的三千人马,只剩余十几号人还能立于马上了。 “停手!”完颜康及时传出号令,然后双腿微微一夹,飞速杀向几十步外的残敌。 铁木真在数里外瞧见前锋营被灭,面沉如水,只声不出,只顾拼命打马疾行。 随着双方大军越来越接近,马蹄声越来越响,如同闷雷一般,震动天地。数万人马的冲击之势,有如排山倒海一般。 完颜康曾经观战过乞颜部与克烈部的大战,那时双方交战人马多出数倍。但当时他只是远远观战,此刻亲身面对,才发觉大有不同。 小黑兴奋起来,高声嘶鸣起来,迈开四蹄加速前奔。 小黑这一发力,立马将完颜康与大队拉开,他心里暗骂一声,连忙按住马速。 完颜康试过一人杀穿数百人的敌阵,但数万人的大军,绝不是单枪匹马能够对付的。 三里…两里…一里。 两百五十步…两百步…一百五十步。 完颜康控制马速,一边细细估算大军距离,到了相隔只有一百五十步时,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大吼一声:“放箭!” 从他喊话之时,到身后大军齐齐放箭,双方大军距离又拉近了二十余步。而完颜康的吼声也相当于给铁木真提了醒,乞颜部的大军,也纷纷张弓还击。 不用铁木真额外下令,往完颜康处招呼而来的箭支多如牛毛。完颜康只出了一箭之后,就只得运起全力,将银枪舞动的有如花团一般,这才堪堪挡住对面的来箭。 完颜康挡住三波来箭后,马速已经无可避免的降了下来,后方大军战士已经赶了上来,跃至他的身旁。 两方大军各射出三轮箭后,相距已不过五十步,此时双方几乎同时把弓箭挂回背上,扬起手中刀枪,狠命催动座下马儿。 完颜康好不容易挡完来箭,此时终于身前一空,他吐出一口闷气,高喊一声:“有我无敌!” 白马城的战士们,也纷纷吼叫起来。 五十步的距离,马儿高速奔驰,不过瞬间即至,完颜康银枪一挑,当先杀入敌阵。 一个呼吸之后,双方大军全面碰撞,有如两股巨浪相击,击起漫天血花! 若是寻常武林高手,陷入重重军阵之中,一身武功,十成最多能发挥个三四成。但完颜康久经杀阵,杀入敌阵后,有如龙归大海,银枪到处,真个是所向披靡。 铁木真在大军冲锋之后,已经渐渐退居到中间位置,被亲兵团团护卫。他在远处看着完颜康冲锋陷阵无人可挡之势,不由感叹道:“此子智勇双全,如何生在完颜家!” 木华黎提马上前,凑到铁木真身旁,低声道:“大汗,此子仗着武功高强,向来冲锋在前,不如我组织一队人马,以强弓硬弩……” 铁木真眯起眼睛看了看,然后摇头道:“此时敌我难分,还不到时候。” 木华黎心中暗叹一口气,面上却不动声色,点头应是。 一旁又有一人纵马上前,高声道:“大汗,末将愿为您取其狗命!” 铁木真一看,出言之人是怯薛军中一名千夫长,名唤图勒。此人年岁不过二十出头,但一身勇力过人,在怯薛军中难逢对手。铁木真见图勒自告奋勇,自然欣喜异常,便拔出手中弯刀递给他:“你持我宝刀,斩了此人,升你为万夫长!” 图勒接过铁木真的宝刀,兴奋不已,连声道:“谢大汗!”接着,他便统领本部人马,向完颜康处杀去。 木华黎在一旁,本待劝阻一二,转念又收了嘴。完颜康武艺强绝,有霸王之勇,对此他是深有体会。在木华黎看来,图勒的武艺只怕连完颜康的衣角都挨不着,但铁木真既然赐刀与图勒,正是鼓舞士气之举,若是他此刻出言劝阻便是跟大汗唱反调了。 木华黎默默想了想,唤来身旁一名亲兵小队长,招呼其亲率三个十人小队,前去如何如何。 图勒令麾下一个百夫长打头阵,然后亲率麾下五十个最为勇猛之战士,居于头阵之后,本部剩余数百人马紧随其后,整个千人队,形成一个尖刺阵型,往完颜康所在之处逼近。 图勒能以弱冠之龄做到怯薛军的千夫长,除了勇武过人之外,脑子也颇为不笨。他知道完颜康武力过人,又是一军主帅,绝无被自己轻易拿下的道理。因此他打定主意,让手下的百人队先打头阵,自己再寻机突袭,争取立下奇功。 人一过万,无边无际。去岁完颜康与乞颜部的骑兵交手无数,多数都是面对千人的堵截,此刻他突入大军之中,虽然银枪所向,仍无抗手,但四面八方的压力不断传来,让他有在沙漠中进行之感。 遍生阻滞! 尤其让完颜康感觉不同的是,乞颜部这些战士的平均战斗力,比之前交手过的,明显要强上一筹。 无畏、狂热,这是他去岁面临围追堵截之时,未曾感受到的。 想必是铁木真亲身在此的缘故吧,完颜康默默想到。他望了望乞颜部汗旗所在,抬手刺落左右扑来的两名敌军,大喊一声:“聚拢,随我,拔旗!” “拔旗!拔旗!”完颜康身后的将士,高喊着向他聚拢。 完颜康稍稍停步,让周遭将士顶上少许,接着他高举银枪,往前一指:“冲锋!” 小黑得知主人心意,也放声嘶鸣起来,然后往前猛然一窜。 完颜康再次向前杀出十步之后,正面迎上图勒所率部众。 怯薛军的衣甲,与其他部众并无太大不同,只是人人所戴皮帽尽是金色。但才一交手,完颜康就知道这股来敌,必是冲自己而来的。 这股怯薛军战力超群,更兼凶狠无匹,他们砍不到完颜康,就砍他座下马儿,招架不住完颜康的银枪,就用自己血肉裹住银枪,用性命来为同伴争取机会。 若不是完颜康出手奇快,小黑险些都有两次中招了。 擒贼先擒王! 完颜康瞬间明白过来,铁木真必然也是打了这个主意。 他的面容泛出一丝玩味来,胸中战意更盛,那就来拼一拼,到底谁能擒王! 完颜康忽然枪法一变,改刺为抽,银枪舞动起来,将身前三个敌军抽向后方。 这三个被抽飞的敌军,往后又砸倒了一小片,顿时让前方数丈为之一空。 颜克里带着敢死营,紧随完颜康身后,指挥一众手下奋力厮杀。在敢死营中,他武力值只能算是平平,所以冲锋陷阵之事向来有他人代劳。但经过讲武堂的培训之后,颜克里战术素养大进,小规模的作战指挥,已经颇有心得。 此刻完颜康突然变招,将身前清空一片,虽然此举多费了几倍的力气,可造成的震撼效果绝非一般。颜克里看在眼里,立刻大吼一声:“腾格里!” “腾格里!腾格里!”敢死营的一干将士,跟着兴奋的大吼起来。 ------------ 第三百零二章 迫近 面对白马城突然狂热起来的劲头,加上完颜康的神威凛凛,乞颜部打头的一众士卒,心中都不免有些惊疑不定来。 难道面前这个男子,真个是腾格里? 决定一场战争胜负的因素有很多。指挥调度、将帅勇猛、兵员素质、兵甲优劣等等,但在任何战场之上,士气高低,都是足以影响战争胜负的核心因素。 随着白马城士气高涨,乞颜部士气下落,完颜康突击的步伐,明显轻松起来。 若说图勒列出的阵型是一根利箭,他派出的前锋百人队就是箭头,而他居于箭杆前段。原本图勒的主意是打的呱呱叫,待前面的百人队耗去对手元气,自己再趁机擒杀敌方主帅。 但完颜康大发神威之后,图勒安排的箭头完全没有发挥出应有的耗敌作用。在图勒的预设之中,前方这个百人队,至少能阻敌一炷香的时间。 但实际上,这个“箭头”,只坚持了三分之一炷香的功夫,就被彻底熔掉,这让原本信心满满的图勒,开始有些惊慌起来。 图勒特意与箭头之间,保持了四五丈的距离,这是为了便于他提起马速,形成冲击之势。 完颜康杀散怯薛军的箭头后,忽然发现眼前有一小段开阔地,他心中略显一丝惊疑,莫非有陷阱? 但战场之上,容不得他多想,些许杂念只在他心头一闪而过,小黑已经迈起步子冲向前方。 在小黑迈步之时,完颜康从图勒的马儿跟衣甲判断出此人必是这股怯薛军的头领,所以一枪刺出,直取其人咽喉。 图勒还未从惊慌中完全恢复过来,就发觉一股劲风猛烈袭来,眼中更是闪过一道银光,他多年练武,反应奇速,下意识便一刀挥出。 完颜康一枪刺出,本以为就能结果了此人性命,哪知图勒一刀劈在他枪尖与枪身的连接处,将他银枪震开少许,本是直此图勒咽喉的一枪,只在脖颈一侧划了一道浅浅的口子。 完颜康咦了一声,显得颇为惊讶。在战场厮杀之时,他向来只凭身体本力,而不运内力对敌。这样一来,他虽然不能发挥出全部实力,但是耐力极其持久。 饶是如此,以完颜康的身手,也极少有人能在他枪下逃过性命。 脖子上鲜血直喷,图勒反而被激发出了凶性,忘却了恐惧,他大吼着催马向前,一刀砍向完颜康。 完颜康银枪还未收回,若是常人遇上此状,必会立刻陷入被动局面不可。但他武功高出图勒不知几层楼,岂能被此人所趁。只见他双手微动,枪身向右稍稍一挥,接着猛的抽回左侧。 啪的一声,图勒被应声抽落马下。 “举刀过顶,饶你不死!”图勒摔倒在地,挣扎着准备爬起身来,便听到完颜康一句冷冷的话传来。 在乱军之中,图勒也明白完颜康这句话,正是对自己而说。他低吼一声:“滚蛋!”接着以手撑地,站起身来。 完颜康此时已经策马掠过图勒,他听了这话,立刻调转枪头,往后一抽。 图勒还未反应过来,后脑就挨了一记狠的,立刻又一次扑街。 完颜康还不知图勒是谁,但能躲过一枪,便令他生出几分惜才之意来。但此人倒地之后是死是活,就看天意了。 图勒倒地之后,身后的亲兵都以为主将阵亡,惊恐之余,众人都舍身朝完颜康扑去。 按草原上的规矩,主将阵亡,亲兵都要陪葬。若是舍生忘死杀了仇敌,不但有几分活命的机会,还能戴罪立功呢! 完颜康复归波澜不惊的表情,手中长枪看似不紧不慢的挥动,便将眼前之敌灭掉大半。 乱军之中,完颜康忽然听到阵阵弓弦声响,他心中警兆一显,接着就发现左右各有箭支劲射而来。 木华黎派出的人,跟随图勒的队伍伺机而动。原本完颜康和他们之间,有重重人马阻隔,难以出箭暗算。此刻完颜康将图勒诸多亲兵刺倒,木华黎的人终于抓住机会射出箭支。 出箭偷袭之人,处于完颜康身前左右各二十余步的距离。这个距离上,若是别无阻拦,完颜康势必要面对数十支利箭的突袭不可。虽然完颜康身前数丈的敌人几乎被清空,但此刻战场之上,人马密布,但途中仍有怯薛军的人马,做了完颜康的挡箭牌。 最终能造成威胁的箭支,只有七支。 左三、右四。 五上、两下。 若是完颜康只身面对来箭,他只需一个闪身,就能尽数躲过。但这七箭同时罩向他和小黑,便显得极为歹毒了。 电光火石之中,完颜康伸手在小黑脖颈一按。 小黑立刻知机的跪倒,将马首低下。 完颜康持枪挑落上方的五支来箭,同时借着下按的力道,微微腾身而起,左右双腿踢出,将下落的两支来箭踢落。 木华黎派出的主事之人,原本以为已成必杀之局,哪知敌人连汗毛都没掉上一根。 更为恼火的是,完颜康怒了! 刚刚那一波箭雨,全然不顾伤及己方将士,显然是敌人蓄谋已久,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取他性命不可。 “卑鄙无耻!”完颜康用蒙古语大吼一声,接着翻身下马,盯着不远处疑似主事之人,手中长枪电射而出。 这主事之人,看着完颜康朝自己掷出银枪,心中本是一惊,转念却又哂笑不已,这中间还隔着好几个大活人呢,此人武功再高,又能奈我何。 这个念头才刚刚转完,这人忽然觉得胸前剧痛传来,他低头一看,一杆银枪直没胸口。 完颜康这一枪掷出,接连贯穿两名敌人的身体,最后将此人击毙时,枪头还从其后背穿出,足见这一掷之威! 白马城一方左近的战士们,在完颜康遭遇伏击之时,个个都惊怒交加。他们生恐大帅遭遇不测,都抛下身前敌人,奋不顾身要来救主。 哪知转眼之间,完颜康已转危为安,并掷出这石破天惊的一枪。“腾格里!” “腾格里!” 欢呼声有如海啸一般,传遍开来。 而正面的这一支怯薛军残军,个个都面如土色,士气低落至极。 “谁人为我取枪!”完颜康负手而立,然然抛出一句话来,其悠然自得的模样,俨然不当此处是战场一般。 “大帅,我去!” “我去!” 白马城的战士们,争先恐后起来,挥舞着弯刀,冲开敌阵。 中路的战斗,除去完颜康这个主帅之外,双方将士战力对比,不过在伯仲之间。白马城的敢死营固然骁勇善战,乞颜部的怯薛军也是英勇非常。 到了此时此刻,白马城一方士气高昂至极,而对面的怯薛军,被彻底打落了信心,变成了一只土狗。 完颜康离他银枪中敌之处,足足有二十步。半炷香后,颜克里就率敢死营赶到银枪坠地之处。 颜克里用力将银枪从敌军尸身中抽出,然后用衣襟将枪身上的血迹擦的干干净净,单膝跪于完颜康身前,高举银枪。 完颜康刚刚那一阵耗力颇巨,趁着这个间歇,他已经运功调息,恢复了不少力气。他抬眼看了看铁木真汗旗所在,然后单手抓起银枪,往那处一指:“铁木真在那,兄弟们,随我杀敌!” 白马城的战士们,爆发出更为猛烈的喊声,朝完颜康银枪所指之处杀去。 完颜康翻身上马,大吼一声:“有我无敌!” 一方士气如虹,一方面如土色。若是宋、金的寻常军队,只怕早已溃不成军。但乞颜部的战士,都久经战阵的悍卒,尤其在铁木真坐镇之下,大部分将士依旧能保持败而不溃。 论中高层将领武力值和战术素质,白马城这方要高出至少一筹。两军普通战士的战斗力,白马城凭借装备之优势也稍占上风势。但怯薛军这支王牌部队的战斗力,却要高过白马城普通战士不止一筹。 因此,整片战场之上,各处基本呈现犬牙交错的相持之势。 完颜康抽空打量了一下,乞颜部怯薛军约莫有五千人,但这五千人中,有半数护卫在铁木真身侧,只有两千余人直接参战。 完颜康心中盘算了一下,若是这支怯薛军有一万之数,今日之战,己方便有败无胜了。 他心中暗暗发誓,今日一战,必要倾尽全力,将铁木真留在此处。 战阵初接之时,铁木真与完颜康,相距一百二十步。 到了图勒阻拦时,完颜康已经率部突前二十步。 击溃图勒所领怯薛军和木华黎派出的小队人马后,完颜康距离铁木真,只有七十步距离。 随着白马城一方气势如虹,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完颜康已再度推进二十步。 五十步的距离,若是常人奔走,不过十个呼吸。而若是小黑肆意奔驰,五十步的距离不过眨眼就至。 在这人马密布的战场之上,五十步的距离,又需要费上多久呢? 见完颜康有如劈波斩浪一般直插过来,木华黎面色沉凝,对铁木真进言:“大汗,此子凶猛,不如暂避其锋芒!” 铁木真瞪了木华黎一眼:“我还没死,哪也不去!”说完这话,他大喝一声:“砍敌酋一刀,赏银千两,获其首者,赏银十万!” 木华黎闻言,立刻跟着大喊:“砍敌酋一刀,赏银千两,获其首者,赏银十万!” 一旁的亲兵们,也跟着高喊起来。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乞颜部的将士,本就是精锐之士,若是放到中原地带,个个都是军中悍卒。 原本面对完颜康的神勇无敌,乞颜部的将士都有些避让,勇猛的怯薛军在完颜康面前也有些畏畏缩缩。 但随着铁木真重赏的命令传开后,原本直面完颜康之人,都由怯弱转为勇夫。 能不能杀了完颜康,这可不好说,若只是砍上一刀,就能赏银千两,这可是包赚不赔的买卖! 顿时,完颜康身前的敌军士卒,士气猛然高涨了几分。 但半炷香的功夫之后,他们颓然的发觉,所谓的千两赏银,即使用性命去搏,结果也只是徒劳无功,妄自送命罢了。 以完颜康臻至化境的枪法,只要他体力未尽,身前两丈之处,银枪吞吐之间,便是一片绝地。 而白马城的战士们个个奋勇争先,紧紧追随完颜康马后,为其护住两翼,不给敌人任何可乘之机。 不多久的功夫,完颜康突进至三十步处。 木华黎焦急起来:“大汗……” 铁木真转身道:“木华黎,把你的刀给我!” 木华黎不解何意,将手中弯刀双手捧上。 铁木真拔出弯刀,往前一指:“我的勇士们,随我杀敌!”说完,他开始驱马向前。 木华黎热血上涌,一把抢过身旁一个亲兵的弯刀,怒吼道:“大汗,我木华黎还没死,哪用您亲自上阵!” 铁木真的大儿子术赤,也正在左近护卫,他见铁木真此状,也拔出弯刀,在自己面上割了一道血口子,怒吼道:“部落的勇士们,若是要大汗亲自上阵,我们活着还有什么用!” 接着,术赤也拍马上前,率一众亲兵投入厮杀当中。 随着术赤和木华黎亲身上阵,白马城的攻势为之一滞。虽然完颜康枪下全无敌手,但其余将士每前进一步,都显得十分艰难。 完颜康也不敢过于冒进,他虽然枪法精湛,但最多也只能护住前方。若是孤身陷入重重包围,便是以他之能,也决计保不住小黑。 三十步的距离,完颜康每向前一步,遇上的阻力都要强上一分。眼见麾下战士与乞颜部的人马,基本呈现兑子之势,完颜康心中烦闷起来。 以完颜康的估测,铁木真现下能动用的军队已是倾巢而出了,自己即便是把过河而来的三万大军拼光了,只需待伍石蛮后军到来,最后胜利的一方也必然属于白马城。 但战场上怯薛军的数量明显不对,铁木真必是留了后手。若是两军焦灼太久,另生变数,胜负只怕就要颠倒过来了。 术赤和木华黎亲身参战,不断鼓舞士气,但又极为聪明的避开了完颜康,不让其有斩杀大将的机会。 到了二十步时,完颜康更觉得举步维艰。他数次抬眼看了看铁木真所在之处,眼神逐渐锐利起来。 只有两人隔阻,机会来了! 完颜康催动小黑,往后退了一步。 小黑退步的同时,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将手中银枪电射而出! 完颜康策马退步的一刹那,木华黎就觉得十分不安,然后大吼一声:“大汗,小心!” 人潮之中,铁木真未能听清木华黎的喊话,但他身前几个贴身护卫,早就得了木华黎的叮嘱,一直紧紧注视着完颜康的一举一动。 完颜康出手前的一刹那,铁木真的两个亲兵,齐齐策马迈前一步,挡住铁木真正前方。 随着完颜康持枪后扬,身躯拉出一个夸张的反向幅度,虽然隔着重重人群,铁木真猛然感觉一股寒气袭来,让他呼吸都有些不畅。 一眨眼之后,刚刚策马上前的两个护卫,前一人被穿透咽喉,后一人被刺透左肩。 随着前一人身亡落马,后一人也被带着往马下倒去。因为剧烈的疼痛,这名护卫惹不住发出惨烈的嚎叫。 原本完颜康出枪之时,他与铁木真之间,只有两人隔阻,以这一枪灌注的内力,足以穿透两人,灭杀铁木真。但这两名护卫舍生忘死,及时以身挡枪,只能令完颜康摇头叹息一声:“如此勇士,可悲可叹!” 这两名贴身护卫,都是跟随铁木真十年以上的忠勇之士,眼见两人一人毙命,一人重伤,铁木真虎目含泪,却也不管不顾,只拔刀一指前方,大吼道:“完颜康没了兵器,杀了他!” 之前完颜康银枪在手,身前两丈全无活口,敌军勇气为之一夺。此刻不待铁木真提醒,与完颜康当面的乞颜部将士,已经发现了这个绝佳的机会,个个争先恐后,蜂拥上前。 战场之上,任你武功再高,赤手空拳又能打倒几人! 白马城的将士们也惊呼出声:“大帅,担心!” ------------ 第三百零三章 天骄陨落 眼见完颜康失了银枪,木华黎立刻连连高喊,催动麾下勇士奋勇上前。 术赤参战时,弯刀高高扬起,嘶吼声震天,只是坐下马儿没怎么动弹。 待到瞧见完颜康失了银枪,之前惜命无比,大喊着兄弟们给我上的术赤,此时也做勇猛无匹状冲杀上前。 完颜康看着蜂拥上前的敌军,嘴角冒出一丝冷笑来。只见他双手在小黑背上一按,整个人便腾身而起。 在敌我双方惊诧莫名的目光当中,完颜康飞速在数名敌军头顶踏过,冲向铁木真所在之处。 完颜康踏过之人,无不应声落马。 这其中,就包括了术赤。 木华黎反应奇速,大喊一声:“飞刀!”说着,他带头将手中弯刀朝人群之上的完颜康掷去。 木华黎一动,他身后的十数名将士,也都反应过来,纷纷掷出手中弯刀。 草原人善用弯刀,这一手掷刀绝技,也是非同小可。 十数把弯刀,在空中发出猛烈的呼啸声,笼罩完颜康前后左右。 在木华黎的眼中,以弯刀飞出的速度和笼罩的范围,除非完颜康是神仙下凡,否则势必要中招不可。 完颜康先接过木华黎掷出的弯刀,接着身子一缩,使了一个千斤坠,整个人便消失于人群头顶。 木华黎用尽吃奶的力气大吼起来:“大汗,小心!” 刚刚因为完颜康掷枪射穿一人左肩,铁木真身旁的四名护卫,正跳下马去,准备为同伴施救。他们听得木华黎的吼声,立刻抬起头来,查看情况。 离铁木真稍远的护卫,都将完颜康的举动看的真切,个个都紧握手中弯刀,靠近铁木真。 铁木真左侧的一个贴身护卫,拉住他的缰绳,轻声道:“大汗,不妨暂退?” 铁木真双目一瞪,正要怒斥其人,便见完颜康已经从人群中钻出。 刚刚下马的四个护卫严阵以待,一见完颜康,便齐身上前挥刀。 完颜康踏步向前,手中刀光一闪,便见身前四人挥出的弯刀颓然落地。 连带着落地的弯刀,还有四只手腕! 铁木真的护卫,都是忠勇双全之辈。完颜康这一刀下去,虽然未取这四人性命,但也令一马之外的铁木真心惊不已。 生平第一次,铁木真在战场之上,心生怯意! 但随即铁木真想到某个人来,顿时安心不少,眼神坚定起来,策马上前举刀下劈。 完颜康再跨前一步,对铁木真或擒或杀,不过在他一念之间。但就在他即将跨出最后一步时,完颜康蓦然发觉铁木真神态的变化。 以铁木真的状态,即便其人如何勇武大气,面临生死之时,也必然无法如此从容淡定。 除非,其人另有所恃! 于是,完颜康这一步踏出慢了半拍,留下大半心神,留意周边情况,以防再有不测。 铁木真年过不惑,身形仍是十分矫健,劈出的一刀,伴随着一声爆喝,确实有几分威势。 完颜康身子稍稍一侧,避开当头的一刀,顺手抓住铁木真的手腕,就要将其拉下马来。 “大汗!” 周遭乞颜部的将士,无不用尽全身力气扑来,试图救铁木真于危难之中。 离得最近的两名战士,就在铁木真战马侧后方少许,也需策马跨前两步才能赶至。 铁木真的依仗,究竟何在?完颜康心中冒出这个念头,但此时铁木真已经在手,他念头再多,却也要将铁木真彻底拿下再说。 铁木真被扯下马背的同时,完颜康余光瞥见,侧前方最近的那两名骑士,有一人也消失于马背之上。 完颜康内劲一吐,将铁木真往前一推。 刚刚那个消失于马背上的人,从铁木真身后冒出头来,他将铁木真往旁边一拨,然后一掌朝完颜康击出。 虽然还未看清此人面貌,但从此人身形和出掌的劲风,完颜康已经知道,此人正是,欧阳锋! 虽然不知道欧阳锋如何与铁木真搞到一块,但若是完颜康全无防备,沉浸于擒住铁木真的欢喜当中,势必要中招不可。 而在敌军重重包围之中,一旦完颜康中了欧阳锋一招,便是十死无生之局了。 幸好完颜康早有提防,他推开铁木真后,手脚放开。欧阳锋的偷袭,便成了强袭。 而对住欧阳锋的强袭,完颜康只将弯刀一扬,然后轻轻劈出。 完颜康这一刀看似轻轻巧巧,但欧阳锋绝不敢以肉掌硬接。他闷哼一声,手掌回收少许,侧击完颜康刀面。 完颜康这一刀,不过用了五成力。他见欧阳锋收掌侧击,立刻也变招,由下劈为横削,刀锋仍是迎向欧阳锋的右掌。 欧阳锋再次收掌已是不及,只见他变掌为爪,在刀锋临掌的一刹那,将刀身及时扣住。 完颜康继续运劲,将弯刀下拉。 欧阳锋知道扣不住刀身,便运劲全力一吐,将弯刀震断。 弯刀虽然被震断,但完颜康下拉这一下,也将欧阳锋的手掌割破少许。他见弯刀已断,右手立刻弃掉刀柄,同时左拳疾速轰出。 欧阳锋右手微微回缩,化爪为掌,用了个卸字诀,化去完颜康一拳。 完颜康左拳击出之后,右掌回缩,划出一道弧线,使出一招亢龙有悔,横击欧阳锋前胸。 欧阳锋左掌由下方斜斜上击,右掌也合拢过来,以双掌之力,接住完颜康的这一记绝招。 两人出手数招,前面几招都是以快打快,到了这一招,才是全力相拼。两人全力一拼,发出一声闷响,一股无形气劲传开,震的周遭乞颜部的将士,身形都为之一滞。 完颜康一招未能占据明显上风,但也将欧阳锋原本受伤的右掌,震的鲜血直流。若此时只是两人决斗,完颜康必会强拿硬打,逼迫欧阳锋不断与其硬拼不可。可这时周遭的敌军都赶了上来,身后弯刀下劈的风声已近,哪里容的他恋战。 只见完颜康借着欧阳锋的掌力,猛然往后一退,撞开来身后的两名敌军,同时哈哈一笑:“承让!”。 完颜康身后数人,本是齐齐持刀向他的后背,哪知完颜康突然疾速后退,他们劈出的刀顿时都落在空处。 欧阳锋躲在乞颜部军中,本是与铁木真谋划好的计策,准备趁完颜康亲身冒进之时伺机偷袭。 与完颜康的这一下交手,欧阳锋便知道此人武功又有精进,若是任其安然回返,今后哪还有斩杀完颜康的机会! 欧阳锋发一声喊:“休走!”同时大步迈出,疾速追赶。 完颜康见欧阳锋追来,一边后退,一边伸手抓住一员敌将,掷向欧阳锋,以延阻其步伐。 欧阳锋无论是接住此人,抑或侧身回避,势必要慢上少许不可。所以,这位西毒大人,出手将来人拍向一旁,脚步丝毫不停。 完颜康后退的步伐,如何能与正常脚步相比,他掷出一人之后,也不看状况如何,立刻转过身去,发力奔回本阵。 在欧阳锋想来,完颜康转身逃跑,正合他意。在铁木真这方,只需有人阻拦完颜康片刻,他就能迫近完颜康,取其后背。 两个呼吸之后,欧阳锋便知道,此事难也! 完颜康突进铁木真阵中,行进出手都是大开大合,显得威猛无匹。此时他跑起路来,突然换了一种身法。只见他左躲右闪,时而伏低贴地穿过马腹,时而如狸猫一般翻腾,总叫欧阳锋无法拉近半分距离。 实在碰上阵型紧密之处,完颜康便抓起敌兵往后一甩,用以延阻欧阳锋的步伐。 本阵不过二十步的距离,若是直线奔行,完颜康只需两个呼吸,便能回归。但因为要躲避欧阳锋在后的出手,完颜康用上蛇形狸翻的身法,又数次故意变换方向,足足二十个呼吸之后,他才折回本阵。 白马城的将士们,见主帅亲身冒险,原本都异常焦急,不要命的向前拼杀,要赶去救主。 此刻完颜康终于回归本阵,众人立刻齐声欢呼起来。 完颜康站在小黑身旁,冷冷的注视数步之外的欧阳锋,然后轻蔑的勾了勾手指。 欧阳锋深深的看了完颜康一眼,鼻间哼了一声,一转头便消失在人群之中。 完颜康跃上马背,手指前方,用蒙古话大喝一声:“铁木真阵亡,投降免死!” 他这一声喊,用了狮吼功的法门,声音传遍整个战场。 白马城的将士听了,士气进一步高涨,纷纷大喊着:“投降免死!” 而乞颜部的众人,都有些心慌起来,许多人都不停回头看向汗旗所在之处。汗旗仍在,原处的乞颜部将士,便安下心来。 但乞颜部中军阵中,众人却是一片惊慌。刚刚完颜康突入阵中,将铁木真拉下马来,乃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所为。 大汗究竟如何了呢? 在众人惊疑之时,铁木真被护卫搀扶着坐上马匹,他抬起手朝众人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安然无恙。 乞颜部的将士们,顿时心头一松,纷纷朝完颜康这边怒骂不已。 完颜康嘴角泛出一丝笑容,再喊了一句:“铁木真,我叫你一声,你敢应吗!” 铁木真缓缓抬眼,看向完颜康所在之处,张了张嘴,却只吐出一口鲜血,然后轰然落马! 去岁乞颜部三十万大军在白马城折戟之后,铁木真将完颜康生平事迹反复研究,深知此人在北地神奇崛起,多半有赖其过人的勇武。完颜康能抛下守城重任,孤身率千余乌合之众去袭扰敌后,更令人惊叹其胆量。 铁木真研究完颜康的生平事迹之后,顿时大笑不止,心中已有定计。常言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在铁木真看来,完颜康每战必身先士卒,若是针对他作战的特点设下埋伏,将之一举擒杀,则大胜可期。 这数月以来,铁木真更命人重金遍邀高手助战,欧阳锋闻讯赶往乞颜部王庭,两人一拍即合。 在两人谋划当中,铁木真以自己为饵,必能引完颜康亲身犯险,然后由欧阳锋出手将其擒杀,哪知道…… 完颜康拉铁木真下马的一刻,就运劲震断了他的心脉,铁木真能挣扎着上马挥手,已是最后一点回光返照之力了。 一代天骄,铁木真,享年四十三岁! ------------ 第三百零四章 收尾 铁木真的阵亡,成了这场战役的转折点。 主帅阵亡,三军还能继续保持高昂战斗力的,古往今来,都未曾有过。 铁木真落马之后,乞颜部中军开始慌乱起来。木华黎强忍泪水,接过指挥棒,号令全军将士为大汗复仇。 眼见这即将溃散的军心,在木华黎的统领下重新凝聚起来。完颜康心内难掩对此人的欣赏之意,他按捺住再次冲阵斩将的念头,对木华黎所在之处喊道:“木华黎,投降免死!” 木华黎怒吼道:“杀完颜康,为大汗报仇!” 常言道,哀兵必胜。 乞颜部的中军,在木华黎的鼓舞之下,奋起余勇,一时居然能反守为攻。 完颜康这时反倒不急不躁,指挥麾下将士稳住阵型,然后不时呼喊一句:“投降免死!” 白马城的将士们,均知道胜券在握,都不住的跟着高喊:“投降免死!投降免死!” 中军有木华黎暂时统领,又有数千怯薛军奋勇拼杀,尚能稳住士气,但左右两军受到铁木真阵亡这个噩耗的冲击,军心逐渐涣散起来。 木华黎神情凝重,从铁木真怀中掏出一个火箭,往天上一放。 完颜康见木华黎放出火箭,知道其必是通知援军赶来,于是也回头大喝一声:“觉智、觉慧,准备迎战!” 一炷香功夫之后,铁木真布下的后手,三千怯薛军,从北面杀来,准备横击白马城大军阵营。 早有准备的觉智、觉慧两人,发现了这三千怯薛军的时候,已经率部列好阵势迎面截击。 布下的后手也难以发挥作用,木华黎心知此战难胜,暗暗下令将铁木真尸身先行带走。 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乞颜部的中军将士,数次冲击完颜康所在之处,均是徒劳无功后,其攻势也慢慢减弱。 两军之间的阵线,缓慢但坚定的向乞颜部一方压去。 完颜康端坐马上,不再处于战阵最前方,而是任由麾下勇士冲阵杀敌。 一来,他知道此战已经胜券在握。二来,欧阳锋藏于乞颜部军中,不知何时会再次露出毒牙。 随着“投降免死!”的喊声不断响起,乞颜部左右两军率先支撑不住。左军一个百夫长率先丢下弯刀,高举双手跪伏于地,而右军则开始出现逃兵。 战场之上,一旦有投降者或者逃兵,若是将帅及时处理,杀之以儆效尤,尚能止住颓势。但此刻众人皆知铁木真亡故,从上到下,都是一片人心惶惶,还有几人能如木华黎一般稳定军心。 降兵和逃兵的出现,如同一个病原体,迅速在战场之上传播开来。 一刻钟之后,乞颜部左右两军全面溃散,只剩中军还在苦苦支撑。 随着白马城左右两军加入战团,木华黎知道,大势已去! “完颜康,我若是投降,你能否遵守承诺,饶过我军将士性命?”木华黎策马上前,离着完颜康十步之处,高声喊话。 “我之前就答应过郭靖,此战结束之后,除了铁木真,其他人的性命,我都可放过!”完颜康立于马上,斩钉截铁的答道。 “好!好!好!你完颜康是个大英雄,想必不会食言!”看着完颜康年轻的面容,木华黎蓦然想起二十余年前,他与铁木真相识的那一刻来。 “乞颜部将士听令,我木华黎命令你们,放下兵器,就地投降!” 木华黎高喊一声,其话音传开之后,乞颜部许多将士开始放下刀枪,跪地高举双手。 白马城的人马开始收捡降兵的兵器,不再制造杀伤。 木华黎见完颜康这方能依约纳降,脸上不觉一松,然后大喊一声:“大汗,我来了!” 只见话音一落,木华黎扬起弯刀,往自己脖颈处一割。 “将军!” 乞颜部中军靠近木华黎的将士,齐齐高喊着,痛哭起来。 木华黎麾下的十数个亲兵,跪地向木华黎尸身数次叩首后,也纷纷举刀自刎。 怯薛军中,也有数百人跟着举刀自刎。 “草原英雄,何其多也!”完颜康发出一声叹息。 随着哭声传开,作为后手的三千怯薛军虽然在战局上占据优势,但短时间也无法大获全胜,领头的察合台知道大势已去,他深深看了此处一眼,然后下令撤军。 觉智觉慧麾下死伤颇重,此刻见敌军要撤,都憋足了劲死死咬住这一股怯薛军。 完颜康眼观六路,发现这边的战况,有心率部分骑兵支援前去击垮这支仅剩的抵抗力量。但中军纳降才刚刚开始,乞颜部众人情绪不稳,若无完颜康亲自在场弹压,只怕再生变乱,反而不美。 略微思索了一阵,完颜康还是下令萧百里率一营兵马前去增援觉智觉慧,自己则继续坐镇中军,指挥纳降工作。 察合台见到白马城这方派出援军前来助战,只得下令麾下一个千夫长率部殿后,效仿壁虎断尾求生。 从双方开始交战,到此刻基本尘埃落定,时间才过去两个时辰不到,但战况之惨烈,着实令人心惊。 白马城两万余骑兵,阵亡者超过五千人,其余人等过半带伤。去岁白马城下的旧恨结束不久,此刻又添新仇。白马城的一些战士,在纳降之时,心头恨意怒火难消,不免对乞颜部的降兵有些踢打辱骂。 赫列本是个小部落的牧民,去岁被迫进了白马城,凭借一身勇力斩首过十,积功升至排长。在去岁之中,赫列一家老小尽数没于途中。于他而言,乞颜部之人,都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看着一排排跪倒的降兵,赫列一边踢打,不时发出各种辱骂之声。 乞颜部的一个名唤尔力的百夫长,挨了赫列的一顿踢打,又听着他的各种骂声,胸中惧意渐去,怒火渐生。 “狗杂种,合该全族为奴!” 听着赫列又一句骂声后,尔力忽然暴起,一拳击在赫列肚子上,然后夺去他腰间弯刀。 赫列被重重一拳打的弯下腰来,接着便发觉自己被勒住脖子,脖子上还架着明晃晃的一把弯刀。他下意识便要挣扎,结果脖子立刻被割开了一道口子。 “敢动一下,就要了你的命!” 白马城纳降的战士,离赫列最近的数人,纷纷赶来准备营救。而周边的战士也都警觉起来,拔出手中弯刀,准备将再有异动之人斩杀当场。 而在尔力的带动下,周边一众降兵,许多人都摸向丢在地上的兵器,蠢蠢欲动起来。 完颜康坐于马上,一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此时发觉出了岔子,他立刻从马背上飞身跃起,几个呼吸便赶到了出事之处。 “把刀放下!”完颜康看着乞颜部的百夫长,语气森严。 尔力见完颜康到此,身子不由有些颤抖起来,适才交战之时,他所处的位置离着乞颜部汗旗之处并不算太远,完颜康匹马冲阵的无敌之姿他尽收眼底。 尔力颤抖了几下,想着自己只怕难逃一死,倒不如一刀割了这厮的脖子算了。他心里一横,身子一定,手上就要发力,却不妨手中弯刀一动不动,如同生了根一般。 他抬头一看,原来是完颜康已经欺近他的身前,伸出两根手指头正好夹住刀锋。看着完颜康的眼神,尔力只觉浑身力气都散失了大半,勒住赫列脖子的手,也不觉松了下来。 赫列死里逃生,发觉正是大帅到了自己身前,不由大喜过望,一把从尔力胳膊下钻了出来看,反手就一拳往尔力小腹处招呼而去。 赫列这一拳打到一半,忽觉身子被人提溜起来,拳头便落在了空处。 “跪下!” 随着完颜康一声呵斥,赫列被掷在地上。 “说,怎么回事?”完颜康双指一动,将他的弯刀拿回,然后开始发问。 尔力原本已打算领死,此刻见着完颜康对赫列的态度,一时福至心灵,跪倒先叩了三个响头,喊了几声:“腾格里,腾格里!” 接着他便把刚刚自己暴起夺刀的前因后果,一一道来。 完颜康听罢,转头问向跪在一旁的赫列:“是否如此?” 赫列低着头,闷声闷气的回了一句:“没错!”说完,他摸了摸还在流血的脖子,满眼恨意的瞪向尔力。 完颜康又问:“此战,你可有斩获?” 赫列略显兴奋道:“启禀大帅,我斩首三级!” 完颜康唤来赫列连部军法官,然后道:“赫列此战战功清零,再加鞭刑二十!” 军法官赫然领命,赫列抬起头来,呛声道:“大帅,我不服!” 完颜康瞪了他一眼:“你把八条语录,用蒙古话背一遍!” 赫列愣了一愣,接着开始背起大帅语录来: 1、金、汉、蒙各族兄弟,都是一家人; 2、一切行动听指挥; 3、不拿老百姓一针一线; 4、一切缴获要归公; 5、不虐待俘虏; 6、升官发财,拿功劳来换; 7、好制度就是战斗力,就是生产力; 8、军法至上,有法必依,执法必严。 背到第五条,不虐待俘虏时,赫列的声音明显就低了下去,显然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所在。 而尔力以及周遭乞颜部的降兵,听着听着,都不觉眼前一亮。 赫列念完八条语录,完颜康才道:“你可知错!” 赫列垂下头来,低声道:“小人知错。” “行刑!” 随着完颜康一声令下,一旁的军法官开始挥动马鞭,在赫列背上抽打起来。 赫列挨完二十鞭子,完颜康又对尔力道:“此事虽是赫列有错在先,但你身为俘虏夺刀杀人,不可不罚,领二十鞭!” 尔力连连叩首,谢过完颜康不杀之恩,接着趴倒在地,心甘情愿的领罚。 军法官接着扬起鞭子,又啪啪的抽了起来。 此事处理的结果,被完颜康下令传播开去。 对白马城的将士而言,有了赫列前车之鉴,对待俘虏都规矩起来,不再随意打骂,生恐因为一时爽快,丢了难得的战功。 乞颜部的一众降兵,也是大松了一口气,尔力此举按理是必死无疑,结果都被饶过性命,想来杀俘之类的担忧是不必了。 ------------ 第三百零五章 诈降 战事尾段的一个小乱子,结果倒是加速了纳降的进度,对完颜康而言,算是意外的惊喜。 眼见纳降工作完成大半,完颜康唤来萧百里,令其领八千人马驻守此地,继续完成纳降工作,而他则点起一万人马,火速赶赴乞颜部王庭中心。 随行之人,还有尔力等数十名积极分子。 尔力挨完鞭子,听到完颜康下达各种军令,主动请缨率自己的百人队为完颜康带路。他的百人队在交战之中,折损近半,身上无伤者,也只有三十余人了。 如此快就诞生了带路党,完颜康自然是乐得如此,便让尔力带着麾下的三十余人主动效力。 铁木真出征之前,特地留下拖雷镇守王庭。为此,铁木真还给拖雷留下一千怯薛军,加上王庭中个个头人、大将的留守亲兵,拖雷手中可用之兵,凑齐了也有三千之数。 大军开拔之时,拖雷还让铁木真把剩下的一千怯薛军也带上,称自己在王庭之中稳若泰山。 但铁木真坚持留下一千怯薛军,以备各种变故。 铁木真一走,拖雷就下令将各头人和大将的留守亲兵聚齐,编队轮流巡守,而他则率一千怯薛军坐镇汗帐。 到了申时一刻,拖雷蓦然感觉一阵心悸,他走出汗帐望向东面。 去岁乞颜部虽然在白马城下折戟沉沙,但拖雷亲上战场,察觉到白马城的兵员素质比之己方还是略有不如。当时若不是白马城据城而守,只怕早已被荡平。所以这次虽然是白马城发动突袭,但部落得了郭靖安答的报讯已经有了准备,这一战己方应该是赢面颇大。 莫非是郭靖安答出了事? 拖雷心中念头飞转,一万大军沿河驻守,按说应该是万无一失,但依旧被完颜康夜袭失了阵地,随军的郭靖也据说被擒,让拖雷深感忧虑。 “拖雷,拖雷,你说父汗击败那个金国小王爷之后,能换俘虏回郭靖吗?”华筝不知何时跑到了汗帐。 看着华筝满面担忧的样子,拖雷犹豫了一会,才道:“华筝,你放心,据说郭靖安答跟那人有些交情,想必不会伤他。” 华筝瘪了瘪嘴,一副要哭的模样:“我之前跟父汗说了,让他能生擒那个完颜康最好,还被他骂了!” 拖雷摸了摸华筝的脑袋:“你放心,父汗会救回郭靖安答的。” 华筝看着东面半晌,终于点了点头,准备回自己帐篷中去。 拖雷忽然拉住华筝:“华筝,你在这陪着我吧!” 华筝点了点头,随拖雷一起走回汗帐,在左首案桌旁坐下,开始闲聊起来。 于拖雷而言,他是怕华筝独自回去东想西想,这才特意留下妹妹。但不知何故,随着日头西斜,他心中的不安越来越盛。 酉时二刻,拖雷隐隐听到外面有些嘈杂声传来,他站起身来,走出汗帐,询问发生何事。 “大人,好像是东面来人了。” 拖雷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有十数人正拍马而来。看着来人跑马的架势,显然是催动马儿一刻不停的从战场奔回。 片刻之后,这十数人到汗帐前勒住马,齐齐翻身而下,跪倒在拖雷面前。 打头之人拖雷认得,他知道此人是木华黎手下的亲随,向来深得木华黎的器重。他见此人身后背着重物,众人神色凝重,便将这十数人尽数唤进汗帐。 来人一进汗帐,不待拖雷问询,啪的一声又跪地在地,哭道:“大人,大汗去了!” 拖雷听了这话,浑身哆嗦了一下,然后抓着这人的肩膀,怒道:“你胡说什么!” 这人开始解开绑在身上的重重绳索,将背后背负之物轻轻放下,默默揭开罩着的黑布。 拖雷看清状况,不由眼前发黑,险些栽倒在地。 华筝在一旁看清铁木真的面庞,先是大脑一阵空白,然后慢慢跪倒在铁木真尸身一旁,缓缓伸出手去触摸铁木真的脸庞。 过了好一阵子,汗帐中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声来。 拖雷和华筝抱头痛哭,汗帐外的护卫闻声进来,见了铁木真的尸身之后,哭声更盛。 铁木真亡故的消息迅速传遍了王庭,留在王庭之中,还算有点分量之人,都纷纷向汗帐聚拢,前来确认这个不敢置信的消息。 巴歹身为这支留守怯薛军的千夫长,他见了铁木真的尸身之后,跪地叩了九个响头,然后拉起仍在痛哭的拖雷,沉声道:“大人,请速速主持大局!” 拖雷慢慢回过神来,用衣襟擦去脸上泪痕,开始询问报信之人,大汗究竟如何阵亡,前方战况究竟如何。 木华黎的亲随,立刻回报自己所见所闻。 拖雷听得铁木真只是因为完颜康冒险冲阵而丧命,前方战况仍然十分焦灼,大军主力尚在,他狠狠一拳捶在案桌上:“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接着,他传令下去,下令全军集结,准备奔赴前线。 巴歹听了命令,立刻领命出了汗帐传令,只是他走出汗帐之后,脸色便显得阴晴不定起来,眼神也十分复杂。 因为铁木真暴毙的消息冲击太大,足足过了半个时辰,这三千战士才集结完毕。 拖雷到阵前喊话道:“大汗不幸阵亡,但咱们乞颜部还没有败,只要咱们及时赶到战场,就能杀败敌人,为大汗报仇!” “为大汗报仇!”众人也齐声呼喊起来。 拖雷见军心可用,不由松了一口气,正准备跃马出征,就见到东面烟尘滚滚,显然有大队人马赶来。 众人一时面色沉凝,心道莫非是前方战败,白马城大军杀了过来? “是白狼旗。”巴歹定睛看了一会,发现是自己人,这才让众人心中稍安。 随着烟尘迫近,察合台率着剩下的两千怯薛军出现在拖雷眼前。 拖雷拍马迎上前去,红着眼睛对察合台道:“二哥,父汗……” 察合台伸手止住拖雷的话头:“我知道,拖雷,你这聚齐人马,是要去哪?” “去给父汗报仇!” 察合台仰头长叹了一口气,才道:“拖雷,咱们败了!” “不是还有木华黎指挥大局?” 察合台摇了摇头:“木华黎也去了!” 拖雷一听这话,顿时如坠冰窟,坐于马上都有些摇摇欲坠。 察合台看着拖雷失魂落魄的模样,干脆把他丢在一边,策马到巴歹身前,出声道:“巴歹,你跟不跟我走?” 巴歹问道:“大人,你要走去哪里?” “完颜康挟大胜之威,不可力敌,我欲向西避其锋芒,再寻机收复王庭。”察合台将自己计划道出。 巴歹心中盘算了一下,察合台的想法也有几分道理,只是其人设想的寻机收复王庭,只怕是难上加难了。 他看了看四周,摇头道:“我奉命助拖雷大人镇守王庭,大人之命,请恕我难从!” 察合台哼了一声,转头又去找拖雷,让他下令撤退。 拖雷回过神来,狠声道:“二哥,我不走,我要给父汗报仇!” “你这点人马,能报得了什么仇!” “咱们合兵一处,有怯薛军三千,加上其他兵力,足足有五千精锐,未必就不能……” 察合台怒道:“拖雷,你打过几次战!以父汗之能,兵力占优,尚且不是那完颜康的对手,我们这几千人,能顶的了什么用!” 拖雷说不过察合台,只是坚定的摇了摇头:“我不走!” 察合台有心夺权,但这巴歹显然不听他号令,此时内讧起来,只怕就真的走不掉了。他眼睛转了转,最终只得指着拖雷狠狠道:“拖雷,是你自己要寻死,可不怪我这做兄长的没劝你!” 拖雷点了点头:“二哥,你走吧,我不怪你!” 察合台狠狠的在马臀上抽了一鞭子,率众越过拖雷的大军,大步往西奔去。 察合台过来的动静,早已惊动了后方。察合台一走,华筝就拍马赶了过来,向拖雷问明情况。 听到大军已经落败,察合台也无心再战,华筝原本满腔的悲怒之意,也渐渐冷却下来,她忧心忡忡的对拖雷道:“拖雷,咱们打的过完颜康吗?” 拖雷咬了咬牙:“打的过,要打!打不过,也要打!” 只是他说完这句话,自己也觉得心里没有半分底气,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数千战士,难道就这样带着他们送死不成? 巴歹翻身下马,到拖雷身旁:“大人,借一步说话。” 拖雷也翻身下马,与巴歹走到一旁不远处,正色道:“将军可是不愿为父汗报仇?” 巴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才道:“大人,大汗待我恩重如山,我岂有怕死的道理。我若是惜命,刚刚就随察合台大人走了。” 拖雷点了点头,脸色柔和了许多。 巴歹又道:“但察合台大人说的也有道理,敌人兵多,我们兵少,若就这么杀过去,只怕是白白丢了性命。” 拖雷眉头一皱:“你有何办法?” “我读过汉人的兵书,有一条计谋,叫做诈降!”巴歹沉凝片刻,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 第三百零六章 投效 入夜一个时辰之后,完颜康率大军赶至乞颜部王庭。 从尔力的口中得知,铁木真留了拖雷镇守王庭,留守的人马凑齐能有两三千人。 在完颜康想来,拖雷或是率部做最后一搏,或是早已逃散。 但大军抵达之时,让他惊诧的是,拖雷居然主动率众投降! 看着满目的火把和数面挥动的白旗,完颜康生出几分不真实的感觉来。 拖雷在汗帐前单膝跪地,高举弯刀,以示臣服。 完颜康策马缓缓走到拖雷面前,居高临下的问道:“铁木真的儿子,这么轻易就投降了?” 拖雷浑身颤抖起来,他低下头咬了自己舌头一下,强忍住心头的愤怒,才垂头缓缓道:“小王爷神勇无敌,拖雷若再妄动刀兵,也只是让战士们白白送死。” 完颜康点了点头:“好,好,好!你能率部投降,是大智大勇,也能让我在兄弟面前,能够有所交代。” 拖雷听了这话,心觉诧异,有心问上一句完颜康要给交代的兄弟究竟是何人,可转念想到此人是不共戴天的仇人,话道嘴巴却又停住了。 完颜康看拖雷有些异样,却也没想太多,接着问道:“你父亲的尸身,可是在里面?” 拖雷忽然抬起头来,面露怒容。 完颜康翻身下马,接着拖雷手中弯刀,对拖雷道:“拖雷,你不要想岔了,铁木真虽然命丧我手,但他毕竟是一代人杰,值得我祭奠一番!”说完,他径自踏入汗帐中去了。 拖雷连忙起身,要跟随进帐,却被完颜康手下亲兵拦住,搜捡了一番,才放他进去。 铁木真的尸身,被置于汗帐中央,身子用白布遮住,只露出头脸。 完颜康走到铁木真尸身面前,凝视了一阵,命人取一个酒囊来。 身旁亲兵闻言,立刻出去寻酒。 完颜康接过酒囊,先喝了一大口,然后将剩下的酒尽数倒在地上,躬身行了一礼,沉声道:“铁木真,一路走好!” 他抬起头来,长叹一声:“世间无你,这万里江山,我完颜康再也难寻对手!” 拖雷开始生恐完颜康有损毁铁木真遗体之举,此刻见到他真心实意的祭奠,心中算是放下一块大石头,在旁给完颜康回了一礼。 完颜康转过身去,走出汗帐,朗声用蒙古话道:“长生天在上,我完颜康绝非滥杀之人,只要尔等真心投降,这赤塔草原上,就不会再流一滴血。” 他这句话动用了狮吼功的法门,汗帐周边数里的人们都听的清清楚楚。此话一出,王庭内剩余的男女老少,大多长舒了一口气来。 接着,白马城的战士们开始纳降,他们将乞颜部剩余人等的兵器尽数搜捡起来,然后打发众人各自回帐。 纳降完成后,白马城的战士们,则开始就地驻扎,派出重兵巡守。 完颜康入帐不久,亲兵报告,有人求见。 巴歹应声走进帅帐,扑的跪倒在完颜康身前一丈之处:“巴歹叩见大帅,大帅万岁、万岁、万万岁!” 完颜康脑中过了一下,巴歹,也算是乞颜部数得上名号的将领了,此人的大概情况,灵狐都有记录。 勇力平平,谋略过人,这是灵狐对此人的评价。 “起来说话。” “谢大帅。” “将军深夜来见,想必是有要事!” “大帅明察,小人却有要事禀报,拖雷……” 完颜康伸手止住巴歹的话头,有些玩味的道:“巴歹,你可是要来禀报,拖雷今日行的是,诈降之计?” 巴歹听得这句话,一时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接话,过了半晌才结结巴巴的道:“大…大帅,如…如何知晓?” 完颜康嘴角上挑:“以拖雷的性子,即便是诈降,又如何能心甘情愿。一个人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眼神如何骗得过我!” 巴歹扑的跪倒在地,连连叩首:“大帅,巴歹投降,是真心实意。” 完颜康哈哈一笑,喊来亲兵:“取些酒肉来,我要与巴歹将军,秉烛长谈。”说着,他将巴歹扶起,坐到案桌旁。 肉要现烤,酒水很快端上。 完颜康端起酒坛子,倒了两碗,递了一碗给巴歹。 巴歹受宠若惊,连声道:“大帅,怎么敢劳你倒酒!” 完颜康把酒碗一碰,仰头一口喝干,说了一句:“有酒就喝,哪来这么多破规矩!” 巴歹连忙跟着一口喝完。 完颜康又把酒倒上,端起酒碗放在胸前,发问道:“巴歹,你为何要降?” 巴歹愣了一愣,脸色变了几变,一口喝完碗里的酒,然后才道:“若是大汗尚在,巴歹绝无可能投降。但是以大汗的英明神武,都不是大帅的对手,拖雷又如何能成事,巴歹不愿做那当车的螳臂。” 完颜康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一笑:“识时务者为俊杰!” 说完,完颜康一口喝干碗里的酒,把酒碗放在桌上。 巴歹知机的端起酒坛子,主动给完颜康倒酒。 完颜康又与巴歹干了一碗,接着便慢慢悠悠的边喝边聊,向巴歹询问起乞颜部的各种状况。 巴歹面对完颜康的各种问题,事无巨细,都一字一句,回答的极为认真。 乞颜部所辖人口,在此战之前,有二十五万余户。 以草原上全民皆兵的特性,全数动员起来,铁木真原本可以再次聚齐二十余万人的大军。若不是这次完颜康攻敌不备,绝无可能如此迅速击败铁木真。 而一旦乞颜部恢复元气,重新聚拢兵马,白马城想速胜绝无可能。 想到这里,完颜康一时兴致高昂,又与巴歹干了一碗。酒碗放下后,完颜康又问道:“铁木真亡故,但乞颜部尚有臣民过百万,四面尚未平定,将军可有良策?” 巴歹微微躬身:“以大帅之威,只需施以仁政,何愁臣民不服。” “若还有心怀不轨之辈,该当如何?” “心怀不轨之辈,就不是大帅的臣民!如有难为之处,大帅尽管吩咐!” “巴歹,你随铁木真多少年了?” 面对完颜康这个问题,巴歹顿了顿,才小心翼翼的回答:“大帅,小人原先也不是乞颜部的人,后来部落并入乞颜部,小人这才随了铁木真大汗。” 完颜康拍了拍他的肩膀:“巴歹,你记住一点,在我的手下,不用揣摩上意。我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巴歹瞧着完颜康的神色,不似有他,于是舒了一口气,连声回话:“大帅,我跟铁木真,有十三年了。” “十三年前,草原上,有多少部落?” “那时候,草原上的大大小小的部落,怎么也有七八十个。”巴歹思索了一阵,才得出这个结论来。 “七八十个部落,如今只剩一家,巴歹,你怎么看?” 巴歹沉思片刻才道:“汉人有句话,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想来草原上也是如此。” “为何如此?” “大概是部落太多,自然战乱不休,长年战乱后,于是人心思定。”巴歹说出此话时,显得颇有想法。 完颜康点了点头:“有些道理。只是在我看来,无论中原也好,草原也罢,所谓分分合合,都是因为两个根本点,出现了矛盾。” 巴歹眼前一亮,头颈下意识往前伸去,想听的更为真切一些。 完颜康竖起两根手指头:“资源和人口。这是一个政权立足的根本点,人口是可以不断增长的,资源在短期内却是恒定的。当资源满足不了增长的人口,二者矛盾不可调和时,战乱就不远了!” 这个观点对巴歹来说,并非太过深奥,只是他从未想过能如此阐释,他细细品味完颜康这几句话,越发觉着这几句话中,涵盖了世间大道。 “大帅,烤肉好了。” “端进来。” 随着牛羊肉烤好端上案桌,这酒下的更加畅快,巴歹很快有些醉意,说话间,也没先前那么拘谨了。 “巴歹,如今这数千里草原,尽归我手。依你之计,该如何管理,方能人尽其用、物尽其用?” “大、大帅,此事易为!”巴歹此时醉意,已有了七八分,说话间,口齿都有些不清,还夹杂些手舞足蹈来。 “如何易为?” “就按着咱们部落的法子,每万户成一营,各占百里草原。每个万夫长,都直接效忠大帅便可。” “若有万夫长生出异心,该当如何?” “大帅如此神武,谁人敢生异心,我巴歹拼了命也要为大帅除之!”巴歹说话间,把一掌拍在桌上,以示忠心不二。 完颜康哈哈一笑,喝令道:“把拖雷带过来!” 巴歹吃了一惊,本欲起身,但看着完颜康的眼神,最终还是坐着原地不动。 不一会儿,拖雷被带入帅帐。 “拖雷,你可知此时唤你过来,究竟何事?”完颜康笑问道。 拖雷见巴歹和完颜康把酒言欢之状,心知不妙,他心里一横,立刻冲向完颜康,试图拼死一搏。 送拖雷进来的两个亲兵,立刻要上前阻拦,却被完颜康伸手示意止住。 巴歹半爬起身,一把抱住拖雷的一条大腿,然后使了一记摔法。 拖雷瞄准的目标是完颜康,不妨巴歹中途插手,立刻便中了招。但他毕竟年轻力壮,武力值要高出巴歹少许,落地之后立刻反扑,两人在帐中扭打起来。 完颜康见巴歹难以取得上风,便示意亲兵将拖雷按住。 巴歹脱得身来,便翻身死死箍住拖雷的脖颈。 眼见拖雷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小,几乎只有出的气没了进的气,完颜康忽然道了一声:“巴歹,松手!” ------------ 第三百零七章 隔世 拖雷险些在鬼门关走了一道,好不容易喘过气来,他恨意满满的看着巴歹,然后转头对完颜康说道:“完颜康,这般卖主求荣之辈,你也敢用?” 汉统之中,许多上位者会对巴歹这等主动变节之人多加提防,甚至永不重用。三国之时,诸葛亮对魏延就尤其提防,称其脑后有反骨,在魏延投降之初就想斩杀,便是武侯死后也留了马岱这一招后手对付魏延的反叛。 完颜康知道,草原人以生存为重,向来遵从强者。巴歹这些人的主动投效,对他迅速安定草原实在有莫大的作用,此时拖雷这么一说,明显是给自己上眼药,完颜康岂会让其得逞。 “巴歹,我欲用你为万夫长,你可能胜任?”完颜康压根不回拖雷的话,反倒懒洋洋的抛出一句话来。 巴歹听了拖雷的话,原本心中还有些忐忑不安,完颜康此话一出,他立刻惊喜着跪倒于地,叩谢不已。 完颜康伸手虚扶了一下:“巴歹,你记着,往后无需行跪礼,一切依照军中规矩便是了。” 巴歹连声道:“多谢大帅!” 完颜康又转头对拖雷道:“拖雷,你若真心投降,我也任命你做个万夫长,如何?” 拖雷往地上吐了口吐沫:“完颜康,你要杀便杀,休要做出这等假惺惺的模样!”说完,他面容显出几分挣扎之色。 完颜康瞧出他的心思,淡淡道了一句:“拖雷,你若是自尽,我便送华筝和你的妻儿一道,与你地下作伴。” 拖雷浑身一震,过了半晌才道:“我不会自尽,但你也休想我拖雷为你效力!” 完颜康哈哈一笑:“若不是答应了郭靖,要饶过你们的性命,你区区一个拖雷,究竟是死是活,又有什么打紧。” 说完,他意兴阑珊的挥了挥手,让亲兵将拖雷带下去严加看管。 巴歹见完颜康不再多言,便也乖觉的告辞回帐。 完颜康待巴歹一走,独自盘坐于地,开始思索起近日战事的种种得失来。 这一战,看似大获全胜,但过程其实十分凶险。 若是铁木真集中怯薛军猛攻,而不是留了重重后手,此战胜负其实难料。 交战之时,若不是完颜康留了个心眼,及时挡住了欧阳锋的偷袭,一旦他这个主帅身陷危局,只怕胜负便要反转。 如今虽然大局已定,但在完颜康的谋划当中,他是想着拖雷能竖起大旗号召部众归降的。这样一来,收服这数千里草原能省却不少功夫,更能少造杀戮。 但拖雷今日的表现,俨然是一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想的多了,完颜康也觉着有些倦意,他闭上双目,开始运功打坐。 到了鸡鸣时分,完颜康忽的听到外间有嘈杂声传来,他立刻唤来亲兵,询问何事。 “启禀大帅,乞颜部的华筝,在外面闹事。” “带进来。” 不一会儿,华筝被带进帅帐。 完颜康挥了挥手:“你们先出去。” 华筝被亲兵松开后,立刻瞪着完颜康,怒气冲冲的问道:“你把我拖雷哥哥怎么了!” 她双拳紧握,想冲到完颜康身前,但想到此人武功十分高强,却又有些不敢造次。 “拖雷没事,只是有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得让他冷静冷静罢了。”完颜康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华筝。只见她身材高大、剑眉大眼,尽显北地女子的英气。难得的是,华筝肌肤细腻,白里透红,不像在这茫茫草原上经过日晒雨淋的粗糙。 华筝见完颜康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心道此人莫非是看上自己,不会有别样心思吧。她知道草原上若是一个部落战败,其头人的妻女,都将沦为胜利者的财产,想到这里,她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惧意来,却只能壮着胆子喝道:“你看什么看!” 完颜康呵呵一笑:“倒是生的不错,我那郭靖兄弟,也算是有些福气。” 华筝一听这话,惧意立去,连忙关切的问道:“郭靖在哪?” 郭靖此时被留在罗翰怀身边看管着。完颜康原本想速速告知华筝,但看着华筝焦急的模样,心中不免生出几分促狭之意来,他故意道:“郭靖早已被我擒下,他不愿降我,我也只能……” 说着这话时,完颜康故意摇了摇头,做万分遗憾状。 华筝吃了一惊,忙道:“郭靖不是你的好兄弟?你怎么能!你怎么能!” 完颜康咦了一声:“你不是进来问拖雷的状况,怎么又关心起郭靖来了?” 华筝一时有些恼羞,低下头去不知如何回答。她脑中转了几转之后,忽然觉着不对劲,抬起头来见着完颜康脸上的促狭之意,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哼了一声,坐到一旁:“你不放我拖雷哥哥出来,我就不走了。” 完颜康故作严肃:“拖雷和郭靖,我只能放一个,你选吧。” 完颜康这么一句话,顿时又让华筝心神大乱,她站起身来,想说些什么,却复又坐了回去。坐回去后一会儿,她又站起身来。 如此三番几次,华筝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完颜康面现尴尬,想要劝解一二却也不太合适,他一时也无法可施,只得默然以对。 华筝哭了一会就收了声,伸出袖子自个擦干了眼泪,吸了吸鼻子,才对完颜康道:“我父汗死在你手里,但我不恨你。” 完颜康哦了一声:“你倒是比拖雷明白事理。” 华筝此时已经年近双十,她自幼见惯了部落间的征战和吞并,知道弱肉强食实乃草原上的规矩。以完颜康的立场而言,没有斩草除根,已经算得上十分仁慈了。华筝听了完颜康这句话,心里默默思索了片刻,然后抬头道:“你有什么要拖雷做的,他不愿意,我来做!” 完颜康听了这话,不由精神一震:“此话当真?” 华筝用力的点了点头:“只要不让我干坏事!” 完颜康哈哈一笑:“你一个女孩子,能让你干什么坏事。你放心,拖雷不会有事,郭靖更不会有事。” 华筝连忙追问:“那我什么时候,能见着他们?” 完颜康指了指外面:“拖雷你随时去见便是,至于你的靖哥哥,明儿想必就能见着了!” 听了这话,华筝笑逐颜开,立刻告辞去见拖雷。 完颜康吩咐下去,对华筝的行动,大开绿灯。然后他还派出一排人马传令给罗翰怀,并下令将郭靖先行接来。 这日傍晚,郭靖被带到帅帐之内。 完颜康见郭靖神色委顿,立刻上前给他解了穴道,还连声道:“郭兄,对不住了。” 郭靖双拳紧握,复又松开,颓然的摇了摇头:“我武功不如你,没什么好说的。” 完颜康知道郭靖的脾气,不是自己轻易能够劝服,他心里盘算了一下,便道:“郭兄,别的不说,我先让你见个熟人。”说完,他拍了拍手掌,唤来亲兵叫华筝前来。 “郭靖!”华筝一入帅帐,就惊喜的叫出声来,奔到郭靖身旁,紧紧拉住他的手。看着华筝的欣喜的模样,若不是碍着还有完颜康在旁,估摸着她都要来个乳燕投林了。 郭靖脸上也露出笑容,握了握华筝的手:“华筝,你没事吧。” 华筝摇了摇头:“我很好,拖雷也没事,只是……”说到此处,她想到铁木真已经亡故,自己已由高贵的部落公主变为阶下囚,不免又黯然神伤起来。 郭靖看着华筝神色变化,他不解何意,连忙追问道:“怎么了,难道是我娘?” “大娘无事,我早已派人保护。”完颜康见郭靖想多了,立刻打消他的疑虑。 郭靖下意识想对完颜康道一声谢,内心却又有些纠结,嘴巴张了张又闭上了。 完颜康知道完颜洪烈始终是郭靖心中过不去的坎,他轻叹一口气:“郭兄,有些事情,我确实无法让你如愿,见谅。” 郭靖神色复杂起来,过了半晌才道:“我先回去看看娘亲。” 完颜康见郭靖能得如此,已是十分难得了,他本想随郭靖一同去看看李萍,但又觉着有些难堪,便只让郭靖带些礼物给他娘亲。 “郭靖,我也跟你去看看大娘。”华筝见状也起身随他一起回家。 李萍前几日听得郭靖似乎出了事,心中一直焦急不安,这晚终于见得儿子回来,不由拉着郭靖的手眼泪直流。 “娘亲,你怎么了?可是有人欺负你?”郭靖见母亲突然流泪,心中大急。 李萍摆了摆手:“靖儿,娘亲这是高兴。” 郭靖这才放下心来,然后把完颜康托他带来的礼物放在一旁,转告了完颜康的问候。 李萍点了点头,也不多说,只把礼物放在一旁,然后拉着华筝嘘寒问暖起来。 华筝这两日遭逢大变,能处变不乱,已算是十分难得。此刻李萍关切有加,反而令华筝各种委屈、伤心涌了上来,一时抱着李萍痛哭起来。 李萍拍打着华筝的后备,不住的道:“好孩子,好孩子……” 郭靖愣在一旁,也不知该如何劝解,就这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忽然有人掀开门帘。 郭靖回头一看,只见拖雷踏入帐内。 两人相对一望,然后大步向前,拥抱在一起,互相拍打着肩背。 华筝也收住了哭声,不好意思的擦了擦眼泪,跟拖雷打了声招呼。 拖雷点了点头,转头向李萍问好,接着便问起郭靖当日战事情况来。 郭靖将早先完颜康率军渡河夜袭之情景,一一道来。 拖雷听罢,长叹一声:“我们输的不冤。” 随着这一声长叹,郭靖与拖雷对视一眼,竟生恍若隔世之感。 ------------ 第三百零八章 余波 拖雷明确表态不再与完颜康作对之后,赤塔王庭内原本紧张的气氛,顿时缓解了不少。 拖雷奉行的是,不添乱,不合作,不表态。 而华筝找到完颜康再次表态,愿意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完颜康欣然接受,并给华筝和郭靖,安排了一项重要任务。 觉空率无双突袭王庭,因为郭靖提前示警之故,被铁木真安排重兵,提前设下了包围圈。无双遇伏受挫,但因为将士战力过人,觉空还是带着大部往西冲出了包围圈。 提前设伏还没能拿下无双,铁木真当时勃然大怒,派出三千怯薛军紧随其后,誓要将白马城这支王牌部队彻底剿灭不可。 而华筝和郭靖的任务,便是找回无双,并劝降剩余的怯薛军。 郭靖虽然对完颜康尚存心结,但对这个任务并无抵触,他性子仁厚,此时双方胜负已分,能少造杀孽便是最好。 而对华筝而言,能与心上人共同完成任务,自然是欢喜无限。 况且,完颜康还私下与华筝透露,若是这个任务完成的好,回营之后,他便会给华筝一个意外的惊喜。 两人接受任务之后,率巴歹拨出的五百怯薛军立刻出发,一路往西寻踪而去。 两日之后,伍石蛮率后军三万,抵达赤塔,与完颜康胜利会师。 完颜康得知伍石蛮率军前来,早就安排达拉塔出营迎接,自己则在帅帐前等候。 伍石蛮从马上飞身跃下,单膝跪地:“恭喜大帅!” 身后一众将士,皆随之下马恭喜。 完颜康一把拉起伍石蛮,朗声道:“此战能得大胜,实乃全军上下一心,将士们奋勇争先之故。待草原安定之后,咱们回白马城再逐一论功行赏!” “万岁!万岁!” 听到完颜康提到奖赏,所有人都欢呼起来。 大军安置,自有人对接,完颜康则拉着伍石蛮进入帅帐。 “你总算来了,要不然我待着这鬼地方,都不能随便动弹呢。”完颜康击败乞颜部主力占据赤塔之后,手头可用之兵只有万骑,人手实在有些捉襟见肘,只能用于弹压王庭周边。 伍石蛮一听这话,这是又要让他驻军在此,自己跑出去撒野的意思啊! 他把完颜康的手拍开,眼睛一瞪:“你身为一军主帅,岂可轻动,万一有变,何人能够弹压!” 完颜康见伍石蛮的模样,知道这个好战分子是再也待不住了。虽说军令如山,如果他下令让伍石蛮留守,伍石蛮必会遵命。可到时候这伍二叔难免心中不爽,折腾出什么乱子来,可就保不齐了。 思来想去,完颜康还是得先满足伍石蛮求战的欲望。 如今乞颜部旧地基本在完颜康掌控当中,随察合台奔逃的两千怯薛军,料想也成不了什么气候。此时此刻,唯一尚有大战机会的,便在南线,原克烈部的旧地之所。 伍石蛮对此,心里也是明白的紧。 最后,完颜康决定拨出两万骑兵,由伍石蛮亲自统领,率大军从赤塔南下,与早就独领一军的叶思明,将乞颜部南部残余势力击败、清缴、收编。 伍石蛮欣然领命之后,生怕完颜康反悔,他一刻都不再停留,立刻领军南下去了。 完颜康继续镇守赤塔,静下心来思考怎么以最快的速度消化乞颜部的势力,维持草原上的长治久安。 伍石蛮临行前 “万一有变”的话,虽是托辞,却也被他言中。 铁木真的四个儿子,在完颜康看来,当以察合台居末。但没想到的是,此人带着两千怯薛军消失后,居然还掀起了不少波澜。 察合台不往南下,也没往西走,反而先往北进军百里后,折返向东越过石勒喀河,去东边拉队伍去了。 察合台知道,部落在石勒喀河东面,尚有数万户牧民。而完颜康这次率部突袭,打的就是一个时间差,不可能将这数万户牧民一一降服,这便成了他拉起队伍的群众基础。 察合台这招,单从兵法而言,可谓绝妙异常。但他渡河两日之后,便发觉自己这一记妙招,十成力道,有八成打到了空处。 部落里的人都还在,马匹跟兵甲都没了! 一个聚居地,察合台神色不变。 两个聚居地如此,这厮的脸就有些黑了。 察合台跑了两日,最后无奈的发现,除了少许偏远之地尚有遗漏,其他地方,都被白马城清理的安全无比。 尽管恨的咬牙切齿,察合台还是决定继续折腾。 能带走多少青壮,就算多少! 带不走的人,起码也让部落的子民们知晓,察合台大汗还在! 是的,察合台已经自任可汗了。 既然自任大汗,那么妃子要多娶几个吧,金银财宝怎么也得配得上大汗的身份吧。 随着察合台每经过一个个牧民的聚居地,送走他的,不是牧民们依依不舍的眼神,而是嫌弃、甚至仇恨的眼光。 完颜康收到情报,立刻叫来巴歹和萧百里,命巴歹率本部人马配合萧百里前去剿灭察合台。 临行前,完颜康特地交代了一句:“此次出战,宜慢不宜快,把屋子慢慢清扫干净。” 萧百里会意之后,主动请示:“察合台此人,要死要活?” 占据赤塔后,完颜康对拖雷和华筝这些人的态度,让萧百里有些摸不准尺度。 “取其首级,号令各处!”完颜康杀气腾腾的下令。 两人轰然应下,立刻领兵出征,片刻不敢耽误。 察合台算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但以完颜康的判断,快则十日,慢则一月,这个麻烦必然被彻底解决。 除了察合台之外,这数千里草原上就剩一些小麻烦了。当日铁木真的大军,左右两军被先行击溃后,溃兵逃散后,都在四处游荡。 对于这些小麻烦,处理起来倒是不难。完颜康派出数营精骑,一边四面清缴,同时加以招抚。 一边大棒砸,一边萝卜逗,效果十分显著。 一月之后,赤塔三百里范围内,已是一片和谐。 察合台的人头,也在一月之期将至前被巴歹斩下。 察合台以两千怯薛军为底子,又拉多了三千人的队伍,对面白马城普通部队,他本是信心满满。 哪知道,这五千“精锐”与等量的白马军对敌,居然大败输亏。两军接战之后,新入伙的三千青壮开始寻机逃散,剩余的两千怯薛军也变得惜命不已,或逃或降。 剩下数日,察合台有如丧家之犬一般,被巴歹追亡逐北。他随身将士不断逃亡,直至临死之前,还跟随察合台身旁的将士已不足十人。 巴歹砍下察合台人头时,心中默默念叨:“人和尽失,焉能不败。” 察合台的人头被送至各地示众时,迎来的是牧民们的欢声一片。 南面的捷报,也在不断传来。 乞颜部攻占克烈部后,铁木真派出其弟哈萨尔统领坐镇乌兰巴托,其麾下常备兵力有五万精锐,满编可扩充至十万人马。 叶思明率军西进后,与哈萨尔数次试探性 交手,均是互有胜负,两人都不敢放胆对决,一时形成僵持之局面。 但随着铁木真亡故的消息被叶思明散播开来,哈萨尔军中士气大损。哈萨尔传令军中,声称此乃敌军诡计,算是暂时稳住了局势。 但随着又有敌军从北面来袭的消息传开后,哈萨尔便有些控制不住局面了。 眼见军心开始涣散,哈萨尔欲做最后一搏,与叶思明决战。 到了此时,叶思明反而不急不躁,边打边退,不给哈萨尔决战的机会。 等到伍石蛮南下攻破乌兰巴托,与叶思明形成东西夹击之势,哈萨尔便知道败局已定。他当机立断,率军即刻南下,准备往投西夏。 叶思明与伍石蛮携手追击,充分发扬了狼群战术的威力,不断从哈萨尔的身上,撕下几块肉来。 哈萨尔不断做断尾求生,在南下的千里路途中,留下一股股殿后部队,以延阻追兵。 然而,兵败如山倒。哈萨尔派出的殿后之人,又有几个愿意慷慨赴死,又能起到几分延阻之效! 到了西夏边境,哈萨尔随身的兵将,十成已经不足一成。 叶思明见哈萨尔潜入黑山,进入西夏境内,便欲继续追敌,不料却被伍石蛮极力劝阻。 “区区西夏,何足惧哉!”叶思明心道伍石蛮这个好战分子,居然也有怯战的时候。 伍石蛮拍了拍叶思明的肩头:“老叶,大帅交待了,若是敌军南窜至西夏,就不必再追了。” 叶思明听闻是完颜康的意思,自然无有不尊,便与伍石蛮一道收兵北归,开始整顿南部草原。 南面大局稳定的捷报抵达赤塔十日以后,随着另一个好消息传来,完颜康一直吊着的心,也终于放下。 无双顺利回归。 当日无双闯破包围圈时,箭支几乎耗尽,被数倍于己的怯薛军追击,又可能面临四面而来的围堵,稍有不慎便有全军覆没之险。 觉空当机立断,率部毫不犹豫的往西挺进,越过薛良格河,再绕过贝加尔湖,抵达豁里突麻部的领地。 到了西辽地界,无双和怯薛军都是客场作战,局势便截然不同。 无双不断袭击豁里突麻部的小股部队,从中获取补给,待到箭支充足之后,觉空便给忽难好好的上了一课,让他知道了无双这个名号的真正含义。 忽难所率的三千怯薛军,面对无双的强弓,遭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但怯薛军骨子里的血勇,也让无双折损不小。 觉空知道无法一举拿下怯薛军,便准备打游击战,以钝刀子割肉的方式,慢慢磨死这支追兵。 忽难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察觉到局面不利后,主动联系豁里突麻部,软硬兼施了一番,让该部落派出大军,配合己方对无双进行围剿。 面临危局,觉空充分发挥了无双小快灵的的特点,带着队伍时而西奔、时而南下、时而北进、时而东返,就是不给敌军任何围歼己方的机会。 一旦面对小股敌人,觉空则选择坚决吃下。 如此这般,一月之后,无双终于冲出敌人的包围圈。 觉空率部准备重新越过越过薛良格河,折返东面草原时,被新出现的一股怯薛军吓了一跳。 这股敌军人数虽然不多,但看似个个精壮。相较之下,无双所剩之人已不足四百,且几乎人人带伤,箭支早已损耗完毕。 觉空紧握刀柄,准备做殊死一搏。 郭靖和华筝立刻表明立场,主动奉上补给,告知觉空草原上最新的局势。 听到完颜康已经大获全胜的消息,无双的将士们,瞬间忘却了疲惫,个个振奋不已。 完颜康重新见着这一支无双的时候,心中悲喜交加。 悲的是,这一支原本一千多人的队伍,十成折了七成。 喜的是,经过这一番血与火的历练,无双剩下的战士虽然满脸疲惫,尽管个个带伤,但人人浑身上下无不散发着惊人的杀气。 百战尚存的王牌部队,天下谁能当之! ------------ 第三百零九章 结亲 无双回归的当晚,完颜康下令杀羊宰牛,全军欢庆。这一晚,全军上下,但凡能挤的过来的将士,都涌过来给大帅敬酒。饶是以他的酒量,又开了内力逼酒的作弊器,结果都没能顶住。 第二天一早,完颜康还在昏昏沉沉当中,就听见有女子在帅帐外大喊。他摇了摇脑袋醒了醒神,听出是华筝的声音,便让亲兵放她进来。 “完颜康,你说的惊喜呢?”华筝奔进帅帐,一脸迫切之情。 完颜康酒还未醒,一脸懵的问道:“什么惊喜?” 华筝猛然想起来,完颜康好似从未与自己明说过什么,莫非是自己回错了意,她涨红了脸:“就是…就是……” 说到最后,华筝哼了一声,狠狠在完颜康脚面上踩了一记,扭头就冲出帐外去了。 完颜康莫名其妙,自言自语道:“我这郭兄弟,要是娶了这婆娘,有的苦头吃咯。” 说到这里,他回过神来,伸手在自己脑门上一拍:“人家兴冲冲的找上门来,还能为了啥!” 他唤来亲兵打一大盆洗脸水进来,把头脸埋了进去洗了好一阵子,梳好头发,然后运起九阳神功将残余酒气尽数逼出,换了一身白色便服走出帐外。 “大帅。”达拉塔见到帘子掀开,立刻迎了上来。达拉塔积功已经升为一营之长,还兼任完颜康的亲兵队长,每晚子时过后,达拉塔必然亲自守卫帅帐,直到完颜康次日醒来。 完颜康见了达拉塔的黑眼圈,知道必是又通宵守卫了一夜,他瞪了瞪眼,怒道:“达拉塔,说过你好几回了,轮着值夜。” 达拉塔呵呵一笑:“大帅,我这阵子昼伏夜出,习惯了。” 完颜康无奈的摇了摇头,达拉塔性子倔强,非得要晚晚守夜,他也不好因此太过苛责。 “去找军需官,取十匹绸缎,再赶一百头羊,十头奶牛,到郭大娘的帐篷外等我。” 达拉塔闻言,立刻转身办差去了。 完颜康想了想,又回帅帐取了一箱黄金出来,唤一班亲兵跟随,前往郭靖所在营帐去了。 郭靖在帐内,正与母亲说着些近来西去寻人的见闻。完颜康一行人到帐外二三十步时,他就听得外面脚步声,立刻掀开帘子出来。 “你过来干嘛?”郭靖闷声闷气的问道。 完颜康道:“我来看看伯母。” 郭靖摇了摇头:“我娘亲身子挺好,用不着。” 完颜康道:“郭兄,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郭靖不再言语,只站定在那,意思十分明确。 场面顿时有些尴尬,郭靖虽然名义上算是完颜康治下臣民,可完颜康却不可能对他呼来喝去。 “靖儿,客人来了,怎么不请进来?”一个低沉柔和的声音,在郭靖背后响起。 郭靖闻言,神情缓和下来,侧着身子让开道路。 完颜康从亲兵手里取了箱子,吩咐众人在帐外等候,便大踏步走了进去。 进了帐篷,完颜康把箱子放在一旁,走到李萍身前,双膝跪倒叩了个头:“侄儿见过伯母。” 李萍在完颜康跪倒时,就连忙弯腰来扶他,但完颜康执意要叩头,她又如何扶的起来。 她眼见扶不动,便侧过身子以示不敢守礼,一边说道:“大帅,你赶紧起来,赶紧起来,老身哪里受得起。” 完颜康叩了一个头后,就站起身来,微微笑道:“伯母,侄儿就算是做了皇帝,在您老人家面前也是晚辈。” 李萍叹了口气:“你这孩子……”说完,她收拾了个皮墩子,请完颜康坐下,又让郭靖赶紧烧水煮茶。 刚刚走进来时,完颜康没怎么打量这位伯母,这时他看的真切,只见李萍面容方阔,容貌与郭靖有几分相似之处,许是在草原上风吹日晒二十余年,她面上的皮肤有些黝黑,皱纹也是不少,若是与包惜弱站在一处,绝不像同龄之人。 李萍也仔细打量了完颜康一番,只见这个侄儿面容俊朗非常,却又无半分文弱文书的味道,英气勃勃之中,又带着几分威严。她闭上眼睛回忆了一会儿,这才睁眼道:“像,真像杨家兄弟。” 完颜康击败铁木真,占领乞颜部王庭之后,李萍本以为大祸将至,哪知王庭换了主人之后,新来的兵将对她尊敬有加,还送了几回珠宝、茶叶等贵重之物前来。李萍初时十分不解,也不敢随意找人问询,待到郭靖回来后,她才知道如今王庭的主人便是当年杨铁心的儿子。 只是这人现在不姓杨,还做了金国的小王爷。 李萍这话一出,完颜康便知道这位伯母对自己身世经历尽数知情,他张了张嘴,突然不知要说些什么。 李萍看着完颜康,双目有些失神,似乎在回想从前。 郭靖本就是个闷葫芦,自顾自的在那烧水煮茶,一声不吭。 营帐内陷入一片沉默…… 直到郭靖煮好了茶,端了过来,才打破了沉默。 李萍回过神来,连忙招呼完颜康喝茶:“大帅,我这里茶不好,你将就着喝,可别见怪。” 完颜康连连摆手:“伯母,我可不是身娇肉贵的公子哥,冬天行军打战的时候,能有这么一口热茶喝,那可赛过做神仙呢!” 李萍笑了笑:“那敢情是。” 完颜康又道:“伯母,您也别叫我大帅,这都是外面喊的,您随我爹娘,喊我康儿就好了。” 李萍迟疑了一下,看着完颜康不似客套,这才应了一声:“行,那我就喊你康儿。” 两人喝了几口茶,完颜康看着李萍脸上的皱纹,心生感慨:“伯母,您这些年,在草原上受苦了。” 李萍摇了摇头:“康儿,这话你可说错了。在牛家村的时候,我和你伯父两个,每天起早贪黑的下地干活,收起的粮食,大半都给交给官家了。在这草原上,我每天放放牛羊,我们娘俩就能有饱饭吃。真个说起来啊,这儿讨生活,可比在牛家村强。” 李萍摸了摸自个的脸:“康儿,伯母本来就是庄户人家的女儿,不比你娘亲是书香门第的闺女,能靠自个把靖儿拉扯大,哪还有苦不苦的。” 完颜康眼眶莫名有些湿润,他知道,面前这个看着普普通通的中年妇人,骨子里充满了坚毅。郭啸天死后,李萍为了保护还在腹中的郭靖,多次与段天德搏斗,最后在蒙古趁机逃离,在风雪中将儿子产下,还顺顺利利养大成人。其中诸多艰难苦楚,着实可歌可泣。 完颜康接过话头:“伯母,您说的对,这草原上的日子,往后会越过越好嘞!” 李萍呵呵一笑:“这个伯母信得过,你带兵过来那几天,部落里那些个熟人,一个个都怕的要死,他们知道靖儿跟你相熟,一个个整天往我这钻,想求个平安。这些天来,你手下的军队没有胡乱杀人,没去抢人家的妻女,也没去夺人家的牛羊,现在那些个熟人,一个个来我这少了,也都安安心心出去放牛牧羊了。” 完颜康点了点头:“伯母放心,我不是滥杀之人,莫说普通牧民,就算是铁木真的儿女,只要不惹是生非,我都不会难为他们。” 李萍听了这话,忽然转头对郭靖道:“靖儿,你出去杀一头羊,料理干净了再拿回来,咱们中午留康儿吃顿饭。” 郭靖嗯了一声,拿了一把短刀,出门杀羊去了。 过了一小会儿,完颜康看着李萍,咬了咬牙问道:“伯母,您不怪我?” 李萍知道完颜康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挪了挪身子,拉着完颜康的手,正色道:“靖儿的杀父仇人,除了段天德那狗贼,还有那完颜洪烈。靖儿想杀了完颜洪烈,可这人又是你的养父,靖儿怨你,伯母却是不怨你的。” “当真?” 李萍叹了口气:“靖儿刚刚回来那会说起来,我还是怨的,想了几天之后,就不怨了。你从小被那人养大,还靠着金国打下了偌大基业,要是转头去对付他,那才是狼心狗肺呢!” “就像咱们娘俩,被大汗护着过了这么十来年,若是有朝一日大汗挥军南下攻宋,咱们都是汉人,理应站在汉人那边,可到了这时候,靖儿就能转头对付大汗不成?” “这世间的事儿,有些说得清道理,有些说不清道理。我没读过什么书,不懂那些大道理,可这养育之恩,总是不得不报的。” 完颜康只觉着眼眶一红,险些掉下泪来,他定了定神,深吸了两口气,才道:“多谢伯母。” 李萍看着完颜康,柔声道:“你要是真心要谢我,能不能答应伯母一件事。” 完颜康连道:“您尽管吩咐,别说一件,就是十件,百件都行。” 李萍缓缓道:“伯母知道,大汗与你是生死大敌,若是旁人得胜,非得把大汗的子孙斩尽杀绝不可。这事伯母本也不该说,可拖雷和华筝这两个孩子,都是伯母看着长大的……” 完颜康正色道:“伯母,您尽管放心,今日我过来,一是来看看您老人家,二来正是要与您商议一件大事。” 李萍奇道:“我一个妇道人家,你与我商议什么大事?” 完颜康微微一笑:“伯母,康儿已经娶了三位妻子,其中一位已然有了几个月的身孕,我这郭兄弟却还未娶妻。论起年岁来,郭兄弟还稍长我几天呢,我这做兄弟的,看着也有些着急呢。” 李萍眼神发亮:“康儿,听你这意思,莫非是想给靖儿介绍一门亲事?” “正是如此?” 李萍喜道:“这就好了,靖儿这番回来,我就寻思着给他张罗张罗,可这不碰上打战,就都耽搁在这了……” 她自顾自的说了几句,然后抬起头来问道:“康儿,你要给靖儿张罗的姑娘,究竟是谁家闺女?” 郭靖今年已经二十出头,在这个时代,男子十五六岁就开始娶妻生子,二十出头的年纪就算得上大龄青年了。之前郭靖因为要到十八岁时南下比武,李萍也就没想这茬,到了这番儿子回来,李萍心里已经开始默默着急起来。 完颜康呵呵一笑:“伯母,我要给郭兄弟介绍的闺女,长的花容月貌,性子大气直爽,在这大草原上,可算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呢!” 说完这话,他拍了拍手,大喊一声:“外面那位姑娘,还不赶紧进来,拜见伯母。” 他话音落下一会儿,一个姑娘满面通红,扭扭捏捏的挪进账内。 李萍定睛一看,不是华筝,还能有谁。 完颜康过来的路上,特地命人去唤了华筝前来帐外等候。他耳力过人,华筝一到,他就已经听得动静,直到刚刚这一刻问明李萍的意思,他便唤了华筝进来。 “华筝!”李萍迎了上去。 “大娘。”华筝满面通红,手足无措,平日里的豪爽大气,不知飞到哪去了。 过了一会儿,完颜康见华筝恢复正常,便对李萍笑道:“伯母,我给您介绍的这个儿媳妇,可还满意。” 李萍笑道:“你这孩子,可真会讨伯母欢喜。” 说完,她把华筝抱在怀里,眼里流出两行欢喜的泪水来。 ------------ 第三百一十章 安顿 郭靖和华筝的婚事商量完毕,日子就定在一月之后。为此,完颜康下令大宴宾客,将草原上大小头人都请到赤塔,摆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 完颜康大胜之后,虽然并无滥杀之举,可乞颜部许多遗老遗少,还是心里不停打鼓,生怕白马城会秋后算账。 毕竟,去岁冬日里那一场大战,双方死的人可太多了,结下的血仇,岂能这么快化解。 等到郭靖和华筝的婚事一办,完颜康又当中宣布郭靖是他的义兄,乞颜部的老人们,才彻底放下心来。 拖雷这三天里喝的伶仃大醉,最后抱着郭靖又哭又笑,却是从此放下心结,再不想复仇之事,再无半点复国的念头。 完颜康趁机推行草原新政,他将乞颜部的数千里草原,划为二十八个万户进行管理。 每一个万户,设行政长官和军事长官各一人,实行军政分离之策。 行政长官名唤户长,负责本户税收、通商等各类政务。 每万户的军事长官,编制为营长,保持常备军力一营之数,随时听候调遣。其他适龄男丁,均列为预备役。 这些户长,大多由部落中德高望重之人担任,而这些万户的军事长官,大多由白马城的老人担任,军法官也一并派遣。 乞颜部的头人们,虽然对此颇多微词,可也只得把意见压在心里。而普通牧民们,俱都欢喜不已。 无他,新主人仁厚,征税比以往足足少了三成。 军政大事既定,完颜康将精力投入到无双的重建当中。 之前因为无双减员过多,让完颜康心痛不已,郭靖和华筝的婚事结束之后,他下令在草原上重新选拔了一番,达到无双预备队标准的,足足有三千余人。 而这三千多入选之人中,多半都是怯薛军中旧人。 完颜康多次暗中感叹,这些怯薛军若是能有无双的装备配置,这次大战的结果,必会颠倒过来。 这三千余新入选之人,要真正入选无双,还要经过汉语学习、政治学习等重重培训。 读书、认字这些东西,在大多数草原人看来,是极为伤脑筋的,许多入选之人因此还打了退堂鼓。 但更多人还是选择留下。 数倍于普通部队的粮饷,最优良的兵甲和战马,腾格里的亲军,这一切,对这些勇士们而言,都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对这一支王牌部队,完颜康看的极重,每日的战术训练,他都亲自督导。 经过初步培训、筛选,最后能随完颜康返回白马城的,还有两千二百余人。这两千余人虽然在汉化上还处于启蒙阶段,但基本的战术素养和忠诚度,已经不是问题。 当夏末的凉风传遍草原时,完颜康终于安排好草原上所有大事,留下叶思明坐镇赤塔之后,他迫不及待的率大军折返白马城。 当大军出现在白马城外二十里处时,迎接的队伍早已在城外数里列阵以待,完颜康压抑不住迫切的心情,大喊一声:“兄弟们,本帅先行一步了!”然后催动小黑飞奔起来。 身后大军中,发出阵阵哄笑声来,所有人都不自觉的催快马速。 普通马儿顿饭功夫的路程,完颜康只用了一盏茶的时间,便已经奔至城下。 见到小黑如黑色闪电一般的雄姿,城外列队迎接的战士们,都不由自主的呼喝起来。 随着“大帅威武”的欢呼声,完颜康飞身下马,稳稳的停在黄蓉身前,轻轻拥住爱妻:“蓉儿,你还出城来作甚!” 黄蓉肚内孩子已经有六七个月,虽然身着长袍,也颇为显怀。当众被完颜康拥入怀中,黄蓉羞的满脸通红:“大家都看着呢!” 完颜康哈哈一笑,松开黄蓉,转头又把一旁的李莫愁和田小婉拥入怀中。 “少爷!”田小婉也显得不好意思,娇嗔不已。 “好啦,咱们晚上再聊!”完颜康轻声道了一句,便松开二女,开始正儿八经的与满城文武一一握手。 不一会儿,大军抵达,胜利的欢呼便震天动地起来。 回归的首日,满城文武都十分懂事的,没来打扰完颜康,让他好好与三位妻子你侬我侬。 田小婉和李莫愁回城已有月余光景,她们回城之后,见黄蓉身子粗重,便选择了共同留守,只给完颜康去信报了平安。 回府略略温存之后,完颜康就问起两人缥缈峰后事如何。 李莫愁瞥了完颜康一眼,淡淡道:“小婉来说。” 小婉嘻嘻一笑,便开始说起她俩留在缥缈峰上的后续故事来。 完颜康下山不久,李母如期散功,她散功三日之后,山下果然有敌来犯。 来敌不是旁人,正是由西夏大将李宗宝领头,率众来犯。 李宗宝宗室出身,算得上有勇有谋,在西夏军中,俨然算得上二号人物。此人也不知从何处得知李母的散功之期,邀约了几名也被李母种下生死符的武将,搜罗了不少武林高手,试图攻上缥缈峰,威逼李母获取解药。 李宗宝这一番操作,与当年七十二洞洞主造反天山童姥,几乎如出一辙。 只是当年造反之人,只有被童姥威压多年的一众武林高手。 而这次李宗宝带着上山的,除了被威逼利诱而来的数十名武林高手,还有他精挑细选的一千精兵。 李宗宝深知兵法,又早做了充分准备。 他先下令兵将以弓箭覆盖,射住铁索桥的另外一端,不让灵鹫宫有任何断桥之机会。 然后,由一众高手凭借轻功,迅速越过铁索,占据对岸。 最后,铺设木板,引大军过桥。 面对李宗宝大军箭雨打击,无论是灵鹫宫众人,还是李莫愁两人,都只能避其锋芒,任由李宗宝麾下高手越过铁索桥。 当有数人越过铁索桥时,对面箭雨一停,李清晨、李莫愁和田小婉三人,立刻持剑杀出。 李宗宝所带高手,总共有四十三人,其中半数是西夏一品堂中人,还有半数是他以重金从各处请来的江湖人士。这四十多名武林高手中,武功最高之人,不过介乎二流与一流之间。 若是李母功力未损,只凭她一人,便可尽数将这数十人打发干净。但若只凭李清晨与灵鹫宫的剑侍等人,则是决计抵挡不住这么多高手冲击的。 李宗宝算盘打的极妙,只是没想到这缥缈峰上,多了许多变数。 李莫愁和田小婉一人使古墓剑法,一人使全真剑法,双剑合璧之下,便是五绝中人,也要认真对敌才能获胜。 李清晨的功夫,经过完颜康一番调教,比原先长进了许多,在当世一流高手之中,也能稳居上等。 李宗宝请来的一众高手,在三女剑下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眼见前方数人中剑身亡,更有被逼落悬崖者,剩下的三十余人,纷纷调头回奔。 李清晨三人也不回追,反而迅速撤退,不给李宗宝下令放箭伤人的机会。 李宗宝见状,险些一口老血喷出。 首次突袭受挫,逃得性命的一众武林高手,就死活都不肯再去白白送命了。李宗宝好说歹说,将原先许诺的条件倍增,并引诱称灵鹫宫各种高深武学任由众人挑选。 对武林人士而言,银两的吸引力远远不如武林秘籍,眼见三个弱冠女子就能将他们杀的落荒而逃,这剩下的三十余人,对灵鹫宫中的各种武学秘籍更是垂涎欲滴。 李宗宝及时调整攻略,下令全军轮流抛射,将箭雨覆盖到对岸十丈外,护送这三十余人安然度过铁索桥。 李宗宝以为,灵鹫宫此时能拿得出手的高手,也就李清晨这三人,第一波的失败,不过因为准备不足,没有发挥出人数的优势来。己方高手足足有三十余人,只要形成合围之势,就绝无不胜之理。 但李宗宝兵法运用得当,却不懂得武林中一句话。 高了一线,就高的没边。 李清晨三人的武功,对着这三十余散兵游勇,岂止高了一线而已! 眼瞅着带来的武林高手全灭,李宗宝狠狠的吐了一口吐沫,怒骂一声:“废物!” 接着,他开始下令在铁索上铺设木板,准备以军阵强推过去。 李宗宝有所不知,应对大军来袭,灵鹫宫在童姥时代,就有一套完整的解决方案:淋火油烧木板,晃动铁索,暗器还击。这几个法子,足以令普通士卒难以过桥。 若是到了危急之时,砍断一根铁索,便能彻底断绝敌人凭人数强攻的念头。 最终,李宗宝麾下将士折损大半,依旧难以攻上灵鹫宫。到了此时,他麾下将士战意全无,任凭他如何威逼利诱,再也不肯上铁索桥。 李宗宝想到生死符的可怕之处,双目一闭,往万丈深渊纵身一跃。 虽然打退来犯之敌,李莫愁和田小婉还是坚持在缥缈峰待足了三个月,直到李母功力尽复,这才起身告辞。 李母投桃报李,赠以二女一门小无相功。 以田小婉和李莫愁的积累,若是别的神功,她们必会坚辞不受,但听得小无相功还有驻颜之奇效,哪个女人能抵挡如此诱惑。 于是,她俩又在缥缈峰多待了半个月。 完颜康听得二女学了小无相功,顿时十分欢喜的对黄蓉道:“蓉儿,这门神功你有空学学,可是个好东西呢!” 黄蓉瘪了瘪嘴:“那位灵鹫宫主可是说了,这门小无相功,绝不可外传!” 完颜康顿时错愕,只得摇头不语。 ------------ 第三百一十一章 反叛 第三百一十一章 完颜康回城之后,徐道胜等人知机的没来打扰,让他与黄蓉三女好好温存一番。过了两日之后,徐道胜见完颜康始终不出大门,便再也等不下去了,急匆匆的跑上门来。 “先生,一大早的,急啥呢?”完颜康走进书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一手揉着后腰,一副躬耕过度的模样。 徐道胜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大帅,有要事相商!” 完颜康揉了揉脸,满不在乎的道:“草原已平,还有何要事,让先生如此急迫?” 徐道胜肃然道:“西京路留守,被宣带兵进京勤王!” 完颜康一时还未反应过来,有些疑惑的说道:“西京路留守?” 旋即他清醒过来,惊道:“我那洪毅叔叔?” 徐道胜点了点头:“正是。” 完颜康神色一凛,击出两道掌风将房门关上,这才问道:“何时的事儿?” “灵狐前日传来的消息。” “他已经带兵入京了?” “正是。” “入京之前,可曾来信请示?” “没有,这是灵狐的密信。”徐道胜从怀里掏出一封密信,递给完颜康。 完颜康接过密信,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眉头越皱越紧,最后将密信揉做一团,沉声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完颜洪毅乃是完颜康的心腹之人,其地位在众多武将中稳居前列,其西京路留守之位也是完颜康一手所赐。若是完颜洪烈有事调完颜洪毅带兵入京,倒也说的过去。但此番完颜洪毅奉圣旨入京,且不先报白马城得知,这其中意味就颇不寻常了。 徐道胜敲了敲桌子:“大帅,洪毅毕竟姓完颜呢!” 老皇帝在时,虽然通过滴血认亲给完颜康验明了身世,可关于他的流言蜚语一直不断。外间尚且都是传些流言,许多人难辨真假,但完颜洪毅和徐道胜几个左膀右臂,其实个个都知道完颜康的真实身世,也都知道包惜弱并非暴毙,而是被完颜康的亲生父亲带走。 在两三年前,徐道胜就曾经提醒过完颜康,让他对完颜洪毅稍做提防。完颜康原本以为,以两人十数年来的交情,加上白马城不断发展的实力,完颜洪毅应当不会行差踏错。 谁知道,两人十数年情分,最终敌不过血脉之亲…… 完颜康沉默良久,原本紧皱的眉头慢慢松开,深吸了几口气,最后长叹一声:“罢了,罢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徐道胜点了点头:“大帅,洪毅已反,咱们还需早作打算。” 完颜康哂笑一声:“先生,我这洪毅叔叔奉旨回京勤王,正是赤胆忠心之举,谈何反字!” 徐道胜无奈的摇了摇头:“咱们关起门来,何需说这等话。” 完颜康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踱步了几圈,这才转头对徐道胜说道:“先生,事到如今,该做何打算?” 徐道胜敲了敲桌子,低声道:“洪毅既反,伍、马两人,却是不得不防啊。” 完颜洪毅和伍石蛮、马铁两人是结拜兄弟,三人同生共死二十余年,完颜洪毅叛离之后,伍石蛮和马铁立场如何,确实是完颜康需要考虑的头等大事。 完颜洪毅率部入京勤王,背叛了完颜康的阵营,给他的打击更多在于心理方面。毕竟完颜洪毅赴任时只带了五千老兵,加上西京路数万人马,实力不过泛泛,对完颜康而言谈不上太大威胁。 但伍石蛮和马铁如今为白马城重将,两人各自统领精兵数万,一旦为完颜洪毅策反,后果不堪设想。 完颜康沉吟片刻,打开房门,唤来两名亲兵:“传令下去,请伍、马两位师长,速速来此见我。” 亲兵得令,立刻分头传令去了。 不多时,伍石蛮和马铁先后来到。两人到齐之后,完颜康关上房门,将揉成一团的密信展开来,递给伍石蛮:“两位不妨同看。” 伍石蛮比马铁先到少许,他初时不知何事,还与徐道胜闲扯了几句,说到这回自个立功赏银颇多,回头请徐道胜去醉香楼好好乐呵乐呵。哪知徐道胜神情严肃,对他这话爱答不理。 看着这份密信,伍石蛮的神色越来越严肃,身子都有些颤抖起来。他看完一遍,似乎仍不敢相信,把有些皱巴巴的密信抹平了,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大哥他……”伍石蛮咬牙切齿说了半句话,就再也说不下去了。从他狰狞的面容和手上暴露的青筋可以看出,他内心是多么的愤怒! 马铁也大受打击,不停喃喃自语:“怎么会…怎么会……” 完颜康已经从这个消息的打击中恢复过来,他隔着房门喊了一声:“看茶。” 不一会儿,侍女端茶到了门外,完颜康打开门接过端茶的托盘,示意侍女不用进屋。 完颜康把茶杯摆好,将伍石蛮和马铁两人按着坐下:“喝喝茶,静静心,再说话。” 马铁端起茶杯放到嘴边,然后有如石化了一般。 伍石蛮也不端茶杯,还在那翻来覆去的看那封密信,两行泪水从眼眶中默默流出。 完颜康有些鼻子发酸,他与伍石蛮认识十数年,从未见过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有这等软弱失态的时候。 过了半晌,伍石蛮把密信撕的粉碎,端起茶杯一口气喝干,连同茶叶一起倒入嘴里,狠狠的嚼了一会儿,这才站起身来,走到完颜康身前单膝跪地,沉声道:“大帅,我去中都,把大哥绑回来!” 完颜康拉起伍石蛮,拉着他的双手,摇头道:“说起来,他是奉旨进京勤王,你怎么绑?” 伍石蛮咬着牙,狠声道:“就那几个肮脏老货,也值得大哥改换门庭,莫不是有家人被拿了?” 徐道胜幽幽叹了口气,说道:“伍兄,洪毅毕竟姓完颜嘞!” 伍石蛮和马铁彻底明白过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完颜康拍了拍伍石蛮的肩头:“二叔,人各有志,咱们强求不来。你先坐下,还有些话,咱们得好好聊聊。” 从看到密信到此时,已经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伍石蛮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他依言坐回位置,深吸一口气:“大帅,有什么话,说吧。” 完颜康喝了一口茶,这才缓缓说道:“若是他日,完颜洪毅来信相邀二位进京,二位该如何自处?” 伍石蛮哼了一声:“他要是敢遣人来信,老子就敢把信使的脑袋砍了!” 伍石蛮说完这话,抬眼看了看徐道胜和完颜康,起身又道:“大帅若是信不过我俩,不妨免了我俩军职。” 完颜康伸手虚按,示意伍石蛮坐下:“伍二叔多虑了,咱们相交十数年,我若是信不过你,早就把你拿下了,哪还用得着说这么多废话。” 徐道胜呵呵一笑:“伍兄弟,马兄弟,徐某说句不中听的话。洪毅在西京路,可一言独断,能把兵马带去中都。以大帅在军中的威望,两位若是不得军令,可能号令麾下众将士否?” 伍石蛮和马铁想了想,觉得徐道胜所言着实有理,不由连连点头。以完颜康在军中的无上威望,加上白马城建军的完备制度,各级军官过硬的军事和政治素质,无论是他们俩,还是叶思明,若真是心生二意,只需完颜康一声令下,麾下将士立刻会拨乱反正。 伍石蛮饶了饶头,呵呵一笑:“军师,你这话说的是有些不中听,可老…伍我放心了,我和老四绝不会造反,也造不了反。” 马铁补了一句:“大帅也不怕咱们造反,他一人一掌,咱们哥俩就嗝屁了。” 马铁平日里一贯话少,这天进来议事,也几乎都是伍石蛮在说话,这时他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让房中众人有些忍俊不禁。 有道是,话糙理不糙。历朝历代,一些权臣重将往往不得善终,除了部分权臣重将功高盖主之外,大多是因为主少国疑之故。唐太宗这等英明神武的君主,在临终之前都要特意将一代名将徐世绩借机贬责,留待太子把徐世绩再次提拔上来做个人情。 完颜康威望正是如日中天之时,麾下众将即便军功再强,也绝无功高盖主的可能性。 如今完颜康才过弱冠之龄,主少国疑一说,更无从谈起。 一番坦诚布公的交流之后,众人心结尽去,再无半分紧张之感,开始聊些军中之事。过了顿饭功夫,伍石蛮和马铁两人起身先行告辞,在踏出房门的那一刻,马铁忽然停了脚步,转过头来,抱拳向完颜康问道:“大帅,若真有兵戎相见之时,可否容我俩回避?” 完颜康顿了顿,才道:“可!” 伍石蛮和马铁一走,徐道胜见完颜康神情还是有些不愉,他笑眯眯的说了一句:“大帅,徐某有一策,或能解两位将军之忧,不致有兄弟阋墙之时。” 完颜康连忙追问:“先生,有何良策,速速道来。” 徐道胜轻摇羽扇,缓缓道来:“当今下旨命洪毅带兵进京,授其以兵马大元帅一职,更许其统帅天下兵马以抗南逆。不说摄政王手中的兵马不会任其调遣,便是中枢那两位,果真能信得过他?能放心将兵马尽付其手?” “咱们只需放出少许风声……” 完颜康听完这话,不由抚掌一笑:“康得先生,更胜刘皇叔得诸葛卧龙也!” ------------ 第三百一十二章 华山论剑 完颜洪毅反水之事,虽然对全局影响不大,却也给完颜康敲响了警钟。经过一番思虑,他留范俊平主持白马城及草原政事,命徐道胜率三万精骑移驾大定府,总揽北京路和上京路两路军政要事。 徐道胜欣然领命,只是在出发之前,他特地与完颜康深谈了一番,提出积蓄力量、暂缓南下的战略建议。 以完颜康目前手中的兵力,若是挥军南下,无论是北边的完颜洪熙,还是南边的完颜纲,都绝不是他的对手。但此时金国南北交战不停,完颜洪熙更占据了大义,完颜康若是挥军南下,一来势必逼着两家联合,二来也不免失了大义,实在为智者所不为。 对于徐道胜提出的建议,完颜康深以为然。先好好发育,等完颜洪熙和完颜纲这两边打的差不多了,自己再挥军南下轻轻松松收拾残局,何乐不为。 五日之后,徐道胜率三万精骑奔赴大定府。觉智、觉慧两人,率一百无双老兵,充作徐道胜贴身护卫。 大军开拔之时,众人站在白马城南面城墙远远目送,黄蓉猛然想起一事来,不由哎呀叫了一声。 “蓉儿,何事?”完颜康立刻凑到黄蓉身边,紧张起来。 “康哥,咱们险些忘了,华山论剑之期到了!” 完颜康一拍脑门:“哎呀!” 从白马城到华山,直线距离有三千余里。若是沿官道而走,路程至少都要五千里。因为如今大金南北割裂,征战不休,许多大路,已是压根无法通行。 完颜康一来应承过黄药师,二来想着欧阳锋也必到华山,若不趁此机会除去此人,日后想寻此人踪迹,只怕是千难万难。 以完颜康今日之武功,他已不惧欧阳锋,但每次抚摸黄蓉高高隆起的小腹,他便坚定一分必杀西毒之心。 北地既定,白马城中有范俊平打理政事,还有黄蓉这三位主母坐镇,一切都能良好运转。心中计较已定,完颜康立刻收拾了两件换洗衣服和路上肉干,背了银枪,便与黄蓉等人辞别南下。 南下华山,完颜康遇水折木而渡,逢山则径直越过,一路取直线而行。每当内力损耗过半之时,完颜康便寻地打坐调息,待功力尽复之后,立刻继续再度启程。 以完颜康的轻功,全力施为之下,比小黑也慢不了太多。 到了第四天午时,完颜康终于奔至华山脚下。 数日下来,完颜康一身风尘仆仆,甚至有些蓬头垢面。他在山脚下寻了个客栈洗了个热水澡,换了一身黑色劲装,将状态调整至最佳,这才开始上山。 华山在五岳之中,以奇险闻名,遍数天下名山,也难出其右。 以完颜康的轻功,登山自然如履平地。但到了半山之后,山道越来越险,以他之能,都要略加小心。 难怪论剑之地设在华山,就这险峻程度,寻常武林人士,都不敢轻易登山呢,完颜康登山时脑中还冒出如此念头来。 眼见距离山顶不过百丈,完颜康特地停下脚步,略作调息之后,才施施然往山顶行去。 转过山崖,经过一段数十丈的直道,便是山顶所在之处了。完颜康抬头看了看,正想静悄悄的掠至山顶,就听得一声怒喝传来。 “无耻!” 这声怒喝,分明是黄药师的声音,完颜康听到后心里一咯噔,立刻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往山顶奔去。 七八个呼吸之后,完颜康掠至山顶,只见一个白袍人与一个黑袍人,正在夹攻一个青袍男子。 青袍男子正是黄药师,白袍人是欧阳锋,黑袍之人完颜康从未见过,但从此人的武功来判断,想必便是那位铁掌水上漂裘千仞了。 完颜康上得山顶,也不打一声招呼,立刻从背后抽出银枪,疾速刺向欧阳锋。 黄药师在两人夹攻之下节节后退,已被逼至悬崖边上,此刻他面朝完颜康一方,瞧见女婿来援,他不由精神大振。 欧阳锋和黑袍人虽然背对完颜康,但以他们的耳力,也听出有人来袭。两人眼神交流了一下,欧阳锋立刻旋身对敌,留黑袍人独自对付黄药师。 欧阳锋的蛇杖,将完颜康银枪格开。 完颜康银枪略略回收,脚步斜跨,一枪横扫欧阳锋的脖颈之间。 欧阳锋也举蛇杖斜斜上挑,两人枪杖相交,发出砰的一声脆响。 这一下枪杖相交,乃是二人全力施为,欧阳锋只觉手臂剧震,蛇杖险些握不住来。 完颜康银枪被挡回,也借力转了半圈,化去这股大力。 他略略后退半步,以枪尖指向欧阳锋前胸,用眼角余光观察起山顶局势来。 这华山山顶,长不过二十丈,最宽处不过七八丈,最窄之处三四丈。完颜康右侧三丈处的悬崖边上,地上坐了两人,一人是洪七公,一人是周伯通。 完颜康虽然只是余光一瞥,但也知道两人坐视黄药师被围攻,必是受了重伤不可,他立刻出声问道:“七公,你们俩情况如何?” “我没事,你专心对敌!” 洪七公的声音显得虚弱无力,但完颜康听得他尚能发声,显然性命一时无碍。他把多余的念头彻底抛在脑后,全力应付眼前的欧阳锋。 此刻单论内力而言,欧阳锋凭借数十年的修为,尚要略略占优。 但完颜康凭借身强力壮、本力过人,在力这一道上,便能与欧阳锋打平。他一手枪法苦练十数年,经过沙场上的磨炼,已经养出一股无敌的气势来。 扎、刺、缠、圈、拦、拿,完颜康枪法施展开来,在华山山顶,舞出了道道银龙,银龙所指之处,皆是欧阳锋的要害之处。 五十招前,欧阳锋与完颜康还是攻守参半。 五十招后,欧阳锋便被逼的守势居多,攻势减少。 到了百招以后,完颜康已经稳稳占据上风,任凭欧阳锋如何老辣,此刻也被逼的疲于招架,难以还手。 原本洪七公还担心这个徒弟不是欧阳锋的对手,只想着他能勉力支持,待黄药师收拾了裘千仞再来帮忙。哪知百招过后,欧阳锋已是败势尽显。 长江后浪推前浪,洪七公脑中,生生冒出这个念头来。 “兄弟,加油,把老毒物干趴下!”周伯通也恢复了少许生气,挤出几分力气,为完颜康加油助威。 守久必失,欧阳锋十分明白这个道理。于是,他主动出声道:“完颜康,我兵器不是你的对手,咱们比拳脚吧!” 洪七公和黄药师的脑中,同时冒出一句话来:无耻。 还没等他们喊出这句话,完颜康就笑嘻嘻的回答:“好啊!” 周伯通脑子有时候缺根筋,他闻言大喊道:“好兄弟,拳脚上的功夫,你也能赢他!” 洪七公正待出声劝阻,让完颜康绝不能信欧阳锋的话,却见这便宜徒弟手上银枪根本不停,便收了声以观究竟。 欧阳锋听完颜康应承下来,本是心中大喜,但他见完颜康手下丝毫不停,不由恼怒道:“完颜康,说好比拳脚,你怎么还用兵器?” 完颜康呵呵一笑:“欧阳锋,你先弃了蛇杖,我就跟你比拳脚。” 只是他心中想的是,若欧阳锋真弃了蛇杖,老子立刻一枪扎死你! 欧阳锋虽然不知道完颜康心里想的是什么,但他与完颜康交手数次,知道此人不是什么赤城君子。 更何况,以己度人,他也是绝不肯先行弃掉兵器的。 于是,兵器比拼,继续! 完颜康这边稳稳占据上风,另一个战团之中,黄药师也渐渐稳住了局面。 在完颜康来援之前,黄药师被欧阳锋和裘千仞夹攻,左肩已经挨了裘千仞一掌,局面一度岌岌可危。完颜康接过欧阳锋后,黄药师独自与裘千仞对敌,立刻轻松了不少。 裘千仞在武林之中,虽然也能居于顶尖高手的行列,但与五绝中人相比,武功还是差了半筹。 黄药师武功有所突破之后,一身武功已可稳居五绝之首。尤其是他效仿大海潮汐新创的内功法门,只需一息尚存,则内力连绵不绝。此刻他虽然左肩受伤,但内力损耗不大,他只以右掌使出碧波掌法,也打出海浪翻涌永不停息之感,让裘千仞纵横江湖的铁掌难以建功。 欧阳锋此时疲于应付完颜康的杀招,一时无力他顾,但裘千仞还有余力关注左右状况。他见欧阳锋被完颜康逼至险境,不由有些心惊肉跳。 若是此人杀败欧阳锋,再回手和黄药师联手收拾我,我裘千仞焉有命在! “欧阳先生,风紧!”裘千仞瞅准黄药师一个回掌的机会,脚下一点,立刻开溜。 欧阳锋见裘千仞跑路,心中大急。他知道自己若是不跑,等黄药师上来夹攻,只怕就没有半分活命的机会了。 他心念一转,一杖格开完颜康的当胸一枪后,将蛇杖灌注内力,往洪七公与周伯通所在之处掷去。 同时,他脚下运劲,飞速往山下掠去。 完颜康若是不顾洪七公和周伯通的死活,倒是可以一枪把欧阳锋扎的半死,可欧阳锋这一手围魏救赵实在玩的巧妙。完颜康只得回身用银枪一挑,挑中欧阳锋掷出蛇杖的杖尾。 蛇杖被这么一挑,在空中翻腾起来,越过洪七公和周伯通的头顶,坠落到悬崖外去。 完颜康挑飞蛇杖,立刻转身去追欧阳锋,却被黄药师叫住:“康儿,莫追了,给七兄和伯通治伤要紧。” 完颜康闻言,连忙停住脚步,为洪七公和周伯通查看伤势。 洪七公和周伯通的伤势,都是被欧阳锋偷袭所致。 这次华山论剑,五绝中人仅仅到场三人。王重阳逝世多年已不必说,南帝遁世为僧,因为并无他事打扰,所以压根没有踏出隐居之地。周伯通因为和黄药师厮混,也一起到了这华山之顶来凑凑热闹。 这裘千仞却是自认武功大进,有夺天下第一人的希望,所以来华山赴会。他到了山顶之后,志得意满的找洪七公较量掌法,试图证明自己的铁掌胜过降龙十八掌。 结果不到两百招,裘千仞就仓皇落败。 若裘千仞与其他人较量,还不至于输的这么惨,但他的铁掌与降龙十八掌,都是刚猛的功夫,谁强谁弱,却是毫无侥幸可言。 裘千仞这边大败输亏,欧阳锋也心头受挫。他见裘千仞挑战洪七公,剩下的对手,就只有周伯通和黄药师。在欧阳锋想来,周伯通的功夫,要差他不止一筹,那就只能找黄药师放对。 结果,欧阳锋颓然的发现,原本与自己半斤八两的黄药师,此时的武功居然稳稳胜过自己了。 欧阳锋不知道,黄药师的武功大进乃是自己有所领悟,只以为是完颜康私授了九阴真经之故。 于是,到了午时稍息之时,欧阳锋寻裘千仞秘议了一番。 午时过后,裘千仞先寻周伯通切磋,欧阳锋与洪七公放对。 周伯通此时,尚未能将左右互搏术运用到实战当中,与裘千仞倒是打了个半斤八两。而洪七公修行了易筋锻骨篇之后,一身内力较之往昔,也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欧阳锋发觉难胜洪七公之后,便主动认输。 之后的战局,裘千仞主动挑战黄药师,而周伯通则寻洪七公交手,独留欧阳锋一人在旁观战。 周伯通的七十二路空明拳与洪七公的降龙十八掌,一刚一柔,对拼的极为精彩,看的欧阳锋如痴如醉,不断靠近两人战团。 洪七公和周伯通不疑有他,哪知欧阳锋逮着机会,趁两人全力比拼之时,突然发难。 周伯通和洪七公仓皇遇袭,立刻联手反击,但重伤之下,两人加在一块也不是欧阳锋的对手,交手数招后,两人反而更添新伤。 欧阳锋得手之后,也不忙着赶尽杀绝,转头就取了蛇杖,与裘千仞围攻黄药师。 幸亏完颜康及时赶到! ------------ 第三百一十三章 距敌 周伯通和洪七公虽然性命无碍,但两人连下山的力气都是没有的。完颜康给两人探明伤势之后,先由黄药师给两人各喂了一枚九花玉露丸,然后他运起九阳神功,给两人简单运功疗伤了一阵。 待洪七公和周伯通伤势稍微稳定之后,完颜康背上洪七公,黄药师背上周伯通,赶紧下山去了。 一行四人下了华山,已到了天黑时分。 四人在下山途中就商议好,准备先回终南山养伤。但因为周伯通和洪七公的伤势太重,完颜康和黄药师决定,还是先在华阴镇上休息一晚,到了次日一早,再找一架马车运送二人回终南山。 四人找好客栈,开了两间上房,简单用完晚饭后,就准备入房休息。 踏入房间之后,完颜康关上门的一刹那,忽然想到什么,连忙又背了洪七公出来,敲响黄药师的房门。 “何事?”黄药师听得敲门声,立刻打开房门。 “岳父,咱们四个,还是待在一个房间比较好。” 他这话一说完,周伯通连连摇头:“这么小一个房间,我跟黄老邪两个人待着都嫌闷,你们还来凑什么热闹!” 黄药师瞬间明白完颜康的意思,他回头瞪了周伯通一眼,然后点了点头:“小心驶得万年船。” 周伯通虽然不解何意,但他对黄药师还是有几分惧意的,被黄药师这么一瞪,便只好收了声。 完颜康将洪七公背到床上,给他除了鞋袜,扶着他躺好,轻声道:“七公,委屈您老人家了。” 洪七公呵呵一笑:“老叫花子平日里都是躺街睡庙,今晚有客栈住,哪来什么委屈!” 周伯通跟洪七公躺在一块,他捏了捏鼻子,故作嫌弃道:“老叫花子,你这身衣服,得有多久没换了。” 洪七公无力与他斗嘴,完颜康立刻接过话头:“老顽童,你在桃花岛,可是十几年都没换过衣裳……” 周伯通嘻嘻一笑:“臭小子,你这么说,岂不是说你岳父老子小气吧唧,连身换洗衣服都不给我老顽童。” 黄药师走近来,伸手往周伯通嘴上一拍,送了一颗九花玉露丸进去,同时没好气的道:“少说几句,省点力气。” 接着,黄药师又送了一颗九花玉露丸到洪七公嘴边给他服下,然后对完颜康道:“咱们轮流守夜,你上半夜,我下半夜。” 完颜康点了点头,去隔壁房间搬了被子过来,打好地铺,让黄药师先行歇息。 黄药师摇了摇头,自个服了一颗九花玉露丸,寻了个蒲团坐下,开始打坐运功。 完颜康在屋内搜捡了一周,关好所有门窗,也盘坐于地,开始闭目养神。 随着时间慢慢推移,街上由远及近的“三更半夜,小心火烛。”渐渐传来。 随着打更声靠近,客栈养的两条大黄狗,隔着门吠了几声。 约莫隔了半个时辰,客栈的狗又汪汪的叫了起来,完颜康眉头一皱,准备唤来店家好好看管这两条傻狗,狗叫声又猛然停了下来。 狗叫声停了一会儿,完颜康忽然觉得,这客栈中比之先前,似乎过于安静了些。 一刻钟之后,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屋外响起。完颜康没省起这是何种声音,直到有些物体触碰门窗时,他才猛然惊醒过来。 这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分明是蛇群爬行的声音! 完颜康立刻唤醒黄药师,轻声告知他外间的情况。 “看来这老毒物,是要赶尽杀绝啊!”黄药师轻轻叹了一口气。 “欧阳锋我对付,裘千仞便劳烦岳父了,只是这蛇群?”想到此时屋外不知被欧阳锋引来了多少蛇虫,完颜康不由有些头皮发麻。 “无妨!”黄药师微微一笑,反而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来。 完颜康正待出言劝他关窗,莫要让蛇群爬了进来。只见虽然窗外月光洒落,黄药师从腰间抽出玉箫,放到嘴边。 随着两声击玉般的脆响,清和亮丽的箫声开始响起,完颜康立刻放下心来。 “黄老邪,你怎么大半夜吹箫呢?”经过刚刚一番动静,周伯通和洪七公同时醒了过来。 完颜康听到周伯通说话,猛然省起一事,立刻撕下几块衣襟,给洪七公和周伯通紧紧塞住耳朵。 做完这个事,完颜康轻轻走到窗边,开始打量屋外情况。 他们所住的客房是在客栈二楼,窗外楼下庭院之中密密麻麻全是蛇群。因为黄药师箫声之故,这些蛇群此刻都昂起了头,在原地不断舞动身子。 完颜康知道这些蛇儿此刻诡异举动,都是因为黄药师箫声之故,若是黄药师箫声不停,这些蛇儿势必会舞动到力尽而亡不可。 明早七公要是见了一地的死蛇,想来必会嘴馋,非得要做上一大锅蛇羹不可,完颜康心中忽然冒出这个念头来。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屋外忽然响起几声哨声,哨声每次一响,屋外的蛇群便闻声一滞。但因为哨声并不连贯,哨声一停,蛇群便复又开始舞动。随着哨声与箫声交杂在一起,蛇群不断舞动,又不断停顿,场面显得诡异至极。 眼见夺不回蛇群的指挥权,屋外的哨声蓦然一停。完颜康心神一紧,知道必是欧阳锋放弃与黄药师的音攻斗法,径直来袭了。 他走回屋子中间,单手持枪,银枪枪尖点地,闭上双目,静候来敌。 欧阳锋和裘千仞早就探知黄药师等人所在客栈,他驱蛇来袭,一是为了损耗黄药师和完颜康的力气,二是为了找准几人所在的房间。此刻黄药师开窗吹箫,身形已经暴露无遗,欧阳锋和裘千仞两人立刻从屋顶奔袭而来。 两人轻功造诣极高,在屋顶奔走的声音几不可闻。但完颜康闭目倾听之下,两人的脚步声却是清晰无比。 欧阳锋和裘千仞奔至完颜康几人所在屋顶,两人于行进间对视一眼,就要使出千斤坠的法门,踏破屋顶闯入房中。 裘千仞脚下刚刚运劲,便听得有响声从下方响起。没等他想明白是何状况,一道银枪已经穿破房顶,直取他双腿之间。 虽然裘千仞不好女色,似乎丢了命根子也不打紧,可这一枪要是挨上,那决计不只是丢了命根子这么简单! 电光火石之间,裘千仞改变发力方式,变千斤坠为后蹬,同时他身子往前翻滚,双手往袭来的银枪拍去。 完颜康是早有准备,全力出枪。 裘千仞是仓促遇袭,临危变招。 虽然裘千仞双手拍中银枪,将完颜康银枪来势拍开。 但以完颜康出枪之速,枪头依旧擦过裘千仞一边臀部,带起一块血肉。 完颜康借着这一枪之势,跃上房顶。他看着裘千仞,眼中显出遗憾至极的神色来,若是刚刚不是因为隔着屋顶挡住视线,他只需稍稍偏转枪头,便依旧能直取裘千仞的要害,将其重创。 裘千仞闷哼一声,在空中翻过两个跟斗,才站稳身子。他在月光下看着完颜康的眼神,感受着臀部受创的火辣感,心中泛起阵阵寒意来。 “裘千仞,你好大的胆子!”完颜康一字一句的吐出这句话,同时缓缓将枪头指向前方。 随着完颜康一步踏出,他的枪头反而后缩,面对如此诡异的起手式,裘千仞心中寒意更盛,顿时冒出一个念头来。 跑! 裘千仞知道,此时此刻自己绝不能转身逃离,将后背暴露在完颜康这等对手的枪下,无异于自寻死路。若只是背身后撤,那速度可要打上不少折扣,又如何逃过追击! 说时迟,那时快,这些念头在裘千仞心中转动,不过眨眼之间。裘千仞眼见完颜康枪势回缩到极致,接下来便是石破天惊的一击,他立刻运劲踏破房顶,往下方坠去。 完颜康一枪刺出,与裘千仞往下坠落的时机,几乎完全同步。但以他出枪的速度,比之裘千仞下坠,何止快了十倍。裘千仞只觉得脚踝才没过房顶,完颜康的枪头就从丈外到了他胸前半尺之处。 危急之时,裘千仞身子往后一仰,同时双掌做合十状,欲要夹住完颜康的枪身。 完颜康手腕微微一抖,枪头去向不变,枪身却猛烈的旋转起来。 裘千仞双掌拍中枪头下方,但因为枪身旋转,他只觉掌中的物事不是枪身,而是一条滑不留手的大泥鳅一般。他心知这一下无法夹住来枪,只得一边运劲将枪身往左上方推,同时身子往右下躲。 借着这一推之力,裘千仞加速下坠,终于逃过一劫。 而完颜康的枪头,也只在裘千仞左肩划过,未能得偿所愿。他略略收回银枪,脚下也发力踏破屋顶,往下坠去。 裘千仞脚一沾地就合身一扑,往欧阳锋和黄药师的战团扑去,试图在完颜康落地之前,先行与欧阳锋夹攻黄药师,解决一名大敌。 黄药师左肩有伤,此刻正以箫为剑,一招一式的与欧阳锋周旋。他见裘千仞过来夹攻,心中不慌不忙,手上剑招一边,幻化出九道箫影,笼罩前方。 这一招,乃是落音神剑中的绝招,虚中带实,实中蕴虚。这一招威力甚大,但也极耗内力,在黄药师有所突破之前,他全力以赴也只能幻化出八道剑影。当他悟透自然之道,武功再做突破后,这一招便能幻化出九道剑影,威力非同小可。 此刻黄药师九道箫影一出,六道攻向欧阳锋,三道用于抵挡裘千仞。 欧阳锋和裘千仞面对黄药师此招,不约而同选择了以力破巧,全力发掌攻敌。但黄药师以玉箫在两人手掌各自点了几下,同时脚下微退,便将两人的攻势顺利化解。 而完颜康此刻已经脚踏实地,他吐气发出一声大喝,银枪朝欧阳锋和裘千仞后背同时刺去。 欧阳锋和裘千仞合力一招未能拿下黄药师,听得后方完颜康的动静,都知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机会。 欧阳锋吐了一句:“走。” 接着,两人各出一掌攻向对方,借助对方掌力飞速闪开。一人从窗户越出,一人撞破房间木门,几个眨眼间就消失在客栈之外,再也不见了踪影。 完颜康有心去追杀欧阳锋,却被黄药师叫住。想到此刻要以看护洪七公和周伯通为第一要务,完颜康便只得停步作罢。 “且让这两个贼子,再多活几天!” ------------ 第三百一十四章 阴魂不散 欧阳锋两人逃遁之后,黄药师让完颜康抓紧时间歇息,由他来守下半夜。 到了天明时分,周伯通和洪七公经过一夜的歇息,状态恢复了少许。慢慢行走已是无碍。四人商议了一下,决定在镇上找个车行,租一架马车赶回终南山。 下到客栈一楼,完颜康唤了一声:“店家,结账。”半晌没有动静,他四处搜寻了一下,才发觉这客栈的店家和小二,全部被人以重手除去了。 洪七公得知此事,气的须发怒张:“欧阳锋,裘千仞,居然对普通人下毒手,丧心病狂至极!” 完颜康拍了拍洪七公的后背:“七公,莫要气坏了身子,等你老人家养好伤,再去收拾了这两个武林败类。” 洪七公慢慢平复下来,然后对完颜康道:“这店家和小二,都是因为咱们才遭了秧,对他们家人,咱们可得有些交代才是。” 完颜康点了点头:“正该如此,七公放心,我先送您二位回终南山养伤,回头就来料理此事。” 几人默默走出客栈,前去寻找车马行,租了一架最好的马车。完颜康瞧了瞧马车上套着的两匹老马,眉头微微一皱,对店家道:“你这驾车的马儿,可能换上两匹?” 这店家看着完颜康几人的模样显然是武林人士,哪里敢得罪,只得小心翼翼的答话道:“这位少侠,您有所不知,这赶车的马儿,就得用老马才稳当。” 完颜康看着店家的神色,知道他另有顾虑,便从怀中掏出一块金叶子,拍在桌上:“休要啰嗦,你只管将最好的马儿换上。” 这店家见了金叶子,立刻笑逐颜开,再也不说那些废话,立刻着人去换马。不一会儿,拉车的马儿换好,一个四十来岁年纪的车夫赶着马车,招呼完颜康几人上车。 洪七公上车之后,看了看车夫一眼,忽然道:“车夫留下,咱们自己赶车就好。” 完颜康立刻明白洪七公的意思,轻轻巧巧的将这车夫手中马鞭接过,道了一声:“就不劳烦你了。” 这店家大急,连道:“少侠,你们的金叶子,可只够租车的钱,这两匹马儿,我可不卖!” 新换上的两匹马儿,在完颜康看来也就是马马虎虎,可放在这车马行,就是宝贝疙瘩了,绝对算得上非卖品。 可完颜康前世就知道,所谓非卖品,不过是价格没到卖家期望的份上罢了。若是往日,他只需拍出两锭金元宝便可让店家住嘴,可问题是,完颜康这次出门匆忙,压根就没带多少金银,就算是把身上的银钱全掏了也是不够。 “老板,你放心,快则三日,迟则五天,这马车必然完璧归赵!”完颜康和颜悦色的与这店家商量。 “不成,不成!”这店家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心里更想到,就算是你让车夫跟着,我也不能用这两匹宝贝马儿了。 “真个不成?” “不成!”这店家见完颜康语气开始不善,当下也特意大喊一声,引得店里几个伙计过来阻拦。 完颜康淡淡一笑:“店家,我给你变个戏法。”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银元宝,双手缓缓合拢。 这店家看着完颜康将银元宝,用一双肉掌压成一个银饼子,不由瑟瑟发抖起来。 完颜康呵呵一笑:“店家,我这戏法,可还能入眼?” “少侠,马车您只管用,您只管用!”生意人怎么能没几分眼色,这店家知道以完颜康这一手武功,就算是自己店里的伙计再多一倍,只怕也不够人打的,只得立刻服软。 完颜康让洪七公三个坐上马车,自己先到两匹马儿身边,耐心的抚摸了一会儿,这才坐到车夫的位置,扬起马鞭啪的甩了一记,驱车滚滚而行。 店家眼见马车行远,立刻暴跳起来,在车夫屁股上踢了一记,骂道:“该死的东西!” “店家,我帮你讨回马儿,如何?”一个阴沉的声音,忽然在店家身旁响起。 这店家往声音来处一看,只见一个白袍人和一个黑袍人,无声无息的出现在自己左侧丈许。这两人对着他和颜悦色,但不知为何,这店家心里却觉着十分不安,他陪着小心道:“两位有心了,刚刚那人武功高强,咱们生意人以和为贵,还是……” 白袍人皱了皱眉,不待这店家说完推脱之语,一步就迈到这店家身旁,一手搭在他肩膀上,沉声道:“叫上你的伙计,带上家伙走!” 店家赶紧被搭上的手有千斤重,压的他说不出话来。好在白袍人片刻之后就松了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两记:“老夫脾气不大好,你莫要再啰嗦。” 这店家知趣的连连点头,连忙招呼了四个伙计,抄上家伙,牵了马出来。 “先生,请!”店家特地挑了两匹最好的马儿出来,请白袍人和黑袍人先行上马。 “用不着,你们快些上马。” 店家闻言,立刻招呼伙计翻身上马,往完颜康他们所去的方向奔驰而去。 马儿跑起来一阵,店家心道,那两人应该跟不上了吧。他回身一看,只见那两人不紧不慢的跟在自己两侧,似乎闲庭信步一般。 这下店家算是彻底明白过来,无论是前面这几个,还是后面这两位,都是他惹不起的主。等会境况如何,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完颜康先行出发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按说骑马的速度比马车要快上许多,应该很快就能赶上。但完颜康赶车的马好,后面追的马差,这么一来,足足过了大半个时辰,一行人才追上马车。 完颜康听到后方马蹄声,回头一看,不由骂了一句:“阴魂不散!” 黄药师闻言问道:“欧阳锋?” 完颜康嗯了一声,黄药师立刻钻出马车,跃上车顶。他见得欧阳锋两人还带了车马行的店家和伙计前来,不由骂了一声:“无耻!” 完颜康一边加快催动马速,一边思量着应对之策,他知道欧阳锋两人领着车马行的店家一行人同追,必是存了利用这几人困住马车的意图。他和黄药师两人对上欧阳锋两人,必然不会落于下风,但若是多出的几人来祸害洪七公两人,那便是大大不妙了。 想明白欧阳锋的阴谋之后,完颜康对黄药师说道:“岳父,到得终南山后,去活死人墓寻林念英前辈,活死人墓中,石棺下面刻有九阴真经,其中有疗伤法门。” 黄药师微微一愣:“康儿,你要作甚?” “劳烦岳父赶车!”完颜康说出这句话,翻身跃下马车。 “康儿!” “岳父放心,我若是要走,再多一个西毒,也留不住我!”完颜康下车之后,将银枪搁于右边肩头,对后方的黄药师潇洒的挥了挥手。 黄药师本是洒脱之人,他知道以完颜康的性子,既然做了决定,轻易难得改变。这两次交手,他发现完颜康的武功或许还未能超过他,但已经可以稳压欧阳锋一头,加上他银枪在手,想来即便不敌欧阳锋与裘千仞的联手,也能寻机逃遁。 于是,黄药师从车顶跃回前方,充当起车夫的角色来。 十丈…八丈…五丈! 眼见欧阳锋等人距离只有五丈之时,完颜康深吸一口气,然后开声吐出两个字:“找死!” 这两个字,被完颜康用狮吼功的法门尽力吐出,震的追来之人马儿尽皆人力而起,将马上骑士摔落于地。 便是欧阳锋和裘千仞两人,也都觉得耳膜为之一震,眼前出现一丝恍惚。 在一丝恍惚的瞬间,完颜康大步踏出,手中银枪疾速刺向裘千仞。 欧阳锋与裘千仞两人,若论起与完颜康的仇恨,自然是欧阳锋首当其冲。但常言道,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裘千仞毕竟武功差了欧阳锋少许,若是能先行将其重创,剩下欧阳锋一人则无足惧也。 裘千仞经过瞬间的恍惚之后,发觉一点银光在眼前迅速迫近,他立刻大喝一声,身形疾速侧移,以避过来枪。 完颜康脚下一点,枪势完全不变,只是枪头随着他脚下运劲,划了一个小小的弧线,依旧坚定不移的扎向裘千仞前胸。 裘千仞屏气凝神,左手上托,右掌斜斜上击,于电光火石之间,双手同时搭上了完颜康枪头下方两寸之处。 完颜康清清楚楚的瞧见裘千仞的出招,他丝毫未加变招,反而身子再动了一动,在不可能的情况下,催动枪势更强了一分。 裘千仞虽然双手握上枪身,但他的一双铁掌,此刻也蜕化成凡胎肉掌,压根就止不住完颜康银枪的势头。 银枪一寸一寸的,往前突入,势要扎入裘千仞的前胸不可。 眼见银枪已经刺破裘千仞的衣裳,只听的呱的一声,一阵恶风袭来,欧阳锋以一记蛤蟆功,双掌击在完颜康银枪中段。 完颜康和裘千仞两人双手剧震,几乎都握不住手中银枪。裘千仞察觉到是欧阳锋击中枪身救他,立刻飞身后撤,随之松手。 完颜康感觉不妙,连忙松开左手,任凭欧阳锋掌力激荡。而他顺势往后一转,带动右手握住的银枪,在空中猛的旋转了一圈,在空中发出一声爆响,抽向欧阳锋。 ------------ 第三百一十五章 死斗 第三百一十五章 原本完颜康想来,欧阳锋和裘千仞两人空手,自己以银枪对敌,以一敌二,虽然未必能胜,却也是不怯的。 但三招两式之后,完颜康果断开溜。 你道为何? 银枪都弯成一道煮熟的虾公状了,如何还能使出枪法来! 完颜康深知,与欧阳锋这等级数的敌人厮杀,容不得半点疏忽。这被打弯的银枪,虽说也可运劲掰直,但激战当中,岂有容他开小差的半点功夫。 完颜康趁两人即将形成夹攻之势前,与欧阳锋对了一掌,借掌力飞退数丈。同时,他把手中弯成虾公的银枪往裘千仞处奋力一甩,以稍做阻拦。 完颜康借着这几下纵跃,与欧阳锋两人的距离拉到七八丈,这才停住脚步。 裘千仞和欧阳锋四目相对,眼神交流了一下,两人也不追赶,欧阳锋出声道:“完颜康,黄药师三人的性命,你不管了?” “欧阳锋,你追不上!”完颜康笑嘻嘻的说道。 欧阳锋哼了一声,对裘千仞道:“裘兄,咱们追马车。”说完,两人立刻纵身向前,朝黄药师几人离去方向追去。 一个呼吸之后,噗的一声响起。裘千仞听声辨位,知道是完颜康使了手法掷了暗器来袭,他连忙侧身旁移,以躲过这一枚暗器。 欧阳锋也停住脚步,往暗器去处一看,原来只是一颗石子,他看着尾随而行的完颜康,沉声道:“弹指神通?” 完颜康哈哈一笑:“两位,在下这门功夫初学乍练,有何不足之处,还请多多指教!” 欧阳锋对裘千仞道:“裘兄,莫要管他,他这半吊子的弹指神通,伤不了你我。” 裘千仞点了点头,便继续与欧阳锋发力疾追。 几个呼吸之后,裘千仞又一次无奈的停住脚步。欧阳锋说的没错,完颜康这弹指神通确实练的不到家,伤不到他和裘千仞。可以完颜康的内力,每发一次石弹,也不能等闲视之。或要躲避,或要出手劈落,总是让人无法顺利前行。 更恶心的是,完颜康每一发石弹,都是冲着裘千仞去的。 欧阳锋大可丢下裘千仞,独自先行追赶。可这样一来,却是正好落了完颜康的圈套。欧阳锋深知,若是两人单独留下,裘千仞绝无半点胜算。 两人再次互望一眼,裘千仞恶狠狠的道:“此子不死,我心难安!” 欧阳锋也点了点头,两人同时转向,往完颜康这处追来。 完颜康哈哈一笑,撒腿就跑。 欧阳锋和裘千仞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要将完颜康擒杀不可。 洪七公在车内问道:“药师兄,康儿独自迎敌,若是有个三长两短……” 此刻马车又跑了一阵,可毕竟还看得清后方的状况,黄药师一边赶车,一边回头后看,他见完颜康并未逞强,而是使了三十六计中走为上计的绝招,顿时放下心来。 他一边赶车,一边笑呵呵的对车内道:“七兄,你放心,这小子狡猾着呢,旁人占不了他的便宜。” “对对对,人家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臭小子,一肚子坏水,绝对死不了。”周伯通在车内,也开始胡说八道。 “老顽童,你这张臭嘴,比老叫花子的鞋还臭!”洪七公没好气的啐了一口。 若是平日里,听着周伯通这么编排自己的宝贝女婿,黄药师说不得都要给他几分颜色看看。此刻他反倒觉得周伯通的话有趣的紧,一肚子坏水也没甚打紧,只要人能平安无恙,比什么都强! 完颜康迈开大步,运起一苇渡江的法门,全力往北疾奔。他知道欧阳锋两人下了杀必之心,此刻绝不能给两人追上的机会。 原来三人之间,间隔不过十丈。完颜康发力疾奔之下,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将距离拉到五六十丈来。 到了此时,他回头看了看觉着已经颇为安全,这才放缓脚步,然后运起金雁功的法门。 裘千仞号称铁掌水上漂,这水上漂三字,正是说的他轻功惊人。他的轻功造诣,相比寻常武林人士,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但此时他的轻功与欧阳锋相比,也只是在伯仲之间罢了。更何况,昨晚夜袭之时,完颜康一枪伤了他的半边臀部。先前倒是还好,此刻全力疾行,不免有些扯动伤口。 “欧阳先生,这小子的脚力,咱们只怕追不上啊!”裘千仞忍住臀股的不适,闷声闷气的说道。 欧阳锋看了看裘千仞一眼,沉声道:“这小子现在所用轻功不能持久,你放心便是了!” 随着欧阳锋的话音一落,前方完颜康正好换了金雁功,速度立马慢了下来。裘千仞一看,顿时松了一口气,再次憋足了劲继续追赶。 金雁功虽然不如一苇渡江的速度,可比之欧阳锋两人,也慢不了几分。半个时辰之后,两人才将与完颜康的距离拉近至十丈以内。 完颜康不时转头回看,此刻见两人又追至危险距离,便又运起一苇渡江的法门,加速起来。 这一逃一追,足足过了两个时辰,欧阳锋两人,都始终未能迫近完颜康身旁。完颜康和欧阳锋气息悠长,此时依旧浑然无事,但裘千仞却有些咬牙切齿起来。 裘千仞的内力所耗不多,但他受伤的臀部因为赶路而不断扯动创口,已在隐隐出血。他一边赶路,还要运功控制臀部的伤处,实在是难为至极。 到了此刻,裘千仞终于忍受不住,脚步放慢下来,对欧阳锋道:“欧阳先生,裘某有些不支,还望见谅。” 欧阳锋看着裘千仞的模样,知道他是因为伤处所致,此刻他也没法子,只得点头道:“裘兄,你慢来,我先行追赶,总不能让小贼走脱了!” 裘千仞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事递给欧阳锋:“欧阳先生,若是追上小贼,可放出此物,我必全力赶来。” 完颜康在前头见到裘千仞停了下来,立刻想到是何原因,他远远的放声大喊:“裘千仞,昨晚那一枪,可还使的!” 裘千仞脸上一青,气的再次发力前追,动了几步之后,却还是无奈的再次停了下来。 完颜康再次回头一看,裘千仞如此受辱都未能跟上,那自己只需应付欧阳锋一人。 如此一来,又有何惧! 虽说单打独斗,完颜康已经完全不怯欧阳锋,但他脚下依旧丝毫不停,至少要拉远些距离才好。 一个时辰之后,途经路边一个小饭店,完颜康从那顺手拿了两个馒头,灌了一大碗水,丢下一块碎银子,便继续往前跑。 欧阳锋紧随而来,也有样学样,做了点简单补给。 两人都是气力悠长,这样一逃一追,转眼之间,就到了将近入夜之时。完颜康发力奔逃之时,只顾径直而行,也不管什么大路小道。此刻他沿着一条小道,奔到一座大山之前。 他回头一看,欧阳锋依旧在后方穷追不舍,完颜康便干脆停了步子,转向后方。 欧阳锋见完颜康停住步子,他也渐渐放慢脚步,缓缓逼近。 眼见欧阳锋到了身前三丈之处,完颜康开声道:“欧阳锋,大山脚下,做你埋骨之所,倒也不错。” 欧阳锋呵呵一笑:“臭小子,老夫还有几十年好活,只可怜你年纪轻轻,几房花容月貌的妻妾,就要活生生守寡。” 完颜康哈哈一笑:“废话少说,谁强谁弱,手底下见真章吧!”说完,他大踏步向前,双掌同时向前拍出,使出一招震惊百里来。 欧阳锋腰马往下微微一沉,深吸一口气,双拳向前缓缓击出。 砰的一声,两人拳掌相交,各自都往后退了数步。 完颜康站稳脚步之后,立刻脚下运劲,翻身上攻。 欧阳锋与完颜康两人交手数次,对方的招式、打法如何,都算得上清清楚楚。这一番交手下来,完颜康强拿硬打,如暴风雨般发动攻击,百招过后,依旧是徒劳无功。 完颜康虽然恨不得将欧阳锋挫骨扬灰,但此刻也不禁暗暗有些佩服起这位西毒来。他领着欧阳锋跑了一天,此时才开始发难,本是想着自己年轻力壮,而欧阳锋已经年过巅峰,自己仗着体力上的优势也能将欧阳锋击垮。 但这百招过后,欧阳锋依旧气息悠长,毫无半分败像。虽然欧阳锋交手略微处于守势,但他守的时候严丝合缝,一旦反击,出手间则毒辣至极,令完颜康不能有丝毫马虎。 而在欧阳锋心中,此刻已是波澜起伏。 他初次接触完颜康,此子不过能在他手下勉强求生罢了。 去岁中都城下一战,完颜康单论拳脚功夫,也还实打实差他一筹。 乞颜部大军之中,匆匆交手不过数合,无法精准评判。 但到了华山顶上,完颜康一手枪法,居然将他稳稳压住。 几次交手的经历,欧阳锋在昨夜想来,心中还有几分不真实之感,他还想着此子擅长沙场争雄,因此枪法超人,以此聊以自慰。但到了此刻,完颜康仅凭拳脚功夫,已经丝毫不弱于他,攻守之间,甚至还略占上风。 在欧阳锋想来,黄药师和洪七公、周伯通三人,实在不足为惧。洪七公和周伯通能否武功尽复,还是个大问题。黄药师虽然眼下武功有所突破,但也无法威胁他欧阳锋的性命。而完颜康此人,年值少壮且杀伐果断,此番若不趁机除之,必会成其大患。 欧阳锋先前若是与裘千仞联手,拿下完颜康自然不是难事,但裘千仞这厮不争气,西毒大人也没有办法。 到了此刻,欧阳锋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两人拳脚翻飞,从日头刚刚落下,斗到圆月高挂。完颜康估摸着已经与欧阳锋交手七八百招,但此人依旧气力不减,他心中也是暗暗佩服。 完颜康心中对欧阳锋生出几分佩服之意,但出手却是越发狠辣。他两肘往上微抬,右拳直击,左掌横推,一快一慢的打了出去。 完颜康这招,乃是降龙十八掌中履霜冰至,一招之中刚柔并济,正反相成。 欧阳锋先前应对此招,都是先挡前拳,然后略做退步,避让其后手。此时他忽然改变应对方式,以左手手肘挡住完颜康的右拳,然后屈肘左掌下劈。 与此同时,他右拳疾速轰出,直取完颜康的前胸。 面对欧阳锋这招不走寻常路的应对方式,完颜康若是略做退让,虽然势必无恙。但如此一来,他不免就要落于下风。 完颜康心念急转,知道欧阳锋是想以伤换伤。 若说欧阳锋对完颜康杀心十足,完颜康除去欧阳锋的念头也是万分坚定。 电光火石之间,完颜康左边身子往后回缩,左手反手去拿欧阳锋的左掌,右拳略微回缩之后,也加速轰出。 砰的一声,两人左胸同时中了一记重拳,各自喷出一口鲜血,向后跌倒。 完颜康爬起身来,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一边运功平复自己的伤处,一边紧紧盯住欧阳锋。 欧阳锋起身的动作,比完颜康稍微慢了少许,他起身后咳嗽了两声,咧嘴一笑:“臭小子,老夫的拳头,不好受吧!” 完颜康吐出一口血沫,嘿嘿一笑:“欧阳锋,你这把老骨头,居然还敢跟我玩互相伤害,只怕打错了如意算盘!” 欧阳锋哼了一声:“互相伤害?嘿嘿,那就再来!” 说完,欧阳锋揉身而上,继续出掌强攻。 在欧阳锋看来,刚刚这一招对拼,他是蓄谋已久,而完颜康是临场应变,想来伤势要重过自己,所以他咬着牙也要趁势拿下完颜康。 完颜康神色一凛,摆出不丁不八的姿势,开始以空明拳对敌起来。 数招过后,欧阳锋感觉,完颜康拳劲虚浮无力,比之先前差了太多。他更是确信,完颜康伤势颇重,自己必能将优势化为胜势。 顿时,欧阳锋精神为之一振,下手越发狠毒起来。 面对欧阳锋的狠招频出,完颜康看似应对艰难,但每每都能招架的住。欧阳锋不知的是,完颜康此刻出招只用了七分功力,尚有三分内力正用于护住胸口受创之处,慢慢恢复伤势。 百招过后,欧阳锋感觉不对劲来,他伤重之下奋余勇作战,伤势正在逐步加重,手上的力气也渐渐减弱。但完颜康招架之时,虚浮之状丝毫不变,却始终没有败退不支。 欧阳锋又攻了几招之后,忽然一个翻身后撤,指着完颜康道:“臭小子,你耍诈!” 完颜康从口中吐出一团淤血,嘿嘿一笑:“欧阳锋,你行走江湖多年,难道没听过一句话,拳怕少壮!” 欧阳锋当然不会信完颜康这句鬼话。拳怕少壮,不过是寻常庄稼把式的说法。到了他们这个层次,随着年纪增长,体力虽然略有下降,但一身内力却更为精纯老辣。 但令欧阳锋不解的是,完颜康的伤势,没道理轻过自己! 他有所不知,完颜康当年修行过金刚不坏神功,虽然因为提前破身而破了功,但其练过的硬功底子还在。加上九阳神功的护体效果,欧阳锋一拳打出十分力道,也不过能有六七分能见效罢了。 完颜康伤后再与欧阳锋交手,特意留了几分力气,就是存了消耗欧阳锋的意思。如此一来,此消彼长,原本势均力敌的局面,天平的一端,终于向完颜康这边倾斜过来。 完颜康吐出一口淤血之后,伤势恢复了少许,他不急着对欧阳锋穷追猛打,反而饶有兴致的挑逗道:“欧阳锋,你若愿意投降于我,之前的仇怨咱们一笔勾销,如何?” 欧阳锋冷冷道:“臭小子,莫要高兴的太早!” 说完,他立刻翻身往来路奔逃。 完颜康见状一愣,没想到欧阳锋这等人物,居然就这么果断跑路了。他心里暗骂了一句老不要脸,接着脚下运劲,加紧追了上去。 欧阳锋伤势重过完颜康,轻功也大受影响,不过奔出数里之后,完颜康便追至欧阳锋身后一丈之内,一拳直取其后心之处。 欧阳锋转过半个身子,单掌下劈,挡住完颜康的来拳。 完颜康右拳被挡,左拳接连攻出,不给欧阳锋任何喘息之机。 欧阳锋脚下稍退,手上招法不断变幻,主要以灵蛇拳对敌,虚虚实实之间,尽量避免与完颜康硬拼。 完颜康放弃所有招式变化,双拳擂鼓一般不停轰出,对欧阳锋偶尔的反击,只要不是直冲要害而去,他就全然不管不顾。 面对完颜康得势不饶人的打法,欧阳锋恨的咬牙切齿,却没有丝毫办法。虽然他不知道为何完颜康伤势会比自己更轻,但若再让他以伤换伤,那是决计不干的。所以每每交手三五招,无论他招式如何精妙,都免不了要与完颜康硬拼一记,这才能拉开少许距离,争取些许喘息之机。 每一次硬拼,欧阳锋退步的距离都会更远一些,伤势也在逐渐加重当中。如此交手数十招后,欧阳锋咬了咬牙,借一次硬拼退步之机,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事,往外一扬。 完颜康本来以为欧阳锋是取出什么暗器,下意识还往旁边一躲,片刻之后,他便发现,原来欧阳锋放出的是一个信号弹。 砰的一声,一只手掌模样的烟花,在半空中绽放开来。 而欧阳锋趁完颜康躲避之际,翻身往后逃去。 完颜康见了这一记烟花,知道这必是通知裘千仞的信号弹。若是裘千仞看到信号能及时赶到,以他受伤之躯,胜负乃至生死之势立刻就要反转。 但若任由欧阳锋就此逃脱,他实在是心有不甘! 脑中微微斗争了一下,完颜康长吸一口气,大步往前追去。 一炷香功夫后,欧阳锋再次被完颜康从后赶上。 若说刚刚数十回合的交手,完颜康还留了少许余力,用于确保伤势不会恶化。那这一次交手,完颜康已经抛开一切念头,火力全开,势要将欧阳锋就地捶爆不可。 短短二十招,欧阳锋再次喷出一口老血。 随着欧阳锋这口血喷出,完颜康气势更盛,打法更显狂暴。 又过数十招后,欧阳锋左支右撑,已经显出岌岌可危之状。他知道若裘千仞无法及时赶到,自己必无幸理,他干脆放开手脚,寻机与完颜康以伤换伤。 完颜康感受欧阳锋招式有变,瞬间看穿他的意图。此刻他要拿下欧阳锋,已算是瓮中捉鳖,如何肯再与其以伤换伤,他出手之间,却又谨慎了几分。 虽然如此,欧阳锋也仅仅能延缓败亡的时间罢了。 随着时间不断推移,欧阳锋的伤势越来越重,体力越来越弱。 完颜康左掌劈开欧阳锋的格挡架子,右拳轰在他的胸前。 欧阳锋飞跌于地,嘴角呕出大团血沫,双目开始涣散起来,已是神仙难救。 从欧阳克死于黄蓉之手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完颜康与欧阳锋结下了不解之仇。 之前两度险死还生的经历,完颜康每每回想都心悸不已。 而在草原上与铁木真的那场大战,若不是完颜康留了个心眼,只怕一旦中伏,后果不堪设想。 眼见大敌即将伏诛,不知为何,完颜康心中并无太多喜意,反而生出几分不忍之色来。 无论欧阳锋如何心狠手辣,此人毕竟是一代武林宗师,这无名之地即将陨落,不由令人心生悲悯。 “欧阳锋,你有何未了心愿?”完颜康淡淡问道。 “九、九阴……”欧阳锋力气全无,连短短几个字,都说的极为艰难。 完颜康知道欧阳锋想说的是九阴真经,他长叹一声:“也罢,他日我带一卷九阴真经,烧在你的坟头。” 欧阳锋喉头微微动了一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无力说出。 完颜康四周瞧了瞧,正想找个合适的地方给欧阳锋做个埋骨之所,就听得一声长啸远远传来。 完颜康知道是裘千仞正在赶来,他低头看了欧阳锋一眼,不敢再做任何停留,立刻转身往北,疾速遁去。 ------------ 第三百一十六章 千仞 裘千仞来到欧阳锋身旁,见到其人已经奄奄一息,他脸上显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来。 裘千仞先四周张望了一会儿,发现完颜康确实不在周遭,这才将欧阳锋扶起,从后心输入真气。 欧阳锋得裘千仞真气注入,恢复了少许元气,睁开眼轻轻咳嗽了两声。 “欧阳先生,究竟何故?”裘千仞察觉到欧阳锋苏醒过来,连忙问道。 “他,他也重伤……”欧阳锋抬起手臂,想指向完颜康离去的方向,但手臂抬到一半,又无力的坠下。 裘千仞以为欧阳锋的武功,已是这世间巅峰。到此之前,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欧阳锋居然会落败将亡。此刻得知完颜康也身受重伤,他才觉着有些放下心来。 “欧阳先生,我对天发誓,必将此子擒杀!”裘千仞厉声道。 欧阳锋喉咙里挤出一个:“好!” 他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接着头往左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裘千仞见欧阳锋已经气绝,先在尸身上搜捡了一阵,未见得有什么秘籍之类的宝贝。他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将欧阳锋放在一颗大树下,双手合十道:“欧阳先生,我先解决了此人,再来为你风光大葬!” 说完这话,裘千仞认明完颜康的去向,开始发力追赶。他之前因为臀部受创,迫不得已停下整理伤口。此时虽然伤势未愈,但他受创之处,不过是皮肉伤而已,只需控制步速不全力施为,不扯到伤处,倒也并无大碍。 完颜康虽然未曾回头,但他知道裘千仞必会追来,所以先往北疾速逃遁,到了先前遇上的大山脚下,这才回头看了看。 此刻天色已经微微发白,完颜康回身望去,只见远处有一个黑点正在不断靠近,想来除裘千仞之外别无他人。 他在山脚略做思索,接着便一头钻入山林。 裘千仞来到山脚,站在完颜康刚刚伫立之处,抬头看了看痕迹,自言自语道:“若是平地,老夫还算难追,上山,那是你自寻死路!”说完,他信心满满的进入山林。 裘千仞自幼在山林中长大,其作为铁掌帮帮主居住之地,也是半山腰上。在山林间穿行,对裘千仞而言,有如鱼儿入水一般。他循着完颜康走过的痕迹,如同钻山豹一般迅捷穿行,行进间几乎无声无息。 地面的脚印,踩断的枯枝,在裘千仞眼中,这些常人难以察觉的痕迹都如同明灯指路一般。一刻钟之后,裘千仞循迹到达山腰位置,蓦然发现,这些痕迹戛然而止。 他心中警惕起来,单掌竖于胸前,做出防护的动作,向上方四周细细打量。痕迹忽然消失,人总不能飞天遁地,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人藏于大树之上。 裘千仞小心翼翼的在周遭寻了一遍,未曾有任何发现,他便继续向山上寻找。 往上数百丈没有任何发现,裘千仞又折回原处,向下寻觅完颜康可能的藏身之处。 下行百丈左右,裘千仞忽然听到些许响动,他精神一震,摆出格挡架子,往声音来处一看,便又松了一口气。 一只松鼠,在树枝间纵跃而过…… 此处有两颗大树,算得上极好的藏身之所,裘千仞原本要细细搜寻一番。这时见了松鼠,他知此处必然无人,继续随意扫了两眼,便往下继续搜寻。 半个时辰之后,裘千仞依旧毫无所得,他开始有些焦躁起来。若是完颜康重伤之下,都被此人逃脱,今后岂有安睡之时! 他压下焦躁,闭目思量了一阵,以完颜康进入山林的时间,和其身受重伤的境况,此人绝无可能远去,必是还在附近某处藏匿。坚定了信心之后,裘千仞回到完颜康痕迹消失之处,跃上大树,耐心至极的细细寻找痕迹。 有了! 一小块新鲜泥屑,让裘千仞振奋起来。 接着,他又在下方不远一颗大树上找到一块泥屑。好奸诈的小鬼,居然到了此处,特地折返往山下方向躲藏,裘千仞心中得意的想着。 确认了完颜康躲藏的方向,裘千仞心中大定,他根据空中纵跃的合理距离,判断完颜康可能踏足的下一颗大树,几无差错。 裘千仞来到下方百丈之处,落足之后看了看周围,只有右斜方距其五丈左右一颗大树适合踏足。五丈距离,对他而言也接近一个纵跃的极限了,裘千仞深吸一口气,脚下猛的一蹬。 他刚刚跃至空中,就见目标大树后转出一个人影,在他头顶上方两丈处,腾身而起,合身扑来。 裘千仞见状一惊,此刻他人在半空,遭遇突袭难以发力。但他毕竟是老江湖,遇惊不乱,半空中双掌运劲做举火烧天状,用于抵挡完颜康这一记突袭。 裘千仞心道:以你重伤之躯,半空而击,又岂能伤的到我。 高手对决,一招一式均需脚踏实地,才能发挥出其中威力。 但裘千仞有所不知,降龙十八掌当中,偏偏有一招凌空下击的招式,名唤飞龙在天。 说时迟,那时快。完颜康蓄力已久的一记飞龙在天,结结实实的击中裘千仞双掌。 裘千仞只觉得一股刚猛至极的力道,从完颜康双掌传来,将他催促之间提起的内劲击溃。他整个人闷哼一声,从半空被硬生生捶落于地。裘千仞落地之后,这一掌的余力尚且未能尽数化解,连退了几步才站住身子,嘴角也泛出一道血丝来。 裘千仞身形一稳,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欧阳锋误我,这小子哪有重伤在身! 完颜康在空中一个翻转,轻轻巧巧的落于地面,他负手而立,笑吟吟的对裘千仞道:“裘帮主,在下这一记飞龙在天,可还看的过去?” 裘千仞将口中血沫吞回肚内,闷声道:“暗箭伤人,算什么好汉!” 完颜康哈哈一笑:“裘千仞,你也好意思说这等话,华山顶上,若不是你和欧阳锋偷袭七公他们,焉能有今日之局面!” 裘千仞老脸一红,顿时做不得声。 完颜康向前走了两步:“裘千仞,我知华山之事,主谋乃是欧阳锋,其人既已伏诛,我也不想多造杀孽。你若能归降于我,我便对此事既往不咎,如何?” 裘千仞听着这话,先是勃然大怒,继而回嗔作喜,指着完颜康哈哈大笑起来。 他笑完一阵,才冷冷道:“臭小子,险些被你骗了,你伤势快要压不住了吧。” 刚刚完颜康这一番话,让裘千仞怒火中烧,在他看来,完颜康尚且乳臭未干,何德何能让他堂堂铁掌帮帮主归降。但忽然之间,他念头一转,明白完颜康必是虚张声势。 裘千仞虽然不清楚完颜康的底细,但从这两日交手的状况来看,足以见得此人杀性极重,若不是确实伤势严重,又岂会对他裘千仞轻轻放过。 看着裘千仞此状,完颜康知道已经唬不住此人,他故作低沉状:“是啊,裘帮主,我伤势极重,只怕已经时日无多了。” 说完,他朝裘千仞勾了勾手指:“你过来啊!” 裘千仞原本以为完颜康是虚张声势,但此刻面对完颜康的挑衅,他反而有些犹豫起来。 完颜康一边朝裘千仞缓步走去,一边道:“裘千仞,你战又不战,降又不降。” 到了这时,他言语间顿了一顿,爆喝一声:“究竟意欲何为!” 随着这一声爆喝,完颜康大踏步向前,双掌齐出,轰出一招震惊百里来。 裘千仞在完颜康走来之时,一直全神贯注准备随时出手。原本他以为完颜康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哪知完颜康一声爆喝之后悍然出手,裘千仞只觉心神一阵恍惚,气势为之一夺。 高手相争,功力、招式、气势均是缺一不可。完颜康以重伤之躯悍然出手,招招全力施为,打的裘千仞左支右撑。 裘千仞初时惊骇莫名,三番两次想寻机逃脱,但他渐渐发现,完颜康的气力难以连贯。第十五招时,裘千仞的架子被格开少许,若是完颜康神气充足,杀招必然接踵而至。 但完颜康的后招,明显慢了半拍。 以完颜康的武功,出现这种情况,那便只有一个解释,伤势太重! 裘千仞想明此点后,心中大定,出手也越发凌厉起来,开始反守为攻。 完颜康发觉裘千仞的变化,心知不妙,知道自己的虚实已经被此人窥破。 眼见裘千仞左掌击向自己右胸,完颜康心一狠,身子微微一偏,以右肩主动迎向裘千仞的来掌,然后双肘前突,合身撞入裘千仞怀中。 裘千仞左掌击中完颜康右肩之时,完颜康双肘距其胸腹之间,已不到半尺。他只来得及出右掌抵于胸前,略做格挡,接着便被完颜康双肘撞飞出去。 完颜康撞飞裘千仞之后,却也无力追击,反而身子一晃,吐出一大口血来。 裘千仞站定身子之后,也忍不住喷出一口老血。 他万万没想到,完颜康以重伤之躯,居然还敢主动与他以伤换伤。 完颜康略做调息之后,又朝裘千仞勾了勾手指:“再来!” 裘千仞运功压住翻腾的血气,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一声不吭,冲向完颜康,双掌齐出。经过刚刚一番交手,他心中明了,完颜康已是强弩之末。 完颜康也迈步向前,身子不避不闪,双手成爪,一上一下暴伸而出。他上方的手爪,攻向裘千仞的面门,下方的手爪,直取裘千仞胸腹之间。 裘千仞猛然停步后撤,指着完颜康骂道:“臭小子,你疯了!” 完颜康伸手抹了抹嘴角的血痕,冷笑一声:“不疯魔,不成活!” ------------ 第三百一十七章 归附 裘千仞怯了。 尽管完颜康已是强弩之末,但他所使的都是同归于尽的招数,裘千仞一时半会也拿他不下,只能用游斗之策,试图慢慢消耗完颜康。 完颜康明白裘千仞打的什么算盘,他不急不躁,进入古井不波的状态。不管裘千仞如何攻击,他压根不做防御,反手就是一记九阴白骨爪,攻其必救之处。 如此打法,虽然消耗不算太大,但随着时间推移,完颜康心知若无变化,结局便只有一个:自己内力耗尽,任由裘千仞宰割。 “裘千仞,你真个不考虑,归降于我?”完颜康一招逼退裘千仞,又开始劝降起来。 裘千仞冷笑一声:“臭小子,你即将力竭,还想蒙骗于我,简直可笑至极!” 完颜康大笑一声:“裘千仞,我就算力气不支,你又岂敢杀我!” “有何不敢!” “你可知我是何人?” “你不就是黄药师的女婿,又有什么了不得!”裘千仞虽然忌惮黄药师的武功,但在他想来,自己还有偌大一个铁掌帮,黄药师却是孤家寡人,只消不出铁掌峰,黄药师也奈何不了他。 “看来欧阳锋没跟你说清楚呢,裘帮主,在下自我介绍一下。东邪是我岳父,北丐于我有授艺之恩,全真教、少林寺都是我的师门。本人姓完颜,单名一个康字!”完颜康说到这里便住了嘴,余下之意,留待裘千仞自己猜度。 裘千仞闻言一惊。他先前向欧阳锋问明完颜康身份时,欧阳锋只说此人是黄药师的女婿而已。完颜这个姓氏,和其能同入全真、少林两家门下所代表的意义,无不说明完颜康的身份,必是大金皇家子弟。就算抛开完颜康本人的身份,单凭黄药师和洪七公几人,便足以令裘千仞忌惮不已。 “宰了你,大不了老夫隐姓埋名,黄药师他们又能奈我何!”裘千仞毕竟是多年的老江湖,虽然心中忌惮,此刻也不愿主动示弱。 完颜康看出裘千仞心中的犹豫不定,他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显出一副放弃抵抗的模样,懒洋洋的道:“裘帮主,你莫要以为,归降于我是多么委屈的事儿。当今世上,想做我完颜康门下走狗之人,不知凡几。” 裘千仞闻言哂笑:“若是数年之前,你作为大金皇孙,尚可夸此海口。如今你大金内乱不休,说不得便有倾覆之险,你这皇子皇孙,还值得了几个钱?” “夏虫不可以语冰!”完颜康听了裘千仞的话,呸的一声,吐了一口血沫出来。 “你!”裘千仞被完颜康轻蔑的态度气到。 完颜康指着裘千仞骂道:“你什么你,裘千仞,妄你为堂堂天下第二帮的帮主,居然见识如此浅薄。” 裘千仞压住火气,问道:“裘某如何见识浅薄?” “那我问你,当今世上,有哪几股势力,算得上强盛?” “当今世上,若论军力强盛,本当以大金为首,其次为大宋,再次为西夏。吐蕃军力不差,但因其地势之故,守成自然无碍,却也无法攻略中原。至于南面的大理,不过边陲小国罢了。” “裘帮主对吐蕃的论述,倒也算得上有几分见识。”完颜康点了点头。 裘千仞心中微微一喜,旋即他都想给自己一个耳光,何时我裘千仞需要一个晚辈的赞许了。 他收起喜意:“裘某见识如何,轮不到你来评述。” 完颜康不以为意,接着说道:“裘帮主,你可知大金北面,还有一股势力,军力冠绝天下。” “你说的,可是草原诸部落?” “然也。” “草原诸多部落,若能一统,便算得上强盛。其骑兵虽强,但部落间征战不休,焉能称得上军力冠绝天下!”裘千仞说出此话时,面容嘲讽的笑容来。 “裘帮主久居南面,看来对北方的局势,还是不太了解啊。” “北方局势如何?” “如今北面数千里草原之上,已经只有一个声音!” “哦,是乞颜部,还是克烈部?” “哈哈哈哈!” 完颜康爆笑一阵,才缓缓说道:“如今这数千里草原,主事之人,正是在下!” 裘千仞闻言一震,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来,若不是完颜康这两日的强悍表现,他对此话是决计不信的。 “大金南北交战,如何有兵力,供你一统草原?”裘千仞问出心中最大的不解。 “裘帮主,你可知庆州?” “裘某虽身处南面,对庆州这等北地大城,岂能不知。” “那你可知,庆州西北,有一座白马城?” 裘千仞沉吟了一下,才道:“有所耳闻,据说是大金新建的通商之所,这白马城城主,莫非是……” “正是在下!”完颜康哈哈一笑,接着他便将白马城如何建城,如何发展壮大的经过,一一道来。 白马城建城至今,虽只有数年光景,期间经历的大事,却可称得上波澜起伏,足以载入史册。完颜康这话匣子一开,就滔滔不绝起来,足足一个多时辰,几乎毫无停顿。 完颜康这般做法,却不是他喜欢唠叨。他一来想取信于裘千仞,争取折服此人;二来,他也在趁机调息,稍作恢复,以防不测。 裘千仞听着完颜康的叙述,从原本只信一成,到将信将疑。 到了后来,他已经开始考虑一个问题来,我要是降了,能有何用。 没等裘千仞想明白这个问题,一声爆喝:“看掌!”从他侧后方传来。 裘千仞才转过半边身子,就见一道青色人影袭来,掌力未至,掌风已经扑面而来。他出掌相迎,顿觉对手掌力如同大海狂浪一般袭来,使他如同身处惊涛骇浪之中。 来人正是黄药师。 在华山顶上,裘千仞便与黄药师交过手,当是时,裘千仞虽然觉得黄药师武功超强,但也未曾有惊涛骇浪之感。此时才交手短短数招,裘千仞就抵挡不住,被黄药师一掌拍中左肩,向后飞跌。 黄药师一招得手,毫不留情,他大踏步跟上,右掌劈开裘千仞的格挡架子,左掌猛的击出,就要取了裘千仞的性命。 “手下留情!” 裘千仞闭目待死之时,完颜康大喊了一声。 黄药师左掌在裘千仞胸前一寸处及时停住,他转头问向完颜康:“为何?” 完颜康站起身来,缓缓走到黄药师身旁,躬身行了一礼:“岳父,我刚刚答应此人,若其归降,对其前事既往不咎。” “这等江湖败类,阴险小人,要之何用!”黄药师向躺倒在地的裘千仞瞥了一眼,满心不屑。 完颜康心道,小人也有小人的用法,这人毕竟是个大高手。但他要劝降裘千仞,怎么也要照顾裘千仞几分面子,于是只能陪着笑道:“裘帮主先前所为,不过是受了欧阳锋这厮的蛊惑,适才我与裘帮主一番交谈,发现其人有勇有谋,若能为我所用,则善莫大焉。” 说完,完颜康转头望向裘千仞:“裘帮主,你说是吧!” 裘千仞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正是如此!正是如此!” 黄药师看了裘千仞一眼,拉着完颜康走远一些,轻声问道:“康儿,你真要纳此人入你麾下?” “岳父,千真万确。”完颜康回答的十分果断。 “此等阴险小人,用之要慎。”黄药师知道完颜康向来极有主意,既然他心有定计,也就不再多说。 完颜康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心中有数。 对于欧阳锋和裘千仞两人,他完全持不同的态度。 欧阳锋与他有杀子之仇,两人之间绝无任何调和的余地,是以他冒着身负重伤的风险,都要灭杀此人。 裘千仞此人,原本就有皈依南帝段智兴之举,可见此人不算十恶不赦之徒。更何况,完颜康手头可用之人虽多,但武功到了顶尖高手这个层次的,却是一个没有。 黄药师和洪七公等人武功虽然高过裘千仞,但两人都是他的长辈,总不能呼来喝去,当做下属差遣。至于老顽童,那就更不靠谱了。 因此,对于裘千仞,完颜康着实是有大用的,极力要保住的。 完颜康见黄药师面色仍是不喜,便想办法岔开话题:“岳父,你老人家这么快就跟上来了,七公他们呢?” 黄药师摆了摆手:“半路上遇上丘处机这个牛鼻子,我便让他护送七兄和伯通回终南山了。” 完颜康知道黄药师即便是半途遇上丘处机,能赶来如此迅速,也必是竭尽全力,他轻轻唤了一声:“岳父,辛苦了。” 黄药师微微一笑:“我有甚辛苦,倒是你小子,居然能单枪匹马干掉老毒物,着实是了不得。” 完颜康哈哈一笑:“欧阳锋作恶多端……”他因着大笑之时,扯动伤口,连声咳嗽起来。 黄药师神色一凛,连忙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九花玉露丸给完颜康服下,令他立刻运功疗伤。 完颜康连忙乖乖打坐运功,慢慢化开九花玉露丸的药力。 他这次受伤之重,与缥缈峰之时,又有不同。在缥缈峰时,他是因为油尽灯枯,险些毙命。而这次他受创虽重,却只是内伤淤血,经脉堵塞。一个时辰之后,他一个大周天行功完毕,吐出一口淤血,精神便振奋了少许。 他站起身来,见着黄药师就在左近,裘千仞跟在其身后,神色萎靡,较先前更盛。完颜康心中不解,连忙问道:“裘帮主,你伤势似乎……” 完颜康话音未落,黄药师接过话头:“无事,我赏了他一颗透骨钉罢了。” 完颜康心中发笑,嘴上却连声劝道:“岳父,这如何使得!” 裘千仞知机的连连摆手:“无妨,无妨。” 黄药师微微昂首,冷冷道:“若此人在你麾下效命得力,一载之后,我自当为其拔除!” 裘千仞做出感激涕零之状,连连躬身行礼:“多谢黄岛主,多谢黄岛主……” ------------ 第三百一十八章 弃婴 裘千仞既然中了黄药师的透骨钉,无论如何,都是不敢再生反抗之心的。完颜康与黄药师略作商议,黄药师决定独自折返终南山,为洪七公和周伯通疗伤提供助力。 临行之前,完颜康还特地拜托黄药师收敛欧阳锋的尸身,以便日后将九阴真经烧于其坟头。 黄药师长叹一声:“此人虽然人品低劣,毕竟也与我相交一场,我会将他带到终南山,寻一处风水上佳之处葬下。” 交代完几件要事之后,黄药师留了一瓶九花玉露丸给完颜康,即刻飘然远去了。 完颜康和裘千仞两人,一同出发,前往中都。 两人越过大山,已近日落之时。完颜康远远见着东北面十余里处有烟气袅袅升起,便对裘千仞道:“裘帮主,咱们去村里寻户人家暂住一晚,如何?” 裘千仞微微躬身:“小王爷,您可别裘帮主裘帮主的叫了,在下担不起啊。” 完颜康呵呵一笑:“也好,这么叫着,毕竟都有些生分,以后我就直呼千仞了。” 裘千仞点头应下:“小王爷,如此甚好。” 完颜康又道:“你也莫要唤我小王爷,咱们出门在外,你叫声少爷便是,若是到了军中,都随众人一道唤我一声大帅。” 裘千仞即刻道:“是的,少爷。” 完颜康见裘千仞如此上道,心中暗乐不已,不枉这一趟辛辛苦苦赶来,别的不说,起码收获了一个绝佳的打手。 两人往村庄方向行了一阵,途经一条小河,只见河边有一个汉子,双手揽着什么物事,准备抛入河中。只是此人手一扬起,却又收回,收回之后,复又作势抛出。 完颜康见状觉着有些怪异,便对裘千仞道:“千仞,你看那人,手中欲抛何物?” 裘千仞定睛一看:“少爷,莫不是一个婴儿!” 完颜康一听,立马疾步向前奔去,待靠近这汉子时,他看清此人手中果然是个婴儿模样,连忙大喝一声:“你要作甚!” 这汉子闻言一惊,手中婴儿险些落水,他一边抱稳婴儿,一边警惕的转过身来,对完颜康道:“你是何人?” 完颜康缓步靠近此人,压住怒火道:“我乃路见不平之人,你若是与人有仇,只顾去寻仇便是,谋害人家婴儿,算得什么本事!” 说话间,他猛的向前一掠,把这汉子一把推开,同时轻轻巧巧的夺过婴儿。 完颜康这一推,并未用上半分内力,却已将这汉子推了个屁墩。 这汉子也算是生的高大,自认也有几把力气,不料被人一推就倒,便知道完颜康极不好惹。他爬起身来,满脸委屈道:“这位大侠,您有所不知,这婴儿不是别家的,正是俺的骨血啊!” 这婴儿本已睡着,经过刚刚这一番折腾,立刻大哭起来。完颜康一边轻轻摇动婴儿哄着,一边细细察看,只见这婴儿虽然一副刚刚出生的模样,可眉眼之间与这汉子却有几分相似。他按捺住怒意,继续问道:“若果真是你家婴儿,为何要将他抛入河中?” 这汉子双目淌出两行热泪,泣声道:“大侠,若不是实在活不下去,俺牛三虽穷,也不至于出此下策……” 完颜康将信将疑,令他带路回家,前去查明究竟。 裘千仞走到近前,一瞪眼:“若敢欺瞒我家少爷,哼哼!” 牛三连道不敢,立刻在前方领路。 到了村庄之后,完颜康四周打量,只见这庄子不大,拢共也就二十来户人家的模样。庄户人家的屋子,大多都是小户人家的模样,只有东南头有一户人家看着阔气些。 不多时,牛三就领着完颜康两人,走到最阔气的那一户人家屋子前,扣响院门。 “三儿,你回来了。”一个面色枯黄的老太太拉开房门,她见着牛三身后还跟着两人,不由警惕的问道:“这两位是?” 牛三低声道:“母亲,路上遇着两位好朋友,您老人家先回屋去。”说完,他将大门推开,恭恭敬敬的请完颜康两人进去院子。 进了院子,完颜康便听见里面隐隐传来哭声,他不动声色,一边往里间走去,一边倾听声响。 经过天井,屋里就腾腾跑出一个小男孩来,一头抱住牛三的大腿喊着:“爹爹,妹妹呢?” 牛三下意识往后一看,然后把小男孩拉起来,沉声道:“爹爹有朋友来了,自个回屋去。” 小男孩看了一眼完颜康两人,显得怯生生的,不情不愿的往里屋挪去,不时还回头望向完颜康手中的婴儿。 牛三走到左侧偏房,敲了敲门喊道:“浑家,你出来一下。” 房间里的哭泣声收了些,一个虚弱的女声传来:“俺不要见你。” 牛三面露尴尬,顿了一顿才道:“孩子还在。” 房内啊了一声,接着一阵嘈杂声响起。房门一开,一个批头散发、脸色苍白的女人冲了出来,拉着牛三急迫无比的问道:“孩子呢?孩子呢?” 完颜康将婴儿递了过去:“孩子在这。” 牛三的妻子也顾不上问完颜康这个陌生人的来路,她一把接过婴儿搂在怀中,轻声哭泣起来。不一会儿,婴儿也大哭起来。女人连忙钻进房间,把房门一关,给孩子喂奶去了。 牛三松了一口气,转过身来,对完颜康拱手道:“多谢大侠及时劝阻,要不俺浑家心里这关,只怕就过不去。” 通过种种迹象,完颜康已经确认牛三所言不差,他低声问道:“我看你家境还算殷实,何至于此?” 牛三摇了摇头:“大侠,您有所不知,俺家里以往的日子都还过的,自从俺们大金有了两个皇帝,前边天天打战,这税赋钱粮是收了一茬又一茬,日子就越来越难过了。俺家老母亲前些日子得了重病,家里仅有的一点底子都花光了。俺浑家生老大的时候,还有钱买些肉给她补补身子,现在大人都养不活……”说到这里,牛三再也说不下去,开始呜咽起来。 完颜康待牛三情绪稍微平复,这才继续问道:“你家如此,别家呢?” 牛三叹了一口气:“俺们庄子里,二十五口人家,还数俺家境况好些。东边李家大娘,听说前几日都因为缺粮,活生生饿死了。” 完颜康默然不语,过了一阵,才对牛三道:“你这庄子离着大山不远,这山中鸟兽,似乎还不少?” 牛三道:“好叫大侠得知,这山里有大虫,俺们庄子里的猎户,在山上前前后后都折了三个。这两年,俺们都只敢在山脚下砍些柴火,放个夹子捉些小兽,都不敢往深处走呢。” 完颜康哦了一声,想了想才道:“你家可有弓箭,我上山去逮几只鸟兽来打打牙祭,顺便也给你夫人补补身子。” 牛三连连摆手:“山里有大虫,使不得,使不得啊!” 完颜康哈哈一笑:“无妨,这大虫若是命好,今晚就不出来,若是命歹,咱们就吃一顿虎肉大餐。”他环视屋内,见到墙上挂着弓箭,就径直上前取下。 裘千仞连忙走上前来,主动说道:“少爷,这等活计我去就会,你多休养一阵。” 完颜康点了点头:“也好。”说完他便将弓箭递给裘千仞。 牛三还待劝阻,裘千仞眼睛一瞪:“休要啰嗦,伺候好我家少爷便是!” 裘千仞进入状态的速度,让完颜康都有些惊诧,他不知到底裘千仞现在是真心归附,还是因为黄药师所下透骨钉之故。但总之此人能积极表现,就足以让完颜康喜出望外了。 半个时辰之后,裘千仞扛着一头獐子,用树藤捆了三只野兔和两只野鸡,收获满满的顺利回归了。 完颜康自告奋勇,拎了一只野鸡去整治叫花鸡,吩咐牛三把另外一只煲汤留给妻子补一补。牛三妻子不便出房门,牛三和他老母亲兴高采烈的开始整治猎物,家中显得喜气洋洋。 肉菜一熟,牛三在家里地窖翻腾了一阵,摸出一坛老酒来,用于款待完颜康两人。 上桌之后,完颜康见只有牛三陪吃陪喝,便让他把母亲和小孩都叫过来一起用饭。 牛三不敢违背,连忙请母亲过来坐下,又把儿子抱了出来。 完颜康露出笑容,一把抱过牛三的儿子,塞了一大块兔肉进他嘴里。这小男孩被完颜康抱着还有些挣扎,嘴里一嚼到肉,顿时就只顾的上吃了。 牛三见儿子吃的太过狼狈,不由瞪了瞪眼,示意小家伙老实点。 完颜康反瞪了牛三一眼:“瞪什么瞪,孩子多久没吃肉了,今日管够。” 牛三连忙赔笑道:“是是是。” 完颜康又主动给牛三母亲夹了几大块肉,端起酒碗对老太太道:“老太太,今晚叨唠了,我借花献佛,以这碗酒敬您老人家。” 牛三母亲上了桌之后,显得十分拘谨,也没怎么动筷子,此时连忙站起身来:“不敢当,不敢当。” 裘千仞见完颜康如此对待一个村妇,神情诚恳,他心中闪过许多念头,待完颜康敬酒过后,也端起一碗酒道:“少爷,咱们也喝一碗。” 完颜康见裘千仞眼神中似有深意,他端起酒碗,意味深长的道:“千仞,咱们今日这酒不多,就喝个一碗。若是你我缘分不变,以后年年都有。” 裘千仞一口喝干,将酒碗放下,拱了拱手道:“少爷放心,定不会叫少爷失望。” 酒足肉饱之后,牛三收拾好两间屋子,请完颜康和裘千仞休息。 进屋之前,完颜康倒了一颗九花玉露丸出来给裘千仞。裘千仞不再客气,接过药丸即刻服下。 次日一早,完颜康又和裘千仞一道上山打了些猎物,留了些银两给牛三,吩咐他务必照顾好妻儿和老母亲,然后就飘然远去了。 牛三送完颜康两人出了庄子,眼见两人脚程越来越快,他再也跟不上去,只得扑的跪倒于地,连连叩首不止。 ------------ 第三百一十九章 艰难 两人一路北行,所见各地境况,均是牛三所在之处大同小异。 山间河边,常有弃婴。 大道两旁,时有饿殍。 完颜康和裘千仞两人脚程都快,行了三日之后,便赶到了汾州府的地界。 汾州东北太原府和真定府一带,正是大金南北交战的主战场。太原府被完颜纲牢牢占据,真定府则握在完颜洪熙的手中。双方在这一带投入了数十万兵力,鏖战不休。 汾州府由完颜纲占据,因为离主战场太近,府中日夜警备,以防北面偷袭。 完颜康和裘千仞没有路引,白日里难以进城,两人趁夜入了汾州之后,在汾州休息了一日,探听了不少前线消息。入城第二晚,裘千仞去城中富户家中盗了些金银,补充用度。 次日一早,完颜康带着裘千仞前去马市,准备买两匹骏马充作脚力。一番挑选之后,完颜康选了两匹马儿,问价准备付账。 在完颜康看来,这两匹马儿不过是白马城普通战马的水准,对他而言,不过勉强入眼。 马贩子每匹马开价八百两,完颜康眉头一皱,想了想之后,他觉着这地儿这会儿的好马确实得这个价钱,便叫裘千仞掏钱付账。 马贩子见了这般全部还价的豪客,忙不迭的接过银两,写好交易文书,让完颜康签字画押。 完颜康哪里会与他签字画押,只吩咐马贩子将马儿洗刷洗刷,速速套上马鞍,牵了马便走。 两人一走,这马贩子立刻笑逐颜开,这两匹马儿虽说难得,但若是卖个实在价钱,顶天了也就卖个五百两。他这一欢喜,旁边来了两个马市小吏,问道:“张老板,何事如此开心,说来与兄弟们听听。” 张姓马贩子一时踌躇,不知该如何搪塞过去,倒是另一个马贩子刚刚在旁见证了经过,立刻把事情说了一遍,只道张姓马贩遇上了两只肥羊,买马既不还价,还不要交易文书。 张姓马贩见状,连忙笑呵呵的递上两块银两,以示孝敬。哪知其中为头的小吏眼睛一转,却是不接这孝敬,反道了一句:“张老板,你那马儿,可有印记?” “我家所卖马儿,都在后臀上,刻有个张字。” “好,好,俺也不消你破费,还能分你些银钱,你只需如此如此……”这小吏凑近张姓马贩,低声耳语了一番。 张姓马贩犹豫不定:“这如何……” 小吏把脸一板:“张老板,你是不给兄弟这个面子了?” 张姓马贩立刻认怂,连连点头应下。 两个小吏呼喊一声,马市里立刻奔出五六个帮闲来,几人跟着张姓马贩,疾追了出去。 完颜康和裘千仞刚刚走出几条大街,就听得后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加上一声大喊:“站住!”他回头一看,只见马贩子带着七八个人追了上来。 “何事?”完颜康转过身来,沉声问道。 完颜康问话之间,自有一股威势,马贩子本就心虚,顿时期期艾艾不知如何开口。 马市小吏一见,一把将马贩子推开,叉着腰向前走了几步,指着完颜康道:“这汉子,你的事犯了,想私了,还是公办?” 完颜康哦了一声:“我什么事犯了?” “你偷了张老板的马!” “混账,老子刚刚买的马!”裘千仞大喝一声,上前就要动手。 完颜康止住裘千仞:“莫要动怒,且听他怎么说。” 小吏被裘千仞上前那股气势吓了一跳,心中有些打鼓。但他心中一寻思,贪念还是占了上风,这两人不过是赤手空拳,就算是身材高大些,又能怎样。 于是,这小吏硬着脖子道:“你说买的马,可有交易文书?” 完颜康一听,立刻明白这厮的算计,他心中微怒,转头问了那马贩子一句:“你说说,你马是偷的,还是买的?” 马贩子被完颜康这么一问,心中更为忐忑,支支吾吾就是说不出话来。 完颜康见着这人模样,心知必是这小吏生事,他也懒得跟这等人继续纠缠,牵马转头就走。 小吏一看,立刻呼喝着要去拦阻。 裘千仞哼了一声,把手中缰绳一丢,就准备动手。 “只诛首恶,莫要当街弄出人命。”完颜康头也不回,只抛出这么一句话来。 这小吏听了这话,心道此人好大的口气,等会定要好好整治一番。哪知这个念头还没转完,他只见身前人影一晃,自个胸前就挨了一掌,跌落于街头,口中开始呕血。而其他帮闲和那马贩子,被裘千仞一脚一个踢飞,在地上成一串滚地葫芦。 裘千仞拍了拍手,丢下一句:“算你们好命。”接着也牵了马,跟着完颜康飘然而去。 这几人知道碰上了硬茬,也不敢再有任何举动,只是不明白裘千仞那句“算你们好命”到底是何意。 这张姓马贩子想来,自己简直是倒了血霉,哪来好运一说。 直到当日下午,得知那小吏吐血而亡,剩下几人才明白完颜康那句“只诛首恶”的意思。 完颜康两人出了汾州府后,特地前往太原府,欲顺道一观战况。 汾州距太原不过百余里的路程,但因为临近战场,大道处处设卡,盘查往来可疑人士。完颜康和裘千仞没有路引,只得花些银子过关。 中间遇上一个设卡的小校,瞥见裘千仞怀中有金光闪动,便生出贪念来。没奈何,完颜康两人只得下了一场狠手,灭了这小校和他手下几个小卒,然后迅速离去。 两人驰离关头后,完颜康回头看后方有烟尘起,心知必是追兵前来,看着人数应该不多,但自己和裘千仞两人都是有伤在身,总不好太过硬刚,需避让一番为上。 完颜康寻机脱离了大路,选了小道而行,七弯八拐跑了半天,总算是甩脱了追兵。 到了此时,两人倒是无碍,坐下马儿却已是累的够呛。 完颜康瞧见前方有个村落,便主动跳下马来,牵马往村落走去,给马儿寻些豆子、草料。 这处村落夹在两座小山之间,算是有些偏僻,平日里除了行脚商人和县里来的税官,甚少有外人前来。村正见两个陌生人前来,原本还有些提防,裘千仞掏出一个银元宝,声称是迷路至此,想寻个地方喂马休息。 村正见了银子,立马热情的招呼两人去他家里稍作歇息,安排家里长工去喂马。 几人寒暄了一阵,完颜康便问起村子位置如何,离着太原还有多远。 村正道:“此处离太原还有五六十里地,出去都是小道,两位若是走得快,天黑前兴许还能进城。” 完颜康心里掂量了一下,自己半道上杀了官兵,只怕进不得太原城,不如在此休息一晚,避过风头。他对村正拱了拱手:“人困马乏,却是赶不了路,还望在贵地叨唠一晚。” 村正见两人也无兵器,又出手阔绰,哪里不依之理。连忙吩咐家人前去烧茶、准备晚饭。 完颜康和裘千仞一边喝茶,一边与村正闲聊,了解此地的民生境况。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忽然听得外间有马嘶声传来,完颜康心中一动,莫非是追兵来了。 他欲同裘千仞先行告辞,莫要连累了这村正一家,哪知不一会儿,外面便有喊杀声和惨叫声传来。 完颜康眉头一皱,心道不对劲,若是追兵前来,无论如何也要搜寻到自己和裘千仞再说。 这时外间跑进来两个半大小子,哭喊着:“村正,外面来了一伙官兵,见人就杀!” 村正闻言,立刻奔出门外,完颜康和裘千仞也紧随着出门查看究竟。 “这儿有个奸细!” “一屋反贼,哈哈,哈哈!” “这娘们不错,够劲道。” 数十骑兵在村子里纵马,见着成年男人就杀,遇着女人则打晕丢在一旁。 村正见到如此惨状,顿时如遭雷击,嘴上喃喃:“怎么了!怎么了!” 裘千仞也不解的问道:“这些官兵,怎么不似官兵,反倒像土匪一般?” 完颜康看着有些骑兵把杀死的男子头颅砍下系在腰后,顿时明白过来,他咬牙切齿的道出几个字:“杀良冒功!” 裘千仞顿时明白过来,正要请示完颜康该当如何,就见完颜康已经开始迈步前冲,大喝一声:“杀光这群畜生!” 在此杀良冒功的官兵,只有一个百人队,哪里够完颜康和裘千仞这两位绝顶高手来杀。 一刻钟之后,村里喊杀声渐消,只余阵阵悲泣之声。 村正虽然对完颜康两人感激涕零,但见着满村的人马尸身,也不知如何是好。完颜康教他把一切都推到自己两人头上,连夜赶去报官。 这事儿一出,完颜康和裘千仞也不便再做逗留,他俩稍作歇息,用过晚饭之后,取了四匹上好的战马,立刻拍马远去了。 次日,完颜康到前线观望了一阵,便驰离太原,往中都行进。 裘千仞见完颜康这一日来脸色铁青,不由劝慰道:“少爷,伪帝倒行逆施,其败亡之日不远也!” 完颜康长叹一口气:“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兴亡之交,百姓最苦。我本想多等些时日,看来还是不能如此啊。” “多等些时日?”裘千仞听的一脸疑惑。 完颜康不再言语,只顾拍马向前。在他南下华山之前,就与徐道胜议过鼎定天下的大略。徐道胜提出,夺取天下,应当先缓后急。 厉兵秣马,坐山观虎斗,静待大金南北两方消耗,若是完颜洪熙不敌南边,主动向完颜康求援,便是白马城大军南下的良机。凭借完颜康手中军力,只需一统大金,余者皆不足为虑了。 以完颜康统一草原之后的军力,无论完颜纲还是完颜洪熙手中的军事力量,都对他构不成太大威胁。 但完颜康若是无诏举兵南下,势必名不正言不顺,无疑会平添许多麻烦。 名分,大义,在这个时代,仍显得十分紧要。 在完颜康和徐道胜的谋划当中,需要两到三年的时间,才能迎来最佳的南下之机。 然而见着北地各种惨状之后,完颜康暗暗下定决心,为了天下百姓,些许骂名,又有何惧之! ------------ 第三百二十章 御宴 数日之后,完颜康悄无声息的回到中都。 他将裘千仞安顿好,还特地交待了他一个任务:调查完颜洪毅入京后的一举一动。 当完颜康出现在赵王府门前时,王府上下,一片欢腾。 完颜洪烈得报,快步赶出门外,一把抱住完颜康,故作嗔怪道:“康儿,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也没见提前给个信儿!” 完颜康与完颜洪烈抱了抱,笑着说:“父王安康,咱们进屋再说。” 两人进了书房,完颜洪烈问起完颜康这次归家为何如此突然。 完颜康称赶去参加华山论剑,现在顺道回中都来过中秋。 完颜洪烈一听,不由感怀道:“康儿你已过弱冠之年,咱们一家人团团圆圆过节的日子,反倒是不多。” 完颜康见完颜洪烈此言,生怕他又提到包惜弱那处去,便不动声色的岔开话题,聊起华山论剑的经过来。 他将这番经过细细讲来,只是中间略去许多惊险之处,只提自己已经掌毙欧阳锋,除却了一个大敌。 完颜洪烈见识过欧阳锋的恐怖,听得此人伏诛之后,他连拍胸脯,喜出望外至极。 “父王,现在跟宫里那位,相处如何?”说完自己参加完华山论剑直接折回中都,完颜康便问起当前中都局面来。 完颜洪烈哼了一声:“外敌尚在,他就忍不住作妖了!” “如何作妖?” 完颜洪烈从书桌的抽屉中拿出一张请帖,递给完颜康。 洪烈贤弟,朕近日偶得高人,诚邀贤弟麾下高手,中秋夜入宫飨宴,比武为乐,以悦群臣,壮我大金武威。 完颜康看完,将请帖放在一边,呵呵一笑:“看来这位“高人”绝非小可,让我这伯父胆气如此豪壮。” 他嘴上如此说,心中满是不屑。这世间武林高手,能入完颜康眼中的,除却南帝段智兴之外,余者都是自己人了。完颜洪熙招揽的所谓高人,能否敌得过沙通天和彭连虎等人,都还是未知之数,更遑论其他。 完颜洪熙的小算盘,无非是想借助自己招揽的高人,通过比武来打压完颜洪烈。 对完颜洪熙的比武邀请,完颜洪烈原本还有些担心,此刻完颜康一回府,他哪还有丝毫畏惧,反而得意洋洋:“今晚咱们父子一同进宫,跟你这伯父,好好玩玩!” 申时三刻,完颜洪烈父子前往皇宫赴宴,身后跟着沙通天、彭连虎,还有数十家将随行。 到宫门外不远处,只见门外一员大将早就列队于此,此人一见到率先单膝跪地:“末将叩见王爷,王爷千岁。” 完颜洪烈上前将其扶起,故作嗔怪道:“铁头,都与你说过多少次,休要对本王行大礼!” 此人顺势起身,犹自躬身道:“王爷,礼不可废。” 说完,他又转向完颜康,躬身行了一礼:“小王爷,您也回来了。” 完颜康向来不喜拓跋铁头,此时见他一番做派太过做作,也就只淡淡的点了点头。 完颜洪烈拉着拓跋铁头走到一旁,轻声问道:“铁头,你为禁卫首领,如何还亲自当值?” 拓跋铁头道:“王爷,今日晚宴只怕有些蹊跷,末将放心不下。” 完颜洪烈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儿回来,万事无忧也,你且放宽心,随本王一同赴宴。” 拓跋铁头应声领命,将当值的任务交待给手下心腹,自己也随完颜洪烈一行人前往内宫。 因为所邀人员众多,晚宴安排在内宫后花园举行。完颜洪烈到时,除了完颜洪熙这个皇帝之外,一众宾客已经到齐。 完颜洪烈一到,先到众人齐齐起身见礼,完颜洪烈与众人一一点头示意,便在早已留好的左首首席坐下。 完颜康随完颜洪烈一同坐下,拓跋铁头、沙通天、彭连虎三人则在身后站立。完颜洪烈一看四周已经坐满,便回头对三人道:“沙先生、彭先生、拓跋将军,今晚人多,只能委屈三位了。” 沙通天和彭连虎齐齐道:“无妨。” 拓跋铁头也道:“末将本就是当值,有何委屈。” 完颜康见到对面的李喜儿朝自己挥手,他心念一转,便对完颜洪烈道:“父王,我与李大哥许久未见,正好过去与他同桌。”说完,他站起身来去往李喜儿处。 这宫中食案,原本是供一人所用,但案台宽阔,并坐两人也是无碍。完颜康一走,完颜洪烈一时犯难了。拓跋铁头是他的心腹大将,按说地位更高,但沙通天和彭连虎都是客卿身份,身份相对超然。 沙通天和彭连虎都是老江湖,两人对视一眼,彭连虎哈哈一笑,对拓跋铁头道:“将军陪王爷同坐,我跟沙兄闲散惯了,不耐久坐。” 拓跋铁头闻言,连连摆手:“末将如何能与王爷平起平坐。” 完颜洪烈见状,干脆就唤管事太监拿多几个大碗来,给身后三人各自满上一碗:“沙先生、彭先生,拓跋将军,今日有所怠慢,还请海涵,改日本王在家中设宴赔罪。” 三人连道不敢,端起酒碗,与完颜洪烈一碰,准备一口喝干。 “贤弟好兴致,筵席未开就喝起了!”完颜洪熙迈入花园,正好看见完颜洪烈与拓跋铁头三人共饮,不由高声出言。 完颜洪熙此话看似是赞完颜洪烈兴致高昂,实则是暗责其不讲规矩,自己这位主人没到,就带头吃喝起来。 完颜洪烈丝毫不以为意,一口将碗里酒水喝干,这才转过头将酒碗放下,拱了拱手:“三哥,拓跋将军三人站着辛苦,加上小弟肚内酒虫作怪,有些忍不住,望你莫怪。” 他这话夹枪带棒,显然是暗讽宫中安排不周。 完颜洪熙就当听不明白,呵呵一笑,到主位缓缓坐下。 他一落座,满园文武便要跪行大礼。他不待众人叩拜,便摆了摆手:“诸位爱卿,今日并非朝议,无需行大礼。” 完颜洪熙登基称帝之后,任命完颜洪烈为摄政王,许他入殿不拜,带剑上朝之权。此举当时乃是完颜永济等人的谋划,在完颜洪熙看来,他能登帝位已是意外之喜,哪里会计较这个。 但之后每逢朝议,满朝文武尽皆跪拜,只余完颜洪烈一人昂首独立,这让完颜洪熙这个做皇帝的,心中越来越膈应。这日筵席,既然完颜洪烈在场,注定是不会行大礼的,所以完颜洪熙干脆故作大方,免了众人的大礼。 完颜洪熙一入场,完颜康的视线,便投在其身后一人身上。 此人身披一袭黄色僧袍,其僧袍制式特异,与少林寺等中原僧侣所穿决然不同。这僧人身量极高,高出身旁站立的侍卫足足有一个头,此人身形看着瘦削,但从其神光外露的双目和微陷的脑门,就知道此人必是一尊大高手。 金轮法王,瞧清楚此人形貌之后,完颜康心中冒出这个名字来。 果不其然,酒过三巡之后,完颜洪熙便开始对众人介绍:“诸位,近日我大金有幸,诚邀金轮大师为我等释法讲武。” 金轮法王坐在完颜洪熙身后,此时闻声而起,双手合十,向前微微躬身:“贫僧金轮,见过诸位贵人。” 他说话之时,也不见嘴巴如何大张,花园内在场之人,都觉得声音就在耳畔响起一般。 常人还不觉如何,沙通天和彭连虎闻声便知道厉害,他们俩互看一眼,心道:这番僧好深的内力,只怕还要强过那灵智上人。 完颜康更是心中一凛,单凭此人内力,必是突破了任督二脉达到绝顶高手的境界无疑,还不知他所修炼的龙象般若功,此刻练到了第几层? 金轮法王问安完毕,完颜洪熙又朗声道:“金轮大师出身密宗金刚寺,大师佛法高深,武功更是超群,在吐蕃一地至今未逢一败。我大金以武立国,在场诸位若有自认武功高强者,不妨下场与大师交手一番,以为今日喜宴之乐。” 说完,完颜洪熙顿了一顿,又道:“无论输赢,朕都重重有赏。” 完颜洪熙此话一出,便有几个年轻的王公贵族站起身来,撸起袖子,争先恐后的要挑战金轮法王。 金轮法王一看这几人的架势,明显不是练家子,他便呵呵一笑:“诸位施主,不妨一同下场。” 这几个年轻的王公贵族原本还要先争个先后,听得金轮法王如此一说,纷纷跳到筵席中央的空地,开始摩拳擦掌起来。 这后花园设宴之处,本是一块大草坪,占地颇广,平日里乃是供幼年的皇子皇孙跑马之用。 这日在此设宴,大草坪上摆下近百张案桌后,中间留了阔六丈有余、长数十丈的空地,本是预着歌舞之用。此时用来比武较量,却也是正好。 金轮法王走到空地中前方位置,距离完颜洪熙四五丈之处,双手合十,对身前几人微微躬身道:“请。” 这些个王孙公子,简单商议了一下,然后齐齐发一声喊,从前后左右,围向金轮法王。 只见金轮法王随意抬手踢腿,数个呼吸之后,这些王孙公子,尽皆躺倒在地,连金轮法王一片衣角都没沾到。 完颜洪熙率先大声喝彩,众人也跟着鼓起掌来。 这几个王孙公子,也爬起身来,满面通红的向金轮法王行了一礼,然后奔回各自案桌。 在场还有几个武将原本也想下场一试身手,结果见到这僧人如此厉害,纷纷熄了这个念头,以免出丑。 完颜洪熙见一时有些冷场,立刻抛出赏赐:“下场之人,每人赏银百两。若有能在大师手中,走过五合之人,赏银万两。” 赏银百两,对在场之人来说,都算不上什么。但若有万两赏银,却又是不同。完颜洪熙此话一出,后续便又有几名武将下场与金轮法王放对,试图撑过五个回合。 当然,最终结果都是一样,一合即倒。 完颜洪熙见在无人主动响应,便转头看向完颜洪烈:“贤弟,听闻你身后两位,都是江湖上的顶尖高手,何不下场玩玩。” ------------ 第三百二十一章 金轮 完颜洪烈笑了笑:“沙先生和彭先生,都是本王请来的客卿,是否下场,这要看两位先生自个的意思。” 从金轮法王刚刚下场的几次热身动作,沙通天和彭连虎心里都清楚,自己不是这番僧的对手,但完颜洪熙这么一说,自己两人如果连下场都不敢,岂不是丢尽了完颜洪烈的脸面。 两人正踌躇间,对面的完颜康出言道:“沙先生,彭先生,下场玩玩,却也无妨。” 彭连虎和沙通天见完颜康说话了,立刻从完颜洪烈身后走出。 完颜洪熙这时才瞧见完颜康,他立刻笑道:“贤侄何时回的中都,也没说上一声。” 完颜康起身躬身行了一礼:“侄儿今日才回,这便来拜见伯父了。” 完颜洪熙哈哈一笑:“贤侄向来好武,何不下场一试。” 完颜康点了点头:“如有必要,自当下场。” 完颜洪熙和完颜康两人说完之后,沙通天对彭连虎低声道:“彭兄,沙某先上去,试试这秃驴的成色。” 这两人相交多年,互相知根知底,彭连虎的武功,要高出沙通天少许,是故沙通天准备先打头阵,为兄弟摸底。 “彭先生先行下场。”旁人听不见两人耳语,完颜康却听得清清楚楚,他立刻出声提醒。 彭连虎和沙通天虽然不知到底是何意,但完颜康既然交代了,他们也就依言行事。彭连虎拍了拍沙通天的肩膀:“沙兄,兄弟先上了。” 彭连虎走到草坪中央,与金轮法王隔着两丈而立,四周就有些笑声发出。 你道为何? 原来彭连虎身量矮小,站到金轮法王身前,足足矮了两个头。两人相对而立,犹如一个成人对着一个孩童一般,场面看似有些滑稽。 彭连虎听到笑声跟议论,心中有些着恼,有心强攻一番,让周遭的王公贵族见识见识他千手人屠的厉害。这时他耳中忽然传来一缕细声:“谨守心神,游斗为主,量力而行。” 他往右边一看,只见完颜康神情严肃的看着自己,点了点头。 彭连虎心神一凛,知道面前的番僧必然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厉害,否则完颜康不至于特意传音叮嘱。他向完颜康微微点头,示意自己知道厉害,接着便对金轮法王拱了拱手:“大师,得罪了!” 正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彭连虎这一出手,声势与刚刚下场数人,截然不同。他得了完颜康的提醒后,三两步转到金轮法王的后方,一掌拍向其腰眼。 金轮法王见彭连虎身材瘦小,原本没把他放在眼里。此刻见他步伐迅捷、出手狠辣,立刻收起了小觑之心,半转身来,一掌迎向彭连虎的来掌。 彭连虎见金轮法王掌风凌厉,想到完颜康的叮嘱,连忙收掌,同时脚下一动,绕着金轮法王又转了小半圈,一指戳向其气海大穴。 “好!”沙通天见彭连虎身法灵动,出手老到,不由高声喝彩,为老友助威。 金轮法王身形随之转动,左掌做手刀状,往下劈向彭连虎的来指,同时右掌暴伸而出,击向彭连虎的面门。 掌力未至,掌风已逼人窒息。彭连虎若不是得了完颜康的叮嘱,这一招必要被逼的硬拼不可。但之前他出招不过用了五成内力,一见情况不妙,他立刻收手,同时矮身一窜,避开金轮法王的这一掌。 金轮法王见彭连虎如此滑不留手,不禁微微皱眉。这两招下来,他知道彭连虎是打定主意不与自己硬拼,既然五次,他便大步向前,出掌击向彭连虎后心。 彭连虎听见脑后风声凶猛,知道这番僧下手毫不留情,若是中了这一掌,只怕多半无幸。他立刻使了一招“移形换位”,在金轮法王掌力即将临身之前,硬生生横移了三尺。 这移形换位,原本是沙通天看家绝活之一,连师弟候通海都没传的。但彭连虎和沙通天两人当年被完颜康击败以后,都深觉自己武功不济,互相之间的武学交流不再有任何私藏,所以彭连虎也学会了这门移形换位的绝学。 金轮法王满以为自己此招必中,哪知彭连虎居然硬生生躲了过去,他惊奇的咦了一声,手下不再留力,加速向彭连虎攻去。 数招之后,彭连虎便被逼的再没有躲闪的余地,被迫出双掌与金轮法王单掌硬拼了一记。 三掌相交,彭连虎被震的飞退了十来步,这才勉强站稳。 金轮法王得势不饶人,继续大步向前,要将彭连虎打的当场败亡不可。 彭连虎胸中还在翻腾不已,眼见金轮法王一掌追身袭来,他心中不由生出绝望之情来。 “认输!”完颜康吐出这两个字,让金轮法王这一掌,硬生生停了下来。 完颜洪熙哈哈大笑,同时大力鼓掌,高声喝彩:“好!好!好!” 在场众人,除了完颜洪烈和他的少数铁杆心腹之外,也都跟着喝彩起来。 随着众人的喝彩声,完颜洪烈面色铁青,完颜康却是云淡风轻,待众人喝彩声消停之后,他反而笑吟吟的对完颜洪熙道:“伯父,我这客卿,可是在金轮大师手里,走了八合呢!” 完颜洪熙面上喜色一凝,复又笑着喝道:“来人,取赏银。” 不一会儿,宫中太监便取来一盘金子,呈给仍站在原地的彭连虎。 彭连虎接过赏银,欲要张嘴道谢,却压不住伤势,吐出一口鲜血,身子也显得摇摇欲坠来。 沙通天疾速掠出,扶住彭连虎,慢慢走回完颜洪烈身后。 完颜洪熙面上笑容越盛,又出言道:“接下来,是沙先生出战?不知沙先生技艺如何,金轮大师还请手下留情才是。” 彭连虎吐出一口血后,伤势渐渐稳住,他对沙通天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打紧。沙通天听了完颜洪熙的话,一时怒不可遏,红着眼就要走出来与金轮法王放对厮杀。 “沙先生且住,这一阵由我,亲自接过!”完颜康站起身来,走到草坪当中。 完颜洪熙心中大喜,面上却做关切状:“贤侄,你真要下场,需知拳脚无眼,莫要伤了……” 完颜康朝他拱了拱手:“有劳伯父挂怀,康一介武夫,常年征战,就算有些磕磕碰碰,也在所难免。只是有一事,想与伯父讨个说法。” “何事?” “下场者,赏银百两,撑过五招,赏银万两,若是我一不小心,胜了这位金轮大师,伯父又该如何赏赐呢?”完颜康笑吟吟的问道。 完颜洪熙听了这话,不由神色一凝,一时不敢接话。他知道完颜康武功高超,生怕金轮法王真不是这位侄儿的对手。 金轮法王哈哈一笑:“陛下安心,贫僧不敢夸口天下无敌,但今日贫僧绝不会败。” 他见完颜康不过弱冠之龄,心道此人就算从娘胎里开始练功,也不可能是自己的对手,是以信心满满。 完颜洪熙听了金轮法王这话,也放下心来,朗声道:“贤侄,若是你真能胜过金轮大师,朕便赏银十万。” 完颜康拱了拱手:“多谢伯父重赏。” 接着,他走到金轮法王身前三丈处,微微笑道:“金轮大师,若我十招之内胜不了你,就当我输了,如何?” 金轮法王一听这话,只觉得一股怒气从脚底下直窜到天灵盖。他强压下怒火,冷冷道:“小王爷,拳脚无眼,小心了!” 完颜康不再说话,向前踏了两步,接着他左腿微屈,左手划个半圆,右手一掌推出,以一招亢龙有悔,直击金轮法王胸腹之间。 金轮法王在完颜康一踏步时,就将警惕之心提高到十足十。完颜康这招亢龙有悔一出,他就知道面前此人果然是有惊人造诣。这一掌打出,掌力如何尚且未知,但其掌势笼罩之处,已经叫金轮法王无法闪避,只有硬拼一途。 金轮法王知道中原多有奇人,其习得的密宗功夫,论起招式精巧,不过泛泛而已。但说到强拿硬打,以他数十年内力和七层龙象般若功的造诣,金轮法王自诩绝不惧当世任何一人。 于是,他微微沉下腰马,使出一记大手印,迎向完颜康的来掌。 两人双掌一交,金轮法王立觉心中大定,完颜康掌中劲力虽然十分刚猛,但似乎还不及他的内力精深。但片刻之后,他心中就惊慌起来,因为完颜康这掌的力道并未被他完全消减,第一股劲力抵消之后,随后的劲力还在汹涌而至。 后劲尤胜前劲! 一招之下,金轮法王闷哼一声,脚下吃不住完颜康的劲力,连退了三步。 完颜康双掌齐出,一招震惊百里随即跟上。 金轮法王吃了亢龙有悔的亏,这次出掌接招,便只使了七分力,留了三分力作为后劲。 但震惊百里乃是降龙十八掌中最为刚猛的一招,与亢龙有悔的运劲法门截然不同,金轮法王若是全力应付,还能抵挡的住。 他这一留力,又吃了不小的亏,连退数步之后,身形还有些摇晃。 完颜康得势不饶人,大踏步上前,轰出一记大伏魔拳。 大伏魔拳的威力,本是要稍稍逊色与降龙十八掌的,但这门拳法由完颜康使来,出招回气甚快。若使降龙十八掌打出一掌,他用大伏魔拳,已经能轰出两拳了。 金轮法王每接一拳,都受不住要后退一步,到了此时,他已经不再存任何打赢的想法,只想着能撑过十招,便算是没有丢尽脸面。 顷刻之间,完颜康已经轰出六拳,金轮法王退了六步,嘴角已经泛出一道血丝来。 眼见完颜康又是一拳轰来,金轮法王用尽功力,又使出一招大手印。 但这一次拳掌相交,金轮法王惊觉完颜康拳力虚浮,与之前截然不同,让他这全力一掌,犹如击在空处一般。 若说之前的强拿硬打,金轮法王虽然吃亏,却还能咬牙支撑。这一招击空,他整个身子止不住往前迈了一步,胸中翻腾的气血再也压抑不住,喷出一口老血来。 完颜康旋身在他肩头一拍,接着负手而立,淡淡道了一声。 “承认!” …… …… …… 金轮法王站稳身子,冲完颜康大喊一声:“今日贫僧还是金轮大法师,所以败了,若是翌日修成金轮大律师,贫僧绝不会败!” ------------ 第三百二十二章 伤药 随着金轮法王的吐血落败,完颜洪熙设下的中秋之筵,就变得索然无味了。 完颜康大胜之后,显得一脸云淡风轻,当场就向完颜洪熙告辞。 完颜洪烈一行人一出内宫,沙通天几人立刻开始狂拍完颜康的马屁,将他的武功吹的天上少有、地上全无。 完颜康却是丝毫不吱声,只顾大步向前。 完颜洪烈以为儿子是低调过甚,当下拉着拓跋铁头一同,要回府设宴,好好庆贺一番。 哪知完颜康一到宫外,翻身上马之时,突然喷出一口鲜血,身子也有些摇摇欲坠。 沙通天眼疾手快,连忙一把扶住完颜康。完颜洪烈也奔至完颜康身旁,关切道:“康儿,怎么了,可是那番僧暗中下了毒手?” 完颜康站定调息了一阵,这才出声:“父王勿忧,这番僧武功虽强,绝不是孩儿对手。只是孩儿原本有伤在身,刚刚有些用力过猛,想来将养几日,就可大好。” 完颜洪烈依然将信将疑,完颜康已经翻身上马,打马回府。 完颜洪烈朝左右一看,对拓跋铁头叮嘱道:“康儿受伤之事,不可走漏丝毫风声!” 拓跋铁头点头应下,只是看着完颜康远去的身影,眼中若有所思起来。 完颜康回到王府,立刻开始运功疗伤。 刚刚他大胜金轮法王,看似云淡风轻,实则已是使尽了浑身解数。完颜康轰出六记大伏魔拳时,也被金轮法王的反震之力,震的几乎压不住旧伤。他原本想以狂暴之姿,直接打趴金轮法王,但因为后劲不足,也只得临时变招,使了一招空明拳,这才在十招之内解决战斗。 金轮法王此时的内力修为尚在裘千仞之下,但他所修习的龙象般若功确实非同小可,若不是完颜康先发制人,久战之下胜负局势就得反转。 功行一周天之后,复发的伤势总算被勉强压住,完颜康起身出去,交给小侍女宁儿一张纸条,让药房以此法煲药。 宁儿去了药房不久,就折返回来,满脸委屈的对完颜康道:“少爷,药房里说,这几味药都是奇珍,需得夫人同意才行。” 完颜康所写的纸条,乃是灵鹫宫九转熊蛇丸的配方。他自知伤情太重,若无药力相助,不知要多久才能痊愈,而之前黄药师给的九花玉露丸,他早已和裘千仞分服殆尽。 听得宁儿如此回报,完颜康微微动怒,他没想到自己的命令居然在王府里会大打折扣,便有心教训一番药房管事之人。转念之后,他想到如今王府的主母是谁,心里不由又柔软起来,对小侍女柔声说:“既然如此,那你便去找王妃。” 宁儿乖巧的嗯了一声,拿着纸条就走。 完颜康忽然又叫住她:“今日天色已晚,莫要去打扰王妃了,明日一早你再去。”说完,他回房打起空明拳,开始活动气血。 在九阴真经中,疗伤的法门有两种,一种需两人共同行功,一种独自修行便可。独自修行的法门,便强调要动静结合,不可一味打坐行功。打完一套空明拳,完颜康觉着胸口的憋闷感散去少许,他再次运功一周天,觉着心神有些疲倦,便爬上床睡了。 这一觉完颜康睡的特别沉,直到次日早晨有敲门声传来,他才醒了过来。一开门,门外出现的不是小侍女,而是另一个熟悉的面孔,完颜康略显尴尬道:“你怎么来了?” 来人微微一笑:“这药让别人煲,我不放心。”说完,她拎着一个食盒进了房间,从食盒中端出一个大碗来。 “秋……怎么你亲自做这煲药的事儿!”完颜康本是要叫秋香的名字,想到今时不同往日,便收了嘴。 但要他改口喊她母亲或者姨娘,完颜康却又喊不出口。 秋香坐到桌边,白了完颜康一眼:“你小时候的药,还不都是我煲的,现在府里这些个丫头粗手粗脚,我可放心不下。” 完颜康呵呵一笑:“秋香姐,你现在还有娃儿要照顾,哪能来料理这等小事,要是让父王知道了,非要骂死我不可。” “好啦,好啦,赶紧趁热喝了,这碗东西,可比金子还金贵的多呢。”秋香故作嗔怪道。 完颜康不再多言,端起药碗,就一口喝干。不多时,随着腹内一股热气升起,完颜康对秋香道:“秋香姐,你煲的药,果然管用。” 秋香知道完颜康喝完药就要运功化开药力,她赶紧收拾了食盒,起身道:“我得去看看娃儿了,赶明儿再来。” 完颜康将她送出门外,回到房中,愣了一会儿之后,便抛开杂念,继续运功疗伤。 次日一早,秋香又准时端了药过来,完颜康照旧一口喝完。 这药汤入肚之后,两人闲话了几句,秋香照例起身告辞。 关上房门之后,完颜康的一张笑脸,立马阴沉下来。 伴随着药力化开,一股毒素也在腹内慢慢扩散开来,若不是完颜康所修习九阳神功有百毒不侵的功效,他此刻决计察觉不到。废了一番功夫,将毒素拔出之后,完颜康这才继续疗伤。 到了半夜时分,完颜康换了一袭夜行衣,掠出王府,找到裘千仞。 “少爷,有何要事?”裘千仞见完颜康深夜赶来,心中十分惊诧。 “你连夜出发,前往大定府找徐道胜,将这封密信交与他手。”完颜康也不提何事,只交待了紧要任务。 裘千仞也不再多问,当即接过密信,就收拾行囊,准备出城。 完颜康忽然想到什么,又叫住了裘千仞:“暂缓一缓,明日一早,你到街口那个张记杂碎铺,等我命令。” 转眼到了早上,完颜康再次喝下汤药,送走秋香之后,他神情显得复杂至极。 连续两日汤药中都有毒,绝非偶然了。在屋里待了半晌,完颜康走出房门,带了几个伴随出门闲逛去了。到了张记杂碎铺,完颜康坐下叫了碗杂碎汤,慢慢悠悠的喝了起来。 “速去大定府。” 裘千仞一早就在杂碎铺等候,前前后后都已经叫了三碗羊杂碎汤了。听到完颜康的传音之后,他立马放下手中汤碗,付了账出城去了。 完颜康又在城中逛了一圈,只觉中都繁华不如往日,街头巷尾的乞丐多了不少。他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便打道回府了。 次日晚上,完颜康听得王府外有三短一长的哨子声传来,便悄无声息的出了门。 裘千仞在王府外一僻静处等候,见了完颜康拱手施礼:“少爷,幸不辱命。” 完颜康拍了拍他的肩头:“辛苦了。” “这点跑腿的活,算的了什么,少爷可还有其他吩咐?” 完颜康本想让裘千仞先回客栈休息,转念一想,他又改了主意:“也罢,有一桩事,眼下只有你能做的。你随我到王府药房潜下,将一切不寻常之处,都看在眼里,听在耳中。” 裘千仞点了点头:“少爷放心。” 接着,完颜康便带裘千仞潜入王府溜达了一圈,熟悉了王府地形和其中巡逻情况后,裘千仞便进入药房,窜上房顶夹层躲藏起来。 又到了清晨时分,这次敲门来送药的却不是秋香,而是完颜康的小侍女宁儿,送药的时辰也比往日迟了一刻。 宁儿轻声道:“少爷,王妃身子有些不适,让奴婢送药过来。” 完颜康点了点头,照例喝完药,开始打坐运功。这次的药中,毒素依然如常。 到了半夜时分,门外传来低沉的咳嗽声,完颜康知道是裘千仞来了,立刻起身开门。 “辛苦了,先喝几口茶。”完颜康请裘千仞坐到屋内小桌旁,给他倒了杯茶。 裘千仞躲在夹层,一日米水未进。以他的内功造诣,便是数日不吃不喝也能忍耐,但此刻毕竟也是口渴的紧,他足足灌了半壶茶水,这才开始说话:“少爷,有发现。” “不急,你慢慢道来。” 因为裘千仞不知他所见所闻究竟是何人,他便将所见所闻的状况,一一复述出来。 天色刚刚微亮,一个身着锦衣的美貌少妇进入药房,熟练的把备好的药材一一放入紫砂药煲之中,开始煲药。 才过了一会功夫,一个身着药师蓝袍的青年进入药房,对那少妇躬身道:“王妃大人,这等煲药的粗重活交给小人便是,何必劳烦您天天亲自动手呢?” 那少妇摇了摇头:“这算的了什么粗重活,康哥儿难得回来,我尽尽心意,也是极好的。” 药师抢过药煲:“您离着远些,要不小少爷闻着您满身药味,只怕要哭闹,不肯让你抱呢。” 少妇听了这话,倒是依言离远了一些,不时在屋内走动一下,不时看看这青年添加药材,调整火力。她觉着屋里药味确实有些重,就打开房门,通通气。 少妇刚刚打开房门,转头一看,只见这青年往药煲里加了些黑色颗粒,不由疑惑的问道:“梁孝忠,你往里面放了什么?” 梁孝忠原本是趁少妇不注意时加了东西进药煲,没想到突然被发现了,他一时紧张起来,支支吾吾的道:“没、没什么……” 少妇原本还不疑有他,此刻见梁孝忠紧张,她立马高声起来:“你好大的胆子,居然……” 梁孝忠啪的双腿跪地:“王妃大人,这是王爷之令。” 少妇一听,连忙关了房门,走到青年身前,低声问道:“梁孝忠,你休要胡说八道,王爷一年都不会见你一次,岂会给你下令?” 梁孝忠叩首道:“王妃大人,王爷是没给小人下令,可这事是拓跋将军亲自交待小人的。” “拓跋铁头?” “正是。” “是拓跋亲口跟你说的?何时说的?” “就在大少爷回府的第二天晚上。” “你往药煲里加的是什么?” “一味慢性毒药。” 少妇惊呼一声:“啊!我要去问王爷,他万万不可能下这等命令。” 梁孝忠连道:“王妃大人,拓跋将军说了,若是小人投毒被发现,您万万不可去询问王爷,王爷也是万万不会承认的。” 少妇咬牙切齿的道:“拓跋铁头,他想作甚?” 梁孝忠犹豫了一下,才道:“王妃大人,拓跋将军让小人问一句话:以大少爷的实力,将来的大金,究竟是王爷说了算,还是大少爷说了算。” 少妇哼了一声:“父子本是一体,谁说了算,又有何干系!” “拓跋将军还让小人问王妃一句话,大少爷究竟姓不姓完颜?” 少妇愣了半晌,喃喃道:“那也不能如此……” “大少爷回府之后,可曾去见过小少爷?” 少妇闻言沉默了一会,才道:“他回来就随王爷进宫比武,这几天一直在家养伤。” 梁孝忠又道:“王妃大人,大少爷可都有空出门喝杂碎汤呢。小人也不敢瞒着您,从第二天起,我就开始给大少爷药中下了毒,若是王妃与大少爷说明这事,您觉着,大少爷是信,还是不信呢?” 少妇一时语塞,身子颤抖起来,指着这青年:“你,你,你!” “到时候小人固然难逃一死,或许大少爷念着旧情会饶过您,却不知那时候,他会如何看待小少爷。” 少妇听着这话,如中雷击,过了一阵,浑浑噩噩的走出门外去了。 这青年松了一口气,着人将完颜康的小侍女唤来,叫她送药回去。 ------------ 第三百二十三章 莫须有 完颜康听完裘千仞的复述,久久不语,良久之后,才幽幽叹了一口气。 他这一口气叹的极长,长到裘千仞都有些恍惚起来。 这口气叹完,完颜康对裘千仞道:“从明儿起,帮我盯住拓跋铁头,其人如有异动,能擒则擒,否则将此人就地格杀。” 裘千仞点头应下,又道:“少爷,那汤药你没喝吧?” 完颜康摆了摆手:“药中有毒,我早就知晓,无需挂怀。” 裘千仞嘿嘿一笑:“少爷算无遗策,这等小人行径,能济的了甚事。”他当时在屋顶听了汤药中有毒,下意识便要溜出来提醒完颜康,但转念一想,完颜康既然特意让他来此盯守,必然是早有防备。 完颜康当然不会告诉裘千仞,自己修习九阳神功有百毒不侵之效,这才发觉药中有毒,他只淡淡点了点头,让裘千仞先回客栈休息。 裘千仞一走,完颜康陷入沉思当中。 梁孝忠能干出这等事来,多半是存了为他原本的主人梁子翁报仇雪恨的心思。 拓跋铁头传下乱命,是否真系完颜洪烈的授意? 不可能,我与他十数年父子之情,他怎会下此毒手! 你毕竟不是完颜的骨血,此刻他有了亲生骨肉…… 如今大金尚且风雨飘摇,父王定不会如此不智,下手害我,于他有百害而无一利! 但若我因故身亡,他可顺理成章接受我白马城数十万大军,何愁大事不济…… 完颜康陷入天人交战当中,不知不觉听到鸡鸣声,他这才惊觉天色将明。此刻他身心俱疲,觉着比跟欧阳锋殊死大战一场还累,不由拍了拍脑袋,不再胡思乱想,躺倒在床沉沉睡去。 当阵阵敲门声响起时,完颜康仍觉得头有些沉重,他不想起身,隔着门喊了一声:“把药拿走,我晚点再喝。”说完,他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当敲门声再次响起时,完颜康还是爬起身开了门。 秋香站在门外,脸色与前日相比,明显憔悴了许多。她一见完颜康,连忙问道:“你可是身子不舒服?” 完颜康本待说无事,却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喷嚏,他自嘲的摇了摇头道:“或许是昨晚被子没盖好受了点风寒,没甚大事。” 说完,他高声唤宁儿过来,令其将药热一热再拿来。 秋香看了完颜康两眼,又低下头去,小声道:“莫不是这药太补了,要不你停一停……” 完颜康哈哈一笑:“这药可金贵着呢,煲好了怎么能不喝!” 这话刚一说完,他又打了个喷嚏。 秋香连忙把完颜康推进房里,心疼的劝道:“你得了风寒,就好好在屋里躺着,等会那药别再喝了,我去给你熬一碗姜汤过来。” 完颜康见她眼眶有些发红,显然是刚刚哭过不久,他心中一软,便顺着秋香的意思道:“好,好,我先不喝药,等着你熬的姜汤。” 秋香听了这话,这便转出门熬姜汤去了。 过了一会儿,宁儿端了热好的药过来,完颜康一口喝干,特地招呼了一声:“若是王妃问起,你就说我没喝药。” 宁儿不解何意,只乖巧的点了点头。 她收拾好药碗食盒要走,完颜康又叮嘱了一句:“旁人问起,你照实说就是了。” 宁儿眨巴眨巴眼睛,十分不解的问道:“少爷,要是王妃和旁人都问呢?” 完颜康在她脑袋上轻轻一敲,故作生气状:“傻丫头,你放下食盒就赶紧回来,哪会有那么多人问东问西。” 宁儿嗯了一声,急急忙忙拎着食盒回药房去了。 过了一阵,秋香熬好一碗姜汤,端了过来。 完颜康也不多说,吹了几下,两口就把姜汤喝光。完了他还砸吧了下嘴,微微笑道:“秋香姐,还是你的手艺好。” 秋香盯着他看了一会,才缓缓说道:“我听大夫说,染了风寒,可不能随便进补。这几日,你那个方子就停一停吧,正好府上熊胆也没了。” 完颜康明白她的意思,立刻点头应下。 秋香见他应下,不由松了一口气,闲话了几句就起身离去了。 她回到房中,摇着摇篮哄着儿子睡着,看着儿子熟睡的面容,忽然想到完颜康可能毒发的模样,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完颜洪烈处理完一轮政务,正好过来看小儿子。秋香听到完颜洪烈的脚步声,连忙擦了擦眼泪,转身对他请安。 完颜洪烈瞅见秋香眼眶泛红、脸上还有泪痕未干,连忙问道:“爱妃,怎么了?” 秋香摇了摇头:“没事,刚刚出门风大,眼里进了粒沙子。” 完颜洪烈将信将疑,却也就不再多问,凑到摇篮边喜滋滋的看着熟睡的小儿子。 秋香看着完颜洪烈一脸慈祥的模样,想着梁孝忠的话到底是真是假,她有心开口来问,却又莫名害怕起来。 完颜洪烈一转头,见着秋香神色奇怪,不禁皱了皱眉:“你随我去书房。” 两人去到书房,完颜洪烈坐定之后,柔声问道:“爱妃,到底出了什么事?” 秋香张嘴欲言,可话到嘴边却又不敢说,显得十分纠结。 完颜洪烈眼神一瞪,话音便严厉起来:“秋香,你有什么事儿,还要瞒着本王不成!” 秋香听了这话,哇的一下,哭了出来。 完颜洪烈也不去劝她,任由她哭完,这才严肃的说道:“哭完了,该说了。” 秋香抹了抹眼泪,开始断断续续的将这几日之事,一一道来,最后她弱弱的道了一句:“王爷,那梁孝忠说的……” 完颜洪烈脸色铁青,在身旁案桌上重重一拍:“拓跋铁头,梁孝忠,这两个畜生,好大的胆子!” 秋香见他勃然大怒,心里倒是安定下来,至少说明这事绝不是完颜洪烈背后指使。 完颜洪烈站起身来,在书房中踱步了半晌,这才问道:“康儿现在,情况如何?可是真中了毒?” 秋香低声道:“早上妾身前去探望,发觉康哥儿染了风寒。康哥儿自小身子骨就健实,从未染过风寒,只怕真是……” 完颜洪烈一拳捶在案桌上,呼吸粗重起来,过了半晌才道:“此事你切莫声张,再不许让任何人知晓。” 秋香连连点头。 完颜洪烈又道:“你这几日休要乱走,就在房中好好看顾娃儿。” 秋香点了点头,起身回房去了。 完颜洪烈立刻唤来家将,命其将梁孝忠拿来此处,途中不可令其有开口的机会。 过了一阵,梁孝忠口中塞了布团,被五花大绑带到书房。 完颜洪烈一脚将其踹倒,接着冷冷的问道:“本王就问你一句,此事真是拓跋所为?你也不用说话,点头就是,摇头就不是。” 梁孝忠躺倒在地,疯狂点头。 完颜洪烈挥了挥手:“带下去,严加看管。”接着,他遣人将拓跋铁头唤来王府。 过了一阵子,拓跋铁头没来,派去之人回话道:“王爷,拓跋将军说,他得了一瓶百年老酒,定了望月楼天字号房,请王爷前去赴宴。” 完颜洪烈听得拓跋铁头不来,几乎要当场发作,他深吸了几口气,才压下火气,冷冷道:“好,好,好,本王这就去赴拓跋将军的宴。” 说罢,他点起数十家将,前去望月楼赴宴。 拓跋铁头将整个望月楼清场,在门口专程等候。完颜洪烈一到,他立刻单膝跪迎:“末将参见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虽然满腔怒火,当街之上,完颜洪烈也不便发作,他将拓跋铁头扶起身来,令家将先将望月楼上上下下都搜捡了一遍,这才抬步上楼。 望月楼的一楼是厨房和大厅,二楼和三楼都是包间,天字号房设在三楼。酒菜上齐之后,完颜洪烈令家将守在一楼楼道口,如无他命令,任何人不得上楼。 拓跋铁头将酒倒上,满面笑容:“王爷,您请。” 诚如拓跋铁头所言,这酒乃是难得一见的百年好酒,开瓶之后,酒香溢满房间。但完颜洪烈端坐于此,筷子酒杯碰都不碰,只拿眼看着拓跋铁头,冷冷道:“拓跋将军,你的酒再好,本王又如何敢喝!” 拓跋铁头原本就猜到完颜洪烈可能是因何唤他,一听这话,他心中再无一丝侥幸,立刻双膝跪地,连连叩首:“铁头所作所为,都是为了王爷,请王爷明察!” “你命人暗中下毒,要害本王爱子,还敢说是为了本王!”完颜洪烈腾地站起身来,拔出腰间宝剑,怒不可遏。 “王爷,请容铁头分说,若是到时候王爷还不消气,铁头自个摘了脑袋,双手奉上。”拓跋铁头伏低身子,显得万分诚恳。 完颜洪烈把宝剑回鞘,坐回位子:“看你还有何话说。” “敢问王爷,大金究竟谁人为主?谁人为臣?” “自然是我那三哥为主。” “自古以来,帝位唯有德有能者居之,当今圣上,不过暂居其位罢了。” 拓跋铁头说完这话,抬头看了看完颜洪烈一眼,见他表情毫无变化,便继续道:“小王爷一统草原,手握数十万雄兵,翌日挥鞭南下,何人能挡之?” 完颜洪烈道:“你既然明白,还敢如此胆大妄为!” 拓跋铁头又道:“若有一日,小王爷大军南下,我大金的皇位,究竟是王爷您来坐,还是小王爷来坐呢?” 完颜洪烈哼了一声:“我俩父子谁做皇帝,又有何妨,若是康儿想做皇帝,本王做个太上皇,还乐的逍遥自在。” 拓跋铁头顿了一顿,缓缓说道:“诚如王爷所言,唐朝高祖为太上皇,太宗亦能尽孝膝下。但若有朝一日,小王爷不姓完颜了呢?” 此话一出,完颜洪烈的呼吸,明显粗重起来。 拓跋铁头继续说道:“若是大金社稷,因此断绝,王爷如何对得起大金的列祖列宗!” 完颜洪烈站起身来,狠狠的抽了拓跋铁头一记耳光:“即便如此,康儿也绝不会害我!你暗中下毒,实在罪该万死!” “王爷,铁头死不足惜,但事已至此,却是不能回头啊!小王爷殿前比武,引发旧伤,不治身亡。白马城数十万兵马,岂能不唯王爷马首是瞻。到时莫说大金,便是宋国和西夏这两国,均可一战而下。大金中兴,建万世不灭之伟业,只在王爷一念之间啊!”拓跋铁头说到此处,将额头重重磕于地面,不再做声。 完颜洪烈愣了半晌,长叹一声:“本王回府之后,就会除去梁孝忠。铁头,本王念你多年劳苦功高,此事休要再提。” 拓跋铁头抬起头来,苦苦劝道:“王爷,你念及父子之情,不忍加害。若将来小王爷得知此事,只怕未必信你啊!” 完颜洪烈哼了一声:“胡说八道,康儿如何信不过我,若此事真被他所知,到时本王尽力保你一命便是。” “王爷,人心难测啊!” 完颜洪烈哼了一声,起身拂袖而去。 拓跋铁头连声喊道:“莫须有!王爷可记得岳武穆之事否?” 完颜洪烈闻言一震,脚步停了一停,还是继续下楼去了。 拓跋铁头站起身来,脸上露出得计的笑容来。 ------------ 第三百二十四章 入京 又到了一日清晨,宁儿准时敲响了完颜康的房门。 完颜康看着宁儿手中的食盒,心中翻腾不止。昨日拓跋铁头与完颜洪烈会面之时,裘千仞就躲藏在隔间之内。半夜之时,裘千仞潜入王府,已将两人对话尽数告知完颜康。 完颜康接过食盒,让宁儿在外等候。房门一关,完颜康坐到桌旁,打开食盒,端出药碗喝了一口。 同样的毒素从腹内漫出,他双目之中,不自觉的淌出两行泪水,手上的药碗,也被他不经意间掰缺了一大块。 这一碗药,完颜康喝的特别久。足足半个时辰之后,他才打开房门,叫小侍女进去收拾。 “哎呀,少爷,这碗怎么打碎了。”宁儿见着满地的碗碎,不觉惊呼一声。 “不小心碰落了,你小心些收拾,莫要伤了手。”完颜康交代了一声,推门走了出去。 宁儿嗯了一声,拿来扫把细细清扫,收拾完屋子之后,她见完颜康还没回来,就顺手先关了门。 到了午饭时分,宁儿送饭过来,仍然不见完颜康回来,她担心饭菜凉了,四周问了一圈,只道小王爷好像出去了。 经宁儿这一圈找寻,完颜康独自出府的消息传到完颜洪烈耳中。完颜洪烈莫名有些心惊,便专门派人前去完颜康屋外等候,一见着小王爷就立刻禀报。 到了傍晚时分,完颜康仍未回府,完颜洪烈心中不安愈盛。他独自在书房中踱步了数十圈,最后叫来家将,令其速速将梁孝忠处死。 家将刚刚奉命离去不久,完颜洪烈突然感觉脚底有微微震动之感,他伏低身子用耳朵贴地一听,立马大惊失色,跳将起来。 这震动感,分明是大队骑兵奔腾所致。 南边尚在鏖战当中,西夏人也绝无可能无声无息的突袭至此,所来的大队骑兵就只有…… 想到这里,完颜洪烈脸上一片煞白。 北面城头的警讯响起不久,段日奇飞马赶至城头,看着北面烟尘滚滚而来,他见守城将士居然没有丝毫动作,抓起旁边的当值的小校就是两个耳光:“混账,还不关城门!” “不用关城门,是本帅的人来了。”完颜康从一旁转了出来。 段日奇一见完颜康,也摸不清底细,只硬着脖子道:“敌我未明,又无……” 他本想说又无调兵军令,哪知话说到一半,完颜康的手就搭到他的肩头,段日奇剩下的话便再也说不出来。 完颜康一招制住段日奇,在旁人看来,好似这位小王爷与段日奇勾肩搭背一般,也都不疑有他。 “清场,迎接大军。”完颜康淡淡示下,当值的小校连声应下,指挥手下将城门内外进进出出的人群尽数驱赶开来,欢天喜地的出城列队迎接城外兵马。 完颜康和段日奇继续站在城头,举目北望。 一炷香功夫之后,觉空带着无双兵临城下。大军已经冲至城下五十步处,觉空才举枪向天一指,大喝一声:“止步!” 随着他这一声大喝,这数千人马,再向前奔行了十余步,就齐刷刷的静立下来。 段日奇身为一员宿将见状,虽然口中不能言,眼中却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来。 “参见大帅!”觉空在马上对着城头的完颜康微微躬身。 “参见大帅!”觉空身后将士,齐声高喊,声震四野。 完颜康大手一挥:“速速进城,接管城防!” 觉空听令,立刻率军纵马跃入城门,开始有条不紊的接管城防。 完颜康放开段日奇,微微笑道:“段将军,本帅麾下将士,可还能入你法眼?” 段日奇退后两步,眼神复杂的看了完颜康一眼,才道:“此军之强,段某闻所未闻也。只是段某不知,小王爷私下调兵进京,究竟意欲何为?” 完颜康呵呵一笑:“除内奸,清君侧!” 段日奇眉头紧锁:“谁为内奸?” 完颜康望向城内,淡淡说道:“段将军,且拭目以待,自有水落石出之日。” 两人正说话间,拓跋铁头领着一彪人马赶至城北,他远远瞧见有外兵入城,又见完颜康和段日奇立于城头之上,心中慌乱异常,险些从马上跌落。 “拓跋将军,何不来此一叙。”完颜康出声喊道。 拓跋铁头在马上拱了拱手:“小王爷在此,想来自无他事,末将另有要务在身,不敢耽误。”说完,他调转马头,就想逃离此处。 “拿下!” 随着完颜康这一声清喝,一旁的小巷中,突然窜出一道黑色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拓跋铁头从马上提溜下来,往城门处奔来。 觉空瞧见黑色人影迅捷无比的身法,悚然一惊,下意识就唤手下戒备。 “稍安勿躁,是自己人!”完颜康的话音适时传来。 觉空松了一口气,只是他心中惊讶之意更盛,不知自家这位大帅,何时网罗了这么一尊大高手。 裘千仞拎着拓跋铁头经过觉空身侧时,也不自觉朝他多看了一眼。 觉空一身武功本就根基深厚,他得授易筋锻骨篇,经过数年沙场磨炼后,如今已打通了任督二脉,达到了绝顶高手的境地,双目自然流露出炯炯神光来。 少爷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惊人造诣,没想到手下居然还有如此年轻的高手,裘千仞心中暗暗警醒,自己莫要生出骄横之心。 裘千仞奔上城头,将拓跋铁头放下,一脚踢于其腿弯之处,令其跪倒在完颜康身前。 “拓跋铁头,你可知罪?”完颜康看着脚下此人,淡淡问了一句。只是他这淡淡的语气中,令一旁的段日奇都感觉出一股寒意来。 拓跋铁头原本还想装做懵懂无知,可当他抬头与完颜康的眼神一接触,心中那一点侥幸便抛到了九霄云外,只不断叩首:“小王爷饶命,小王爷饶命!” 完颜康一脚把他踢了个跟斗,对裘千仞道:“好好看着此人。” 拓跋铁头手下的士卒,此时乱成一团。主将瞬间被擒,本当由副将统帅部队,或战或撤,总有个拿主意的。但无奈拿下拓跋铁头的是完颜康这位小王爷,稍微有点眼力见的,都知道情况不对劲,哪里肯出来冒头。 完颜康看着这数千人乱成一锅粥的模样,不禁皱了皱眉,然后出声喊道:“原地缴械,违令者杀!” 随着完颜康一声令下,觉空立刻策马向前,开始执行命令。 有数十人想趁乱逃走,立刻纷纷倒毙在无双的强弓利箭之下。 只用了一炷香的功夫,这数千人马就被缴械完毕,被勒令原地不动,等候下一步命令。 完颜康见这数千将士个个面色苍白,在秋风中颤抖有如两排鹌鹑一般,便出声宽慰了一句:“稍安勿躁,拓跋之事与你等无干,本帅绝不会牵连过甚。” 话音一落,这数千鹌鹑总算是定下心来,不管这位小王爷要作甚,总不会拿咱们这些大头兵来开刀,这就够了。 完颜康当年在真定施粥,虽然被老皇帝责罚,但他的仁义之名在北地早已传播开来,中都的禁军将士少有不知。 轰隆隆的铁蹄声越来越近,白马城的骑兵大部队,也赶到城下。 “大帅,骑兵集结完毕!”伍石蛮作为骑兵统帅,先行奔上城头,向完颜康禀报。 “军师呢?”完颜康以为统帅大军者,当是徐道胜。 伍石蛮呵呵一笑,凑近道了一句:“军师骑不得快马,屁股都要裂了,在后边散步呢!” 完颜康脑中想到徐道胜的狼狈模样,嘴角不觉有些扯动,心中的低沉也消散了许多。 他看着一众将士,捶了捶伍石蛮的胸口:“辛苦了!” “请大帅下令!”伍石蛮挺起胸膛,精神抖擞。 “接管四面城门,如遇抵抗,先行逼降,顽抗不降者,格杀勿论!”完颜康指向中都城中,语气森严。 “遵命!”伍石蛮接过军令,立刻奔回大军前方,开始分派命令。 这次由他统帅而来的,共有精骑六万。伍石蛮先分出三万人来,由萧百里、高有礼、达拉塔三人各率一万兵马绕城而走,从城外包抄东、南、西三成城门,不放一人从城内走脱。 剩余的三万大军,则由伍石蛮领头,开始从北门挺进中都城中。 此时日头已经下山,天边尚余一小片晚霞。完颜康身着一袭黑袍,在城头的最前方负手而立,在晚霞的映照中尽显英武。 第一波将士经过城门时,在马上齐刷刷的举起手来,向完颜康敬了个军礼,大喊一声:“大帅威武!” 完颜康扬手还了一礼,朗声道:“兄弟们,辛苦了!” 白马城的将士,以营为一个行军单元,迅捷有序的踏入中都。每一营将士入城之时,都满脸激动的望向城头上的完颜康,整齐划一的高喊行礼。 段日奇站在一旁,被突然爆发出的第一声大喊吓了一跳,他原先还觉得此举太过矫揉造作。但随着大军不断进城,他愕然发现,这支军队的素质,远超他平生所见。 在原先的中都城中,单论练兵能力而言,段日奇自认为无人能出其右。无双虽有无敌之姿,但人数不过数千,在段日奇想来,这支王牌部队定是难以复制的。 白马城后续进城的数万大军的整体素质,令段日奇心生恐惧之余,又充满了好奇。对一支军队而言,只需将领得力,做到训练有素其实不难。但每一个战士,在经过高强度的行军后,还能保持精气神十足、战意满满的状态,却是难以想象。 “小王爷,您这兵,到底是怎么练的?”段日奇压不住心中的好奇,出声问道。 “想学吗?我教你啊。”完颜康转过头来,一脸云淡风轻。 ------------ 第三百二十五章 封锁 中都城被白马城数万大军封锁的消息,飞速传到了完颜洪熙的耳中,他立刻传命人火速请完颜永济前来议事。 “陛下,小杂种发疯了!”完颜永济急匆匆的走进御书房,一脸惊怒交加。 “皇叔祖,怎么办?”完颜洪熙此刻已经惊慌失措,毫无主意。 中都原有四营禁军共计十万人马,月前因为前线吃紧,四营禁军调了两营去往前线。剩下两营禁军,统领分别是拓跋铁头和段日奇两人。根据最新情报,拓跋铁头和段日奇两人,已经被完颜康一举成擒。 完颜永济也想不通完颜康为何突然带兵进城,为何要对拓跋铁头下手,但当前局势险恶,容不得他胡思乱想,他顶着一张苦瓜脸道:“为今之计,唯有兵分两路。圣上您亲自登门,去求摄政王。老臣设法出城去见忠勇侯,探探他的口风。” 完颜洪熙听了这话,连道:“皇叔祖,不如你去见六弟,朕宣忠勇侯进宫?” 完颜永济暗骂了一声蠢材,心道当时怎么就选了你这么一个混账玩意做皇帝,完颜洪烈向来看我不爽,我这时候去见他,只怕人都见不着,就被咔擦了。 他心中虽恼,脸上仍是十分恳切:“陛下,老臣与摄政王素来政见不合,只怕……” 完颜洪熙回过神来,在自己额头上一拍:“朕一时糊涂,来人,起轿。” 他话刚说完,立刻又喊道:“备马,备马!” 经过一阵慌乱,完颜洪烈匆匆翻身上马,在护卫的簇拥下奔出宫外,直抵赵王府门外。 完颜洪烈闻讯到大门口迎接,将完颜洪熙请入书房,先行看茶。 看着完颜洪烈在那慢条斯理的倒茶,完颜洪熙有些耐不住性子:“贤弟,你若是对哥哥我有什么不满,尽管出声便是。咱们大金南北纷争未停,总不能咱们两兄弟之间,又闹出什么笑话来。” 完颜洪烈倒好茶,自个先抿了一口,他见完颜洪熙不喝,却也不劝,只摇了摇头道:“三哥,若说今日之事,我是丝毫不知,你信是不信?” 完颜洪熙第一反应是,你丫的忽悠我,但他转念想到拓跋铁头被完颜康擒住的消息,心中不免又觉着过于诡异。 他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了一句:“贤弟,今日这事,是咱们大侄儿一手操办?” 完颜洪烈点了点头。 完颜洪熙放低姿态:“贤弟,我这做伯父的,近来是有些不妥之处,这不都是那老东西挑唆的吗!大侄儿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一向大人有大量,你跟他说上一声,有甚过节就此揭过,如何?” “有什么条件,尽管说!”完颜洪熙顿了顿,连忙补了一句。 完颜洪烈不接他的话头,只把杯中茶一口喝干,重重往桌上一放,无力的叹了一口气:“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完颜洪熙见他没头没脑的来了这句,连忙追问道:“贤弟,你这是何意?” 完颜洪烈意兴阑珊,也不回话,只从书房里搬出一坛酒,拍开封泥,然后才对完颜洪熙道:“三哥,你喝不喝?” 完颜洪熙一脸懵逼,完全没搞清楚什么状况,只道:“贤弟,什么时候了,你还记着喝酒,咱们把话先说清楚。” 完颜洪烈摇了摇头,端起酒坛子,自个灌起酒来。他也不管酒水倾落在身上,只拿着酒坛子不放,好像要一口气把这一坛酒喝光一般。 喝了几口之后,完颜洪烈被酒水呛到,他这才放下酒坛子,咳嗽了几声之后,又抱起酒坛子猛灌。 直到腹中暴涨,再也难进酒水,完颜洪烈猛的把酒坛子往地上一摔,喃喃道:“破镜难圆,破镜难圆……” 他眼中两行眼泪不断流出,因为满脸酒水,分不清脸上到底是泪水,还是酒水。 两人都有心腹守在书房外不远处,听到酒坛摔碎之声,连忙冲到门外问询何事。 完颜洪熙见完颜洪烈状若疯癫,对他不理不睬,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打开房门让人进来收拾碎片。 下人收拾完房中碎片,完颜洪熙又把下人赶了出去,拉着完颜洪烈的手想再说上几句。哪知道完颜洪烈已经伶仃大醉,丝毫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只在那哭闹,喊着些莫名其妙的字句。 “莫须有,莫须有……” “一失足,成千古恨……” 完颜洪烈没劝住什么,反而被完颜洪烈弄了一身酒水和鼻涕,无奈之下,他只得让王府下人好好照顾完颜洪烈,自己先行回宫了。 回宫途中,完颜洪熙回想起完颜洪烈的种种异状,忍不住还打了个寒颤。一进入皇宫,他立刻下令紧闭四门,任谁前来都不许开门。 进入寝宫后,完颜洪熙立刻喊人服侍更衣,洗了个澡之后,他躺倒在卧榻之上,抬头望着高高的屋梁,莫名生出几分嫌恶之情来,他抓起手边一块玉如意,往地上狠狠一摔。 外间的管事太监听到响声,连忙隔着门问询:“陛下,可有用得着老奴的地方?” 完颜洪熙愈加厌烦,大吼一声:“都给我滚,滚的远远的!”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无枝可依。 这个夜晚,半月当空,满城微光可见,伴随着秋风阵阵,着实是纳凉难得的好日子。可这中都城中,无数达官贵人、王孙公子,都在忐忑不安中度过,彻夜难以安眠。 幸好白马城数万大军,仅仅占据了四面城门,将守城士卒尽数缴械,对城中各处反而秋毫无犯。 到了天明时分,完颜洪熙惊喜的发现,一夜过去之后,居然没有一兵一卒来侵扰皇宫。他心中依旧疑惑不解,却生出几分期望来,莫非完颜康只是挟大军之威,来逼迫自己交换条件的。 只要皇位尚在,就算再给出几个留守的位置,也没什么打紧的,完颜洪熙做如是想。 都是完颜永济那老狗,非得出什么馊主意,诏令完颜洪毅进京! …… 完颜永济累的几乎断气。他昨日进宫之后,即刻从密道出城去见完颜洪毅。 完颜洪毅原任西京路留守一职,麾下掌管兵马有五万之数,他依照完颜康的法子,将原有兵马精简了一番,得兵三万。依靠这三万精锐,他与西夏边军数次交战,尽皆得胜。 两月之前,完颜洪毅被召回中都,本是被委以重任,用其统帅北地兵马对付完颜纲。 他进京述职之后,立刻率军南下与完颜纲大战了一场,将原本略占下方的战局扳平。正在完颜洪毅踌躇满志之时,他忽然莫名其妙被再次召回中都,升任枢密副使,并被授予忠勇侯。 完颜洪毅由西京路留守升为枢密副使,按官职而言,自然是得到了提拔。可皇帝安排给他这位枢密副使的主要职责,却是训练新兵。而他麾下西京路三万精兵,再不归他统帅。 完颜洪毅虽然满心郁闷,但事已至此,也只得乖乖奉旨练兵。 新军军营,安在中都城南三十里处。 完颜永济在数名心腹护卫的保护下,循密道走出中都,足足费了两个时辰的功夫。城外密道出口在城东一处小树林中,离着完颜洪毅的驻军之所,尚有三十余里。 他爬出密道,老胳膊老腿已经受不了,眼见还有三十余里的路程要赶,完颜永济心中不禁发出一声哀嚎来。他的护卫晓事,蹲下身子背负起主人,赶往目的地。 完颜永济的护卫都是身强力壮之辈,背负着他,前行步伐也并未拖的太慢,数人轮换之下,天明之前终于赶到。 完颜洪毅昨晚就发觉有大队骑兵进京,因未得军令他不敢擅动,但他下令全营戒备,自己合甲睡了一晚。得闻大宗正前来,他立马从帅帐中奔出,到营外迎接。 “大人,您星夜到此,有何要事?” 完颜永济见他着甲出门如此之速,显然是一夜未曾卸甲,他赞许的点了点头:“洪毅,入内说话。” 到了完颜洪毅帅帐之中,帐帘一闭,完颜永济当头就问:“洪毅,你可还是我完颜家的子孙?” 完颜洪毅愕然道:“大人,洪毅有何错处,还望您老人家明示!” 完颜永济喘了几口气,才道:“你可知昨日京中动静?” “北方有大军前来,只是不知来意为何?”完颜洪毅知道如此大的动静,来的人马只可能是完颜康的部下。 “小杂种还能作甚,必是造反无疑!”完颜永济气急败坏的骂道。 “大人,还望慎言。” 完颜永济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控,连忙深吸了两口气,恢复沉稳长者状,对完颜洪毅道:“洪毅,如今我大金大厦将倾,能否力挽狂澜,就指你一人了啊!” “我看这一晚,京中既无火光,也无甚喊杀声,兴许小王爷另有他意?”完颜洪毅摸不清完颜康的意图,若是完颜康要做顺臣,万万不可能私下举兵进京,而他若是要造反,这一晚当不会如此平静。 “休要管他如何,你速速点齐兵马入京保护圣上,才是正理!”完颜永济也觉着完颜康一晚都没有动作,有些古怪,但总不能将生死尽托于他人之手。 “大人,未奉诏,大军如何敢动!” 完颜永济站起身来,从怀中掏出一块明黄色的绢布,清喝一声:“完颜洪毅,接旨!” 完颜洪毅闻声,立刻双膝跪地。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贤弟洪毅,今有贼人兴兵作乱,令你速领本部兵马,进京勤王!”完颜永济念完,便将圣旨递给完颜洪毅。 完颜洪毅一看,绢布上果然盖了皇帝的大印,显然不是完颜永济伪造的。 他拿着圣旨怔怔的看了半晌,却是低头不语。 完颜永济见他如此,心里也在不断打鼓,等到实在不耐之时,他站起身来呵斥道:“完颜洪毅,你莫非要抗旨!” 完颜洪毅抬起头来,苦笑一声:“老大人,洪毅如何敢抗旨……” “那便速速点兵,进京勤王!” “大人,小王爷并无反迹……” “无诏带兵入京、擒拿重将、封锁四门,还不是造反,非要等这厮把圣上的脑袋砍下,才算是造反不成!”完颜永济气急败坏,指着完颜洪毅大骂不已。 完颜洪毅一时语塞。 完颜永济又骂道:“你若是不愿发兵,干脆就砍了老夫的脑袋,送去给那小贼表功!” 完颜洪毅无奈的点了点头,走出帅帐,下令全军提前用饭,准备开拔进京。 ------------ 第三百二十六章 永济 人一过万,无边无际。 完颜永济与完颜洪毅并马而行,时不时回身看着身后的数万大军,心中觉得踏实无比。在他想来,完颜康虽然重兵入京,但一夜之间都无甚动作,无非是想借势索要官职钱粮罢了。 赏他几个南边的留守之位,再封他做个兵马大元帅,让他率军南下跟完颜纲斗去。 若是小畜生太过贪婪,凭身后完颜洪毅这数万大军,也足以稳住住局面。 想到这里,完颜永济觉得自己妙算得当,武侯再世也不过如此。 “全军止步!”完颜洪毅一声大喝,将完颜永济从浮想联翩中惊醒。 完颜永济看了看里许之外的中都城墙,不满的问道:“洪毅,为何在此停步?” 完颜洪毅指了指城头的床弩:“小心为上。”接着,他吩咐副将稳住大军不可妄动,请完颜永济与他两人策马上前。 两人奔至南门外数十步处,完颜洪毅对上面高喊道:“楼上谁人主事,还请出来答话。” 不多时,伍石蛮出现在城头之上,他看着下方的完颜洪毅,惊喜交加的喊道:“大哥,怎么是你?” 完颜洪毅见是他守城,大喜过望:“老二,速速开门。” 伍石蛮抬眼望了望城外大军,摇了摇头:“大哥,大帅有令,不可放一人一马进出。” 完颜洪毅本待再行劝说,忽然想到如此不妥,便道:“也罢,你速速请大帅来此。” 半个时辰之后,完颜康施施然的走上城头。他瞅了瞅城外的状况,这才低头向下方打了个招呼:“留守大人,好久不见。” 完颜洪毅闻言一滞,完颜康此前称呼他,有唤作教官,有唤他完颜将军,也有唤他洪毅叔叔,唯独没叫过他留守大人。完颜康于他有知遇之恩,西京路留守一职更是完颜康一手授予,他回京改任他职,虽说明面上是奉旨进京,实则已是背主行事。 完颜洪毅深吸了几口气,这才抬头望向上方:“却是好久不见。” 接着他摇了摇头:“大帅,你直呼洪毅之名便是。” 完颜康点了点头:“好,那我问你,你带着这数万大军,究竟意欲何为?” 完颜永济不待完颜洪毅回话,突然插话道:“完颜康,你休要倒打一耙,你擅自领兵进京,封锁四门,究竟意欲何为!” 完颜康不答话,令人竖起两根大旗,迎风一展。 完颜洪毅和完颜永济定睛一看,只见这两根大旗之上,各书三个大字:除内奸,清君侧。 完颜洪毅看完,心头莫名一松,只要完颜康不是公然扯旗造反,事情就有回旋的余地。 完颜永济连声问道:“完颜康,你打着这等旗号,京中谁人是内奸,需如此大动干戈。” 完颜康哈哈一笑,指着他道:“如今中都城内奸颇多,奸首便是你这条老狗!” 完颜永济闻言剧震,险些从马上跌落,他摇摇晃晃了一阵,好不容易稳住身子,指着完颜康道:“你…你…你血口喷人!” 完颜洪毅也高喊道:“大帅,大宗正乃我皇家表率,怎会是内奸,其中可是有什么误会?” 完颜康不答他的话,只说了一句:“洪毅将军,奸首就在你身旁,何不速速将其拿下。” 完颜永济听了这话心神大乱,生恐完颜洪毅临时变卦,顺了完颜康的心意拿下自己,他拨转马头,就往大军之处奔回。 完颜康摇了摇头,自言自语:“这般胆小如鼠之人,也能做的了大宗正,大金还有甚气数!” 说完,他伸手向后道:“箭来。” 完颜洪毅见完颜永济掉头就跑,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待见到完颜康手持弓箭,他连声大喊:“大帅,手下留情!” 话音未落,只听弓弦一响,完颜永济座下马儿应声而倒,完颜永济被压落马下,不断惨叫起来。 完颜洪烈连忙拨转马头,去解救完颜永济。他身后大军未得军令不敢擅动,但完颜永济的数名护卫见主人坠马,都纷纷打马过来。 完颜洪毅和几名护卫赶至,火速将完颜永济从马身下被拖出,只见他满脸鲜血,一身尘土。这位大宗正被扶起时已经站不起来,原来是折断了一根右腿骨,看着着实可怜。 还未等护卫将完颜永济扶上其他马儿,完颜康的话音又到:“将老狗带过来。” 完颜永济一听,顾不得呼痛,连声催促众护卫带他回撤。 但只听嗖嗖几声,随他前来的数名护卫,纷纷中箭身亡。 完颜洪毅回身望向城头,只见完颜康已经将弓箭递给亲兵,负手而立,冷冷的看向自己,一言不发。 他知道完颜康不会再说废话,只得牵着完颜永济的马儿,回身往城门处走去。 完颜永济大骇,连声喝道:“洪毅,你怎可如此!你怎可如此!” 完颜洪毅颓然道:“大人,我若不如此,只怕您老人家立马就会……” 完颜永济明白过来,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他知道完颜康杀心既起,只怕自己难逃一死。 完颜永济心一横,对完颜洪毅道:“洪毅,你休要管我死活,回去率军攻城,老夫就算死了,也不能让小杂种好过!” 完颜洪毅摇了摇头:“这五万新兵,还派不上用场。” 完颜永济瞪着眼睛:“朝堂费了许多钱粮,养出的就是一群样子货?” 完颜洪毅冷哼一声:“许多钱粮……”剩下的话,却也不再说了。 完颜永济意识到什么,讪讪的挤出一丝笑容,却是不好再说。 完颜洪毅被调任枢密副使,主管训练新军,其实被夺了兵权,算是明升暗降。他为人宽厚,未曾因此发作,反而欣然接过新军训练职责,只是当时他曾提出三大条件: 新军所有将士任免,不得有人插手, 将士粮饷,按照大金普通部队双倍发放。 兵甲等一应物资,均需足额发放。 游说完颜洪毅带兵回京,主要是完颜永济这个大宗正所为,当时为了笼络他,完颜永济胸脯拍的砰砰响,差点没立个字据写下血书了。 完颜洪毅被夺了兵权,完颜永济本就对他有所亏欠,待他接过训练新军之职,开出这三大条件时,这位大宗正自然没口子的应了下来。 完颜永济还当众许诺,若是朝廷的粮饷给的不够,他自个掏腰包都给完颜洪毅补足。 但等新军成立之后,完颜洪毅发现,他当时提出的三大条件,一个个都大打折扣。 新军之中,千夫长及以上官职,王孙公子几乎占了大半。 双倍粮饷,只发放了一半,还夹杂着些宝钞。 兵甲到手有八成左右,一半都是老旧货色。 完颜洪毅当时就要撂挑子不干,完颜永济一边搬出大义压下,一边称朝中艰难,让他务必体谅,以后必会逐步为他解决困难。一番软硬兼施,才让完颜洪毅继续留任。 对于加塞人员,完颜洪毅倒是有办法解决。他接管新军之后,照搬完颜康的练兵法子,高强度拉练,受不了的人就自个滚蛋。如此操练了半月,能留下来的王孙公子,已经寥寥无几。 但粮饷问题,却是丝毫未见解决。到了后来,完颜洪毅偶然得知,朝中是足额拨下了双份的钱粮。可这双份的钱粮,经了完颜永济的手,就去了三成,剩下的钱粮过了一轮户部,便又瘦了不少。 完颜洪毅虽然十分气愤,却也无可奈何,毕竟上了贼船,总不能中途跳船吧。 更有不少人道,新军能拿足单份钱粮,就算是烧高香了。 对大部分出身贫寒的新军将士而言,能拿到足额的单份钱粮,饭能管饱,已算是颇为难得。所以,两个月的光景,这数万新军拉出来,倒也有了几分精兵的模样。 但完颜洪毅知道,这数万新军有两个致命的弱点,一来从未上过战场,二来缺乏高素质的中下层军官。 若是统帅五万新军南下与完颜纲的军队作战,完颜洪毅还有几分信心,但要与白马城的精兵悍将对敌,他心知绝无幸理。 说话间,完颜洪毅牵着马,复又走到城墙下。他单膝跪地,看向上方,恳求道:“大宗正在朝中德高望重,大帅,还望三思。” 完颜康看了完颜永济一眼,满眼不屑:“尸位素餐之人,浪费了我大金多少粮食!少他一个,能养活我大金多少百姓!” 城楼上放下一个吊篮,将完颜永济拉上城头后,完颜康抛下一句话:“洪毅将军,好自为之!”,说完这话,他转身就走。 完颜永济被缚于一名战士身上,随完颜康往北面驰去,经过两条大街之后,他猛然发现,这一彪人马的去向,似乎不太对劲。 “完颜康,你带老夫去哪?” 完颜康对他的喊话置若罔闻,只顾驱马往前,半盏茶的功夫后,大军停在完颜永济平生最熟悉的地方。 潞王府! 远远听到外间如雷般的马蹄声时,潞王府中早早封住了大门,派了数名下人搭着梯子,从墙上探出头张望。 “潞王大人,都到家了,怎么不叫下人开门?” “你…你…你要作甚?”完颜永济这把老骨头折腾了一夜,此刻伤势严重,说话都已是强打精神,没几分力气了。 “抄家。”完颜康淡淡的吐出这两个字来。 完颜永济如中雷击,挤出一丝力气大吼一声:“你休想!” 完颜康冷笑一声,对身旁一人道:“劳烦。” 裘千仞跃下马匹,缓步走到大门前,深吸一口气,双掌不疾不徐的击在大门上。 只听咔擦一声,门栓断裂开来,大门也被裘千仞这一掌震开尺许。因为门后有人堵门,震开的大门眼见又要合上,裘千仞出手如电,再次双掌击出。门内堵门众人应声向后飞跌,大门彻底洞开。 “不可走脱一人,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随着完颜康的一声令下,白马城的战士们,鱼贯而入。 一连战士入府之后,完颜康下马往里走去。 即将跨过门廊时,他抬眼看了看上方潞王府那块牌匾:“拆了,改成大帅府。” ------------ 第二百二十七章 逼宫 徐道胜统帅五万步兵,于午时堪堪赶至中都城下。大军进城驻营完毕,徐道胜立刻飞奔至原潞王府。 潞王府的招牌拆下不久,准备新立的大帅府牌匾尚在制作当中,经过一番抄家,府内显得十分凌乱。完颜永济的家人暂押在后院,虽然被不断喝止,隐隐还有些哭泣声、惨叫声传到前院来。 徐道胜一路皱着眉头,快步踏入书房之中。 “大帅……”他焦急的喊道。 “先生,快来试试这泡茶,大理的普洱茶。”完颜康正在书房之中优哉游哉的摆弄茶叶,一脸欣喜。 徐道胜压住心中焦意,接过茶杯,先轻轻嗅了嗅茶香,然后小口抿了一口,感受茶气在口腔中的弥漫,他原本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大帅,这茶……” “这茶味道不错是吧。”完颜康呵呵一笑,开始讲解起来。 这个时代喝茶的方式,与现代截然不同,大部分就是投入大杯里冲泡,还有些放姜片、红糖煎茶的。草原上的头人们喝茶,更是将茶叶投入奶中一起煮沸,才分杯服用。 完颜康对这个时代的喝茶方式,原本是不大适应的,但他素来事务繁忙,没太多闲工夫去折腾。平日里他和徐道胜喝的都是江南的绿茶,只需抓一把茶叶投入杯中,然后注水便可。 但是绿茶的泡法,完颜康一直不大喜欢。抛却茶叶的好坏,单是大杯冲泡的方式,便有个致命的缺陷。 前淡后苦! 霸占了完颜永济家宅之后,在其家中还抄出一批普洱茶和冲泡的茶壶茶具来,倒是让完颜康有些意外之喜。 将适当分量的茶叶投入茶壶中,注入滚水,冲洗一遍后,再注水冲茶,分小杯饮用。 这种饮茶之法,在现代南方称为功夫茶,与传统绿茶的冲泡方式截然不同。在茶叶本身不差的情况下,把握好茶叶分量和水温,便能冲泡出浓淡适宜、香味扑鼻的茶汤来。 徐道胜虽是第一次尝试这等方式,立刻就爱上了这等喝法,他足足喝了七八杯后,才把茶杯放下,盯着完颜康缓缓问了一句:“大帅,为何如此匆忙?” 完颜康知道徐道胜的气已经消了一大半,他微微一笑:“先生,我给你讲几个事。” 接着他就将路遇牛三之后的所见所闻,一一道来。 徐道胜听完,长叹一声:“天下战乱不休,若能早日一统,自然是极好的。徐某只是担心,欲速则不达!” 完颜康此前就与徐道胜定下先缓后急的方略,这次他下令大军南下,实在是出乎徐道胜的意料。 在完颜康心中,牛三等事固然是重要原因,但最后的导火索,无疑是那一碗药。 这一碗药的故事,完颜康却只会埋在心里。 他触及伤心事,又不想在徐道胜面前吐露,便借喝茶掩饰了一下,神态恢复自然后,他拍拍手掌,唤亲兵入内:“请完颜虎,完颜豹速速来此。” 虎豹兄弟加入白马军后,凭借过人的武力,也立下不少战功。尤其是去岁冬日白马城外一场踏营大战,田大力立下大功,本可升任营长一职,只是因为讲武堂的培训未能通过,便只做了个副营长,虎豹兄弟也积功做了田大力麾下两名连长。 虎豹兄弟听令到来后,先对完颜康敬了个军礼,接着拥上前来,一人一边抱住完颜康:“哥哥,好久不见,想煞你了。” 这两人都是身形魁梧之辈,常人要是被这么一抱,非得闷的半死不可,完颜康却觉着满心温暖,反而一手抄起一人,在空中转了两圈,哈哈大笑:“好兄弟,好兄弟,哥哥也想你们。” 一番寒暄过后,完颜康便对虎豹兄弟交代了一个任务,让他们把自个父亲,请来此处。 虎豹兄弟虽然有些憨,但毕竟不是傻子,他们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总之就是迈不动腿。 完颜康在两人肩膀一拍,佯装生气道:“发什么愣,赶紧的!” 完颜虎怯怯的看了完颜康一眼,期期艾艾的道:“哥哥,你不会要杀了我爹爹吧?” 完颜康眼睛一瞪,在他脑袋上一拍:“我要杀人,你们就算有一百个爹爹,我也早杀了,用得着你们俩去请?” 完颜豹喜道:“当真?” 完颜康伸手在两人头上一拍:“莫要啰嗦,速去速回,总之哥哥应承你们,不会伤你爹爹一根汗毛。” 两人闻言,立刻屁颠屁颠的跑了出去。 虎豹兄弟一走,完颜康又命人请完颜洪烈过来,并下令全军营级以上军官到大帅府集合。 半个时辰之后,完颜洪烈被引入迎客厅中。他一见完颜康,双目一红,哽咽的喊了一声:“康儿,父王……” 完颜康不待他继续往下说,伸手止住他的话头,示意他在左首第一张椅子上坐下。 完颜洪烈见厅内还有徐道胜等人,也就不好怎么说话,只得点了点头,转而与徐道胜寒暄起来。 徐道胜见了两父子这模样,心知必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否则完颜康不至于如此。他心里不断猜度,面上却是不露分毫,有一搭没一搭的与完颜洪烈闲扯。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虎豹两兄弟出了大帅府,跳上马匹奔至宫门外,只见宫中大门紧闭,他们俩就开始叫门:“速速开门,请我爹爹出来。” 宫门城楼上守将一看,哪有来皇宫找爹的,不由戏言一声:“要找爹,回家问你妈去。” 此话一出,虎豹兄弟怒了,指着守将大骂:“直贼娘,你这龟孙,可是活腻了!” 守将见两人这么嚣张,本要下令放箭,却被一旁副将一把拉住了,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这厮得知虎豹兄弟的身份,吓得腿一软,险些跌倒。过了一会儿,守将才期期艾艾的道:“圣上有令,不可放人进宫,如之奈何?” “不如先行禀报。” 守将想想也对,就让副将好言抚慰虎豹兄弟,自个飞奔入内,向完颜洪熙禀报此事。 完颜洪熙一听,明白这两个儿子的来意,便让守将继续封住宫门,自己称病不出。 虎豹兄弟连宫门都进不去,完不成任务,两人又急又怒,暴跳如雷,却是没甚办法。 两人不甘如此灰溜溜的回去,一寻思,便去请了田大力相助。 田大力一来,看了看宫门,大喝一声:“上面的听好了,爷爷我数三声,再不开门,爷爷就要动粗了。” 守将知道了虎豹兄弟的身份,言语上不敢造次,可也不怎么搭理田大力。他心想,你们仨赤手空拳站在城下,莫说数三声,就算数上三百声,三千声,又能如何。 田大力三声数完,见城楼上毫无反应,便对虎豹兄弟道:“兄弟,咱们哥仨一起,把城门撞开。” 虎豹兄弟一听,顿时兴奋不已,开始活动其手脚来。随着田大力一声吼,三人齐齐向宫门处冲去。 宫门后的两道门栓足足有三道,每道门栓,都有常人小腿粗细。守将在上面看见三人撞门,心里还暗自嘲讽,怎么皇上还有这么两个棒槌儿子。 哪知砰砰三五声之后,三道门栓尽数被撞坏,宫门大开。 虎豹兄弟就要上去找那守将的晦气,却被田大力叫住,以完成任务要紧。三人立刻迈开大步,往内宫奔去。 到了内宫门外,三人如法炮制,砰砰几下就撞开宫门,直奔完颜洪熙寝宫。 宫内禁军此刻都知道虎豹两兄弟的身份,也不敢动用刀兵,只凭身躯阻拦。 但面对田大力和虎豹兄弟这三人,不动刀兵,百十个人压根就不够看,三人都不动拳脚,只凭蛮力冲撞,便冲到完颜洪熙寝宫去了。 “爹爹,哥哥请你去见他。”见了完颜洪熙之后,两兄弟请了个安,立刻说明来意。 完颜洪熙见并无大军前来,心中稍安,板起脸来训斥两人:“逆子,你们这是,让为父去送死不成!” 虎豹兄弟一听,连声辩解:“哥哥说了,不会动你一根汗毛。” 完颜洪熙冷哼一声:“他的话,你们也能信!” 田大力微微一怒:“皇上,我家大帅,一言九鼎,从无失信之举!” 完颜洪熙开始还没怎么注意田大力,此刻听了这话,不由怒喝一声:“来人,将这狂徒拿下。” 十数名禁军闻声入内,就要来拿田大力。 虎豹兄弟一看,立刻急眼了,要上来帮忙。 田大力伸手止住两人的动作,呵呵一笑:“你们俩别动,爷爷我正好活动活动身子!” 几个呼吸之后,进来捉拿田大力的十数名禁军,已经都变成了滚地葫芦。 田大力笑呵呵的凑近完颜洪熙:“皇上,莫要让我家大帅久等了。” 完颜洪熙被田大力挨近,只觉洪荒猛兽就在身侧一般,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连忙叫人起轿。 田大力冷哼一声:“坐什么轿子,备马!” 三人将完颜洪熙请到大帅府,见在场众人都是营级以上军官,便告辞回营。 完颜康指了指下首:“不用走,你们仨也听着。” 此刻军中将领早已到齐,完颜康请完颜洪熙坐到右首第一张椅子,然后坐到主位开始讲话:“伯父,你可知我此番大军入京,所谓何事?” 完颜洪熙略显局促,愣了一愣才道:“贤侄不辞辛劳,为朕除却内奸,廓清朝堂,实乃我大金之福。贤侄此举,皆因朕识人不明之故,此间事毕,朕便下一道罪己诏。” 说完这话,他眼巴巴的看着完颜康。 此时议事厅内,能入坐之人不过双十之数,其余人等,尽皆择地站立。完颜康扫视厅内一周,见众将无不精神抖擞,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完颜洪熙,缓缓道:“伯父,除内奸、清君侧那两杆大旗,不过是块遮羞布罢了。” 此话一出,伍石蛮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在场众将,也有许多人开始忍俊不禁起来。 完颜洪熙一时目瞪口呆,过了半晌,他怒而起身,就往外走去。 完颜康站起身来,轻轻巧巧的把他提溜起来,放回原来座位:“伯父,我的话还没讲完呢。” 完颜洪熙颤抖起来,指着完颜康道:“你,你应承过我儿,不伤我性命的!” 完颜康点了点头:“那是自然,只要伯父应下,择一良辰吉日传位于我,自然可保平安无事。” 完颜洪熙没想到他如此直接,他心中又怕又怒,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道:“朕登基以来,从无过错……” 完颜康不想与他废话过多,拍了拍手打断他的话,命人将拓跋铁头带来。 拓跋铁头这两日受了不少苦楚,一身衣裳破烂不堪,面上也有多处血痕。他自知必死,一见完颜康,就开始破口大骂起来。 伍石蛮等人站起身来,就要去掌拓跋铁头的嘴。 完颜康摆了摆手,示意众人休要理会。 接着,完颜康在桌上轻轻一拍,杯中激出一团茶水来。他凌空抄起这团茶水,略微停了一停,接着双手一扬。 在场众人,尽皆不知完颜康做了什么。 但片刻之后,拓跋铁头主动收了骂声,开始自顾自的饶起痒痒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拓跋铁头躺倒在地上打滚,饶痒痒的动作越来越来,口中也不断发出哀嚎来。 “我刚刚所用之物,名唤生死符。这生死符一发作,便令人痒痛难忍,之后痒痛之感,每日愈盛,直到九九八十一日后,才得以逐步减退。但八十一日之后,这生死符的效力再次递增,如此周而复始,永无休止。”完颜康慢条斯理的,讲起生死符的效力来。 止字一落,在场众人都齐齐打了个寒颤,完颜洪熙更是如坠冰窟。 完颜康顿了一顿,盯住完颜洪熙又说了一句:“我是应承过两位弟弟,绝不伤伯父性命的……” 他这句话只说了一半,完颜洪熙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他看了看在地上不断翻滚的拓跋铁头,惊的连话都有些说不出来,过了半晌,才低声道:“贤侄,都依你便是。” ------------ 第三百二十八章 生杀 完颜洪熙应承传位之后,在场众人皆面露喜色。 完颜康哈哈一笑:“伯父休要惊慌,从今往后,你照旧做你的逍遥王爷。只要不行差踏错,普天之下,绝无人敢动你分毫。” 说完,他走到拓跋铁头身前,沉声道:“你可知罪?” 拓跋铁头口中含混不清的求饶。 完颜康叹气一声:“你虽然该死,毕竟为我大金立过功劳,你的家小我不会株连,会给他们妥当安排。” 拓跋铁头连连叩首,含糊不清的谢恩不已。 完颜康出掌在他头上一拍,原本不断翻滚的拓跋铁头,登时只有出的气,没了近的气,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再无半点动静。 完颜洪熙见状,呼吸明显粗重起来。 完颜康挥了挥手,让亲兵将拓跋铁头的尸身拖走,怅然若失的道:“习得生死符后,今日尚是我首次使用,希望日后绝无再用之时。” “大帅仁慈!”周小江乖觉的喊了一声,众人皆齐声应和起来。 完颜洪熙越待越觉得不舒坦,只是完颜康没出声,他也不好提出要走。 完颜康看出完颜洪熙的窘迫,起身为他满上一杯热茶,柔声道:“伯父,今日劳动你大驾来此,已毕之事不过尔尔,只是侄儿还有些话要讲,还劳你多留一阵。” 完颜洪熙连连点头:“无妨,无妨。” 完颜康扫视全场,清喝一声:“接下来这些话,请军机秘书,一一记下。” 在场众人少见完颜康如此严肃,闻声一凛,都纷纷挺了挺身子。 完颜康在桌上敲了敲:“我先给大家,讲几个故事。” “诸位,可知齐桓公故事否?谁人能说的八九不离十,有赏。” 萧百里闻声举手:“齐桓公,名小白,其人任管仲为相,推行改革,实行军政合一和兵民合一之策,使齐国逐渐强盛。齐桓公代周天子伐宋,迫使宋国求和,以为诸侯典范。其人还使尊王攘夷之策,九合诸侯,北击山戎,南伐楚国,为春秋首霸。” 完颜康点了点头:“还行,再来个人,说说赵武灵王故事。” 高有礼应声而出:“赵武灵王名雍,继位时未及弱冠,便能刚强对敌。其人推行胡服骑射之策,令赵国日益强盛。其在位期间,赵国吞灭中山国,大败林胡、楼烦二族,开辟云中、雁门、代郡三郡,并修筑赵长城,可谓战国雄主也。” 完颜康鼓了两下掌以示赞许,接着又问:“诸位可知,齐桓公和赵武灵王这两位雄主,最后是如何死的?” 相比两人的丰功伟业而言,两人死因史料虽有记载,但若不是博览群书之人,倒真是未必清楚。 在场众人,徐道胜学富五车,对这些典故自然是知晓的,只是以他的身份,却是无需有何表现。完颜洪烈也是饱读诗书之人,但他不知完颜康此话何意,便只在一旁默然不语。 眼见众人都不出声,田大力倒是冒出头来:“大帅,这个我知道。” 完颜康点点头:“好,你说。” “齐桓公是病死的,几个儿子忙着相互攻杀,数十日无人料理后事,致其尸身蛆虫横生。赵武灵王更惨咯,据说是被亲生儿子关了起来,活生生饿死的。” 说完,田大力抬眼看了看完颜康,不知道自己说的对不对。田大力少年时与完颜康伴读,倒也跟着学过一些史册,只是他向来不喜读书,上少林学武之后更是没翻过几张纸,此刻凭借记忆能说出这番话来,已算是颇为不易。 完颜康点了点头:“你说的大概不差,齐桓公为易牙等人困于宫中饿死,身躯腐坏,蛆虫出于户外,三月后才得以入殓。赵武灵王被幽禁宫中,食尽宫中小鸟,三月乃绝。” 完颜康说到这里,特意停了一停,然后加大声量,问道:“此二人,皆一代雄主也,为何得如此下场?” 此话一出,众人一时无人接话。 见众人沉默,完颜洪烈出声道:“齐桓公晚年昏聩,任用奸佞。赵武灵王传位幼子后,心生悔意,又生复立长子之心,方才获此下场。”说完,他抬眼看着完颜康,眼中满是悔意。 完颜康摇了摇头:“此乃表象,而非根本。”但他也不往下说,顿了顿又道:“后世有人道,若公子扶苏不死,秦不当二世而亡。诸位可知,扶苏是因何而亡?” 众人一听,纷纷出言,有称其是亡于胡亥之手,有称其是因赵高诡计而亡,也有人称是扶苏自己太过愚蠢之故。 完颜康听完,又摇了摇头:“此乃表象,而非根本。” 众人待听他分说,完颜康却不继续往下说,又道:“巫蛊之祸,谁能言之?” 徐道胜有些明白完颜康的意思,便接过话头:“汉武帝晚年,宠臣江充奉命查巫蛊案,凡涉巫蛊者皆不得赦,朝野恐惧,因此而亡者数万。江充与太子刘据有隙,遂趁机构陷刘据。刘据起兵诛杀江充,遭武帝派兵镇压,太子刘据与皇后卫子夫相继自杀,史称巫蛊之祸。” 徐道胜说完,看了完颜洪烈一眼,又道:“朝中贤臣上书讼太子冤,武帝悔恨不已,夷江充三族,建思子宫,于刘据被害处作归来望思之台,以志哀思。” 完颜康又问:“巫蛊之祸,祸及朝野,牵连数十万人,其因何在?” 众人或答因奸佞之故,或答武帝太过迷信之故,完颜康都摇了摇头,继续说道:“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诸位,可知此诗出处?” 田大力一听,连忙举手:“这个我知道,曹操的大儿子要杀他曹植,下令曹植七步成诗,曹植还没走七步,就做了这首诗。” 他说完这话,还得意的向萧百里几个挤眉弄眼,那意思分明是说,可别老说我没文化,老子肚子里还是有货的。 完颜康点了点头,又道:“隋炀帝杨广,可是昏君?” 众人齐齐应是。 完颜康又道:“唐太宗李世民,可称明君?” 众人皆纷纷点头。 “一为昏君,一为明君,弑兄诛弟之残暴,一般无二,却是为何?”完颜康紧接着问道。 众人面面相觑,皆不能答。 完颜康顿了一顿,又道:“前朝旧事暂且不提,本朝海陵王其人,诸位可知?” 一时全场静默。 萧百里等一众好读书的小将,对于前朝旧事颇为知晓,对于本朝故事,反而不太清楚。徐道胜熟知本朝故事,但因海陵王系因世宗完颜雍夺位而亡,世宗乃完颜洪熙和完颜洪烈的太爷爷,他此时却是不便出声。 眼见无人应答,完颜康便对完颜洪熙道:“伯父,海陵王故事,不如由你来评述一番。” 经过刚刚一番故事应对,完颜洪熙感觉完颜康好像并无杀心,内心略微安定了些。此时完颜康问到,他虽觉得谈及海陵王之事有些尴尬,却也只得接过话头:“海陵王弑君夺位,其人凶残暴虐,无故诛杀宗室,其人荒淫无度,屡杀大臣、夺其妻子。世宗受命于天,得朝野拥护,及时拨乱反正,实乃我大金之福。” 完颜康点了点头:“伯父所言甚是,世宗登基,实乃我大金之福。但完颜亮此人,是否原本就如此残暴荒淫呢?有书称,完颜亮自幼天才英发,体态雄伟练达,诗文冠绝一时,宗室之内名声颇善。” 完颜洪熙不能答。 完颜康起身道:“海陵王之才为熙宗所嫉,后方生反心。熙宗杀尽兄弟,若是完颜亮不反,只怕早做了刀下之鬼。所以说,海陵王弑君篡位,其实怪不得他。” 完颜洪熙低头不语,完颜洪烈却是朗声道:“吾儿所言甚是!” 完颜康看了完颜洪烈一眼,接着说道:“父子、兄弟,皆是骨肉至亲。然在皇室之中,父杀子,子弑父,抑或兄弟相残,这等人伦惨剧,比比皆是。吾自幼读史之时,每每思及前朝乃至本朝诸事,心中常有戚戚焉。唐太宗有言,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然而前世之事,为何后世不断重演,且越发残酷?” 完颜洪烈闻言,以为完颜康此话是有的放矢,黯然垂头,满面羞愧不语。 其他人皆不能答,倒是田大力憨憨的回了一句:“不就为了当皇帝嘛!” 完颜康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吾百思不得其解,近日偶有所得,方才大彻大悟。” 说完,他用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个杀字。 “做君王的,执掌生杀大权,这便是灾祸的根源了!”完颜康说出此话时,特地加重了些许声量,令众人心头一震。 完颜康长叹一声:“为争帝位,兄要杀弟,弟要杀兄;为了夺位,儿子要杀老子;为了保位,老子要杀儿子;篡位之人,更是要杀尽宗亲。说到底,不过是因为君王权力太大,让人贪婪,又恐惧失去。一旦争不到位子,一旦失去位子,可能丢掉的不只是权力,还有性命!” 说到这里完颜康忽然停住话头,转头对完颜洪熙问道:“伯父,你做了九五之尊的位置后,可有比做荣王之时,享了更多富贵,可有开心快乐许多?” 完颜洪熙愣了一会,忽然在大腿上狠狠一拍,然后哈哈大笑起来:“贤侄此言,果真无差!” “今日我召诸位在此,便是请诸位见证,从今往后,皇帝的生杀大权,得去掉一半。生字可以保留,杀字得埋进土里去。”完颜康说出此话时,脚下用劲在石板地上,踏出一个生字和一个杀字,然后又在杀字外划了一个圈。 徐道胜豁然开朗,喜滋滋的道:“大帅,还请详述。” 完颜康郑重无比的说道:“从今往后,如非战时、危时,上至天子,下至庶民,皆不可随意杀人。如有违者,天子与庶民同罪!” 徐道胜抚掌大笑:“若有韩氏门徒在此,得此一言,当痛饮三日。” 完颜康呵呵一笑:“先生过奖。我准备在刑部之外另设一院,名为法院,执掌天下刑审,以为万世之基。” 完颜洪熙听到这里,知道完颜康有此大志,绝不会再害他性命。他一颗吊起来的心终于完全放下,拍手连声叫好。 在场众人齐声高呼:“大帅圣明!” 完颜洪烈却是低头不语,泪流满面…… ------------ 第三百二十九章 登基 完颜洪熙本是个聪明人,他既知晓完颜康心意,回宫之后立刻下旨收拾行装,要连夜搬回荣王府居住。 皇后得知此事后,火急火燎的赶来苦苦劝谏:“陛下,祖宗基业,岂能因乱臣贼子,轻易弃之!” 完颜洪熙也不与他讲道理,反手就是啪啪两个耳光:“老子怎么娶了你这么个蠢娘们,要走就走,不走就自个留着吧!” 一众嫔妃见状,立刻各自回去收拾行李,随完颜洪熙般回荣王府。 得知此消息后,完颜康抚掌而笑:“识时务者为俊杰。”接着,他就下令放开城禁,被封锁了两日的中都城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皇帝主动搬离皇宫,对平头百姓而言,几乎毫无影响。君王之事,岂是升斗小民敢议论的。但这个消息在上层人士之间,却掀起了轩然大波,京中许多王公大臣不解何意,纷纷上荣王府请见。 完颜洪熙起初闭门谢客,想落个清净。 这么一来,引得众人猜疑颇多,甚至有些风言风语传出,说此刻荣王府里的主子是个西贝货,正主已为完颜康所害。 无奈之下,完颜洪熙只得主动请十余位王公大臣来到府上,向众人表明立场,称自己不日将行传位之礼,正式传位于完颜康。 众人一听,纷纷义愤填膺起来,痛骂完颜康以下犯上,无父无君。 完颜洪熙连忙伸手止住众人话头:“诸君,此话往后切不可再提。我欲传位侄儿,实乃真心诚意,非是他人逼迫。” 完颜洪毅在一旁未曾出声,此刻见完颜洪熙话语恳切,才奇问一句:“皇上,果是如此?” 完颜洪熙没有答他的话,他慢慢悠悠的喝了口茶后,才缓缓说道:“想当初,我住在这荣王府时,每日吃喝玩乐,斗鸡走狗,美妻媚妾,时时相伴,日子不知多么逍遥自在。自从登基之后,每日要早起廷议,日夜批阅奏折,一年之间,难得几日清闲。因南逆未平,战事稍有不顺,我便彻夜难安。这两天,我这大侄儿率军进城,我更是提心吊胆。” 说到这里,完颜洪熙叹了口气:“我算是想明白了,这做皇帝啊,其实是个苦差事。你们看看,自古以来做皇帝的,有多少暴毙的,又有几个能长寿的。” “那也不必传位给一介小辈,不如传位给摄政王?”有人低声嘀咕了一句。 完颜洪熙知道宗室之中,不少人对完颜康的血统存疑,便是他本人心里,对此也并非全无芥蒂。 但形势逼人强,他又有何办法呢。 况且,从完颜洪烈之前的种种异状来看,这两父子之间必是发生过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两人关系已经再不复旧日融洽模样。 这些想法,完颜洪熙自然不会对旁人分说,他冷哼一声:“我意已决,诸位休得再劝!”说完,他不再多言,下令送客。 …… 九月初五,岁在庚午,飞龙在天,建元革新。 朕在位二载,因德能不配,致天下动荡,使民生疾苦。赖祖宗之灵,幸有侄仁毅,孤军平北疆,树神武之绩,文成武功,选贤与能,皆不下古之圣君。朕羡而慰焉,今为天下计,传位于仁毅。 朝堂之上,完颜洪熙亲自读完传位诏书,将头顶冕旒除下,走下台阶到群臣首位,双膝一弯,准备向新皇完颜康行礼。 “且慢!”完颜康轻声一喝,将众人喝止。 众人以为完颜康要推辞一番,自古此等禅让之举,都是要三辞之后才正式受让。 完颜康大踏步走到龙椅之前,缓缓坐定,然后开声道:“诸位,从今往后,咱们这朝堂之上,勿行跪礼!” “这,这如何使得……”殿内一片哗然。 “诸位,我欲建万世不灭之基业,便须立万世不灭之新规。以往种种陈规陋习,从我手中,自此断绝。”完颜康端坐上首,斩钉截铁的道。 “皇上,君臣有别,礼不可废啊!”完颜洪熙对君臣身份的转变,接受的速度之快,令人十分惊讶。 完颜康哈哈一笑:“这跪礼又不是老天爷定下的规矩,有什么废不得,当年叔孙通为了讨刘邦的欢欣,胡乱折腾出来这么个破玩意。上古之时,君择臣,臣亦择君,如此方能贤臣辈出。自从刘邦定下跪礼,这膝盖弯的多了,臣子们就慢慢失了骨气,大多对君王惟命是从,真正贤能的臣子,可是越来越少咯。” 完颜洪熙还待再劝说两句,完颜康又道:“伯父,你在位之时,或自称寡人,你可知此话由来?” 完颜洪熙想了想,才道:“而寡人一称,意喻寡德之人。” “然也,为帝者,自称寡人,亦有孤家寡人之意。然而作为君王,必定要做孤家寡人吗?”完颜康扫视台下,朗声问道。 面对这个问题,便是完颜洪熙这个刚刚退位之人,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其他王公大臣,哪个敢在此时吱声。 眼见宫中一片静默,伍石蛮大剌剌的出列道:“大帅,俺以为,孤家寡人没人想做,想喝酒找个伴都不容易呢!” 完颜康哈哈一笑:“有道理,那我再问你,俗话说,伴君如伴虎。为何这伴君,便如伴虎?” 伍石蛮咧嘴一笑:“怕惹皇帝不高兴,一不小心就掉脑袋嘛。” 完颜康点了点头:“尧舜之时,从未有此等言论。这个做皇帝的人,与常人相比,又有什么不同呢?” 说到这里,完颜康特地指了指完颜洪熙:“以前,伯父是皇帝,现在,我做了皇帝。大家都看得到,我们都只有一张嘴,一双眼睛。饿了要吃饭,困了要睡觉,连那五谷轮回之所,也都是一样要去的。” 说到这里,一些白马城的旧人,都不觉笑出声来。而众多王公大臣,心中虽觉好笑,面上不敢露出丝毫不敬。 完颜康自己也笑了笑:“所以说,皇帝也就是个普通人,不可能真的万岁万岁万万岁。常人畏惧君王,不过是因为做皇帝的人,执掌生杀大权罢了。这个生杀大权,实在是大的没边,而且动则株连九族。这世间自有不怕死的人,可不怕被株连九族的,实在不多。所以,从今儿起,一些个陈规陋习,都给我废了!” 朝堂之上,免除跪礼,只需躬身施礼便可。 再也不许山呼万岁,只需寻常问安便可。 皇帝再无杀人之特权,拿人问罪,均需依法而行。 这三条规矩,完颜康早已拟好旨意,由徐道胜代为宣读。 在场的一干文武大臣、王公贵族乃至宫中太监、宫女,都产生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来。 这可不只是换了个皇帝,这可是要改天换地啊! “皇上圣明!” 随着公孙玉的一声恭贺,群臣都回过神来,齐齐高呼:“皇上圣明!” 于白马城的老人们而言,对完颜康的种种新潮思路,早有所料,此时倒也不算太过惊奇。 对大金原本的文武大臣、王公贵族而言,虽然心中震撼万分,但至少都长舒了一口气。若是完颜康这个新皇帝能说到做到,起码不用担心新朝的清洗,再无利剑临喉之感。 接下来,徐道胜继续宣布改革方案。 废除原本的一省制,设三院六部,作为全国的中枢机构。 三院者,分别为国务院、法院和监察院。 国务院作为全国的最高行政机构,总览天下政务。最高行政长官为首相,官居一品,其次设五至七名副相,官居从一品,另设国务秘书多名,协助首相和副相的工作。 新任首相,由徐道胜担任。其余副相人选,完颜康尚未完全定下。 法院主要掌管立法和审判两大职能,立法功能,自然不必多说。完颜康提出法院的职能,与后世大体相似,主要分民事和刑事两部分,在这个时代,民事案件其实不多,刑事案件的处断,才是法院工作的重心。 对监察院移送的案件和刑部移送普通案件进行审理,是法院的重点工作。完颜康任命公孙玉为首任院长,另设副院长数名,其余人员,有待进一步充实。法院的官职品级,也参照国务院。 监察院作为特殊的侦查机关,掌管监察全国官员的职权,如发现官员有不法者,各级监察院可将其依法免职、抓捕,但不具备审判权。监察院设院长一名,官居一品,副院长五至七名,官居从一品,另有工作人员若干。 监察院院长的人选,完颜康自觉一众手下之中尚无资历和能力都匹配之人,暂时就空了下来,由他本人临时兼任。 国务院作为最高行政机构,只在中枢布置。而监察院和法院,则是逐级设置。地方行政也相应做了修改,设府、州、县三级体制。 监察院的设置,对众人而言倒也不算陌生,不过相当于御史台换了个名号而已。只是在完颜康的设计当中,监察院的权力和人员架构,相比以往,确实是扩充了许多。 法院对这个时代而言,则是一个全新的概念。历朝历代,审案在地方都是县太爷这等父母官的事儿,到了中央,案件则归属刑部统管。法院的设立,算是将地方官员的审判权彻底剥夺,留下的就只有行政权力了。 对于监察院和法院的品级与国务院等同,徐道胜等人起初都有些意见,便是新任法院院长公孙玉,得知自己能够官居一品之时,先是一喜,然后惴惴不安起来。 在完颜康的班底之中,以徐道胜的履历和功绩,官居一品首相之位自然无人会有异议,但公孙玉不过半途加入,也并未立下赫赫功劳,此时此刻要与徐道胜平起平坐,便是他自己也觉得十分不妥。 面对众人疑惑的眼光和公孙玉的推拒,完颜康只说了一句:“若是法院品级不够,如何能独立审判?若是监察院品级不够,如何能监察百官?” 在前世之时,各种口号喊着依法治国,时时呼吁审判独立。然而最高法院院长和最高检察院检察长的级别,连普通政治局委员都不如。 级别不够,说话自动矮了三分,如何能硬气! 级别不够,天天喊着审判独立,也就是个口号! 所以,在完颜康的构思中,既然要设置法院跟监察院,就得让三院主官平级,这才能免去日后的纷繁杂乱。 若是太平君主,想要如此乾坤独断,只怕绞尽脑汁都不可得。而完颜康在一干班底中的威望,比之历朝历代的开国君主,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徐道胜对完颜康的核心思想了解颇深,他领会之后,带头表示赞同之后,余者就更无异议了。 三院框架既定,接着便轮到六部的安排。 六部者,依旧为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各部主官皆为尚书,官居二品。 吏部主要负责考核、任免官员,但五品以上官员,需报国务院审批,三品以上官员,要报国务院和皇帝会签。 刑部依旧掌握缉捕侦查之权,只是丧失了最后的审判权,户部负责全国的财税收支,这两部职能,与以往差别不大。 礼部的职能则大有变化。按完颜康的意思,以后一切繁文缛节,能砍的都尽量砍掉。但司教方面的职责,都由礼部担当起来,且要将司教作为礼部最重要的工作任务。 工部在历朝历代都算是个清水衙门,向来都是些不讨喜的老家伙去任工部尚书。对完颜康而言,工部的职能却是极为紧要的。除了保留原有大部分机构之外,他还特设一个科技司,开展各种科技研发工作,并且鼓励民间创新。 兵部的职能较以往差别不大,主要还是征兵、练兵、军官任免等几大职责,完颜康在此基础上,特意添加了一项职能,唤作退伍安置。 因为天下未定,兵部职能暂且从简,完颜康另设大帅府,掌管重要军务。此时的战事安排和重要军官任免,尽皆收权于大帅府,由完颜康直接指挥调度。 改革方案和部分人事任免宣读完毕,就已经费了一个多时辰,完颜康见徐道胜已经口干舌燥,众人皆有倦意,便准备宣布退朝。 此时,一人闪出队列,往上躬身一礼:“皇上,臣有本要奏!” ------------ 第三百三十章 公审 “大宗正为我宗亲诸事奔波数十载,偶有小错,还望圣上念其劳苦功高,对其网开一面。” 出声之人名为完颜洪英,原为枢密院正使一职。完颜洪英按辈分算是完颜康的堂叔,此人才干在宗室之内不过泛泛,但因得完颜永济喜爱,才做到了枢密院正使的位置。 完颜康原先预着有人要出来捞一把完颜永济的,在他心中,完颜洪熙或完颜洪毅可能都是率先出头之人,没想到此时却是此人冒头,想来或许是这枢密院近乎被废之故吧。 他看了看完颜洪英,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明日寅时一刻,午门公审,诸位均可前来一观。” “退朝!” 完颜康站起身来,转向后殿。朝堂上众人陆续退朝,三五成群往宫外行去,一边小声议论着今日的所见所闻,消化着巨大的冲击。 这日能立于朝堂之上的,除却完颜康的亲信之外,都是朝中三品以上大员。随着众人各自回府,将新皇登基后的新规传播开来,整个中都一片沸腾。 对于中都的满城老少而言,完颜康是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这位新皇帝为赵王世子时,就折腾出足球协会这么一个新鲜玩意来,算是引领了一个时代潮流。只是近年来,完颜康多在草原,甚少在中都出现,关于他的消息更多只为少数高层人士所知。 废除跪礼、限制皇权、依法治国等理念的推出,令各路有识之士,开始议论纷纷。 有人称此举乃开创千古先河,必为万世不朽之基。 有人称此举乃异想天开,或如王莽新政一般,不过昙花一现。 也有人称新皇以武立国,天下尚未平定即自缚手脚,未免有些不智。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到次日一早,前来午门外观摩公审的王公贵族、大小官吏、年轻学子、已将午门外围的水泄不通。 围观群众的数量之多,将主持公审的公孙玉,都吓了一跳。请示完颜康后,公孙玉下令五品以上官员,可进入公审近处,另外还随机选择百姓数十人,就近观审。 寅时一刻,在秋日的朝阳斜斜照耀下,在一片威武声中,一袭灰袍的完颜永济,坐着轮椅被推至公审台下。 “台下何人?”公孙玉惊堂木一拍,大喝一声。 完颜永济抬起头来,轻蔑的看了公孙玉一眼:“尔乃何人,敢来审我。” 公孙玉再将惊堂木一拍,喝道:“大胆,杀威鞭何在!” 随着着一声大喝,梅超风从一旁掠出,她伸手抓起完颜永济的后颈,将其从轮椅上拎起,嘿嘿笑了两声,这才向公孙玉问道:“大人,抽几鞭?” 在场众人,绝大多数都不知道梅超风是何方神圣,但从其枯瘦的面容、黝黑的双手、阴惨惨的笑声,都不免生出几分不寒而栗之感来。而被拎在她手中的完颜永济,只感觉一股渗人的寒意从她手上传出,混不似生人模样。 鞭子还未抽,完颜永济就险些屁滚尿流了。 “先抽六鞭。”与旁人不同,对梅超风这个鬼见愁似的人物,公孙玉倒是喜欢的紧,梅超风今日在场,都是他特地找完颜康讨要来的。 梅超风阴惨惨的一笑:“六鞭少了些,不过瘾啊!”说话间,她将完颜永济掷于地上,右手银鞭刷的挥动起来。 完颜永济应声惨叫。 梅超风哼了一声:“没用的东西,姑姑都没用力,就叫成这样。”说话间,她下手不停,刷刷几下将六鞭抽完,一闪身就躲到卫兵身后去了。 裘千仞站在完颜康身后,见着梅超风鞭法和身法都非同寻常,心中微微一惊。他心道此人武功虽不如我,但若真是生死相搏,倒也算是个难缠的角色,不知主上从哪网罗了这等高手。 完颜永济挨了一顿鞭子,趴在地上痛的直哆嗦,哪还有半分气势。公孙玉也不令人扶他起身,就这么继续喝问:“台下何人?” 完颜永济不敢再行挑衅,只得老老实实回答:“老夫完颜永济。” “你被捕之前,官居何职位?” “老夫原为大宗正,也曾被册封潞王……”说到后面,完颜永济一来力弱,二来羞愧,声音越来越小。 砰的一声,公孙玉再次将惊堂木一拍:“验明正身,公审正式开始。今日本院开堂公审潞王、大宗正完颜永济通敌叛国、贪污、受贿以及巨额财产来源不明一案,本案由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公孙玉担任主审,皇帝陛下和荣王殿下任陪审员。下面,请监察院宣读完颜永济罪状,并出示证据。” 一个监察员站起身来,开始诵读:“完颜永济,犯通敌叛国罪,主要罪证在此,密信十五封,请法官查阅。” 这些密信,都是从完颜永济家中抄出,公孙玉早就看过。为了走个程序,他将信件一一扫过,便下令传阅给完颜康和完颜洪熙。 完颜康看完密信,面色毫无变化。 倒是完颜洪熙看完之后,气的满脸通红,他怒而起身,指着完颜永济骂道:“老狗,你……” 原来这些密信,都是完颜永济与完颜纲的来往信件,从密信之中已可看出,完颜永济早已与完颜纲暗中勾连,老贼许诺完颜纲若是打到中都他会如何在内策应,显然是做了脚踩两只船的准备。 完颜洪熙本想大骂完颜永济一顿,但骂了两句之后,见着他此刻的惨状,不由无言起来,只将手中信件传与一旁的王公大臣。 完颜永济把这些密信都藏在书房密室之中,自以为万无一失。他何曾想过有朝一日,他的府上会被人抄家。 “完颜永济,这些信件,你有何辩解?”公孙玉出声问道。 “老夫是与南逆有些通信,不过与之虚应,从彼处打探些虚实罢了。”完颜永济心道所有罪状之中,通敌叛国是绝不能认的,所以到了此时依旧矢口否认,还倒往自己脸上贴金。 公孙玉大怒,有心再请梅超风出来,让完颜永济这老狗彻底服软。 完颜康看出他的意图,轻轻摇了摇头:“证据确凿,无需多事,你记得,刑讯只能用在不得已之处。” 公孙玉点了点头:“遵命。”然后他转头看向左侧:“监察院,请继续宣读罪状。” “完颜永济,犯贪污罪、受贿罪、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有陈某、完颜某某等人的证言、军需物资出入单据、抄家所得财产明细,足以证实。” “完颜永济,你有何辩解?”公孙玉将证据清单匆匆一扫,又出声喝问。 对所谓受贿、贪污之罪,完颜永济丝毫不以为意。在他想来,这满座文武大臣,又有哪个是靠俸禄过活的。 这大庭广众之下,把这些个拿来说事,不怕满城文武造反么! 公孙玉见完颜永济不答,继续道:“本院提示你,若是选择沉默,便当你承认监察院所提证据,没有任何辩解。” 完颜永济冷哼一声,依旧不做回应。 公孙玉见此人如此轻蔑,本有心发作一番,但念及完颜康刚刚提过不得随意刑讯的话,他压下心中恼怒,转过头对左首道:“烦请宣读完颜永济抄家财产明细。” 监察官继续宣读:“完颜永济抄家所得财产如下:地契二百三十八张,合计宅院五十二处、良田十二万三千八百七十二亩;金银共计一千零五十三万余两;蜀锦、绢帛等五千余匹;各式珠宝、奇珍,共计二十三车……” 随着监察官念诵抄家所得,周遭的议论之声,开始哗然起来,喊杀之声频出。完颜永济的脸色,开始愈显苍白起来。 大金分裂之后,如今一年的税赋收入,折合不过在三四百万两白银,完颜永济家中所藏,居然抵得上大金几年的税赋! 什么叫富可敌国! 什么叫国之蛀虫! 完颜洪毅原本还想寻机向完颜康求情,此时也不免有些呆滞,他以为完颜永济虽然爱财,但也算是个忠厚长者,没想到…… 最终,公孙玉当场发落,对完颜永济处斩立决。 到了此时此刻,无人再有异议。 完颜康大发慈悲的赐完颜永济不流血而死,还给其家人留了两处宅院和少许田产,丝毫不行株连之策。 众人心头渐安,既然新皇如此仁慈,想必京中再无动荡。 审判完毕,完颜康笑眯眯的说出一句话来:“诸位,且慢行一步,我还有一事要说。今日所定完颜永济数罪,其中巨额财产来源不明之罪,诸位可曾听过?” “不曾。” “公孙大法官,你给大家解释解释。” “遵旨。诸位大人,第二十八条,凡我大金官员,家财明显超出其俸禄及其他正常收入者,轻则罢官免职,重者可判处死刑。”公孙玉笑眯眯的念了一段。 “大人,这条罪名,是从革新元年起算?”有聪明人醒悟过来,立刻问出一个关键问题。 “非也,自然是从我大金立国之日起算!” 公孙玉此话一出,在场的王公大臣,无不悚然而惊。部分胆小的,更是当即下跪,向完颜康处叩首不已。 公孙玉朝完颜康拱了拱手,转向众人道:“圣上仁慈,不忍过度苛责,许诸位三日时间清算家财,更许诸位保留适度田宅和三倍合法家财。从今往后,一切以律而行。” 说完,他顿了一顿,语气森严起来:“第三十三条,掩饰、转移、隐瞒犯罪所得,轻者处一倍以上罚金,重则处刑十年。” 公孙玉提了几次,在场众人开始有人怯怯私语,这究竟是个什么? 完颜康起身四面扫视一周,朗声道:“自今日起,与全面废除,即刻张贴于城门与各处要道,并发全国。” ------------ 第三百三十一章 法典 大金建国之初,本是适用女真族不成文的习惯法,灭辽吞宋后,大金广采隋、唐、辽、宋法制,编成,于熙宗皇统五年颁布。后经数次编修,于章宗泰和元年编成,其中包括以为蓝本的泰和律义80卷、律令20卷、新定敕条3卷、格式80卷。 无论抑或,在沿用唐宋刑制的同时,还保存了原女贞部族的极为残酷的刑罚手段,体现了浓厚阶级压迫和民族压迫,许多不人道之处,骇人听闻。 殴妻至死,非用器刃者,不加刑。 僧尼犯奸及强盗,不论得财不得财,并处死。 …… 对于金朝旧有律法,完颜康早就看不顺眼,在两年之前,他就与公孙玉长谈数日,让其酝酿编撰新法。 这次大军入京之后,公孙玉携编好的新法草稿呈与完颜康,完颜康每逢闲暇时就招来徐道胜、范俊平、欧华等文官,一同商定新法。 革新法典第一条: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革新法典第二条:国家倡导言论自由,百姓不以言获罪。 革新法典第三条:本法的基本任务,是用刑罚惩处一切犯罪行为,以保卫国家安全,保护百姓生命、财产安全。 这三条原则性规定,定下了革新法典的主基调。 自秦朝商鞅变法以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等说法就一直存在,但在历朝历代当中,却是从未出现过处分天子犯法的实例。 对于完颜康这位新科皇帝而言,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这一条规定相当于自缚手脚。若不是徐道胜等人与完颜康相处十数年,绝不会相信这条基本原则出于完颜康的授意和坚持。 对于臣子而言,皇帝自我收束权力,自然是乐见其成的。但对于第二条,众人却是颇有意见。 范俊平提出意见:“乱世本当用重典,若不管控言论,只怕于江山社稷无益。” 完颜康并未正面回答,反而岔开话题:“我以为,华夏的思想和文化在春秋战国时,已达巅峰,自秦汉往后,不过循环反复,甚至有走下坡路的迹象。诸位怎么看?” 徐道胜以往同完颜康探讨过这个问题,完颜康认为,在中国历史上,春秋战国是思想和文化最为辉煌灿烂的时代。当是时,诸子百家彼此诘难,相互争鸣,可谓盛况空前。 据史书记载,春秋战国时期数得上名字的学派近两百家,各类著作达到四千多篇,流传较广、影响较大、较为著名的也有十家。儒家、道家、墨家作为三大主力学派,在不同时期都曾作为统治阶级的正统思想。 而在汉武帝推行“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政策之后,以孔孟之道为代表的儒家思想成为统治阶级正统思想,之后千年以来,中国的思想文化再无发展。 对这等想法,徐道胜初时如何能认同,但完颜康只问了一句,就让其哑口无言起来。 “先生,四书五经,均出自何时?” 四书分别为、、、。 与不必赘述,本系孔孟及弟子之作。 为春秋战国时期曾子所作,提出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这三项纲领和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八条目,向来为儒家学子所崇尚。 为战国时子思所作,肯定“中庸”是道德行为的最高标准,认为“至诚”则达到人生的最高境界,并提出“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的学习过程和认识方法。到后世之时,博学、慎思、明辨、笃行这几句话都成为名校的校训。 五经之中,相传为周文王所著,成书于孔子之前,传为孔子编撰,成书时间已不可考,但学者一致认为成书在孔子之前。 五经之中,唯一成书较晚的,就是。成于汉武帝后,主要记载先秦的礼制,体现了先秦儒家的哲学思想、教育思想、政治思想等等,其文章中亦是以追慕先贤之道为主。 四书五经乃是儒家的必读之书,亦是之后千余年科举考试的必考书目。然而这些著作,绝大部分成书于春秋战国时期,唯一成书较晚的,亦是追慕先秦思想,这些无可辩驳的客观事实,足以说明问题所在。 管控言论,禁锢思想,可能在短期内上对统治阶级颇为有利。但是长远而言,无疑自断脊梁,扼杀民族和国家的生机。 完颜康两世为人,对此深有体会。 徐道胜经过点拨之后,得闲时常常思虑古今得失,也深以为然。 完颜康此时抛出问题,范俊平等人呐呐不能答。徐道胜及时站了出来,阐明了开放言论的意义所在。 众人纷纷沉思起来。 原则既定,的细则,多是按照公孙玉编好的草案定了下来。 编制的部分法规,与和有雷同之处。比如故意杀人,当处死刑,抢劫、偷盗等罪名如何处刑,也与旧法相差不远。 除此之外,还创设了许多全新的罪名,比如巨额财产来源不明、掩饰、转移、隐瞒犯罪所得等等,让公孙玉一时也难以理解。 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在后世的刑法当中,最高处刑十年。而中最高处刑为死刑,由此可见,完颜康这位新科皇帝,对狠抓官场风气的重视程度。 对于的编撰,完颜康心中早有全面打算,他招来徐道胜、范俊平等人,更多的意义在于,首先让大臣们理解并接受新法,如此才能将顺利推行下去。 对于刑罚,设置四类,分别为杖刑、罚金刑、徒刑、死刑。轻罪之人通常责以杖刑或苛以罚金。罪行稍重之人,则判处半年至十五年徒刑不等。最重的罪行,当然是处死。 对于判处徒刑之人,法典设置了减刑条款。 在国务院的规划当中,大金是要废除徭役的,徒刑之人以工代罚、并获得合格以上评级,可予以减刑。 对于重罪之人,法典之中,还设置了赦免条款。 皇帝对于死刑犯,可法外开恩,赦免其死刑,改为五到十年徒刑。但皇帝这项赦免权,并非无限使用,而是加了重重限制。 首先,全国范围内,每年被赦免的总人数,不能超过百人。 其次,皇帝赦免死刑犯,必须有合理理由。 最后,国务院、法院、监察院三家之中,如有两家不同意皇帝的赦免理由,皇帝颁发的赦免令不能通过。 除此之外,法典中还设置了自首、立功、从犯、犯罪未遂、犯罪中止等从轻、减轻处罚的情节,也设置了累犯、犯上等从重、加重处罚情节。勿用多言,这都是完颜康早早灌输给公孙玉的现代法治思想。 对于重罪的设置,与以往有了极大不同。 北魏时期,北齐律设置了重罪十条,将危及国家根本利益的十条最严重的罪名集中置于律首,以强调这十种犯罪是国家打击的主要对象,并不能予以赦免。之后隋、唐、宋、金各朝律法,基本沿袭了重罪十条。 金朝刑律,定下谋反、谋大逆、谋叛、恶逆、不道、大不敬、不孝、不睦、不义、内乱这十条重罪,遇赦不赦。 则对此有了极大改变,全面取消了重罪十条的设置,对其中部分罪名加以改变,对其中部分罪名予以删除。 恶逆、不孝、不睦、不义这四条罪名被删除,法典设置了犯上的处罚情节,对于殴打、谋杀父母、长辈、上官、高爵位之人,统称犯上,对于犯上之人,从重或加重处罚。 不道的罪名被取消,被故意杀人罪包含在内,内乱的罪名被取消,被强奸罪包含在内。 谋反、谋大逆、谋叛依旧保留,但对于量刑的幅度,进行了调整。 大不敬的罪名被彻底取消。 大不敬之罪自汉代就被纳入刑律,指蔑视、侵犯皇帝的尊严或人身安全的言行,具体包括盗取皇帝祭礼用的物品或皇帝日常穿戴的物品,盗取或伪造皇帝的玺印,为皇帝制药有误,为皇帝做菜误犯食禁,为皇帝建造的车船不牢固,咒骂皇帝等等。 完颜康取消了皇帝的生杀大权中的“杀”权,自然也要限制皇帝其他种种特权。 偷盗皇帝物品、盗取伪造玺印等行为,自有其他罪名惩罚。 制药有误、做菜有误这等事在完颜康看来根本不值一谈,岂可因此定人重罪。 咒骂皇帝,在历朝历代都是取死之道。但在完颜康看来,挨几句骂又少不了一块肉。皇帝做得好,老百姓怎么会骂你,皇帝要是做不好,挨几句骂也是应该,怎么能以此定百姓之罪呢! 取消大不敬之罪,与赋予百姓言论自由,实乃相辅相成。 皇帝都能骂,还有谁骂不得! 皇帝做的不好,就得挨大臣的骂,挨百姓的骂。 官员做的不好,就得挨下级的骂,挨百姓的骂。 军官做的不好,就得挨士兵们的骂。 无论皇帝,官员,军官,干的不好就得挨骂,挨的骂多了,岂能无动于衷。 在完颜康的规划当中,只要能坚持法治,广开言路,大金往后无论是谁当家作主,又能腐朽到哪里去! ------------ 第三百三十二章 清洗 完颜永济的公审结束后,《革新法典》随之公示,中都城内掀起了轩然大波。 大金大小官员,指望着靠俸禄过活的,整个中都也找不出几个来。完颜康许以保留三倍合法家财的“仁慈”之举,在他们看来,简直是抽筋扒皮一般。 《革新法典》上的种种规定都能视而不见,公孙玉警告的话被当做了耳边风,绝大多数官员都在想尽办法转移财产。 三日之后,公孙玉将官员们主动上缴的财产清单,呈到完颜康案桌上。 完颜康微微扫了一眼,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容:“满城文武的家财算在一起,还不如完颜永济的一半,有意思,有意思……” “皇上,该如何是好?”公孙玉也有些头痛,从种种迹象来看,这次清查财产的结果,算得上是一次官员们的集体抗议了。 常言道,法不责众,想来这满城文武打的都是这个主意。 完颜康在荣王府和赵王府名单上,各划了一个圈:“其余的,依法行事,处斩以下判处,不必报我!” 公孙玉躬身一礼,满面寒霜出宫去了。 随着公孙玉一声令下,大军全城出动,四处破门抄家。 九成王公大臣被罢官免职,六成被投入狱中,上报到完颜康手上拟处斩的名单都不下百人,这还是《革新法典》不行株连之故。 完颜洪熙和完颜洪烈连夜求见,恳请完颜康网开一面,勿要如此酷烈。 完颜康将初次上报的清单和抄家的汇总清单放到两人面前,长叹一声:“两位王爷,非是我行事酷烈,实乃人心不足啊!” 完颜洪熙在位之时,就常因税赋不足而头痛不已,此时见前后清单上所列财产相差何止十倍,完颜康通过抄家就得了数千万两银子,他惊呼一声:“我大金官绅原来如此富有,若是当初……” 完颜康呵呵一笑:“伯父,满城抄家这事我做的,你却是做不得。更何况,我大金之财富,只怕近半都汇聚在这中都城中,地方官员家财想来有限。” 完颜洪烈依旧忧心忡忡:“皇上,前线诸将皆出自京中,本次打击过广,只怕人心思变啊!” 完颜康摆了摆手:“大乱方得大治,我建元革新,便是要好好振作一番。前线那些酒囊饭袋,若不投了南逆,反倒让我有些为难呢!” 完颜洪烈闻言一凛,知道完颜康这几招原来是一套组合拳,非得把这些旧人都趁机清洗干净不可。 他心中暗叹一声,再无话说,便要起身告辞。 完颜康见两人面色不愉,想了想还是有些不忍,便将公孙玉的上报的处斩名单拿出:“两位前来求情,我总不能一点面子都不给。这张名单,两位在其中各圈十人,圈中之人,我放其一条生路。” 广个告,真心不错,值得装个,毕竟可以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两人见完颜康还给几分面子,心中甚慰,拿着名单研究了半晌,圈了二十个人名,这才告辞离去。 行到途中,完颜洪熙见完颜洪烈不断叹气,不由劝道:“事已至此,咱们能保住二十条性命,也算是难能可贵了。” 完颜洪烈摇了摇头:“三哥,我不是为这个叹气。康儿对你 还称一声伯父,对我却是……” 说到此处,他不觉声音有些哽咽起来。 完颜洪熙拍了拍他的肩膀,劝慰道:“无论如何,他不是滥杀之人,也还念着几分旧情,总是我完颜家之幸。” 完颜洪烈回身看了看重重宫殿,心中明白,往日亲密无间的父子之情,已是再也回不到过去。 五日之后,中都的种种变故传至完颜纲耳中,他看着《革新法典》大笑不已:“小杂种如此倒行逆施,实在天助我也!”接着,他一边派出密探,刺探中都虚实,同时派出使者前往敌营,许重诺以诱降。 两日之后,以平南大将军完颜安为首的北朝众将,献太原、真定两府,率十万大军南降。 完颜纲纳降后,一时志得意满,以为天下再莫能当。他打出除奸灭逆,拨乱反正的旗号,亲率二十五万大军北上,试图一举攻破中都,定鼎江山。 沿途之中,各地应者云集,皆开城以纳南军。 完颜纲越发得意,数次高呼:“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古人诚不欺我也!” 完颜洪衍也随军而行,他从完颜安等人降时,便试图招揽新降之人,摆脱自己的傀儡身份。 完颜纲发觉他的小动作,心中数次生出废了这个傀儡的心思来,但念着中都就在眼前,最终还是忍住未曾动手。 …… “报!南逆大军,已至中都百里!” 完颜康端坐在大帅府中,开始发号施令:“觉空,你率无双正军,前去袭扰!” “遵命!” “马铁,你统帅步兵拱卫京中,全城戒严。如遇犯上作乱者,可先斩后奏!” “遵命!” “伍石蛮,你先出城一趟,令完颜洪毅率新军回城。” “遵命!” 伍石蛮刚刚走到门口,完颜康又将其叫住:“且慢,我与你同去。”接着,他与伍石蛮一道,带了一排亲兵,风驰电掣的去往城南。 “参见陛下!”完颜洪毅得知完颜康前来,立刻出营迎接,准备单膝跪地。 “免礼。”完颜康将他拉起,入营进入完颜洪毅帅帐之中。 “你这几万人马,军心如何?”完颜康率先问道。 “启禀陛下,军心尚可,只是这数万人马未经战阵,只怕……”完颜洪毅以为完颜康是来收编新军,事到如今,他虽无抵触之意,但却担心自己带出来的人马,被顶上前去做了炮灰。 完颜康在他肩头一拍:“勿要多虑,你这伙新兵蛋子,我还用不着。” 完颜洪毅有些迟疑:“南逆号称五十万大军?” 完颜康冷哼一声:“南逆势大,可比的上铁木真?莫说完颜纲这五十万大军本是虚报,就算真有大军百万,不过反掌可灭!” 伍石蛮连忙接过话头:“陛下,您如今贵为万金之躯,可不能再亲身上阵!” 完颜康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打的什么主意,我还不知道?” 伍石蛮见完颜康瞬间识破自己的意图,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完颜洪毅还没琢磨出伍石蛮这话 的意思,就没功夫再想了。中都到来州,再经兴中到临潢府,然后南下大定府,最后折返中都。这是完颜康布置好的练兵路线,并令其立刻率部启程。 “这五万人,我最多只要一半。”完颜康的这句话,在完颜洪毅脑中不断回荡,令其不敢有丝毫懈怠,同时也暗暗叫苦。 你道为何? 完颜洪毅这个新军主将,被完颜康勒令不得乘马,只得徒步随士卒同行。完颜洪毅虽然功夫不错,但毕竟年过不惑,又未曾修行内功,脚力比之普通青壮士兵强不了太多。 完颜洪毅初时有些费解,后来省过神来,明白完颜康是对自己借机惩罚。想通此举之后,他心里反而舒坦了许多。 这边完颜洪毅率新军离营,完颜康下令骑兵全数出城,尽集于新军营地,以待前方战报。 半日之后,觉空率部回返,单膝跪地,向完颜康回禀军情:“启禀陛下。” 完颜康打断他的话头:“军中依旧称大帅便可,一切从简。” 觉空起身敬了个军礼,开始汇报军情。 完颜纲号称五十万大军,实则只有二十五万人马,其中骑兵有五万人马,剩下二十万全是步兵。完颜纲大军行进颇有方略,一万骑兵作为前锋,步兵居于中军,左右各有两万骑兵护住两翼。 无双用风筝战术袭扰南军前锋,初时颇为见效,杀伤数千而己方几乎无损。完颜纲不愧是宿将,迅速想到败敌之策。他下令前锋营略做回收,左右两翼骑兵同出包抄,试图将无双一举吞没。 觉空在战场上,一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发觉左右两翼敌军有变,便果断率军回撤,迅速逃离了包围圈。 无双逃过一次包围,便不再袭扰南逆中军,改而针对其左翼动手袭扰。觉空一旦发觉危险,即刻率部远遁,如此这般袭扰了一个多时辰,直到无双箭支用完才拍马回营。 无双撤走之后,南军统计战损,发觉伤亡人数居然高达五千余人,五万骑兵,十成足足折了一成。而来袭敌骑不足千人,折损不过十余人,两者一比,实在天差地别。 完颜安身为左翼骑兵主将,一时面如土灰,开始质疑起自己南降之举来。 完颜纲心生恐惧之余,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令人将中箭落马的十余无双骑士的装备取来,略作研究后,发觉无双战力超人的奥秘在于,强弓快马。 完颜纲立刻召集众将,抛出一把强弓,令众将试弓。结果他麾下众将,仅有两人能将弓拉至满月。 完颜纲趁机鼓舞士气:“诸位,此等飞骑若有万人,本帅当自缚双手,北面而降。但以本帅之见,此军能得千人已是极限。我等大军数十万,这千人飞骑再如何厉害,不过小患而已!” “大帅见微知著,用兵如神!”完颜纲的几个心腹重将,立刻高声拍起马匹来。 完颜安等人深觉有理,纷纷附和,原本低落的士气,也随之恢复了不少。 完颜纲大笑一声:“常言道,穷寇莫追。但今日之事,吾等皆需奋进,早抵中都城下,不可令敌寇有喘息之机!” “遵命!” ------------ 第三百三十三章 溃败 经过完颜纲一番动员之后,南军重新列队出发,要赶在天黑之前抵达中都城下。 因为被无双袭扰之故,完颜纲行军更为谨慎,除了保持骑兵左右护卫之外,他派了三个百人队斥候远远打探军情。 在完颜纲想来,完颜康此时应该紧闭四门,躲在中都高墙厚壁之后,行坚守之策。 中都的高墙厚壁,完颜纲已经领教过一次,天下雄城,绝难攻破。 但此番攻城,却是不同往日。 上回中都城中,上下一心,三军用命。 而此番完颜康谋权篡位,更兼倒行逆施,可谓满城皆敌。 完颜纲还美滋滋的想到,京中或许有人已做好串联,待己方大军一到,便要寻机献城。 说不定,今晚就能在中都过夜! “报!北篡大军在前方十里之处!”斥候急促的回报,将完颜纲从美梦中惊醒。 完颜纲顿时有些凌乱,他万万没想到,完颜康居然放弃地利之优势,主动出城迎战。 “再探,查明敌军人数,可有埋伏!” “遵命!” 完颜纲下令全军慢行,等斥候再次回报信息。 一刻钟之后,斥候再次回报,称敌军人数在五六万之间,方圆十里之内,绝无埋伏。 完颜纲大喜过望,下令全军疾行,不让完颜康有任何撤军回城的机会。 秋日北地,本就雨水稀少,二十多万大军疾行掀起的滚滚烟尘,几乎有遮天蔽日之感。 完颜康立于马上,以银枪指着前方的滚滚烟尘:“诸位,敌军汹汹,谁人敢做先锋?” 此话一出,身旁众将皆应声请战。 伍石蛮更是满脸傲娇:“大帅,此皆土鸡瓦狗也。给俺三万人马,俺就能把完颜纲的人头摘下。” 完颜康哈哈一笑:“三万没有,你领一团骑兵,袭扰敌军左翼。” “遵命!” “萧百里,你领本部一团骑兵,袭扰敌军右翼。” “遵命!” 草原一战后,伍石蛮积功升为副师长,此时仅让他领一团骑兵出战,已算是降格使用。但对这厮来说,只要有仗打就行,有仗打,才能立功嘛。 萧百里积功升为团长,领本部人马出战,却是正好。 两人听令之后,完颜康又嘱咐了一句:“记住,只可袭扰,不得强攻,否则斩首不计战功,折损照算。” 此话一出,伍石蛮的老脸顿时一垮。 完颜康见状道:“伍师长,若是不愿,本帅换人便可。” 伍石蛮连忙堆笑:“不用,不用,俺中午吃多了,正好跑跑马消消食。” 众人见伍石蛮变脸如此之快,纷纷大笑起来。 两人率部出兵之后,完颜康下令后军变前军,前军变后军,拨转马头往中都赶去。 全军将士皆不解何意,原本已经鼓足架势要大干一场,怎么先撤了呢。 面对部下的疑惑,完颜康没有解释,之下令大军保持不疾不徐的行军速度。 完颜纲得报完颜康率军后撤,心中不免焦急起来,但两翼再次被袭扰,令他不敢太过冒进。 伍石蛮和萧百里谨遵完颜康之命,只顾放箭袭扰,不敢率军强袭。南军左右两翼被袭扰之时,还担心再度落到被动挨打、无法还手的局面。结果战阵一接,完颜安等南军将领发觉,这次的敌军强的有限,比之前袭扰的那支飞骑实在差的太远。 推荐下,真心不错,值得装个,毕竟可以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南军骑兵所使之弓,多为八斗。伍石蛮和萧百里所率普通骑兵所用之弓,不过寻常的一当硬弓,与无双所使的两当强弓不可同日而语。 若说无双与南军的单兵战力对比,有如成人对婴儿。此刻两军的单兵战力对比,便如同壮汉对上十几岁的少年。这样一来,两军相互攻杀各有折损。虽说南军战损比例还是高出不少,但至少到了一个能够接受的幅度。 之前被无双袭扰,南军几乎毫无办法,所以又气又惧。此刻惧意尽去,两翼骑兵不用主将怎么招呼,都鼓足劲头飞马追赶,势要将这两股袭扰的人马先行留下不可。 伍石蛮不时回头看着身后追赶的敌骑,心里吐槽不已。刚刚短暂的交锋,他便发觉这股敌骑战力差了己方不止一筹,虽然自己兵少,但若是放胆冲杀,胜算其实颇高。 但军令如山,他虽然在军中资历深厚,却也丝毫不敢违抗军令,只能憋屈的打打逃逃。 萧百里那边,却是渐渐看出门道来。他的内功修为已经不弱,目力较常人强上不少,透过滚滚烟尘,他看出后方骑兵与步兵阵营,已出现脱节之态来。 完颜康全军后撤的步伐,保持着不疾不徐的状态,有如闲庭信步一般。从新军大营处到中都只有三十里路程,若是骑兵放马疾驰,只需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后,完颜康所率大军才走了一半的路程,后撤的大军,就随着完颜康一声令下,齐齐止步调转马头向前。 伍石蛮和萧百里被追至一里之内,这个距离,已经没有空间再行袭扰了。 随着完颜康一声大喝:“靠边!”两团奉命袭扰的骑兵,立刻在伍石蛮和萧百里的带领下,往斜刺里奔去。 完颜康银枪指向前方,大喝一声:“冲锋!”接着他一骑当先,率先冲向敌阵。 无双紧随完颜康身后,自动形成一个锋矢阵型来。 数万骑兵纷纷呼喝着打马疾驰,呼喝声和马蹄声交织一道,有如山崩海啸一般。 南军的左右两翼骑兵在最前方,中军的骑兵拖后少许,左中右可谓互有呼应,阵型也未曾散乱。但面临完颜康大军山崩海啸般的冲锋势头,南军将士心中,都冒出阵阵寒意来。 完颜安回身一看,后方步兵在十里开外。他咬了咬嘴唇,心道:只要撑住半个时辰,待后军到来,我便能转危为安。 转眼之间,随着完颜康一声大喝:“出箭!”黑压压的箭雨从一百五十步外就开始放出,南军骑兵最前方的人马纷纷栽倒,还带倒了身后不少同伴。 若说无双用弓箭是凭借装备优势碾压敌人,待到短兵相接时,南军才发觉什么叫做:绝望! 在完颜康的银枪舞动下,无双飞骑弯刀所向,全无一合之敌。 虎入羊群!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完颜康已经杀透敌阵,他回身一看,南军中军已经彻底溃散,只剩左右两翼还能勉力支撑。 觉空看清左右状况,对完颜康道:“大帅,不如你我各领一营,先将敌军两翼彻底击溃。” 完颜康哈哈一笑:“英雄所见略同,无双一营,随我来!”然后他提起缰绳,拨转马头,向右侧杀去。 觉空也将长枪一指:“其余人等,随我冲杀!” 随着他们两股强军从侧后方截击,南军左右两翼逐渐溃散,再难组织有效的抵抗来。 完颜纲在后方大军之中,瞧见前方忽然接战,心中不免一咯噔,知道中了完颜康的计谋。但他想着己方 骑兵兵力与敌方相差不大,即便前军不敌,也尽能支撑的住。 他连声大喝,催动全军拼命行进,务必在半个时辰内赶至战场! 只要半个时辰! 因为烟尘太盛,完颜纲对战场形势也看的不太真切。一刻钟之后,他猛然发觉,前方的厮杀声渐渐弱了下来,原本杂乱的马蹄声,变得齐整起来。 完颜纲尚未想明白声音的变化究竟为何,就被烟尘之中冒出的重重黑色骑兵,惊的几乎跌落马下。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数万前军就被杀穿,完颜纲终于明白过来,为何完颜康会弃守城之地利不顾,主动出城寻求野战。 眼见敌骑将至,完颜纲心中闪过两个方案:原地固守,继续前进。 完颜纲不愧是经年的宿将,瞬间做出了决定,他喝令全军继续向前,主动寻敌接战。在他的判断之中,己方骑兵阵型虽被杀穿,但这么短的时间内不可能全军溃散。若是步兵能及时困住敌军,己方骑兵收拢之后,对敌军形成前后夹攻之势,便能有反败为胜之机。 虽然做如此打算,完颜纲已经心中依旧忐忑不安,所以他一面喝令全军向前,帅旗却停在原地,一动不动。 完颜康率军迫至南军前阵一百五十步处,他见敌军步履疲惫散乱,面上均有惧色,知道以此等军队,决计无法抵挡己方的冲锋。 当看清完颜纲的帅旗已在前阵百步之后,完颜康脸上露出不屑之意,他银枪向上一指,大喝一声:“缓步,散射!” 随着这一声令下,完颜康身后的数万大军,立刻开始降低马速,由锋矢阵型转为雁形阵。待到南军进入射程,最前方的四五列骑兵,开始张弓出箭。 完颜纲的二十万步兵,以刀盾兵为主,弓箭手为辅。最前阵刀盾兵,面对漫天而来的箭雨,反应快的还能举盾护住要害,反应慢的,顷刻就做了箭下之鬼。 完颜康麾下骑兵,如今都是标配一人双箭囊,可容纳四十支箭。大军采用散射阵型时,前方几列战士射出五箭后,便会进一步按下马速,退后稍做歇息。后方战士则会插空上前,继续保持高强度射击。 这样的战术,看似简单,实则对马术、箭术和队列训练,要求极高。 在漫天箭雨覆盖下,南军刀盾兵即便是举盾防护,也防不住四面八方的箭支,一时惨叫声遍地。 一盏茶的功夫后,两军始终保持着数十步的距离,完颜纲的前阵将士的士气已经降至冰点,败退逃散开始出现。 完颜纲不断喝令斩杀逃兵,片刻之间斩下数十颗人头之后,总算止住了前方败退之势。 刀盾兵开始重新举起盾牌,甚至拉起死去战友的尸身挡在身前,如此这般,总算减少了不少死伤。 完颜纲也及时调动弓箭手上前,形成对射格局。 完颜康一边压住阵型,一面传令下去,令伍石蛮和萧百里两人,率本部人马左右包抄,斜插完颜纲弓箭手阵中。 完颜纲喝令两翼刀盾兵及时护卫,但步兵移动速度哪有骑兵快,加上他麾下士卒士气低落,行动更是慢了几分。 随着弓箭手阵型被杀散,完颜康银枪指向完颜纲帅旗所在,开始率军冲阵。不过二十个呼吸的功夫,完颜康杀至帅旗二十步处,完颜纲彻底胆寒,他拨转马头,开始夺命狂奔。 完颜康眼见敌军溃败如此之速,忽然觉着有些索然无味来,他勒住缰绳停住厮杀的步伐,传令下去:“一刻钟后,开始纳降。” ------------ 第三百三十四章 安置 因为降兵太多,充塞道路,北军无法大规模衔尾掩杀,这才让完颜纲逃得一命。 完颜纲原本志得意满,准备一战入京,接着便能南面而尊。 哪知道结果却是大败输亏,完颜纲仅仅带着不足一成残兵,仓皇逃回真定府。 完颜康统计战损,己方将士死伤不到一万,且以伤者居多。 当大胜的喜讯传回,中都城中,自完颜洪熙以下,都觉着有些不可思议,心中质疑起这份战报究竟有多少水分。 完颜康的一系列改革措施,虽然杀人不多,但是夺财无数。 常言道,断人财路,有如杀人父母。完颜康这次率军主动出城时,中都城中的权贵们,大多盼着完颜纲大胜,还有些胆大的已经暗中走动,准备串联起来与完颜纲里应外合,行“拨乱反正”之大事。 当十余万降兵从东南两面城门被押进城,都足足走了一天后。中都城内的王公贵族、文武官吏都知道。 大金这天,是彻底变了。 完颜洪熙率尚未被捕入狱的文武百官,在南门外迎接,足足守候了一天,才见着姗姗回城的完颜康。 陛下威武,神勇无敌,千秋万代,一统江山。 听着这浮夸的山呼口号,瞧着人群中的强颜欢容,完颜康也猜出在场众人的心思,更想得到这两日必有人在城中搞些小动作。 他定住马儿,与完颜洪熙点头示意,与众人挥手打了个招呼:“诸位,今日之大胜,实乃大金上下一心,万众一体之故,非我一人之功也。前日变法,触动了不少人的利益,或许有些人对我不满,盼着我大败输亏。” 说到这里,完颜康顿了顿,在人群中扫视一周。 许多人目光与他一触,都心中发虚,不自觉的低下头去。 完颜康看完一周后,又道:“我大金如今依法治国,论迹不论心。若只是心中腹诽,口上骂骂,我自不会与之计较。若是这两日有些不该有的动作……” 说到这里,完颜康语气一寒,话音一停,不少人身子都有些颤抖起来。 “三日内主动出首,缴纳罚金万两,本次之事,可既往不咎。”完颜康最后抛下这句话,便施施然入城去。 众人闻之,都长舒了一口气。 完颜康上位之后,虽然收拾了一批人,但都是按照新法而行,并无过度滥杀之举,更不行株连。对这两日搞过串联之人来说,新皇帝能许诺既往不咎,便已经算是天大的恩德了。 未等到三日之后,才到了第二天上午,户部便收到了数十万两的认罚银子。 大胜之后,完颜康没有急着挥军南下。在他看来,完颜纲只是一头丧家之犬,将其剥皮抽筋,或炖或炒,只在自己一念之间罢了。 而当下的头等大事,在于安置降兵,和稳定朝政。 完颜纲的二十五万大军,当场战损者有接近五万人马,约莫有两万余人,随他逃回真定府。最后被押解进京的降兵,有十七万余人。 对这十七万余人的降兵,完颜康首先将百夫长以上军官尽数挑出,当众 十抽一杀之,以示惩戒。 对于普通士卒的处置,则设置了两个方案。 愿意继续从军之人,分列一营,不日即将进行高强度行军训练。 对不愿从军者,在中都服劳役三月,年后再放归乡里。 当军官被抽杀之时,这些降兵心中尽皆忐忑不安,不知会有如何下场。但城外摧枯拉朽的一战,令这十几万降兵,不敢生出半点异样心思。 两个方案出炉后,选择继续从军者,只有五万余人,还不到总数的三分之一。常年征战的老卒,只需再劳作三月便能有归乡之时,已算是万幸,所以大多数人都不愿再从军。 白马城的战士们见状,不由痛骂这些不愿从军之人,纷纷炫耀起他们的优厚粮饷和各种福利。 双倍粮饷,从无克扣,战功授爵,人人平等,伤亡抚恤,如数到位,凭这三点,便令不少选择返乡者暗中后悔。而享受过两日同等伙食标准后,许多选择返乡的降兵,开始向上问询能否改变主意。 这个消息汇报上来,完颜康初时一喜,细细思量一番后,却是断然否决。 他手中可用之兵,着实已经不少。他麾下常备精锐骑兵,已有十五万之数,若是要在草原上动员起来,凑足三十万骑兵都不是难事。原有北面两路的步兵,正军加上府兵,合计也接近十万之数。此番完颜洪毅手中的五万新军和部分降兵合计也有十万,经过筛选之后估摸着能留下一半。 十五万骑兵,十五万步兵,俱是精锐之师,足已横扫天下。而当前大金的税赋年收入,不过四五百万两。若不是从完颜永济等王公贵族那边收获颇丰,完颜康已经要为来年的粮饷开始发愁了。 这边初时没选择从军的在捶胸顿足,另外那五万余降兵,则开始了惯例的魔鬼式拉练。 …… 军政大事,对于当前而言,显然是军事在前,政事放在后头。完颜康处理完降兵的安置问题后,就把精力转到朝堂的政事和人事安排上来。 完颜康登基之后,无论从政府构建的改革,还是新设立法院和监察院,其革故鼎新之力度,远超历朝历代之开国君主。 在完颜纲尚未落败之前,中都城内那些个尚未被下狱的文武大臣,虽然个个明面上都对完颜康歌功颂德,称其革故鼎新之举创千年未有之先河,秦皇汉武不足与以新帝并称。 但这些老臣子私下议论,大多并不看好完颜康的革新之举,大金的官员们这百来年都是这么过来的,现在刀子动的这么大,还有几个官员愿意卖命。 便是徐道胜也私下劝过完颜康,看能不能手段略微缓和一些,改革的步伐能不能慢一些。 倒不是徐道胜不赞同完颜康的革新之举,实在是有一点难办,文臣当中,乏人可用。 完颜康诏令推行新政之后,除却任命徐道胜为首相之外,其余几位副相的人选都没有立刻任命,各部尚书、侍郎等重要人选,当时也都没有立刻做出调整。 这么做,一来是为了避免人事变动太过频繁,朝堂波动太大。毕竟完颜康可是准备了一手清洗的 策略,若是今天刚刚任命完一轮官员,这边啪啪抓了一大堆,明日就得再拟一票人选,这该得有多麻烦。 在登基前日,完颜康和徐道胜盘算了一下,手里能用的文官,着实太少了。范俊平、欧华是他的老班底,执政能力仅仅稍弱于徐道胜,各自占一个副相的位置绝无问题,剩下几个副相的坑,完颜康一时居然找不到萝卜来填…… “陛下,几位副相和各部大员的位置,还请速速定下。否则,国家政令不通,实非百姓之福啊!”徐道胜任首相时精神抖擞,过了旬日之后,他便觉得精力不济,顾不过来如此多繁杂之事,只得到上书房来寻完颜康。 完颜康点了点头,敲了敲桌子:“先生,我欲用范俊平为副相,兼任吏部尚书,用欧华为副相,兼任工部尚书,如何?” 徐道胜连声道:“大善,其余各部呢?”在他想来,副相到位与否还不是太过重要,六部主官定好,才能缓解他的政事压力。 完颜康叹了一口气:“先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我脑子里盘算了好几遍,实在是没人能顶的上这几个位置了,要不先生您受累,也兼任几部尚书?” 在完颜康现有班底之中,武将方面可谓将帅如云,老资历的叶思明和伍石蛮等人可称的上一代名帅,便是萧百里这些青年将领,经历数次大战之后都迅速成长起来,率一旅之师独当一面毫无问题。 能拿得出手的文官,着实没有几个…… 徐道胜听完颜康这么一说,连连摇头:“陛下,老臣还想多活几年。” 完颜康摊开双手,示意自己别无办法。 徐道胜沉吟片刻,又道:“陛下,老臣心中有几个人选,不知合适与否。” 完颜康连道:“先生,你我之间何需如此客气,但说无妨。” 徐道胜伸出一根手指头:“耶律云波,可任一部尚书之职。” 完颜康一拍额头:“哎呀,我怎么就忘了他。”耶律云波虽然不算完颜康的老班底,可此人投效之后兢兢业业,且为官政绩优秀,资历也算不错,升他作为一部尚书,想来必能服众。 徐道胜微微一笑:“不知陛下用其为哪一部主官?” 完颜康想了想:“云波可为户部尚书,先生,其余人选?” 徐道胜深吸了两口气,才缓缓说道:“赵王和荣王两位殿下,或可用之。” 完颜康沉默了一阵,才道:“先生何出此策?” 徐道胜说道:“陛下既不改国换姓,又不幽禁荣王,何不任其为高官,以安国人之心。” 完颜康沉吟片刻:“可用荣王为副相,兼任礼部尚书一职。” 徐道胜又问:“那赵王?” 完颜康站起身来,踱步数圈,这才缓缓坐下,严肃的看着徐道胜:“赵王不宜为官,着令其为大宗正即可。” 插一句,真心不错,值得装个,竟然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徐道胜躬身行了一礼:“遵旨。” 他踏出上书房门时,完颜康又抛出一句话来。 “先生,你私下知会一声,让他自请,去了摄政王衔吧。” “遵旨!” ------------ 第三百三十五章 家议 数万黑甲骑兵从北方奔来,不疾不徐的往中都前行,大军最前方是一辆鎏金马车,在马车一旁,两名白衣丽人身骑白马,颇为亮眼。 完颜康决定提前夺位后,徐道胜等人率兵先行,黄蓉三女由三万精锐骑兵护送,一路缓缓行进,直到数日前才赶到大定府,等待中都战况。 大胜南军的喜讯传至,三女在大定府片刻也待不下去,立刻率军赶来中都。只是因为黄蓉身怀六甲无法骑马,只能坐上马车缓缓而行,这才走的慢些。 完颜康本是在城头远眺,见到李莫愁和田小婉的一刹那,他便跃下城头,催动小黑,如一道黑色闪电一般奔出。 田小婉开心的连连挥手,和李莫愁策马迎了上去,周遭的将士,都发出阵阵哄笑声来。 黄蓉闻声,掀开帘子探出头来,脸上露出奇妙的笑容来。 马儿即将相会时,完颜康与二女同时在马上跃起,他在半空中将二女揽入怀中,在空中转了两圈,才飘落于地。 无论是中都城外的将士,抑或南下的数万精骑,都发出响亮的笑声来。 完颜康与二女温存了片刻,便重新跃上马背,奔至大军前方。 “兄弟们,辛苦了!”完颜康在阵前停步,敬了一个军礼。 众将士笑容稍息,同时敬礼:“大帅安康!” 吴飞熊策马上前几步,在马上敬了一礼:“大帅,咱们哪来的辛苦,辛苦的在马车里呢!” “蓉儿。”完颜康跳下马来,走到马车侧前方,深情的唤了一声。 黄蓉再次探出头来,白了他一眼:“都做皇帝的人了,也没个正行,也不怕大家笑话。” 完颜康钻进马车,拉着黄蓉的手,哈哈一笑:“做了皇帝,我还是我,蓉儿还是我的好蓉儿。” 黄蓉再脸上露出甜蜜的笑容来,康哥做了皇帝,可还是一点都没变呢! 全军入京安置停当后,完颜康未入皇宫,直接回了大帅府中。 田小婉和李莫愁对此毫无所觉,黄蓉心思细腻,待到四人共处之时,便出声问道:“康哥,咱们不住宫里吗?” 完颜康抬头看向皇宫的方向,摇了摇头:“深宫内院,太过冷清,还是这里暖和些。” 田小婉不解的道:“少爷,宫里不是还有好多太监和宫女,怎么会冷清呢?” 完颜康摸了摸田小婉的脸庞,柔声道:“那些宫女和太监啊,见了我就好像老鼠见了猫似的,动不动就下跪磕头,动不动就自称死罪,哪有……” “哪有家里自在。”黄蓉笑吟吟的接过话头。 完颜康哈哈一笑:“蓉儿懂我。” 黄蓉又道:“康哥,咱们也不喜欢深宫内院,可你如今已经登基称帝,若是老住在宫外,只怕也不太妥当呢!” 完颜康点了点头:“我建元革新,在朝堂上大刀阔斧的改革,这宫里也得改改才能住进去,只是有一事为难。” “何事?”三女同时出声问道。 “自古以来,做皇帝的,三宫六院,嫔妃无数。”说到这里,完颜康故意放慢了语速。 李莫愁伸手在他腰间一掐,拉长了声音道:“皇…上,您想要多少嫔妃呀?” 完颜康立刻举手做投降状:“我是说,这规矩不对,得改,得改!”接着,他将自己对于宫内改革的想法一一道来:从今往后,皇帝再也不选秀女,后宫嫔妃数量,得严加控制。 至于后宫嫔妃人数控制为多少,完颜康则没有明言,称此乃后宫的规矩,应当交给黄蓉她们来定。只不过他提了一点,此时定下的规矩,当为后世之表,需得顾全大局才行。 黄蓉笑吟吟的对李莫愁道:“莫愁姐姐,你看这规矩得怎么定?” 李莫愁伸出一个手掌,一个手指头一个手指头的掰了掰:“东南西北中,嫔妃之数,就定下五人吧!” 完颜康长舒一口气,他原本担心黄蓉和李莫愁再纳他人,这样一来,林飞凤就难得名分。没想到两女都如此通情达理,给出五个名额,显然是接纳了林飞凤,至于为何是五个,而不是四个名额,他哪里还会主动问及。 心情大好之下,完颜康在三女脸上都亲了一口,这才接着道:“往后宫中人少,宫女也用不着那许多,原先宫里有近两千宫女,大多都得放其归家才是。” 田小婉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就咱们几个,哪用的着那么多丫鬟伺候。” 黄蓉摇了摇头:“小婉,这事可没这么简单呢,康哥这有些考虑不周呢。” 完颜康连道:“蓉儿,此话怎讲?” 黄蓉挺着大肚子推开房间,指了指外头:“康哥,这些宫女来自何方,家在何处,有多少是好人家的女儿,又有多少还有家可归呢?” 她幽幽一叹气:“这两千宫女,有些进宫时日短的,未曾被你们家伯父他们临幸过的,或许还能回家找个好婆家。若是那进宫时日长的,年岁大的,还有些已经不是处子之身的,你让她们如何归家呢?” 田小婉拉着黄蓉的手道:“蓉儿,多亏你想的周全,这些宫女大多都是苦人家的闺女,有些只怕已经找不着家了,若是都遣散出宫,只怕……” 说到这里,她眼眶一红,显然是想到自己身世和际遇。若她不是遇上了完颜康,而是被选入宫中充作宫女,现在只怕也是无依无靠、无家可归呢。 完颜康见了田小婉的模样,知道她必是联想到自己身世,他走到田小婉身边,拉着她的小手柔声道:“小婉,你放心,这些宫女,我必会安排妥帖。” 李莫愁也同时走到田小婉身旁,拉着她另一只手,紧紧的握住。 田小婉吸了吸鼻子,稳定了一下情绪,然后开口说道:“少爷,你定下方案,我和莫愁来做吧。” 完颜康道:“可不是我定下方案,往后这些个改革的想法,都得跟贤妻多多商量才行。拍拍脑袋就做决策,看似乾坤独断,若是脱离了实际情况,只怕弊大于利呢。” 说完这话,他搂住黄蓉,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 黄蓉轻轻靠在他身上,柔声道:“康哥,朝政大事,你多听听首相大人几位的意见便是。蓉儿不过一个妇道人家,可不能随意干政。” 完 颜康哈哈一笑:“蓉儿,后宫不得干政,这等陈规陋习,在我这可不适用。当年那武媚娘都能做皇帝,我家几位夫人的本事,可不比她差上分毫呢!” 黄蓉娇哼一声:“谁要做武媚娘了!” 完颜康一时不知如何分说,倒是一旁的李莫愁冷不丁来了一句:“你不是武媚娘,你是女诸葛。” 在白马城,黄蓉协助完颜康和徐道胜料理各种军政大事,无不处理的妥妥当当,甚至许多细微之处,比徐道胜考虑的还要周全,早就赢得了一个女诸葛的名号。徐道胜虽然智计过人,如今更为一国首相,偏偏几个儿女资质平平,并无人可担大任。为此,徐道胜对黄药师充满了羡慕之情,常道生女当如黄家女。 黄蓉噗嗤一笑,随即还嘴道:“你是女华佗。” 李莫愁哼了一声,右手忽然出现一根银针,在她指尖跳动着:“这群莽汉,也不知道喊个好听的名号,华佗可是个老头子。” 此话一出,完颜康哈哈大笑起来:“莫愁,这老头子的名号,旁人可是羡慕不来呢。”说完这话,他把李莫愁拥入怀中,狠狠的亲了一口。 原本时空当中,李莫愁被称为赤练仙子,是因为她下手无情,动则杀人满门之故。而这个时空中,她随了完颜康,除却上战场杀敌之外并无任何恶行,反而用一手银针活人无数,令完颜康感慨不已。 四人在屋外聊了一会儿,黄蓉觉得有些累了,便回房躺在椅子上准备小憩一阵。 完颜康本待出去,忽然又想起一事来:“还有一事,却是有几分麻烦,还望贤妻与我共商。” “还有啥事?”黄蓉懒洋洋的问道。 完颜康道:“宫女的安置,我心中差不多都有些腹稿了。但宫中的大小太监,如何安置,却是难办呢。” 田小婉瞥了瞥嘴:“这些太监,一个个阴阳怪气的,都不是什么好人,赶出宫去得了。”她幼年在赵王府时,见过不少拿腔作势的太监,心中总是不喜。 完颜康摇了摇头:“小婉,你这话就错了,这些太监多是些家中贫寒的可怜人,若非如此,谁人愿意断子绝孙,一辈子为奴呢!” 田小婉想了想:“少爷,以前先生讲书的时候,说起宦官之患,可都是咬牙切齿呢!” “宦官之患,不在阉人,而在于掌权之人。”黄蓉插话进来:“康哥,对于这些太监的安置,蓉儿倒是有个想法。” 完颜康闻言一喜:“速速道来。” “监察院和法院新近设立,康哥你不是愁着可用之人太少,不如将宫里用不着的太监,都派过去。” 完颜康听着这话,又有些犹豫起来,革新之举,实乃他施政的头等大事,以这些大小太监的惯常做派,只怕难以委任。 黄蓉看出完颜康的想法,她甜甜一笑:“康哥,你曾经说过一句话,好的制度,能让坏人变好,坏的制度,能让好人变坏。只要咱们定好规矩,还怕这些大小太监翻腾不成。最起码,这些太监办事,总不会中别人的美人计吧!” 完颜康抚掌一笑:“蓉儿所言甚是,这事就这么定了!” ------------ 第三百三十六章 宦官 限制嫔妃数量,遣散宫女,太监当官,这三件大事,在朝野之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限制嫔妃数量,说到底还是天家私事,即便废弃秀女挑选有违祖制,此举总归是有利于社稷之举,旁人也无话可说。 遣散宫女这等举措,配上限制嫔妃,本就是题中应有之意,只需将遣散出宫之人妥当安置便可。 宫女的遣散安置,完颜康与三位夫人一番商议之后,如何安排他心中已有腹稿。对皇宫现有两千宫女登记造册,问明家庭情况和意向之后,分三类安排。 有家可归且愿意回家的宫女,按在宫中服役年限发放安家费,一一送归家中。 对于无家可归或不愿归家又愿意接受婚配的宫女,军方挑选出一批未婚军官,组织一场大规模的相亲活动。对于这些宫女们而言,这些军官都是新皇帝的嫡系班底,往后的前途无量,能嫁得此等良人自然欢喜无限。对于这些军官而言,这些宫女个个容貌秀丽,人人知书达理,那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最后一类,就是一些年岁稍长的宫女,她们无家可归,又过了合适的婚配年龄,就选择留在宫中任职。完颜康这位新皇帝上位之后的种种举措,让这些宫女们不用整天提心吊胆,害怕无端端犯了什么过错就掉了脑袋,能在皇宫里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也算是个好归宿了。 前两件大事,朝臣们大多持赞成态度。但对太监当官,还是安排去那权势极重的监察院和法院,一众朝臣纷纷反对。 徐道胜作为新任的国务院首相,当头站出来唱反调:“陛下,宦官把持权柄,实乃历朝历代之大忌。强汉之亡,便亡于宦官之手,陛下不见十常侍之故事乎!” 说完,徐道胜双膝一跪,叩首于地:“还请陛下三思!” 公孙玉紧跟着跪地叩首:“陛下三思!” 一众文武大臣纷纷随之跪地:“陛下三思!” 完颜康一时哭笑不得,连声喊道:“跪什么跪,都起来说话。” 徐道胜一动不动,那意思分明是:皇上,您要是不答应,我今天就不起来了。 完颜康登基这一阵来,满朝大臣都习惯了不行跪礼,此刻伏地一片,足见众人心中不满。 完颜康等了一会,见众人仍无起身之意,心中又气又笑。他干脆走下台阶,一屁股坐到徐道胜身旁地上:“首相大人,你要是不起身说话,咱们就这么聊着吧。” 徐道胜抬眼一看,顿时也有些哭笑不得,只得率先起身。到了此刻,他若是再不起身,便是彻底扫了完颜康这个皇帝的面子。 徐道胜乃群臣之首,他这一起身,加上完颜康一声清喝:“怎么着,还要我一个个请不成!”群臣皆站起身来,面露尴尬。 众人起身后,完颜康也不坐回龙椅,而是命人搬了两张凳子过来,放在殿前左右。他请徐道胜坐了一张,自个又坐了一张,这才道:“我这个做皇帝的,不搞乾坤独断。你们这些做臣子的,也不能任性而为。太监到底能不能做官,咱们好好理论理论,谁有理就听谁的,如何?” 徐道胜见完颜康都这么说了,只得躬身道:“陛下圣明。” 完颜康哈哈一笑:“圣不圣明不好说,可理越辩越明,这是世间颠扑不破的真理。咱们就这事,来一场辩论赛,我的观点是,太监也能当官,首相的立场,是太监不能当官。” 徐道胜见完颜康言之凿凿,心里有些打鼓。完颜康虽是他的学生,可自幼就极有主意,许多想法天马行空,令他都惊叹不已。徐道胜虽说是学富五车,却没有十足把握辩的赢。 完颜康见他没有马上接茬,心 里大概猜到他的想法,不由笑道:“这一场辩论,诸位有何想法,都可一抒己见,不拘我与首相两人。” “好!”徐道胜立刻应承下来,一人智短,众人智长,集群臣之智,岂能不如一人乎。 “小李子,你过来。”完颜康朝一旁服侍的一个小太监招了招手。 小李子应声快步走来,躬身道:“陛下有何吩咐。” “没什么吩咐,你在这好好站着,让大家看看。”完颜康说完,转身对群臣道:“诸位,你们好好看看,这小李子,与咱们有何不同?” 小李子身量不高不矮,面色白皙,五官周正,因为被群臣齐齐一看,此刻面上显得极为紧张。 徐道胜摇了摇头:“陛下,太监与咱们的差别,不在面上。” 完颜康转头问道:“小李子,你眼神可还好使?” 小李子连声答道:“回陛下,小李子眼神可好了,这三伏天里,三丈内的蚊子都逃不过小人的眼睛。” “你的耳朵,可还灵光?” “回陛下,小李子耳朵灵光的紧。” “会不会说话就不用问了,你可曾读书识字?” “回陛下,小人在宫中,也曾读过几本书。” 徐道胜见完颜康问出的几个问题,立刻知晓他的意思,连忙抢过话头:“小李子,你藏了多少私房钱?” 小李子慌乱起来,一时不能答。 徐道胜脸一板,沉声道:“若敢隐瞒,必遭严惩!” 小李子更战战兢兢起来,双腿发抖,眼见都站不住了。 完颜康及时出声:“老实回答便可,过往种种,皆是旧事。” 小太监听了皇帝发话,顿时放了大半的心,这才低着头小声道:“小人藏的私房钱,估摸着有几千两了。” “几千两?”徐道胜立刻追问。 “七、七八千……” 徐道胜语气一沉,对完颜康拱手道:“陛下,这个小太监,年不过弱冠,月俸不过三五两,却能存下七八千两私房钱,若得身居高位,想必巨富可期!” “阉人弄权,为祸更盛。强秦亡于赵高之手,汉有十常侍弄权搅乱天下。唐李辅国以阉人之身为相,诛杀皇后,使肃宗惊惧而亡。其后文宗为宦官所制,令不出宫,其人常言,吾不如汉献帝也!前车之鉴,后世之师,不可不察。陛下好读史,以上种种,想必知之更详。”徐道胜说到最后,已是一字一顿,神情严肃无比。 推荐下,我最近在用的app,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完颜康先未回应徐道胜的话,而是对着旁边瑟瑟发抖的小李子和一众大小太监道:“退下吧,浮财过多者,留三倍合法收入,其余上缴国库,可既往不咎。” 朝堂上的一众大小太监,纷纷跪地叩首。 完颜康转过头来,对群臣笑道:“首相说我好读史,此话不假。刚刚他的话里,就有一处不对,那指鹿为马的赵高,可不是太监呢!” 群臣闻言一惊,纷纷小声议论起来,徐道胜也哦了一声。 完颜康侃侃而谈:“赵高生于隐宫,更有所出,并非阉人。适才首相所言,强秦亡于赵高之手,此话太过偏颇。我以为,秦亡之责,七分在始皇帝,三分在赵高、李斯、胡亥等人也。” “时人常言,十常侍乱汉。乱汉者,果真十常侍乎?灵帝常言:让系吾父,忠系吾母。若非灵帝昏庸致此,区区数名阉人,岂能把持朝政,为祸天下!” “至于唐末种种,皆因皇帝无能,神策军为太监所控。开元盛世何等辉煌,到玄宗末年,其人任用李林甫、杨国忠、安禄山、史思明等奸佞,致江山动荡,李林甫这几个人,可都不是太监呢! ” 说到这里,完颜康站起身来:“一言以蔽之,宦官之祸,非在宦官,而在独夫也!” 有文人形容太监:望之不似人身,相之不似人面,听之不似人声,察之不近人情。 对于朝中大臣而言,大多数对宦官抱有敌视心里,内心更是极度鄙视。历朝历代的史官,记载史册都是为了统治者服务的,有太监这么一个姥姥不爱、舅舅不疼的群体背锅,岂能不用。 完颜康一番言论,将历朝历代太监的过失和罪责消去,大多归于皇帝的身上。 这些想法,朝臣或有想过,但绝不敢当众议论。 徐道胜一时无言,公孙玉站了出来:“陛下用我掌管法院,臣深感肩上担子沉重,常夜不能寐。若依陛下之意,满堂法官皆是阉人,臣恐威严不足、德行不彰,难以服众。” 公孙玉的言下之意,这满朝文武,天下学子尽可选用,何必选这些有损体面之人呢。 完颜康明白他的意思,他知道此事要朝臣认同,不能仅凭借强力推行,只能循循善诱。他略做思索之后,才道:“宫里这一两千太监,不是都得用,也不是都能用。这帮子人,得分开来用。会读书识字的,有几分本事的,品行过关的,经过培训合格,才能到监察院和法院去赴任。大字不识的,好吃懒做的,德行败坏的,就地遣散。” “监察院和法院,只是选优任用一批,一来能充实组织,二来也是给这帮可怜人有个好去处。从今往后,这皇宫里,不再收纳太监。这个畸形的产物,是嬴政手里折腾出来的,就从我手里,画上一个句号吧!” 完颜康这句话,便相当于盖棺定论了。 满朝大臣,对完颜康这一番言论难以反驳,只好齐呼圣明。 徐道胜和公孙玉都知道完颜康的脾气,既然说服不了他,只得遵从其意。既然完颜康说了并非要全部使用,那么如何挑选人员,就是监察院和法院的事儿了。 监察院要的人,需得文武双全才好。而法院要的人,对文字和律法功底要求颇高。 经过一番统计,宫内大小太监人数共有一千七百多人,其中识字之人过半,会武的却只有有两百来号人。若是按公孙玉他们制定的标准,十成有八成都没了去处。 完颜康见初核通过的名单如此之少,便知道这事于大臣们而言,还是有些抵触的。 初时他还有恼怒,转念一想,这终究是个好事情。若是大家都一团和气,对他这个皇帝惟命是从,岂不是有违他革新之本意。 那就再玩玩小手段吧! 因为宫中尚有藏书房、珍宝房等处,一直都由些老太监看守,这些老太监也多次恳求完颜康不要将其遣散,完颜康便许了这百来号人在宫中终老。绝大多数小太监,则被完颜康赶进军营,接受为期三个月的军事训练,不识字的还得抓紧识字。 这些小太监被赶去军营之前,不少人打起退堂鼓来,生怕吃不了军营的苦头。 马久保召集了一帮小太监,只说了一句话:“以前咱们做不了人,幸得陛下垂怜,才让咱们有做人的机会啊!” 此话传开之后,宫内大小太监,无不痛哭流涕。 宫中太监,得宠者看似风光无限,实则个个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得宠的小太监们,但有触怒贵人者,每年被杖毙者不计其数。 以前,没得选。 现在,可以堂堂正正做个人了。 面临这样的选择,一众大小太监都爆发出了巨大的潜力。 三月之后,能达标的太监数量堪堪破千,让徐道胜和公孙玉等重臣大跌眼镜…… ------------ 第三百三十七 挥军南下 宫中改革方案既定,完颜康的心思转回战场之上。 护送黄蓉三女的三万精骑入京后,中都城中,已有南下骑兵十万,步兵五万。加上中都原有的兵马,数量足足有二十万之巨。 经过短暂的修整之后,伍石蛮等人连日求见完颜康,请他早日御驾亲征。 完颜康召见众将,召开军事会议之后,伍石蛮等人笑逐颜开。 这一回,因为黄蓉生产在即,加上南军太弱,完颜康没有率军亲征。他准备拨出十五万人马,选一员良将领军南下,尽快收复失地。 从大同府到中都这一线以南,此时都还在完颜纲的占领当中。南逆的地盘算是占了大金的半壁江山,而从人口而言,南逆统治的人口,足足占了七成以上。若是耽误的时日久了,给完颜纲腾出手来征兵,虽说于己并无威胁,却也是苦了百姓。 救民如救火! 一听完颜康本次不打算御驾亲征了,伍石蛮立马放出话来:“区区南逆,何需劳动许多兵马,老子带一个师,就能将其横扫了!” 说着,他还狠狠的捶了几下胸脯,瞪了吴飞熊和马铁两眼,那意思分明是,这主将之位,你们俩可不能跟我争。 在场众将当中,若论武功与领军能力,萧百里等一众小将都已经崭露头角。但加上官职和辈分,也就是伍石蛮、马铁、吴飞熊三人有做主将的可能。 马铁本就伍石蛮的义弟,一贯性子谦和,他微微一笑,略退半步,算是表明了态度。 吴飞熊却是毫不示弱的瞪了回去,转头对完颜康拱手道:“大帅,草原之战,吴某奉命镇守后方,闲的骨头都痒了。此战若是再不用我,干脆打发我回家种田得了!” 完颜康哈哈一笑:“放心,放心,特地召你进京,岂有不用之理。” 伍石蛮一听急了,这意思岂不是要让吴飞熊做主将,他连声道:“大帅,俺现在军职可在老吴之上,主将得用我才行。”此时按新军军制,只有伍石蛮升到副师长一职,马铁和吴飞熊都还是团长之位。 吴飞熊把袖子一卷:“伍老二,你也就是多打了几仗,有什么了不得,要不咱俩练练,谁赢了谁做主将!” 伍石蛮虽然身强力大,但论武艺却是不如吴飞熊的,但此刻他岂有认怂之理,他也把袖子往上一撸,高声道:“来!来!来!” 一众小将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鼓噪起来。 随着众人鼓噪,伍石蛮和吴飞熊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一时僵在那儿。 完颜康没好气的扫了两人一眼:“都几十岁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一般!” 接着,他站起身来,清喝一声:“众将听令!” 众人立刻挺胸站好,听候命令。 “马铁,你率骑兵三万、步兵两万,先取太原府,夺取太原后,沿途南下,取汾州、平阳府、河中府、京兆府,此线以西,延安府、庆阳府、平凉府等地,都由你一力包办!” “得令!”马铁挺身敬了个军礼,喜上眉梢 。 “吴飞熊,你率骑兵两万,步兵三万,先取河间府,夺取河间后,沿途南下,取济南府、东平府、归德府、颍州,此线以东,益都府、海州、徐州等地,都由你一力包办!” “得令!”吴飞熊也敬了一个军礼,特意还看了伍石蛮一眼。 完颜康发完两道命令,又坐回帅位,施施然的端起茶碗,慢条斯理的喝起茶来。 伍石蛮原本满心期待,等着宣布另外一路领军大将。结果完颜康来这么一出,他等了一会儿终于憋不住了,眼巴巴的看着完颜康,娇声喊了一句:“大帅!” 完颜康听得伍石蛮这故作娇弱的喊声,一口茶猛的喷了出来,他抹了抹嘴边茶水,这才正色道:“伍师长,这中路主将人选,本帅还没想好呢!” 伍石蛮顿时吹鼻子瞪眼:“大帅,你可别逗俺了,这满屋子里,除了俺还能有谁?” 完颜康哼了一声:“萧百里不成吗?罗翰怀不成吗?他们俩的武功兵法,哪里比你差了!” 听完颜康这么一说,伍石蛮顿时有些慌了。萧百里和罗翰怀两人少年时就上少林学艺,如今一身武艺只在他之上,两人学问兵法更是同辈翘楚,若真是这么一比,那可就麻烦了。 伍石蛮心里慌乱了一阵,待看到完颜康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他便明白过来,这位大帅必是有什么东西在那等着呢,他迈前一步,单膝跪地:“大帅,有何交待,尽管示下!” 完颜康见他明白过来,清咳一声:“常言道,骄兵必败。刚才你豪言仅凭一师之力,便能横扫南逆,足见心中骄气之盛。” 伍石蛮嘴巴动了一动,想分辨一番,但是抬眼看了看完颜康的神色之后,又知机的闭上了嘴。 广个告,真心不错,值得装个,竟然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完颜康又道:“我军以少击多,犹能大胜南逆,足见敌我强弱之别。你再如何骄横,只要不昏了头,打败仗总是极难的。但是,咱们要明白一点,之前打的胜仗,都是野战。这次你们率军南下,却是要领军攻城的。去岁铁木真亲率三十万大军,犹在我白马城下折戟沉沙。前车之鉴,后车之师,不可不察。” “伍石蛮,你率骑兵三万,步兵两万,先取真定府,一路南下,去石家庄、刑州、大名府、潞州、郑州、开封府、唐州、蔡州等地。” “遵命!”伍石蛮终于得令,忙不迭的应下。 “尔等需戒骄戒躁,稳打稳扎,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战果!” 随着完颜康这一声清喝,吴飞熊和马铁闻声一震,齐齐上前一步,与伍石蛮并排单膝跪地:“遵命!” 完颜康又道:“战场局势,瞬息万变。对你们三路大军主将的作战方式,我没有别的指示,只给你们定一条规矩。大军折损两成以上,主将战功减半,折损三成以上,主将不计战功,若是折损五成以上,就给我降职换人!” “遵命!”伍石蛮三人齐齐应下,心中开始盘算起如遇顽固抵抗,该如何用计,如何轻取,切不可一味强攻。 完颜康最后叮嘱道:“尔等 切记,这次出征南下,须打出只诛逆首的旗号来。对于完颜纲、完颜洪衍这等逆首和其亲信,一个都不能放过。对于其余兵将,能纳降的尽量纳降,能用得着的,尽量收编进来,不可妄造杀孽。” “遵命!”众人齐声应下。 任务分派完毕,中都城内二十万大军和兵部、工部等相关衙门,便开始紧锣密鼓的调度起来。三路大军的整编,各种军需物资的补给,都得花上不少功夫。 大军出征前夜,完颜康猛然想起一事,便特地召吴飞熊入大帅府。 “大帅,有何要事?”吴飞熊本还在安排军务,闻令急匆匆的赶了过来,站定之后还有几分气喘吁吁。 完颜康张嘴欲言,却又住了嘴,他端起茶碗喝上两口,才出声道:“你领东路军,南下到了泗州后,使几个精明强干之人,乔装入宋境,请一人来京。” “遵命,不知大帅要请之人,姓甚名谁,身处何方?” “此人长居建康,如今身为槽帮帮主,姓林名飞凤。” 吴飞熊虽然不知林飞凤是何人,但他从小在宋境长大,对槽帮这等大帮派,岂能不知。原本他还担心完颜康要找的人默默无闻,若是换了住处或是去走亲戚什么的,一时难寻。 既然林飞凤是槽帮帮主,找人自然没甚难度,只是吴飞熊心中微觉疑惑:“大帅,这槽帮帮主,怎么名字听起来像个娘们?” 完颜康微微一愣,略带尴尬道:“这槽帮帮主,确实是个女子。” 吴飞熊啊了一声,看着顿时明白过来,为何完颜康要赶急赶忙的唤自己前来,原来是为了红颜知己啊。 吴飞熊想了想,又道:“大帅,对方是一女子,吴某贸贸然前去请她,须得有些信物才好,否则若是这位帮主不肯前来,反而闹将起来,该如何是好?” 完颜康觉得吴飞熊所言甚是,他想了想,便自个磨了墨,提笔写了一首诗来。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万里不变故人心,愿比日月恒久远。 写完这首诗,完颜康想了想,在这首诗右下角提笔再写了一个康字。他也不写诗名,只待墨迹一干,便将之折好递给吴飞熊:“这首诗的诗名,叫做赠飞凤,你将此诗贴身收好。若是寻得林帮主,只需说是颜康的朋友,再向她出示此诗,当别无阻碍。” 吴飞熊知道这个任务的重要性,几乎不在他领军出征之下。他先将折好的纸张打开,细细检查了一番,确认墨迹已干不再有渲染之险,这才重新折好,从怀中掏出一块手绢,将之小心翼翼的包在内里。 收好物事后,吴飞熊见完颜康再无吩咐,便转身告辞。 临出门口时,完颜康一时想到什么,又将他叫住:“若是这位林帮主,一时不愿前来,切记不可勉强!” “大帅放心,这个我省的!”吴飞熊哈哈一笑,大步出府去了。 次日一早,伍石蛮三人各率一军,从东、南、西三面城门跃马而出,正式挥军南下。 ------------ 第三百三十八章 三路 数日前的那一场大战,战果早已传播开去,明眼人都知道,南军主力一败,已是再无回天之力。 三路大军自中都南下之后,途经州县,一律望风而降。 吴飞熊兵临河间府,率军将四门团团围住之后,一边令战士喊话招降,一边和几个小将琢磨着怎么攻城。 攻城计划还没拟好,就见河间府城楼上打出一面白旗来。 吴飞熊喜出望外之际,犹自保持谨慎,生恐是对手行诈降之策,所以先命一排骑兵先去试探虚实。 城中守将萧天佑原系北朝之人,因为惧怕完颜康削权夺财,这便降了南朝。 哪知完颜纲一战即溃,萧天佑这几天肠子都悔青了,一直惶惶不可终日,不知该如何是好。吴飞熊大军一到,其手下众将听到城下只诛逆首的招降喊话,便纷纷劝其献城归降。 萧天佑看着一众手下的眼神,知道自己若是执意不降,说不得不用城外大军攻打,这伙部下就得把自己脑袋砍了献城去了。 打出白旗后,城下人马近前试探虚实时,萧天佑立刻光棍的命人开了城门,带了一干部下出城恭迎大军。 吴飞熊见状,立刻加派人手控制城门,发现城门内确无埋伏之后,他才策马至城门外,喝问一声:“谁人是河间府守将?” 萧天佑见吴飞熊一身银盔,威风凛凛,更有一众亲兵随从,显然是一军主将的模样,立刻双膝跪地:“罪将萧天佑,叩见将军。” 吴飞熊伸出长枪,在他腋下一挑:“起来说话。” 萧天佑只觉一股大力涌来,不自觉的便站起身来,起身之后,他心中惧意更盛,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吴飞熊拱手向北,肃然喊道:“陛下仁德无双,下令只诛逆首。萧将军,你虽有所反复,但此番能主动献城,算得上大功一件。若未曾在这河间府做下什么天怒人怨之事,便无需太过忧心。” “依革新新法,罪将家…家财或许有些多。”萧天佑一边看着吴飞熊的脸色,一边支支吾吾的说道。 完颜康登基后,所立《革新法典》已传遍全国。中都掀起的一番罢官夺财事件后,萧天佑已将新法一一熟读,其中最为担心的便是此点。 吴飞熊呵呵一笑:“朝廷法度,重于泰山。陛下法外开恩,许尔等留三倍合法财产及适度田宅,尔等照章办事即可。” “陛下仁德,敢不从命!”萧天佑躬身一礼,他身后众人也都齐齐躬身行礼。 吴飞熊在萧天佑身后众人一扫,见有几人眼神闪烁,说不得是打了些小算盘,他沉声说了一句:“本将有句丑话,说在前头。本将进城后,若有人胆敢欺瞒上官,转移、隐匿财产。到时我认得你们,执法队的大刀,可不认得你们!” 萧天佑神情一凛,连声道:“罪将不敢,罪将不敢!” 在萧天佑的极力配合下,河间府军队的交接工作,进行的十分顺利。河间府原有驻军一万二千人,吴飞熊遣散大半老弱,挑出五千精锐,准备率三千随大军南下,留两千兵马驻防。 但在政务工作方面,却稍显麻烦。 萧天佑带头上缴了大半家财,留了两处宅子和小半田产,遣散了大半仆从,日子过的不如以前奢华,可想到自己站错了队居然还能保住一家老小,萧天佑心 里哪还有半分不满。 河间府的其他大小官员和萧天佑部分手下,却依旧有人心怀侥幸,想方设法多留些家财。 虽未曾一一清查,可哪个位置的官儿能有多少身家,一个偏将和主将的身家差距多少,吴飞熊心里可是门儿清。萧天佑这个守将上缴的财货,折合近十万两,而河间府的留守大人完颜恪,才交了一万六千两银子。 看到完颜恪上缴的清单,吴飞熊冷笑一声:“有些人,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随着吴飞熊一声令下,完颜恪在城中的主宅和五处外宅,同时被抄家查封。自完颜恪以下,河间府被下狱官员数十人,最终清查出家产折合银两近百万两。 完颜恪被下狱之时,还拼命叫嚣:“姓吴的,老子是宗室大臣,你区区一员降将,安敢如此!” 吴飞熊原是宋将,这一点在大金高层并非什么秘密,这事也算是他心中痛点。 完颜恪作死的喊了这么一句,立刻便挨了二十板子,顿时气焰全无。吴飞熊立刻组织审讯,将完颜恪的各种罪状掏的干干净净,形成奏折。次日一早,他就令人飞马传信至中都,请完颜康示下。 完颜恪身为一府留守,敛财无数之余,欺男霸女、强取豪夺之事干的可是不少,手下染的人命也非只一条。 完颜康看完奏折,直接在上面御笔朱批了几个大字:依法办理! 送信亲兵连夜回奔,到了次日寅时,便将完颜康批复过的奏折送回。吴飞熊看了这几个大字,高声笑道:“好!好!好!” 到了午时一刻,完颜恪与犯过重案的十八名狗腿子,被齐齐押送之菜市口。 完颜恪见大事不妙,开始痛哭流涕,拼命哀求起来。 吴飞熊丝毫不为所动,一声令下,十九颗人头齐齐落地。 借着完颜恪这颗人头,吴飞熊再发一令,令满城官吏重新上缴违法财货,时限一日。 原先河间府所有官员上缴的超额财产清单,加在一块也不过五十余万两,随着完颜恪人头一落,这个数立刻翻了两番。 随着完颜恪人头落地,不仅官吏震惊,河间府的诸多富商豪绅,也上门求见,主动提出捐资助军。 对此,吴飞熊来者不拒,将富商豪绅所捐物资,尽数登记造册,军中所需物资则予以留用,其他财货尽皆送往中都。 …… 三路大军首取之城,河间府距中都最近,真定府次之,太原府最远。但三路大军第二个拿下的府城,却是太原府。 马铁出发之时,就与众将定下取太原之策。他从军中选出百名武艺高强之士,率先赶至太原,借机混入城中。大军一到,四面围困太原招降未果,马铁也未下令强攻,只命将士们四面日夜擂鼓佯攻,惹的太原守将东奔四走,有如惊弓之鸟一般。 到了第二晚半夜时分,城外大军再次四面擂鼓之时,守军都有些懈怠了。哪知西门附近忽然冒出一伙人来,以迅雷之势躲了城门,接应城外大军入城。 太原城内守军不过万余,且士气低落至极,城门一破,哪里还组织的起有效的抵抗。 马铁也不贪功冒进,只将西门牢牢守住,大军有条不紊的挺进城中,对其他三面城门围而不攻。等到天亮之后,进城大军才从城中稳步推进,对城 内守军发起进攻。 太原守将还想负隅顽抗一番,但麾下士卒哪有半分战意,便只得率众投降。 按照早就定好的章程,马铁将降兵收拢之后,对百夫长以上军官,十抽一杀之,以示惩戒。有了数十颗人头打底,剩下的纳降整编工作,都进行的十分顺利。 …… 伍石蛮遇上了麻烦。 他坐镇中路,首取真定府。真定府距中都有六百里路程,沿途州县早无一兵一卒驻守,伍石蛮不费吹灰之力,便光复了六百里失地。 在伍石蛮想来,完颜纲和其麾下残兵败将已彻底胆寒,只待己方大军一到,此人多半就在真定城下跪迎接天军。 中路大军一至,真定府四门紧闭,城墙上人头攒动,显然已是做好了迎战准备。伍石蛮先命人靠近城墙喊话招降,哪知喊话之人尚未出声,就丧命在乱箭之下。 伍石蛮勃然大怒,下令立刻攻城,要将完颜纲这狗贼碎尸万段。 萧百里在侧及时劝住伍石蛮,不可因一时之怒,白白让将士们去送死。中路大军南下,所携物资极为简便,投石机、云梯等攻城器具全无,总不能靠人马尸身填上城去。 俗话说,两国相交,不斩来使。完颜纲悍然对喊话的小兵下手,显然是为了激怒对手,同时断了己方后路,坚定将士战意。 伍石蛮勉强压住怒火之后,立刻召集营级以上军官,商议攻城对策。 “老子要在三日内,拿下完颜纲这老狗的脑袋,当球踢!”伍石蛮放出狠话来。 众将开动脑筋,纷纷献言献策,最后定下多管齐下之策。 首先,大军四面喊话,只诛逆首,余者无罪,献逆首人头者,赏银万两。 其次,精挑数百善射之人,持强弓四面游走,往城头内外放箭。这些射进城内的箭支,都是去了箭头、裹了信纸,鼓动城内有能之士振臂一呼,拨乱反正。 这两策,都是用于动摇敌方军心。 于此同时,伍石蛮一边派人回沿途州县召集工匠,赶制攻城器具。一边下令大军在军营中间开始掘土,一来制作填土布包,二来准备借机挖一条直通城内地道来。 此刻在真定城内的守军,大多是完颜纲的嫡系部队,仅靠言语攻势,却是难以见效。而射入城内的信件,被完颜纲下令严查上缴,若有胆敢藏匿不交着,全家问斩。 城内达官贵人家中的家将私兵,早被完颜纲勒令交出,协助守城。此等情况之下,即便不少人有心献城立功,却也是有心无力。 各地工匠费了三日功夫,花光手头所有材料,赶制出十二架投石机和八架云梯,总算是可堪一用。 但伍石蛮发现,这些临时赶制的攻城器具,效果差强人意。 投石机用了一个时辰,便坏了一半。 云梯因未包裹生牛皮或铁片,被敌方用火箭,烧了个干干净净。 即将挖到城内的地道,也被守军发现,引入护城河水灌入。浪费了无数人力不说,还丢下了数十战士的性命。 负土填城之策,伍石蛮用了一次,便立刻叫停了。战士们冲到城下的折损太大,而真定城高河深,丢下的土包难以见效。 伍石蛮暴跳如雷,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一时只能望城兴叹。 ------------ 第三百三十九章 蛙跳 在真定城下受挫十日,伍石蛮总算明了野战与攻坚战的差别,也彻底收起了对完颜纲的小觑之心。 伍石蛮有心组织强攻,但被一众下属齐齐劝阻。虽说军令如山,但完颜康早就立下一条规矩,若是主帅之命有三分之二部下不同意,便只能收回成命。 强攻计划数次宣告流产之后,伍石蛮也冷静下来。他一边下令收集木料,继续打造攻城器具,一边派人飞马回报中都,问计于完颜康这位无敌主帅。 完颜康看到伍石蛮送回的折子,私下乐了好一阵子。他最担心的就是伍石蛮过于骄狂,令下属白白送命。既然此刻能问计于他,说明这位伍二叔已经抛却了骄气,专注于战场得失。 完颜康将数次战报拢起,细细思量了一番。若是他率一众高手驰援,趁夜登城夺取城门,当是折损最小的法子。但他既然放权下去,若是再亲率高手夜袭,却是有损伍石蛮的威信,实在不太妥当。 黄蓉临盘在即,完颜康也不想擅离中都。这等高手夜袭之法,无法作为常规攻城手段,总得寻思个能推而广之的法子来才好。 完颜康命人将地图拿来,细细琢磨了一番,忽然脑中灵光一动,想出一条妙计来。 “蛙跳战术?”当伍石蛮看到这四个大字的时候,显得一头雾水。待看完后面的注解之后,伍石蛮兴奋的猛拍大腿,连声呼妙,立马召开军事会议。 完颜康的旨意传达以后,众人眼中皆冒出新奇的神色来。 以小股部队对真定围而不攻,大部队跃过真定继续南下,这样大胆的战术,可谓前所未有。但放在当前的局势下,蛙跳战术,却是十分可行。 新军营级以上军官,都经过讲武堂的培训,考核合格后才能任职。虽说众人才能有高低,可基本的军事素养都绝对不差,这蛙跳战术的精髓可谓一点就明。 此战术的精髓在于,大军避开险关雄城等易守难攻之处,直插敌人后方。 蛙跳战术最大的难处在于,一旦被敌人切断补给线路,则有全军覆没之险。 对于伍石蛮这支南下之军而言,大军骑兵居多,机动性强,可就食于敌。至于真定城内的完颜纲,若是敢率军出城袭击粮道,那可就正中北军下怀了。 战略既定,伍石蛮立刻下令大军开拔,只留萧百里领本部一团骑兵,继续围困真定。 完颜纲在城上见着城外大军动作,面露不屑:“先去后回,此等小儿计策,也能诓骗于我!” 其人麾下众将,齐齐大笑,高呼王爷英明。 经过十数日来的对峙,真定城中原本的惶惶人心,也渐渐安定下来。在完颜纲一番高官厚禄的许诺之下,这伙败兵的士气恢复了不少,觉着北军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在完颜纲想来,伍石蛮不过是使了个小计谋,想骗自己出城。但他随后发现,城外显然还有部分骑兵未走,这不由让他有些费解起来。 若是诱骗自己出城,为何要留兵? 若是想继续攻城,这点兵力,又能作甚? 更令人费解的是,城外的这伙骑兵,连喊话招降的活儿也不干了,居然在城外玩起足球来。 真定府原本就有大金足协的分会,城内踢球的氛围颇为浓厚,城外十里之内,本是设了不少球场。从城墙上远远望去,这城外十几处球场,从早到晚,都有北军在那玩儿呢。 这玩的是哪一出? 真定城中所有将士,每日在城上见着此状,都不免一头雾水。 如此这般过了四五日,完颜纲有个心腹偏将,四面观察了几回,发觉城外之敌加起来也不过数千人马,三十里内绝无大军埋伏之迹。此人大着胆子,趁机进言,劝说完颜纲率军出城突袭。 完颜纲一听这话,眼睛一瞪,一个大耳刮子就扇了过去:“混账东西,这分明是北军的诱敌之策。若不是你随我多年,本王对你知根知底,今日就该将你狗头斩下,以警不轨之徒!” 这偏将连忙跪地叩首:“小人愚钝,小人愚钝,多谢王爷开恩,多谢王爷开恩。” 完颜纲心道,这混账,以往还觉着聪明好使,没想到真是愚钝至极。老子二十多 万人,被完颜康数万人一战而定,此刻城外就算只有数千敌军,我这点人马又能济得了甚事? 经过中都城南一战后,完颜纲彻底明白了己方和北军的实力差距,再也不敢冒险而为。但与此同时,这一战也在完颜纲心中,种下了完颜康统帅无敌的阴影,未战就已怯了三分。 萧百里待大军南下后,令麾下将士每日踢球为乐,一是放松心情,二来也是为了引诱敌军出城。 每日在球场玩耍的将士看着人多,不过只占了留守大军的两成罢了。剩余八成人马,都处于戒备状态,一旦完颜纲胆敢出城,这数千精骑,便能飞速杀出,斩将夺城。 哪知道完颜纲龟缩在城内,没有丝毫动作。 真定城下对峙的十分平静、甚至可用诡异来形容。 伍石蛮南下大军,却一路势如破竹。 中路大军绕过真定后,首取石家庄。 石家庄距真定不过数十里,内中不过数千守军,伍石蛮一边喊话宣称真定已下,一边架起随军携带的云梯开始攻城。 一边人多势众,士气高昂。 一边兵少将寡,疑心重重。 中路大军抵达石家庄城下不到半个时辰,就顺利攻下此城。 伍石蛮安排一营步兵留守,处理安置善后事宜,接着马不停蹄,亲率骑兵先往邢州杀去。攻城器具,由随行步兵负责运输。 石家庄离真定太近,城中将士对真定陷落还是将信将疑。两百里外的邢州,城内守将耶律德生一见伍石蛮数万大军滚滚而来,不待城外喊话,心中便生出真定已经落入北军手中的想法来。 只诛逆首的口号才喊了两遍,城上就打出白旗来,接着就见城门大开,守将耶律德生率部出城跪迎伍石蛮大军,口称死罪。 拿下石家庄,还算费了一番手脚。伍石蛮想着要拿下邢州,要等到后方步兵到来,怎么要费上两三日光景,哪知当晚就能入城安睡。 真是幸福来得太突然! 控制四面城门,收拢降军后,伍石蛮入驻邢州知府府邸,召来耶律德生,饶有兴致的问道:“耶律将军,为何献城如此之速也?” 耶律德生单膝跪地,拱手道:“罪将被逆首裹挟,实乃迫不得已,罪将盼王师南下,有如久旱盼甘霖,婴儿之盼父母!” 伍石蛮哈哈一笑:“本将告诉你,那真定府尚在完颜纲的手中,你当如何?” 耶律德生一时目瞪口呆,脑中不知作何想法,过了一会,他才恢复神智,复又双膝跪地,连连叩首:“罪将所言,句句是实。大名府守将完颜瑞,乃是逆首亲弟,末将愿戴罪立功,为将军拿下大名府!” 伍石蛮哦了一声:“当真?” 耶律德生连道:“大名府副将乃是罪将族弟,罪将愿先入大名府,说服其人作为内应,届时大军一到,只需里应外合……” 伍石蛮抚掌大笑,将耶律德生拉起身来:“将军辛苦,若此事果然能成,到时我亲自上书,为将军表功!” 耶律德生喜上眉梢,虽说是被骗献城,但其实他心中明白的紧:南朝大势已去,真定府被拿下只是迟早的事,自己光棍些降了,还能赢得几分生机。 商议既定,耶律德生立刻向伍石蛮请辞,带了几个亲兵,换了便装,连夜出城,飞奔至大名府去了。 耶律德生一走,高有礼对伍石蛮道:“师长,若是此人去大名府,不是劝降,反是通风报信……” 伍石蛮在他肩头重重一拍:“你小子什么都好,就是疑心病太重。此人家小都在咱们手里,有甚好担心。更何况,我军大势已成,南逆些许散兵游勇,又有何人能抗。即便此人真是诓骗于我,跑去大名府通风报信,南逆一时能抗,也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 话虽如此,伍石蛮却也不敢掉以轻心。他在刑州逗留了三日,将州内原有军队该整编的整编,该遣散的遣散,彻底安排妥当后,他才下令大军继续开拔,杀向大名府。 大名府城高两丈有余,城内守军原有一万五千余人。得知邢州城破后,大名府留守、平北大将军完颜瑞又在城内紧急征召了两万青壮,协助城防。 完颜 纲大军北上时,大名府是南军除开封府之外最重要的后勤基地。城内存下的粮草,足供二十万大军一年之用,各种兵甲器械,更是堆积如山。 完颜瑞这两日来,领着嫡系亲军四面巡视城防,不断给麾下将士打气:“我大名府城防坚固,粮秣充裕,北军不过四五万人马,能奈我何!” “守住大名府,本将亲自为你们请功!” 众将闻言,都称必效死命。 待到伍石蛮大军一至,完颜瑞亲自驻守城北,他指着城外黑压压的数万骑兵,高声大笑:“这等骑兵虽强,除非能插翅而飞,否则又有何用!” 半个时辰之后,南门传来阵阵喊杀声。随着这喊杀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亮,完颜瑞心知不妙,立刻唤人前去打探情况。 不多时,亲兵回报,副将耶律明浩投敌献城。 完颜孔瑞只觉眼前一黑,险些一头栽倒于地,他清醒过来后,下令麾下偏将驻守北门,自己带着两千铁甲军,飞速往城南杀去,试图力挽狂澜。 但未等他赶到南门,东、西两边又有喊杀声传来,完颜瑞心知大势已去,他咬了咬牙,立刻拨马往粮库奔去。 到了粮库外头,他喝令库官开门,划了一根火折子就欲放火烧粮。却不妨他麾下一个千夫长,猛的抽刀出来,将其拿着火折子的手一刀砍断。 完颜瑞怒吼一声:“狗贼,尔敢!” 这千夫长一声大喝:“完颜瑞,你兄弟俩倒行逆施,气数已尽,还想放火烧粮。兄弟们,咱们可不能跟他陪葬!” 原来这千夫长也早被耶律德生策反,此刻局势危急,他终于抓住机会表明立场,号令将士拨乱反正。 另外一个千夫长下意识就想抽刀护主,结果听了此人一声大喝,不觉也犹豫不定起来。 完颜孔瑞见状,知道自己再无幸理,左手抽出腰间弯刀,往自己脖子上一割,顿时了账。 最终,伍石蛮兵不血刃的夺下大名府,获兵甲粮草无数。见到完颜瑞的人头后,他笑眯眯的对候在一旁的耶律德生道:“耶律将军,此番攻下大名府,计你首功!” 一旁众将,皆齐声恭贺。 耶律德生连道不敢,脸上却笑开了花,他知道以北军之规矩,这个首功足以封爵,可令他这员降将在军中站稳跟脚。 当晚,伍石蛮在城内设下庆功宴,众人胡吃海喝了一顿。 到了次日一早,他又喊来耶律德生:“耶律将军,一事不劳二主,本将还有一事,要劳你奔波一番。” 耶律德生挺身道:“将军尽管吩咐,德生敢不效死!” 伍石蛮交给他一个任务,带着完颜瑞的人头,赶回真定府。 …… 完颜纲在真定城头,每日看着城外敌军踢球玩耍,无数次想率军出城偷袭,又无数次止住自己的念头。 这日午时刚过,他用过午饭,又到城头巡视,忽然发现城外敌军收起足球,列阵靠近城下。 “逆贼,可认得此人是谁?”一员骑兵从阵列中飞马而出,用长枪挑着一个首级,在城外数十步出高喊。 完颜纲眼神一般,还看不清这个人头的模样,他身旁一员小将眼神锐利,将人头模样看的真切,不由指着城外,有些惶恐的说道:“大帅,这人头的模样,好像,好像平北大将军……” 完颜纲闻言一惊,他定睛一看,越看越觉得这个人头像自己亲弟模样。 随着城外大军呼声一出:“大名府已破,尔等还不速降!” 完颜纲一口老血喷出,一头往后栽倒。 随着耶律德生在城外现身说法,招降之声四起,真定城内人心惶惶。除去完颜纲几个铁杆心腹,其余人等,各自打起主意来。 半夜时分,城西用绳索坠下一人,偷往城外大营。 此日一早,萧百里下令大军四面迫近。随着西门城楼上白旗一展,城门大开,萧百里银枪一指,率军杀入城中。 听到北军入城的消息,完颜纲心知大势已去,他令人在城中四处放火,并令人冒充自己。然后他换了一身普通士卒的衣服,在数十亲兵护卫之下,趁乱混出真定府去了。 ------------ 第三百四十章 难产 三路大军连连报捷的折子,堆积在上书房的案头之上,完颜康却完全无心翻看。 黄蓉临产,进入产房已近一天一夜。 听着产房内压抑的呼痛之声,完颜康心急如焚,却又要强装镇定,以安众人之心。 黄药师在走廊上不断踱步,心情异常紧张,脚下不自觉劲气外泄,在坚固的石板地面上踏出一个个浅浅的脚印来。 “岳父,蓉儿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平安无事。”完颜康一手搭上黄药师的肩头,输入一股内气以安其心。 黄药师拨开他的手,拼命摇头:“你不懂!你不懂!” 黄药师向来风姿过人,即便是在华山顶上被欧阳锋和裘千仞夹攻之时,都不失潇洒之气度,此刻这位东邪大人显得急促不安,甚至有些许癫狂之状。 他看了产房两眼,忽的又拉住完颜康,沉声道:“若是迟迟不成,你是保大,还是保小?” 完颜康双手紧握黄药师的手,认真的道:“岳父,你放心,蓉儿定会平安无事的。”他知道黄药师必是想起丧妻之痛,此刻见黄蓉难处,旧事涌上心头,难以自制。 “你说,若是不成,保大,还是保小?”黄药师继续追问。 完颜康看着黄药师略显癫狂的眼神,知道必须将其安住再说,他点了点头:“岳父,若真是不成,我一定是保大的。孩子没了,还可以再生。” 黄药师听了这话,才松了一口气,连道:“好,好,好。” 田小婉在一旁也柔声劝道:“黄伯伯,蓉儿身子骨强健,定会平安无事的。” 黄药师连连点头:“小婉说的没错,蓉儿武功高强,身子强健,跟阿衡不同…跟阿衡不同……” 李莫愁在一旁默然不语,两只紧攥的拳头,也暴露了她心中的紧张和担忧。 完颜康拉住李莫愁和田小婉的小手,柔声道:“你们俩先回去歇息,莫要累坏了身子。” 李莫愁手中微微用力,轻轻摇了摇头:“康哥,我和你一起。” 田小婉也摇头道:“少爷,我不走。”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完颜康听着产房内黄蓉的声音转弱,他再也忍不住了,迈步往内走去。 “陛下,产房污秽之地,您万金之躯,不可入内啊!”两个年长的宫女,站在门口伸手阻拦。 完颜康哼了一声:“什么污秽之地,胡言乱语!” 说着他把两个宫女拨开,推门踏入产房。 见到完颜康进入产房,几个稳婆都大惊失色,便要下跪叩首。 “起身,怎么回事?”完颜康沉声道。 几个稳婆瑟瑟发抖,一时不敢言语。 完颜康走到黄蓉身旁,握住她的手,柔声道:“蓉儿,我在这,别怕。” 黄蓉有些恍惚,此刻才发觉完颜康进来,她低声道:“康哥,你怎么进来了?” 完颜康握了握她的手:“我进来才放心,现在是什么状况?” “稳婆说,是孩子太大了。”黄蓉说出此话时,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来。 完颜康心道果然如此,他有些懊恼自己这阵子老是给黄蓉投喂各 种食物来,却忘记了胎儿太大难以顺产。 “不行的话,咱们就剖腹产。”完颜康略做思索道。 剖腹产,一众稳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完全不明白完颜康的意思。 通过稳婆和黄蓉不解的眼神,完颜康发觉,众人都不知道剖腹产这个概念,于是他便简要的说了剖腹产是怎么回事。 众稳婆一听都有些发愣,最资深那个稳婆看了看完颜康,小声道:“陛下,这是要保小?” “胡说八道,什么保大保小。剖腹产你们没听过,古书有云,修己背剖,而生禹于石纽。治水的大禹圣皇,便是剖腹而产。”完颜康特意引经据典,以免众稳婆压力太大。 可一众稳婆哪里听说过这个,在她们几十年的生涯中,若是要动刀子剖腹,都是选择保小的时候。 完颜康登基以来,各种改革举措尤其是宫中几项变革,尽显仁君之态。可完颜康说的剖腹产,众稳婆无人敢试,要在皇后身上动刀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小命不保也罢,只怕还会祸及家人。 完颜康见无人敢动,也明白众稳婆的心思,若是强逼,只怕这些稳婆手都软了,哪里还能开刀助产。 他正待慢慢劝说,就见黄药师闯了进来,一掌拍向他:“臭小子,你要害死蓉儿不成!” 完颜康一边出招格挡,一边连声呼喊:“岳父,误会,误会!” 黄药师丝毫不理会,只顾出招。他耳力过人,在外间就听到完颜康说要剖腹取子,此刻哪里肯信,只以为完颜康是诓骗于他,要暗中保小弃大。 黄蓉见状,勉力提起声音喊道:“爹爹,住手!” 黄药师听到黄蓉的声音,这才清醒过来,停住了手。只是他看着完颜康的眼神,依旧充满怒意。 黄药师走到黄蓉身前,握住她的手:“爹爹在这,不会让这臭小子欺负你。” 黄蓉摇了摇头:“爹爹,你出去吧,康哥怎会害我!”说完,她闭上眼睛,似乎这两句话,依旧耗去了她许多力气。 黄药师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完颜康生恐他再行发作,到他身后出手如电,点住了他几处大穴。 黄药师不防完颜康偷袭,身子一软,便往地上躺去。 完颜康一手挟住他,奔出产房之外,在左近寻了一间静室放下。临走之时,他看着黄药师的眼睛,认真道:“岳父,你休要多虑。蓉儿的命比我的命还重要,若是蓉儿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到时你一掌打死我便是。” 说完这话,他奔回产房外,令人取来火盆、烈酒、热水、针线等物,用于做剖腹产的准备。 黄蓉刚刚被黄药师这么一惊扰,耗去了不少力气,完颜康重进产房后,立刻给她渡入九阳真气。 “康哥,爹爹没事吧?” “不妨事,等他睡上一觉,就能见着你和宝宝了。” “康哥,我,我怕。” 完颜康见黄蓉眼中含泪,知道剖腹产这种事物,一时还难以让人接受。而最为关键的是,没有操刀的医生,他虽然已经打算自己来干。可两世为人,这也是完颜康头一回干这事,任他武功几近天下无敌,心中也是惴 惴不安。 “取牛奶,混上红糖水,给皇后补充营养。”完颜康想了想,还是再尝试一次顺产,若实在不行,再动刀子。 外面的宫女听了皇帝的命令,立马将备好的红糖倒入牛奶之中,加热搅匀。 黄蓉补充完营养之后,恢复了不少力气,她对完颜康道:“康哥,你先出去吧,若是……” “我就在这,陪你一起。”完颜康抓住她的手,态度十分坚决。他刚刚渡入真气让黄蓉振作精神时,又想到一个办法,或许有用。 再度发力生产时,完颜康一手抵住黄蓉后背,为她渡入真气提振精神,一手放于黄蓉髋部,小心翼翼渡入真气助她打开更多。 一刻钟之后,娃儿终于呱呱落地。 随着那一声响亮的哭声,完颜康砰的一声跌坐于地。这一刻钟的助产,比他与欧阳锋和裘千仞连场大战还累的多。 “恭喜陛下,恭喜娘娘,是位龙子,八斤三两。”稳婆为婴儿擦拭完身子,用棉布包好,送到床边。 完颜康站起身来,握住黄蓉的手,一同看着婴儿哇哇大哭,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来。 “这臭小子,累的他娘亲受累,真是该打。”完颜康伸出手指,在娃儿脸上轻轻一拍。 李莫愁和田小婉听到婴儿哭声,也都涌进了产房,瞪着大眼睛看着小娃儿。 “莫愁,你看着娃儿像谁?” “皱皱巴巴的,谁都不像。”李莫愁认认真真的看了一阵。 完颜康在她臀上一拍:“傻丫头,孩子刚生,都是这般模样。” “真的吗?”黄蓉也似乎松了一口气,她刚刚瞧着孩子皱皱巴巴的,心中也有些忐忑。 “请陛下赐名。”一个当值女官捧来笔墨,请示完颜康。 完颜康想了想:“当今天下纷争,百姓苦难深重,定国安邦,方为正道。这孩子,大名就叫一个定字吧。” 田小婉琢磨了一下,拍手笑道:“定,定儿,这名字好,这名字好。” “那小名呢?”黄蓉轻声问道。 完颜康拿了一张手绢,为黄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大名我这当爹的取了,小名就归你这做娘亲的来想。” 黄蓉微微一笑:“你这做爹的,望他定国安邦,我这做娘亲的,只盼孩儿平平安安便是,咱们就叫平安吧。” “好,好,好名字。”完颜康顿时放声大笑起来。 小平安原本哭声渐消,随着完颜康这一声大笑,又放声大哭起来,惹的黄蓉没好气的白了完颜康一眼。 完颜康略显尴尬,忽然啊呀拍了一下大腿:“我赶紧请岳父来。”说着连忙奔出产房。 他到了黄药师处,只见老岳父一脸怒容,只是因为穴道被制无法发作。完颜康先向黄药师报了喜,见着老岳父脸上神情回嗔作喜,这才出手解了黄药师的穴道。 黄药师身子一恢复自由,立刻奔往产房。 片刻之后,产房内又是一阵大笑,伴随着阵阵响亮的哭声,远远传出。 随着小平安的出世,完颜康下令中都施粥十日。 一时朝野俱喜,人心大定。 ------------ 第三百四十一章 科举新规 小平安出生过程中的波折,让完颜康陷入了深思当中。 剖腹产这个在后世广泛运用的生产方式,在这个时代根本无人听闻,便是黄药师这般眼界开阔之人,都难以接受。 那其他重大改革呢,该如何推行? 商鞅变法,虽然得以成功,但也因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王安石变法,一改北宋积弱。但随着宋神宗驾崩,原有新法几乎被尽数废除,其人也因此隔年亡故。 所有重大改革,在一个新朝设立之时,是最容易推行的。否则一旦阶级固化,想做任何一点变革,都会触及既得利益阶层的蛋糕。 夺人钱财,有如杀人父母。完颜康整肃中都官僚,收缴众多官吏浮财,已是彻底得罪了旧势力。若非他在军事上太过强势,让旁人不敢稍起异心,只怕满城之中早已暗流汹涌。 他登基以来,朝中开始出现的一个大问题,官吏不够用了! 随着朝中官制的革新和变法,原有的一批官吏,被打倒了八成。剩下的两成官吏,在完颜康看来,也多不堪使用。 目前完颜康实际控制的,还只是中都及以北地区。随着伍石蛮等人南下连战连捷,可以预计不久的将来,大金一统之后,全国上下,会缺少多少官吏。 科举,已势在必行。 大金原有的科举制度,在完颜康看来,较宋国更为合理。金章宗明昌元年,将考题从四书五经扩充至荀、杨、墨、老子等经史百家之言,这便促进考生广泛阅读,开阔眼界,对考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而且,金国科举制中还增加了特色考试项目-弓箭试。只是这等弓箭试并无太大难度,只需十中二便可过关。 当然,这个弓箭试,对于那些个只懂死读书、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而言,可算是头痛无比。有些人连软弓都拉不满,更遑论十中二了。 允文允武,方是选拔人才之道,完颜康对金国原有的科举制度,已有颇高评价。但按照他的要求,原有的法子,还是不够用。 周王选官,要求学生须知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完颜康少年时就研究过上古选官之策,对此颇为赞许。如今他登基为帝,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又与徐道胜等重臣商议过后,决定将今后的科举考改为四项。 书、法、数、体。 书者,依旧沿用原本金国的文考之法,并且在出题难度上较以往降低了少许,这对大金的考生而言,完全不是难事。 法者,则是要求考生熟知革新新法,并能以之解题定案。对于朝中大臣而言,完颜康提出这个要求,本是题中应有之意。完颜康登基上位,便建元革新,主动遏制皇权,提出依法治国。 这等君王,不将律法作为选人的科目,才是怪哉。 数者,则是要求考生至少能打算盘,能看懂账目。对完颜康而言,今后选出的官吏,不求人人出众,至少人人都的具备能写会算的基本素质,不会被商人蒙骗。那种只会掉书袋,满口之乎者的书呆子,新朝是绝对用不着的。 体者,则是要求考生的身体素质能够达标。考试的项目,分为长跑、骑术、力量、弓箭四项。考生可 在这四项之中,择三项进行考试,未能合格者,无论其他三项成绩如何优异,都不得录取为官。 对体考一项,完颜康的重视程度,无与伦比。 金宋时期的士大夫尚可,还有不少允文允武之辈。到了明清之后,文官都是清一色的白面书生,身子强健之辈,实在是凤毛麟角。 在前世之时,完颜康见着无数孩童,从幼年就埋没于书山题海之中,各种补习耗费无数,却忽略了身体的锻炼。入学体测长跑就猝死于地的新闻并不罕见,这着实令完颜康震惊。 毛爷爷说过: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此言是也。欲文明其精神,先自野蛮其体魄;苟野蛮其体魄矣,则文明之精神随之。对一代伟人的这个观点,完颜康深深赞同。而他自小练武,至今已十数个春秋,其中得益几何,已不必多言。 考试项目的变革,对朝野冲击尚且不大,但另外两项规定,却是形成了巨大的冲击。 首先,新规规范了考试年龄,限定参考人员下至十五岁,上至三十,未达龄者或超龄者,均不得参考。 其次,新规限制了任职范围,历朝历代的科举所得人才,都是以考试名次授予官职。 举人即可授官,但多数只能从九品官做起,且升迁极难。 而考取进士之后,又因殿试分为三类:三甲数十人,赐同进士出身,授官最低八品,稍加运作,都能从七品官起步;二甲十人左右,赐进士出身,授官最低七品,也有能到六品者;一甲三人,分别为状元、榜眼、探花,授官最低为六品,得五品官者也不少见。 这样的一个授官体制,形成了一条赤裸裸的鄙视链。进士看不起举人,因为举人天生起点太低,几乎没有上升为高级官员的可能性。一甲的在二甲、三甲进士面前天生高人一等,二甲的叫进士出身,自然把三甲同进士出身的“同”字鄙视一番。 但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真的是科举考的好就能做的好官吗? 更何况,进士的殿试,考的都是诗词歌赋。 诗词做的好,就能做的好官? 若是这样,李白这位诗仙就应当是中国古往今来第一贤臣了! 对此,完颜康深思熟虑之后,定下新规:从今往后,科举考试无需重重选拔,只需考试达标者,即可任职。所有愿赴任者,均从九品官做起,有一年的实习期。一年过后,择其优良者升为八品、七品,择其普通者留任,劣等之人予以淘汰,且终身不得再次参加科举考试。 对这两项规定,朝臣之中颇有争议,其中异议最大的两项:考试年龄限制如此苛刻,只怕会将许多有心报国之人拒之门外;十年寒窗苦读,优劣者都仅授九品官,只怕许多饱学之士难以接受。 对前一项异议,完颜康觉着有些道理,便将考试年龄的条件做了少许调整,自首次科考三年内,年龄上限放宽到三十五岁,三年之后,便依旧以三十岁为年龄上限。 那等十年寒窗只为中举、白发苍苍犹自参考之辈,可不是完颜康想要的官员。 而对后一项异议,完颜康一句话就打发了:是骡子是马,拿出来溜溜,若真是饱学之士,真是有为之人,怕什么公 平竞争! 对后一项异议,跟随完颜康的老人们,都没甚意见。白马城建军之时,一直贯彻的便是能者上、劣者下的思路,这才形成了如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天下强军。同样的思路,用到选拔官员之上,想来必有成效。 而一批合乎心意的官员上任,以新鲜血液充斥朝堂,才能给大金带来活力,才能让完颜康的新法和新政切实有效的得到贯彻落实。 对于官员薪酬的架构,完颜康也进行了极大的调整。他保证了低级官员的基本收入和衣食住行等各项福利待遇,确保低级官员不至于因为基本生活问题而主动伸手贪腐。 相比而言,九品官员的待遇,几乎赶得上原先的三倍水准。而各级官员收入的级差,则做了相应缩减。 如此一来,经过简单测算,每年朝堂开支的官员薪酬,较以往上升将近一倍,新任户部尚书耶律云波对此表示十分忧心。 完颜康大手一拍:“咱们府库里还有几千万两存银,还怕给不起官员的薪酬不成!” “那若是存银用尽?” “往后国泰民安,税赋自然增长,岂能不够朝廷用度!” 皇帝说往后会国泰民安,臣子总不能在这上面唱反调,耶律云波咬咬牙就住了嘴。低级官员薪水涨了不少,高官薪水多少也有些上调,总归是皆大欢喜的局面。到时候若真是短了钱粮,也是找皇帝要,总不会让我这户部尚书生蛋。 科举新规的讨论、完善,到最后出台,不过花了半月光景。新规一定,完颜康下令将革新新法和科举新规印发全国,令南北学子早作准备,来年春种之后,便要举行首次科考。 新规一发,那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李兄,你还在这死啃书本,赶紧随我去跑跑步、练练力气,否则你书念的再好,也是白搭啊!” 哼哧哼哧跑了一阵,李姓学子停下步来,喘了好一阵子的粗气,双手撑膝,吐槽道:“张兄,你说咱们这位陛下,怎么就这么能折腾?” “李兄,慎言!” “怕什么,革新新法中都说了,不以言获罪,这阵子,也没见有人因为议论朝政被抓。” “随你了,反正我觉得,陛下种种举措,乃是千古圣君之像。李兄,不瞒你说,你看我这阵子跑的带劲,怡红院里的春兰姑娘,都对我另眼相看呢!”张姓学子脸上露出一副男人都懂的笑容来。 “那咱们,还是再跑跑!” …… “掌柜的,您老赶紧教教我,这算盘怎么用。” “哎呦,小少爷,您学这玩意作甚啊?” “你这老货,一点都不知道天时变化,你家少爷要是不学算盘,往后就只能继承这点破烂家业,混吃等死!” “哎呦,小少爷,咱们黄家好歹是百年世家,您怎么能这么说呀!” “放屁,放屁,宋家,耶律家,楚家,哪家不比我家田宅多,人家个个都一门心思要去科考。算了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你就说教不教!” 插一句,真心不错,值得装个,毕竟书源多,书籍全,更新快! “少爷,教教教,您要学这个,俺还能不教啊。” “八上八,九上九,一下五去四,二下五去三……” ------------ 第三百四十二章 知识产权 在制定科考新规之后,完颜康又找来徐道胜、公孙玉、范俊平、欧华等重臣,商议另立一法。 知识产权法! 面对这个从未听说过的名字,徐道胜等人一脸懵逼,全然不知完颜康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陛下,知识产权?法?” 完颜康原本打好了腹稿,突然也有些发愣,不知从何说起。从徐道胜、公孙玉等人的反应来看,他发觉自己想法太过超前,必须循序渐进才行。 插一句,我最近在用的看书app,书源多,书籍全,更新快! 他重新整理了一下思路,才道:“宋国许多书商,都会加上刻字,不许他人盗版,诸位可知?” 欧华接过话头:“已申上司,不许复版。” 完颜康点头:“欧大人可知,这两句话的由来。” 欧华微微一笑:“陛下,下官虽然才疏学浅,却恰好知道这两句话的来历呢。宋国的大书商,在排版印书之时,就会向官府缴纳印书税,不许别的书商复刻其书。” 范俊平也插了句话:“据说宋国每年印书税,可收到二三十万两呢!”他这话的意思分明是,要不咱们大金也收收印书税,弥补一下财政赤字。 完颜康敲了敲桌子:“这印书税,咱们确实得收。要不然这卖书的钱,都让那几家大书商赚去了,正主儿反而没捞着什么好处。” 公孙玉听着完颜康这意思,试探问道:“陛下的意思是,这好处还得让与著书之人?” 完颜康点了点头。 公孙玉又道:“陛下,这著书之人大多家境颇丰,或求扬名,或为传道,罕有向书商索要钱财者,倒贴者倒是不少。” “著书之人,大多为求一个名字,为利者甚少。像那柳三变为歌妓填词,得酬颇丰,便被许多读书人看不起呢。”徐道胜补了两句。 完颜康正色道:“然而成书一部,其中几多辛苦。著书人付出的心血远过书商,岂能任由书商独揽之利。富家子弟可不言利,若是寒门子弟能因此得利,我大金著书之人,想来能多上不少。” 一番解释之后,对于完颜康这个意见,徐道胜几人都持赞成态度。 徐道胜才学出众,家境却是平平。范俊平和欧华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否则两人也不会在完颜康幼年时为其所请,到神兵基地任职文教。在他们看来,对寒门子弟而言,著书也能得财,实乃有利文坛之举。 公孙玉想到另一个层面,新法对官员贪污受贿处罚极重,而官员俸禄却不算很高,若是著书立说能额外得财,想必能减少部分官员贪腐,这样一来,监察院的任务想必能轻松不少。 经过一番商议,完颜康敲定著作权的名称,几人一起定下保护著作权的几大主要方案: 未经作者允许,书商不得印刷其书,违者追究罪行。 经作者允许后,书商卖书所得,至少十抽一支付稿酬,具体分成份额,由作者与书商商定。 获得稿酬权的期限,规定为作者有生之年及死亡后五十年,作者死后,稿酬由其后辈继承。 对于著作权的作品,暂定为各类书籍、包括诗词。在后世当中,著作权还包括电影、歌曲等等,在这个时代暂时还不具备这个必要性,完颜康也就没有提及。 谈完著作权一事后,众人兴致渐高,完颜康又提出专利权的概念。 发明创造人对其发明创造,在一定期限内依法享有的独占实 施权,未经其许可或者国家征用的特殊情况,任何人一旦使用该发明创造作为商业用途,即构成侵权。 听了专利权的概念,兼任工部尚书的欧华眼睛亮了起来,他首先意识到创设专利权的作用。 “此法大善,我工部出品,必能更上层楼!”欧华抚掌笑道。 欧华被任命为工部尚书时,完颜康就授意工部单独成立一个科技司,主要负责研发、改良各类军用、民用器械和物资。科技司如今还在初创阶段,欧华从工部抽出了许多匠人,搭起了科技司的架子,可如何开展工作,他还是一头雾水。 专利权能得以确立,将从制度的激励性上,给科技司的匠人们带来无穷的动力。 范俊平皱了皱眉头:“陛下,微臣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但讲无妨。” “工部匠人改良、创新器械,本是职责所在,若果有大用,加以赏赐即可,何需另立新法?” 完颜康点了点头,却未正面回答,反而扫视众人一周,才开口道:“诸位均是博学多才之辈,可知有史以来,于我人族有益之发明创造,都有哪些?” 徐道胜踌躇片刻:“燧皇钻木取火,巢皇构木为巢室、袭叶为衣裳,神农尝百草,制作农具、炊具,可能称之发明创造?” 完颜康笑道:“三皇五帝之功,德佩天地,不过在我看来,神农尝百草,不能称之为发明创造,应视为自然发现。” 徐道胜追问:“何为发明,何为发现?” 此时天公一声响雷,完颜康走出屋外,指着天空蜿蜒的闪电:“我们见到雷电,便是发现,若能引雷电为己用,或能自造雷电,便为发明。” 徐道胜低下头来,若有所思。 欧华惊呼一声:“天公之威,岂是我等凡人可测!” 完颜康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的副相大人,你记住一句话,人定胜天。” “我人族从茹毛饮血行至今日,能生火造饭,能建筑房屋,能操舟河海之上,俱是先贤发明创造之功。” “除却三皇五帝之功,司南、造纸、印刷术等发明创造,于我人族均有莫大功劳,张衡发明地动仪,亦是有功于社稷。” 欧华敏锐的插话道:“陛下,地动仪有功,浑天仪莫非?” 完颜康点了点头:“依我来看,浑天仪未必正确……” 他见众人忽然集中精神,反而住了嘴。 张衡创造浑天仪的理论基础是:浑天如鸡子,天体圆如蛋丸,地如鸡中黄。 天圆地方的理论,在此时还是被广为认同的,完颜康若是将后世的天文学理论一股脑抛出:我们生活在一个圆球之上,在宇宙之中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星体,太阳其实只是一颗恒星,月亮在星体之中小的出奇等等。 虽说以完颜康的威望,绝不会如哥白尼一般,被当做异端烧死,甚至会有相当一部分的信众出现。 然而,一个超时代、颠覆性的概念于此时出现,未必是好事。 陛下您这个想法,是从何得来的呢? 莫非是神人所授? 步子迈的太大,容易扯着蛋,这个道理完颜康十分清楚。他思索了片刻,才道:“我虽有不同想法,但并未实证,今日暂且不提。于科学一道,我们既要尊敬前贤,也要时刻保持质疑精神。” 欧华微微躬身:“ 臣谨记!” 完颜康暂时收起颠覆天圆地方理论的想法,这些东西,往后慢慢抛出一些猜测,让世人研究去。 说不定岳父大人很感兴趣…… “陛下。”范俊平的一声呼唤,将完颜康从神游中唤回。 他尴尬的笑了笑,带着众人走回屋内,继续之前的议题:“适才我等所言的发明创造,都是全新的造物。除此之外,对已有物品进行改良,也应当列入发明创造当中。” 徐道胜连道:“依陛下之言,神农尝百草只能算发现,改良何等物品,能算发明。” 完颜康道:“神农尝百草,若记载成书,应当受著作权的保护。论及改良物品,若是农人能将稻米亩产提升至五百斤,可能算做发明创造,可能论功行赏?” 范俊平吃了一惊:“亩产五百斤,不可能……” 此时金国的粮食,主要以水稻和小麦为主,通常亩产在两百斤上下。上等良田,精耕细作,也不过能亩产三百斤。亩产五百斤,在场众人想都不敢想,当然,这也是满朝文武梦寐以求之事。 “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三年五载之前,诸位可敢想象,今日我完颜康已南面而尊,诸位能高居庙堂,官居一品!”完颜康打断了范俊平的话。 徐道胜抚掌大笑:“陛下所言甚是,咱们只要有心振作,更有何事不成!” 完颜康摇了摇手指头:“朝廷大事我等来办,发明创造,必须充分调动民智。除却工部之外,无论王公大臣,抑或升斗小民,都可以放胆去想,放手去做。若出品果真造福社稷,不但要确保发明人得利,还要论功行赏,封以爵位!” 发明创造可得以封爵,这番话若是完颜康一开始就提出,必然会遭到众人反对。但经过一番交流的铺垫之后,徐道胜等人都明白了发明创造对国家的好处。 战士上阵杀敌,可保家卫国。 匠人若能改良攻城器械,能避免多少战士伤亡。 农人若能提升亩产百斤,更可活人无数。 医者若能发明新方治疗瘟疫,岂非功德无量。 发明创造,能得到国家的认可和保护,既能得利,还有封爵。 何乐而不为也! 经过商议,众人一起定下保护专利权的几大主要方案: 专利权的发生以向官府报备发明创造成果为前提。 非经专利权人同意,任何人不得将其发明创造成果,作为商业用途。 经专利权人同意并支付对价,被授权人可在一定区域、一定时间内,使用其专利。 国家认为有必要时,可不经过专利权人同意使用其专利,但必须给与适度补偿。 根据发明创造有利于国家的程度,可对专利权人分等次授爵。 工部匠人等在职务范围内利用国家财产发明创造的成果,七成获利归于国家,授爵不受影响。 著作权和专利权的法案大纲议定之后,剩下的细则自有公孙玉去完善。至于商标权,完颜康认为暂时无需设置,待后人补充即可。 一日时光匆匆而过,到了晚间,众人犹在一边商议,一边秉烛整理文稿。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亲兵送来前线急报,完颜康展信一看,顿时神情肃然。他将密信看了两遍,转头对徐道胜等人道:“几位大人,前线有要事,我需即刻动身!” ------------ 第三百四十三章 人质 完颜康放下了手头一切大小事务,星夜飞马南下。 中都到开封府的直线距离接近一千五百里,而走官道南下的路程,则达到两千里。完颜康从腊八傍晚出发,只用了一日一夜外加两个时辰,便赶到了开封府的前线大营。 饶是小黑神俊无匹,此时也累的几乎瘫倒。完颜康到了军营外一里外便跳下马儿,牵着小黑缓缓而行,入营后立刻命人好生照看。 在众将的簇拥下,进入帅帐之中后,完颜康首先夸奖诸将:“寒冬腊月,领兵在外,屡立奇功,诸位辛苦!” 插一句,我最近在用的看书app,书源多,书籍全,更新快! “托陛下洪福!”众将在伍石蛮和吴飞熊的率领下,齐齐单膝跪地。 “都起来说话,把最新军情报来。” 众人起身后,便有伍石蛮开始禀报最新军情。三路大军南下,至今已近两月光景,进度各有不同。 东路大军行动最快,半月前便已经完成既定任务。 西路大军次之,数日前已下西安,仅剩最西边的凤翔府和临洮府,因为地处偏远,尚未来得及收复。 伍石蛮所领中路大军,进度最慢。 萧百里攻下真定府,却被完颜纲趁乱逃离。此人一路南下,逃窜至潞州,在此处又整顿兵马据守。 伍石蛮深恨完颜纲,收复大名府全境后,立刻挥军围困潞州,不许完颜纲再次走脱。如此这般,攻下潞州又费了十日光景。接着大军南下攻下河南府和郑州,尚算较为顺利。 但在开封府城下,大军再无寸进。 军报完毕后,完颜康再做了一番赞许,便令众将各自回营,只留了吴飞熊和伍石蛮两人在此。 “怎么回事?”完颜康沉声问道。 吴飞熊单膝跪地,拱手于顶:“末将办事不利,请陛下降罪!” “起来,好好说话。” 吴飞熊起身后,开始将前因后果细细道来。 东路大军进展最快,不到一月就已经完成既定战略任务。吴飞熊选出有南方口音的百名精干将士,本是想令一员小将率队南下。但他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亲自率队潜入宋境,前去迎接林飞凤。 吴飞熊等人扮做两个商队,运了数十车上好的牛羊皮毛,一队从泗州出发,一队从楚州出发,约定在建康汇合。 北地的皮毛和马匹,在宋境都是极为抢手的货物,一路虽然遇上些关卡,但银钱开道之下,两队人马都如期赶到建康。 到得建康之后,吴飞熊也顺利联系上了林飞凤,说明了来意。 林飞凤听得吴飞熊来意,初时惊喜无限,但细细思量之后,她却连连摇头。 但对林飞凤而言,她的身份首先是槽帮帮主。槽帮上下几千口人,吃饭过活都指着她这位帮主,让她仓促之下抛却槽帮这偌大一家子随吴飞熊北上,她是怎么都不肯的。 吴飞熊苦劝无果,只得草草处理掉带来的皮毛,在建康包了一处酒楼让麾下将士好好享受江南的美食,然后准备择日北返。 不成想,吴飞熊在建康居然被熟人窥见。此人知道吴飞熊已降金十数年,此刻出现在建康绝非寻常,便立刻禀报了建康知府。建康知府得报后,不敢擅自捉拿金人,生恐引起两国纷争,只命人暗中盯梢,查明吴飞熊等人来意。 吴飞熊临去之前,还特地与林飞凤道别,做了一番交代。他自以为行踪隐秘,哪知全被宋国探子看在眼里。吴飞熊等人一撤,建康知府立刻组织兵力,将林飞凤以及槽帮高层尽数缉拿在案。 得知林飞凤是金国新皇帝的外室,建康知府顿时觉得这是个烫手山芋,立刻八百里加紧禀报临安。数日之后,临安下令将林飞凤送往唐州,交金国南朝之人接走。 吴飞熊临行前,特地留了十个精明的战士在建康作为眼线。这十人发现林飞凤被抓后,一面派人北上回报吴飞熊,一面打探林飞凤的状况。 伍石蛮兵临开封城下之后,发觉城中祭出一个女人阻挡大军攻城,正百思不得其解间,正值吴飞熊率军赶至,说 明状况。伍石蛮深知完颜康不是滥情之人,这次专门交代吴飞熊南下寻人,可见此女在他心中必是极为重要。 面对这个棘手状况,两人不敢擅专,只得在开封府下扎下大营,令人飞马回报中都。 完颜康听完,沉默良久后,才道:“事已至此,也只能明日看看完颜洪衍,想借此做什么文章了。” “末将无能,请陛下责罚!”吴飞熊再次单膝跪地,脸上诚惶诚恐。 “不必如此,此事你已尽力,怎能怪你!”完颜康将吴飞熊扶起,与他轻轻抱了抱,以示自己绝无怪罪之意。 次日天明,完颜康下令全军集结,四面围城,做好攻城准备。 小黑经过一夜的休息和投喂精料,已经恢复了大半精神,完颜康披挂整齐,翻身上马飞驰于阵前,查看开封城上动静。 夜间一场大雪刚过,城外一片素白。完颜康大军尽着玄甲,在雪地之中黑白分明,尽显肃杀之意。 随着城外战鼓一擂,开封城上守军严阵以待,并立刻报于宫中。 完颜洪衍奔至城头,他瞧见城外帅旗由伍字大旗变成一杆玄色龙旗,立知是完颜康这位新科皇帝到了。开封推出林飞凤不过数日光景,完颜康就能飞奔至此,这个女人在他心中的地位,看来比自己预想的还要重要啊。 一念至此,完颜洪衍立刻命人将林飞凤带出。 林飞凤出现在城头的一刻,完颜康忍不住策马上前。他目力过人,虽然隔着一百余步,也看的清清楚楚。只见林飞凤身着一袭白色棉服,双手被缚于后,面色苍白至极。 “飞凤儿!”完颜康情不自禁的喊出声来。 林飞凤这数日来,颇受折磨,整个人早已委顿不堪。此刻听到这声熟悉的喊声,她立刻抬起头来,望向城外。 虽然看不清完颜康的面容,但从马上的身形来看,林飞凤知道自己爱郎已至。 两行热泪,从她眼中无声淌下。 林飞凤无比悔恨之前的决定来。她在建康时,未曾随吴飞熊北上,既有放不下槽帮之念,更是因为完颜康并未亲至,她心中有些不满之故。完颜康如今南面而尊,为大金之主,此刻按理来说他应该正坐镇中都。而自己被押送至此不过区区数日,完颜康就已经奔至前线,显然是对自己看的极重。 “贤侄,你的女人在这,哈哈哈哈!”完颜洪衍放声大笑起来。 对于常人而言,城上完颜洪衍的笑声,却是难以传远,但完颜康耳力过人,却是听的清清楚楚。 “完颜洪衍,速速放人,我可留你一命!”完颜康压住怒火,沉声喝道。 随着完颜康这一声大喝,完颜洪衍身后转出一个人来,手持一把匕首,在林飞凤脸上不停轻拍,同时对城外放声大笑:“我的好表哥,我好怕哦!我好怕哦!” 完颜康一看此人正是完颜才高,随着他匕首的每一次拍打,完颜康心中都砰砰直跳。他深吸一口气,吐气开声:“完颜才高,你想怎样?” “表哥,你站的那么远,说话我听不清呢!” 完颜康说话之时已是用上内劲,莫说一百余步,便是一里之外,也能听得清清楚楚。完颜才高如此说,分明是想骗他上前。 完颜康艺高人胆大,也不在乎此人有何阴谋诡计,便催马上前数十步,来到离城墙百步之处。 完颜才高见完颜康果真上前,心中暗喜不已,小声传令下去,让城上弓箭手准备。 完颜洪衍一听脸色大变,立刻小声喝止道:“不可,完颜康若是亡于城下,我等岂有活路。” 说完,他喝令众将,未得他命,绝不可放一箭一矢。 完颜纲在时,军政大权尽握其人手中,完颜洪衍不过是个傀儡罢了。但随着完颜纲前线大败,完颜洪衍便开始着手夺权。 虽说完颜洪衍是凭借一纸伪诏称帝,可时人对所谓大义还是颇为认同,加上此人手段过人,对南军重将许下高官厚禄后,又诛杀了几个完颜纲的铁杆亲信,便 彻底掌控了开封府的大局。 城头上众将士听得完颜洪衍命令,都收起弓箭,不敢擅动。 伍石蛮瞧见城上的动作,便挥军上前,准备随时接应完颜康。 完颜康听到身后动静,转头伸手止住大军动作:“勿用担忧,百步之遥,他们伤不得我。” 众将都知道以完颜康的功夫,若只是三五冷箭那是全无威胁,于是都奉命停住马步在两百步外。只是吴飞熊仍有些放心不下,便率了数十亲兵奔至完颜康身后数十步处,以备不测。 见大军稳住阵脚,完颜康拨马转了两圈,对城上再次大喊:“完颜洪衍,你有何条件,不妨说来。” 完颜洪衍哈哈一笑:“黄河以南,尽归于我,朕便放这美人跟你团聚,如何?” 完颜康冷笑一声:“痴心妄想!你若识相,前事种种我可既往不咎,饶你父子性命。你父子可带走银两十万,另择一地做一富家翁。” “十万银两,你打发叫花子么!”完颜才高迈前一步,对城外吼道。 吼完之后,他转身回去,把林飞凤往前一拉,用匕首架在她脖子上:“完颜康,你女人的命,就值十万两么?” 完颜康沉声喊道:“你若敢动她一根汗毛,我不会杀你,我会让你后悔生出来!” 完颜才高离着完颜康尚有百步,但随着这一句话,完颜才高顿觉遍体生寒。 瞬间恐惧过后,他反而怒生于胸,刷的一下割下林飞凤一缕秀发,往城下一抛:“完颜康,你能奈我何!” 完颜康怒意上涌,几次欲催动小黑上前,却又强自压下冲动。 小黑感觉出主人的怒意,也躁动起来,在雪地上来回践踏。 完颜洪衍看出完颜康的怒意,生恐儿子一时冲动伤了林飞凤,到时手中没了筹码,便是万事皆休。他拉开完颜才高,对城外喊道:“贤侄,你这妃子有倾国倾城之貌,区区十万两,岂非有辱美人。” 完颜康也担心完颜才高会伤了林飞凤,此时见完颜洪衍懂事,他便主动服软:“开封以南,我军未取之地,皆不再取,如何?” 完颜洪衍闻言大喜,他细细琢磨一番,又喊出声来:“如何保证?以何为期?” 完颜康以银枪指天,朗声道:“我完颜康在此立誓,若尔等将飞凤儿平安送还,你父子有生之日,我大军绝不南下开封一步!若有违誓,天打雷劈!” 此言一出,完颜康身后大军,有些哗然之声。但经过众将喝令,不多时便平息下去。 完颜洪衍也知道,这应当是完颜康的底限了,若是按他的性子,为了区区一女子,绝不可能做到如此地步。他知道完颜康向来一言九鼎,今日当众发誓,想必不会违背誓言。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完颜洪衍抚掌大笑,自以为万事大吉。 完颜康心中也暗暗冷笑,他刚刚所发誓言,乃是留了个后手。 完颜洪衍父子有生之日,大军绝不南下。 但若这两人突然暴毙呢? 他心中想到,只待林飞凤平安归来,他便亲率裘千仞等几位高手趁夜入城,取了完颜洪衍两父子的狗命。到时候大军再行折返,取开封府岂非易如反掌。 林飞凤在城头,原本紧闭双唇,一言不发。 此刻听得完颜康当众发誓,她心中自责之意更盛。林飞凤知道完颜康平生之志,乃是荡平天下,若是在因为自己在开封被阻,无疑是终身憾事。便是她能随之平安北归,亦难以面对其满朝臣下。 心中一番纠结之后,林飞凤双目淌泪,看着不远处的完颜康,嘴唇微微动了几下。 完颜康一直盯着城头的一举一动,此刻见林飞凤的神情和嘴型,心中突然生出不妙之感来。 未等他反应过来林飞凤说的是什么,就见伊人纵身一跃,头下脚上从城头跃下。 完颜康如中雷劈,痛呼一声:“不!” 随着一股逆血上涌,完颜康喷出一大口血,栽落马下。 ------------ 第三百四十四章 走火入魔 完颜洪衍见到林飞凤跃下城头,心一下跳到了嗓子眼,他往城下一看,只见林飞凤已经一动不动,洁白的雪地上一片血红。 完颜洪衍顿时有些窒息之感,他抬眼望向城外,只见完颜康喷血落马,顿时恶向胆边生,连忙喝令放箭。他知道林飞凤这纵身一跃,完颜康与他决计是不死不休,倒不如先下手为强,趁机将其除去。 城头的士卒,闻令赶紧抄起手旁弓箭,往城外完颜康处射来。 吴飞熊与数十亲兵见着完颜康跌落的一刻,立刻就拍马上前护主。可他们离着完颜康之间还有数十步的距离,最快也要十个呼吸才能到达。 伍石蛮等人在后方少许,也立刻挥军上前。 城头箭雨,已经射出! 小黑长嘶一声,人立而起,以最快的速度调转身子,四蹄落于完颜康身侧,以身躯护住主人。 噗嗤、噗嗤的箭支入肉声,不绝于耳,小黑痛嘶不已,下意识想逃离此处,但最终还是一动未动。 吴飞熊赶至之时,小黑背、臀、腿上,所中箭支,已不知凡几。众人一至,一边对城头回射,一边以身躯护住前方,将完颜康从小黑身下抢出,送往后方。 完颜康一脱离危险,小黑立刻撒腿就逃。幸亏伫马之处,离着城头尚有百步,城头所放箭支,十有八九难及此处。少许力大之人能射至百步之外,但落于小黑身上已是强弩之末,不过堪堪破皮而已,绝少深入透骨者,想来马命暂时无忧。 伍石蛮率大军前冲,与城头猛烈对射,想着去城下抢回林飞凤。但完颜洪衍也看破他的意图,不断喝令,使城上箭如雨下,不让城外大军有靠近城下的机会。 一方居高临下,又有城防之便,一方暴露与风雪之中。虽然北军尽是精锐,也难以建功破敌。伍石蛮见部下损伤太大,只得先行下令收兵回营,察看完颜康伤势。 “你这登徒子,话都说不出来,还敢写这些胡话。” “哑巴,你说我真的漂亮吗?” “青春什么啊!我下个月都要满二十岁啦!爹爹整天唠唠叨叨,整天找那些媒婆上门来提亲,真是烦死了……” “你就会骗我,欺负我!” “你武功那么高,哪用人家救!” “你这么忍心就走!” “我这个槽帮帮主,可以不做的!” “我不要什么名分,只要你再陪我几天,好吗?” “妾身已属君,莫说五年,就算十五年,五十年,我也会一直等着的!” 完颜康坠于一片黑暗之中,耳边不断响起这些话儿来,似乎林飞凤就在身旁。 为此,他久久不愿醒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感觉脸庞被人触动,完颜康终于悠悠转醒。 醒来的一瞬间,他眼前是一个黑色的大马头,正伸着舌头在他脸上不断舔舐。 见到主人转醒,小黑昂起头来,高声嘶鸣了一声。 完颜康仍有些发愣,不明白为何小黑会与他同在账内。 守候在一旁的周小江见到完颜康醒来,不觉惊喜交加,两步上前:“大帅,你没事吧?” 完颜康摇了摇头,指了指小黑:“怎 么回事?” 原来小黑回营拔箭治疗后,在马厩内一直嘶鸣、躁动不安,马夫想尽办法也无可奈何,只能报到伍石蛮处。几人思来想去,觉着小黑可能是念主心切所致,便将其带到完颜康的帐中。 若不其然,小黑一见到主人,立刻安静的跪伏在完颜康身侧。 周小江又将小黑阵前护主的经过,讲与完颜康听。 完颜康听完站起身来,抚摸着小黑背、臀中箭之处,久久不语。 伍石蛮等人得知完颜康转醒,飞速赶来问候。 完颜康神色淡然,只道了一句:“无妨。” 再请示下一步作战计划时,完颜康走出帐外,看向开封府,良久之后,他淡淡道了一句:“就让这开封城,与她陪葬吧!” 说完这话后,完颜康转身回帐,盘腿坐定,闭上双目。 众将闻言剧震,皆欲劝说一番,但见完颜康如此模样,只得先退出帐内。 伍石蛮领着众人到他账内议事,并召集营级以上军官尽数到场。 将完颜康的命令通传以后,帐内显得一片沉默,气氛凝重的可怕。 屠城在历朝历代的战争中屡见不鲜,但对以白马军为核心的大金新军而言,这个词显得如此陌生。 过了半晌,才有个声音冒了出来:“要不,咱们劝劝大帅?”说话之人是罗翰怀,他刚刚在军中巡视,未曾见到完颜康的状况。 伍石蛮摇了摇头:“没用的。” 罗翰怀低头思索了一下,猛然抬起头来:“不能屠城,我去试试。”说完他迈步走出帐外,前去劝说完颜康。 到了帅帐之外,只见一排亲兵在帐外十步处守卫。罗翰怀一到,当头的两个亲兵把长枪一横。 罗翰怀眼睛一瞪:“混账东西,不认识我?” “大帅吩咐,谁都不见!” “谁人当值!” 达拉塔从一旁转了出来,对他拱手道:“罗团长,是我。” “让开,我要见大帅!” 达拉塔苦笑一声:“大帅吩咐了……” 罗翰怀双目一横:“我也不成!” 达拉塔知道罗翰怀和完颜康的交情,他确实不好过分阻拦,最后还是在罗翰怀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罗翰怀走进帅帐,单膝跪地:“大帅……” 他话才出声,就见完颜康睁开双目,呵斥一声:“出去!” 罗翰怀看向完颜康的双目,顿时心惊不已。他与完颜康自幼相识,在少林寺数年间更是朝夕相处,却从没见过这样的完颜康。 眼中充满血丝,愤怒、无情、悔恨、杀意等各种情绪充塞其中,唯独不见往日的阳光与坚定。 罗翰怀上前两步,正待宽慰一番,就见完颜康浑身颤抖、脸上涨红,爆喝一声:“滚!” 随着完颜康这一声爆喝,还有凶猛的一掌拍出。 罗翰怀只来得及双臂交叉,架在完颜康出掌前方。 达拉塔放罗翰怀入帐之后,心中还有些期待,希望罗翰怀能劝说完颜康成功。但才一会儿的功夫,他就听到一声爆喝,紧接着便见罗翰怀从帐中飞出。 他抢上前去,只见罗翰怀委顿于地,双手垂落一旁,大 口喷血。 达拉塔忙将罗翰怀抱起,去寻军医救治,同时下令不可再放任何人入帅帐。 伍石蛮等人得知罗翰怀状况,齐齐赶至,关切其伤势如何。 军医给罗翰怀做了简单救治后,向众人通报了情况:双臂俱折,肋骨也断了八根,最为麻烦的是,罗翰怀的内伤颇为严重,若是不能得到有效的治疗,轻则武功全废,重则性命不保。 听了这话,萧百里和周小江几个最为亲近的,立刻抢至罗翰怀身旁,周小江更是双目含泪,喃喃道:“大帅怎么会…怎么会……” 罗翰怀恢复了少许力气,微微睁开双目,低声道:“大帅,可能走火入魔了。” 众人闻言,俱大惊失色,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若是完颜康出了什么岔子,那可是天塌了。但罗翰怀都落得如此下场,显然完颜康此刻的状况太过恐怖,无人能近。 萧百里沉思片刻,忽然道:“小七,你轻功最好,速速赶去少林寺,请几位师叔祖前来。” 周小江一拍脑门,欣喜道:“我咋就没想到呢。” 伍石蛮也露出喜色,大手一挥:“速去速回!” 周小江得令,挂上一柄弯刀,取了马儿往少室山方向飞奔而去。 少室山离开封府约莫三百里路程,周小江拼命打马,半日就到了山脚下。到了山下之后,他将马儿拴好,便运起轻功奔行上山。 到得寺门外,看门的弟子都已不认识周小江,哪肯放他进去。 一番通传之后,无色出来门外见着周小江,不由喜道:“你这小猴子,怎么来了?” 周小江全力奔行上山,此刻能有些气喘吁吁,他也没工夫与无色叙旧,只拉着他急道:“带我见、见师叔祖!” “你要见哪位师叔祖?” “见天武师叔祖,若是他老人家不在,其他几位师叔祖也成!” “都在,都在!”无色见周小江急切的模样,也不再寺门外多问,便径直带他入寺,寻天武去了。 到了天武禅房,小沙弥却道他刚刚被方丈叫走,两人连忙又飞奔去方丈禅房。 到得方丈禅房,两人被护法拦在门外,称方丈与几位堂主正在商议要事。 周小江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见里面毫无动静,他心急如焚,便在外高喊起来:“天武师叔祖,弟子有要事求见!十万火急!” 天武听到喊声,与慧能告罪一声,走出门外见着周小江,不觉又惊又喜,忙问何事。 周小江看了看方丈禅房:“师叔祖,我来确有要事,不妨进去一并说与方丈得知。” 天武对此当无不允,便领着周小江进了禅房。 周小江入内对慧能等人一一磕头问安后,便赶紧将完颜康走火入魔的前因后果择紧要的说了。 众人听完,天武当先道:“弟子有事,我这做师傅的,责无旁贷,当下山一行。” 慧能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兹事体大,你一人不成,我等一齐下山方可。” “谨遵法旨!”自天武以下,齐齐合十应声。 出得山门时,慧能忽然想到一事,对天武道:“带上两颗大还丹。” “是!” ------------ 第三百四十五章 舍身 方丈慧能领队,带着天武、天鸣等几个天字辈弟子,和无色、无相两名三代弟子,一同下山。 下到山脚,周小江解开缰绳,请慧能上马。 慧能微笑着摆了摆手:“老衲还迈的动腿。” 周小江还有些迟疑,却见慧能已经迈开步子,施展轻功向东奔去。 老方丈一缕胡须早已花白,面容苍老,背脊也有些微弯,不动之时,就如同半截入土的老人一般。随着他施展身法,几个呼吸之间,已经奔出老远。 随着无相的一声清喝:“走了!”周小江才如梦方醒,翻身上马,拍马疾追。 周小江原先想让出马儿给老方丈,自己靠双腿赶路。他自恃武功不如众僧,但轻功在同侪之中算是上佳,以为应当能跟得上众僧脚步。但众僧发力之后,周小江才发觉,自己的修为还差得太远。 慧能已经年过八旬,迈步轻松写意,有如闲庭信步一般。剩余诸僧俱是脚下一蹬,便迈出两三丈外,步伐看似平平无奇,但却极为迅捷。 周小江自量,若是自己下马随行,只怕众人的行进速度,十成至少要被自己拖慢三成。 周小江赶到少林之时,已是申时一刻左右。下山之后,众僧脚程虽快,但到了入夜之时,也不过才走了一半路程,只得在半路寻了一处破庙过夜。 众人在左近寻了些柴火,在庙里点起篝火,无相便问起周小江出师后的各种状况来。 周小江出师之后,便与萧百里几人回到中都,一直在军中服役,至此时一晃又过了五六年。他将这五六年来的日子,择紧要的细细道来,这一说便过了半夜。 完颜康数月前登基为帝,此事慧能等众僧早已知道,但其中缘由经过,直到这日方知。 听到完颜康登基之后的种种革新之举,尤其是免跪礼、限皇权等种种举措,众僧也是惊讶不已,慧能更不时问上两句。 待周小江讲完之后,慧能抚掌而笑:“无忧这孩子,老衲果然没看走眼,好!好!好!” 说完之后,慧能闭上双目,不再言语,开始运功打坐。 众僧也都收了声,围坐在火堆旁,打坐恢复内力。 天色微明之际,众人再次上路,巳时一刻便赶至军营,萧百里早早的在营门口迎接。 不远处的开封府,正传来震天的喊杀声,周小江轻声问道:“怎么回事?” 萧百里苦笑一声:“吴将军攻城去了。” 屠城之令,大多军官虽然心头抗拒,可吴飞熊自觉办事不利害死了林飞凤,这才导致局面如此,他便主动带了本部人马率先攻城。 伍石蛮见吴飞熊亲自上了,也只得派出大军协助攻城。 周小江抬头看了看战场方向,叹了口气道:“这等天气,只怕我军伤亡太重。”此时天上正飘着鹅毛大雪,令他想起去岁冬日里,铁木真率大军围攻白马城的境况来。 萧百里无奈的摇了摇头:“大帅已经下令,咱们也只得遵命行事,只盼方丈和几位师叔祖,能劝劝大帅了。” “阿弥陀佛!”慧能宣了一声佛号。 到了帅帐之外,达拉塔请示完颜康称帐外有几位高僧求见,回他的只有两个字:“不见!” 天武一听,不由怒气上涌,要冲进去好好收拾收拾这个不孝弟子。 达拉塔见状,立刻警觉起来,下令将众僧团团围住,刀枪出鞘,严阵以待。 周小江和萧百里敬众僧为师长,达拉塔可不认识这几个大和尚,若是众僧胆敢有 半分不利完颜康之举,他必是拼死也要拦住的。 慧能见气氛忽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斜斜跨了一步,将天武挡在身后,双掌合十道:“这位将军,我这徒儿乃你家大帅授业恩师,言语若是有些过激之处,望你海涵。” 达拉塔见慧能须发洁白,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又听得天武是完颜康的师傅,才将手中弯刀回鞘:“大师,职责所在,见谅!” 慧能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对天擎道:“你持大还丹一枚,先去为觉怀治伤。” 天擎领命,由周小江带着,赶去救治罗翰怀去了。 慧能又对天武和天鸣两人道:“你们过来。”说完,他带两人走到一旁,小声交代了一番,这才回到原处。 交代完毕之后,慧能又对达拉塔道:“将军,老衲欲入内与你家大帅一叙,还望你通融一二。” 达拉塔连连摇头,坚持无完颜康之命,任何人不得入内。 慧能将衣襟解开,示意自己身上无藏利器,接着道:“你家大帅已有走火入魔之兆,若无老衲开解,只怕后果堪忧。若是你真心为主,当能变通行事。” 达拉塔听得如此,又见慧能七老八十的模样,略微犹豫了一下,才道:“只能你一人进去。” 慧能点了点头:“阿弥陀佛,多谢将军。” 达拉塔还有些不放心,亲自给慧能搜了身,发觉这老和尚身上果然别无他物,这才放他进去。 眼见慧能缓步往帅帐之中走去,天武和天鸣两人面上,俱露出几分悲意来。 慧能掀帘入帐,首先对住的,是完颜康一对赤红的双眼。 “痴儿,还不醒来!”慧能运起禅音,做当头棒喝。 完颜康浑身颤抖,缓缓站起身,低声吼道:“滚…出…去!” 慧能瞧着完颜康的眼神和动作,知道他已至走火入魔边缘,正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杀意。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向前踏出一步。 完颜康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杀意,低吼一声,右拳猛的轰出。 慧能口宣佛号:“阿弥陀佛!”接着缓缓出左掌,抵于胸前一尺之处,堪堪挡住完颜康来拳。 完颜康右拳被阻,接着左拳疾速轰出。 慧能又宣了一声佛号,出右掌同样抵于胸前,挡住完颜康第二拳。 完颜康两拳被阻,拳头收回以后,丝毫不停的全力轰出。 完颜康出拳之时,连连低吼,有如野兽一般。 慧能出掌抵挡之时,不停口宣佛号,尽显一代高僧之范。 随着拳掌相交,残余气劲冲击之下,帅帐都有些摇晃起来。 达拉塔见状大惊,便要下令入帐查看。 天武清喝一声:“得罪了!”接着身形一动,便将达拉塔当场制住,然后挡在帐帘前方。 一众护帐将士,齐齐抽出刀枪。 萧百里连忙止住众人异动,问向天武道:“师叔祖,怎么了?” 天武沉声道:“方丈正在救治你家大帅的紧要关头,任何人不得入帐打扰。” 萧百里听着帐内传出的拳掌相交声,看了看摇晃的帅帐,颇为担心的道:“师叔祖,方丈到底在内作甚?” “无需多虑,你家大帅,迟早平安无恙。” 虽然满心不解,但萧百里知道方丈绝无害人之心,只得点了点头,示意众将士稍安勿躁。他在中路大军之中,军职仅次于伍石蛮,此刻既然下了命令,众人也只得遵从。 慧能 自幼修习少林内功,至今已有超过一甲子的修为,单论内力而言,还要胜过完颜康。但他年老体衰,又只用守势,渐渐便有些吃不消来。 到了三十招时,慧能吃劲不住,口中不断的阿弥陀佛被打断,身子止不住后退了一步。 五十招时,慧能已经无力再宣佛号,嘴角泛出一缕血丝来。 虽然败势难挽,但老和尚脸上反而露出一丝微笑来,在他的感官当中,完颜康一身戾气正在逐渐减弱。 到了八十招时,慧能再也支撑不住,双掌被完颜康震开,胸前正中一拳,飞跌撞到帐壁之上。 天武听到如此动静,立刻冲进帐内,正好瞧见慧能从帐壁无力的滑落。他怒喝一声:“孽障!” 完颜康从亲眼目睹林飞凤跳城之后,心中悔恨交加,杀意难以自制,这才出手打伤罗翰怀。到了此时,他确已入走火入魔,只是幸得九阳神功乃是纯阳内力,故能仅存心中一丝清明,不断镇压心魔,不至于出帐发作杀人。 但这一日一夜间,完颜康心神难以自制,内息不断翻腾,已渐至彻底失控之境地。 慧能一来,挑动完颜康,让他得以尽情倾泻杀意。 随着近百拳全力轰出,完颜康一身内力消耗不少,杀意渐渐减弱。最后一拳轰至慧能胸前时,他本能已察觉不妥,随着天武的一声怒喝,完颜康彻底清醒过来。 看着不断呕血的慧能和满面怒意的天武,完颜康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悲呼一声:“方丈!”接着抢步上前,将慧能扶起身来,从背后渡入真气,试图为其保命疗伤。 天武也赶至慧能身旁,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大还丹,就要给慧能服下。 慧能得完颜康真气注入,恢复了少许精神,他以手挡住嘴前:“老衲大限已至,如何能费这大还丹。” 天武颤声道:“方丈,这大还丹,寺里还有几颗。” 慧能摇了摇头,显得十分坚定。 外面众人涌进帅帐,达拉塔满面赤红,拔出弯刀就要杀人护主。 完颜康见状,清喝一声:“休得无礼!” 军中众人见完颜康恢复清明,都大喜过望。 少林众僧见着慧能惨状,又怒又悲,无色更是袖子一撩,就要上去动手。 天鸣连忙拉住无色,缓缓摇头。 适才慧能入帅帐之前,就拉着他和天武到一旁,交代了舍身化去完颜康心魔的打算,并安排了后事。 慧能面露笑容:“天鸣行止有度,可为下任方丈。” 天鸣双腿跪地,泣声道:“方丈……” 众僧皆随之齐齐跪倒,萧百里在一旁,也朝慧能跪倒,双目含泪。 完颜康给慧能渡入真气之后,初时尚有少许作用,到了后来便如泥牛入海,毫无用处了。他知再无回天之力,一手依旧不停渡入真气,以另外一手抽起自己耳光:“我该死,我该死……” 慧能反手轻轻搭在完颜康肩头,柔声道:“无忧,老衲今年八十有七,得蒙佛祖召唤,本是喜事,你又何需自责。” 完颜康拼命摇头,泣声道:“方丈,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你是个好孩子,少林有你,天下有你,都是大幸。” 完颜康只不断垂泪。 慧能又道:“无忧,老衲圆寂之前,还望你应承一事。” 完颜康连道:“方丈,你说,十件百件,我都依你。” “少造杀孽……”慧能吐出这句话后,再也没了半点声息。 ------------ 第三百四十六章 屠城 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有求必应广大灵感观世音菩萨摩诃萨,南无大悲观世音,愿我速知一切法。南无大悲观世音,愿我早得智慧眼。南无大悲观世音,愿我速度一切众…… 慧能圆寂之后,天鸣盘坐于地,带头念起大悲咒来。 完颜康吩咐达拉塔等人在帐外护卫,不可随意入内打扰。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外间嘈杂声四起,完颜康皱了皱眉头,悄然走出帐外,察看何事。 “启禀大帅,开封城破了!” 完颜康面露喜色,旋即摇了摇头就欲转回帅帐时,忽然他想起什么,连忙唤来达拉塔:“速速传我军令,不可屠城!” 开封府内的守军,虽然尚有三万之众,但明知必败之下,将士士气低迷。吴飞熊作为一军主将,窥破敌军守势薄弱之处,便亲冒矢石,先登城头。 攻城战中,最难之处便是如何登城。攻城一方登城之后,如果守军别无后手,几乎难有反败为胜之力。 吴飞熊攻上城头后,一杆长枪舞动之下,两丈之内全无抗手,以一人之力牢牢占住登城一角。 主将登城,部下焉有不勇之理。更何况,开封城内守军原本就不是什么精锐之师,更兼士气低落至极。 一刻钟后,吴飞熊先登占据的西门城楼之上,南军的旗帜已被尽数拔除。 随着西城门一开,吊桥一放,城外等候多时的骑兵大队,开始蜂拥入城了。 大军入城之后,吴飞熊手下将士特地向他请示,是否真要行屠城之事。 吴飞熊想了想,传令下去:“只杀敌,不纳降,若是城内百姓胆敢抵抗、窝藏逆贼,格杀勿论!” 军令一下,北军阵中,更显杀气腾腾。 城内守军失了地利,再难组织起有效的抵抗,成建制的部队遇上北军,都是一触即溃。 在完颜康下达屠城令前,北军是着重宣称优待俘虏的,所以大部分守军见城破以后,反而松了一口气。 柳远是南军的一名千夫长,年岁四十有五。此人武力平平,但为人活泛,靠着讨好上官,前几年终于混到了千夫长的位置。眼见城破兵败已成定局,他率先喊着麾下将士放下刀兵,双膝跪地,高举双手。 “将军,降了能活命吗?”他麾下亲兵小声问道。 “放心,北军,不,天军纪律严明,从不杀俘,咱们这位新皇帝,可是位仁厚天子。”柳远小声回话,安慰着周遭众人。他虽然不善打战,但平日里喜听说书,又爱打听各种小道消息。完颜康登基以来的种种举措,他大小都有耳闻。 柳远这话说完,还没眨几下眼,他身旁亲兵就指着前边颤声道:“将军,不,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 “他们,他们在杀俘!” 柳远抬头一看,只见不远处的北军骑兵丝毫没有停步的趋势,任由战马冲撞身前跪地求饶的降兵,还高高扬起了弯刀。 一道道血光,不断溅射到雪地上。 一阵子惨叫声,不断在前边响起。 柳远怒吼起来:“我们投降了,你们的军规说了, 不能杀俘!不能杀俘!” 从白马城建军开始,不得杀俘的军规就为北军将士们所牢记,加上赏罚制度之中,俘虏与杀敌功劳等同,北军将士几乎没有杀俘之举。柳远这一声吼,似乎惊醒了北军的将士,许多人迟疑起来,马速也稍稍放缓。 一声大吼响起:“吴帅有令,只杀敌,不纳降!” 柳远连忙喊道:“我们投降了,我们都是大金的子民,不是敌人。” “开封府杀大帅爱妻,满城贼兵,都是帮凶,人人得而诛之!” “满城贼兵,都是帮凶,人人得而诛之!” “杀啊,为大帅爱妻报仇!” 完颜康因爱人殒命在城外吐血落马,这事已经全军皆知,将士们个个怒发冲冠。对完颜康这位大帅、如今的大金皇帝,全军将士,尤其是白马城的老人们,谁人不是敬爱有加。 不要说让他们为大帅报杀妻之仇,杀几个逆贼俘虏,就算完颜康一声令下,眼前就是刀山火海,北军的将士们也都愿闯! 随着这阵阵喊声,北军将士们再无迟疑,纷纷举起手中的刀枪。 眼见如此状况,柳远眼睛一红,他抓起丢在身前的腰刀,大喊一声:“兄弟们,跟他们拼了!” 他周遭的降兵,也都明白过来,纷纷抄起丢掉的刀枪,开始抵抗起来。 反正都活不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有赚! 一边是惶惶败兵,散乱抵抗。 一边是精锐骑兵,列阵冲击。 柳远等人的抵抗,并没能稍稍改变战局,不过稍稍拖慢了自个少许魂归地府的时间罢了。 随着鼓起余勇继续对敌的南军如割草一般被剿灭,余下南军再无胆量抵抗,只顾四处逃散,觅地躲避。 …… 败军之中,有部分本是开封府人士,面对如此局面,便就近躲到亲友家中。 李二蛋家住城南,他知道靠双腿怎么也跑不过追兵的马儿,想起有个姑姑嫁在城西,他便钻着小巷子找到姑姑家躲了进去。 广个告,我最近在用的追书app,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追兵一个班被李二蛋甩脱之后,都觉面上无光,循着他的脚印找了过去,见逃兵的脚印消失在一户人家大门口,立刻猛烈拍起门来。 李二蛋的姑父接了李二蛋进门,问明情况后,便开始心惊肉跳起来。这不没过多久,追兵就过来拍门,他不敢开门,只得隔着门颤抖着答话。 “将军,俺们家,没人进来过。” 没人进来过?鬼才信呢! 追兵这一个班的班长一声令下,几人合身一撞,三两下便将大门撞开,入内搜索。 可怜李二蛋还没来得及除去衣甲,就被找了出来。 这么大个人,又能躲到哪去。 “格杀勿论!”随着班长一声大吼,连李二蛋在内,一家五口,几个呼吸间尽皆丧命在北军刀下。 杀完人后,几人一合计,就在这家中搜捡起来,捡了不少金银细软,出门之时,又点了一把火。 …… 刘三虎是南军中一员百夫长,一身勇力过人,只是因为头脑简单,不会讨好上官,活生生做了五 年百夫长,如何有功劳都升不上去。 他不是开封人,但在城里待的久了,也寻了个相好的寡妇,租了个小院子偷偷安置起来。这寡妇的夫家得知了此事,上门来要人,结果都屈服在刘三虎的拳头之下。 城破的时候,刘三虎见着北军不肯纳降,立刻吩咐麾下的大头兵四散逃跑。 “老大,往哪逃啊?”有人哭丧着脸问道。 这开封城都被打下来了,又能往哪逃呢? 就算眼下逃了性命,又能躲多久呢? 刘三虎狠狠的吐了口唾沫:“能往哪逃,就往哪去!能躲多久,就躲多久!” 说完这话,他再也顾不上旁人,只顾撒腿就跑,七弯八拐,躲到了安置寡妇的小院子里。 刘三虎进了屋子,赶紧把身上的衣服和靴子一脱,让寡妇丢进炉子里烧了。 换上一身便服之后,刘三虎躺在床上,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刘三虎的心又揪了起来,他使了个眼色,让小寡妇隔着门看看:“千万别开门。” 小寡妇战战兢兢走到院子里,隔着门缝瞧了一眼,就见着门外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 “速速开门!”敲门变成了拍门,粗重的喊声让小寡妇心惊胆战,她也不敢回话,忙不迭的跑回屋里去了。 “虎爷,是北军!”小寡妇颤抖着,缩进刘三虎的怀里。 刘三虎骂了一声:“等会别喊虎爷,喊相公。” 说完,他起身走出院子。 “军爷,什么事啊?”刘三虎隔着门,把嗓子放的尽量柔和。 拍门声停了,忽的一声闷响,院门被人合身撞开,刘三虎被顺势撞翻于地。 他爬起身来就想反击,结果转眼之前,就被两个大汉再度扑倒在地,手脚被彻底锁死。 “班长,这人是个硬茬子。” “杀了。” 刘三虎拼命挣扎起来:“我不是当兵的,你们不能杀我。” 北军的班长看了他身上衣服,略带迟疑。 小寡妇奔出院子,哭喊着道:“军爷,我家相公不是当兵的。” 班长看了看两人,又问:“你们家是做何营生的?” 小寡妇张了张嘴,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刘三虎连道:“我是走镖的。” 班长冷哼一声,吐出一个字:“搜!”这两个人答话,显然有问题。 不多时,有人从炉子里发现烧了一半的军服和靴子,连忙奔出来禀报情况。 “杀了!” 刘三虎挣扎起来:“狗日的。” 小寡妇也哭喊起来:“不要啊!” “班长,这女的窝藏逆贼,也砍了?” 班长看着小寡妇哭喊着犹带几分俏丽的模样,不觉心头一热:“待会再砍,留着有用,嘿嘿。” 小寡妇被拖进屋里,一阵裂帛声响起。 …… 开封府内,哭喊声、惨叫声不绝于耳,火起之处,也非止一家一户,大街小巷尽数被鲜血染红,遍地都是无头尸身。 ------------ 第三百四十七章 新生 完颜康止杀令传到时,大多数将士都松了一口气。但仍有些人杀的性起,恍若未闻,直到军法官砍了十几颗脑袋传令四方,这才止住了城内一片乱象。 事后统计,开封府内,投降后被杀的败军合计六千有余,因此丧命的平民也有三千余人。 完颜康听完汇报后,将伍石蛮和吴飞熊和军中几员重将叫来帅帐,沉声道:“我下令屠城,犯下大错。” 吴飞熊单膝跪地:“大帅,此事由我一人,全权承担!” 完颜康将他拉起,摇头道:“不能怪你,过错在我,过错在我。从今往后,尔等当引以为鉴。上位者之命,对的要遵守,错的要坚决抵制。” “遵命!”众人齐齐敬了一个军礼。 完颜康对伍石蛮道:“此间善后之事,由你全权负责。枉死之人,按我军烈士标准,给与补助。” 伍石蛮听出完颜康话中有离去之意,立刻问道:“大帅,你?” “我要护送方丈法躯回返少林,萧百里,你率本部人马随行。” “遵命!” 萧百里领命之后,在开封府寻了一具上好的楠木棺材,由完颜康亲自将慧能入殓之后,一行人在大军护送之下,即刻启程上路。 途经郑州附近时,郑州守将黄炎培发现大军行踪,以为是北军前来攻打郑州。黄炎培脑中一番斗争之后,派人持白旗奔出城外十里,主动投降。 面对意外之喜,完颜康让萧百里领大部骑兵接手郑州,只留下一营骑兵随行,马不停蹄的继续上路。 上山之前,慧能的棺木,乃是用四匹骏马拉着板车拖动。到了少室山下,马车无法再行,便要人力背负。 无色跳下马来,准备去借些抬棺的扁担和绳索来,就见完颜康拦住了他,摇了摇头:“我来抬。” 完颜康走到板车旁,单掌一托,将棺木微微托起,接着双臂发力,将棺木举到头顶,抬腿就往山上走去。 众僧一见,都惊诧莫名。这棺木本身有过千斤的重量,若是寻常轿夫来抬棺上山,至少都得八人不可,哪知完颜康只凭一己之力就能托举行走。 天武已打通任督二脉,晋至顶尖高手行列,他自恃即便 能托起这千斤棺木,最多也不过能行走十步而已。虽然知道完颜康这个徒儿武功已在他之上,但单人托棺上山,在天武看来,依旧是凡人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果不其然,约莫走了一里之后,完颜康的呼吸开始粗重起来。此时正值寒冬腊月,但天武从后方看的分明,完颜康的脸颊和脖子上,大滴大滴的汗珠不断冒出。 “无忧,停下,让为师来。” 完颜康身形微微一愣,口中挤出一句话来:“我还行。” 天武轻叹一口气,不再言语。 又走了一里之后,完颜康的脚步明显放缓,身子都有些微微颤抖起来。 “无忧,停下。” 完颜康停下脚步,深吸两口气,继续向前走去。 “我还行!” 若是完颜康状态完好之时,真能凭一己之力托棺上到寺内,但他前伤未曾痊愈,在开封城下又一度走火入魔,状态比不上完好之时的七成,能托棺到此已是接近极限。 但完颜康不愿放弃,虽然内力渐渐枯竭,体力也接近不支,但肉体上的折磨,反而让他心头好过一些。 天武看出完颜康即将不支,他转头与身后众僧交换了一下眼神,先指了指自己,再指了天擎、无色、无相三人。天武两步掠至棺木后方,待其他三人各占其位后,四人齐齐伸手,托住棺木。 完颜康蓦然觉得手上一轻,往前猛跨了一步,险些跌倒。 他转头看了看,发现是天武四人将棺木接手过去后,也就不再勉强,而是默默退到一旁。 “无忧,方丈求仁得仁,以己身换得开封满城百姓性命,乃是我佛家子弟的大造化,你又何需自责过甚。”天鸣到完颜康身旁,一手托住他继续前行,一边缓缓开解。 以佛家的故事而言,佛祖割肉侍鹰、舍身喂虎,方得成正果。慧能以一己之身能换得完颜康幡然悔悟,及时下令止杀,绝对是天大的功德,按佛家功德而言至少能证得罗汉金身。 完颜康虽然明白天鸣话中之意,但他自己犯下的大错,却让慧能老和尚丢了性命,心中如何能安。他看了看前面的棺木,嘴上不再言语,却止不住眼中眼泪直流。 天 武和天擎都是打通了任督二脉的大高手,无色无相也是无字辈中的翘楚,早已贯通十二正经,功力颇为精深。四人托棺而行,与完颜康一人勉力强为截然不同,不到半个时辰便奔到了山门之外。 两日之前,老方丈精神矍铄的率众下山。 两日之后,回来的却是一副楠木棺材。 慧能圆寂的消息传开后,少林寺内,处处传来哭声。 按照慧能生前的吩咐,天鸣组织寺内众僧参拜遗体过后,便将棺木运到后方塔林,在棺木内外堆满柴火。 堆放柴火之时,一旁有数位天字辈僧人,开始问起慧能如何圆寂来。天鸣只道方丈得了大造化,修成正果,却是不言慧能真正死因。 这番说法,乃是慧能入帅帐之前就与天鸣和天武交代过的,老方丈生前向来考虑周全,若是被寺中僧人得知他是死于完颜康手中,只怕会生出许多事端来。 事实上,若不是天鸣、天武、天擎三位寺内高层口径一致,随行的无色、无相也别无异声,寺内僧人如何肯信慧能方丈圆寂的如此突然。 随着天鸣点燃柴火,听着众僧齐念往生咒,完颜康心中愧疚之情更盛。大火燃到最旺时,他突然喷出一口鲜血,往后栽倒。 天武知道完颜康状况不对,所以一直守在身旁,眼见完颜康吐血,他脚步一动,在完颜康倒地之前将他及时扶住。 天鸣见状,对天武点头道:“师兄,你带无忧回去疗伤。” 天武点了点头,抱起完颜康就走。 天鸣省起一事,又喊了一句:“该用则用。” 天武明白天鸣是让自己可用大还丹,他之前还想着能省则省,现在看着完颜康的状况,也能用上这颗宝贝了。 回到禅房给完颜康探脉之后,天武苦笑一声:“痴儿。”接着便将大还丹给完颜康喂下,并渡入真气助他化开药力。 完颜康因慧能之故,化解了走火入魔。但他逞强托棺上山,内力和体力都已耗尽,接近油尽灯枯之地。 在天武看来,此刻若不用大还丹,完颜康只怕有性命之危。 一夜之后,完颜康苏醒过来,嗅着袅袅檀香,听着屋外阵阵佛音,恍若新生。 ------------ 第三百四十八章 供奉 “师父,十年前,我每日下后山逮些野味,就觉着是神仙般的日子。如今我贵为一国之主,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奇珍异宝予取予求,天下英雄听我号令,为何偏生多出许多苦恼?” 天武将手上念珠盘完一轮,这才接过话头:“大理数代国君,均退位到天龙寺为僧,想来正是如此。乖徒弟,要不你就真个剃度了,保准从此无忧无虑,再无烦恼。” 完颜康愣了一愣,却见天武面上似笑非笑的神色,便明白师父是在开自己玩笑。 他心念一转,挪近两步,伸头到天武身前道:“请师父为我剃度。” 这回轮到天武错愕起来:“无忧,你当真……” 完颜康抬起头来,两人眼神一触,齐声大笑起来。 这一笑,天武知道,完颜康心结已解。 这一笑,完颜康知道,天武也再无介怀。 大笑之后,天武问道:“无忧,你何时下山?” “师父,徒儿才住上两天,你就赶我走了,我也没吃少林多少米粮呢!”完颜康做出十分委屈的模样来。 天武一脸黑线,下意识便一掌拍到他头上去,多大的人,都一国之君了,还这么皮吗? “如今你贵为一国之君,天下未安之际,岂能长离中枢?” 完颜康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这才道:“我这做皇帝的越不管事,满朝文武干的才越带劲呢!” 天武哦了一声,表示有些不可思议。 完颜康见天武不信,便道:“师父,要不咱们打个赌?” “赌什么?” “就赌我能不能在寺里待足三个月。” “赢又如何,输又如何?” “若是我输了,条件任由师父开。” “若是你赢了?” “赢了,师父须应承徒儿一事,到我监察院任供奉一职。” 监察院是个什么玩意,天武是闻所未闻。完颜康将监察院的架构和职能等等一一道来之后,天武仍有些疑惑:“这劳什子的监察院,倒也算是个好东西,只是我一个大和尚,过去能作甚?” “师父,徒儿非止请您一人出山……” 在完颜康的规划当中,他准备请几位武林中的绝顶高手,作为监察院的供奉。监察院供奉只有两大职责,一是对内监察,二是处理一些棘手案件。 前世的法治思维,有一句话颇为深刻,绝对的权力产生绝对的腐败。监察院是新设立的部门,暂时没有显现出权力之重,但因为其监察百官的权限,可想而知将来的权威之盛。 那么问题来了,监察院内部的官吏,谁来监督? 按完颜康的想法,往后自然需要进一步完善监察院的内设机构,但如今监察院和法院人手奇缺,哪里能够折腾出这么多花样来。请武林之中的绝顶高手对内监察,实在是当前的不二良方。 以绝顶高手的武功,他们可以悄无声息的调查取证,以绝顶高手的傲气,更是绝无被他人收买的可能性。 除此之外,完颜康准备将移魂大法传授给每一名供奉,对于一些证据存疑的棘手案件,只需请出供奉大人,那就是一台人形测谎仪,一剂人形吐真剂,何愁案件查不清,理不透! 天武原本还有些犹豫,待听到供奉之中,还有全真教、丐帮等高人之后,他便一口应了 下来。 只是想到完颜康要在寺里待上三月,他不免又叮嘱道:“你在寺里这三月,可不许到处乱跑,莫要带坏了徒子徒孙!” 觉字辈的弟子都已成年,最为年长的几个觉字辈僧人,这两年都已经开始收徒。天武是担心完颜康带坏寺里的小和尚,又去后山破戒偷吃。 完颜康哈哈一笑:“遵命!”接着他就地躺下,双手做枕,神游太虚起来。 大还丹的药力,着实惊人。完颜康上回在缥缈峰油尽灯枯时,足足服用数颗九转熊蛇丸,才恢复了少许内力。而这一颗大还丹下肚后,他自觉已恢复了三成功力,想来彻底恢复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既然决定在少林逗留三月,完颜康便换上僧袍,将头发盘起,戴上僧帽,每日随天武做早晚课,吃斋念佛。 三日之后,萧百里整顿好郑州重要军务,将职责交给副将之后,独上少林。萧百里先去叩拜了慧能的舍利塔,接着便寻完颜康来禀报工作。 完颜康听完也不给任何指示,只让萧百里留下。 又过了五日,伤情初步稳定的罗翰怀在周小江的陪同之下,双双登上少林,带来了前线的军情。 吴飞熊和伍石蛮拿下开封后,继续挥军南下,已将许州、邓州、唐州、蔡州等地尽数收复。 至此,原有大金全境复归一统。 完颜康只道了一声知道了,让罗翰怀和周小江留下,令护送的战士回去复命。同时他还传信回中都,告知黄蓉三女自己平安无恙,让三女安心在京,勿要担忧。 十日之后,觉智、觉慧、觉喜和田大力齐上少林,并带来了中都的一叠折子,待完颜康批阅。 完颜康花了一个时辰,将这些折子批完,最后专门批了一句:三月之内,除非重大战事,余者皆可自决。 天武每次见有人上山,都觉着完颜康待不住要走了。哪知每回来人,来人大多是匆匆而去,只留下几个熟面孔,随着完颜康每日一道,做起早课晚课来。 这么一来,天武也把所谓打赌输赢的念头丢在一边,每日花上两个时辰,来指教这觉智、觉慧这几名俗家弟子。 觉智、觉慧等人下山之后,虽然常伴完颜康身旁,不时也能得其提点。但完颜康武功虽然高过天武,论起教人的本事,却是不如这个罗汉堂堂主了。 少林武功,以根基深厚为重,须得佛法修为高深,才能保持武学上的精进。完颜康凭借九阳神功晋至绝顶高手境界,但这次走火入魔,也反映出杀心过重的弊端。 觉智、觉慧几人下山之后,一身功夫在杀伐方面提升奇快,但在内力修为方面,近年来却是日益放缓。 完颜康日常杂事颇多,也想不起少林武功提升需要精修佛法的这个特性。 更何况,觉智觉慧等人既然蓄发从军,岂能日日吃斋念佛,双手不染血腥。 随着每日两次早课晚课,加上天武的亲身教导,觉智、觉慧这几人的武功,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进步着。 几人之中,若论收益最大之人,当属罗翰怀。他被完颜康打伤之后,得服一颗大还丹,随着外伤渐渐痊愈,内功贯通十二正经,一身功力反而跃居觉智、觉慧二人之上。 山中无甲子,寒暑尽不知,三月之期,转瞬已过了两月。虽说完颜康吩咐诸事皆可自决,但军政两条 线的要务简报,每隔旬日,依旧有专人送上山来。 这日完颜康看过简报,略做批示之后,却见信使似乎还有话要说,却欲言又止的模样,他便主动问道:“还有何事?” 这信使乃是无双的老人之一,他犹豫了一下才道:“陛下,副统领求见。” 完颜康闻言愣了一下,接着他便明白何事了,他笑了笑:“准了,子时一刻,半山亭。” 信使领命完毕,立刻赶下山去。 到了子夜时分,完颜康无声无息的掠出房间,翻墙而出。 此时户外一片漆黑,天上挂着一弯残月,洒下缕缕微光,以完颜康的目力,远远就见着半山亭里站着一个身影。 “参见陛下!”觉空见完颜康踏入亭中,立刻行了个军礼。 完颜康也不回礼,只哈哈一笑:“在朝堂之上,我是君王,你是臣子。在此间,不妨唤我一声师叔。” 觉空当年被逐出少林,始终是他心头恨事,只是近年来战事颇多,无暇他顾。此番觉智、觉慧等人回归山门的消息传到他耳中之后,觉空便觉心头难耐。此时听了完颜康这么一说,他不禁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师叔。” 完颜康拍了拍他的肩头:“放心啦,当年之事,因我而起,如今也该当因我而终。” 觉空这么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一时居然有些哽咽,不能言语。 完颜康在亭中石凳坐下,见桌上还有两个食盒,连声问道:“这是作甚?” 觉空哦了一声,连忙将食盒打开:“师叔在山上斋戒两月,有些受苦,我这不带了些酒菜……” 完颜康道:“我这斋戒之期还剩一月,你又……” 他本待推拒,但闻到酒肉的香味后,肚子里的馋虫顿时造反起来,原本推拒的话变成了:“你又何须如此客气!” 嘴上说不要,身体很诚实。 见着完颜康的语气变化,觉空哪里不知他的想法,连忙将食盒里的菜碟子一一端出。 八宝肥鸭、冬菇炖鸡、烤兔肉、烧白菜,三荤一素,另有两壶老酒。完颜康每个菜都试了试,若有所思的道:“是蓉儿来了?不对……” 八宝肥鸭,酥而不烂。烤兔肉,烤的是外焦里嫩,还带了一股淡淡的异香。冬菇炖鸡把鸡和冬菇的鲜味完美融合,烧白菜也是烧的恰到好处,多一分则老,少一分则生。 这几个菜的水准,以少室山下小镇上的厨子的水准,是万万做不出来的。完颜康本觉着是黄蓉的手艺,但细细一想又觉得不是。若是黄蓉做的菜式,却还要更精致一些。 更何况,小平安出生不久,黄蓉如何能脱身来此。 觉空笑了笑不回话,只把酒杯倒满,与完颜康一碰。 完颜康见他不说,也就不再追问。他在少林寺里老老实实待了两个月,半点荤腥都未曾碰过,不开戒之前倒也觉得习惯。这一开戒,就根本停不下来,四个菜、两壶酒,被他独自消灭了八成。 酒足菜饱之后,觉空忍不住问道:“师叔,我重归山林之事?” 完颜康呵呵一笑:“待我下山之前,保准给你解决。” 说完,他转头就走,只是刚刚走了几步便又折返回来:“明日早一个时辰到这。” 觉空呵呵一笑,轻轻点头应下,收拾好碗碟便下山去了。 ------------ 第三百四十九章 复生 完颜康翻墙回寺之时,心里还有些许刚刚做完贼的怯怯感。回房舔了舔牙缝里的肉丝之后,他又自言自语:“寺外吃肉,不算破戒。” 之后每晚,觉空都准点在亥时抵达半山亭,给完颜康带来酒肉。酱牛肉,红烧鲤鱼,炖狗肉,烤羊排,烧花鸭,黄焖驴肉等美味大肉是变着法的来。 完颜康因为身心受创,又在少林待了两月,原本身子瘦削了许多。经过一个月晚晚宵夜的大补,他的身形又复归健硕。 三个月来每日早晚打坐,从未与人交手,完颜康的内伤已经痊愈,一身真气比之受伤之前,更有少许精进。 这晚半山亭会面完后,完颜康特地交代觉空:“明日一早,你就到寺门外等候。” 觉空欣然点头,拎着食盒回返山下,躺倒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他干脆爬起身来,在房中练起拳来。直到一声鸡鸣,他便立刻推门出去,飞奔上山。 完颜康随天武做完早课,便请天武带他去见天鸣。天武以为完颜康是要与寺内众人作别,便带他径自去了天鸣的禅房,还让小沙弥通知天擎、无色、无相等几个相熟的僧众前来。 “方丈,师父、诸位师叔、师兄,今日无忧下山回到俗世,不知何日再得相见!”完颜康双手合十,向众人鞠了一躬,颇有感怀。 众人皆起身还礼,不敢受他这一礼。天鸣道:“入此门中,你是无忧。出得此门,你便是大金皇帝,还望谨记老方丈的嘱托。” 完颜康神色一暗,点头道:“方丈放心,必不敢忘。” “阿弥陀佛!”众僧齐宣一声佛号。 待众僧宣完佛号,完颜康又拱手道:“方丈,临行前,我还有两事相求!” “陛下但言无妨。” 完颜康笑了笑:“还请诸位稍候,我请一人入寺。”说完他走出禅房,来到山门外,拍了拍手掌。 觉空从山门外一颗大树后方转出,几步跨到完颜康身前,激动不已的问道:“陛下,如何?” 完颜康拉着他的手:“随我进去便是。” 门口两个看门的和尚,见着觉空的模样似乎有点眼熟,只是他们来不及问询,就见此人被完颜康一阵风似的带进寺里去了。 完颜康如今的身份,早得寺内高僧交待过,这两个看门的小字辈哪里敢问东问西。 觉空被完颜康拉着进入少林寺,看着这些熟悉的建筑,各种回忆涌上心头,眼中顿时湿润起来。 当完颜康带着觉空踏入天鸣禅房之时,众僧齐齐惊呼一声,天鸣单掌合十:“唐施主,你来了。” 觉空啪的一声双膝跪倒:“不孝弟子觉空,见过方丈,师叔祖、师父、师叔。” 天鸣朝天擎看了一眼,天擎立刻会意,上前拉起觉空:“施主,你已不是本寺僧人,无需如此。” 觉空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完颜康上前一步,对天鸣双手合十:“方丈,觉空之事因我而起,当因我而终。一饮一啄,皆由天定,还望方丈成全。” 天鸣见完颜康出声,便站起身来,走到觉空身前:“陛下为你 作保,贫僧当无不允之理。” 觉空眼泪夺眶而出,复要跪倒叩拜。 天鸣伸手托住他下拜之势,发觉居然有些吃力,不由惊喜交加。觉空在被逐出少林之前,一声武功虽然扎实无比,但从未修行过少林的高深武功,如今内力居然能到如此境地,天资之高已经超乎天鸣的想象。他略做思索,对旁边一人道:“无相,觉空既然重归门墙,你可授其降龙伏象功。” 无相原本是觉空之师,觉空重归门墙之后,由其相授武功正是合适不过。降龙伏象功是少林寺高深内功,仅此于易筋经等镇派绝学,非嫡传弟子不得传授,田大力和觉智觉慧几人,都未曾有这般待遇。 觉空忍住眼泪,双手合十谢过天鸣之后,就随无相出禅房传功去了。 觉空一出禅房,完颜康便对天鸣合十道:“多谢方丈。” 天鸣回了一礼:“觉空根性深厚,能重归门墙,也是少林之幸事。适才陛下称有两事,不知还有何事?” 完颜康转头对天武道:“师父,如今三月之期已过,咱们的赌约?” 天武哈哈一笑:“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天鸣也早知天武与完颜康的赌约,天武下山为监察院供奉,于少林而言总是好事一桩,他这个做方丈的,岂有不允之理。 天鸣还主动提出,若是天武一人不够,就让无色也随他一同下山。 有高手助阵,自然是多多益善,完颜康立刻笑逐颜开。 只是天武身为罗汉堂首座,无色也在寺内担任要职,两人要长期离寺还得做一番安排,便约定十日之后再下山去寻完颜康。 完颜康和田大力几人在寺内用过最后一顿午饭,觉空也将降龙伏象功尽数学会,众人在山门外与天鸣众僧一一作别,大步向山下行去。 一路下山,觉空不时停步后望,显得依依不舍。到了半山亭时,完颜康也停住脚步,与觉空笑道:“此间乐,不知何日再得。” 觉空再次转头望了望身后的少林寺,欣然道:“待到天下太平,每载上山一回,亦无不可。” “就怕嫂子的皮鞭不依呢!”田大力打趣道。 觉空呵呵一笑:“我又不是要出家,有什么不依的,倒是你们几个,也该找个人管上一管了!” 周小江做豪言状:“天下未平,何以家为!” 完颜康突然伸出手,在他脑袋上一拍:“你丫的就怕成了家,粮饷上缴,下不了赌坊里玩吧!” 周小江连连摆手:“没有的事,没有的事!” 完颜康眼睛一瞪:“当着我面撒谎,那可是欺君之罪!” 周小江舔着脸笑道:“陛下,咱们革新新法,可没有欺君之罪这一条。” 众人闻言,齐声大笑起来。 …… 众人虽未曾运起轻功赶路,但个个步伐都快,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山下小镇上。 觉空在前领路,带着众人来到一间客栈前,客栈前挂了六个红灯笼,上书四个大字:龙门客栈。 完颜康随着觉空踏入客栈,客栈一层摆了七八张 方桌,一角隔出来一个雅间,桌椅似乎都是新置办的,临街的窗台上还摆了几盘兰花。在少室山下这个不过千人的小镇里,这间客栈能有这等布置,已算是颇为难得了。 一入客栈,两个精壮的汉子迎上前来,对众人敬了个军礼。 完颜康觉着有些奇怪,以问询的眼神看了看觉空。 觉空道:“陛下,这间客栈被咱们盘了下来,这些伙计都是军中弟兄。” 完颜康哦了一声,心中开始期待着田小婉蹦跳着出来。在他想来,每晚由觉空送上山的美味佳肴,应当是田小婉的手艺。 咚咚、咚咚,清脆的脚步声从楼上响起,接着一双穿着黑色长筒马靴的修长双腿出现在楼梯上。 完颜康一看,心中想到,小婉可从没这么穿过呢。 随着这双长腿主人蹬蹬的踏梯而下,一个熟悉却又不可思议的面容出现在完颜康的眼前,令他陷入了呆滞当中。 “康郎!” 随着这一声娇唤,完颜康略微回过神来,他在自己大腿狠狠的掐了一把,剧烈的痛感才让他终于确认眼前的真实。 他猛的踏前两步,将身前女子拥入怀中。 觉空等人,知机的退出客栈,在客栈门口充当起岗哨来。 两行泪水从完颜康眼中流淌而下,沾染到这个女子的脸上,她抬起一只手,为完颜康轻轻拭去脸上的泪水,轻轻唤了一声:“傻瓜!” 完颜康松开双臂,伸手搭在女子的肩头,恶狠狠的道:“女人,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傻瓜,怎么啦。”女子嘟起嘴来。 完颜康哼了一声:“看我怎么收拾你!”接着他忽然把这女子扛到肩上,往楼上走去。 “要死啦!” “这么多人看着呢!” “大白天的……” 在觉空等人的耳中,女子的呼喊声陡然一消,阵阵裂帛声响起,接着便是压抑的呼痛声,转为不可名状的呻吟声、喘息声。 觉空作为过来人,自然知道楼上发生了何事。 觉智、觉慧等人,大多还是初哥,一时不明白何事,觉智还悄声问了下觉空:“师兄,咱们要不要上去问问?” 觉空轻声笑道:“你要是上去,营长就变小兵了。” 觉智一时还有些不解,待看到周小江诡异的神色,顿时明白过来,不禁脸上涨红。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等着楼上消停下来。哪知过了半晌,上面的动静依旧,丝毫没有消停的感觉。 田大力抬眼望了望上面:“咱们找个地儿吃酒去?” 觉空也知道这几人吃斋几个月着实难受,便指了街口一家酒肆,让田大力几人去打打牙祭,他则独自守在客栈门口。 云消雨歇之后,完颜康搂着林飞凤的身子,过了半晌,才说了一句:“真好。” 林飞凤嗯了一声,把头埋在完颜康的胸膛,感受着这静静的美好。 过了良久,完颜康才道:“凤儿,给我说说,究竟怎么回事。” 林飞凤理了理思路:“那日……” ------------ 第三百五十章 原委 时光倒流回数月之前,开封城头,林飞凤从城头一跃而下,从数丈高处以头触地,本是必死无疑。 当时完颜洪衍也以为林飞凤已死,但还是叫了一员小校乘了吊篮下城把她的尸身捞了上来。 这小校捞着林飞凤之后,发觉虽然血流了一地,这女子却依旧有一丝微弱呼吸。他原本想立刻上报与完颜洪衍,却福至心灵的改了主意,想方设法将林飞凤藏了起来。 那日刚刚下了大雪,林飞凤虽然以头触地撞得头破血流。但一来地上积雪有些缓冲,二来冰雪封冻止住了血,加上她数年来修行完颜康传授给她的上乘内功,内力已有小成,这才没有立刻一命呜呼。 这小校心里十分清楚,完颜洪衍就算靠着开封府的坚城厚墙,也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救下林飞凤,就是他能够保命甚至飞黄腾达的关节。这小校不惜血本,偷偷找了开封府上的名医救治,总算是在鬼门关前将林飞凤的性命捞了回来。 果不其然,数日之后城破,这小校迫不及待想去邀功。哪知破城之时,吴飞熊下令不予纳降,这小校稀里糊涂便做了刀下之鬼。 那时林飞凤虽然脱离了性命危险,却仍在昏迷之中,直到城破后三日,她才悠然转醒,想办法联系上了城内守将。 而此时,完颜康已经扶棺上了少室山。 完颜康听到那救了林飞凤的小校做了刀下之鬼时,不由神色黯淡下来,还狠狠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还待再抽自己几个耳光时,林飞凤一把抓住他的手:“康郎,你怎么了?” 完颜康叹了口气:“我作孽太深,这小校救了你一命,结果……” 林飞凤翻起半个身子,用嘴堵住他的话,过了一会儿才松开来:“康郎,这不怪你。” 在女人的眼中,自家男人为她可以一怒屠城,那是何等烂漫,那是何等深情。 完颜康心中暗叹一声,女人的这等想法,古往今来都是一样。开封府下完颜康因怒下令屠城,令他至今悔恨莫及,在少林三月,他已经慢慢化去了这股悔恨之情。 但林飞凤险死还生,却让完颜康重生愧疚之情,如今他心中的愧疚之情,着实更胜往昔。 但无论如何,林飞凤重现眼前带来的欢喜,足以令完颜康暂时抛却悔恨、忧愁。他把多余的念头抛开,突然把林飞凤翻转过来,在她翘臀上重重拍了一记。 “你干嘛!” “让你不听话!” “哪有!” “没事了,干嘛不来找我!” “人家在开封养伤,足足躺了一个月才下地呢!”林飞凤以头坠地,除去头破血流之外,还有全身多处骨折。也是她被伍石蛮发现后,得各路名医会诊,各种珍贵宝药当白菜来吃,才得以在一个月内下地,两个月才恢复到正常状态。 完颜康闻言,又在林飞凤臀上拍了一记:“那你为何不让军中速速上报!” 林飞凤娇哼一声:“你个没良心的,好几年都不记得人家,人家也让你难受难受!” 完颜康闻言一滞,过了一会儿才哼了一声:“算你了!” 他在林飞凤挨打之处轻轻抚摸:“凤儿,你来这镇上都一个月了,也不上山来找我。” 林飞凤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人家怕……” “怕什么?” “我变丑了,怕你不要我了……” 完颜康一边将林飞凤拥入怀中,一手在她臀上拍了一记:“胡说八道,我家飞凤儿,可是天底下最最漂亮的女子。” 林飞凤背过身去,低声道:“但是,但是人家脸上……” 原来林飞凤坠城之时,还划破了脸颊,脸上留下了一道疤痕。她伤势痊愈之后,就来了这小镇之上,盘了间客栈每日给完颜康变着法的做些好菜。 虽然明知爱郎就是山上,林飞凤恨不得插翅飞上少林,但每日对着镜子看到自己右脸的疤痕,她总是心头怯怯,不敢上山去面见完颜康。 我变丑了,康郎还会要我吗?她心中时常忐忑不安。 这一个月中,林飞凤用了七八个去疤的方子,费了无数药材,虽然有些效果,但总是难以尽如人意。 即便到了此刻,林飞凤心中依旧有些不自信。 完颜康之前没有留意林飞凤脸上的疤痕,这时听她这么一说,便把女人翻转过来,细细打量了一番。 林飞凤被看的心中忐忑之时,却忽然又被翻转过去,臀上挨了两记巴掌。 “你干嘛!”林飞凤不明所以,顿时有些生气起来。 完颜康也不解释,只是随着他的一双大手,由拍打变为抚摸和揉捏,由林飞凤臀部移到其他各处,一场不可描述的大战又开始打响。 大战结束,林飞凤彻底软成一团,没了 丝毫力气,只剩媚眼如丝。 任何的言语,都抵不过行动。完颜康用粗暴直接的行动,告诉了林飞凤,自己对她没有丝毫的嫌弃,有的只有更为浓烈的爱意。 再一次云消雨歇之后,完颜康将林飞凤抱在怀中,轻轻抚动她的身子,尽显满腔柔情。 过了半晌,林飞凤恢复了些许力气,她转头看了看天色,忽然哎呀叫了一声,要挣扎着起来。 完颜康一把又把她拉回怀中:“凤儿,干嘛呢?” “天色暗了,我给你做饭去。” “你这个一帮之主,啥时候将庖厨之道学的这般精通了,快给我从实招来!” 林飞凤被完颜康拉住动弹不得,只得依言将自己如何学得厨艺慢慢道来。当年她与完颜康私定终身之时,完颜康因为觉得愧对黄蓉,不敢直接将她接去大金。林飞凤在那段时间旁敲侧击,也得知了黄蓉、田小婉和李莫愁三人的底细。 林飞凤以一介女子之身,能胜任一帮之主,心智绝非泛泛。她知道以完颜康的身份,三妻四妾实在等闲,当时完颜康如此在意黄蓉等人的感受,虽说让她十分委屈,却也尽显自己爱郎真情难得。 林飞凤好胜心强,她听完颜康说到黄蓉有一手精湛厨艺,心中便暗暗记下。完颜康北上之后,林飞凤找了建康四五位名厨学艺,几年下来,她这一手厨艺与那几位名厨相比,已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完颜康这一个月来,每晚的宵夜大餐,都是她亲自下厨精心整治出来的。 听着林飞凤这么细细道完,完颜康轻轻抚摸着她的双手,柔声说了一句:“傻丫头!”接着便将林飞凤搂的更紧。 林飞凤经过两场盘肠大战,此刻心神放松至极,竟然甜甜睡了过去。 天色终于彻底黑了下来,完颜康见林飞凤睡的香甜,悄悄起身穿好衣服走到楼下,进入厨房忙活起来。客栈里的护卫见完颜康居然要亲自下厨,都连声劝阻,却都被完颜康赶出厨房。 完颜康虽然没怎么下过厨,但看着黄蓉做过几次菜,怎么也会捣鼓几下,加上他身手敏捷,刀功不用练都是常人难及,不到半个时辰,就整治出四荤两素来。 林飞凤睡醒之后跑下楼来,正好瞧见完颜康端菜从厨房里走出。 她惊呼一声:“康郎,你怎么能做庖厨之事!” 完颜康微微一笑:“你做的,我也做的。” ------------ 第三百五十一章 罪己诏 去岁冬日,康乱命屠城,致枉死无数。此过之甚,不可不察,不可不究。 君王乱命,臣子可否,将帅乱命,士卒可否,为何仍有开封惨事! 究其原委,概因崇拜皇帝过甚,明知可否而未否,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开封惨事,过在于康,余者无罪。若康再有此等乱命之举,当退位让贤,普天共见。然从今起,若君上有乱命,臣下不否者,将帅有乱命,士卒不否者,皆应追责! 此文行发全国,昭告天下! 完颜康从少室山下赶回开封府,去到开封府原本的皇宫之内,亲手写了一份罪己诏,下令集结重将,准备将此昭复印,传告天下。 开封府原为北宋京城,被金国夺下之后,原有宫殿仍在,作为南京路行署,并一度作为陪都。完颜洪衍在开封称帝后,花费巨资将原有宫殿重新修缮,此时开封皇宫的景象,丝毫不弱于中都。 “陛下,行军打战死几个人,用不着下罪己诏吧……”伍石蛮等重将齐聚殿上,听完这份罪己诏后,大多面带尴尬。 在伍石蛮这等厮杀汉想来,战争期间行屠城之举,历朝历代都屡见不鲜。 君王一怒,伏尸百万,开封府枉死之人,数不过万,于一国之争而言,着实算不了什么。 这数月来,死者家属都得到了高额的抚恤,民间怨气极少。 此时完颜康再下一份罪己诏,一来有损天家颜面,二来还容易引起民怨复生。 民众都是善忘的,何必再多此一举呢! 完颜康摇了摇头:“诸位,错就是错了。” 当日极力劝阻完颜康屠城的罗翰怀,此刻也单膝跪地,以头触地:“陛下,三思!” “陛下,三思!”众人齐齐单膝跪地,恳请完颜康收回成命。 完颜康拍了拍额头,站起身来走到殿中,将众人一一扶起:“诸位,我下这份罪己诏,非为平息民怨,实乃以此警醒自我,提醒诸位,要遵规守法,不可搞个人崇拜。” 前世之时,当朝太祖何等风流人物,其人军事、政治、文学方面俱是不世出的天才,更有不可思议的乐观心态,这才在亡国危局之中屡屡力挽狂澜,最终创下了一番丰功伟业。但到了晚年,太祖犯了糊涂,万众附和,无人能制,致全国民生凋敝,国力倒退十数年,朝野枉死者数不胜数。 前世故事,完颜康不能讲述,但历朝历代的君王得失,完颜康可信手拈来。众人劝他勿下罪己诏,都是出于一片好心,都是不愿见皇帝威望受损。 但对完颜康而言,些许威望受损,又算的了什么。 完颜康十分耐心的讲了一通前朝故事,最后总结成一句话,绝对的权力,必然产生绝对的腐败,更容易产生巨大的灾祸。既然新朝依法立国,皇帝并不需要所谓的绝对权威,更不能竖立绝对权威。 君、臣、民共治天下,方是王朝万世不灭之道。 完颜康一番耐心解说,将众人顾虑逐步打消。对于伍石蛮、罗翰怀等军中老人而言,完颜康无论做何等决定,只要最终他一声令下,这些铁杆心腹必然是遵命而行的。 部分降将,却因此更为心悦诚服。 古人云: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话虽如此,但对于上位者而言,常见之事并非过而能改,反多是文过饰非。 能直言己过,能欣然改之,能要求臣下监督,此等君王,何人不从,何人不服! 在一片“陛下圣明”的呼声中 ,完颜康的罪己诏终于被众人接受。这份罪己诏被印刷了几百份,盖好皇帝大印后,有十几份张贴于开封城内四门以及城中各处公告栏。除此之外,还有数百名军士,将盖好印的罪己诏带往全国各地,用于昭告天下。 这份罪己诏一出,开封府内张贴昭告各处,人潮围观,渐呈汹涌之势。街头巷尾,茶楼酒肆,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张兄,咱们的小皇帝,又折腾个什么玩意呢!”几个儒生打扮的学子聚在一起,看完罪己诏后,相约来到附近的一处酒馆,选了一处临街的桌子,要了几碟小菜和两壶酒,开始议论起来。 张姓儒生眉头一皱:“宇文,嘴巴干净些!” “怕什么,《革新法典》不是说了,不以言获罪,新法里可没有大不敬这条罪……” “新法里是没有,可要是被这些丘八听了,揍你一顿,你又能如何!”一个身着白袍的儒生,不时拿眼看向窗外。 “胡兄所言极是,莫说揍你一顿,就是寻上你的过错,砍了你的狗头,大不了赔些银钱给你家中……” “李通,你找打!”名唤宇文之人,跳将起来。 “怕你不成!” 因为年前科举制度的改革的通告天下,原本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金国儒生们,都走出了家门,三天两头的进行锻炼起来。随着体格的强健,儒生们的胆气似乎也豪壮起来,一旦发生争论,单纯口角的比例逐渐下降,动手的概率逐渐增加。 能动手的,就别哔哔。 这句从军中传出的口头禅,据说还是当今圣上挂在嘴边的,如今也成了开封府内学子们的行事方式之一。 “都给我坐下!” “若是要打,你们俩大街上表演去,说不得还能得上几文钱打赏!” 张姓儒生在这几人中还略有威望,一声大喝加上一句反话,总算将场面控制下来。 胡姓学子叹了口气,似乎为本将上演的一处好戏立刻落寞而感到遗憾。 张姓儒生瞪了他一眼,这才招呼众人吃菜喝酒,过了一会儿,众人的议论便又回到原先的话题来。 “我看这劳什子罪己诏也没什么鸟用,不过就是收买人心罢了!”胡姓儒生喝完一杯酒,砸吧砸吧嘴,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一旁两人也连连点头,以示附和。 张姓儒生把杯中酒举到嘴巴,定了一定,接着还是放下酒杯,郑重其事的道:“诸位,以张某看来,若是此诏不废,至少开封惨事不会再有。” 广个告,我最近在用的app,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下一份罪己诏又能如何,还能让死人复活不成!”宇文依旧有些愤愤不平,他的一个堂兄原本在南军服役,就没于破城投降之时。他这个堂兄与他自小一同长大,成年后也向来与他交好,至今他心中始终有些郁结难平。 “就是就是,前一阵好歹还赔了几个钱,现在这一份干巴巴的诏书,又有什么鸟用!”胡姓儒生也跟着吐槽。 “下个月的恩科,我看也没啥好考的!”宇文接着愤愤而道。 张姓儒生有心劝说一番,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他轻轻的摇了摇头,他知道要说服别人是一件极难的事儿,既然自己的话,他们听不进去,自己又何必苦苦劝道。 更何况,这开封府内,确实是枉死了近万人啊! 道不同,不相为谋。随着对《革新法典》和诸子百家的研习,张姓儒生自觉思路与以往日渐不同,而自己这些往日的同窗好友,似乎都有些思维固化了呢。 “诸位,我吃饱了,先回去温书,今日算我做东。”张姓儒生听着三人不断吐槽,突然觉着有些索然无味,从怀中掏出一小块碎银子放在桌上,便施施然下楼去了。 …… 诚如罗翰怀等人所担忧的,这份罪己诏发出之后,至少在开封府内,并未能起到什么积极的作用,反而是挑起了许多死难者家中逐渐愈合的伤疤。 但随着第二天的一份补充告示,张贴在开封府各处,整个开封府沸腾了起来。 开封府三年内税赋减半,受难者家属,十年内可免除所有税赋和徭役。 首先看到这份告示之人,无不欣喜若狂,撒腿回奔,要将这个天大的喜讯告知家人。 张姓儒生坐在家中,正诵读着墨子的非攻篇,忽然听到屋外一阵脚步声,没过多久,父亲爽朗的大笑声响起。 “父亲,何事如此开心?”张姓儒生放下手中书卷,走到客厅。 “来来来,才儿,正要唤你来看。”他父亲拿着一张两个巴掌大的纸张,与张姓儒生同看。 管家出门见了告示,生怕自己记的不准,见路边卖字之人抄写叫卖,便买了一张带回府中。告示中减免税赋的细则还没能得见,倒是满城卖字的书生,这日靠抄写告示赚了个盘满钵满,发了一笔小财。 告示不过寥寥几句话,张姓儒生看完,拍掌大笑:“我就知道陛下昨日下罪己诏,必有下文。” 张姓儒生父亲待儿子平静下来,肃然道:“如此圣君,还不去温书!” 张姓儒生顿时凛然:“是。”接着他放下纸张,转回书房去了。 “午后记得随武师打熬力气,弓箭也不可落下!” “孩儿省的!” 胡姓儒生和宇文早上就出外闲逛,看到新出的告示后,他反复读了几遍,忽然伸手在自己脸上左右各抽了一记,然后匆匆赶回家通报消息。 其人家中得知告示内容,俱是欢欣无比,胡父拉着他:“咱们爷俩喝两杯,好好庆贺庆贺!” “不了,不了,父亲,我温书去了!”胡姓儒生忽然想通了什么。 宇文看了告示,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他反复念了几遍,直到确认能够记住,便往附近的姑姑家中奔去。 “姑姑,你们见了外面的告示了么?” “我这刚刚出门买菜见了,正好回来告诉你姑父呢!”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陛下仁德,实在是千古圣君啊!” 宇文见他姑姑一家人笑逐颜开,再无几分丧子之痛,一时不知要说些什么。 “孩子,今日在姑姑家吃饭吧!” 宇文本要答应,忽的想起了什么,连忙摆了摆手:“不了,姑姑,我回去温书练箭。” “好,好,好,你这孩子,总算长进点了。” 随着减免税赋告示的张贴,开封府满城百姓再无怨气,反而显得一片喜气洋洋。 开封府城西一处占地数十亩的荒地,被军队圈禁起来,不时有装满了砖石的板车抵达,数十名石匠也进入其中,开始叮叮当当的凿了起来。 数日之后,一座英烈园雏形已经建好,英烈园当中竖有一块石碑,中间以鲜红大字载明罪己诏内容,四周的石壁之上,则刻有当日所有枉死者的姓名。 枉死者姓名全部刻好后,完颜康独自进入英烈园,坐于石碑之下,开始默念往生经。 一日一夜后,他站起身来,对石壁深深鞠了一躬,飘然而去。 ------------ 第三百五十二章 宋使 “陛下,宋国使节求见。” “宣!” 去岁冬日,完颜康亲临开封之时,宋国应完颜洪衍之邀,派十万大军北上,占据唐州、邓州、蔡州三地,试图趁金国南北纷争之际,行渔翁之事。 开封城破后,伍石蛮镇守开封,吴飞熊率三万大军南下,不过旬日光景,就尽复失地。 宋国的十万大军,在完颜康的精兵悍将面前,完全不堪一击。 也得亏经历了开封屠城一事,吴飞熊杀心弱了许多,攻破宋金收复失地后,他仅率部追杀五十里,到了宋金交界之处便提兵折返。 即便如此,宋国派出的十万精锐大军,能得逃回宋境者,最终不过万余。 一时间,宋国朝野震惊,原本的主战派韩侂胄等人不敢再发一言,主和派占据了绝对上风,迅速派了特使来北上议和。因为完颜康当时身在少林寺,伍石蛮便让宋国使者在开封府静候。 这一等,便等了将近三个月! “下国使者史弥远,参见上国圣皇陛下,祝陛下仙福永享、万寿无疆!”宋国使节被引入殿中,立刻双膝跪倒,言语之间谄媚至极。 “哦,你就是史弥远?”金国上朝已经废除了跪制,宋国的使节要跪,完颜康也不加阻止。他听得此人自报姓名,忽然觉着有几分熟悉,脑中略一搜索,便想起此人是谁。 灵狐建立之后,虽主要是监控金国内部,但完颜康布子天下,也让徐道胜早早就派了人手南下,定期上报宋国大事要闻,搜集宋国重要人士的各项资料。灵狐传来的宋国大臣资料,就有史弥远的一份。 在原来的时空当中,史弥远算是南宋有数的大权臣、大奸臣,如果秦桧不是因为岳飞之事被国人唾骂千年,秦桧在祸国殃民一道上,其实远远不及史弥远。 如果历史按照原有轨迹发展,史弥远其人,此刻应该已经坐上右丞相之位,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此刻的史弥远,还只是担任礼部侍郎一职,官居三品,并被派来北地请求议和。 史弥远听到完颜康的疑问,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只见完颜康目光如电,看的他心中一颤,连忙低下头去,毕恭毕敬的回话道:“正是下臣。” “起来说话。” “谢陛下。”史弥远小心翼翼的爬起身来,打量了一下龙椅上的完颜康,旋即又微微低头,不敢再直视完颜康。 “赵扩让你来我大金,可是商议何时归降?” 完颜康忽然丢出这么一句话来,让史弥远脑子一蒙,过了半晌,他才回过神来:“陛…陛下,下臣奉命,前来议和。” 史弥远说话之时,显得毫无底气,尤其当他看清完颜康的面庞时,心中更是掀起轩然大波。 宋国当今皇帝赵扩,登基之时不过二十五六岁,已经算是十分年轻的君主。赵扩到了如今也不过四十岁出头,因为养尊处优,外表依然是俊朗中带着威严。 但赵扩与殿上的大金皇帝一比,却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完颜康面容白皙,身着一袭普普通通的黑色长袍,头顶也未戴皇冠,若不是坐在龙椅之上,史弥远决然想不到此人是大金皇帝。 但多看两眼后,史弥远发觉这位金国皇帝虽仅过弱冠之龄,面容上却自带无穷的威势,目光更有摄人魂魄之感。 史弥远被完颜康目光一摄,复又低下头去,不敢再与他目光相接,只低声重复了一句:“下臣奉命,前来议和。” “你宋国不宣而战,手段卑劣至极,如今打不过,就想议和,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一旁的田大力站到史弥远身前,双拳一握,怒喝一声。 完颜康暂居开封,田大力便暂领内卫统领一职,在史弥远来前,完颜康就特地招呼过他,让他瞅着时机站出来做个黑脸的角色。 若说龙椅上的完颜康带来的是威严,凶神恶煞的田大力险些将史弥远吓的当场尿裤子。他双腿不断抖动,几乎站不稳身子,过了半晌才颤声道:“将军,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完颜康见恐吓的效果已经达到,若是再来这么一会儿,只怕史弥远真个要当场屎尿齐流了,他为免殿上沾染污秽,便出言道:“大力,退下。” 田大力闻言,立刻转身一躬身,乖乖退到一旁。 史弥远急促的喘了几口气,心中把自己大骂了一通。这次来出使大金,乃是他主动请缨,试图立下大功,在朝中更进一步。 哪知一到开封,他就稀里糊涂的等了三个月,好不容易见着正主,哪知道这北地之人如此恐怖! 过了一阵,史弥远略微平复,他头也不敢抬,只拱手向上:“去岁之事,实乃下国受逆贼蒙骗,更有国中小人作祟,才生出如此误会,还望陛下明察。” “果真如此?” “千真万确,下臣对天发誓……” “逆贼已然伏诛,自不必说,不知你国中小人,却是何人?”完颜康懒洋洋的问道。 史弥远对此早有准备,连忙道:“国中小人,以殿帅郭倪、镇江都统陈孝庆为首,这二人已被打入天牢之中,听候陛下发落。” 殿帅郭倪、镇江都统陈孝庆便是数月前领兵北上的两员主将,这两人兵败之后,好不容易逃得一条性命,哪知回国之后就被拿下,准备作为替罪羊,随时被献给金国。 完颜康呵呵一笑:“这两人官居几品,安敢擅自领兵犯我!” 史弥远听着完颜康发出笑声,言语中却无丝毫笑意,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他脑中略做思索,接着回话道:“陛下有何吩咐,下臣能应下的,自能应下,若是不能,下臣回国再报便是。” 完颜康也没心思跟史弥远浪费口舌,他拍了拍龙椅扶手:“把韩侂胄的人头送来,才够分量。” “太师乃下国梁柱,下臣不敢擅专。”史弥远低声答话,嘴角却泛出一丝不为人知的笑容来。 史弥远虽是韩侂胄一手提拔上来,但近年来他官职再难提升,这才自告奋勇北上议和。若是韩侂胄被除去,史弥远凭借议和之功,立刻便能身居高位,若是讨的皇帝欢心,说不得他能连升两品,站到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看看风景。 韩侂胄身为宋国丞相、太师,也是宋国主战派的中坚力量。四年前,韩侂胄便发动了一场北伐,但因为完颜纲策反宋国名将吴曦,使其北伐之举无功而返,更损兵折将。若不是之后不久,大金就爆发内乱,完颜纲主动与宋国议和以求稳固后方,韩侂胄的坟头,只怕早已长满了青草。 而这一次宋军北上,依旧是韩侂胄力主,哪知这一战输的更惨。若说上回只是损兵折将,这回就算得上全军覆没了。 即便完颜康不要韩侂胄的人头,只怕此人的位置也坐不稳了。 “无妨,你回去告诉赵扩便是。还有,赵扩既然想议和,能赔我大金多少钱粮?”完颜康知道宋帝必不会再保韩侂胄,他也就无需在此事上再行施压。 “下国愿将每年岁贡,提至三十万两。” “三十万两……”完颜康冷哼一声。 “还望陛下明示!”史弥远听了这一声冷哼,知道完颜康不满,连忙毕恭毕敬的请示。 “岁贡五十万两,本次我大金损耗钱粮,折损的将士抚恤,以及精神损失费,凑齐赔个整数便是了。” 史弥远不知道精 神损失费是什么,但听得完颜康只是要钱,想来总是好办,他连声道:“陛下,不知这个整数是?” “五百万两。” 史弥远听了这话,大张了嘴,半天都合不拢。过了半晌,他才怯生生的说道:“陛下,这个数,这个数实在……” “你告诉赵扩,若是他不给,我就自个去拿!”完颜康不给史弥远讨价还价的机会,站起身来,就往后殿走去。 刚刚走出正殿,完颜康又想到什么,复又转过头来,对史弥远道:“史大人,明日给你一份名单,回国后记得把名单上的人送来。” 史弥远还沉浸在刚刚的震惊当中,这时才醒过神来,连声应下,跪送完颜康离去,才喃喃道:“五百万两,五百万两……” 宋国一年的财政收入,不过在千余万两,若说岁贡提升至五十万两,以宋国的财力还能吞下,五百万两的一次性赔偿,只怕…… 想到这里,史弥远的只觉心尖尖都在打颤。 …… “想见小蛮吗?”完颜康回到后宫,找到林飞凤。 “啊!小蛮来了?在哪?在哪?”林飞凤兴奋起来。 “傻丫头,小蛮若是来了,我还不第一时间领过来见你。”完颜康笑着刮了刮林飞凤的鼻子。 “那是什么意思嘛!”林飞凤娇哼一声。 “列个名单,我让宋国使者回临安,问赵扩索要!” 林飞凤蓦然回过神来,原来自己的夫君商谈国家大事,也没忘了自己,她双目泛出一丝雾气:“康郎,多谢你了。” 完颜康在她臀上一拍:“要谢我,得来点实在的。” 林飞凤白了完颜康一眼,跑开来找了纸笔开始写起名单。 初时,她想着把小蛮等几个亲随送来便可。后来想了想,又觉着帮中有不少骨干得力,若是也送来北地,倒也能对自己有些助益。再细细想来,她又觉着帮中有七八个叔伯自幼对自己不错,若是接来一起享福最好。 最后,这名单写了几大张宣纸,几乎是把小半个槽帮都搬过来了。 完颜康看着名单,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我的大帮主,你是要把槽帮开到北地来吗?” 林飞凤也发觉有些过头了,她哼哼道:“有何不可!人家可不要整天待在深宫,做你的金丝雀。” “傻丫头,我可没想着让你待在深宫。在我心里,女人也能顶上半边天呢!”完颜康摸着林飞凤的秀发,然后将黄蓉三女在白马城时就各任要职的情况慢慢道来。 林飞凤听完欢呼一声:“康郎,太好了!”接着,她执笔重写了一张名单,只将小蛮等几个亲近的侍女和数名槽帮的青年骨干的名字列于上方。 完颜康摇了摇头,把几名青年骨干的名字也都划去。 林飞凤嘟着嘴:“干嘛,人家带几个顺手的人来,你吃醋啊!” 完颜康在她脑门上轻轻一弹:“什么乱七八糟的,你那些人留在建康,我日后有用。” “整顿力量,日后南下?” 林飞凤虽是宋人,这时心里可都是为完颜康盘算的。她这么一问,完颜康便将自己的计划一一道来。槽帮有数千人之众,林飞凤这个槽帮帮主既然做了他完颜康的妃子,宋国岂能对槽帮放心的下,就算不亲自下手,也必要扶持敌对帮派,蚕食槽帮的势力。 在完颜康的计划当中,林飞凤得任命槽帮一名老人代行帮主之位,而其他数名青年心腹则要对此故作不满,得在帮中大闹一场,破门而出才行。 次日一早,完颜康将盖了皇帝私印的名单传给史弥远,还特派了一连骑兵护送史弥远和使团人员南下。 ------------ 第三百五十三章 宋君臣 因为在开封府干等了三个月,史弥远已然归心似箭,他弃了马车不坐,选择骑马南下。 在史弥远计划当中,他们要首先赶到襄阳,然后从襄阳乘船到建康,从建康上岸再赶回临安,这便是归程最快的路径了。 但他高估了自己的马术。 宋国的士大夫虽然大多都会骑马,但多是在游山玩水,能策马射猎之辈,如今便已是珍稀动物了。 史弥远自诩骑术过人,算得上宋国文官中的一枚好汉,随金军飞马南下当无问题,结果却出乎意料之外。 按金军骑兵的马速,不消两日便可从开封府赶至襄阳,因为史弥远骑术太差,一行人足足走了三日有余,才抵达襄阳。 而此时史弥远双股早已磨破,下马时脸色苍白,浑身打颤,几乎站立不稳。 襄阳知府见状,连忙劝说史弥远在襄阳稍歇,请大夫好生看看。 史弥远断然拒绝:“国事紧急,岂可因史某私人,有半分拖沓!” 襄阳知府顿时对史弥远肃然起敬,连忙安排船只,还特地请了一名大夫随船。 史弥远二话不说,只在襄阳用了一餐饭,就立刻登船上路。因为数日马上折腾,史弥远登船之后就发起烧来,加上船行风浪颠簸,他又有些晕船,一路上吃了吐、吐了吃。 到了建康之时,史弥远原本有些富态的身材,活生生瘦了两圈。 这还亏得襄阳知府派了大夫随船。 船行至建康后,史弥远不听医嘱,在建康寻了马车,星夜不停驱车疾驰,一日一夜间就赶至临安,求见君上。 此时已过了朝议时间,赵扩听闻史弥远回到,立刻宣他到上书房觐见。 “爱卿,何至于此,北蛮如此可恶!”赵扩一见到史弥远暴瘦了几圈,以为他是在金国遭了罪,当即表示极度愤慨。 史弥远这一路不要命的往临安赶,就是为了博取这个效果,只是他自己不好言说,只连连摇头:“圣上,微臣偶感风寒,并无大碍。” 他说话之时,声音沙哑,且有气无力。 史弥远既然这么说了,赵扩也就不再细问此事,连忙问起他出使金国的结果来。 史弥远再次双膝跪倒,大哭起来:“微臣无用,有负君父所托。” 赵扩大惊失色:“金国不愿议和,执意要犯我不成?” 史弥远收起哭声:“非也,金国皇帝,同意议和。” 赵扩拍了拍胸脯,松了一口气:“同意议和就好,同意议和就好!”说完,他察觉不对劲来,若是金国同意议和,史弥远应当不是如此状况,想来是金国开出的条件太高。 广个告,真心不错,值得装个,竟然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爱卿,可是金帝狮子开大口?” “陛下圣明,微臣无能。”史弥远再次叩首于地。 赵扩起身将史弥远拉起,吩咐内侍搬一张椅子过来:“爱卿,坐下慢慢说。” “多谢陛下。”史弥远确实也是折腾的够呛,便屁股沾了凳子坐下。他坐下之后,便将见过完颜康的经过一一道来,只是隐去了完颜康索要韩侂胄人头之事。 赵扩听得完颜康的报价,立刻大张了嘴,过了一阵才站起身来,一边踱步,一边怒气冲冲的喊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正在此时,上书房外传来敲门声。 赵扩怒气冲冲的喊道:“何事!” “启禀陛下,太 傅求见。” 听得是韩侂胄求见,赵扩压住火气,令内侍请韩侂胄入内。 韩侂胄大步迈入上书房,其身后还跟着两人,正是左丞相陈自强和枢密院都承旨苏师旦。三人向赵扩叩拜后,赵扩立即唤人看座,请韩侂胄坐下。 韩侂胄执掌宋国权柄十余年,无论上朝抑或赵扩私下召见时,都能得赐座。陈自强和苏师旦就没这个特权,两人恭恭敬敬的站在韩侂胄身后,如左右护卫一般。 书房内这几人,就数史弥远官职最低,他见陈自强和苏师旦都未获赐座,连忙起身站到两人身后少许,以示尊卑次序。 “爱卿,朕赐座予你,你怎么起身了?”赵扩见状,不由皱了皱眉头。 史弥远躬身道:“微臣年幼位卑……” “你出使辛劳,朕酬你之功!” “弥远,圣上所赐,岂容你推辞!”韩侂胄淡淡道了一句。 史弥远闻言,对陈自强和苏师旦微微示意,复又回到凳子上坐下。 “圣上,适才何事,竟惹龙颜大怒?”韩侂胄身子微微前倾,柔声问道。 赵扩看了史弥远一眼:“爱卿,你再说一遍。” 史弥远连忙点头,侧过一点身子,对韩侂胄三人将朝见金国皇帝的经过再次讲述了一遍。 听到完颜康开出的条件后,陈自强和苏师旦惊的目瞪口呆,韩侂胄更是气的一拳捶在自己大腿之上,怒喝一声:“混账!” 史弥远似乎被韩侂胄这一声怒喝吓到,往后缩了缩身子。 韩侂胄喘了几口粗气,好不容易强压下怒意,看向史弥远:“你去金国数月,就带了这几句话回来!” 史弥远低头道:“卑职无能……” 韩侂胄眼睛一瞪,就要发作,将史弥远大骂一顿。 赵扩皱了皱眉头,清咳一声:“太傅,北寇狂悖,不能怪史爱卿。” 陈自强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接过赵扩的话头:“史大人出使归来,居然瘦的不成人样,想必是受了许多委屈,遭了不少罪过,太傅你就莫要怪他了。” 韩侂胄轻哼一声:“圣上所言极是,老臣失言了。”接着他又问史弥远:“俗话说,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北寇如此狮子大开口,你就不会讨价还价?” 史弥远看了看韩侂胄,又望向赵扩,有些犹豫不定的道:“臣也想讨价还价,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赵扩急问道。 “金帝只回了一句话……”史弥远仍有些瑟缩。 韩侂胄连道:“说了什么!” “你告诉赵…宋帝,若是他不给,我就自个去拿!”史弥远说完这句,迅速低下头去,不敢看赵扩和韩侂胄的神情。 上书房内,顿时寂静下来。 过了一阵子,陈自强抬头看向赵扩,只见他牙关紧咬,双拳紧攥,身子还有些不由自主的颤抖。 这是怒惧交加之感啊,陈自强心中叹息一声,主动出声道:“圣上,老臣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陈自强出声说话,终于打破了上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赵扩心神略略放松,连声道:“老相国,但言无妨。” 陈自强沉声道:“金帝年轻气盛,若是不应下赔款,只怕其人所言并非虚言恫吓啊。” 赵扩略带惊惧:“如之奈何?”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 何况,此事乃是我大宋有过在先。依老臣之见,还是早早应下,速速议和为上。” “朕也想议和,可这厮要五百万两,朕从哪去找!”赵扩忍不住喊出声来,然后痛苦的闭上双目。 他派史弥远出使之时,就预着完颜康会狮子大开口,当时便授权史弥远可将岁贡提至三十万两,一次性可赔款一百万两,但结果金国的胃口,比他预想的更为可怕。 上书房内,再次陷入寂静当中。过了一会儿,史弥远低声道:“圣上,微臣有一策,或能解燃眉之急。” 赵扩闻言一喜:“速速道来!” “加税!” 赵扩尚未表态,韩侂胄连声呵斥道:“这如何使得,此时加税,岂非官逼民反!” 赵扩眉头一皱:“太傅又有何良策?” 韩侂胄躬身道:“圣上,老臣尚在琢磨……” 赵扩看了他一眼,那意思分明是,既然没主意,你就先收声。然后他又问史弥远:“爱卿,加税之举,是否可行?” 史弥远挺了挺身子:“圣上,微臣所言加税,只需加商税即可,于百姓而言,却是秋毫无犯的。” 赵扩眉头微微舒展,旋即想到一个问题,于是又问道:“仅加商税,如何能凑齐这五百万两?” “微臣回程时曾经算过,若是商税加倍,我大宋税金,每年可增加一百五十万两。若是再号召各地官绅捐输部分,加上国库盈余,想来也能凑的七七八八。” 史弥远看了看赵扩,起身鞠了一躬,举手于顶:“微臣无能,愿尽绵薄之力,为国家捐输五千两,以解君父之急。” 韩侂胄尚未表态,陈自强和苏师旦已微微点头。 赵扩盘算了一番,觉得此举十分可行,他大喜着起身,走到史弥远身前,拉着史弥远的手:“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史爱卿实乃我大宋梁柱也!” 说完,赵扩放声大笑起来。 韩侂胄眼神一转,似乎别有想法,他待赵扩笑完,出声问道:“弥远,依你之见,若是这五百万两送去北边,这金帝能否守诺不犯我大宋?” 史弥远瞧着韩侂胄看他的眼神,心里一咯噔,知道此人是因为今日圣上对自己的额外恩宠,起了忌惮之心。若是以往,他说不得要顺着韩侂胄的意思说,可事到如今,他只得硬着头皮道:“以微臣之见,只需我大宋赔款一到,金帝必能守诺。” 韩侂胄提出刚刚这个疑问时,赵扩几人也忽然想到这个问题,若是赔了钱,金国不遵守承诺,依旧挥军南下,这笔赔款岂非用于资敌! 史弥远回话之后,赵扩立刻问道:“爱卿,何以见得?” “微臣到开封数月以来,各处打探了不少消息,得知金帝自皇孙之时,向来言必信、行必果,从未听得有违诺之时。其人因下令屠城,居然下了罪己诏……”史弥远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只得想方设法加强自己的判断,他将完颜康上少林寺三月描述成其乃虔诚的佛家弟子,近来下罪己诏等举动也印证完颜康乃是妥妥的善男子一枚。 完颜康下罪己诏遍传大金,赵扩之前就听闻了此事,他之前还不解何故,此刻得史弥远这么一说,他越琢磨越觉得有道理,一颗吊着的心也因此放了一大半。 赵扩拍打着史弥远的肩膀,再次放声大笑起来:“爱卿真乃我大宋梁柱也,朕准你在家休沐十日,好好将养身子!” ------------ 第三百五十四章 诛韩 “弥远,适才老夫有些失言之处,你莫往心里去。”四人向赵扩告退之后,走到上书房外,韩侂胄拍了拍史弥远的肩膀。 韩侂胄知道今日过后,史弥远在赵扩心中地位已然无限拔高,自己还是得继续笼络此人才是。 史弥远弯下身子,谦恭无比的说道:“大人何出此言,若无大人栽培,弥远焉有今日。” 韩侂胄看着史弥远毕恭毕敬的模样,心道自己或许是想多了,史弥远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人,即便得到圣上恩宠,对自己总归是件好事。数年来两次北伐不成,给自己带来的压力太大,得寻个时机出游散散心才行。 “保重身子,回头我唤人送一支三百年的老参到你府上。” “多谢大人!”史弥远的头更低了一分。 过了一会儿,史弥远抬起头来,看着前方数十步外韩侂胄远去的背影,嘴角扯出一丝冷笑来。 关于完颜康索要韩侂胄人头一事,史弥远刚刚并未道出,他知道韩侂胄在宫中耳目众多,若是被其知晓,只怕自己性命不保。 得另寻良机! 史弥远奉旨在家休沐,得闻他归来的官绅,拜帖几乎堆满了他书桌案头。因为一路折腾,史弥远确实状况堪忧,在家卧床两日之后,服用了韩侂胄送来的三百年老参,他才算恢复了小半元气。 史弥远自觉有了些精神,便唤了书童将案头拜帖尽数取来,一一过目,开始挑选起来。待看到某人的拜帖后,他精神一震,立刻唤来下人,邀此人今晚前来赴宴。 下人出府后,史弥远又觉着单独请此人有些不妥,便又挑了几份拜帖出来,吩咐数名下人持拜帖出府请客。 到了傍晚时分,史弥远所请之人悉数抵达,唯独最先邀请之人尚未到府。他所请之人,大多是与自己品级相当且相熟之人,众人到齐后,寒暄了一阵,见史弥远迟迟不开席,有人不免有些意见:“史兄,还有何人未到,总不能咱们一堆人,等他一个!” 史弥远赔笑道:“杨大人就到,咱们再喝喝茶。” 众人一听他说杨大人,便都没了脾气,复又开始谈天说地起来。 有人打趣史弥远道:“史兄,看来金国的姑娘与我大宋不同,岂止如狼似虎,我看是更盛虎狼啊!” 此话一出,众人齐齐哄笑起来。 史弥远正待稍作解释,就听得外间一道洪亮的声音传来:“诸位有何喜事,说来让杨某听听。” 史弥远立刻起身迎了出去,接了一名魁梧的中年男子进来。原本客厅众人,都已经起身,纷纷拱手见礼。 最后来的这名男子姓杨名次山,乃是皇后杨桂枝之兄,现任岳阳节度使一职,并加以太尉之衔。 众人寒暄一阵,史弥远就宣布移座开席。 本来史弥远在家中设宴,按说应当他坐主位,但杨次山在众人之中官职最高,又是皇后兄长,史弥远特意以自己身子虚弱不能饮酒硬推着杨次山坐了主位。 杨次山本是豪爽之人,也就依言坐了主位,开始饮宴。一番觥筹交错之后,在场众人皆喝的醉醺醺了,杨次山仍是若无其事。 史弥远见状,给杨次山递了个眼色,作势起身如厕。 杨次山又劝了一轮酒,这才起身往后院走去。 史弥远一见到他,连忙拉着杨次山到书房,将门栓栓好。 杨次山见他如此,原本的三分酒意又散去两分,低声问道:“史兄,何事如此谨慎?” 史弥远在房中踱步了几下,手掌不停摩挲,显得十分为难,直到杨次山再次追问,他才道:“杨兄,我有一件极为紧要的事,需得你入宫禀告圣上。” 杨次山奇道:“你不是前日才面圣,何事须得如此?” 史弥远长叹一声,将完颜康开出要韩侂胄人头的要求道出,然后又叹气道:“杨兄,此事我怎敢当众说出!” “这两日你寻机求见圣上,不是正好?” 史弥远摇了摇头:“圣上许我休沐十日,我这几日有何借口求见圣上,更何况,此人在宫中耳目众多,小弟担心……”史弥远说到此人时,特意用手指了指韩侂胄府上方向。 杨次山神色一凛:“史兄,你所言有理。只是此人为我大宋相国,如何能将其交与北寇!” 史弥远愤愤道:“名为相国,实为国贼!若非此人弄权妄为,我大宋如何会损兵折将,如何要赔这五百万两巨款!”说到这里,史弥远眼中还挤出几滴眼泪来。 杨次山这晚迟到,就是因为下午被皇后召进宫去,他已经得知了史弥远带回的消息。 五百万两赔款,每年岁贡五十万两,任谁听来都是一个天文数字。若说之前杨次山心中,都是在怒骂金狗,此时被史弥远这么一说,他自觉想了个明白。 如今危局,都是韩侂胄一手造成! 想到这里,杨次山啪的一掌,拍在身旁小桌上。 史弥远被这突然一拍吓了一跳,连忙抬眼看向杨次山,只见杨次山面容涨红,口中喃喃骂道:“国贼!国贼!” 史弥远知道,事成也! 他此时倒也没有继续火上浇油,反而劝道:“杨兄,慎言,慎言……” 杨次山深吸了几口气,略微平复下来,然后对史弥远拱了拱手:“史兄,杨某一时失态,望你莫怪!” 史弥远拉着杨次山的手:“你我兄弟,何需说这些身份的话。此事需得慎之又慎,否则若行事不密,史某担心……” 杨次山点了点头:“我晓得厉害,史兄放心,明日我就入宫求见皇后。” 史弥远双手紧握杨次山之手:“杨兄,大宋社稷安危,拜托了!” 次日午时不到,杨次山赶至宫中,求见皇后。 杨桂枝听闻杨次山求见,立刻宣他进来,只是心中有些嘀咕:我这兄长昨日才见过,怎么今日又来,莫非有甚要事。 杨次山先见过妹妹,接着左右看了看,杨桂枝见状,知道他是有要事要谈,便屏退左右,问道:“兄长,何事?” 杨次山在杨桂枝身旁坐下,低声将昨夜与史弥远密谈复述了一遍,杨桂枝听完,眼神发亮:“老贼也有今日!” 赵扩首任皇后原是韩侂胄的侄孙女,后来因病去世,中宫之位空缺。赵扩另立新后时,杨桂枝和曹美人当时都很宠。杨桂枝已为贵妃,且才学过人,在赵扩心中是皇后首选。 然而韩侘胄进言称女人才学高、知古今、性机警不是好事,建议立性格柔顺的曹美人为后。 赵扩最终没有采纳韩侂胄的意见,依旧册立杨桂枝为皇后。 杨桂枝登上皇后之位,心中一直对韩侂胄怀恨有加。韩侂胄也时常提醒赵扩后宫不得干政,且在杨次山升迁上多次作梗。 之前因为韩侂胄权倾朝野,杨皇后也不敢有何举动,此时她听完杨次山的复述,不由大喜过望。 报仇的时机到了。 新仇旧恨,这次一并清算! 杨桂枝说完这句“老贼也有今日”后,过了一会就平静下来,对杨次山叮嘱道:“兄长,此事不可再入旁人之耳。” 杨次山点头:“我晓得厉害!”说完,他便起身告辞。 杨次山一走,杨桂枝便唤来身边的小太监:“请皇上今晚过来用膳,本宫亲自下厨。” “遵命!” 赵扩正在上书房与户部尚书李庆和左右侍郎议事,商量加税是否可行。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赵扩终于松了一口气,想着今晚翻哪个美人的牌子。 “陛下,皇后娘娘派人传话,她今晚亲自下厨。” 赵扩听了管事太监的传话,想着确实有些时日没去皇后那了,于是点了点头:“好,朕小憩片刻。” 赵扩小憩完毕,天色已暗了下来,便摆架去到坤宁宫中。用膳完毕后,杨桂枝提出两人到御花园走走。 两人手挽手在花园中走了一圈,杨桂枝拉着赵扩到了花园中的小亭内:“官家,臣妾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赵扩笑道:“娘子,咱们夫妻之间,何事须得如此?” 两人散步之前,杨桂枝就吩咐侍从勿要离得太近,此时杨桂枝特意四处看了看,见左近无人,这才把今日杨次山来见自己所说一切复述了一遍。 杨桂枝双目含泪:“官家,臣妾一个妇道人家,也不知我这兄长所说究竟对是不对。这史弥远也是,怎么就不敢直接奏与官家,非得弄这么一出不可!” 杨桂枝说完,半天没见赵扩回话。她抬眼一看,只见赵扩脸色铁青,嘴唇微微抖动。杨桂枝连忙握住赵扩的手,关切道:“官家,怎么了?” 赵扩这才回过神来,吐出一口气,缓缓道:“朕没事。”接着他想了想,又对杨桂枝道:“告诉杨次山一句话,守口如瓶!” 杨桂枝连连点头:“臣妾知道,臣妾今日就叮嘱过他。” “早些歇息,朕回上书房,还有些事要办。”赵扩将杨桂枝送回寝宫,又摆架回上书房去了。 赵扩回到上书房,想起前日史弥远奏报的细节,越想越觉得韩侂胄果然是专横跋扈。 朕好心赐座,韩侂胄不发话,史弥远都不敢坐。 若非韩侂胄弄权误国,我大宋岂能有今日之困局! 名为相国,实为国贼! 只是这老贼保持军政多年,朕若是动了他,只怕…… 思来想去,赵扩始终难以拿定主意,到了半夜,他又摆架回了坤宁宫,在枕边问计于皇后。 杨桂枝也推自己没主意,只说明日宣兄长入宫问计。 次日一早,杨次山被宣入宫中,见他的不是杨桂枝,而是赵扩。 面对赵扩的担忧,杨次山缓缓道:“陛下,老贼两次力主北伐,致我大宋损兵折将,民生凋敝,在朝中早已威信全无。朝野之中,恨老贼者数不胜数。以微臣之见,陛下当众将老贼拿下问罪,只需不追其同党,便可保江山稳固。” 赵扩想了想,依旧觉得有些不妥。 杨次山又道:“微臣还有一策。” 赵扩连忙追问。 “只需陛下予微臣一道密旨,微臣寻机擒杀老贼,若是得手,微臣就将老贼绑上金銮殿明正典刑,若是有所差池,此事便是微臣一人所为,与陛下无干。” 赵扩听罢,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递给杨次山:“爱卿,密旨不妥,朕与你一件信物,你持之便宜行事便可。” 杨次山收下玉佩,即刻出宫,寻史弥远议事去了。 ------------ 第三百五十五章 议和 史弥远听完杨次山的复述,眼睛眯了起来,想了一阵子,抚掌大笑起来。 杨次山待他笑完,忙问道:“史兄,可有良策?” 史弥远点了点头:“有一人可行此事!” “何人?” “夏震。” 杨次山闻言,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点了点头。他将赵扩赐予的玉佩递给史弥远,两人同时放声大笑起来。 这日下午,史弥远轻车出府,到夏震府上拜访。 “史大人,你身子大好了,恭喜,恭喜,夏某这两日当值,没来得及去府上探你,莫怪,莫怪。”夏震听说史弥远来访,立刻出门迎接。 夏震为中军统制、权管殿前司公事,主管大内防卫,官居三品,品级与史弥远相同。大宋重文轻武,然而似夏震这等常在君侧的武官,地位却较史弥远要高。但夏震主管大内防卫,知道史弥远出使归国后深得帝心,必是往后皇帝要重用之人,所以他出门迎接,也算给足了史弥远面子。 史弥远与夏震客套两句之后,两人入府叙话。 夏震将史弥远引入客厅,一番寒暄之后,史弥远左右看了几眼。 夏震见状明白他的意思,他立刻吩咐下人:“都出去,没我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客厅十步。” 下人领命,立刻奔出客厅,显得十分干脆利落。 史弥远拱手笑道:“夏大人,治家如治军,史某佩服!” 夏震在家中训练下人乃至仆妇,都是用上治军这一套,在外间广为流传,此事也算是他的得意之处。史弥远这么一说,他哈哈一笑:“夏某不过一介武夫,没其他本事,比不得史大人风流倜傥。” 史弥远也呵呵一笑:“史某手无缚鸡之力,哪有什么风流倜傥,更何况,今日史某上门叨扰,正是有一事相求。” “史大人有话不妨直言。” 史弥远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来:“夏大人,可识得此物?” 夏震初看就觉得有些眼熟,仔细打量一番后,他不由深吸了一口气:“可是官家贴身之物?” 史弥远点了点头。 这玉佩旁人不识,夏震可是知道,赵扩对这枚玉佩宝贝的不得了,向来贴身佩戴。此时赵扩将玉佩交与史弥远,必是有大事要办,夏震兴奋起来:“大人,请吩咐!” 史弥远凑到夏震耳边,悄声说了一番。 夏震听完身子一震,过了好一阵子,他抬起头来:“大人放心,夏某定不辱使命!” 史弥远点了点头:“这枚玉佩,可要放在夏大人这?” 夏震伸手想接,可一看史弥远的目光,猛然醒悟过来,连忙赔笑道:“此物夏某哪里敢要,还请大人物归原主,夏某必不辱使命。” 史弥远微微一笑:“夏大人好好歇息,史某便不叨扰了。” 次日一早,群臣上朝之时,韩侂胄忽然被夏震领兵带走。 一众大臣见状,皆惶惶不安,不知何故。只是此刻并无其他旨意传来,众人只得依时上朝。 朝议开始,赵扩见韩侂胄不在,他伸手到腰间,摸了摸昨夜返还的那枚玉佩,嘴角泛出一丝几不可觉的笑容来。 韩侂胄不在,朝议依旧照常进行。一刻钟后,夏震踏入正殿,单膝跪地:“启禀圣上,韩侂胄密谋谋反,已被微臣拿下!” 殿内群臣听得此言,顿时哗然一片。 “肃静!” 赵扩待殿内稍静,连忙追问:“韩侂胄何在?” 夏震道:“启禀圣上,韩侂胄执意反抗,已被微臣就地格杀,此人首级就在殿外。” 赵扩做出悲态,一手捂眼,一手指着夏震道:“太傅有罪,也不当如此,不当如此啊!” 夏震连忙双膝跪地,连连叩首:“微臣有罪,请圣上责罚。” 过了一阵,赵扩才抬头摆手道:“罢了,罢了,宣史弥远入宫。” 一刻钟后,早在宫外等候的史弥远登上正殿,开始宣读起昨夜通宵达旦拟好关于韩侂胄的十条罪状。 史弥远读完韩侂胄的罪状,又命人将韩侂胄的首级呈在殿前。 一时间,殿内群众大半惶恐不安,甚至有些尿骚味弥漫开来。 韩侂胄掌权十数年,满朝文武大多与他沾亲带故。韩侂胄一死,群臣都不知还要清算多少人,亏得赵扩也没甚杀心,也就依了史弥远和杨次山的意思,拿下了苏师旦一人而已。 赵扩乃是韩侂胄一手扶持上位的,他这十几年来一直对韩侂胄心怀感恩,以致韩侂胄死后,他还生出几分悔意来。 等到韩侂胄和苏师旦的抄家清单呈上来后,赵扩心中那几分悔意,立刻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苏师旦家中,抄出金银堪堪过百万两。韩侂胄家中,抄出金银合计二百三十余万两,更有奇珍异宝无数。仅仅抄了这两人的家,就把金国索要的五百万两赔款这个大窟窿,填上了一大半。 那日凭借韩侂胄首级的威慑,史弥远当众提出为金国赔款任捐一万两。史弥远话音一落,群臣纷纷应和,任捐总数就超过百万。 这两个大奸臣,赵扩心里痛骂了一通,然后美滋滋的想到,史弥远才是我大宋梁柱啊! 抄家加上满朝文武认捐所得,几乎就凑足了五百万两赔款。赵扩找来户部几位大员和史弥远,商量还要不要加税的事儿。 在赵扩想来,既然赔款绝大部分已经解决,剩余几十万两的短缺,户部挤一挤也就拿出来了。 史弥远当即表态,商税必须加,这五百万两赔了之后,往后每年还得五十万两岁贡呢! 赵扩一听,深觉有理。 户部的几位大员,深知史弥远如今正当红,这时候哪里敢跟他唱反调,自然是满口应和。 反正又不用自个掏荷包,加的是那些个商人的税,不动国之根本,又有什么打紧! 三日之后,史弥远再次率使团出使,直奔开封。 这回一到开封,史弥远就获得了完颜康的召见。 史弥远拜见完颜康后,先递交了国书,然后申明赔款五百万两就在襄阳,只待议和文书一签,便即刻派兵送至开封府。 完颜康开始还预着宋国君臣会不会讨价还价一番,哪知对方这么痛快就答应下来,他看着跪在台下的史弥远,朗声笑道:“史大人,辛苦了,来人,看座。” 接下来,完颜康即时与史弥远敲定了议和文书,签上了大名并盖上了大印,只待赔款一到,便可由史弥远将议和文书带回临安。 史弥远兴奋不已,立刻派人赶回襄阳,下令即刻交割赔款。 签署议和文书之时,伍石蛮和田大力等人都在一旁看着。史弥远一走,伍石蛮再也憋不住了:“陛下,咱们真要跟南边议和?” 完颜康笑了笑:“送上门的五百万两,为何不要。” 伍石蛮瞥了瞥嘴:“咱们大金,哪里差这几百万两了!” 田大力也应和道:“就是,就是,咱们大金富甲天下……” 这话还没说完,完颜康一脚踹到田大力屁股上,把这货踹了个五体投地。 田大力扑街之时满脑子怒气,爬起身的瞬间,他才想到这一脚只可能是完颜康本人踹的,顿时便没了脾气,反而转过身做出可怜巴巴的样子。 “富甲天下……今岁我大金的税赋收入只有三百万余两,财政开支超过五百万两,这两百万的窟窿,你给我来填上?莫非这阵子开封下雨太多了,这水都进脑子里去了!”完颜康瞪着田大力,没好气的开骂起来。 大金在章宗时的税赋收入,每年都在一千万两以上,因为近年来南北分裂,北朝税赋收入大打折扣。完颜康收复失地后,怜惜民众遭受数年战乱之苦,特地减免了许多税赋,如今财政收入更是吃紧。 若不是因为各地裁撤了许多贪官污吏,省却了大半官员俸禄,金国财政开支就不止五百万之数了。 田大力挨了骂又不敢还口,更显得可怜巴巴。这么一条沙场猛将,做出一副受气小媳妇的可怜表情来,一众文武都忍俊不禁。 完颜康骂完一通,又坐了回去,开始讲起道理来:“都给我记着,战争并不是目的,仅仅是一种手段,只要能达到政治或者经济上的目的,能不打仗就不打。” 众人一时沉默,过了一会儿,吴飞熊出声问道:“陛下,这么说来,咱们往后就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了?” 金国军功体系,战争才是最快获取功劳的方法。但在场之人,虽然人人好战,但残忍好杀之人,却是一个都无。吴飞熊挑头来问,皆因他心结未解,一心想打回南边去。 完颜康呵呵一笑:“议和文书上,怎么写的?” 吴飞熊瞧着完颜康玩味的笑容,连忙回顾了一下议和文书,内容主要有几大块:一是宋国尊金为上国,二是每年向金国缴纳岁贡五十万两,三是一次性赔款五百万两,四是开放通商,而对于金国的义务只有一条,完颜康在位之时,永不侵宋。 以完颜康的年纪和武功,只要想在皇帝这个位子上坐下去,只怕再坐个七八十年都没问题,若真是按这份议和文书执行,如今的满朝文武,只怕都看不到大金一统天下的那一日了。 看着众人依旧疑惑的眼神,完颜康没奈何,只得提点一句:“我只是答应,永不侵宋,若是宋国主动犯我……” 田大力听了,嘟囔了一句:“南边这些没卵子的,借他们一万个胆子,也不敢犯我大金!” 吴飞熊忽然明白过来,朝完颜康一拱手:“末将知道了!” 在场众人大多明白过来,纷纷大笑起来。 完颜康待众人笑完,肃然道:“此事到此为止,若有私下妄议者,以通敌叛国论处!” “遵命!” ------------ 第三百五十六章 后宫 议和之事结束,众文武散去后,完颜康进入长考当中。与宋国议和,乃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以目前他手中军力而言,攻下宋国的难度其实不大,但从长治久安的角度出发,此时攻宋却是一个大麻烦。 金国一统之后,原有官吏被淘汰大半,各地严重缺官,大多都处于军管状态。除非部分军官就地改为文职,否则短期之内,地方治理的状况始终堪忧。 完颜康走出宫殿,腾身跃上殿顶,望着远方。 科举势在必行,也该回中都去了。 宋国的五百万两赔款到位后,完颜康留了两百万两放在开封府,作为未来数年南边军费的预留款项。 北返之时,南边三路大军未动,随行只有无双的两千人马。剩余的三百万两赔款,完颜康下令从箱中取出,分装成两千个包裹,每个战士负责一个。因为无双的标配,都是一人双马,这样布置丝毫不影响行军速度。 林飞凤见着这个阵仗,悄悄拉了拉完颜康的衣袖,走到一旁轻声问道:“康郎,不怕出乱子么?” 常言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以林飞凤的了解,宋国的禁军,一年到手的粮饷可能都不足十两银子。若是有一千五百两银子的巨款在手,寻常军士如何能忍得住这等诱惑。 完颜康呵呵一笑:“我这两千勇士,莫说是千两白银,就是黄金万两在前,也不会有人行差踏错。” 他见林飞凤依旧有些忧心,便给她耐心的解释了这支王牌部队的状况。单以粮饷而言,如今大金普通战士,一年的粮饷便能去到二十到三十两之间,而无双的待遇,是普通部队的五倍。 更重要的是,无双的战士都是百里挑一,再经过长期培训的,政治过硬的勇士。王牌部队的荣誉感,那是单纯的金钱无法替代的。 听完完颜康的讲述,林飞凤放下了担忧。倒是行到半途之后,完颜康有些忐忑起来。 蓉儿刚刚生产,我这就跑出来几个月,她会不会生气呢? 应该不会吧,之前飞凤的事儿,她都已经默许了呢。 不对,蓉儿肯定是生气了,要不然这阵子也没见来信。 别说蓉儿了,看来莫愁和小婉都吃醋了,要不以她们俩的性子,早就来开封找我了。 不对,不对,小婉向来乖巧,怎么会生我的气呢…… 与完颜康并驾齐驱的林飞凤,看着自己爱郎不时有些恍惚的模样,不禁出声问道:“康郎,你怎么了?” 完颜康回过神来,略带尴尬的笑道:“没事,没事。” 他见林飞凤眼中依旧有些疑惑,便转开话题:“凤儿,连日乘马,可还能行?” “本姑娘乘马操舟,无有不通!”林飞凤在马上微微昂首,显得傲娇无比。 完颜康哈哈一笑:“那咱们就加快些!”说着他双腿微微加劲,小黑立刻四蹄加力,加速往前窜去。 林飞凤啊了惊呼一声,她原本不善骑马,数年前得知完颜康真实身份后,她心里就暗下决心要将骑术练至精通。这数年来,林飞凤花重金买了两匹骏马,略有闲暇之时就出城疾驰,自以为骑术已经登堂入室。 但是连续两日快速行军下来,原本自以为骑术不错的林飞凤,已经臀股之间,已经有些隐隐作痛了。 这个混蛋,居然还加速了…… 林飞凤咬了咬下嘴唇,不顾双股间的疼痛,也催动马儿紧跟上前。 完颜康放马疾驰了一阵,忽的又自嘲起来,自己已为大金之主,居然还为这些小儿女之事而忐忑。 完颜康摇了摇头,试图将脑子里的杂念抛开,可转念想到两句话来,他又在自己脑门上拍了几下,自个骂了自个两句:“你做皇帝也好,做江湖浪人也罢,又有什么不同。” 唯大丈夫能本色,是真英雄自风流。 寻常人的喜怒哀乐,我完颜康为何不能有呢,这些忐忑不安,正好告诉自己,我不是孤家寡人呢! 想到这里,完颜康顿觉脑中一片清明,他往后望了望,主动降低马速,等待林飞凤追上来。 …… 以无双的行军速度,开封府至中都,三日可至。因为林飞凤的缘故,完颜康特地降低了马速,到了第四日傍晚才赶至中都。 一入京城,完颜康就吩咐觉空,让其率无双赶往户部交割赔款,然后他便带着林飞凤直入皇宫。 内宫门外,一个白衣丽人早已等待多时。完颜康勒住马儿,翻身跃下将她拥入怀中,动情的喊了一声:“小婉。” “少爷,这么多人看着呢……”田小婉在完颜康怀中,扭捏起来。 完颜康哈哈一笑,松开怀抱,拉着她的手走到刚刚下马的林飞凤身旁:“小婉,这是飞凤。” 田小婉甜甜一笑:“飞凤姐姐,可算见着你了!”说话间,她松开完颜康的手,揽着林飞凤的胳膊开始嘘寒问暖。 林飞凤初来乍到还有些不适,因为田小婉的热情主动,两人开始细声交流,迅速热络起来。 完颜康早先数日已派人送信回京,让宫中早做准备。田小婉这时早已将林飞凤的住处,安排的妥妥当当。 到了林飞凤住处,完颜康也要跟着进去,却被田小婉使了个眼色劝阻:“蓉儿和莫愁身子有些不适,少爷你赶紧去看看。” 完颜康醒悟过来,今日只有田小婉独自迎接,黄蓉和李莫愁未到,显然是心里憋着一肚子气呢。他想到这里,对林飞凤致歉道:“凤儿,小婉先陪你,我这……” 林飞凤白了他一眼:“哄不好蓉儿和莫愁,也别来找我们俩。” 完颜康哈哈一笑,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可这才刚刚走出门去,他又停了下来。 黄蓉和李莫愁,先去谁那呢? 蓉儿毕竟刚刚生产,还是先去那边,完颜康一番纠结之后,选择往黄蓉住处奔去。 黄蓉住处之外,两名宫女见着完颜康突然出现,还未来得及见礼,就见完颜康伸出手指做嘘声状。 两名宫女闭上嘴,微微蹲下身子行了一礼。 “蓉儿在里面?”完颜康低声问道。 两名宫女还未答话,就听得里面一声响亮的哭声传来,接着黄蓉的声音响起:“小混蛋,放下就哭。” “蓉儿,你抱累了,让我来吧。”李莫愁的声音跟着响起。 过了一会儿,哭声渐弱,黄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莫愁,劳烦你了。” “咱们姐妹之间,何需说这些。”李莫愁说完,还轻轻的唱起小曲来。 完颜康没想到两女同在,听着屋里状况大好,他便放下心来,伸手推门进去。 “谁啊,怎么不敲门……”黄蓉坐在软塌之上,她听得推门声原以为是宫女没守规矩。回头一看是完颜康。她立刻收了话头,复又转过身去,以后背对着完颜康。 完颜康先反手把门关了,疾行几步,弯下身子,从后面抱住黄蓉:“蓉儿……” 黄蓉作势要挣开来:“有你的飞凤妹妹,哪还记得咱们!” 完颜康使出柔劲,不肯放开怀抱,可怜巴巴的道:“天地良心,我在南边,可没有一天不想着你们。” 黄蓉挣脱不开,更为气恼,声调也升高了来:“放开!” 小平安原本在李莫愁怀中安静下来,被黄蓉这一声吓到,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 黄蓉见状,运起内力挣脱起来。 完颜康只得先行放开,面色极为尴尬。 李莫愁一边将小平安摇了起来,一边笑道:“蓉儿,小声点,别吓着 孩子。” 黄蓉见小平安哭声渐渐弱了下去,就和李莫愁站在一块,气鼓鼓的瞪着完颜康。 完颜康看着黄蓉的模样,知道她一时半会也消不了气,也是有些无可奈何,只得走上前对李莫愁道:“莫愁,我来抱吧。” 李莫愁瞥了他一眼:“不给,你一抱,准又惹哭了。” 完颜康见李莫愁母性十足的模样,心里顿觉欣慰许多。 原来三女当中,李莫愁和黄蓉相处总是有些不融洽,这下因为小平安的缘故,两人似乎关系好了许多。 完颜康好声好气的哄了一阵,终于接过小平安,学着李莫愁一般轻轻摇动。 说来也怪,小平安平时颇为认生,除了黄蓉和李莫愁,便是田小婉也是一抱就哭。这下到了完颜康怀中却不哭不闹,两只大眼珠子滴溜溜的转。 “我这当爹的也不赖嘛!”完颜康得意的挤了挤眼睛。 黄蓉哼了一声,撇过脸去不看他。 完颜康又讨了个没趣,便专心做起小平安的人肉摇篮来。摇了一阵,小平安缓缓睡去,完颜康将他轻轻放到摇篮中,走到二女身旁,双手分别揽向两人腰间。 二女同时出手阻拦,黄蓉还伸脚踩向完颜康的的脚面。 完颜康动作不变,只是伸手加快了少许,便如愿揽住了二女的腰肢。只是脚下他却未动,硬生生挨了黄蓉的一记踩。 “哎呀!”完颜康痛呼一声。 黄蓉没好气的瞪着他:“装模作样,人家都没用力。” 完颜康舔着脸:“那就多踩两脚。” 黄蓉见他故作无赖模样,再也气不起来,反而噗嗤笑出声来。 黄蓉一笑,就如同冰河解冻,完颜康顿时放下心来。 李莫愁虽说不似田小婉那般乖巧,但她在完颜康面前向来使不起性子,被完颜康一搂,身子已经是软绵无力了。 因为已经笑出声来,黄蓉再也绷不住,主动把头靠在完颜康胸前:“一走就是几个月,怎么这么狠心。” 插一句,真心不错,值得装个,竟然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完颜康低头在黄蓉额头上亲了一口,又在李莫愁额头上亲了一口,缓缓说起这几个月的事儿来。 在少林的时候,完颜康也定期写信回京,只是他在信中所写多是报喜。而这阵子他所经历的痛苦,直到此时,黄蓉和李莫愁才有了深切体会。 黄蓉小声抽泣起来。 李莫愁侧了侧身子,主动把完颜康抱紧。 过了好一阵子,黄蓉住了哭泣,小声道:“康哥,我怕。” 完颜康松开手,给她抹了抹眼泪:“傻丫头,怕什么?” “蓉儿怕你做了皇帝,会跟以前不一样。” “傻丫头,怎么会呢!” 完颜康抚着黄蓉的秀发:“等孩子大了,我就不做这劳什子的皇帝了,咱们天南地北到处玩去,吃遍这天底下的美食,看遍这天底下的美景。” “冬天冷的时候,咱们就回桃花岛晒太阳,夏天热的时候,咱们就去白马城避暑。” 黄蓉听着完颜康的描绘,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来。 李莫愁也喜滋滋的问道:“真的吗?” 完颜康:“千真万确,要不咱们拉勾?” 李莫愁噗嗤一笑:“多大的人了,还拉勾!” 完颜康看出李莫愁的想法来:“莫愁,你不喜欢待在宫里?” “这儿太大、太冷清,跟古墓有些像……” 完颜康知道李莫愁虽然看似高冷,但其实喜欢热闹,他一把搂紧李莫愁,呵呵一笑:“咱们生多几个娃儿,这宫里头就热闹了。” 黄蓉从他怀中钻出,笑嘻嘻的道:“你们俩抓紧生个娃儿,我去整几个小菜,回头叫飞凤姐姐过来。” “好嘞!” ------------ 第三百五十七章 科考 后宫稳定下来,完颜康放下了一块大石头,迅速把精力集中到眼下的头等大事上来。 科举! 原本大金科考方法,是先举行县试,考生只需到各自县治所在之地参考便可,通过县试之人方需到府治所在地参加第二轮考试,最终才为殿试。但因为科举考试全面改革,原有的法子不再适用,考试只需一轮,考点在全国只设二十个。 会宁府、辽阳府、大定府等原有十九路府治所在,加上白马城,便是各地的考场所在之处。 因为南北分裂乱战不休,大金已有数年未开科举,此时新科一开,压了数年的学子都集中报名。此外,因为文科的难度降低,原本许多自觉无望仕途的年轻人也重新捡起书本,参与报名。 经过初步统计,金国报名科考的总人数接近十万,远远超出了预估。 这么一来,各地原定的场地和监考人员都要再做调整,科考时间一延再延,由原本的三月下旬延迟到了四月十五。 四月十五,大金二十个考场,同时开考。 文、法、数、体。每一科按百分计算,六十分为及格,最终成绩相加计算总分。但这四科当中,若有一科不及格,任凭你其他三科满分,也是要面临淘汰的。 第一项文考,分为三道大题和一道附加题,三道大题每题三十分,附加题只有十分。三道大题如科考报名时所说,难度较以往低了一些,绝大多数考生自觉单靠三道大题就拿到及格分数,但对一些优秀学子而言,最后的那一道附加题却是颇有深意。 孔孟之后,中国再无圣人,为何? 对于这个问题,绝大多数考生压根想都没想过,大多数人咬烂笔头也写不出什么东西来,有的人颓然放弃,有些人胡乱写了些东西上去,结果自个回头一看,都不知写的是什么,恨不得拿笔涂掉。 负责科考的是礼部左侍郎魏怀远,此人乃是完颜洪熙在位时任用之人,完颜康登基后发觉此人尚算清廉勤勉,就将其留任。如今完颜洪熙兼任礼部尚书,但平日里他为了避嫌,特意不去管事,魏怀远便算得上礼部的实际话事人。 魏怀远拿着这道题,翻来覆去看了半天,最终还是不解的向完颜康发问:“陛下,这道题该做何解?” “孔孟之前,老子、荀子、墨子等人,皆可称圣,孔孟之后再无圣人……”说到这里,完颜康住了嘴,笑眯眯的看着魏怀远,那意思分明是,我提点到这里,以你老人家的智慧应该明白了。 魏怀远琢磨了一会,恍然大悟道:“百家争鸣,独尊儒术?” 完颜康哈哈一笑:“然也!” 魏怀远面上浮现难以遏制遗憾之色来,他知道完颜康的意思,是要鼓励百家争鸣,倡导言论自由。但对于他这个儒家子弟而言,眼看儒家的超然地位即将塌陷,内心还是难以接受的。 完颜康看出魏怀远内心的难过,但他完全没有出言宽慰的意思。他早与徐道胜等人讨论过,中国的文明水平,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到达了一个巅峰,之后的秦、汉、魏晋、隋、唐等朝代不断更迭,换的只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而已。中华民族的整个素质,和社会发展程度,丝毫没有进步,甚至在某些时候是历史的倒退。 秦始皇统一六国,中华民族专制统治由此而始。汉初奉行黄老之术,言论管控尚可,而董仲舒独尊儒术的提议被采纳,正是因为其效果是加强皇权。随着皇权的地位不断提高,而儒家的超然地位也不断稳固。 千年下来,历朝历代诞生了许多伟家,留下了无数名篇,汉赋、唐诗、宋词,都是历史的灿烂篇章。但是真正超脱前人的思想家,却是凤毛麟角,于社会有大益的发明创造,更是少之又少。 一个高度集权的国家,固然能集中力量办大事,能在一些情况下体现出绝对高效来。但绝对的权力,产生绝对的腐败。绝对的权力,绝对会扼杀许多思想的火花。 这一道附加题,是完颜康亲自所出,他出这道题的目的,便是想看看如今的大金,究竟有多少真正的有识之士! 这一次科举要求不高,能合格的人想必不在少数,但能将这一道附加题答好的考生,无疑将 提前进入完颜康的视野当中。 按照完颜康的设置,这一次能通过科考的学子,都是要从基层干起的。最后能脱颖而出,走到中高层官员的位置上来,不过是少数而已。 而魏怀远等纯正儒生的遗憾和不甘,也将被历史的车轮彻底碾碎,只能深深埋藏于心中。 科举的改革,不仅仅在于形势的变化,在考试时间上也与以往大为不同。以往的科考要持续几天,这次首项的文考不过半日就结束了。之后的法、数两门科目,也各费了半日时光而已。 相比文科的考试,法、数两科并无附加题出现,但自认能够在这两科上及格的学子,比例确是远远不如文科的。 革新法典的内容并不繁杂,参考的学子多半能整篇背诵,但考试内容并非背诵法典,而是十道案例分析题。 数科的考试也是十道题目,按照完颜康前世的标准,不过是小学三四年级的数学题目罢了。但是鸡兔同笼这种题目放在此时,无疑也是难倒了一大片学子,而要发现一页假账本的问题,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体科的考试,原本是长跑、骑术、力量、弓箭四项,后来因为考生太多,不得已改了项目。长跑、举石锁、引体向上,作为三个必考项目,骑术和弓箭任选其一,作为选考项目。必考项目和选考项目分值相同,各占二十五分。 文、法、数三科的考试成绩,还需要经过阅卷和评分,体科的考试成绩,都是当场出了成绩。体科一考完,通过者还满怀希望的等待其余三科成绩的揭晓,而未能通过者立马可以打道回府了。 仅仅体科一项,就当场刷下了过半考生。 因为文、法、数三科的考试基本上都是有标准答案,所以阅卷速度很快。体科考完三日之后,剩下三科成绩揭晓,最终通过的人选不过七千八百五十三人。 一时间,几人欢喜几人愁。 通过的考生,自然喜不自胜。 而不少公认的“才子”,没能通过考试,自然引起了不少争议。 落榜的“才子”们大多都不服气,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疯狂吐槽,喝多之后破口大骂者也不在少数。反正革新法典之中,已经没有大不敬这条罪名。 也有那落榜的“才子”,心中暗暗发誓,归家后要想方设法把自己的短板补上。朝廷不是说了,以后的科考可是每年一度的,自个今年没考上,明年还有机会嘛。 这一次的考题,充分展现了新朝的用人标准,经世致用。满口之乎者也之辈,任凭文章写的花团锦簇,也是难以进入新朝的官场之中呢! 这七千多通过的考生,被集中送往中都,接受为期一个月的岗前培训。 每日早饭之后开始出操,进行两个时辰的半军事化训练。每日下午都有一堂课程,由中枢到地方的官员和法院分别授课,讲授在处理政务遇到的各种问题、应该如何解决,判案之中如何活用革新法典。 当然,这些授课的老师都是早早挑选出来,授课的内容也是经过重重审核,授课之时还有监察院派人旁听,确保这些学员不会被带到歪路上去。 晚饭之后,有一个时辰的自由活动时间,供学员们相互交流。 一个月培训将近完毕之时,这七千多号学员的面貌,与入京之时有了质的变化。 原本的白面书生,个个都晒成了黑炭头,但每个人的精气神都有了极大的提升,身形也都挺拔了许多。 最后一日,当众人按时齐聚于演武场时,发现状况与往日截然不同。平日里教官都是各就各位,等着自己的一班学员到齐,就领着人去操练。这日所有教官都齐聚在军营门口,列队等候。 有大人物要来了,学员们心中都冒出这个念头来。 果不其然,一刻钟之后,营门口的教官们整齐划一的齐行军礼:“陛下好!” 演武场上,开始躁动起来,学员们有的忍不住踮起脚尖张望,有的小声议论起来。 完颜康乘着小黑进入营门,身后紧跟这一排无双的将士,他们风驰电掣一般冲到演武场中央的看台前,然后齐刷刷的勒住马匹。 这数千学员当中,不少人都是会骑马 的,此刻见到这般骑术,都不免惊呼出声来。 完颜康翻身下马,踏上看台中央,面对一众学员,敬了一个军礼,朗声道:“同学们好!” 一时间,有的学员回敬军礼,有的深深鞠躬,还有的双膝跪倒高喊万岁。 “起身,咱们大金早废了跪礼!”完颜康瞧着还有不少行跪礼的,不由眉头一皱,言语中便带上了几分严厉。他说话之时,运上了少许狮吼功的法门,偌大一个演武场,任何角落里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这声一出,那些个下跪的学员连忙爬起身来,显得诚惶诚恐。 完颜康也不再就这一点多说,他全场扫视一遍之后,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一个月的培训,想必诸位收获颇多。” 台下的学员们纷纷点头。 “明天,你们都将外放到全国各地为官,在临行之前,我这个做皇帝的,最后来给你们讲几句话。” 推荐下,真心不错,值得装个,毕竟可以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教官们纷纷鼓起掌来,学员们也兴奋异常,跟着疯狂鼓掌。 过了一会儿,完颜康双手做下压状,示意止住掌声。 掌声过了好一阵子才停下,完颜康继续开声:“同学们,你们都是通过科考,才进入这里,才能明日为官,那么革新法典第一条,都记得吧!”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学员们高喊出声。 完颜康点了点头:“不错,这句话要放在脑中,刻在枕边,要一辈子记牢,你们才能做得好官,才能做个好官。” “千年以来,老百姓把当官的称为父母,到咱们新朝,这个观念得彻底改一改。你们这几千个同学,最小的才十六岁,最大的也就三十多岁,如何做得了治下成千上万百姓的父母!所以,从今日起,你们要竖立一个意识,本位意识!” “做官,你们并不是做百姓的父母,骑到百姓头上作威作福。你们要清楚,你们的俸禄,你们的口粮,你们的官服,都是来源于百姓。百姓才是你们的衣食父母!以后父母官这个话不许再提,百姓公仆,才是为官者的本位,记住了吗!” 完颜康最后一句特意提高了声量,众学员闻声一凛,齐声高呼:“记住了!” “以往科考,全国中举者不过数百,中进士者数十人而已。你们这一届同学就有七千多人,这七千多人,个个都能荣升知府、留守,乃至封侯拜相吗?” 完颜康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听了听台下的小声议论,才道:“大家都知道这不可能!朝堂养不起这么多高官,也不需要这么多高官。” 台下众多学员,个个疑惑非常,有些还小声嘀咕起来。 完颜康继续说道:“你们之间有人出生富贵、有人家境贫寒,但从明日起,所有人的起跑线都是一样,官居九品。但是一年后,这七千人中,可能有些人通不过试用期,被打道回府,有的人表现一般,依旧官居九品,也会有人表现优异,升为八品、七品。未来的差别,都取决与你们接下来一年的表现,才高八斗者未必得优,真抓实干者必得重用!” “真抓实干这四个字,只要做到了,做好了,以后诸位的前程,绝不会差!” “真抓实干!”学员们有的默诵,有的小声念出,要将这四个字牢牢记在脑中。 完颜康待众人消化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咱们有一句老话,叫做升官发财。但从今往后,这句话不管用了。在咱们大金,做官就别想发财,想发财就别来当官。九品官的俸禄和各项福利,足够你们养妻育子、赡养老人,能过上还算体面的生活。若是有人嫌俸禄太低,妄想妻妾成群、锦衣玉食,那就趁早辞了官去经商。胆敢贪赃枉法之辈,轻者罢官,重者砍头,法典里都写的清清楚楚!” “清正廉洁,就是为官者的生命线!”完颜康朗声说完这句,就住了嘴。 台下的教官们知道他讲话完毕,带头鼓起掌来,学员们也醒过神来,一时演武场上掌声震天,久久不能停歇。 完颜康待掌声慢慢停下后,最后在台上拱了拱手:“祝诸君,前程似锦!”说完,他径自从台上跃落小黑背上,带着无双风驰电掣的奔出营外去了。 种子已经种下,只待生根发芽,茂盛成林! ------------ 第三百五十八章 解锁 完颜康对这一次科考的重视无比,各项大小事务,他都要亲自过问,前前后后一忙起来,就持续了两个多月的光景。 好不容易清闲下来,完颜康忽然发觉林飞凤的状态有些不对头,时不时总有些莫名其妙的神情低落。 “凤儿,怎么了?” “啊,没什么,没什么。” “可是想家了,在中都住的不习惯?” “哪有的事儿,小蛮她们都在,现在天天都能游水,比在建康舒坦多了。” “这样啊。”完颜康依旧有些将信将疑。 从林飞凤来后,完颜康心里始终有些不放心,担心后院起火。为了让林飞凤适应北地生活,他还特地让人在宫里挖了一个游泳池,让她得闲时可以下水玩耍。 为了这个,黄蓉还跟完颜康闹了性子,说他偏心。 完颜康一脸无辜,称这个游泳池咱们都可下水玩耍,可不是给林飞凤一人用的。 黄蓉只说了一句:“她来了才修的池子。” 完颜康顿时语塞,他心里一肚子道理,没法再说。我的好蓉儿,你来中都的时候可是寒冬腊月,我也没想过那时候修个游泳池啊! 好在黄蓉的小性子也就私底下使使,当众还是表现的极为大度,从不起争端。因为共同爱好,黄蓉和林飞凤还经常一起下厨,整治一桌好菜来。 虽说后宫一片和谐,可林飞凤的状况,不免让完颜康想起那句老话来:女人心、海底针。 林飞凤说着没事,完颜康也就只能先把疑惑放下,只是他发现隔了两天之后状况依旧如此,他便认真起来。 经过一番狠狠的家法鞭挞之后,林飞凤终于说出实情,她自卑了! 林飞凤的自卑,直接来源于她脸上的那一道疤痕。开封府城头那一跃,在她的左脸留下了一道长约两寸的伤疤,开封府和中都的名医、御医都轮番上涨,用了各种秘方各种药膏,始终去不掉最后那一道淡淡的疤痕。 在少室山下和开封府里的那些日子里,林飞凤倒是觉着没啥大不了的,因为完颜康并未因此显露出任何不喜之情。但到了中都之后,与黄蓉、李莫愁和田小婉这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子一比,她心中不由自主的生出几分异样情绪来。 聪明劲比不上黄蓉,武功也不如她们三,便是自以为过人的厨艺,也差了黄蓉不止一筹。如此种种,想的越多,林飞凤因为脸上伤疤而产生的自卑心理越加放大,直至再难掩饰。 这个时代的男人,对此大多会不以为意,但完颜康知道,这种心理问题若是长久得不到解决,只怕会演变成大麻烦呢。 抑郁症,在现代社会之中,可不是什么罕见的毛病! 思来想去,完颜康决定带林飞凤去一趟灵鹫宫。 御医曾经献上一个秘方,称能有效祛疤,但是宫中缺了一味主药,百年以上的天山雪莲。而灵鹫宫所制的九转熊蛇丸,其中一味主药就是百年份的天山雪莲。 李莫愁和田小婉得授小无相功时,曾经发誓不得将此功法传与他人,完颜康想让林飞凤转修这一门长葆青春的神奇内功,也必须亲上缥缈峰向李母求取才行。 随着七千多基层官员的到任,大金的政局越见稳定,有徐道胜和公孙玉等人掌控大局,完颜康也能放心离开。 令完颜康感到头痛的是,黄蓉三女这边,该怎么解释。 他先试着跟田小婉说了下,看看应该怎么跟黄蓉和李莫愁讲,才不至于打翻醋坛子。 田小婉瞪大了眼睛:“少爷,你直说就是嘛,这事儿蓉儿和莫愁哪能吃醋呢。” 完颜康听了这话,立刻去见黄蓉和李莫愁,结果真如田小婉所说,两女都大度的紧。 女人对于容颜的重视,都是感同身受的,这一点确是完颜康未曾想过的。 只在临行之前,黄蓉别有意味的说了一句:“康哥,早去早回,可别耽误了定儿的抓周。” 完颜康一愣,旋即明白黄蓉的言下之意,他尴尬的笑了笑:“不会,不会,我干完正事就回,绝不耽误。” 从中都到缥缈峰路途遥远,西经大同穿过西夏,距离最近。但若是在西夏境内被人发现完颜康的身份,必会多出不少麻烦。一番计较之后,完颜康决定先行北上,横穿蒙古草原,从西辽境内登上缥缈峰。 完颜 康骑着小黑,林飞凤配了两匹良驹,除了备好的礼物之外,两人就带了个小帐篷和一些简要装备,一路飞奔北上了。 求助下,可以像偷菜一样的偷书票了,快来偷好友的书票投给我的书吧。 林飞凤的骑术虽说特意锻炼过,比起完颜康来还是差的老远。第一天完颜康半速而行,她还能咬牙紧跟,到了第二天就臀股之间就痛的受不了。 完颜康看在眼里,干脆把林飞凤揽过来,两个同乘而行,晚上进入恒州略做修整。 到了第三天,两人已经奔至蒙古草原之上。 时值初夏,草原上的青草茂盛,在清风吹拂之下如同绿色的海洋,在纯净的蓝天白云之下,呈现出一幅绝美的画面来。 林飞凤一时看的呆了,过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只觉得重重心事被美丽的大草原化去了大半。 完颜康知道第一次来到草原之人必会有如此震惊之感,他哈哈一笑:“凤儿,我给你唱首歌吧!” “好啊!” 看着久别的大草原,完颜康也是心情舒畅,不由唱起前世脍炙人口的歌曲来: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 他这才刚刚唱了两句,就听得林飞凤幽幽的说道:“康郎,你还是别唱了吧。” 完颜康不服气:“我刚刚调没找准,再来一次。” 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挥动鞭儿响四方…… 完颜康自觉这一回唱的好了许多,心中正得意间,就觉着林飞凤搂紧了自己,然后 在他肩头狠狠咬了一口…… 好吧,我不唱了,完颜康住了嘴,心中暗自垂泪。 林飞凤吃吃的偷笑起来。 “康郎,给我讲讲这草原上的故事呗。”经过初见草原壮阔的震撼之后,更多的是不断重复的绿海,林飞凤也觉着有些无聊起来。 草原上的故事,完颜康愣了,他在这草原上建了个白马城,除此之外就是打打杀杀了。这些事迹写成史书,倒显得波澜壮阔,可要讲成故事给林飞凤听,却是不太适合了。 绞尽脑汁之后,完颜康决定讲一个,塞上牛羊空自许的故事。 他脑中回想了一遍,开始讲起故事来:“大理境内,有一座无量山,无量山上,又有一个无量剑派,无量剑派分为东西两宗,每隔五年两宗弟子比武,胜者执掌门派……” “奇怪了,这两宗比武,干嘛要普通弟子上场,要不宗主单挑,要不操刀子一起上……”按照林飞凤做槽帮帮主多年的逻辑,她这么一说也是在理。 完颜康没好气的道:“这又不是帮派开杀。” 林飞凤嘟囔了一声:“无量剑派,分明就有一个派字。” “还听不听故事了!”完颜康回身一瞪眼。 林飞凤嘻嘻一笑:“听故事,听故事。” 完颜康开始接着讲,段誉观战得罪了左子穆被他指使弟子殴打,然后被钟灵所救。 林飞凤听到钟灵放出闪电貂如此厉害,不由眼神放光:“康郎,这闪电貂有趣,回头咱们也养几只吧。” 完颜康连忙应下,心中却叫起苦来,我的姑奶奶,这闪电貂我可从未见过,天龙世界里也就这么一只貂,你还回头养几只…… 他想了想,准备在之后的情节当中删去闪电貂的戏份,兴许林飞凤回到中都就忘了这茬了。 林飞凤平日里也听过不少江湖野闻,可如同天龙八部这么环环相扣的故事,那是闻所未闻。待听到段誉失足落下山崖时,她情不自禁的惊呼出声来。 “傻丫头,男主角哪有这么容易死!” 林飞凤娇哼一声:“说好的草原故事呢,讲了半天还在大理!” “那我换个故事,话说草原上……” “不行,不行,接着讲,段誉这书呆子怎么样了!”林飞凤不依的摇晃起来。 “好,好,好,我接着讲,接着讲。” 讲到段誉掀开木婉清面纱时,林飞凤娇哼出声:“花心大萝卜!” 完颜康当没听到,打了个哈哈继续往下说。 待听到鸠摩智独上天龙寺,以火焰刀力敌众僧的六脉神剑时,林飞凤露出质疑之色:“手能劈出火?手指头射出剑?” 完颜康哈哈一笑,却是不答。只是到了中途休息时,他取下小锅从河里装了一锅水,单掌托住锅底。 不一会儿,林飞凤见这锅水沸腾起来 ,不免瞪大了眼睛。 完颜康得意洋洋,正待被夸上两句,不料林飞凤说了这么一句:“以后我做饭,你都得来热锅,这能省多少柴火啊!” 见着完颜康尴尬的神情,林飞凤忍不住笑出声来:“逗你的啦!” 讲到段正淳时,林飞凤气鼓鼓大骂起来,还在完颜康肩上咬了好几口,痛的他大呼冤枉。 我可没有始乱终弃啊…… 讲到阿朱死于萧峰怀中,塞上牛羊空只许时,林飞凤泪流满面…… 在故事声中,马儿飞驰,时光飞逝。转眼间进入草原已是第三天,完颜康讲故事讲的有些口干舌燥,马儿也有些乏力,当他发现不远处的矮山下有炊烟升起,便调转马头赶了过去。 这是一处小型聚居地,矮山脚下的一处平缓地带,安扎了二十来户牧民。完颜康跳下马儿,寻了一户牧民搭话,称自己带着娘子来草原游玩,想在此借宿。 这牧民原本见到生人有些警惕,但见完颜康一口蒙古话说的十分地道,身边的女子也十分美丽,不像是坏人模样,也就应允下来。 “兄弟,烦请宰一头羊,再备些烤肉给我路上吃。”完颜康拉住这牧民的手,顺手塞了一个银元宝过去。 “好嘞!”完颜康塞的银元宝都能买十头羊了,这牧民自然笑逐颜开。他将完颜康两人领进帐篷,吩咐妻子好好招呼,然后欢天喜地的去杀羊去了。 牧民虽是以放牧为生,可普通人家十天半月才能杀一头羊。这家前日才刚刚杀过一头,今日又要杀羊,周遭就有人就过来窜门,看看是来了什么贵客。 一个身量高大的独臂汉子掀帘入帐,先打了个招呼,待看清完颜康时,他忽然愣住了,一双眼睛在完颜康身上反复打量。过了一会儿,这汉子迈前两步,扑的一下跪倒在完颜康身前,连连叩首:“腾格里!” 完颜康这回本来不想惊动他人,但既然被人认了出来,也就大大方方的承认下来,只是吩咐这汉子和这家主妇,不得外传。 这汉子开心的答应下来,然后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那独臂汉子再次进来,恭恭敬敬的请完颜康两人出外用餐。 外边的空地上,燃起了三团篝火,中间一团烤着一头全羊,另外两团篝火旁,各自坐了四五个手持烤叉的妇人。 原来这独臂汉子之前出去又宰了一头牛,同时叫齐整个聚居地的牧民帮忙烤肉,准备一场盛大的篝火晚宴。因为得了完颜康的吩咐,他没有说出腾格里的身份,只道是来了贵客。 牧民烤肉的手艺不过泛泛,但架不住新鲜宰杀的牛羊滋味鲜香。 端上的酒水虽是平平,但架不住牧民们热情好客。 完颜康自不必说,林飞凤也是来着不拒,碗来就干,似乎找回了槽帮帮主的豪气。 饮酒作乐的间隙,完颜康也插空问起牧民们近来生活状况。 此地是原克烈部的地盘,两年之前克烈部被乞颜部击败,这些牧民大多沦为奴隶,生活陷入水深火热当中。去岁铁木真败亡,草原复归一统,原本的奴隶尽数被释放。一年多来草原上未动刀兵,加上税赋降低了一半,牧民们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 “感谢长生天!感谢腾格里!”一个牧民喝完一碗酒,忽然跪地对篝火叩谢起来。 “感谢长生天!感谢腾格里!”其他牧民也心生感触,纷纷跪地对篝火叩拜,只是那独臂汉子跪拜的方向,对着完颜康。 完颜康也哈哈一笑,将碗里的酒喝了一半,剩下一半洒于桌前:“感谢长生天!” 酒足肉饱之后,牧民们开始围着篝火跳起舞来,完颜康两人也加入其中。围着篝火的舞蹈十分简单,所有人手拉着手不断转圈,不断踢腿,粗犷的歌声虽听不懂,林飞凤却感受到了尽情的释放。 次日清晨,完颜康揽着林飞凤上马时,发现她眉宇间的忧愁尽去。 那个豪气飞扬的女帮主又回来了! 完颜康明白过来,伤疤导致的自卑感,只是一个小小的因素罢了。较历朝历代君王而言,他虽已做出了颠覆性的突破,可这深宫高墙,依旧给林飞凤上了一把心锁。 妻子们如此出色,岂能能日日锁于深宫之中。回头让蓉儿和莫愁执掌监察院,小婉去户部任职,凤儿就去工部分管漕运吧! ------------ 第三百五十九章 红娘 “这就是缥缈峰啊!”林飞凤看着前方云雾缭绕有若仙山一般,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 “公子,老身只能送公子到这了,上面自有人来接。”李婆婆吹了六声哨子,便对完颜康告辞下山了。 “多谢婆婆!” 缥缈峰位于天山南麓,上山的前半段路相对平缓,马儿易行。往上则路陡弯多,只能步行。半山腰处有灵鹫宫设下的一处营寨,主要用于宫内马匹安放,也兼具接待之用。完颜康到了营寨处,将小黑和另外两匹马儿栓在此处,由早已相识的李婆婆领着上到铁索桥处。 李婆婆一走,林飞凤走到铁索桥边,看着悬崖下面,不由打了个冷战。 不一会儿,对面两个人影冒了出来,完颜康目光锐利,一眼就看清来人,连忙挥了挥手。 对面两人奔至近处,其中一人看清完颜康的面貌后,也跟着挥手喊了起来:“公子……” “小点声!”另外一人连忙劝阻。 不消说,来人正是春兰和夏荷这两名剑侍。两人奔至铁索桥边,夏荷丝毫不停步子,脚下轻点,一晃的功夫就掠了过来。 “公子,你怎么来了!”夏荷疾速奔行了一阵,停步后还有些气喘吁吁。 完颜康微微一笑:“有事求见宫主。” 春兰后至片刻,她微微屈膝向完颜康行了一礼,旋即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当先往铁索桥上行去。 过了铁索桥后,夏荷稍微拖后少少,对完颜康悄声道:“公子,你来的正好,宫主正跟小姐生气呢。” 完颜康哦了一声正待再问,就见春兰回身瞪了夏荷一眼,他便不再言语了。 到会客厅中坐定后,春兰让夏荷去禀报宫主,她唤人看了茶过来之后,在完颜康身边小声说了一句:“公子,宫主这几日脾气不大好……” 说话间,春兰还特意瞟了一眼林飞凤。 完颜康明白春兰提醒的意思,李母当年迫他娶妻不成,心中本有芥蒂,这次他又带着林飞凤上来…… 我也不想的,完颜康无奈的摊了摊手。 春兰不再言语,静立一旁,不时给两人添点茶水。 过了半个时辰,李母才在四名宫女的簇拥下进入会客厅。她走到林飞凤身旁,微微停步瞟了一眼,接着便走到主位落座,对完颜康拱了拱手:“陛下,本宫来迟了,若有怠慢……” 夏荷等灵鹫宫的剑侍还不知道完颜康已经登基称帝,但李母对此早已知晓,只是她这句话分明是敷衍的紧,完颜康岂能当真。他不待李母说完,连忙主动起来躬身行了一礼:“宫主,您哪里的话,我在您这永远是晚辈。” 李母呵呵一笑,端起茶水抿了一口,又抬眼看了看林飞凤:“这是你新纳的妃子?” 完颜康尴尬了,林飞凤和黄蓉四女地位不分高低,他原本是想立四位皇后的,但被众大臣劝阻,所以至今四女都未曾正式确立谁是皇后谁是贵妃。 更何况,李母问话里面的这个新字,可是意味颇深呢! 完颜康琢磨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答道:“宫主,飞凤是晚辈的娘子,我俩五年之前就已相识。” 李母原本要借机发作一番,但完颜康这么一说,却是把她的后手全部堵住,只能冷哼一声。 会客厅里,顿时陷入难以言喻的沉默当中…… 过了好一阵子,完颜康主动出声,打破沉默:“宫主,清晨呢?” 李母双目一横:“本宫给她种了生死符……” “啊!”完颜康腾地站起身来,旋即他又醒悟过来,李母分明是拿自己开涮,他连忙坐了回去,端起茶杯掩饰自己的尴尬。 李母呵 呵一笑:“算你还有几分良心。” 她抿了两口茶后,交代春兰道:“请小姐过来。” “是!”春兰忙不迭的应下,脚下生风,去请李清晨。 会客厅里,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中。 按李母想来,李清晨应该很快就能来到。但春兰足足出去了顿饭功夫,李清晨才飘然入内。 广个告,我最近在用的app,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李母眉头一皱就欲责问,但跟在李清晨身后的春兰以口型说了一句话,李母微张的嘴又重新闭上,心内叹息一声。 小姐洗漱去了。 李清晨守着规矩,先给母亲见礼,接着一步迈到完颜康身前,喜滋滋的道:“哎呀,你来了!” 完颜康也站起身来,下意识想给她一个拥抱,但旋即又硬生生的控制住了自己。他从随身的包裹中拿出一个盒子,从中取出一条项链递给李清晨:“看看喜不喜欢。” 这条项链是完颜康从内库中精心挑选出来的,链子倒也没什么特别出奇,坠子是一块鸡蛋大小的红宝石制成,色如鸽血,纯净璀璨。 李母一看,心中暗道:我灵鹫宫中宝物无数,但如这般大小的红宝石却是找不出来,看来这小子还是有几分心思的。 李清晨拿着项链瞧了一眼就不再看,只对着完颜康道:“你送的,我都喜欢。” 李母以手抚额,显得十分无可奈何。 林飞凤轻哼了一声,将脸转到一旁去了。 完颜康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接话,他看了一眼李母和林飞凤,有些心虚的说道:“你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接着,他又从包裹拿出一个盒子,递到李母身前:“宫主,这是给您准备的。” 李母哦了一声,接过盒子后看也不看,就这么摆在一旁。 李清晨见完颜康有些尴尬,连忙走到母亲身旁,拿起盒子打开来,里面立刻有光亮透出。 一颗成人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出现在众人眼前。夏荷呀了一声,旋即觉着自己有些失礼,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李母冷哼一声:“收起来,咱们灵鹫宫又不是没有。” 李清晨嘻嘻一笑:“母亲不喜欢,那也给我吧。” 李母瞪了她一眼,只见李清晨满心欢喜,毫无心机的模样,她也只得闷声闷气的说了一句:“给你。” 这一番折腾下来,天色已将黑,到了晚饭时分。 因为款待贵客,灵鹫宫的菜肴准备的极为丰富,秘制熊掌、蒸鹿尾、黄焖雪鱼等名贵菜式流水般的端上桌来。以完颜康的食量,尤其是在草原上连续吃了好几天烤肉之后,这等美味佳肴无疑可令他胃口大开。 只是李母的面沉如水和李清晨的欢欣雀跃,形成鲜明的对比,让他觉着肚子里好像填满了东西一般,每个菜式都是浅尝辄止。 李清晨吃的不多,不时看一看完颜康,还不停给他夹菜。 李母更是没怎么动筷子,就在身前两三个菜里夹了几下,然后自顾自的喝酒。 倒是林飞凤胃口大开,放开怀抱大吃起来,不时还问问这个菜如何做法,那个菜怎么整治。 完颜康几次想开口说明来意,可看着李母的脸上,只得又把话咽了回去。好不容易挨到吃完这顿饭,完颜康有如释重负之感。 “宫主,那个雪莲虫草汤如何整治,晚辈想单独请教,若是分别,晚辈还想借厨房一用。”林飞凤站起身来,郑重其事的请求道。 李母盯着林飞凤,见她似乎别有深意,便点了点头。 林飞凤转头对完颜康道:“康郎,你与清晨妹妹许久未见,不妨出去散散步,叙叙话。” 李清晨连道:“好啊,好啊!” 完颜康虽然觉得林飞凤有些奇怪,此时也只得应下,陪着李清晨走到屋外去了。 两人走出饭厅不久,李母催发两道掌力将大门合上,微微昂首:“这番来我灵鹫宫,可是为了你脸上疤痕?” “宫主明察秋毫。”林飞凤微微一笑,拱了拱手。 “胆子倒是不小!”李母冷冷的道了一句。 “晚辈也曾做过一帮帮主,手底下养活数千人,晚辈武功或许稀松平常,胆子却是不缺的。” “你们,还是早日下山去吧,趁本宫还没翻脸!” “宫主就不想知道,晚辈单独留下的意思?” “什么意思?”李母嘴角微微上挑。 林飞凤看着李母的眼睛,正色道:“晚辈想成全清晨妹妹。” 李母双目微睁,身子微微前倾:“你再说一遍!” “晚辈,想成全清晨妹妹。”林飞凤一字一句的再说了一遍。 李母眼睛转了一转,过了一会儿才道:“这事可不是你说了算的,那个臭小子要是有心,今日来我灵鹫宫,可不会是这般阵仗。” 她心里清楚的紧,完颜康若是想迎娶李清晨,如何会携一女子上灵鹫宫。以完颜康的性子,即便不算他如今身份,若是他本人不愿,旁人又如何能强迫。 林飞凤喝了两口茶水,微微笑道:“晚辈听过一个江湖故事,据说与灵鹫宫有些渊源,不知宫主可有耐心听上一听。” “你讲。”李母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想着但听无妨。 林飞凤从无量山斗剑讲起,一路滔滔不绝,开始往下说。 李母初时觉得无趣,多次想打断她,却又强自忍住。后来听得她讲到天山童姥和段誉跌落山谷学得北冥神功和凌波微步时,不免都有些兴趣了。 林飞凤讲到段誉与木婉清被困石室,饭菜里被下了春药后,忽然收了声,端起茶水慢慢悠悠的喝了起来。 李母被提起了兴趣,本待听林飞凤继续讲下去,过了半晌发现她仍未开声。她本要催促一二,话到嘴边忽然明白过来。 她盯着林飞凤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冷笑一声:“你个女娃娃,为了去这一道疤痕,居然有这般心思。” 林飞凤摇了摇头:“宫主,晚辈并非出于此意。” 李母哦了一声,眼神颇为玩味。 林飞凤挺了挺身子,直面李母眼光,认真道:“晚辈有此建议,一是为了康郎,二是为了清晨妹妹,绝非为了自己。” 李母以手支颔:“说来听听。” “晚辈看得出,康郎心里甚爱清晨妹妹,只是觉得对我等有愧,他才死死压下这份爱意。康郎前些日子以为再也见不着我了,因此犯了大错,至今犹自追悔莫及。我不想康郎因为清晨妹妹,终生抱憾。” 李母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臭小子心里是有清晨的。可他既无此心,本宫难道要求着他娶我家清晨不成!” 林飞凤幽幽叹了一口气:“宫主,以清晨妹妹的绝世容颜和天真善良,这世间只怕再无男子能配得上她,晚辈不忍见如此好女子孤独终老,难道你身为人母,就如此忍心?” 李母闻言一震:“这是你心里话?” 林飞凤点了点头:“千真万确!”接着她将自己当年如何与完颜康相识相恋一一道来。 在两人分开的几年里,林飞凤也无数次想到,完颜康会不会始乱终弃。她也无数次想到,若是康郎真的忘了自己,她也绝不会另嫁他人,必会选择孤独终老。 李母听完林飞凤袒露心声,双目也湿润起来。 她拉起林飞凤的手,连声感叹:“好孩子,好孩子!” ------------ 第三百六十章 密室 完颜康和李清晨两人肩并肩的走到屋外,闲逛到后崖的大石上。两人在大石上坐下,天南海北的聊了起来。 初初完颜康还有些刻意保持两人之间的距离,说话也是一板一眼。聊着聊着,两人不自觉的越靠越近,不管说到什么话题,另一人都听得津津有味。 当两人肩头碰到一起,完颜康身子一震,心中把自己狠狠骂了一顿。然后他不露痕迹的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岔开话题:“清晨,宫主为何要对你禁足呢?” 李清晨脸上泛出绯红,以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人家要下山,母亲不许……” 完颜康本要问她下山干嘛去,转眼便明白过来,这姑娘是要下山去找自己啊。他心里越发烦乱,不敢再和李清晨单独相处,便起身道:“夜了,咱们回去吧。” “嗯。”李清晨乖巧的应了一声,也跟着站起身来。 两人回到饭厅前,完颜康见大门紧闭,心中还咯噔一下,担心出了什么事。他急忙推开大门,却见着林飞凤和李母两人手拉手,聊的十分亲热的模样。 “你们?”完颜康觉着自己是不是有些眼花了。 李母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飞凤这孩子,本宫甚是喜欢,打算收她做个干女儿。你这做相公的,可否愿意?” 完颜康闻言大喜,连连点头。他携林飞凤来此的目的,就是要求李母赐药,并传下小无相功。之前气氛尴尬,完颜康压根就不敢对李母提及这事。哪知这才过了两三个时辰,林飞凤就被认作干女儿,剩下的事儿想来是水到渠成了。 林飞凤也知机的跪倒在地,对李母磕了三个响头,甜甜的喊了一声:“干娘。” 时候已经不早,李母便让剑侍安排两人前去歇息。 完颜康本想好好问问林飞凤是如何跟李母处的如此熟络,但李母安排他们俩分住两间,他只得压下疑惑,等待明日再问。 第二天一早,用完早饭之后,李母就提出要传下小无相功给林飞凤,而那个祛疤秘方她已经命人开始调制。 完颜康一听,连连道谢不已。 “飞凤这孩子,武功底子太差,本宫这几日好好调教调教她。” 林飞凤的武功,在女子当中已算是出类拔萃,可在灵鹫宫宫主这等绝顶高手面前,她的武功确实是底子太差。完颜康听了这话,连道:“多谢宫主!” “完颜康,你也别闲着,陪清晨好好切磋武功,总得把六阳掌和折梅手练熟了才行。” “宫主放心!” 灵鹫宫的高深武学,以天山六阳掌和天山折梅手为最,这两门武功都刻在密室之中,除宫主之外,其余任何人非经许可不得入内。李清晨练习这两门武功,也须在密室之中才行。 随着李母打开密室机关,完颜康和李清晨踏入密室之中。 完颜康转身与李母和林飞凤挥了挥手手,蓦然见到李母嘴角露出一丝奇怪的笑容,让他有些心神不定。 莫非有什么阴谋?他心里泛起嘀咕来。 “康哥,咱们开始吧!”一身紧身短打装扮的李清晨已经摆好架势,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我跟清晨待在一块,她又能使出什么花招害我,完颜康摇了摇头,觉着自己想多了。 这间密室长宽各五丈左右,四面墙上点着一排排油灯,顶部还悬着一颗夜明珠,让密室内光线充足。 完颜康抬头细细一看,夜明珠正是自己昨日献上的那一颗。嘴上说不要,身体很诚实,女人对于珍宝都是难以抗拒的嘛,他心里还发散的腹诽了一下。 角落里有一个蒲团和一床毯子,想来是为了平日里方便在密室内休息所备。 他打量了一圈,这才转头面对李清晨,微微笑道:“清晨,你先练六阳掌,还是折梅手?” 李清晨歪着脑袋想了想:“先练六阳掌。” “你先自个打一遍,我瞧瞧。” “好。” 天山六阳掌共有九式掌法,分别为阳歌天钧、阳春白雪、阳关三叠等等,这几招掌法的招式看似简单,李清晨很快就打完了一遍,定在那儿等完颜康点评。 “漂亮!”完颜康轻轻鼓了鼓掌,掩饰自己的尴尬。 他这才想起天山六阳掌的奥妙在于劲力变化,单纯看掌法架子,又能看出什么东西来。 “清晨,你向我出招吧。” “好呢 。”李清晨脆生生的应下,接着双掌幻化一片掌影攻向完颜康。 这招名为白日参辰现,寓意以掌法编织出漫天星辰,让敌人生出全身上下尽被掌影笼罩之感,虚中带实,实中带虚,极难捉摸。 若是未曾见识过这类掌法之人,即便功力相若,也只有两种应对法子:要么疾步后撤,让你这招落空;要么以攻对攻,不管来掌如何,我自一拳一掌轰去,大不了兑子就是。 完颜康之前就与李母交手过,加上黄药师的落音神剑掌与这招掌法有异曲同工之妙,他便有了第三种应对法门。 只见他双掌舞动,也幻化出数十个掌影,正面迎了上去。一阵噼噼啪啪声过后,李清晨幻化的掌影越来越少,直至双掌被彻底锁死。 “清晨,你这一招阴劲需多使两分,虚实变化要更灵活些,脚步也要跟上,不可站住一处,只以掌法罩人。” 李清晨琢磨了一下,自个比划了一阵,又摆好架势:“再来!”接着她又使出这一记白日参辰现来。 经过提点,李清晨这一次的招法明显使的圆融了许多。便是以完颜康的眼力,也极难看出哪一道掌影是实哪一道是虚。他心中微微一动,双拳同出,使出一招空明拳中的空屋住人。 李清晨初觉完颜康拳头绵软无力,便将掌力彻底化虚为实,要突破拳劲,长驱直入。哪知完颜康这拳劲初觉无力,实则绵绵密密,根本无法突破。 完颜康待她掌力使尽,双拳微微化柔为刚,将她双掌格开,然后右拳击出,停留在李清晨鼻尖一寸处。 他伸出食指,在李清晨鼻尖轻轻一弹:“招式不可用老,劲力需留余地。” 李清晨脸上迅速泛起一片绯红,低头小声道:“知道了。” 完颜康察觉到自己的动作有些暧昧,他清咳一声:“你琢磨琢磨,等会再来。” 过了一阵,李清晨又重整旗鼓,继续使出这招白日参辰现来。 这次又有些进步,完颜康不由微微点头。 平日里李清晨与母亲过招,因为母亲的教导十分刻板,导致李清晨掌法略显生涩,但她武学天资本来就高,经完颜康的提点后,立刻有了不小的进步。 白日参辰现使到第六遍时,完颜康喊了一声:“好!”在他看来,李清晨这招已经使的不错了,只需往后慢慢雕琢便是。 李清晨得了完颜康的夸奖,顿时欢欣雀跃起来,她高兴了一会儿,托着腮帮子道:“接着练哪一招呢?” 完颜康想了想:“阳关三叠。” “好啊!”李清晨深吸了两口气,摆好架势,左掌先出,右掌托后少许。 完颜康也对着双掌一前一后的打出,刚好呼应李清晨的阳关三叠。 李清晨左掌与完颜康右掌相交,掌力一吐即便收回,接着右掌击中完颜康的左掌,这时她左掌收回划了一个小圆,复又击出。 阳关三叠这一招,讲究的是以双掌快速连击,可在一招之间打出几招的效果来。 李清晨打完这招,就收招立定,等待完颜康的点评。 完颜康琢磨了一下,只道了一句:“再来。” “好!” 又是一招阳关三叠使完后,完颜康又道:“再来。” “好!” 如此下来,李清晨足足将阳关三叠使了五遍,完颜康终于琢磨出问题来了:“清晨,这招阳关三叠,可是有什么特殊的回气聚力法门?” 李清晨咦了一声:“你怎么知道?” “这招阳关三叠的使法,应该是以特殊的法门,将自己打出的劲力回收,然后重叠运劲。” 李清晨连连点头。 “这招掌法的立意,其实何止三叠,只需使的得当,六叠、九叠也是可以的。” 李清晨恍然大悟:“我真笨。” 完颜康微微一笑:“你要是笨,这世间学武之人,九成九都要去撞墙了。” “真的吗?” “比真金还真。”完颜康连连点头,以示肯定。 接着他想了想,又道:“清晨,这招掌法,你先不管如何出掌,只琢磨如何运劲。” 说完,他平伸双掌,示意李清晨将手掌贴过来。 李清晨俏脸微红,也伸出双掌,抵住完颜康的手掌。 之前两人双掌相交,都是掌力吞吐,一触即分。此时两人双掌紧紧贴在一起 ,完颜康只觉李清晨手掌柔软温润,还带有少许滑腻,令他不禁心神一荡。 他心中暗暗警告自己不可多想,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才对李清晨道:“好了。” 李清晨轻声嗯了一下,便开始催动内力。 阳关三叠这一招的诀窍在于,掌力既不可使足,也不足使的太少。若是掌力使足,便无力回收劲力。若是掌力使的太少,被敌人劲力长驱直入,自己后劲难以续上,便容易陷入危险境地。 对于喂招之人而言,难度其实更大,需将劲力掌控的极为精妙才行。若是使劲过大,容易伤着出招之人,若是使力太小,又难以将对手掌力击回。 完颜康经过与欧阳锋和裘千仞一战之后,武学修为又有了些许进展。当今世上,只论掌法修为,可能只有黄药师和洪七公这两人能与之相比,便是李母都要弱上他一筹。 有这么一个掌法高手陪着喂招,李清晨渐渐摸索到了阳关三叠的精髓之处,劲力运转逐渐圆融起来。原本的三叠,也慢慢变成四叠…五叠。 完颜康一边小心翼翼的陪着喂招,一边还要压下心中的遐思。他打定主意,只待李清晨提升至六叠境界,就开练下一招。 哪知又过了一阵,李清晨的进度不进反退,五叠变回了四叠。 “清晨,累了吗?”完颜康抬起头来,有些不解的问道。 “身子有些不舒服,好热……” 完颜康见李清晨满面绯红、目光迷离的模样,只觉一股热气上涌,不由把她一双柔荑紧紧握住。 密室内忽然安静起来,只有两人的喘息声越来越粗重。 完颜康也觉得身子越来越热,不由自主的把李清晨拉至身前,慢慢低下头,要去品尝她诱人的朱唇。 “康哥。”李清晨发出一声类似呻吟的叫声。 完颜康猛然惊醒过来,他连忙松开李清晨的手,后退两步,啪啪在自己脸上扇了两个耳光。 “你干嘛……”李清晨迈步向前,伸出手去摸完颜康的脸颊。 “别过来!”完颜康大喝一声,继续后退两步,后背已经撞上了密室石壁。靠着冰凉的石壁,他的脑子冷静了少许,明白自己是着了李母的道了。 李清晨被完颜康喝了一声,双目不由冒出泪花来。她停住步子,可怜巴巴的看着他:“你干嘛凶我?” 完颜康叹了一声气:“清晨,你要是过来,我怕忍不住。” “忍不住什么?” 李清晨的声音十分慵懒,像猫爪轻轻饶在心头一般,令完颜康蠢蠢欲动起来。他连忙盘腿坐下,闭上双目,运起九阳神功试图驱毒。 九阳神功有百毒不侵之效,在完颜康想来,虽然不知李母下的何等奇毒,但只要自己主动运功逼毒,就应该能安然无恙了。 哪知道,他运功才一小会儿,胸前热气丝毫没有消减之意,反而越来越盛。 完颜康还不清楚,李母下的并非毒药,而是春药。男女大欲乃是人之天性,春药在一定程度上可称为补药,所以九阳神功完全无法驱除药性。加上九阳神功本是纯阳内力,他这一运功,不仅无法驱毒,反而助长了药力的散发。 “康哥,你怎么了。”李清晨两步走到完颜康身旁,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完颜康双目紧闭,听觉和嗅觉反而更为灵敏,李清晨身上的幽香传入他的鼻中,她的声音更显诱惑,让他更是心神大乱。 他伸手在大腿上狠狠掐了一记,睁开双眼站起身来,对李清晨道:“密室开关在哪?” 李清晨迷迷糊糊的指着墙上一处位置,完颜康立刻奔过去,发现确有一个石头旋钮。 他往左一旋,毫无动静。 往右一旋,依旧毫无动静。 “这旋钮怎么……”他扭头问了一句,哪知这句话还没说完,一个柔软的身子就已经贴上了他的后背,双手抱住了他的腰间。 完颜康一咬牙,手上发力再旋。 只听得咔的一声,那石制旋钮被他捏的裂开来,这密室大门依旧毫无反应。 最后的希望被断绝,完颜康在墙上猛的一拍,转过身来。 李清晨双目迷离,连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嘴里不知在嘟囔着什么。 完颜康看向墙角的那床毛毯,终于知道是作何用途了。 他心中一横,抱起李清晨,走向那床毛毯处…… ------------ 第三百六十一章 陪嫁 也不知过了多久,完颜康终于清醒过来,李清晨如一只小猫一般蜷缩在他怀里,睡的甚是香甜。 他缓缓抽离被压着的手臂,起身想找衣服。 然而,满地的碎布,告诉他之前的战况有多么激烈…… 完颜康苦笑一声,低头看着同样赤裸的李清晨,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李清晨也醒了过来,她抬头看见完颜康赤裸的身躯,啊呀一声转过身去,还伸手捂住了自己眼睛。 “清晨,对不起。”完颜康想了许多话,最终只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李清晨身子一震,接着幽幽的道:“不用对不起,我很欢喜。” 完颜康心中生出无穷的感动和怜惜,他在李清晨身后缓缓卧倒,亲吻着她的脖颈:“清晨,我绝不负你。” 李清晨哭出声来,这并非悲伤的哭泣,而是放松和喜悦的泪水。 完颜康待她哭声稍歇,伸手给她慢慢抹去泪水,轻声问道:“清晨,你后悔吗?” 李清晨转过身来,眨巴着动人的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完颜康:“康哥,清晨不后悔。” “可是我,已经有了……” “莫愁和小婉那么好,飞凤也很好,多几个姐妹很好啊!” “我是个混蛋……”完颜康心中更觉得愧疚。 “傻瓜!”李清晨主动献上香吻。 完颜康又有些蠢蠢欲动,准备春风二度时,石门缓缓打开的声音传来。 完颜康立刻裹着李清晨往里面一滚,用半边毛毯遮住身子,这才抬头往外看去。 林飞凤迈着长腿走到近前:“好啦,好啦,是我啦。” 见着林飞凤的举动,完颜康迅速明白过来,这一出好戏是她与李母共同设计的。他指着林飞凤:“你,你……” 林飞凤哼了一声:“我什么我,得了便宜还卖乖啊!” 完颜康顿时语塞,无论这事原委如何,终究是他占了李清晨水灵灵的身子,难道还要自称受害人,扮委屈装可怜不成。 林飞凤见完颜康尴尬的模样,忙岔开话题:“清晨,我给你带衣服来了。” 说着,她把手中一叠衣服放在一旁的蒲团上,拔腿就要往外走。 完颜康大急:“我的衣服呢!” 林飞凤噗嗤一笑:“宫里没有男人衣服,要不先用毯子对付着。” 完颜康连连摆手:“去,去,去,赶紧找人缝制。” “好嘞。”林飞凤欢笑一声,转身大步出门去了。 完颜康把毯子放下,把李清晨转过身来,只见她犹自双手捂着脸,一副娇羞无限的模样。 “好啦,好啦,人都走了!”完颜康笑着拍了拍李清晨的翘臀。 李清晨啊的叫了一声,这才放开捂脸的手,往外瞧了瞧。瞧着室内再无他人之后,她才舒了一口气,对完颜康道:“那,我先穿衣裳了。” 完颜康主动闭上眼睛:“快穿上衣裳,要不我又忍不住了。” 李清晨嘻嘻一笑,在他脸上亲了一记,这便爬起身来。只是起身时,她忍不住痛呼一声。 完颜康连忙睁开眼:“怎么了?” “没事,没事。”李清晨连连摆手。 完颜康明白过来,必是李清晨起 身动作大了扯到破瓜之处。他下意识要起身呵护一二,旋即发现自己光溜溜的实在不雅,只好又躺下用毯子遮住下半身。 李清晨穿好衣服,凑过来轻声道:“康哥,我先出去,待会再来。” 完颜康坐起身来,柔声道:“去吧。” 李清晨一走,完颜康用毯子裹了身子,坐到一旁的蒲团之上,开始打坐运功。 功行一周天后,林飞凤又迈步进来,带来了一套贴身衣物和一件锦袍。 完颜康穿好衣服,拉起林飞凤的手:“是不是宫主逼你?” 林飞凤给他整了整衣襟:“干娘才没这个心思呢,人家是听了你讲的故事,才想出妙计!” 完颜康见她摆出一副快夸夸我的模样,不由气的狠狠在她臀上一拍:“哪门子的妙计,把你家夫君送人,亏你也舍得!” 林飞凤伸手在他腰间掐了一记:“口是心非的男人,心里还不知道多乐呢!” 完颜康看着她的眼睛:“你舍得!” 林飞凤愣了一愣,才道:“清晨就跟我当年一样。” 完颜康顿时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他一把将林飞凤抱在怀中,久久不语。 过了好一会儿,林飞凤扭了扭身子:“康郎,出去吧,干娘等着咱们吃饭呢。” 完颜康松开怀抱,拉着林飞凤大步走了出去。 出到外面,已是漫天彩霞,完颜康不禁摇了摇头,原来已是晚饭时分,自己还以为刚刚午时呢。 来到饭厅,李母和李清晨早已入座。李清晨一见完颜康进来,欢喜着起身去迎,谁知刚一迈步就啊呀一声。 完颜康两步掠了过去,扶住李清晨,柔声道:“好好坐着。” 李母看着完颜康如此呵护女儿,不由暗暗点了点头。 完颜康将李清晨扶着坐好,这才对李母躬身行了一礼:“见过宫主。” 李母受了这一礼,却是丝毫没有动作,脸上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 李清晨扯了扯他的衣襟,完颜康醒悟过来,又重新行了一礼:“见过岳母大人。” 李母这才展颜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事来,递给完颜康:“你已为一国之君,我灵鹫宫里寻常物事想来你也看不上,也就这个扳指还算个宝贝。” 完颜康接过扳指细细一看,只见这个扳指青翠欲滴,全无一丝杂色,一看就不是凡物。他想起一物来,连忙推拒:“这使不得。” 这扳指原名七宝扳指,乃是逍遥派的掌门信物,虚竹执掌灵鹫宫后,这扳指便一代一代传下。李母把七宝扳指送给完颜康,便是有让他做这灵鹫宫下一任主人之意。她见完颜康推脱,显然是认出了这个扳指的来历。她也不再勉强,只道了一句:“随你。” 说话间,饭菜已经尽数备好,李母拍了拍手,侍女们就流水般将各种美味佳肴端上桌来。 第一天的晚宴因为气氛凝重,完颜康没甚胃口。这日他与李母再无隔阂,加上饿了一天消耗颇巨,便展现出真正的战斗力来。 只用了一刻钟,完颜康就把桌上十个菜肴一扫而光,这还是他稍微注意吃相,略微压制的缘故了。 李清晨见他吃的痛快,便要叫宫中厨子加菜。 完颜康连连摆手: “不用,不用,一个不小心,吃撑了。”说完,他立马打了个饱嗝。 李母呵呵一笑:“你这都做了皇帝的人,吃饭倒还是与以往一般,没什么架子。” “皇帝也是人,吃喝拉撒,一样都少不了。”完颜康端起茶杯,毫无形象的牛饮起来。 李清晨不禁莞尔,林飞凤没好气的白了完颜康一眼。 四人喝喝茶,闲聊了一阵,李母让林飞凤和李清晨两人出去走走,她有事要单独与完颜康商谈。 二女一走,李母唤来侍女,换上一壶新茶。 新茶倒上后,李母嗅了嗅茶香,又把茶杯放下:“康儿,我家清晨可配得上你?” 完颜康恭恭敬敬的回话:“岳母大人放心,我必待清晨与凤儿几个一般无二。我今日在此发誓,从今往后,绝不再娶。” 李母点了点头:“你为一国之君,只要好好待清晨,今后是否再娶妻妾,本宫是不管的。” 完颜康见李母似乎另有他意,便主动问道:“岳母大人,您有事尽管吩咐。” 李母伸出两根手指头:“本宫要你答应两件事。” “只要我力所能及。” “我家清晨被你占了身子,却不能不明不白的跟了你,需得明媒正娶,风风光光的嫁过去。这名分上,清晨即便不做皇后,至少也得是皇贵妃。” 完颜康立刻点头应下:“这番回去之后,我便请人来提亲。名分方面,我保证一碗水端平。” 李母点了点头,又道:“咱们既然已是一家人了,我西夏与大金,当结为秦晋之好,缔结国书,永不相犯。” 完颜康闻言一怔,过了半晌才缓缓摇头:“这个不成。” “为何不成!”李母的语气,顿时严肃起来。 完颜康正襟危坐,认真道:“岳母大人,咱们已是一家人,我也不能瞒着您。荡平天下,乃我完颜康平生之志,在我的计划当中,攻略西夏只在三五年内。” “咱们已是一家人,为何要苦苦相逼!” “家事国事,岂可混为一谈。” “我在一日,可保西夏永不侵金,唯你完颜康马首是瞻。” 完颜康长叹一口气:“岳母大人,自唐亡以来,天下四分五裂,战乱不休,百姓艰苦。我完颜康有志、有能一统天下,结束这数百年的战乱纷争,为天下百姓打造一个太平盛世,岂能明知可为而不为之!” 李母盯着完颜康,只见他目光坚毅至极,显然是难以动摇。她低头沉思片刻,才道:“本宫知道了,你今日辛苦,早些回房歇息。” 完颜康立刻起身告辞,只是他回房后,脑子里不停回想李母之言,担心自己没遂了她的心意,会再生出什么幺蛾子来。 如此辗转反侧想了半夜,依旧没什么结果。在国家大事的立场上,完颜康是不可能退让妥协的。 最后他自言自语一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彻底抛却杂念,沉沉入睡了。 次日一早,完颜康刚刚洗漱完毕,便有敲门声传来。 李母踏入房中,昂首道:“你回国之后,速速准备赶去中兴府,迎娶清晨。” 完颜康疑惑道:“不来缥缈峰?” “本宫要以西夏一国,作为清晨的陪嫁!” ------------ 第三百六十二章 迎亲 一个月后,完颜康从中都再度出发,踏上前往西夏的迎亲之程。 回想起灵鹫宫里李母的决定,完颜康心中依旧生出几分不真实的感觉来。 以西夏一国,作为陪嫁! 当他回到中都,与徐道胜等朝中大臣商议此事时,众人第一反应都是:这是个陷阱! 自古以来,就没有这般陪嫁的。更何况,李母只是西夏的皇太后,又如何能将一国相赠。这必是李母以此为诱饵,要将完颜康骗到西夏,再行扣留。 面对大臣们的合理怀疑,完颜康也不能把话说的太透,他总不好当众说明西夏的小皇帝不过是个傀儡,而文武重臣都被李母种下了生死符的秘密来。 “众爱卿,此事不必多虑,准备彩礼和依仗便可。” “陛下,三思!” 完颜康见众人疑惑未消,只得继续做说服工作:“我这岳母大人,一身武功尤胜我三分,若她真心要留下我,此刻我还在灵鹫宫呢!” 众大臣勉强被完颜康说服,只是徐道胜仍提出几条方略,以备不测。完颜康也深觉有理,不能太过大意。 他亲身前往西夏,夏金边境防备必须有增无减。 马铁本就驻防西线,此时闻令屯重兵于兰州,与西夏不过一河之隔,随时可以跨河而击。 启用完颜洪毅,令其将兵五万于延安府。延安府距中兴不过七百里路程,一旦有变,大军顷刻即至。 完颜康传令白马城,令叶思明率骑兵三万,赶至西夏边境处游弋,一旦有变,这三万飞骑立刻星夜南下。 几路大军安排妥当后,完颜康率精骑两万正式启程,从中都过太原,抵达葭州。 到金夏边境时,西夏不许金国大军入境。经过一番交涉,完颜康最终随行只带了三千人马。剩下的骑兵也未折返中都,而是就地驻扎于葭州,以备不测。 这三千人马的统领,乃是觉空。 进入西夏境内后,西夏派了五千骑兵随行,一路护送至中兴。 一路上,夏军主将李子宁极尽热情,每日早晚必来给完颜康请安,还多次暗示是否需要美人伺候。此人似乎已经知道了未来的主子就是这位金国皇帝,想提前表表忠心。 对金国随行的三千将士,李子宁也安排的十分周到,每顿不缺肉食,酒更是管够。 在一片和谐的气氛中,入夏境第四日午时,完颜康顺利抵达中兴。 夏帝李遵顼,也就是完颜康的便宜大舅子,亲率文武百官,在中兴城外十里相迎。 完颜康翻身下马,大踏步迈向李遵顼,一边打量起此人来。 李遵顼身量颇高,比之完颜康也就差了寸许,但他身形瘦削,泪堂发黑、脸色发青、唇色发白,明显是酒色过度之状,全不似完颜康这般英姿勃勃。 “见过陛下!”完颜康几步走到李遵顼身前,躬身先行了一礼。 李遵顼连忙拉起完颜康,哈哈笑道:“俺们马上就是一家人了,何需如此生分,唤一声大哥便是了。” “大哥!”完颜康站直身子,依言喊了一声。 李遵顼上下打量了一下完颜康,啧啧赞道:“朕之前就听得妹夫你貌比潘安,今日一见,才知传言甚谬。这潘安不过一个白面小生,如何比得上妹夫的英武雄壮。我这妹子,有福气了!”说完,他放声大笑起来。 “大哥过奖,过奖!”完颜康微微笑道。 “恭喜圣上!贺喜圣上!”李遵顼身后的众臣,纷纷恭贺起来。 只是在完颜康看来,这西夏群臣恭贺之时,眼光多半是投向自己。 嗯,想来岳母大人已经提前打好招呼了…… 李遵顼给完颜康介绍了身后一众臣子后,便邀完颜康一同上马回城,两人并排而行。 一路上,李遵顼十分热情,给完颜康介绍西夏各地的风土人情,又旁敲侧击的问起他是如何与自己妹子相识。 完颜康思量有些故事不足与外人道,便不着痕迹的岔开话题。 大军进城之后,无双被安排在夏军特意腾出来的一处军营。完颜康也婉拒了李遵顼邀其进宫入住的邀请,依旧住在军中。 “妹夫,今夜朕在宫中设宴与你接风洗尘,母亲和妹子都会出席。” “大哥放心,我会准时赶到。” “将军们不妨都进宫来喝两杯,百人以内,宫中都可安排。”李遵顼扫了扫觉空等人。 “好说,好说。”完颜康打了个哈哈。 田大力看着李遵顼的背影,舔了舔嘴巴:“陛下,我们都进宫吧……” 完颜康目送李遵顼仪仗走远后,转头瞪了田大力一眼,才对觉空道:“加强戒备,吃自带的干粮,打上来的水,要先验毒。” “遵命!”觉空应声而答,火速招来各连长,逐级通知全军。 田大力长大了嘴巴:“不是马上就一家人了?” 完颜康费事对田大力解释,只告诉他和觉智、觉慧两人准备与他一同入宫赴宴,进宫前都得先填饱肚子。 李遵顼看似对他颇为亲热,但完颜康隐隐察觉到,此人的亲热有些虚假,那爽朗的笑容里,似乎隐藏着什么恶意呢。 一国之君,要被迫交出权柄,哪怕只是名义上的权柄,只怕也会心中不甘吧! 在军营中用完午饭,完颜康先洗了个澡,换上了一身紫色长袍,开始打坐运功。行功一周天后,已到寅时三刻,他便带着田大力、觉智、觉慧三人,由一连无双将士护送至皇城青龙门外。 因为无双这一连将士不便入宫,完颜康下令他们在宫外等待,只带了田大力三人入宫。 正值盛夏时分,中兴城中酷热,要日头落山之后才能稍显阴凉,晚宴安排在室内的硕德殿中。 司礼官早就备好软轿,请完颜康入轿。 完颜康摆了摆手:“我坐不惯轿子,前面引路便是!”说完,他不待司礼官再说,就大步往宫内行去。 司礼官只得遵命,赶在前头带路,更有一众禁军簇拥着完颜康四人徒步而行。 完颜康一边走,一边打量着皇宫中的建筑和路径,不时还问上司礼官几句。西夏疆域和人口虽然远远不如金国,皇宫规模比大金却小不了多少,从青龙门到硕德殿足足费了半刻钟。 广个告,真心不错,值得装个,毕竟书源多,书籍全,更新快! 李遵顼得了通报,掐着时间走出殿外等候,拉着完颜康的手往殿内走,一边还连连致歉:“妹夫,宫人安排不周,实在失礼…失礼至极啊!” 完颜康反手揽住李遵顼的肩膀,亲热非常:“大哥,你我之间,何需说这些。” 说话间,他四周看了看,只见殿内左右各摆了一列食案,大多已经有人落座。只是他和李遵顼并排走来时,食案后的众人都已站着躬身相迎。 李遵顼请完颜康在右首食案坐下,而他则在左首食案坐下。 完颜康见中间上首还空着一张食案,按说主位应是李遵顼所坐,他不免有些疑惑。 李遵顼不待他发问,拍了拍手,对后方宫人道:“请太后请来,准备 开席。” 完颜康明白过来,李遵顼在礼节上的安排还是颇花心思。他与李遵顼同为一国君主,按理而言,李遵顼为主人,坐到上首也没问题。但大金是强国,西夏是弱国,这么一来又有些不合适。李遵顼安排两人相对而坐,由李母这个共同的长辈坐于上首,就显得顺理成章了。 不一会儿,李母被四剑侍簇拥而来,只见她身着一袭绣凤描金黄底红边的锦袍,带着一头玉冠,行走间尽显雍容华贵。 李母一落座,李遵顼就侧过身子,跪伏于地:“遵顼见过母后,母后万寿金安,仙福永享。” 座下群臣齐齐拜倒:“圣母皇太后,万寿金安,仙福永享。” 完颜康听到仙福永享时,立刻想到某某老仙,几乎要笑出声来,他强自压住笑意,躬身行了一礼。 李母双手虚抬:“都平身吧,以后见了本宫,都别跪了。” 李遵顼连道:“母后,礼不可废。” 李母瞥了他一眼,又看向完颜康,柔声道:“康儿,我西夏景象,比你金国如何?” 完颜康微微欠身:“春兰秋菊,各擅其长。” 李母轻哼一声:“你这会小嘴倒是甜,依本宫看,这三伏天,还是我那缥缈峰上,最舒坦。” 完颜康连道:“往后夏日得空,我就带清晨回缥缈峰避暑去。” 李母嘴角上挑:“你这大金之主,哪来那么多空闲,也就是嘴上说说罢了。” 李遵顼连道:“妹夫既然有心,总是好的。母后,外间暑气逼人,不如搬些冰块进来,关上殿门,便能凉快许多。” 李母点了点头:“甚好。” 李遵顼立刻下令,搬冰块入殿。 西夏皇宫当中,建有专门的冰库,冬日藏冰,夏日取用。平日里也就是皇帝、皇后和几个贵妃能得享用,多放些冰块到酒水之中解暑。这日晚宴规格奇高,宫人奉命搬了二十块数十斤的大冰块入内,李母、李遵顼和完颜康身旁各放两块,其他左右隔座放置一块。 随着冰块放好,酒肉也同时摆好,宫人便将殿门关上,室内顿时凉爽了许多。 完颜康等到这时,仍不见李清晨,便忍不住出声问询。 李母呵呵一笑:“出嫁之前,岂有见面之理!” 完颜康拍了拍额头:“看我这记性!”说完,他让觉智将备好的礼单呈上。 李母接过礼单,打开随意扫了一眼,就放在一边:“你远道而来,车马劳顿,先试试我西夏宫里的出品,看看比我灵鹫宫如何。” 李遵顼举起酒杯:“祝母后万寿金安!” 众人闻声,齐齐举杯,同声恭贺。 完颜康一杯下肚,又吃了块肉,发觉都没甚异常。他心中稍安,觉着自己可能有些想多了。 李遵顼等众人都吃了两口之后,又举杯面向完颜康:“祝夏金两国,永为兄弟之邦!” 完颜康看了一眼李母,见她并无特别表示,便也端杯应和,喝下这第二杯酒。虽然他是必要吞并西夏,李母也表示要将西夏作为陪嫁,可这席面上也不必太过认真。 众人吃了两口,李遵顼又举杯:“祝我西夏风调雨顺,国富民强!” 三杯过后,完颜康也开始起身敬酒。 第一杯他先敬李母,第二杯敬李遵顼,第三杯敬西夏群臣。 三杯过后,完颜康刚刚坐下之时,忽然发现殿内在座众人开始泪水长流。有几个坐下慢的,身子一歪,就这么直挺挺的摔落于地。 ------------ 第三百六十三章 悲酥 完颜康刚刚发现异状,就听得李母爆喝一声:“悲酥轻风!谁使的?” 李母站起身来,首先看向李遵顼。 李遵顼泪流满面,趴倒在食案之上,嘴上也惊呼不已。 完颜康双目在殿内一扫,发觉除李母外,所有人都已经或躺或趴。他身后响起啪啪几声,不用回头,就知道田大力三人也中招倒地。 现场只有李母还未跌倒,莫非是她下的毒?但旋即完颜康又否决了这个可能性,以李母的那一声爆喝,显然她是不知情的。 这个念头刚刚转完,只见李母身子也摇摇欲坠起来,完颜康暗道这悲酥轻风着实厉害,以李母数十年精湛内力,居然都只能稍稍延阻此毒发作片刻。 完颜康心念急转,也做身子僵硬状,一头栽倒于食案上,同时大喊一声:“何人下毒!” 他倒在食案上时还故意撞了一下鼻子,让鼻子一酸,顺势逼出不少泪水来。 做戏做全套,先苟一波,看看到底是谁人设局。 李母背靠身后屏风,不断扫视殿内。 李遵顼不停大喊:“母后,你没事吧!母后,你没事吧!” 殿内群臣纷纷出声喝骂,有人还喊着要找出下毒之人,将其碎尸万段,诛灭九族。 过了一会儿,一个宫人从地上爬起身来,走到李遵顼身旁拨弄两下,又到李母身旁,一耳光扇过去。 完颜康瞄着这状况,险些要掠过去挡住此人,但他心知内情没这么简单,硬生生按捺住了冲动。 啪的一声,李母脸上挨了一记耳光,栽倒于地。这宫人又到完颜康身旁,一脚踢来。 完颜康运功于身,做出僵硬状态,顺着踢来一脚的力道,应声翻倒在一旁。 这名宫人又在完颜康身后各踢了一记,确认田大力三人也中毒无误之后,这才转身折回李遵顼处,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递到李遵顼鼻子下面。 过了一会儿,李遵顼站起身来,走到殿中张开双臂上扬,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遵顼的笑声久久不息,状若癫狂。 他笑到直至有些气喘,连着咳嗽了两声,才停了下来。 “遵顼,居然是你!”李母躺在地上,双目圆睁,显然仍是不敢相信。 “当然是朕!”李遵顼走到李母身前,就这么俯视着她。 “遵顼我儿,为何?” “哈哈哈哈!”李遵顼又爆发出一阵狂笑,这才缓缓俯下身子,冷冷的看着李母:“母后,你有把朕,当做你的亲生儿子吗!” “遵顼,本宫哪里……” “你为了一个外人,让朕把大夏生生送出!”李遵顼打断李母的话,直起身子,转身指向完颜康的方向。 “清晨是你的宝贝女儿,朕莫非就是外头捡来的野种!”李遵顼说到这里,不觉嘶吼起来,面容显得极为可怖。 李母叹息一声:“遵顼,娘亲是为你好。” 李遵顼又大笑起来:“为我好…为我好……把我大夏数百年基业拱手让人,朕一国之君变成他人阶下囚徒,这叫为了我好!” “遵顼,康儿岂会如此!” “康儿!金国的小杂种,难为你叫的这般亲热!不认生父、诛尽宗亲,如此不仁不孝之人,竟能得你如此赞许!” 完颜康怒气上涌,险些压抑不住要立刻蹦起来,先给李遵顼几个大耳刮子。 “遵顼,康儿仁厚,不是你想的那样……”李母无奈的说道。 月前在缥缈峰上时,李母决定以西夏一国为陪嫁后,完颜康也颇为感动,他将自个身世如实告知李母。了解内情之后,李母深知,完颜康对金国宗室如此,已算是颇为仁慈了。 “那是怎样!”李遵顼冷笑着问道。 李母叹气一声,却是不能当中说出其中内情,她只得无奈的说道:“遵顼,收手吧,金国兵强马壮,咱们不是对手。” 李遵顼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又一次大笑起来:“母后,你一个妇道人家,哪懂什么军国大事。金国看似强盛,实则不堪一击,三载之内,必亡于朕手。” “痴人说梦!”完颜康忍不住回了一句嘴。 李遵顼走到完颜康身前,蹲下身子拍了拍完颜康的脸,冷笑道:“我的好妹夫,胆子倒是挺大,现下还敢嘴硬。” 完颜康故作愤怒状,憋的脸上通红:“有种你就杀了我!” 李遵顼站起身来:“你放心,朕不会杀你。朕要让你亲眼看着,你的大金国,到底是如何败亡!” “我倒要看看,你何时梦醒!”完颜康也冷笑回应。 李遵顼见完颜康一脸不屑,便拍了拍手:“大师,还请现身说法。” 最先露面的那名宫人除去头上假发,站到李遵顼身旁,双手合十:“贫僧受王上之命,我吐蕃与大夏从今日起,结为兄弟之邦,若有违者,天弃之!” 完颜康见此人脑门微陷、太阳穴高高鼓起,一口汉话说的别扭至极,显然是吐蕃的僧人。只是他此人面色与金轮法王、灵智上人等密宗僧人截然不同,金轮法王和灵智上人均是面色枯黄,此人却是面色红润,有如少年一般。 “我大夏与吐蕃从今日起,结为兄弟之邦,若有违者,天弃之!”李遵顼也跟读一句,两人各倒酒一碗,碰过之后一饮而尽。 “区区吐蕃,何足道哉!”完颜康继续做不屑状,想看看李遵顼还有何后手。 李遵顼端起一碗酒,泼到完颜康脸上:“还敢嘴硬!” 完颜康身子微微抖动起来。 李遵顼显得十分愉悦,他以为完颜康是害怕的颤抖,殊不知完颜康是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动作,生怕忍不住要跳起来一掌拍死他。 “我大夏疆域虽小,从来兵强将勇,不弱于人。当年辽国在时,我大夏北抗辽国,南战宋国,连战连捷。如今区区金国,我大夏更有强力相助,何来惧之。金国一灭,余者何足道哉!”李遵顼越说越兴奋,似乎击败金国、一统天下有如探囊取物一般。 “陛下圣明,文成武德,千秋万代,一统江山!”有个中了招的大臣灵机一动,挤出几分力气喊起口号来。 其余被毒倒的文武大臣纷纷醒悟过来,在场过半中人,跟着拼命喊起口号来。 李遵顼听了大笑不已,感觉人生已经到达了巅峰。 完颜康心中冷笑不已,对李遵顼的评价,立刻下调了几分。 他在灵鹫宫时就听李母介绍了便宜大舅子的情况,来西夏之前,他更收集了李遵顼的生平资料。此人本为宗室,弱冠时即参加科举做了状元郎,其后通过政变登上帝位。在历朝历代帝王之中,李遵顼是唯一一个状元 郎,由此可见,其人文才思敏远胜常人。 当年西夏北战辽国,南战宋国,诚然败少胜多。但那时西夏立国不久,军力正是鼎盛之时,与现下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更何况,西夏国小兵寡,即便能在局部战争取胜,也难以扩大战果,更难以持久作战。所以当年西夏军力最强之时,也未能扩大几分国土面积,仅仅只是做到守成罢了。 而李遵顼以古论今,以为今世更盛往昔,如此狂妄无知的想法,连纸上谈兵的赵括都不如。 李遵顼志得意满,开始安抚群臣。他声称众人往日对其不敬都是李母生死符胁迫之故,只需往后对其尽心尽力,便会既往不咎。 群臣心下稍安,也立马有人提出疑惑来:怎么解生死符? “众卿家,待此间事毕,朕先配齐五年的解药。待朕习得高深内功后,便亲自为众卿家出手解符。”李遵顼倒是知道自己母亲素来刚强,也没妄想让她出手。 李母闻言,冷哼一声:“待你能解符之日,只怕这满朝文武,早已寿终正寝!” 常言道,知子莫若母,李遵顼天资虽然聪敏,但练武从来不肯吃苦。解生死符不仅需要特殊手法,更需要高深的内力修为,以李遵顼练武的劲头,便是把神功摆在他面前,一辈子也难有成就。 李遵顼转头大喝:“闭嘴!若非你一味偏心,朕神功早成。” “遵顼,本门武功特性,你不是不知。小无相功、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都须以上乘内功为根基方能修炼。六阳融雪功你都没练好,如何修行神功!” “北冥神功呢!”李遵顼依旧愤愤不平。 “北冥神功早已失传。”李母不再言语,心中尽显无奈。虚竹当年被灌注了一身旷古烁今的内力,但他认为北冥神功损人利己,最终没有将之留下,造成了此门神功成为绝响。 李遵顼少年时就听说过北冥神功的厉害,一直缠着母亲要学,却始终未曾得授。他一直不信神功失传,只以为是母亲偏心。 到了此时此刻,李遵顼依旧不信。但他以胜利者自居,对此早有预备:“母后,你不传北冥神功,也没什么打紧。朕已经拜入无色大师门下,习得密宗无上神功,只需一月功夫,便能神功大成呢!” 李遵顼走到李母身后,蹲下身子,轻轻抚摸着春兰、夏荷的俏脸:“当年朕要这几个贱婢,你都不许,还将朕逐下缥缈峰。到了明日,这几个贱婢,都会哭着喊着,要朕的恩宠呢!” 他说这几句话时,语气显得颇为邪异。 李母听出不对来,忽然冒出一个念头:“遵顼,这人是欢喜禅宗的?” 那僧人转过身来,对李母双手合十,脸上露出诡秘的神色:“女施主好见识,贫僧性空,正是欢喜禅宗宗主。” “遵顼,你竟然……” 性空迈前一步,点了李母的哑穴:“陛下,女施主怨念太深,待贫僧寻静室一间,为其讲经念佛。”其人所言是要为李母讲经念佛,实则是要施展邪功,吸取李母的内力。 在李遵顼谋划之中,因为李母武功太高,必须将其武功化去,才能确保后续不出岔子。 他略做踌躇,终究点了点头:“大师,不可伤了我母后性命。” 性空蹲下身子,准备将李母抱起。 李母瞧着此人邪异的面容缓缓贴近,心中升起无尽的恐慌来。 ------------ 第三百六十四章 翻盘 性空手指即将接触到李母身子时,他身形忽然一滞。 完颜康的脑袋,从性空身后冒了出来:“您受惊了!” 李遵顼瞧见完颜康忽然冒出头来,如同见了鬼一般,指着他惊道:“你…你……” “我怎么没事?可能是这毒药过期了吧。”完颜康还特意调戏了一下李遵顼。 李遵顼回过神来,立刻高声大喊:“擒下此人!”他在硕德殿中安排的宫人,除了性空之外,还有十名心腹。当时为了做戏逼真,这十名心腹都是真的中了毒动弹不得,但此刻李遵顼这些心腹都已用过解药恢复了行动能力。 这十人之中有几个利索的,没等李遵顼下令就已经发觉不对,早已跳出来救主。其他几个反应稍慢之人,闻声也纷纷从各角落奔出。 李遵顼喊完之后,才想起完颜康武功高强,立马拔腿要跑。哪知他一步还没迈完,便被完颜康擒住后背丢在地上。 完颜康这一抓之间,已经封住了李遵顼的穴道,让他动弹不得。 这时,李遵顼的心腹们还没赶到近处,完颜康好整以暇的从性空怀中找出一个瓷瓶,拔掉塞子闻了闻,立刻塞了回去。 真特么的臭! 李遵顼躺在地上,看着心腹们舍命奔来救主,心中激动不已,他还连声大喊道:“擒下即可,不可伤了此人性命。”在李遵顼想来,只要能擒下完颜康,金国必会因此受自己挟持。若是保不住完颜康的性命,金国发起疯来,以金国和西夏的国力对比,西夏此时此刻绝不是对手。 “遵命!” 李母已经从惊慌中缓了过来,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来。 这十名心腹,都是李遵顼养大的孤儿,并私下传授了六阳融雪功。十人联手,以性空之能也不是对手。在李遵顼想来,性空着了道,乃是完颜康偷袭之故。 此人不过弱冠之龄,看着就是个小白脸,没有半分武林高手的气度,只要…… 李遵顼这个念头还没转完,就听得一阵急促的噼啪声响起,不过五个呼吸的功夫,李遵顼这十名心腹全都了账,横尸一地。 完颜康拿起解药瓶子,拔掉塞子,凑到李母鼻子下方。 李母闻了一小会儿,皱了皱眉,出声道:“够了。” 完颜康立刻将瓶口塞住,去给田大力和觉智觉慧三人解毒。 田大力三人缓过劲来,互相看了看,同时骂出一声:“真他娘的臭!”然后齐声大笑起来。 完颜康见田大力三人已能自己坐起,便把瓷瓶丢给田大力:“去给那几位姑娘解毒。” 说完,他又走到李母身旁,作为护法。 悲酥轻风解毒之后,身子恢复的快,内力要完全恢复,则要少许功夫。过了一阵,夏荷四剑侍都闻了解药站起身来,李母的内力也终于尽数恢复。 她站起身来,目光冷厉,一掌向性空拍去。 完颜康立马伸手拦阻:“且慢,此人有用。” 李母转头看向他,目光不善:“你也想学那害人的邪功不成!” 完颜康连忙摆手:“这等邪功,我岂能看在眼里。” 李母觉着有几分道理,便道:“那是为何?” “此人乃吐蕃密使,我要从他身上掏出些东西来。更何况,您老人家要是一掌拍死此人,岂非便宜了他!” 李母恍然大悟,长 笑一声:“康儿,你提醒的对。”说完,她从酒壶中倒出少许酒水,运功化成薄冰,单掌往性空身上一扬。 过了一小会儿,性空身子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三五个呼吸之后,他颤抖着喊:“饶命…饶命……” “解了这厮的穴道。”李母坐回位置,对完颜康道。 完颜康应声而动,将性空的穴道解开,然后丢远了少许。 性空穴道一被解开,立刻盘坐于地,试图用内力止痒,哪知全无效果。他忍不住饶起痒来,饶完胸前饶后背,后背饶了,屁股和大腿又痛痒难当,此时性空恨不得自己生多几双手,便能稍解痛痒之苦。 又过了几个呼吸,随着痛痒之感越来越强,性空在地上不断打滚,双手在脸上抓出道道血痕,一边大喊饶命。 李遵顼看着性空的可怕模样,不由浑身颤抖,冷汗直流。 “母…母后……”他颤抖着出声,却不知该如何说,才能让李母饶过自己。 李母把李遵顼拎起,在他膝弯处一敲,让他跪倒在自己身前,冷冷的注视着他:“我生的好儿子!” “母后,孩儿错了,孩儿再也不敢了。”李遵顼颤抖着哭出声来。 李母高高扬起右掌,又放了下去,抬起手来,又放了下去…… 完颜康在一旁,看的十分紧张,生怕她老人家控制不住,就出手毙了这个逆子。 李母再次抬起手,出手如电,噼里啪啦给李遵顼扇了几十个耳光。 完颜康在李母出手的瞬间,看出她手上未带内劲,便放下心来,笑眯眯的看着这个便宜大舅子挨打。 李遵顼挨完耳光,脸迅速肿胀起来,跟个猪头似的。虽然脸上火辣辣,但他反而长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挨了打,至少性命无碍了。 李母这几十个耳光扇下去,好似费了老大的力气一般,喘息了一会儿才平息下来。 “若不是念你还有一丝良心,本宫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 李遵顼听了这话,连道:“多谢母后,多谢母后……”只是他脸肿的厉害,说话时含混不清,听着颇为有趣。 夏荷忍俊不禁,旋即她觉着不对,立马伸手把嘴捂上。 李母听到笑声,神色不愉。 完颜康见状,生怕李母迁怒夏荷,连忙岔开话题:“岳母大人,不知清晨现下状况?” 李母想了想:“清晨应该无事,她身边都是灵鹫宫的老人。”说完,她依旧有些不放心,便问李遵顼:“你还做了哪些勾当?” 李遵顼眼神闪烁,一时有些犹豫。 完颜康见李母又扬起手来,便道:“让我来。” 他盯着李遵顼的眼睛,清喝一声:“看着我!”然后,他发动了摄魂大法。 过了一会儿,李遵顼的眼神变得浑浊起来,对完颜康的问题再无任何迟疑,一问一答,回答的清清楚楚。 三月之前,性空就奉命出使西夏,与李遵顼搭上线,试图联合抗金。李遵顼极其好色,与性空这位欢喜禅宗宗主那是一拍即合,他私下还认了性空做师兄。只是在联合抗金一事上,李遵顼迟迟下不了决心,直到李母告知其要将西夏作为陪嫁,送与完颜康。 李遵顼勃然大怒,再也无法忍耐,打定主意要彻底翻身做主人。 因为满朝文武大臣几乎都被李母种下了生死符,李遵顼与 性空谋划此事,只得通过下毒的手段擒住李母,获取生死符的解药拿捏一众大臣。 除去少许心腹内卫之外,皇宫内外绝大部分武力,李遵顼全未掌控。对于李清晨,李遵顼也压根没派人去对付。在他想来,只需擒下了李母和完颜康,李清晨区区一个柔弱女子,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李遵顼也不愧是唯一中过状元的皇帝,脑子十分好使。他知道李母武功超绝,寻常下毒的法子难以奏效,便设法将悲酥轻风预先融于冰块之中。夏日酷热,李母向来有融冰解暑之好,冰块融化之时,悲酥轻风也随之散发而出。 因为悲酥轻风本是无色无味,这样下毒,更是神不知鬼不觉。 为了以防万一,李遵顼自己和一众心腹也都未先用解药,以免不小心露出破绽,让李母提前发觉。 李遵顼这番谋算,本是天衣无缝。但他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完颜康身具神功,百毒不侵。 掏光李遵顼的底细之后,完颜康彻底放下心来。李清晨安然无恙,朝中大臣也无人支持李遵顼。 唯一有些麻烦的是,三千铁鹞子,已尽数为李遵顼掌控。 “铁鹞子……”完颜康自言自语了一声,脸上露出颇为玩味的笑容来。 李母见他有些不以为然,提醒道:“康儿,铁鹞子战力强横,不可轻忽。” “好!”完颜康一口答应下来,只是心中却另有定计。 “春兰,给李全忠、拓跋晔解药。” “遵命。” 李全忠是禁军统领、拓跋晔乃是镇东大将军,两人俱是位高权重,手握重兵之人。刚刚李遵顼看似独掌乾坤之时,过半大臣都反水献媚,这两人却是一言不发。 两人闻了解药恢复行动力后,立刻走近跪倒在李母身前。李全忠更是连连叩首:“全忠无能,累太后受惊,实在罪该万死!” “都起来说话。” “遵命。” “全忠。” “在!” “你速速出殿,下令宫中戒严,若无本宫之令,任何人不得出入宫中,违令者斩!” “遵命!”李全忠应声,立刻转身奔出殿外。 “安排停当,速将公主请来硕德殿。”李母想了想,还是不放心李清晨一个人待着。 “遵命!” “拓跋。” “在!” “你的镇东军,几日内可调来中兴?” “禀太后,末将麾下李子宁五千骑兵,现下就驻扎在城外。若是要调动大军进京,末将派八百里加急送信,镇东军日夜行军,最快也要四日之后才能进京。” 广个告,我最近在用的app,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李母沉吟片刻:“四日太久,你先调李子宁入城拱卫宫中,本宫再想他策。” “遵命!” “遵顼,速速下令,让铁鹞子十名队长进宫饮宴。” 李遵顼被解开摄魂大法后,脑子还有些懵懂,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听了李母之话,心中一惊,若是铁鹞子这最后的依仗被除去,自己将再无任何翻盘的可能了。 李母见他如此,又扬起巴掌,要让这不孝子再尝尝厉害。 完颜康伸掌压了压李母的手臂:“岳母大人,无需如此,铁鹞子交给我对付便是了。” “你待如何?” 完颜康微微一笑:“山人自有妙计,岳母大人静观便是!” ------------ 第三百六十五章 铁鹞子 次日一早,天色微微发白之际,朱雀门宫墙上方,完颜康和李母并排而立。 “康儿,不要逞强。”李母看着远处奔腾而来的铁鹞子,面上难掩忧色。 完颜康轻摇羽扇,面露微笑:“岳母安坐便是,且看小儿辈破敌。” 李遵顼、李全忠、拓跋晔与数名服了解药文武大臣站在两人身后,听着完颜康这话,众人虽然面上不说,心里都觉得完颜康胡吹大气。 铁鹞子在李元昊时期得以建立,是西夏的王牌骑兵,也是帝王亲军。铁鹞子的将士都是优中选优,是西夏骑兵精锐中的精锐,人马尽披重甲,常规配置是一人双马甚至三马。 铁鹞子最大的用途便是冲锋陷阵。在战场上,装甲齐备的重骑兵形成冲锋之势,几乎无人可挡。铁鹞子为了将冲锋陷阵的能力发挥到极致,还将人和马用钩锁绑在一起。这样一来,即使马上骑士中箭倒毙,也不会坠马,而使人和马继续冲阵,足以让敌军胆寒。 西夏凭借铁鹞子之威,在和宋军、辽军乃至金军数次大战之中,均大破敌军,斩杀甚众。西夏国小兵少,能立国两百年不衰,一半的功劳都要计在这铁鹞子身上。 金国在见识过铁鹞子的厉害之后,也曾经仿造过一支重骑兵,名为铁浮屠。铁浮屠在与宋国交战初期,也曾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后来宋国以岳飞为帅,数次大败兀术,令铁浮屠全军覆没。之后金国政权不稳,到了世宗完颜璟时,他喜文厌武,就没有重建铁浮屠。 自李元昊以来,西夏历任皇帝均试图扩充铁鹞子的数量。但一来因为符合铁鹞子要求的铁甲制作和维护成本太高,二来能胜任铁鹞子的骑士不多,西夏鼎盛之时,铁鹞子也未曾超过五千之数。 铁鹞子的选拔方式是世袭为主,父传子、子传孙,且只对皇帝效忠。李遵顼登基之时,李母对时任铁鹞子的十名队长也都种下了生死符。只是她当时给满朝文武种下生死符,主要是想为儿子掌控局面,并非有武则天之志,对铁鹞子中的人事变更也就不太在意。 此时铁鹞子的十名队长,早已被李遵顼换了一轮,不再为李母所掌控。 李母原本想借李遵顼之命,诓骗铁鹞子队长入宫,但被完颜康力阻,称要堂堂正正的解决。 铁鹞子这十名队长早就得了李遵顼的密令,让他们做好准备。这晚宫中一无动静,二无皇帝密令传来,他们便知道大事不好。十名队长商议了半夜,决定一待天明就整军杀向皇宫,营救皇帝陛下。 朱雀大街阔约五丈,整条大街俱以青石板铺地,最适合骑兵奔驰。在这朱雀大街上,三千铁鹞子的奔腾声,更甚夏日滚滚雷声。 而在朱雀门前方百步之处,一千无双飞骑列阵以待。眼见铁鹞子的前阵已至两里之内,这支骑兵依旧没有丝毫动作。 金国这支骑兵只怕是吓的傻了! 罢了,罢了,待会金军一败,我等就紧闭宫门,死守宫中便是了,李全忠心中做如是想。 双方战阵距离只有一里之遥,随着觉空清喝一声:“冲锋!”,无双才缓缓动了起来。 在城墙上众人看来,这支金军冲锋的架势,怎么好似散步一般! 面对铁鹞子,原本的两千骑兵,居然只用一半! 以弱击强,以少击多,还如此轻慢! 城头西夏众人,仿佛已经看到了这一千金军被碾为血肉泥尘的惨状。 李遵顼脸上难以压抑的露出一丝狂喜来,只是因为脸上肿胀,看的不太真切。 李母不时转头看向完颜康,只见他依旧一副信心满满的模样,原本要劝说的话 儿,最终还是吞了回去。 双方距离到两百步时,觉空微微夹紧马腹,带动全军加速起来。 五个呼吸之后,觉空抄起背上强弓,大喝一声:“张弓!” 随着着一声喊,他身后十五排的将士齐齐张弓搭箭。 “第一列,射!” 当先一列五排将士,齐齐射出手中弓箭。 “第二列,射!” 随后一列将士,齐齐射出手中弓箭。 “第三列,射!” 第三列将士,齐齐射出手中弓箭。 朱雀大街虽阔,但毕竟只是一条大街,铁鹞子的阵势,一横排并行十匹马儿。当先数排铁鹞子见到金军在一百五十步处就开始放箭,都不觉嗤笑出声。 这么远放箭,吓唬人么! 李全忠等带过兵的武将,也不觉摇起头来。 但是他们不知道,无双的有效射程是,两百步! 觉空在一百五十步处才下令放箭,已是因为铁鹞子人马尽披铁甲,所以才放近少许出箭。 西夏众人都担心完颜康太过托大,小视了铁鹞子之威。他们却是不知,完颜康早在数年之前,就率军与泰州的三百铁浮屠交手过,且大获全胜。 在率部来西夏之前,觉空就曾以铁鹞子为假想敌,取来十数具铁浮屠装甲,做过相应的实战模拟。以无双的强弓利箭,在一百五十步处,就能射透铁浮屠的人马铁甲。 铁鹞子南征北战,面对普通弓箭齐射,通常只需微微低头,不让箭支射中面部即可。但这支金军在正常射距外射出的箭支,显然与以往任何敌军的远程打击,有着天壤之别。 箭支破空之声,分外尖利。 紧接着,箭支临身,前面数排的铁鹞子,纷纷中箭痛呼起来。 无双的排兵布阵是一排十人,前面三列依次射出一百五十支箭,至少造成了五十名铁鹞子中箭。 觉空眼神锐利,看清己方出箭效果不错,至少超过十五名铁鹞子已经中箭而亡。 但是,这些中箭而亡之人,并无一人坠马。有人或倒在一侧,有人或趴伏于前,座下马儿似乎毫无察觉,拖拽主人的尸体继续冲锋。 觉空无奈的摇了摇头,大喝一声:“前排,射马!” 在无双的演练当中,早已预设过这种状况。只是对于这些大多出身草原的汉子而言,马儿是他们的好朋友,能尽量保全马匹,自然不想以之为射击目标。 但此时别无选择,无双的将士们,也只能优先射杀马儿。 铁鹞子的战马,马头上裹着铁面,只有双目和口鼻露在外面,马身前段也披了垂至大腿的特制锁子甲。 在以往的战事中,铁鹞子的马儿中箭倒毙的数量,比马上战士更低。对马儿来说,只要不是射中眼睛等要害之处,其余地方隔着铁甲即便中上三五箭,也并无太大影响。 曾经有一匹铁鹞子的马儿,足足中了四十八箭,才流血力尽而亡。 一百五十步的距离,又能射出几轮箭? 对于普通骑兵而言,能射出十轮箭,便已是精锐之师了。 无双的第二轮箭雨,告诉了铁鹞子们,什么叫做快!准!狠! 随着射击目标的改变,第二轮的箭雨,令铁鹞子前排十余匹马儿纷纷中箭栽倒。 铁鹞子们还来不及震惊,第三轮箭雨又至。 随着距离的拉近,无双后排将士,也开始张弓出箭。 这一轮的箭雨,造成的杀伤更大。累计已经有三十匹马儿倒毙,死伤的铁鹞子只多不少。 对于三千铁鹞子而 言,三十匹马儿的倒毙,不过皮毛之伤。 但是,他们此刻交战的位置,不是平原旷野之中,而是朱雀大街之上。 随着前排战马的纷纷倒毙,后排的马儿不断被绊倒。 铁鹞子中少许能顺利突前者,又迎来新一轮的利箭打击。 觉空距离铁鹞子最前阵只有五十步时,朱雀大街上,已经充塞了铁鹞子的人马尸身。 五十步的距离,对骑兵而言,不过眨眼即至。 但对于此刻的铁鹞子而言,这五十步的距离,无疑天堑。 铁鹞子冲锋陷阵,向来不用弓箭,只凭重装骑兵的冲击力破敌即可。此时他们被人马尸身充塞街道,无法再往前冲锋,便彻底沦为了箭靶子。 觉空号令停下冲锋,全军慢行。 任何一支兵种,都不是绝对无敌的。铁鹞子在遭受重创之后,若是及时退却,还能保留大部分实力。 但素来自以为天下无敌的铁鹞子们,此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冲过去,报仇! 虽然无法冲锋,铁鹞子们依旧催动马儿,践踏着前方的人马尸身,挣扎着向前行去。 觉空传令下去,后队插上突前,前队拖后略做休息。 “射人!” 此刻铁鹞子们马儿无法奔驰,在主人的强行催动下,在满地的血肉上,一脚高一脚低的慢慢行走。 无法冲击起来的重骑兵,即便赶至身前,还有什么威力! 数十步的距离,对无双的将士而言,完全不用箭雨压制,一支箭就能消灭一个敌人,好似平日里训练射靶一般。 铁鹞子以钩锁连住人马,人死之后马儿依旧能够前行,可战马无法冲锋,即便淌过了重重血肉阻隔走到无双阵前,也不过是被无双的将士将马儿牵到一旁。 铁鹞子原以为当世无敌,结果纷纷送了人头,还送上马匹。 朱雀大街上的人马尸身,已经倒下了两层、三层,即便强行催动马匹也难以通行。铁鹞子的十队人马,已经有三队全军覆没,后边的七个队长也彻底胆寒,他们略做商议之后,下令全军后撤。 传下撤退的军令之后,铁鹞子们看着前方的血肉泥墙,不觉都松了一口气。 广个告,我最近在用的看书app,书源多,书籍全,更新快! 我们冲不过去,你们也追不上! 觉空见铁鹞子们调头要跑,他不慌不忙,拿起胸前一个号角,鼓起腮帮子吹了起来。 随着三短两长的号角声吹起,朱雀大街的另外一头,涌出了另外一千无双飞骑。 领军之人,乃是手握一条成人臂膀粗细禅杖的田大力。 田大力并未乘马,而是站在阵前大步奔跑,速度快过奔马。 第一波强弓利箭打击过后,田大力已经冲至铁鹞子阵前,他大喝一声,禅杖向后一扬,再猛然向前抽出。 当先冲至田大力身前的一匹战马,被他一禅杖拍中胸口,往侧后方飞跌回去,撞到了旁边的两匹马儿! 田大力大笑一声,踏步而上,禅杖疯狂的舞动起来。 随着小旋风的使出,田大力身周三丈之内,全无活物! 田大力重上少林三月,得了高僧点拨,武功更上一层楼。以他的强横力量和疯魔杖法,完颜康自量,若是与田大力战场相对,他都不想与之正面对敌。 若说无双的破甲箭雨,让铁鹞子感到绝望,田大力这个人形暴龙的突进,则让铁鹞子彻底胆寒。 完颜康见铁鹞子再无战意,在宫墙上清喝一声:“投降免死!” “投降免死!”无双的将士们,齐齐高喊起来。 李遵顼痛苦的闭上双眼…… ------------ 第三百六十六章 收服 三千铁鹞子,在半个时辰之内灰飞烟灭。 若不是亲眼目睹,即便是李母这位太后亲口告知,李全忠和拓跋晔等武将,都是绝无可能相信的。 完颜康转过身来,微微笑道:“诸位,我大金骑兵战力,可堪入目?” 西夏众人还沉浸在震惊当中,李全忠最先反应过来,他啪的一下双膝跪倒:“陛下威武……”他想再找些歌功颂德之词,却发现全都不足以形容眼下的震惊。 “陛下威武!”其他西夏文武也反应过来,纷纷拜服于地。 李母抚掌大笑:“好,好,好。” 笑完之后,她轻轻唤了一声:“康儿。” 完颜康微微躬身:“母后,有何吩咐。”到了这时,他也顺势改口,叫的更为亲切些。 “这帮不成器的家伙,往后就全交给你了。” “母后放心,别的不敢说,一视同仁这四个字,我会做到。” “有你这句话,本宫就放心了。” “李全忠、拓跋晔……”李母又喊出在场文武大臣的名字。 众人听到自己名字,都连声应是。 “从今往后啊,康儿就是你们的主子。你们对他,要与对本宫一般……不,要比对本宫更敬重!” “遵命!” “参加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在李全忠的带领下,众人又一次朝完颜康跪倒。 这便是正式的权力交接了啊! 完颜康也不扶众人起身,他心中微微思量之后,出声道:“诸位都是西夏的栋梁,今日得蒙效忠,也是我完颜康之幸事,以后西夏并入大金,自有仰仗诸位之处。” “末将、微臣不敢。” “其余军政杂务,咱们今日都不说,我先讲两点大事。” 众人齐齐抬头,只见完颜康先伸出一个手指头:“我大金已废除跪礼。今日这一跪,便是你我君臣之间,最后一次行跪礼。” 众人齐齐叩了个头:“谢陛下!” 完颜康却没有往下说了,直到礼部尚书乐颐醒悟过来,他连忙爬了起来,并扯了扯身旁之人的衣裳。 众人尽皆起身之后,完颜康笑着点了点头:“诸位跟我做事,无需顾虑其他,只需做到清廉守法、勤勉任事便可。三载之后,我亲自为诸位拔除生死符。” “谢陛下!”众人听了这话,险些又跪伏下去。 李全忠和拓跋晔眼眶湿润起来,乐颐更是泪流满面。 李全忠这这几个文武大臣,是昨晚在硕德殿中少数没有出言反水之人。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有资格今日立于这朱雀门上。至于其他出言反水的墙头草,虽然是出于形势所迫,不至于再遭惩罚,但也无法再得重用。 对李全忠几人而言,当时未曾出言反水,固然有忠于李母的成分,只怕更多还是出于对生死符的惧怕。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和恐惧,只是稍稍回想,都不禁浑身颤抖。完颜康曾经中过生死符,对此感同身受。他深知,无论是以生死符控制抑或今日的武力威慑,都足以李全忠等人不敢心生二意。 但要让这些西夏旧人发光发热,必须给予希望! 朱雀大街上,铁鹞子残部的纳降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脱开钩链,下马卸甲,弃刀跪地。 以往的铁鹞子有多么的桀骜,如今就有多么的乖顺。 有部分铁鹞子将士难以承受这巨大的冲击,选择了举刀自刎。 但对大多数人而言,能活着,总是好的…… 纳降完毕,三千铁鹞子,最终只剩下一千三百多人。完好的马匹,还有两千二百多头,这倒是让完颜康颇为欣喜。 要打造铁鹞子这种重装骑兵,有三大难处:首要难处在于铁甲装备,其次是的有负重能力出众的高头大马, 最后才到挑人。 虽然铁鹞子今日大败输亏,但在完颜康的心中,这一支重装骑兵若能使用得当,那可是不输于无双的大杀器呢! 铁鹞子纳降完毕之后,无双将所有战马和铁甲控制起来,带回驻地。剩下的洗地工作,则有宫中禁卫负责。 李全忠等人已被分派任务,各自下了宫门。 李遵顼依旧站在墙头,一动不动,俨然一副大脑当机的模样。过了好一阵子,他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忽然纵身一跃,头上脚下往地面落去。 朱雀门墙头距离地面足足有两丈五尺,地面是坚硬的青石板铺就,从墙头落下以头触地,任凭你武功再高,都只有一个结果。 脑袋变成一个烂西瓜! 李遵顼跃下后的第一秒,人在半空看着下边的青石板,就开始害怕起来。 他伸出双手做撑地状,身子试图翻转自救。可他内力被封,在空中无处借力,坠落的身形几乎难有变化。 随着头颅于地面越来越近,李遵顼的心中悔意越盛。 我要是听从母后之命,安心让位,何至于此…… 在李遵顼闭上双目迎接死亡的最后一刻,他忽然觉着双脚被人死死抓住,然后用力一提、一甩。 李遵顼在空中侧翻起来,往前方横飞了一丈有余,这才啪的落地。因为那一甩的余劲,他在地上翻转了七八转,才停了下来。 刚刚在墙头上,离李遵顼最近的就是完颜康。他见李遵顼忽然想不开,没来得及拉住他,只得随之跃下。 完颜康跃出墙头时,脚在墙头反着点了一点,然后加速下坠,这才在最后关头抓住李遵顼的脚踝。 抓住李遵顼脚踝后,完颜康使了个巧劲,将他下坠之势化为横移。 完颜康将李遵顼甩出之后,来不及调整身姿以脚触地,只得双掌斜斜击地,借力翻了几个跟斗,才化去余劲,站起身来。 他站起身来一看,李母已经跃下墙头,抓起李遵顼,啪啪又是几个耳光呼了上去。 “母后,息怒,息怒。”完颜康连忙上前架住李母的巴掌。虽然她老人家压着没用内力,可万一把大舅子打傻了也是不好。 更何况,李遵顼现在好歹还坐在西夏的帝位之上,被当众狂扇耳光,任谁也接受不了。 李母停住了手,李遵顼反而犟起嘴来:“打啊!打啊!你打死我算了!” 李母眼神一厉,手掌又扬了起来。 完颜康一手把李遵顼提溜起来,扯开少许,一掌按住李母的肩膀劝慰道:“母后,您不如暂回寝宫歇息,余下的事儿,让我来料理。” 李母狠狠的瞪了李遵顼一眼,又看了看完颜康:“也好,康儿办事,本宫还是放心。”说完,她就在剑侍簇拥下起驾回宫去了。 推荐下,真心不错,值得装个,毕竟可以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完颜康提溜着李遵顼掠上城头,这才放开手:“我的大舅哥,你这是玩的哪一出!” 李遵顼低吼起来:“你杀了我吧!” 完颜康摇了摇头:“我怎会杀你!” 李遵顼双目通红:“朕不要你假惺惺的做好人,你要夺我西夏,杀了朕,就一了百了!” 完颜康原本想劝慰一番,可见着李遵顼的神情,自己此刻说什么,他只怕也是听不进去的。 心中略做思索后,完颜康做出不屑状:“杀了你,脏了我的手。有种的,自个再跳下去呗!” 李遵顼闻言,复又走到墙头,作势欲跃。 “你放心,这回我定不会救你。”完颜康淡淡的抛了一句,而且特地远离了李遵顼两步。 李遵顼回头一看,正好见着完颜康后退。 他顿时凌乱了! 再次望了望下面,李遵顼的脑中不可避免的,回想起刚刚坠地的瞬间来。在不知不觉当中,他已经慢慢远离了墙头。 完颜康见着此状, 彻底放下心来。他刚刚故意激李遵顼,就是要达到如此效果。 自杀之人如果初次没死成,除非有特别过不去的坎,少有再寻短见者。 自古艰难唯一死! 李遵顼退到与完颜康齐平之处,才彻底清醒过来。他懊恼着自己怎么如此没骨气,可眼睛往墙外一看,他身子就不自觉的哆嗦起来。 完颜康见状,没有再刺激李遵顼,而是揽着他的肩头:“大舅哥,咱们找个地儿,喝两杯。” 李遵顼颓然的点了点头。 两人来到上书房中,李遵顼唤来宫人,下令速速准备些酒肉和小菜过来。 昨夜李遵顼折腾了那么一出,皇宫中也进行了一番清洗,幸好真正算得上铁杆帝党之人不多,此刻宫中秩序基本恢复了正常。 酒菜备好之后,完颜康将宫人都赶了出去,只剩他与李遵顼两人相对而坐。他倒满两碗酒,与李遵顼轻轻一碰:“大舅哥,祝你重获新生。” “完颜康,你武功高强,御下有方,我确实远不如你。如今我西夏已尽归你手,何必再惺惺作态!”李遵顼此刻已经平静了下来,他酒碗也不端,直勾勾的看着完颜康。 完颜康自顾自的先喝完一碗,又吃了几口菜,这才说道:“若你不是清晨的亲生大哥,不是太后的亲生儿子,我才懒得理你死活。” 李遵顼冷哼一声:“是必要除去才对吧!” 完颜康哈哈一笑,用筷子指了指李遵顼的胸口:“我平生大敌,只有铁木真一个。在草原上,我留了铁木真儿子和女儿的性命,还让他们继续带兵。我登基之后,我那做过两年皇帝的伯父,现在是金国的副相,日子过的可是逍遥自在。你即便不是我的大舅哥,我也犯不着杀你。” “更何况,我现在就算放你出去,你又能掀起什么风浪来!”说完这句,完颜康又将自己酒碗满上。 “你说得对!”李遵顼想到铁鹞子被摧毁的场景,无力的闭上双目,端起酒碗一口喝干。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奔流到海不复回……”完颜康忽然拿起筷子敲起碗边,高声吟起诗来。 李遵顼文才颇高,此时听得完颜康吟诗,也情不自禁的跟着高声吟唱起来。 吟完一首,两人同饮一碗后,完颜康道:“大舅哥,到你起头!” 李遵顼倒满酒,端起酒碗:“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 两人一人开始吟诗一首,每吟诗一首,便喝一碗。 如此下来,不过顿饭功夫,一坛酒尽数下肚。 完颜康酒量无敌,这点量算不得什么。李遵顼已酒劲上头,由原先的对坐,变成坐在完颜康身旁,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李遵顼此刻说的前言不搭后语,可常言道酒后吐真言,完颜康将之串联起来,便形成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李遵顼自幼天资聪颖,考上状元郎,为官时亦是风评颇佳。时任夏襄宗忌惮李遵顼,意欲暗中下手除去他。哪知消息走漏,李母便先下手为强,将夏襄宗除去,扶持儿子登上帝位。 李遵顼登基之后,有心发愤图强。但无奈朝中大臣俱为李母所制,他这个皇帝虽不算傀儡,却也掌控不了太多权力。他心中郁闷,因自幼惧怕母亲,不敢正面争取,便日渐沉迷酒色。 李遵顼越是沉迷酒色,李母对他的感官越差,越发不敢放权。如此一来,两母子关系越行越远,直至遇上性空,经其一番挑唆才有了昨日之变。 完颜康听完,不禁心生感慨。李遵顼虽为帝王多年,可在某些方面,依旧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他通过下毒发动政变,不过是想证明自己,心中从未有过弑母之念。 “朕为千古一帝,朕为千古一帝……”随着喃喃自语越来越低声,李遵顼趴伏于地,开始打起呼噜来。 ------------ 第三百六十七章 借兵 安抚完李遵顼的情绪之后,完颜康连夜提审性空,开始拷问。 完颜康原以为要费上一番手脚,甚至要用上摄魂大法,才能让性空乖乖就范。 哪知此人经过生死符一个时辰的折磨,早已没有半分骨气。在完颜康为性空暂时压住生死符发作后,此人变得乖顺无比,立马如竹筒倒豆一般,将完颜康想获知的消息尽数道来。 吐蕃的疆域,比三个西夏还大,与金、宋几乎齐平。但吐蕃此时总人口数量实在感人,依照性空的描述,完颜康估测了一下,如今吐蕃人口总数,顶天了也就百万出头。 人口仅仅百万之数,居然敢主动搅合进大国相争之中,着实可笑至极。 更可笑的是,此时的吐蕃,已经不是一个统一的国度,本身就处于分裂状态中。 吐蕃王朝自唐初建立,松赞干布为首任君主。在松赞干布的带领下,吐蕃逐渐走出封闭的内陆高原,呈现勃勃生机之态。 安史之乱时,因为唐玄宗抽调大量防卫吐蕃的军队去平乱,使得西部防务空虚,吐蕃趁机占领了唐朝陇右等地,实力达到了巅峰。 因为吐蕃夺了唐地,之后两国战争不断,吐蕃毕竟人少力弱,实力逐渐被削弱。唐末之时,赞普达玛死前未立下继承人,两个儿子争位,大臣们也分成两派。 从此吐蕃王室分成两支,连年混战不休,各地将领也纷纷拥兵自重。 紧接着一场奴隶大起义爆发,席卷了整个吐蕃。 内忧外困之下,吐蕃王朝正式解体,大小政权割据一方,互相征伐不休。原先强大的吐蕃王朝,巅峰时人口达七八百万,经过数百年的折腾,人口仅剩西夏的三分之一,只有百万之数。 如今的吐蕃,大小势力还有十来个,最大的势力有三股,分别是拉萨王系,阿里王系,亚泽王系。 亚泽王系当代赞普布达泽,刚过而立之年,可谓文武双全。其人野心勃勃,对于统一贫瘠的吐蕃高原兴趣不大,反倒一直关注中原局势,试图寻机领兵东进,谋夺中原富庶之地。 在布达泽治下,欢喜禅宗与金刚宗势力相当,这次性空主动请缨,出山说服李遵顼与吐蕃联手抗金,目的是为立下不世之功,奠定欢喜禅宗一家独大之地位。 在性空心中,他还打了个小九九,如能借此傍上西夏这条大腿,可令他权势更上一层楼,往后的修炼鼎炉再也不成问题。 在密宗诸般宗门当中,欢喜禅法最为邪异,若是寻得合适鼎炉,功力进展一日千里也不在话下。 在原先谋划当中,李母一身功力,便是性空最佳的酬劳和资粮。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眼瞅着即将功力大进,走上人生巅峰,却因为完颜康这个变数,将他从云端打落泥尘之中。 欢喜禅法修炼颇易,所以相较其他苦修宗门而言,这一宗门人意志向来薄弱,一贯贪生怕死的紧。若是金刚宗门人被种下生死符,难抵之下,多半会咬舌自尽,极少如性空这般软骨头的。 性空,却是万万舍不得死的,这高原外面的花花世界,他可还没怎么见识过呢!在完颜康救下性空一命时,此人听得这位金国皇帝留自己有用,便已想方设法要表现出自己的价值来。 以完颜康的立场而言,只有谋取吐蕃, 才能体现性空的价值。他一边回答完颜康的各种问题,一边苦苦思量,居然想出一道毒计来。 以李遵顼之名向布达泽借兵二十万,以美人、重金酬谢,并许以西宁州。待布达泽大军一到,即设伏歼灭。 以吐蕃的国力,只要这二十万大军一灭,其万里疆域,岂非予取予求。 完颜康一听,抚掌大笑:“此计绝妙!” 到了此时,完颜康心中暗暗叹息,性空此人若不是得罪了李母,自个都有些舍不得诛杀此人,虽说此人阴险狠毒,可小人也有小人的用处嘛! “吐蕃地广人稀,人口满打满算也不过百万,如何凑的齐二十万兵马?”完颜康琢磨了一下,即便以李遵顼的名义提出借兵的要求,二十万之数也太过夸张。 “陛下有所不知,吐蕃诸部落,几乎全民皆兵,二十万之数,想办法还是凑得齐。”性空连忙解释。 “便是吐蕃有二十万兵马,那布达泽不过一方诸侯……”完颜康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等着性空解释。 “陛下,吐蕃部落之间常年征战,又时有借兵之举。布达泽麾下有兵马八万,只要肯花钱,便能凑齐二十万兵马。”性空生怕完颜康不信,小心翼翼的说道。 性空说完,又补了一句:“咱们许以西宁州,若是借的兵少,只怕布达泽反会生疑。” 完颜康略作思索,点头赞许:“正是如此,性空,此事若是办成,我亲自为你解除这生死符。” 性空跪伏于地,连连叩首不止。 大事议定之后,完颜康便以李遵顼的口吻拟了一份私人信件,盖了这位西夏皇帝的私章,让性空带回格尔木。 宫中之变,外界少有人知。但铁鹞子覆灭乃是当街发生,为杜绝消息走漏,完颜康下令中兴三日内不许人马进出。 性空拿了信件,日夜兼程策马狂奔,只用了五日便赶回了格尔木。 “大师,如何这般狼狈?”布达泽见着性空风尘仆仆的模样,先不问大事,连声关切。 “赞普,国事要紧。”说完,他请布达泽屏退左右,将贴身收好的信件双手奉上。 布达泽看完信件,先放在一边,反而慢条斯理的问起性空抵达中兴的种种状况来。 性空对此早有准备,将准备好的说辞一一道来。 性空出使吐蕃之前,布达泽尚且不知道完颜康要迎娶李清晨一事。此刻性空道出期间经历,并说明西夏太后要将一国为陪嫁,李遵顼准备发动宫变,布达泽也不禁有些目瞪口呆。 “怪不得夏帝如此舍得……”布达泽喃喃自语。 初时他看了信件,心中颇多怀疑。对一国而言,莫有重于国土者,李遵顼承诺以一州之地借兵,由不得布达泽不怀疑。 因为西夏太后昏庸,居然要以一国为陪嫁,那么李遵顼这位皇帝陛下的行为就十分可信了。 但要借兵二十万,对布达泽而言,也是一个巨大的考验。他沉思过后,对性空到:“大师,劳烦你再跑一趟。就说我只能借兵十五万,出兵之前,需得万两黄金为定!” 性空得命,立马取了布达泽手书,只歇息了一晚,次日就快马加鞭往中兴赶去。 性空一走,布达泽就开始联络各部,商议借兵 事宜。 十日之后,性空带回万两黄金与李遵顼的书信,其中称借兵最少需得十八万。 布达泽依旧有些踌躇,性空加了一句话:“赞普,夏帝说了,他可先让出西宁,与我军暂驻。” 布达泽之前担心的是,李遵顼借兵完毕之后翻脸不认人,不交割西宁州。性空此话一出,他顿时打消了所有顾虑。 若能先占据西宁,何惧之有! 布达泽既然已经下了决定,立刻派出信使,带上黄金往各部落借兵。同时,他又让性空折返中兴,与李遵顼敲定协议。 性空道:“夏帝已派特使在西宁等候,赞普另派他人前往即可,贫僧连日奔波,却是走不动了。” 布达泽连声致歉,赏了性空诸多黄金、美人,更称事成之后,便要封欢喜禅宗为国教。 性空得了黄金和美人,喜滋滋的回宗休息去了。 布达泽另外派出心腹,赶往西宁。 数日之后,心腹回报,已与西夏特使达成书面协议。 七月初八,布达泽点齐本部兵马八万,连同借来各部落的十万大军,从格尔木出发,浩浩荡荡开始东下。 大军抵达西夏边境时,就有夏军迎接,奉上美酒美食。 抵达西宁之后,更有镇东大将军拓跋晔与布达泽交接防务。 布达泽进城之后,见城中全无人烟,不禁疑惑起来。 拓跋晔解释道:“赞普,我家陛下只许你西宁州,可不含西宁州这二十万百姓。” 布达泽顿时明白过来,原来李遵顼是耍了个心眼,只给地盘不给人。这样一来,他心中反而更觉可信。 若他是李遵顼,八成也会玩这么一出。 因为城中并无一个百姓,布达泽还是担心有诈。他下令只进三万兵马,将西宁城细细搜索了一遍,发现城中并无埋藏大量柴草等引火之物,也无任何埋伏,反而留有足够大军使用十日的粮草。 得到城内安全的回报,布达泽彻底放下心来,下令全军进城。 拓跋晔顺利交接完毕,也就告辞离去,称自己率军在西宁城外二十里外接应,静待圣上之命。 布达泽坐于西宁帅府之中,放声大笑起来。 他心中打起如意算盘来,自己既然已经占据了西宁府,李遵顼再要用兵,便要继续加钱,还得把原本西宁的人口填回来! 否则,本赞普这十八万人马,绝不会出西宁一步的。 这晚,布达泽梦到自己统一吐蕃,吞并西夏…… 哪知这梦还没做完,布达泽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亲军来报,城内粮仓失火。 布达泽大惊,立刻命人加大扑火力度,并下令加强城防。 粮仓这一场大火烧的太快,布达泽派去灭火之人毫无用处,到了天明时分,粮仓早已烧尽。 而西宁城外,四面出现了无数人马,将西宁城重重包围。 布达泽又惊又怒,立刻下令唤性空前来。 不多时,亲兵回报,性空大师早已不见踪影。 “性空!” “李遵顼!” 布达泽哪还不知,自己已经上了大当。 他怒不可遏,取来两国协议,将之撕的粉碎! ------------ 第三百六十八章 催城 布达泽冷静下来,火速召来各部统领,分派军务,稳固城防。 布达泽借来的十万兵马当中,拉萨王系和阿里王系各有四万,其余几个中小部落凑了两万兵马。 昨晚粮草被烧,加上城外包围的大军,众人都知道是掉进了陷阱当中,拉萨王系统兵大将赤德当场发作起来,指着布达泽鼻子大骂不已。 布达泽原本就满腔怒火,被赤德这么一骂,他腾的拔出腰刀,就要劈砍赤德。 阿里王系的福莱见势不妙,连忙拉住布达泽。 赤德见状,立马也拔出弯刀,要与布达泽做过一场。 其他几个部落的领兵大将见状,连忙抱住赤德。 福莱一边死死拉着布达泽,一边转头劝赤德住嘴:“赞普,诸位将军,西夏狗设计陷害咱们。如今大敌当前,咱们若是自乱阵脚,岂不是便宜了西夏狗!” 赤德被众人一劝,想着自己毕竟拼不过布达泽,也就消停下来。 布达泽抽刀砍人,一半是真,一半是演。既然目的达到,他也就顺坡下驴,将腰刀回鞘,握着福莱的手道:“多谢将军,明辨是非!” 说完,布达泽对众人一拱手:“诸位,遭西夏狗设计,过错都在我布达泽。咱们回吐蕃后,除了原先的借兵费用,我再私人掏钱,给诸位将军补贴。” 在场众人除了布达泽外,其他都是各部落统兵大将,怎么都有几分脑子。既然事已至此,总不能先内讧一番,让敌人平白捡了便宜。无论如何,至少当下得精诚团结。顺利杀回吐蕃后,还能从布达泽这收获金银,又何乐而不为。 将众人安抚完毕,布达泽开始与众人商议如何守城。以联军的组成,想统一调度是不太可能的。经过一番商议,赤德率本部人马镇守西门,福莱率本部人马镇守南门,东门和北门都由布达泽负责。其余中小部落,依着平日里各自亲善一方,选择协助之人。 任务分派完毕,众人各就各位,纷纷赶去城头。 布达泽看着赤德和福莱的背影,嘴角不觉泛出一丝冷笑来。分配守城任务时,赤德和福莱拼命要抢西、南两门,布达泽作势争夺了一番,最终还是妥协了。 蠢材,你们以为西夏狗重兵会排在哪边! 带着智商上的优越感,布达泽来到西宁城北,观察起城外敌情来。 城外五里之处,黑压压的骑兵阵列,排的整整齐齐,估摸至少有七八万之多。可令布达泽费解的是,敌军似乎丝毫没有要攻城的意思,反而是在后方安营扎寨起来。 这些西夏狗,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布达泽在北面城头看了半个时辰,见城外没有丝毫动静,便下了城门赶往城东。到了城东一看,依旧是如此状况。 时间一晃,就到了午饭时分。此时还是三伏天,西宁中午的日头颇毒,布达泽见城外并无异常,干脆回到帅府之中,贪享一袭阴凉。 到了入夜时分,四面城门回报,城外敌军并无异动,只是好像都在营中安睡,全无攻城的迹象。 这帮西夏狗,是想把我们困死在这西宁城中啊! 白日里布达泽就有了这个猜测,到了晚间,他更加笃定起来。 “请福莱、赤德几位将军,前来帅府议事!”布达泽思来想去,决定连夜议定方略。 众部落统兵大将都闻令赶来,只有赤德慢慢悠悠,拖后一刻钟才赶到帅府。 布达泽眉头一皱,就欲加以呵斥。 福莱见状,特地重重咳嗽了一声,又朝布达泽努了努嘴。 布达泽压下火气,瞥了一眼赤德,然后宣布开始议事。 布达泽先向众人发问,了解今日守城所见所闻。 大难当头,即便是赤德对布达 泽不服,也不会故意惹事。众人将城头观察的情况道来之后,几乎不用布达泽提醒,所有人都明白西夏人打的什么如意算盘了。 正在这时,外间一阵阵歌声传来。布达泽皱了皱眉,下令查明是哪儿在唱歌。 过了一会儿,亲兵回报,歌声乃是从城外传来。 布达泽将茶杯狠狠的摔落于地:“该死的西夏狗!” 众人不解何意,布达泽深吸几口气压下怒火,讲起四面楚歌的故事来。 赤德和福莱等人明白过来,这是嘻嘻人要以歌声瓦解己方将士的斗志。他们齐声怒骂起来,以吐蕃人不算丰富的词汇量,居然都骂了足足顿饭功夫。 众人骂到有些口干舌燥,这才停了下来。 怒火消去之后,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剩下的便是恐慌了。 在一众统兵大将之中,福莱武艺平平,但是头脑过人。他见众人都恐慌起来,便是布达泽也没甚主意,便主动出声:“赞普,几位兄弟,依在下来看,局面没那么糟呢。” 布达泽欣然问道:“将军有何妙计。” “汉人兵法里有句话,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西夏狗想将咱们围死在这西宁城中,可他们又有多少兵马!” 众人恍然大悟,己方陷入恐慌,主要是因为被诓骗入城,加上城内粮草被焚,这才显得六神无主。得福莱这么一说,众人对城外敌军人数做了一番估测,结果心中大定。 城北敌军约莫七到八万,城东也是差不多,城南只有五万人左右,城西似乎更少。这样算来,城外夏军数量拢共也不超过二十五万。 以西夏的国力,城外估算的兵马数量,几乎也算得上是倾国之力了,便是再有后手也没什么好怕的。 十则围之,西夏狗连两倍的兵力都没有,拿什么来围城! 西夏立国一来,与吐蕃也时有战争,双方交手不少,不过是互有输赢而已。既然发现兵力相差不大,众人惧意尽去,布达泽更是想着如何破敌制胜来。 对于城内一方而言,完全可以集中优势兵力,突击敌军防御薄弱的一面。形成胜势之后,驱赶败兵杀向其余三面。 如此一来,不但可以破局,更是大胜可期! 布达泽将想法道出,众人不觉眼前一亮,赤德更是兴奋莫名,喊着要杀光西夏狗,抢光他们的娘们。 布达泽大吼一声:“明日一早,咱们就杀牛宰羊,让儿郎们吃的饱饱的,大干一场!” “干死西夏狗!活捉李遵顼!” 福莱老成持重,最后还提醒布达泽,要先行试探一番,看看西夏狗是否还有埋伏。 众人细细商议,定计主攻西面之策。 东、南、北三面城门,各用一万人马据守。城西布下重兵十万,以各部落联军为主,先行出兵一万做试探性攻击,若是夏军其余三面未能及时来援,剩余九万大军倾巢而出,先行击破西面夏军。 另外,布达泽率本部精锐五万,居中策应。若是东、南、北三面夏军因为援助西面出现空虚,他或择空虚一面杀出,或待援军赶至后再从西门杀出,做首尾夹攻。 次日一早,城中宰了两千头牛羊,全军饱餐一顿后,按计划行事起来。 按理而言,布达泽等人商议的战术,近乎完美。只是他们没料到的是,如今西宁城外的大军,并不仅有西夏一家。 完颜康成功忽悠了布达泽之后,便下令原本在金夏边境待命之军挺进西夏。此时西宁城外,有夏军十五万,还有金军十万。 城北、城东两面兵力最多,都以夏军为主,分别以拓跋晔和李全忠为主将,完颜康在这两面各派了一万精骑作为策应。 南面有五万金军,以叶思明为主 将。 西面兵马最少,只有三万出头,但是由完颜康亲自坐镇。 西宁城门一开,一万骑兵涌出在城外列阵。完颜康在城门打开时,就下令全军戒备,眼见只有一万敌军出城,他完全没有动弹的意思,只对一旁的田大力道:“大力,带本部人马,灭了他们。” 田大力欣然领命,套上铁甲,拿起禅杖,率部奔出营外列阵。 田大力一走,完颜康又派出两营轻骑,作为其两翼护卫。 中兴一战,铁鹞子覆灭之后,完颜康将西夏武库中的留存的铁甲也翻了出来,重新配备精锐和马匹,装备了四千人马。 这四千重装骑兵,完颜康嫌铁鹞子这名字不好听,便将其改名为摧城。四千摧城,完颜康将之分为四营,其中一营,便由田大力统领。 较为尴尬的是,田大力身躯沉重,手中禅杖重达一百多斤,一身铁甲还有将近百斤。他全副武装之后,压根就没有马儿能驼的动! 所以,田大力这个骑兵营营长,上阵冲锋只能靠双腿迈动。 两军相距不过无力,吐蕃的先锋万骑率先冲锋,过了一小会儿,田大力才开出率军出击。 城头上,赤德和福莱等部落大将,瞧见夏军出营迎战的兵马不过三四千人,正面冲锋才区区千人,打头那人还是靠着双腿奔行,心中觉着十分古怪。 而正在冲锋的吐蕃骑兵,初时觉着夏军居然敢以千敌万,实在太过嚣张,决心一波就覆灭来敌,顺势冲入敌营。 两军相距百步时,吐蕃骑兵率先开弓出箭。 铁鹞子改为摧城之后,依旧没有配备弓箭,面对敌方箭雨,只得伏低头颅,以铁甲硬抗。 吐蕃骑兵射出两轮箭后,惊诧的发现,对面这区区千骑,中箭落马者十中无一。 而此时,摧城已经奔至三十步内! 田大力往后腰上一抽,大喊一声:“投枪!” 随着他这声大喊,摧城的战士们,纷纷拔出后腰上的投枪,齐刷刷的往前掷出。 摧城沿用了铁鹞子的装甲跟战法,所有将士都没有配备弓箭,唯一变化的,便是在后腰加了四根投枪,令这支重装骑兵拥有了中距离打击的手段。 三十步的距离,两军相对冲锋之下,摧城也只来得及投出一轮投枪。但这一轮投枪造成的杀伤,已经远远超过吐蕃骑兵的两轮箭雨。 吐蕃前阵骑兵,足足有三百多号人马中枪倒毙,因此造成后军人仰马翻者甚多。 但两三个呼吸之后,两军短兵相接的一刻,吐蕃人才知道,那一波投枪造成的杀伤,着实算不了什么。 在城头的赤德、福莱等人看来,两军相交的场景,犹如一头体型巨大的牦牛,与一头小小藏獒正面冲撞,结果无疑是藏獒被撞的粉身碎骨。 然而,事实却完全颠倒了过来! 在摧城强力冲击之下,吐蕃骑兵一触即溃。摧城的战士们,几乎不用挥动手中的弯刀,单单凭借马匹的冲击力,便撞翻了无数正面相迎的前排敌人。 当强大冲击之势被敌军血肉降速之后,摧城以田大力为箭头,由雁形阵逐渐变成锋矢阵型。 原本在吐蕃骑兵看来,田大力这个靠双腿奔行之人,出现在骑兵战场上,简直是个笑话。 但交战十个呼吸之后,面对这个杀神,田大力身前数丈的敌军,都不自觉的往两旁避开。 三十个呼吸之后,摧城以千破万,就已经杀穿敌阵。 而两翼的轻骑护卫,这时候才开始发威,将阵阵箭雨倾泻到溃散的敌军头上。 田大力杀穿敌阵,也不回头再杀,反而带着摧城直接冲向城门。 赤德和福莱肝胆俱裂,连声大叫:“关城门!关城门!” ------------ 第三百六十九章 困兽 城门一关,城外吐蕃的一万先头部队,便彻底断绝了希望。 随着投降免死的喊声响起,吐蕃的溃兵纷纷丢下了手中的刀枪,跪地求饶。 田大力冲至城门前两百步处,瞧见敌军已经紧闭城门,也就停下脚步,带着本部人马在箭程之外一字排开,开始骂起阵来。 但西宁城头上,并无半点动静。 后边降兵被收拢押送入营,田大力喊的嗓子都有些哑了,瞧着城头依旧没有要开门出战的迹象,他也只得拔腿回营。 此刻虽是夏日炎炎,城头是赤德和福莱等人,却感觉掉进了冰窟一般,半天都无人说话。 “一万骑兵,就这么没了?”赤德喃喃自语,目光有些呆滞。 这一万骑兵的先头部队,正是赤德麾下,他原本想借此在联军当中获得足够的话语权,哪知道…… 福莱也回过神来,颓然道:“罢了,罢了,咱们请赞普前来议事。” …… 布达泽全副武装,率领麾下五万骑兵,在西宁城中央,整装待发。 城西的喊杀声,如期而至。但这喊杀声响了不到一刻钟,就戛然而止。东、南、北三面城头的信使不断来报,城外夏军并无任何动作。让布达泽觉得有些纳闷起来。 正当他等的心焦难耐,要使人前往城西打探军情,城西报信之人堪堪赶至。 布达泽带着亲军赶至城西时,已经面沉如水。他在半路上就得知了城西的战况,险些喷出一口老血来。 “赞普!”福莱等人迎下城头。 “上去看看,你们跟我细细说来,究竟是怎么败的!”布达泽没有亲见,对前军溃败这个消息依旧难以接受。 众人重新登上城头,福莱见赤德依旧有些失神,不由叹气一声,指着城外,给布达泽讲述刚刚的战况来。 再次描述战况,对福莱而言,无疑是一种煎熬,但他依旧缓慢的指着交战各处,复述出刚刚的战况来。 布达泽瞧着城外残存的人马尸身和交战处的狼藉,听着福莱的讲述,脑补出刚刚的战况,不由打了个冷颤。 “守好城门,咱们回帅府再议。”布达泽愣了半晌,最终只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回到帅府,众人依旧如霜打的茄子一般,无人有挑头说话的欲望。 布达泽见士气如此低沉,只得先开口:“据我所知,西夏有军名为铁鹞子,据说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想来刚刚的铁甲骑兵,便是这铁鹞子了。” “诸位,这铁鹞子虽强,满打满算也不过三千之数。若是这数十万大军都是这等杀才,西夏狗岂非早就荡平天下,何需用计诓骗我等领兵来此。” 布达泽说到这里,赤德反应过来,他在大腿上重重一拍:“他娘的,险些给西夏狗唬住了,赞普说的有理,赞普说的有理!” 众人齐齐高喊起来,似乎这样能驱散心中的恐惧,重新振作起来。 布达泽见士气稍稍回升,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来,他让众人先各自回营安抚军中将士,不可自乱阵脚。 “诸位将军,我在帅府之中,搜出了十坛好酒,晚上请诸位来此饮宴。”众人散去之前,布达泽最后又交代了一句。 赤德和福莱等人回到各自住处,发现麾下的千夫长都在那儿翘首以盼,询问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今早出城的先锋军惨败之事,如今已是全军皆知,这些统兵大将也无力制止消息蔓延。赤德和福莱也知道此刻人心惶惶,只得将布达泽的分析再说一遍,安慰麾下安心守城。 “守城,守到啥时候呢?” “粮草,还能吃几天呢?” 面对这些疑问,自诩智计过人的福莱,一时也不知如何解答。而暴躁的赤德,更是大发雷霆,直接把麾下将校骂了回去。 到了傍晚时分,一众统兵大将再次齐聚帅府,众人颇有默契的没有提及军务,准备先好好享用美酒美食。 为了这日晚宴,布达泽宰了一头牦牛,准备的菜肴极为丰盛。酒菜上桌,布达泽端起酒碗,轮番敬了各大将一碗。赤德等人都是碗来即干,只有福莱浅浅喝了一口。 “福莱,莫非嫌酒不好?”布达泽盯着福莱,语气不善。 福莱以手抚胸,对布达泽微微躬身:“赞普,福莱素来酒量浅,今日不知为何,有些胸闷,实在不敢多喝。” “来,来,来,福莱不喝,我陪你喝!”赤德主动端起酒碗,找上布达泽。 “赞普,多谢你的美酒,我也敬你……” 布达泽初时还留意一下福莱的举动,到了后来,他也被灌的头晕脑胀,哪有功夫理着旁人。 广个告,我最近在用的看书app,书源多,书籍全,更新快! 福莱确实没甚胃口,满桌的菜肴他只动了几下,就没有再碰。看着众人觥筹交错的模样,他心中蓦然想起一句汉人的话来。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 可是现下的忧愁,真能等到明日吗? 福莱回到城南,依旧心绪不宁。 城外的歌声,又一次响起。在这阵阵歌声当中,福莱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晚宴之时,众人略做了一番商议,明日东、南、北三面,各派五千人马出城试探。 且观明日状况吧,福莱想了半晚,终于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布达泽和一众大将走上城头,按昨夜商议的战况,各派五千兵马出城试探。 城外夏军大营之中,也都及时反应,派兵出营接战。 与昨日西门外战事相似,东、南、北三面的夏军,也都是派一千铁甲军冲锋,另有两营轻骑护卫。 同样的配方,同样的味道,也是同样的结果。 与西门外战事略有不同的是,这三面的铁甲军,好像没有昨日那般强横。 昨日在西门外,夏军以千破万,拢共也不过折了两三百人。 而今日交战,吐蕃出战人数少了,斩杀的夏军反而多了。尤其是东、北两面,经过布达泽粗略估计,杀伤的夏军应当有过千之数。 “西夏狗就是这铁鹞子厉害,没什么大不了的!”布达泽召集众将,兴奋的通报了战果,好像打了一场大胜仗一般。 众人齐声附和。 眼见士气稍稍有所回升,布达泽趁机抛出了自己的想法:“把牛羊全都宰了做成肉干,明日五更全军突围。” 事到如今,吐蕃将领们不再抱有反败为胜的幻想,只有突围之计,还是可行的。至于突围方 式,布达泽建议按照现有守城方位,各自组织突围。 福莱的情绪低沉依旧,今日他派出的五千兵马的战绩,虽然比昨日赤德一万人马强多了。可城外夏军的数目,比城内大军只多不少。 真能突围成功吗? 就算突围成功,最后还回到吐蕃的,能剩下几个人? 福莱回到住处,下令全军宰牛杀羊,做好突围准备。 入夜之后,亲兵报告,赤德来访。 福莱连忙奔出门外,将赤德请入厅内。 “赤德将军,此时寻我,必有要事?” 赤德点了点头:“福莱兄弟,布达泽这小子,没安好心啊!” “此话怎讲?” “东面和北面的夏军看着人多,其实最弱。这小子挑了软柿子,让咱们啃硬骨头,哪有这般道理。” “将军所言极是,不过咱们已经应承下来,总不好再换……” 赤德想拉着福莱一块去找布达泽,他的想法虽有几分道理,可布达泽岂是这么好相与的,这时若是两人贸然前去提出这等要求,只怕去了多半就回不来了。 赤德见福莱死活不动,不由气急败坏,最后还破口大骂起来。 福莱压住怒火,冷冷端茶送客。 赤德一走,福莱更觉头痛起来。原本他还想与赤德合兵一处,择一方城门集中突围,但见着此人这般模样,他干脆提也不提。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大难当前,便是夫妻都要各自保命。如今这西宁城中,布达泽、赤德等人,各有各的打算,实在不足为奇。 本来就算众人齐心协力,福莱还觉得有几分希望,现在几方势力各怀鬼胎,究竟有几人能突围成功,福莱心中越来越没底。 若说之前有五成把握,经过赤德这么一闹,只怕两成把握都嫌多。 城外的歌声,又一次响了起来。 福莱在屋内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干脆带了亲兵前去巡视城防。 登上城墙一看,福莱顿时怒不可遏,城墙上值夜的兵将,十成有八成都已鼾声大作。 他有心砍下几个人头,用于整顿军规,可想想这几日来的境况,他又将这个念头收了回去。 军心如此散漫…… 福莱终于下了一个决心! 他唤来一个会说汉话的亲兵,侧耳交待了一番,再从城墙上坠下一根绳索,让这个亲兵攀绳而下。 福莱亲自镇守城头,下令任何将士无他命令,不得下城。 亲兵下城之后,立刻往夏军大营飞奔而去。半个时辰之后,亲兵回返。 福莱听完亲兵回报,原本一直紧锁的眉头,不觉松了开来。他命亲兵前去夏军军营献城投降,原本预着夏军必会开出苛刻条件,比如让他领兵袭击他人,作为投名状。 哪知道,夏军主帅只提了一点要求,放下刀枪。 福莱想了想,心中反倒觉着有些不安,他从身上撕下一块衣襟,写了一封效忠血书,让亲兵再入夏营。 半个时辰之后,亲兵再次回返。这次他带回一封书信,信中表示同意接受福莱的投降,绝不杀俘,信末还盖有一个鲜红的大印。 ------------ 第三百七十章 突围 西宁地处西北,将近五更天,距离天明尚且有些时候。但西宁城中,十几万大军早已装备齐整,整军待发。 四面城门被轻轻推开,吊桥放下之后,人马鱼贯跃出。 四方主将,均未第一时间出城,而是站在城头观察城外夏军动静。眼见一刻钟过去了,城外敌营依旧没任何动静,布达泽和赤德等人终于放下心来,上马扬鞭出城。 福莱依旧站在城头,四面张望。此刻出城的兵马,都用步裹了马蹄,但十数万人的动静,没道理城外毫无所觉。 更何况,自己已经卖了队友啊! 一刻钟,城外没有动静。 半个时辰过去了,城外依旧没有动静。 福莱都觉着有些不可思议了,难道夏军不打算阻拦咱们突围,而是定了衔尾追杀之计? 布达泽看着前方黑压压夏军军营依旧一片寂静,心中越发不安,不断催促后军加速出城。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再有半个时辰,天就要大亮了。 吐蕃人兵马出城之后,并未直接闯营,而是绕城而走。城外夏军的四处军营,并非紧密相连,中间各自都留有阔达数里的空地。布达泽早已打定主意,从夏军军营之间的空地杀出重围。 时间不断推移,眼见就要日出了,城内兵马还有小半未曾奔出。城外夏军军营依旧安静的分外蹊跷,布达泽心中的不安之感越来越盛,他觉得不能再等所有兵马出城。 布达泽咬了咬牙,传令下去,开始放马奔行。 虽然突围心切,布达泽心中依旧留有几分清明,他觉着今日的突围实在太过顺利,顺利的有些不可思议。于是,作为军中主帅的他,并未赶在最前头,而是处于军阵中间靠前的位置。 骑兵放马奔行之下,五里的距离,顷刻即至。眼见最前方战士已与夏军军营齐平,即将逃出生天,一阵阵粗犷的号角声,在四面同时响起。 随着号角声的响起,四面夏军军营之中,燃起无数火把。 布达泽麾下骑兵奔行的前方,开始响起沉闷的马蹄声来。 借着夏军军营的火光,布达泽隐约看到,己方大军前方里许,一道黑线正迎面扑来。 铁鹞子,该死的西夏狗,原来早有准备! 布达泽心中暗骂不已,但事已至此,即便夏军的铁鹞子如何强横,自己总不能回军西宁了。 “兄弟们,归家之路就在前方,冲啊!”布达泽大喊一声,双腿一夹马腹,马儿加速疾驰。 “冲啊!”此刻,所有吐蕃将士都知道,只能前进,无法后退。 冲过去就有机会逃出生天,若是胆怯畏战,只有死路一条。 二十个呼吸之后,双方开始短兵相接。 摧城在之前的战斗当中,都是先以雁形阵对敌,此刻却是直接用上了锋矢阵型。在重装骑兵强横的动能冲击之下,布达泽的前阵士卒,迅速被碾成血肉泥尘。 布达泽的眼睛,却亮了起来。 摧城的人数有限,并不能完全覆盖军营之间的空缺,在他们两翼与军营之间,还有将近里许的空处。 布达泽立刻拨转马头,下令往左右两侧行军,避开催城 的锋芒。他转头一看,前方的将士不用号令,早已往左右两翼涌去,躲避摧城的正面冲击,。 布达泽从旁冲过摧城军阵的那一刻,不由大喜过望。他心中暗想,若是赤德和福莱没能突围成功,自己还能保留大半实力,回去后就趁机扫灭其他部落,重新一统吐蕃。 待我一统吐蕃,休养生息之后,再来找西夏狗讨今日的血债! 布达泽原本的满心沮丧一扫而空,反而变得踌躇满志起来。 一会儿的功夫,布达泽已经策马掠过夏军军营的最后方,他听着后方传来的砍杀声和哀嚎声,回头看向夏军军营,低吼一声:“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布达泽这句话才刚刚说完,就听见阵阵嗖嗖声响起,无数箭支从夏军军营中倾泻而出。 原本吐蕃人奔逃之时,还特意与夏军军营保持着一些距离,可眼见西夏军营中只有火光别无异动,不少人已经在靠近军营二三十步的距离奔行了。 军营中箭雨倾泻而出,吐蕃人丝毫没有还击的念头,只顾拼命埋头奔逃。 毕竟夏军弓箭的射程,也就在百步左右,不靠近军营百步,便是安全的。 军营中射出十轮箭雨过后,弓箭射程之内,再无活物。 轰的一声巨响,夏军军营中的栅栏,被尽数拉开放倒,无数骑兵从军营中嘶吼着冲出。 布达泽回身一看,心中冒出一句话来:半度而击! 西夏狗实在太过狠毒,他们要是一开始就全面阻拦,我吐蕃儿郎归家心切,奋勇拼杀,定要从他们身上啃下几块肉来。 现在他们看似放出一条生路,我军战意全无,阵型散乱,哪里还是他们的对手。 想到这里,布达泽悔恨交加,在马上喷出一口老血,险些栽倒。 “赞普!”身旁亲兵连忙驱马靠近,以防有何不测。 布达泽挺直身子,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抹了抹嘴上的血迹,然后摆了摆手:“不碍事,加快行军!” …… 赤德的遭遇,比布达泽更惨。他面对一千摧城是田大力统领,实力最为强横,排出的阵型更阔,大大挤压了赤德麾下人马的逃生空间。 而赤德奔逃的空处两边的军营,一边是完颜康亲自坐镇,一边是叶思明坐镇。这两个军营中都是金军精锐,所持弓箭便要胜过夏军不止一筹,箭雨的打击范围更广。 布达泽的士卒,在这一波箭雨突袭之中,折损了一成半。赤德的军队,在几轮箭雨的打击下,折损超过两成。 …… 东、西、北三面开始突围之时,唯独南边还是静悄悄的。 福莱麾下将士出城过半之后,他立于城门前五十步处,脑子里转了无数念头,最终还是传下军令。 “点起火把!” “福莱将军,咱们点起火把,岂不是暴露了行踪。”随他共同突围的还有另外两个小部落的兵马,两个部落的统兵之将一人名唤哈差,一人名唤达也。哈差和达也听得福莱下令点火,不由大惊失色,连忙奔来质问。 “两位兄弟,到这时候,我也不能再瞒着你们。我已决意向夏军投降,你们二人何去何从,悉听尊便。” 福莱被亲兵护卫在阵中,隔着二十来步,与两人喊话。 哈差大怒,指着福莱骂道:“无耻之徒……” 他骂声未完,就被达也拉住了。 达也轻声道:“不要惹祸,这是福莱的地盘。” 哈差把马鞭一甩,拨转马头就往回跑,达也赶紧跟上。 福莱在放声大喊:“两位兄弟,你们想想,咱们这样突围,到底能逃得出去吗!就算逃的出去,咱们部落的儿郎们,还有几人能活!” 哈差和达也闻言一震,不由停下马儿,又转了回来。 福莱见两人复回,便策马走出亲兵的簇拥,与哈差和达也面对面,递过一张信纸给达也:“达也兄弟,夏军应承我,只要真心投降,他们绝不杀俘。” 达也读过书,认识汉字,他凑到火把旁将这封信细细看了两遍,不免有些踌躇起来。 哈差不认识汉字,他急忙问道:“达也,这信上写了什么?” 达也将信件念了一遍,哈差想了想,又向左右张望了一下:“我要突围。” 在他想来,夏军相信福莱是真心投降,多半不会设置拦阻,自己趁机突围出去,总好过做俘虏。 福莱点了点头:“哈差兄弟,你要突围,我会慢些点起火把。达也兄弟,你呢?” 达也想了想,才道:“福莱大哥,我跟你一起。” 哈差哼了一声,拍马回归本阵,带着麾下将士开始突围。哈差手下有四千兵马,随着他一声令下,士卒们开始拍马疾驰。 达也看着哈差的人马奔至夏军军营齐平之处,依旧没有拦阻,他不免也有些犹豫起来,转头对福莱道:“福莱大哥,你看……” 福莱摇了摇头:“咱们不动,夏军若是这么简单,咱们也不至于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达也还想再度劝说,就听见夏军军营中号角声响、火光四起。 福莱传令下去:“全军点火,下马。” 数十个呼吸之后,哈差的兵马被迎面而来的摧城,杀的片甲不留。 福莱虽然夜间递信投降,可叶思明并未对其放松警惕,该做的防备工作,丝毫没有懈怠。摧城将哈差的四千人马吞没之后,马速不停,径直朝福莱这边军阵冲来。 三百步…… 两百步…… 一百步…… 福莱和达也的手下开始慌乱起来,有的跳上马匹,准备奔逃。 福莱的面色惨白,浑身颤抖起来,莫非夏军如此残忍,想临阵毁诺,要将咱们吐蕃人屠尽不成! 到了相距五十步时,随着一声大喊,摧城开始缓缓降低马速,最后在十步开外停住。 “福莱将军何在!”一名骑将跃马而出,大喊一声。 福莱长舒了一口气,从军阵中走了出来,走到这名骑将身前,单手抚胸,躬身道:“罪将福莱,见过将军。” “你既献书请降,为何别有二心!” 福莱苦笑一声:“将军有所不知,刚刚那支突围的兵马,并非我的部下。”他顿了顿,将双方关系择要道来。 “既如此,你麾下将士,为何还不放下刀兵!” “遵命!” ------------ 第三百七十一章 覆灭 布达泽拍马狂奔,唯恐身后的夏军追赶上来。他不时回头张望,夏军忙于截断己方后军,暂时没有追来的迹象。 布达泽长舒了一口气…… 小半个太阳冒出头来,天色已经微亮,布达泽估摸着,奔出西宁城已经有二十里了。 “赞普!”身旁亲兵发出惊恐的叫声来。 “何事?” 布达泽顺着亲兵的手指方向望去,只见一道黑线,从西南方数里外出现。 原本以为逃出生天的布达泽,一颗心重新掉进冰窟。 过了一会儿,布达泽反应过来,狠命在自己下唇一咬,咬的鲜血淋漓。他抽出弯刀,指着西南方的那一道黑线,大吼一声:“冲啊!跟西夏狗拼了!” 插一句,我最近在用的追书app,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远在中兴的李遵顼,莫名的又打了个喷嚏。 昨夜叶思明得福莱报信之后,连夜禀告完颜康。 完颜康立刻定下重重分割之计,不在城外直接阻击,而是先放任吐蕃人突围,以摧城挫其锐气,再截其腰腹,最后还有四万金军精骑在西宁城二十里外布下包围圈,以逸待劳。 十余万吐蕃大军,能逃到二十里外的人马,已不足三成之数,他们最后奋起余勇,也未能丝毫改变自己的命运,这一战在午时之前,就彻底落下了帷幕。 十八万吐蕃大军,除了福莱和达也麾下四万大军成建制的投降。布达泽、赤德和各中小部落的人马,半数被杀,半数投降,最终能逃出生天者,数目不过万人。 金军跟夏军的损伤,合在一起都不足万人。其中,夏军伤亡人数占了八成,金军损伤只占了两成,两国战士的差距,可见一斑。 完颜康立于西宁城南,看着城外大军络绎不绝的往军营之中押送俘虏,心中思索着大军下一步的进程。 军法官将此战战损粗略汇报上来,完颜康细细看了一遍,不觉微微皱眉,重重准备之下,己方竟然还有近万人的伤亡。 西夏军的战斗力,比自己预想的更差呢。 精兵计划,要尽快提上日程了啊。 “参见陛下!”李全忠和拓跋晔走上城头,单膝跪地。 “两位将军,辛苦了。”完颜康转过身来,微笑着将两人扶起。 李全忠和拓跋晔的脸上都洋溢着遮掩不住的兴奋,他们兴冲冲的请命,要率部追击四面逃窜的吐蕃人。 完颜康摇了摇头:“无需追击。” 根据统计,逃生的吐蕃士卒数目已经不足万人,仓皇之下,这些幸存者最终能活着回到高原上的,不知还剩几人。 这些九死一生之人回到吐蕃之后,只会传扬己方的威名,加强吐蕃人的恐惧,为接下来的谋划铺平道路。 “遵命!”李全忠和拓跋晔齐齐躬身。他俩虽然不明白完颜康为何不许追击,但完颜康一声令下,他俩不敢再有异议。 西夏国小兵寡,能在大国之间屹立两百年不倒,夏军武将们向来对本国战力颇为自傲。 若说中兴城内,铁鹞子覆灭的一战,让他们见识到了无双的神勇。这一次围剿吐蕃大军,完颜康的军事谋略,更让这两员西夏大将叹为观止。 金军士卒个个悍勇,中高层军官人人争先,金军所体现出来的 整体素质,让他们无法生出匹敌之心。 幸好太后圣明,主动将我西夏并入大金,否则若真要是起了刀兵,只怕咱们比之今日的吐蕃人,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西宁城中的居民,明日开始回迁,李全忠,此事由你全权负责。” “遵命!” “每户人家补贴五两银子,务必落实到位,若有中饱私囊者,定斩不饶!” 李全忠站定,行了一个军礼,立马办差去了。这些日子接触以来,他也算摸清这位新主子的脾气。在完颜康身边,不需要时时揣摩上意,只要踏实做事,便能得到他的赏识。 李全忠一走,完颜康想了想,开始问道:“拓跋,咱们西夏全境,兵马总共有多少?” 拓跋晔作为镇东大将军,对此张口就来:“陛下,兵部造册登记的军士,总共有三十万。” 完颜康之前早已了解,此刻听了拓跋晔的再次确认,依旧忍不住皱了皱眉:“交给你一个差事。” “是。” “把三十万兵马,精简到十万之数!” 完颜康顿了一顿,又加了一句:“西宁州的兵马,不在精简之列。你先回去研究研究,回头拟个章程出来。” “遵命!”拓跋晔得令,喜滋滋的去了。 西夏总人口差不多三百万,居然养了三十万兵马,导致民间税赋极重,朝廷开支常常入不敷出。裁军对于西夏军民而言,无疑是喜大普奔之事,拓跋晔能受命负责裁军一事,必能得国人夸赞。 不多时,叶思明带着福莱和达也两人,赶到城头。 “参见陛下!”叶思明微微躬身。 福莱和达也双膝跪地,试图去亲吻完颜康的鞋面。他们见过叶思明之后,已经得知此时西夏的实际状况。 咱们可不是败给了西夏狗,咱们是投降了金国皇帝,这么一想,福莱和达也心里顿时好过了许多。 完颜康虽然对这个大礼有点不喜,但也知道这是吐蕃人表达敬畏的礼节,便任由两人轻吻了一下鞋面,然后伸手轻轻一托。 福莱和达也只觉一股大力涌来,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来,起身后两人却没有丝毫摇晃,那股大力消失的刚刚好。 “哪位是福莱将军?”完颜康微笑着问道。 福莱忙道:“小人正是。” 完颜康拍了拍他的肩头:“你能明辨天时,主动率部归降,我得重重赏你。说一说,你有什么想要的?” 交战以来,城外四营日夜都未曾放松警惕,若无福莱报信,大军也能及时发现吐蕃人的突围。 但若临时发现敌军有逃遁之迹,金军只能选择正面阻击。吐蕃大军败亡之局依旧不可逆转,但是己方伤亡数量,只怕要翻上两番。 因此,对于福莱的主动投诚,必须加以重赏。 福莱啪的一下,又跪倒在地:“小人本是败军之将,不敢贪功,只望陛下不要杀俘。” 完颜康盯着福莱,见他说出此话时情真意切,目光纯净,不由更加欣赏此人来。他沉吟了一会儿,才道:“你尽可放心,我军没有杀俘的习惯。对这批俘虏,我打算按你们吐蕃人的规矩,充作奴隶。” 福莱惊呼一声,想 说些什么,又不敢出声。 “你们主动投诚,不算俘虏,更不会充作奴隶。其他俘虏充作奴隶,也不是做一辈子的……”完颜康知道他的担心,立马出言宽慰。 对于福莱和达也的降兵,完颜康已有打算,而那五万战俘,必须区别对待。他打算将这五万吐蕃战俘贬做军奴,用于西夏的生产建设。 吐蕃本就是奴隶制的社会,战败者沦为奴隶,乃是惯例。更何况完颜康打算定下三年之期,若是这批战俘三年内表现优异,则可悉数解除奴隶身份,释放回高原。 福莱和达也听了完颜康的计划之后,同时长出了一口气。 “你们先回去,约束队伍,不要生出什么乱子来。”完颜康摆了摆手,示意两人先行退下。 “恭喜陛下!”叶思明迈前一步,微微躬身。 完颜康哈哈一笑:“恭喜你,我的征西大将军。” 叶思明一愣:“陛下,您这是?” 完颜康手指向西南方:“吐蕃的可战之兵,十成折了八成,岂有不趁机拿下之理!” “陛下是让我继续领兵西征?” “不错,我会任命你为征西大将军,兼领西宁留守。三到五年之内,尽收吐蕃各部!” 叶思明哈哈一笑:“陛下,吐蕃战力尽损,何需三年,我看三月之内,就可荡平高原。” 完颜康摇了摇头:“败吐蕃容易,要彻底将吐蕃纳入我大金版图,绝非易事。吐蕃建国数百年来,向来只有吐蕃出兵掳掠他国,少有强国攻入吐蕃,你可知为何?” 叶思明想了想,确实不明所以,只得摇了摇头:“还请陛下示下。” “咱们若没饭吃,人可以饿上三五天,若是没有水喝,一天都难过,若是捏住口鼻,能活多久?” 叶思明自己捏住口鼻试了一下,直到憋不住了,这才松开手,喘了几口气:“活不了多久。” 完颜康双手舞动,在身前划了一个圈:“气,看不见,摸不着,却是咱们不可或缺之物。但你可知这气的浓度,在不同的地方,又有不同。” 叶思明哦了一声,眼睛亮了起来。 完颜康招了招手,将身旁的亲兵护卫,也尽数叫了过来,开始讲解起海拔对于空气浓度的影响,科普了高原反应的原理。 叶思明恍然大悟,旋即骂道:“这么说来,只有吐蕃人打咱们的份,咱们就不能打到他们老巢去了!” “若是这样,我还让你做这劳什子征西大将军!” 完颜康笑了笑,接着道:“攻上高原,主要有两个要点。首先,尽可能选择高原士卒,到时候福莱和达也的四万降兵,尽归你调遣。其次,咱们的人马要上高原,不能一蹴而就,必须缓缓而上,等战士们的身体适应了高原,就可放手施为。” 叶思明明白过来,为何完颜康要给他三年时间,他身子一挺,敬了个军礼:“遵命!” “大军登上高原之后,手段尽量怀柔,沿用草原旧例即可。吐蕃人大多信教,回头我给你安排一位大德高僧,随大军同上高原。” 叶思明喜道:“不知是少林哪位高僧?” 完颜康摇头笑道:“这位高僧,名唤金轮法王。” ------------ 第三百七十二章 邀亲 大战结束,西宁原有居民在五日之内尽数回迁,诸般大事已定,完颜康这才拨马赶回中兴。 叶思明带着南下的三万镇守西宁,除此之外,西宁州原有的三万夏军和四万吐蕃降兵,也尽归其统领。 单凭西宁的财政,难以负担十万大军的供给。完颜康临走之前再次做了一番交代:西宁留有足够十万大军一年的钱粮,三年之内的税赋尽供叶思明调取,无需上缴中央财政,三万夏军和四万吐蕃降兵,需要适当加以裁撤。 叶思明只提了个要求,从白马城要来三个幕僚,加上他的妻儿,一道南下西宁。兼并吐蕃的任务,以他目前手中的实力而言,只要稳打稳扎,不贪功冒进,绝不是难题。 但叶思明也知道,完颜康之所以让自己镇守西宁、兼并吐蕃,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不让自己长居蒙古草原。 高层将领轮换制度,这是完颜康今年定下的重要军法。坐镇一方的重将五年为一任,如非战时,一般不予连任。一方副将和参谋长级别的将领,不可连任两期以上。 以完颜康在军中的威望,只要他在世一日,绝无哪个不开眼的将领胆敢扯旗造反。但白马城乃是完颜康龙兴之地,叶思明本是草原人,如若在白马城驻守时日过久,难免会有非议。 这一次,叶思明被任命为征西大将军后,他便明白其中深意,干脆主动提出把家小迁来。 这世间有些事,可以说,不能做。 有些事,可以做,却不能说破。 叶思明如此识趣,真真切切算是君臣得宜,无需戳破那层窗户纸,免得大家尴尬。 完颜康率余下大军,押送五万吐蕃战俘,浩浩荡荡回到中兴。 借这次大胜之机,李遵顼当众宣布,将西夏皇帝之位,禅让与完颜康。 完颜康作为西夏实际主宰,在西夏军政要员之中,早已不是秘密。便是一些豪绅之家,也都通过各种渠道知晓此事。此刻李遵顼当众宣布,昭告天下,不过在民间引起一些波澜罢了。 对此,完颜康早有腹案,他只颁布了三条大政方针,就迅速赢得了西夏民心。 西夏全境,免税一年,往后税赋与金国看齐。 精兵简政,三十万军队,裁撤为十万人。 三月之后,开启恩科。 诸般军政要事既定,最重要的事,才开始摆上日程。 迎娶西夏公主,李清晨! 在完颜康原本的迎娶计划当中,是在中兴接过李清晨,回到中都再举行婚礼。因为李遵顼搞了这么一出,接管西夏的日程提前,还连带要解决吐蕃问题。完颜康思来想去,短期之内他还是不能离开西夏,必须亲自坐镇中兴稳定局面。 经过跟李母一番商议,决定婚礼就在中兴举行。良辰吉日重新选定,各种仪式也商议好了,李母最后提出一个问题来。 谁人来做证婚人? 男方家长谁到场? 原本婚礼安排在中都举行的话,理应是由完颜洪烈作为男方家长。虽说完颜康再未踏入赵王府一步,也未曾与完颜洪烈私下相见,可完颜洪烈这一年来想方设法表示悔恨之情,就差没挖心掏肺了。 小平安出生之后,完颜洪烈这位名义上的爷爷,几乎隔天就往皇宫里跑,对小平安的疼爱之情,无以复加。 推荐下,真心不错,值得书友都装个,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这让完颜康硬着的心,又有了几分动摇。 但若是婚礼在中兴举行, 完颜康却有了另外的计较。他派出五百无双,由王志坦和李志仟领路,赶去全真教,请杨铁心和包惜弱下山。 证婚人,请丘处机来做却是正好不过。 因为婚礼日期临近,只有不到半月光景。王志坦和李志仟得令后立刻启程,日夜赶路,到了第四日傍晚才赶到终南山下。 王志坦和李志仟让无双留在山下歇息,他们俩连夜赶上山去,立刻拜见掌教马钰真人和丘处机,并呈上完颜康手书一封。 丘处机看完信件,又听了两人讲述具体情况,不由大喜过望,对马钰道:“师兄,我去请杨兄弟过来。” 马钰呵呵一笑:“师弟自去便可,何需劳烦他夫妻二人夜间行路。” 丘处机点了点头,便带着王志坦和李志仟去寻杨铁心。 杨铁心和包惜弱被送上终南山后,丘处机在离全真教不远处寻了一处临水之地,为他俩建了一座小屋,还在旁边开辟了两块田地。杨铁心不时在山间打猎,包惜弱则种些小菜,养了些小鸡小鸭,日子似乎重归二十年前。 对杨铁心而言,只要有包惜弱在身边,再苦的日子也甘之若饴。 对包惜弱而言,这平平淡淡的日子,足以让她感到幸福。 可惜康儿不在…… 这便是包惜弱念叨最多的话了。 这晚两人刚刚吃过晚饭,收拾了一下家中,正准备熄灯歇息,就听得篱笆外一个粗豪的声音响起:“杨兄弟,还没睡吧!” 杨铁心听出是丘处机,连忙迎出门来:“丘道长,你来的正好,我让浑家再整两个小菜,咱们好好喝几杯。” 丘处机笑着摆了摆手:“今晚咱们就不喝了,过几天有的是好酒让你喝。” 杨铁心哦了一声,他见丘处机身后还有两名弟子一同前来,如此必有要事,干脆主动询问。 “咱们进屋里说,喊上弟妹一起。” 进屋之后,杨铁心喊包惜弱见过丘处机。三人坐定,丘处机便将完颜康的信件递给杨铁心,并让王志坦和李志仟讲了讲大概情况。 “不知杨兄弟夫妇,可愿随贫道去一趟中兴呢?”丘处机笑眯眯的问道。 杨铁心几乎哽咽起来:“愿意,愿意!” 包惜弱早已喜极而泣,只顾连连点头。 因为时间紧迫,丘处机决定明日一早就走。 “大哥,咱们穿哪身衣服去才好呢?”欣喜过后,包惜弱忽然想到这个问题。 两人翻腾了半天也翻不出什么好衣裳来,平日里都无所谓,这时杨铁心觉着一身粗布麻衣前去西夏,未免太过丢分。 上床之后,包惜弱见杨铁心辗转反侧,不由劝慰道:“大哥,莫要忧心,咱们到了西夏,康儿会安排好的。” 杨铁心嗯了一声,装作睡了过去。只是这一晚下来,他心绪复杂,始终难以入眠。 次日一早,丘处机三人来到小屋外,请杨铁心两人一同下山。下山之时,丘处机便发现一个问题,他连忙让王志坦两人先行下山,去山下寻一架上好的马车。 包惜弱身娇肉贵,下山走的缓慢,下山之后,怎么赶去中兴更是一个问题。众人都能骑马,但包惜弱就只能坐马车了。 丘处机三人慢慢下了终南山后,王志坦两人已将马车备好。他们花了五十两银子买下了车马行最好的马车,套上两匹上好的战马,又雇了一个最好的车夫。 从终南山到中兴,有一千两百多里的路程,王志坦他们星夜兼程都花了四日光景,回程想必更会慢上许多。 包惜弱钻进马车,杨铁心跃上马匹准备出发,只有丘处机毫无动作。杨铁心忙问:“丘道长,咱们何时出发?” “现在就走。” “道长,还请速速上马。” 丘处机哈哈一笑:“杨兄弟,贫道靠这双腿,耽误不了。”说完,他大踏步向前迈出。 杨铁心虽知丘处机武功高强,但对他能徒步跟上奔马,依旧有些怀疑。 上路一个时辰之后,杨铁心就知道,自己确实是多虑了。 无双一百骑士在前方开道,丘处机紧随其后,只见他身形矫健、长袖飘飘,显的轻松自然。 “丘道长这般赶路,会不会太过劳累?”杨铁心依旧有些担忧。 王志坦哈哈一笑:“杨大叔,咱们全真教的功夫,坐立行走都能练功。师父用的金雁功,只要不是全力施为,还有助于内功修行呢!” 丘处机听了这话,清喝一声:“志坦、志仟,你们也下马,练练功夫。” 王志坦和李志仟应声下马,也开始用金雁功赶起路来。他们俩功力比丘处机差的远,跟上大队速度十分吃力。 丘处机不时在旁指点,如何运劲,如何回气。 如此奔行了半日,王志坦和李志仟倒也咬牙支撑了下来。他们知道,有丘处机在旁,这次的长途奔行,绝对能受益匪浅。 这么一来,反倒是杨铁心有些吃不消了。他骑术本就平平,加上昨晚一夜没睡,这一日勉力支撑下来,臀股之间疼痛难当,精神困乏至极。 为了不耽误进度,杨铁心咬着牙没有吱声,这一晚因为臀股疼痛,他依旧没有睡好。 到了第二天,杨铁心走路时就有些不太对劲,上马后身形有些不稳。 丘处机问道:“杨兄弟,你没事吧?” 杨铁心摆了摆手:“丘道长,无妨,无妨。” 丘处机想了想,也就没再多问。 到了午时时分,杨铁心忽然身子一晃,从马上跌落。 丘处机早有准备,一步窜至杨铁心身后,在他坠地之前一把将他捞了起来。 两旁护卫的无双战士,连声惊呼起来。 有了这么一出,大队也只得停止前进,吃饭喝水,略做休息。 丘处机给杨铁心把了把脉,问明了情况,不由责怪道:“杨兄弟,为何这般勉强!” 包惜弱不住抹泪。 杨铁心讪讪道:“我、我怕耽误了行程……” 丘处机双目圆睁:“你这就不耽误了!” 杨铁心面露尴尬:“丘道长,是铁心不对,你尽管骂我便是。” 丘处机哼了一声:“我骂你作甚,等会你也上车。” 杨铁心还有些踌躇,王志坦看出他的担忧,连忙插话:“杨大叔,你放心,这马车多坐一人,速度还是一般无二。” 杨铁心点了点头:“我待会就上车。” 他上了马车半天之后,杨铁心觉着还是有些影响行进速度,到了第三天又打算乘马而行。 丘处机眼睛一瞪,就要发作。 李志仟连忙打圆场:“杨大叔,你安心坐车,今晚到了延安府,咱们再买一架上好的马车,保准耽误不了行程。” 杨铁心点了点头,这才放下心来。 ------------ 第三百七十三章 父子夜话 丘处机一行人,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第八天黄昏时分抵达中兴。 王志坦派人先行到中兴报信,完颜康得报后,立刻带了亲卫到城外等候。 大队一到,完颜康疾步向前,先与丘处机行了个礼,笑吟吟的道:“师父,恭喜,恭喜!”他从丘处机奔行的姿态中,就发现老道士已经打通了任督二脉。 丘处机在全真七子之中,武功就高出众人一筹。去岁周伯通和洪七公身受重伤,被送回全真教疗伤,他做为晚辈尽心尽力协助两人疗伤,也得了周伯通和洪七公这两大高手不少指点,两月之前终于打通了任督二脉,踏入顶尖高手行列。 丘处机哈哈一笑:“好眼力,好眼力。”说完,他拍了拍完颜康的肩膀,指了指两架马车,示意他去见过父母。 这时马车已经停住,包惜弱和杨铁心都掀开帘子,正要走下马车。完颜康一步跨到包惜弱身旁,扶着她下了车,然后一把抱住。 “娘亲!” 包惜弱也抱住完颜康,眼泪忍不住冒了出来。 过了一会儿,完颜康听到一声咳嗽,这才放开包惜弱,对走到身旁的杨铁心轻轻喊了一声:“爹爹。” 杨铁心笑逐颜开,抓着完颜康两边臂膀,连声道:“好!好!好!” 寒暄几句之后,完颜康请包惜弱和杨铁心上车,往城内安排的住处行去。 在完颜康出征西宁时,李母在中兴清洗了一番,将李遵顼的心腹和一些骑墙派全都拿下,轻者罢官免职,重者抄家灭族。 完颜康安排的这处宅子,原本是宁王府。宁王与李遵顼暗通款曲,没想到大事未成,家宅反而便宜了他人。 李母知道完颜康父母过来需得安排住处,便将手头上最好的宅子收拾出来,除了府上护卫,管家、侍女、厨子等等都一应安排的妥妥当当。 除此之外,她还特地派了一名御医过来,可算是想的极为周到。 完颜康留了一百无双在府上作为护卫,其余人等都听命赶回军营。入府之后,完颜康请丘处机、王志坦、李志仟一同用饭。 这一路行来,众人着急赶路,每晚到了住处,都是匆匆用饭,早早安歇。直到这日及时赶到中兴,丘处机才算放心下来,终于可以放开怀抱畅饮一番。 酒菜一上桌,完颜康就拍开酒坛子,一人一杯倒上。众人吃过两口菜后,便开始觥筹交错。 完颜康的酒量自不消说,杨铁心酒量不差,丘处机更是豪爽过人,倒是王志坦和李志仟两人平日里少饮酒,醉的最快。 两人一醉,丘处机把酒杯一放,拎起两个弟子,对完颜康道:“康儿,我带他俩先去歇息,你们爷俩好好喝。” 完颜康道连忙唤来侍女,伺候丘处机前去住处,他送到门外便折返来,与杨铁心继续喝酒。 包惜弱吃的不多,也不会喝酒,只在一旁给两人夹菜添酒。 两人喝了一会儿,完颜康见包惜弱打起呵欠来,便道:“娘亲,不如你先去歇息。” 包惜弱身子骨弱,这七八天在马车上颠簸的厉害,到了这时确实有些困倦了,她点了点头:“也好,莫要让你爹爹喝多了。” 包惜弱在时,杨铁心还稍加控 制。她这一走,杨铁心便彻底放开来,他把酒杯拿开,拿来两个赶紧的空碗倒满酒,对完颜康道:“这小杯喝着不过瘾,咱们爷俩用碗来!” 完颜康端起碗来一碰:“干!” 男人之间的感情,多数融在酒里。完颜康与完颜洪烈痛饮过无数次,与杨铁心开怀畅饮还是头一回。 丘处机在时,五个人才喝了半坛。两人一换大碗,吃两口菜就一碗酒下肚,不一会儿,就把剩下的半坛酒喝了个底朝天。 完颜康见杨铁心兴致高昂,便又拍开一坛酒的封泥:“爹爹,咱们今日喝到尽兴。” 杨铁心哈哈一笑:“好!好!好!” 说话间,他眼中不觉冒出泪花来。 “康儿,爹爹对不起你,从小就没能在你身边……” “爹爹,佛家有云,一饮一啄,皆有天定。孩儿这二十几年,也未曾受苦。” “若不是完颜洪烈这狗贼,当日使阴谋诡计,咱们一家人岂会分开,你郭叔叔岂会惨死!”杨铁心自顾自的喝完一碗,单掌在桌上重重一拍,拍的桌上汤汁都有些溅了出来。 外面有侍女听见声音,连忙走进来问道:“陛下,有何吩咐?” 完颜康摆了摆手:“没事,都出去,我没喊话,不得进来。” 侍女出去之后,杨铁心哈哈大笑起来,他搂住完颜康的肩膀:“陛下,陛下,康儿,你做皇帝了,你做皇帝了……” 完颜康见他酒劲上来,显然已是醉了,便想劝他回去休息。 杨铁心哪里肯干,他又倒上一碗酒,与完颜康干了一碗,直勾勾的看着儿子:“康儿,你做皇帝了,执掌生杀大权,能不能答应爹爹一件事?” 完颜康点了点头:“爹爹,你说,只要我办得到,十件,百件都依你。” “不,不,不,爹爹不用麻烦你那么多事儿。你答应我一件事就好。”杨铁心扬起一根手指头,不停在完颜康眼前比划。 “好,你说。” “你给我,取了完颜洪烈这狗贼的性命!” 完颜康顿时沉默了,他主动倒上一碗酒,自个一口喝干:“爹爹,这个我做不到。” “金国和西夏都是你的地盘,你一声令下,谁敢不从!谁敢不从!”杨铁心又重重一掌拍落。 “爹爹,他在二十几年前,就冻坏了身子,娘亲与他只是有名无实,你莫要太往心里去。”完颜康拍了拍杨铁心的后背,以做劝慰。 杨铁心摇了摇头:“我知道,我知道,我要杀他,不是因为这个。我要为你郭叔叔报仇,你郭叔叔死的好惨啊!”说完,杨铁心趴在桌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完颜康顿时语塞,也不知如何劝慰,他的眼前忽然浮现出完颜洪烈痛哭流涕的面容来。 即便完颜洪烈做了那件事,让他一度视其为路人。可十数年的养育之恩,十数年来相处的点点滴滴,又岂能一朝尽灭。 郑伯因为生母支持幼弟谋反,对天发誓不到黄泉永不相见。但时隔多年之后,这位君主依旧抵不过内心的呼唤,命人挖了地道,与其母地下相见。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完颜康知道,诛杀完颜洪烈是杨铁心的 执念,也是郭靖的执念,但他又怎么下得了手。 面对杨铁心这个要求,完颜康只得默然不语。 杨铁心哭了一阵,抬起头来道:“康儿,是爹爹不好,爹爹不该让你难做。”说完,他自己倒满一碗酒,一口喝干。 杨铁心喝完一碗,又倒是一碗,往嘴里灌去。 完颜康见状,轻轻从他手中夺过酒碗:“爹爹,你少喝些。” 杨铁心微微发怒:“你不肯杀那狗贼,连酒也不许我喝!” 完颜康无奈的摇了摇头,忙岔开话题,问起杨铁心在终南山上的境况来。 杨铁心本来怒意上涌,被问及山上的日子,他顿时把之前的念头丢在一边,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在终南山上这几年,是杨铁心近二十年来,最为快乐的时光。他负责打猎、劈柴、种地、挑水,包惜弱操持些家中细活,每天过的简简单单,却又分外满足。 他在终南山上的日子,几句话就可以讲完,但在杨铁心的心里,和包惜弱重逢的每一天,每一件小事,都可以一一道来。 杨铁心这么一说,就足足讲了一个时辰,知道说的有些口干舌燥,他才端起酒碗来。 说了这一通话,杨铁心的酒气散了几分,完颜康也就没再阻他喝酒。只是听得他俩生活如此单调,完颜康不免有些愧疚起来,便道:“爹爹,你和娘亲一年到头守在终南山上,只怕也有些闷。” 杨铁心道:“待久了是有些闷,比不上牛家村。” 完颜康微微一笑:“爹爹若是想念牛家村,过几年也可回去看看。” “过几年?” “再过几年,待江山一统,天下太平。爹爹莫说是想回牛家村,天南海北,三山五岳,哪里去不得!” 杨铁心听出完颜康的意思来,他有些吃惊:“康儿,你这意思,过几年是要南下攻宋?” 完颜康点了点头。 杨铁心有些纳闷:“康儿,我听你那两个师弟说,你不是数月之前,才与大宋签了永不相犯的国书?”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此乃定数。与大宋签订国书,不过一时之计,岂可当真!” 杨铁心急了,指着完颜康道:“康儿,我杨家世代忠烈,你怎能,你怎能……” 完颜康叹息一声:“爹爹,杨家一门忠烈,又换得什么下场。我今日已为大金之主,难道要为你这忠烈两字,将这万里江山,送与那赵家人不成!” 杨铁心愣了一会儿,才低头道:“爹爹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赵家为汉室正统,你为完颜家攻打大宋,将来怎么面对杨家的列祖列宗啊!” “爹爹,我欲一统天下,非为一家一姓,乃是为天下百姓长治久安。这天下一日未平,百姓一日难安。” 杨铁心沉默良久,最后还是颓然的点了点头:“康儿,这军国大事,爹爹也不懂那么多。爹爹只盼你有朝一日,能认祖归宗。” 完颜康沉默下来,杨铁心见状,便称自己困意上头,要去睡了。 “爹爹,你远来辛苦,是该早些安歇。” 将杨铁心安顿好之后,完颜康回房躺倒,想到杨铁心最后那句话,久久不能入眠...... ------------ 第三百七十四章 游街 次日一早,杨铁心和包惜弱一觉醒来,就有侍女奉上热水净面,各种服侍无微不至。 包惜弱做了近二十年的王妃,表现的大方自然,杨铁心从未享受过这般生活,总是觉得有些不惯。 两人洗漱完毕,侍女称陛下已在等候,请两人去共用早膳。 完颜康和丘处机已在饭厅坐定,正半开玩笑半当真的聊起全真教是否要来西夏设个分院。杨铁心和包惜弱一进来,完颜康立刻起身,将两人请进坐下。 完颜康安排的早饭并不奢靡,以八宝粥为主,加上一些西夏的特色小吃,四人吃的七七八八,也不见多少浪费。 早饭用完,杨铁心便道:“康儿,我和你娘亲赶来的急,没带多少衣服,你派个数路的带我俩出去逛逛,置办两身衣服,如何?” 完颜康微微一笑:“无需如此麻烦,我早有准备。”说完,他拍了拍手,饭厅外便有两个女官入内,向完颜康行了一个万福礼。 两个女官给杨铁心和包惜弱量了尺寸,身后还有十名宫女捧着布料,让两人选择。包惜弱看了看,就挑了红、黄两色布料和一匹五彩布料,杨铁心看了好一阵子,依旧拿不定主意。 完颜康一看,手指点了点除去包惜弱选定的:“另外每种布料做两套,一套夏装,一套春秋装。” 杨铁心连连摆手:“用不着,用不着。” 完颜康拉着他坐了回去:“爹爹,这些小事,莫要管那么多。”说着他又吩咐,夏装务必今日赶制出来。 “遵命!”女官们闻令退去。 两日之后,大婚仪式开始。若是按传统仪式,一套流程下来,复杂无比。完颜康早早与李母商议好,婚礼仪式从简,但在最后增加一个环节。 完颜康将李清晨从偏殿接出,到正殿行大礼。丘处机作为证婚人朗声念了一段贺词,两人拜过天地,拜过高堂,经过夫妻对拜之后,完颜康当场揭开盖头,大礼已成。 尽管这两日来完颜康已经多次描述,杨铁心和包惜弱此刻看见儿媳倾国倾城的面容,依旧喜的合不拢嘴。 包惜弱招了招手:“清晨,你过来。” 李清晨乖巧的走上前,唤了一声:“娘亲。” 包惜弱从手腕褪下一个玉镯子:“清晨,娘亲没什么好东西,这个镯子是祖上传下来的,你莫要嫌弃。” 李清晨忙把镯子戴上:“娘亲,清晨喜欢的紧呢。” “好孩子,好孩子!” 李母见状,也唤完颜康过来,递给他一个扳指:“这个扳指,今日得接了吧。” 广个告,我最近在用的看书app,书源多,书籍全,更新快! 完颜康这次没有再度推辞,他接过扳指戴在手上,对李母躬身道:“谢母后。” 李母挥了挥手:“你们俩出宫去吧,本宫和亲家两口子唠唠嗑。” 完颜康和李清晨齐齐应是,两人大步走出殿外。 殿外早有一千无双骑士列队以待,完颜康将李清晨扶上马儿,自己也翻身上马,大手一挥:“出宫!” 这场大婚仪式,完颜康安排了一个特殊环节,跨马游街! 西夏的普通百姓和许多中下层官员,至今都未见过完颜康这个新皇帝。民间对李遵顼 禅让帝位,依旧议论纷纷。 经过铁鹞子覆灭一战,西夏朝中高官乖顺务必,军中将士也服服帖帖,这些民间议论对完颜康的统治,构不成任何威胁。但金国要顺利消化西夏一国,尽快稳定局面,依旧要在人心方面下功夫。 这一场婚礼后的跨马游街,便是完颜康定下的收拾民心之举。 中兴有两纵两横四条大街,阔约六丈,可供十马并行。这四条大街,分别对接皇宫四门。跨马游街的路线,从朱雀大街起始。 中兴城内的百姓,早在十日之前,就得了通知可以沿街观看。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外地客商特地赶来中兴,还有不少本要离京因此特地推迟几日回去的,就为了一睹新任天子面貌。 完颜康身着一袭明黄色龙袍,胯下骑着的是小黑这匹万中无一的神驹,李清晨身着绣金大红凤袍,骑着一匹通身雪白的高头大马。 完颜康英武俊朗,双目顾盼生辉,李清晨更有倾国倾城之貌。 任谁看来,都要道上一句,神仙眷侣,天作之合。 两人踏马缓缓行至朱雀大街,开始朝周遭的百姓挥手致意。 游街阵前,由三百催城开道,五马并排而行,百姓只能在催城阵型两侧观看。完颜康和李清晨的身旁前后两丈,并无护卫遮挡。 清晰的瞧见新任天子和公主的面容,等候多时百姓们顿觉精神一震,纷纷欢呼起来。 完颜康开声道:“今日乃我与清晨大喜之日,当与百姓同乐。”说完,一旁有两名护卫捧起两个银盆,一面行走一面将银盆托到两人身侧。 银盆中满是铜钱,完颜康和李清晨各抓了一把铜钱,朝两旁抛去。 两旁围观的百姓,纷纷涌动起来,去争抢这喜庆的铜钱。 在最初的设计中,完颜康准备抛洒喜糖,但这后世随时可以大量采购的小玩意,在这个时代要达到他所需要的数量,短期内实在难以做到。 退而求其次,完颜康干脆改派糖为派钱。 中兴城内居民,根据户部的统计,有七万八千余户。为此,完颜康加急从金国调来两百万枚新钱,力求做到人人有份。 他们俩每行十步,就洒出一把铜钱。完颜康的功夫自不必说,李清晨是打通任督二脉的大高手,两人手法高超,洒出的铜钱散落的十分均匀。 街旁百姓,少则能抢到两三枚,手快者能抢到七八枚铜钱。有少许运道不好者,也想方设法在身旁邻人好友处讨得一枚,图个彩头。 拿到铜钱的的百姓,喜滋滋的将铜钱包了起来,有人一看,不由奇道:“这钱不对啊!” 此声一出,不少人都仔细看起手中的铜钱来,这才发觉这些新钱,与用惯的铜钱有些差异。 新钱上刻着四个字,革新通宝。李遵顼在位时的用的是光定通宝,名号就完全不同。除此之外,新钱形制略大、略厚,整体橙黄,明显用的铜多铁少,比之前的光定通宝胜过何止一筹。 有些升斗小民还不解其意,商人们都明白过来。 这是一朝天子,一朝钱啊! 新钱的使用,必然伴随着旧钱的淘汰。今岁西夏全境免税,到了来年交税 之时,想必官府就只认这革新通宝了。 有些人小声议论起来,不知到时候这新旧钱的兑换比例会是多少,若是新钱太贵,百姓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完颜康耳力过人,在一片喧闹声中,听得这等议论声。这新旧钱的兑换比例,朝中已初定下来,只是还未到正式公布之时。既然听到这些议论声,他干脆主动发声:“从今往后,革新通宝两枚,可兑三枚旧钱。” 众人一听,都放下担忧,高呼万岁。不谈这新旧钱的铜铁比例,单讲这新钱的尺寸和厚度,两枚新钱抵三枚旧钱,就绰绰有余。 两位新人一路行走,一路撒钱,一路留下欢呼声。半条朱雀大街走过之后,有人胆子大了起来,在一旁高喊起来:“陛下,咱们西夏免税一年,可是真的?” 完颜康朗声道:“免税一年,千真万确。往后咱们不提西夏了,只讲中兴路、黑山路、西平路、西宁路。往后咱们不用征战,军队也用不着养那么多,我在此保证,咱们这四路税赋,比往年只少不多!” 若说之前官府放出的免税和裁军的风声,还有不少人质疑,此刻新任皇帝当众亲口道出,便迎来了满街的欢呼声。 许多百姓热泪盈眶,主动跪倒于地,连连叩首。 西夏立国近两百年来,前有大辽、后有大金,都对其虎视眈眈。草原各部落都不是善茬,加上大宋和吐蕃也时有交战,西夏可谓四面环敌,军费开资巨大,百姓困苦不已。 减免税赋,裁撤军队,这两项举措并行,足以令西夏百姓,彻底摆脱以往的动荡困苦。 李清晨虽常年在缥缈峰,此刻见了百姓发自内心的欢呼,也感觉欢喜无限,她拉了拉完颜康的手,轻声道:“康哥,多谢你呢!” 完颜康紧了紧她的手:“傻丫头,该我谢你才对。” 两人同时转过头来,相视一笑。 朱雀大街走完,已到了午时时分。完颜康和李清晨在早已定好的酒楼吃完午饭,稍作歇息,就继续跨马游街。到了卯时三刻,才走完四条大街,返回皇宫。 皇宫中早已备好晚宴,除去两家人和丘处机外,西夏硕果仅存的十余位文武重臣,也尽皆在列。 完颜康端起酒碗:“诸位,今天是我和清晨的大喜之日,也是西夏和大金的大喜之日。从今往后,两家合为一家,两国合为一国,切莫再有你我之分!” “万岁!” “各位开怀畅饮,今日莫谈国事!”完颜康满饮一碗。 众人齐齐喝干酒碗,气氛开始热烈起来。 完颜康带着李清晨轮流敬酒,他用酒碗,李清晨端着小杯。两人从李母开始,到杨铁心、包惜弱、丘处机,文武重臣也一一敬到。 到后来,李清晨有些不胜酒力,完颜康便将她的酒杯也接了过来,以示绝不空杯。 丘处机昨晚没能尽兴,今日放开怀抱喝了起来,他与杨铁心两人轮流出动,与文武重臣拼的十分热烈。 完颜康见丘处机大杀四方,群臣已经有些招架不住,便偷偷搂着李清晨闪到一旁:“娘子,夜了,咱们歇息去吧。” “嗯!”李清晨双颊绯红,媚眼如丝。 ------------ 第三百七十五章 育儿 大婚之后一月,西夏裁军完成,政务改革也推行的颇为顺利。完颜康调马铁前来中兴坐镇,然后便带着李清晨和李遵顼赶回中都。 李遵顼退位之后,被赐为安国侯。李母为了防止他乱来,特意将他带在身边。哪知道这厮才老实了几天,又打起春兰这几个剑侍的主意来。 李母看不过眼,几乎忍不住要给李遵顼种下生死符,让他好好消停消停。李遵顼见势不妙,一把鼻涕一把泪,表示定会痛改前非。 然而,几日之后,李遵顼又固态萌发。 李母不胜其烦,与完颜康吐槽一番后,干脆把这厮丢给女婿管教。 完颜康接手这厮后,立马将他丢到军营之中同吃同住,特地安排田大力看守。 李遵顼养尊处优惯了,在军营之中哪里待的住,第一晚就想落跑。结果被田大力逮着,狠狠的揍了一顿,打的他鼻青脸肿。 若让旁人来看管李遵顼,多少还有几分顾忌。田大力对李遵顼可没什么好颜色,你这西夏皇帝已经过气了,咱俩都是皇帝的大舅子,谁拳头大谁说了算。 若只有田大力一人也就罢了,关键的是,他还有两个一根筋的跟班。完颜虎和完颜豹这两兄弟,给他们升职做一营主官都不肯去,就愿意跟在田大力麾下。 在这两个憨憨眼中,除了田大力和完颜康,横起来谁的话都不管用。田大力有事的时候,李遵顼就交给他们看管。李遵顼本以为有机可乘,结果是头脸又肿了一圈。 反正完颜康发了话,一切按军中规矩来,不打坏就好了。 回到中都之后,完颜康笑眯眯的告诉李遵顼,往后他不归田大力管束,也不用待在军营了。 李遵顼顿时感动的泪流满面,可随着完颜康后面一句话,他虽然不知为何,却没来由的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在中都,梅姑姑与你作伴,保管你不会寂寞。” 说完这句时,完颜康的脸上,泛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一旁的田大力等人,也露出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来。 当然,完颜康没有做的太绝。抵达中都首日,完颜康特地让人带着李遵顼去花天酒地,好好享受了一番。 第二天,李遵顼就见到了梅姑姑…… 梅超风虽说脸色黝黑,模样还颇为俏丽,身段更是窈窕,初见之人哪里想得到这位梅姑姑,曾经在江湖上有夜止儿啼的威名。 在李遵顼这货心中,甚至心中还生出几分别样心思来。 随着梅超风阴惨惨的一笑:“这小子交给姑姑,陛下尽管放心。” 李遵顼听着她的笑声,心中就咯噔一下。 完颜康拱了拱手:“那就拜托姑姑了,这人是我的大舅子,姑姑管教归管教,莫要玩残了便是。” 梅超风摆了摆手:“我晓得轻重。”说完,她伸手扣住李遵顼,开始在他身上摸了几下,嗅了一圈。 李遵顼只觉得遍体生寒,颤抖着对完颜康道:“妹夫…妹夫,你可不能这样!” 完颜康在他肩头拍了拍:“大舅哥,你跟梅姑姑好好练功,几时你能转修小无相功了,兄弟就放你出去花天酒地。” 李遵顼见完颜康一走,他还不死心,拔腿就要追出去。哪知才迈了两步,腰间就被一根鞭子卷住,拉回梅超风身边。 “乖孩子,姑姑没让你走呢!” “不要啊……” 李遵顼凄惨 的叫声戛然而止,完颜康捂着嘴大步远走,直到走出百步之外,才放声大笑起来。 有道是,恶人自有恶人磨。李遵顼本性不坏,可这等人做起恶来,比恶人还厉害三分。但一旦落在梅超风手里,任你是虎是龙,都只能做个乖乖听话的小猫咪。 经过梅姑姑的一番精心调教,李遵顼原本荒废多年的武艺突飞猛进,六阳融雪功只用了一年就可转修小无相功。至于其中吃了多少苦头,受了多少惊吓,就不言而喻了。 此乃后话,暂不细表。 …… 小平安出生之后,完颜康一直东奔西走,老老实实待在中都的日子着实不多。此刻诸般大事已定,完颜康每日最重要的任务,就是陪伴妻儿。 在完颜康的辛勤耕耘下,田小婉和林飞凤的肚子,都大了起来。这让李莫愁和李清晨羡慕不已,但完颜康可不想让妻子们同时怀孕,否则对他来说岂不是守活寡。 清闲时日过的特别快,转眼之间又到了寒冬腊月,小平安周岁了。 小平安充分遗传了父母的优良基因,身子壮硕比的上普通人家两岁的娃儿。十个月的时候,小平安就已经能站着走上两步,嘴里能丫丫的喊上几句。到了如今,这小子已经能颠颠的小跑了,爹爹、妈妈喊的贼溜。 桃花殿正中,铺了一张一丈见方的羊毛毯子,上面摆着笔、墨、纸、砚、算盘、元宝、木刀、木剑和玉玺等常见之物。除此之外,儒、释、道三教经书和一本完颜康手书的九阴真经,也赫然在列。 当然,这本九阴真经不过写了个封皮和首页罢了,其中并无半点内容。 完颜康瞧了瞧,总觉得还差了点意思,便对黄蓉道:“蓉儿,你看还差些什么。” 黄蓉瞅了瞅毯子上面的物事,又在旁观众人身上打量了一会儿,忽然对黄药师道:“爹爹,借你一件物事。” 黄药师笑问:“你要何物?” 黄蓉指了指他腰间的玉箫:“爹爹,把玉箫放进去,看看定儿喜不喜欢。” 黄药师解下腰间玉箫,放到毛毯上的一个角落处。 完颜康想了想,觉着物事大概都全了,便将小平安从外面抱了进来,放在毛毯上。 小平安正在外面撒欢,被这么抱回来老大不乐意,拔腿就要往外跑。完颜康待他跑出毛毯,一手将他拎起,重新放回毛毯中央。 如此再三,这娃儿才消停下来,瞪着眼睛看着完颜康,瘪着嘴巴几乎要哭。 “臭小子,选一样你最喜欢的东西,选好了给你出去玩。”完颜康眼睛一瞪。 常言道,慈母严父。小平安一个娘亲、四个姨娘,都对他宠的不行,完颜康自然就得扮好严父的角色。 平日里管教起来,只要他眼睛一瞪,小平安就不敢哭闹。 小平安见父亲瞪眼,立马老实起来,开始看着脚下的诸般物事。他小腿一迈,就跨过了笔墨纸砚,抓起一把小木剑挥了挥。他把木剑玩了两下,就丢到一旁,抓起旁边的算盘摇晃起来。 算盘摇的哗哗响,小平安呵呵笑了起来。 黄蓉面色一沉,心道这孩子选啥都好,怎么偏偏选了个算盘。 好在算盘对于孩童来说,还颇为沉重,小平安摇了一会儿,又把算盘丢在脚下。 黄蓉顿时松了一口气。 小平安抓起玉玺,歪着脑袋看了看,还用牙咬了咬。 太硬,丢了 ! 李清晨捂嘴笑了起来,完颜康也有些哭笑不得。 过了一会儿,小平安抓起那本九阴真经,还翻开来看。虽然明知小屁孩啥都看不懂,可完颜康心中也颇觉得意,看来我儿将来学武定然不错。 这个想法还没转完,小平安呵呵一笑,把九阴真经的封皮撕了下来,还乐颠颠的继续撕扯。 完颜康忍住当众揍这小子一顿的念头,从他手中夺过经书。 小平安知道自己闯了祸,连忙躲远点,生怕下一刻屁股上就要挨巴掌。过了一会儿,他见完颜康没有要揍他的意思,便又乐呵呵的挑拣起来。 最终,小平安把黄药师的玉箫抓在手里,还拿嘴巴凑过去吹气。平日里黄药师不时会吹奏一曲,小平安看在眼里,自然有样学样。 完颜康见小平安把感兴趣的东西,几乎都摸了个遍,他也就不再多等,干脆把小平安抱了出来:“好啦,好啦,就玉箫了。” 黄蓉似乎有些不喜。 黄药师呵呵一笑:“甚好,甚好。”他从小平安手里取回玉箫,开始吹奏起来。 小平安被外公拿走玉箫,嘴巴一扁,就要哭出声来。但随着袅袅的箫声响起,他便听得入迷,还咯咯笑出声来。 完颜康见黄蓉的兴致不高,大概明白她的想法。小平安是长子,若是抓周得当,兴许会更增几分偏爱。 按时人的说法,若是抓了玉玺,便是储君之像,若是抓了文本,便是文曲星下凡,便是抓了木刀木剑,也是做大将军的象征。 谁知道这小子最后抓了黄药师的玉箫,难不成要去做乐师…… 黄药师一曲奏完,完颜康轻轻鼓掌叫好,然后清咳一声,正色道:“今日定儿抓周,本是大伙寻个乐子,讨个意头。近来有大臣议论,当早立储君,以定国本。这个事儿,干脆就趁今天,咱们好好商量商量。” 完颜康此话一出,殿内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黄药师把玉箫一收,呵呵一笑:“此事与老夫无关。”说完他就迈步欲走。 完颜康拉住黄药师:“岳父,您老智慧过人,还请从旁参谋一二。” 黄药师略微沉吟,点了点头。 林飞凤微微一笑:“康郎,自古册立储君,立长立嫡。定儿聪明过人,正是储君的不二人选嘛。” 完颜康在小平安脸上怜爱的捏了捏,然后将他放下,在他屁股上轻轻一拍,让他跑出去撒欢。 “世人常道,皇家无情,其中要害之处,便在于这皇位更迭。立长?立嫡?那都是老皇历了。咱们大金往后传位的法子,要以贤能为上。” “何谓贤能?君主之贤,与臣子之贤,可能相同?”金国对于官员的评定,已经有了一套完整评价体系,黄蓉也曾参与制定细则,但选国家接班人跟选拔官员自然不能混为一谈。 完颜康笑了笑:“皇子年满十四岁,到皇庄耕作两载,体验农事。年满十六岁,下放县治为官,体会政务两载。年满十八岁,参军入伍,体会军务两载。皇子期间表现,由监察院派专人记录、评分,最后由皇帝和大臣择其优者,列为储君。” 黄药师抚掌而笑:“这个法子,尚算得上周全。只是定儿他们,往后有苦吃了呢!” “他们若是不吃够苦头,咱们如何放得下这副担子,四海游玩呢!”完颜康哈哈一笑。 黄蓉几女皆面露笑容,畅想未来的悠哉生活来。 ------------ 第三百七十六章 奖惩 时光荏苒,转眼之间,金国第一批新科考录取下放的基层官员,一年试用期届满。 七千多名基层官员,再次从四方出发,齐聚中都,怀揣着不安与憧憬。 这七千多基层官员,按照吏部制定的新规,将根据这一年来的表现,被评为不称职、称职、良好、优异四个档次。 如果被评为不称职,那就只能脱下这身官服,打道回府了。 如果评为称职,就能继续留任,但官职依旧是九品。 评为良好者,官职拔擢为八品。 评级为优异者,连升两级,升为七品官员。 是骡子是马,溜了一年,也该见分晓了! 对于这些基层官员的表现评级,是由监察院负责调查、记录、初核,层报吏部、国务院进行复核,最终由完颜康亲自审阅。 基层官员的表现评级,由德、能、勤、绩这四项指标组成。初核评定为称职和良好的,到复核环节少有改动。对于初核为不称职或优异着,复核极为严格,到完颜康最终审批时,也是慎之又慎。 朝中大臣们,原本对监察院中大量启用太监,始终颇有微词。但这一次的官员评定,监察院细致入微的工作报告,让朝中大臣们,服气了许多。 每一个基层官员的评定资料至少达万字以上,调查评价的方式方法也颇为可取。虽不能说尽善尽美,但监察院这样一个初创机构,能交出的成绩单已算是极为难得。 监察院能交出令人满意的成绩单,黄蓉、李莫愁和田小婉三女功不可没。 黄蓉总揽全局,统筹工作做得极为出色。监察院的调查方式,最初阶段极为粗糙,在黄蓉三女的谋划之下不断修正,如今已经相对成熟。在几次重大事件当中,李莫愁和田小婉还多次亲临一线,指挥调查工作。 监察院的大小太监们,个个撸起袖子,日夜不休的进行明察暗访,为这份成绩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对于这些受惯了他人冷眼暗讽的太监们而言,百姓的尊重,官员们的敬畏,皇帝的期待,足以令他们舍生忘死。 …… 熟悉的地点,熟悉的配方,一年之后,年轻的官员们又一次听到出操的号角声。上午进行军训,下午跟晚间都是自由活动时间。再次相聚,年轻的官员们,互相之间有千言万语可说。 有些细心之人发觉,人群中似乎少了一些熟悉的面孔。 第四日清晨,官员们在演武场集合完毕,发觉教官们都在营门等候。见到此情此景,众人都兴奋起来。 一刻钟之后,完颜康身着一袭黑色缎面紧身龙袍,策马跃入营地。与去岁不同的是,他身后跟随了一大批朝廷官员。 官员们身后,还跟着十数架囚车! 完颜康策马经过演武场时,一边微笑,一边挥手:“同志们好!” “陛下万岁!”演武场中,年轻的官员们一边鼓掌,同时山呼万岁。 完颜康跳下马儿登上看台,待掌声稍息,他伸出手掌虚按,示意全场安静下来,才开始讲话:“同志们,一年之后再见,我很开心。这一年来,你们的工作成绩颇为优异。我大金国力与日俱增,百姓日渐富裕,与你们的辛勤工作密 不可分。我代表天下百姓,感谢你们!”说完,他朝众人躬身行了一礼。 台下众人纷纷躬身还礼,随着震天的掌声响起,许多人眼眶都湿润起来。 过了一阵子,待掌声稍息,完颜康继续道:“一年试用期满,你们每个人的表现,分为四等,今天也到了张榜公布的时候。” 在完颜康说话的时候,看台下已经有十数名战士,把看台面向演武场的墙壁刷了浆糊,一边贴了红纸,一边贴了白纸。 “这张红榜上面,登记了称职和良好的官员名单。白榜上面,登记了不称职的官员名单。” 台下开始有些杂声响起,许多人瞪大了眼睛朝红白两榜望去,除去前排眼力过人的少许人外,其他人哪里看的清楚。 完颜康顿了一顿:“红白榜单人数太多,我就不一一念诵了。” 说着,他从怀里抽出一个金色卷轴:“诸位都知道,还有一个评级名为优异,这个名单就在我手里。” 随着完颜康将金色卷轴慢慢展开,台下不由自主的安静下来,呼吸声却粗重起来。 “上京路,宇文平、呼鲁尔,东京路,薛文山、胡驰,李登峰,北京路,吴清……” 每一个名字喊出,人群中都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来。 最后定为优异品级的官员只有六十八人,在七千多人当中,绝对是百里挑一。这六十八人将官升两级,由九品直接升为七品,大多会到一县之地,出任县令一职。 随着名单念完,完颜康朗声道:“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恭喜这六十八位表现优异的同志。” 啪啪啪啪,震天的掌声开始响起,经久不绝。 最初监察院上报的优异名单,足足有一百余人,经过国务院和完颜康的反复核查,最终才定下这六十八人。在刷下的几十人的过程中,国务院几位首相和副相还发生了不少争执,但这六十八人的名单,绝对算得上众望所归。 “有请表现优异的同志,上台领奖!” 宇文平、呼鲁尔等人鱼贯而出,有些人还沉浸在激动当中,大脑一片空白,直到被身边友人推醒,才急急忙忙的奔上台来。 对于评级优异之人,除了众所周知的好处之外,完颜康早令人打造了人手一面的金牌。金牌正面刻着一个优字,背面刻有一行小字,革新贰年,因XX评级优异,特授此牌。 完颜康将金牌给每一名上台领奖之人,亲手挂上,并握手致意。 这六十八位优异官员,无不热泪盈眶。 仪式完毕之后,评优众人被请下看台,完颜康收起笑容,正色道:“没能入榜者,切不可妄自菲薄,当奋起直追。入榜者,不可骄傲自满,需戒骄戒躁,争取再创佳绩。” “今日,只是你们仕途的起点,而不是终点!” 随着完颜康这一声有力的口号,台下又响起如雷般的掌声来。 掌声稍息之后,完颜康接着道:“这一年来,还有少部分同志,能力略显不足,不得不离开这个队伍。这很遗憾,但我相信这一年的经历,对你们未来的人生而言,绝对是一笔宝贵的财富。” 全场静默起来,除了被评为优异的六十八人,剩下的 七千多人大多忐忑不安。有些自觉这一年期间表现不好的,甚至低声哭泣起来。 对被淘汰的那批人而言,这个结果确实残酷。但若不建立淘汰机制,大金的官场将变成所谓的铁饭碗,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官僚集团会日渐臃肿,大金必会不堪重负。 优胜劣汰,这一条规定,是新金国任用官员的铁律! 完颜康停了一会儿,待众人情绪稍安,便对台下挥了挥手:“拉出来!” 随着完颜康一声令下,那些原本被骑兵遮掩的囚车,被拉到台前。 十三辆囚车,一字在看台前排开。演武场上,有些眼尖之人发觉,囚车之中,似乎都是相熟的面容。 有人忍不住惊呼出声。 “宣读罪状!”完颜康冷冷道。 身着催城铁甲,煞气腾腾的田大力走到第一辆囚车旁,接过判决,开始高声宣读:“韩文杰,28岁,太原府人士。此人利用职务便利,贪污府库存银五百八十两,经监察院调查,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充分,最高法院判决,斩立决!” 这些判决原本应该由最高法院的法官来宣读,但因为演武场太大,一般人的声音传不了那么广,就改让田大力代为宣读。这厮本就生的雄壮无比,嗓门也是大的出奇,他杀气腾腾的念出斩立决三字时,在场中人大多心神一紧。 田大力念完第一份判决,稍停片刻,才走到第二辆囚车旁,接过判决宣读:“蔡德超,25岁,济南府人士。此人利用官职之威,强奸寡女数人,并威胁被害人不得报官。经监察院调查,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充分,最高法院判决,斩立决!” “完颜恪,23岁,真定府人士。此人兼任法官之时,与当地豪绅吴某串通,枉法裁判,谋夺被害人李某良田五百亩。事后,完颜恪收受吴某贿赂一千两。经监察院调查,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充分,最高法院判决,斩立决!” …… 田大力念完十三份判决之后,转身向完颜康敬了个礼:“陛下,判决宣读完毕。” 完颜康点了点头,清了清嗓子:“诸位,这一年来,你们为大金奉献良多。但也有极少数人,利用手中的权力,贪赃枉法,欺压百姓。为此,监察院一共抓捕了一百二十六人,今天带到这里的十三人都是重犯,都是判了斩立决的。另外还有一百多人,此刻都在刑部大牢待着,服刑期限三年到十年不等。” 完颜康顿了顿,目光严厉的扫视全场一周,接着道:“遵规守法,是你们为官的底线,勤勉任事,是你们为官的行为准则。去年我在这讲过,当官就莫想发财,发财就不要来当官。希望你们把我的话,把今天这一幕,永远记在心里!” 说完,完颜康大手一挥:“行刑!” 囚车旁的看守齐齐掏出钥匙,将囚车打开。每辆囚车旁,各有两名雄壮战士,将囚犯如同小鸡仔般拎出囚车,一脚踢在囚犯腿弯处,使其跪倒在地。 这十三人知道死期将至,纷纷转头向看台,不住哭嚎求饶起来。 完颜康目光冷厉,丝毫不为所动,冷冷的吐出一个字:“斩!” 刷刷声中,十三颗人头落地,鲜血喷的老远。 ------------ 第三百七十七章 国策 诚如完颜康所言,这十三颗人头落地的场景,在这数千新任官员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对于一千多被评定为不称职的官员而言,这血淋淋的一幕或许还冲淡了他们被淘汰的痛苦。他们坦然接受了三十两银子的遣散费,收拾了行礼,各自打道回乡。 最终能通过试用期,留在大金官场上的,有六千四百八十七人。除去六十八名优异分子,还有八百多人被评为良好级别,也就是可以升任八品官。 但看着演武场上残留的血痕,这些优良分子,都觉得心情沉重。 当官发财,这句在中国大地流行千年的老话,似乎行不通了呢! 有些人开始犹豫起来,自己还要在这条道路上走下去吗? 完颜康给了他们选择的权利。 这六千多人,经过一天的调整之后,迎来了一份问卷调查。 地方、中央、法院、监察院这四个选择,提供到所有人的面前,每个人按优先顺序选择自己的为官意向,最终的去处由朝廷统筹安排。 这一年的试用期中,所有人都在基层为官,因为法官短缺,大多数人还兼任了基层法官的。但随着往后官员的补充,专人专用必会成为朝廷用人的常态。 中央官员的俸禄与地方持平,升迁更具优势,但福利不如地方。法院、监察院同品官员的待遇要优于普通官员,但晋升渠道太过单一。 四个为官意向,可谓各有利弊。 所有新科官员,拿着调查问卷,都开始沉思起来。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特殊选项,辞官。 选择辞官者,立刻可以拿了双倍遣散费打道回府。若是此刻不想辞官,将来有辞官的意向,就必须做够十年之后才能选择辞官。 有人犹豫起来。 那十三颗人头,太过恐怖。而当官发财这个国人朴素的梦想,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彻底改变的。 但若是此刻辞官,今生今世都没有重来的机会了。 有人很快想通了。 有人彻夜难眠。 最终,还是有两百多号人选择辞官退出。这两百多号人,绝大多数都是评级为称职者,评级良好者只有三人辞官,评级优异者没有一个选择辞官。 这些能获得优良评级的官员,大多看的比较通透。按新朝的规矩,当官就算不能发财,但至少能保衣食无忧,七品以上官员的福利待遇,起码能过上相对体面的生活。 在大金的功勋体系之中,各行各业都有授爵的机会,甚至商人都可以凭借捐款获得爵位。但各行各业授爵的难度,不可同日而语。 大金首重军功,已无需赘述。对于农、工、医等各个行业,虽说都有授爵的机会,可这些行业中人,非得有绝卓的贡献才可授爵。 按现行规定,商人捐款白银十万两,也可授爵。但对于商人授爵,国家限制极为严格。 首先,商人被授爵者需身家清白,无犯罪记录。其次,商人以捐款的方式,只能得授县爵,且不能免除税赋。再往上的州、府爵位,任你钱财再多,也是买不到的。 对于官员而言,授爵相对简单许多。 官员只需在年终考评之中,累计获得三次优异或者六次良好,就可得授县爵。得授县爵后, 再获五次优异或者十次良好考评,就可得授州爵。得授州爵后,再获十次优异或者二十次良好考评,就可得授府爵。 按现行规定,只要兢兢业业做官,多数人干个十来二十年后混个县爵还是有机会的。往上的州爵和府爵,就得看个人造化了。 在金国现行体制下,一旦得授爵位,便能享受罪行减免、税赋减免等种种特权,每年还能从官府领取补贴。做官相比其他行业而言,已经算是最为实惠便捷的授爵之路了。 军功授爵看似简单,那是战士们拿命拼出来的,任谁都只有羡慕的份,没有嫉妒的道理! 在遣散了辞官的少数人员后,国务院、法院和监察院三家开始统筹安排人员,因为人数众多,这一项统筹工作至少得持续五天以上。 这几天里,六千多新科官员接受了两项全新任务。在未来两年内,除了日常工作之外,这两项任务的完成度,将决定他们的考核成绩。 义务教育和土地改革! 完颜康借鉴了前世的相关经验,决定在全国范围内,推行义务教育。由国家统一兴建学堂,聘请老师,给所有适龄儿童讲授基础课程。 前世之中,国家施行的是九年制义务教育,以金国如今的国力而言,推行九年制义务教育是不可能的。经过完颜康与大臣们反复商讨,最终决定推行三年制义务教育,课程主要内容暂定为五科,语文、数学、历史、地理、体育。 幼儿入学后之中,第一年只上语文和数学课这两门文化课,第二年开始,才加上历史和地理课程。而体育课程,则是每日必上的。所有课程的教材,将由朝廷统一编撰,届时统一发放。 义务教育的推行,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并不会有多少阻力出现。其中难度,主要有两项。 一是学校的选址建校。 二是招聘老师。 要做到科学选址,必须对各辖区人口分布以及适龄儿童的数量,进行精准的统计。更进一步的是,根据辖区内百姓的年龄结构,推测未来十年乃至二十年的适龄儿童数量。 要做好这一项工作,难度并不太高。大金的户籍已经重新厘定,只要腿脚勤快些,多花些力气就能把辖区内的人口结构搞清楚。 选址完成之后,兴建学校并不能仅仅依靠官府,地方民众也需要参与进来。如何筹措款项,如何调度施工,便是基层官员们的任务了。 招聘老师这一点,却是颇有些难度。按目前大金的人口估算,招聘老师的数目,至少要达到两万人以上。 在完颜康原本的预设当中,老师的薪酬和福利,应该与九品官员看齐。但经过简单测算之后,他发现这一点完全做不到,实在太过想当然。 大金的九品官员,每年的薪酬和福利,接近一百五十两银子。 如果老师的薪酬按这个标准设定,大金每年的财政开支,至少需要增加三百万两白银以上。 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经过反复权衡,老师的月薪定为白银三两。 这个薪酬标准,相比基层官员或者私塾先生而言,着实差了不少。完颜康也一度忧心,按这个薪酬标准究竟能招到多少老师? 广个告,真心不错,值得装个,竟然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令完颜康感到惊喜的是,新科官员们提出了数十项建议,希望增 强招聘老师的吸引力。 第一,学校全权负责老师的食宿,这部分开支,由各地百姓共同承担,不增加朝廷的财政压力。 第二,入学教书满三年以上者,参加科考将给与加分,同分情况下确保优先录取。(从革新贰年起,大金科考每年都会限定人数,择优录取。) 第三,对于教学年限达到十五年以上的老师,表现优异者,可予以授爵。 新科官员提出了数十项建议,这三项建议最后被朝廷采纳。而提出这几项建议的官员,都已被监察院记录在案,将作为来年定品的加分项。 真正难搞的,是土地改革! 金国重归一统之后,户籍重新厘定,全国户数达到八百三十余万。除去草原牧民之外,剩余户数达七百五十万户。而金国登记在册的耕地,只有十五亿亩。户均可耕种面积,只有两百亩。 完颜康与国务院商议过后,准备出台一项限制政策,每户名下所持有耕地上限设定为一百亩。授爵之户,可相应放宽限制。县爵之户,可持耕地上限为两百亩,州爵为四百亩,府爵为八百亩。 这个政策草案在新科官员中一公布,便引发了轩然大波。这六千多新科官员,寒门子弟甚少,多数都是官宦子弟或者地主豪绅之后。 一百亩耕地,对于普通自耕农而言,是可望不可及的奢望。 在当前的生产条件下,只要风调雨顺,每亩地能产粮两百到三百斤,一百亩地,每年能产粮两万到三万斤。 对于普通人家而言,莫说有一百亩地,便是有二三十亩耕地,都足以满足一家所需。 但对于地主阶级而言,一百亩地,那又算的了什么! 自古以来,中国的有钱人家就喜欢买地。当然,以往的买地,都是以购买耕地为主。手中耕地越广,钱粮越多,依附于名下的佃户和家奴越多,势力也就越来越大。 历朝历代,买地并非有钱就能搞定的。有钱人都想买地,普通人家都视田地为性命之本,轻易不会卖地。因此豪门各种设计陷害、迫人卖地之事,屡见不鲜。 而普通自耕农一旦失去土地,就只得沦为佃户或家奴,甚至变成流民。 世人常言,千年世家常有,却无千年王朝。 东晋时期,民间有云:“王与马,共天下。”琅琊王氏,固然有王导等人才辈出之因。但其家族能屹立不倒的根基,却在于其家族坐拥良田过百万亩,佃户及家奴近十万之故。 弘农杨氏也坐拥田亩过百万亩,势力极其庞大,隋文帝杨坚本非弘农杨氏之人,为了坐稳帝位,都要搞一出认祖归宗之策,入了弘农杨氏的家谱。 兰陵萧氏,更是历史上延续的时间最久,影响力最为长远的家族。萧氏初祖便是汉朝丞相萧何,其家族传到东晋时,与司马氏一同迁到了江南,为当时南朝"四大侨望",贵不可言。 隋唐时期,萧氏家族人才辈出,曾有“两朝天子,九萧宰相”的辉煌成绩。而萧氏家族所控制的土地,在鼎盛时间达到两百多万亩。 这些世家能延续千年,固然有其文化底蕴,但其家族占有土地之广,积蓄的钱粮和依附的势力,才是其延绵不绝的根基。 对于地主阶级而言,土地改革,无疑是断了他们的根本。 ------------ 第三百七十八章 土地改革 陛下万寿金安,臣等冒死进言,窃以为土地改革动摇国之根本,实不可取…… 薛文山、李登峰等人领头,上了一份洋洋洒洒的千言谏书。谏书尾端和背后,签满了名字,按满了红通通的手印。 完颜康让人数了数,好家伙,名字足足有一千八百多个! 完颜康在国务院的议事厅,把谏书丢到徐道胜几人面前:“诸位,都过目一下。” 徐道胜接过谏书看完,又传给几个副相。众人看完之后,徐道胜面无表情,几个副相的表情颇为丰富,只是我看看你,你看看我,并无一人率先出言。 完颜康指着其中一人:“萧副相,你先说说。” 萧昌乃完颜洪衍为帝期间的户部尚书,此人为官颇为谦恭,能力颇为出众。完颜康登基之后,为竖立表率,安定部分可用的旧臣之心,特地将其拔擢为副相之职。 萧昌站起身来,先对完颜康躬身一礼:“陛下,这份谏书,确实有几分道理。但土地改革,事关我朝长治久安,又不可不推。以老臣来看,莫不如暂且搁置,再徐徐图之。” 完颜康未知可否,又让其他人依次发言。 众副相一一发言,大多类似萧昌,便是完颜洪熙这位一贯举双手赞成完颜康所有决定的前任皇帝,也神情肃然,建议完颜康缓一缓。 到耶律云波说话时,他看了看完颜康的脸色:“臣以为,土地改革,当尽早尽快推行!” 完颜康嘴角微微上翘:“接着说。” 耶律云波语气更加坚定起来:“历朝历代的改革,莫有不触动原有阶层利益者。新朝伊始,陛下权威鼎盛,正是土地改革良机。若是搁置此事,只怕将来阻力更大,未免遥遥无期。” 徐道胜眼前一亮,朗声道:“臣附议!” 完颜康看向耶律云波的眼神,又有些不同。土地改革的议案,他只与徐道胜和范俊平两人私下详议过,耶律云波等副相只是事先被知会而已。但耶律云波能有此番见识,可谓深得帝心,不枉完颜康将其安排到户部尚书这一要职,又拔擢为副相。 耶律云波躬身下拜:“陛下,微臣愿主动捐出家中多余田亩!” 此话一出,除却徐道胜之外,众人看向耶律云波的眼神都有些古怪起来,想必心中都在腹诽不已。 完颜康哈哈一笑:“爱卿,你的心意我明白,但你也无需捐出田亩。多余的土地,国家将照价回收,绝不能强行夺取。” 余下几位副相和两名机要秘书,都暗自松了一口气。议事厅中众大臣和机要秘书,除了徐道胜这位首相之外,无不家底殷实,手握田亩最少者均超过三千亩。 对朝中大臣们而言,若是平白将家中多余的田亩上缴,无疑是割肉放血。新朝法度森严,如今大臣中俸禄虽说不差,各项福利也算优厚,可与以往“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状态相比,朝中大员的收入可是减少了不知凡几。 大臣们手握的田亩地租,成为了俸禄以外的重要收入来源。 若是国家回购田产,只要价钱合适,大臣们还是相对能接受些。 完颜康此话一出,徐道胜开始先行表态:“臣愿将家中多余田亩,主动出售。” 萧昌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陛下,多余田亩,能否另 卖他人?” 完颜康道:“卖与他人也好,送与家奴也罢,分家亦可,只要到期之时,户下田亩不超限额便是。” 众人进一步松弛下来,看来完颜康这位年轻天子,并不想搞一刀切,并不想通过武力推行改革,还是试图尽量采取怀柔手段。 如此一来,对众多地主之家而言,至少有不少办法应对,不至于因此损失太大。 “革新法典中,不许强买强卖,咱们推行土地改革,也不能自己打自己嘴巴。若是到期不愿卖地者,咱们也不能强迫。”完颜康又施施然的说了这么一句。 耶律云波和萧昌同时惊呼一声,如果不强迫出售超额田亩,如何能让这些地主卖地呢? 完颜康伸出一个手指头,微微笑道:“户部负责制定一个税种,叫做超额田亩税。百亩之内,按现有税制纳税,超出百亩者,加倍征税。超出两百亩者,三倍征税。” 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耶律云波回过神来,带头鼓起掌:“陛下高明,陛下高明!” “原则上就这么办,你们抓紧拟定细则,定后报我。”完颜康丢下这句话,大步走出议事厅,回宫去了。 完颜康一走,徐道胜正色道:“诸位大人,徐某多两句嘴。今日之议,绝不可私下传播。我等身为国家重臣,当率先垂范,家中多余田亩,除去分家之外,还是尽量售与国家为上。” 耶律云波立马应声附和:“首相高见。” 萧昌等人也齐齐拱手:“首相高见。” 无论是自愿抑或被逼无奈,国务院达成一致意见之后,土地改革的具体细则很快推出,编成一个小册子,新科官员人手一份。 为了尽可能消除新科官员的抵触心理,徐道胜等人还特地花了一天时间,做了解释和动员工作。 国家并非要强行征收土地,而是按市场价回收。 若地主不愿卖给国家,卖与他人也罢,分户析产也行,总是有许多出路。 话说回来,实在不愿意卖地的,多缴税也行。 有钱可以任性嘛! 若是不愿卖地,又不愿多缴税款的。 抱歉,革新法典中,可是有偷税漏税这一条罪名的! “土地改革,事关国家的长治久安,事关社会的发展趋向,是国家力推的头等大事,绝无任何商讨的余地。土地改革的推行,是必须完成的任务,也是你们的机会。谁贯彻落实的好,在来年甚至未来几年的考评当中,就能拔得头筹。诸君莫要让我等失望,莫要让陛下失望!”徐道胜最后以这么一番话,结束了动员工作。 朝廷的态度十分坚决,新科官员们再有意见,也只能吐吐槽罢了。 不想干? 那份谏书上签名的是有一千八百多位,可还有四千多人,没掺和这事呢! 薛文山因为评级优异,被任命为东京路辽中县县令一职。在填报志愿时,他优先选项是留任中央,最终却是放回老家为地方官员。 薛文山看到任命文书的时候,就知道这与自己带头递交的那份谏书,关联甚大。以朝廷的用人思路,若是自己在土地改革当中表现突出,想必能青云直上。若是自己不肯下力气,甚至还处处掣肘,这官只怕就做到头了。 在回程路上,薛文山坐立 难安,数晚辗转反侧,难以安眠。到了东京路,他先未去赴任,而是直接回到辽阳府的家中,与父亲进书房秘议。 薛文山讲述前后经过时,薛父眉头不断皱起,待薛文山讲完,他怒喝一声:“跪下!” 薛文山不明所以,但见父亲发怒,只得连忙跪于其父身前。 薛父扬起巴掌就要往下抽去,可想到儿子已过弱冠之龄,将任一方县令,他的手挥到一半还是停了下来。 薛父气呼呼的灌了几口茶水,压下火气,才指着儿子大骂:“蠢材,糊涂!” 薛文山叩首于地:“孩儿愚钝,请爹爹指点。” 薛父道:“别人不出头,偏偏你来做那出头鸟!若非当今天子仁德,只怕为父就要为你收尸了!” 薛文山蓦然想起那十三颗人头,浑身打了个冷颤,冷汗淋漓起来。 薛父站起身来:“先跪半个时辰。” 薛文山不敢做声,老老实实的听命跪着。他生来聪明好学,除了小时候曾挨过几顿打骂,哪里受过这等苦头。不到一刻钟,薛文山就觉得膝盖疼痛难当,汗水直流。他用手撑地,身子不断摇晃,以减轻膝盖的疼痛。只是无论如何难受,他却是坚持着不敢吱声。 过了好一阵子,薛父才道:“起来吧。” 薛文山身子一抖,险些摔倒,深吸了两口气,才慢慢爬起身来。 薛父正色道:“文山,你将任一县父母,旁的也无需为父多言,只要记得这两句话,爹爹也就放心了。” 薛文山低头拱手:“爹爹,尽管吩咐。”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大势,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薛文山沉思良久,复又跪倒,对父亲深深叩首:“爹爹,孩儿明日一早就去留守府上,上书出售家中田亩。” 薛父连连点头:“好,好。” 说完他依旧不免有些肉痛,又道:“明日不忙先去,待为父先为你兄弟姐妹分家。” 次日一早,薛父便到官府报请分户,令四个成家儿子都分户出去,每户名下配上良田百亩。 分家完毕之后,薛文山赶至留守府邸求见,称愿将家中六千余亩良田主动售与国家。 东京路留守欣然接受,对薛文山一番勉励之后,督促其尽快赴任。 薛文山道辽中县赴任之后,别的工作都好开展,尤其是义务教育工作深得民心,唯独土地改革开展的举步维艰。 辽中县的地主豪绅,没有几家愿意出售田亩,有些不敢正面对抗者,就将超额田亩转到家奴名下。薛文山费了无数口舌,跑坏了好几双厚底官靴,依旧于事无补。 眼见工作受阻,薛文山回到府上,向父亲请教。 薛父捋须良久,微微一笑:“文山,自古以来,这些富户豪绅,可有几家清白的?” 薛文山恍然大悟,回到辽中县后,他立刻暗中命人搜寻材料,将县里两家豪强告上法院。 辽中县法院受理之后,迅速拿人查办,三日之内就办了两起震惊县中的大案。两家几乎被罚没一空,一家家主被判斩监候,还有数名家人连带收监,一家家主被判有期徒刑十年。 辽中县其余富户,纷纷赶至县衙,主动出售超额田亩。 ------------ 第三百七十九章 升官 土地改革的推行,并非那么一帆风顺,各地阻力不小。新朝武威正盛,无人胆敢扯旗造反,但阳奉阴违者颇多。 一年之后,大金各地土改状况,有的成效显著,有的收效甚微。 对此,朝廷只用了一招,就解决了大半问题。 官员调动交流! 成绩太差的小部分基层官员,被评为不称职,灰溜溜的摘了乌纱帽滚回老家去了。 那些成绩平平的官员,则调往土改成绩优异的治所为官,学习优良地区的先进经验。 土改出色的官员,都能获得提拔,被派往土改成绩差的治所。 辽中县县令薛文山因为土地改革成绩突出,被升任为太原府汾州副知府,官居六品,负责土地改革专项工作。 薛文山一接到调令,立刻收拾好行李,带了几个家丁,日夜兼程往汾州赶去。 汾州知府耶律明早已得到吏部传书,知道这位新任副职即将到任,他坐在政事房中,翻来覆去看几遍薛文山的档案,心中颇为感怀。 这位即将到任的副职,才过弱冠之龄,就已官居六品,俨然一颗政坛冉冉升起的新星。 耶律明曾经自负是千里之才,与之相比,自己多活的这二十来年,简直是活到狗肚子了去了! “报,知府大人,新任薛大人求见。”师爷李寒匆匆走进政事房,向耶律明报告。 “唤他进来吧。” 李寒转身就往外走,一脚刚刚踏出门外,一脚尚在政事房内,就听得耶律明一声喊:“慢着,本官亲自出迎。” 耶律明忽然想起自家堂兄耶律云波两日前托人加急带来的信件,临时又改了主意,准备亲自出迎。 李寒闻声顿住,有些迟疑的道:“大人,用不着如此……” 耶律明起身往外走,到门口时拍了拍李寒的肩膀:“你不懂,你不懂。” 耶律云波特地来信,千叮万嘱,让耶律明这个主官不能太过拿大,若能放下架子,配合薛文山搞好土地改革的专项工作,他这五品知府的位置说不定还能往上挪挪。 只为了这黄毛小子,本官岂能如此! 若是这官帽子能往上挪挪,本官放下些身段又能如何! 怀揣着这样的念头,耶律明出到府衙大门口时,已是一脸堆笑。 “薛大人,你远道而来,辛苦了,辛苦了。” 薛文山早就做足了功课,知道耶律明此人有些恃才傲物,又仗着堂兄为副相,连太原府的上官都不大放在眼里。 在赴任途中,薛文山早就想了各种对策,要如何接住这位主官的下马威。 按照官场的套路,知府大人有要事在身,先在府衙门外晾个半个时辰。 薛文山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毕竟自己年轻了一大截,还是个副职,新上任得先受点委屈。 哪知这个念头还没转完,他就见得一人身着五品官府,满面春风的迎出府衙门外来。 薛文山错愕了一下,旋即踏前两步,主动伸出手:“大人,劳您 亲自出迎,薛某折煞了,折煞了。” 耶律明与薛文山握了握手,一边拉着他往府衙里走,一边说道:“薛大人,你可不知道,本官自从得知朝廷任命,这日盼夜盼,总算把你盼来了。你这一来,咱们汾州府的土地改革,才能搞的好啊!” 薛文山连道:“不敢,不敢,下官才德浅薄,定当全力辅佐大人,办好国家大事。” 耶律明拉着薛文山到政事房坐定:“薛大人,土地改革这一块,你在辽中县成绩斐然,咱们汾州远远比不得。” 薛文山连道:“下官侥幸……” 耶律明连连摆手:“咱们同府为官,就不说这些虚头巴脑的了。你过来汾州,就是负责土地改革的专项工作的,往后这一块,咱们汾州以你为首,你说怎么干,就怎么干,你想用谁干事,就用谁干事!” “大人,这如何使得,下官是副职……” “薛大人,你尽管放心,土地改革是朝廷的重头戏,咱们俩可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呢!”耶律明语重心长的拍了拍薛文山的手。 薛文山挺直身子,拱手正色道:“下官必当竭尽所能,不负大人信赖!” 耶律明哈哈一笑:“就等薛大人这句话!” …… 汾州治下,除却汾州县州治所在之地外,还下辖永宁、沁源,武乡、灵石、宁乡五县。永宁县辖区面积和人口超出其他诸县近倍,每年的税赋收入占了汾州三成,稳居诸县首位。 汾州土地改革进度缓慢,根子就出在永宁县。 薛文山花了三天时间,摸清汾州土地改革的底细后,立刻带了一帮捕快和两个文吏,奔赴永宁县驻点督战。 薛文山一到永宁县,既不寒暄客套,也不要接风洗尘,立马让人搬来全县田亩造册和去岁的土地改革成绩单。 看完之后,薛文山伸出手指,在田亩造册的最前方一划。 韩添丁! 薛文山喊来县令、县丞、主簿、县尉四人,点了点韩添丁的名字:“此人是何来头,家中还能留有如此多的田亩?” 县令徐文看了看薛文山,又瞟了一眼主簿,示意他出言答话。 主簿清咳一声,微微躬身:“大人,这韩家确实有些来头……” 韩添丁是永宁县的首富,家中有良田过万亩,在汾州各县开了十数家米铺,算上佃户和米铺的伙计,韩家能支使的壮丁足足有五六百号人。 若只是家财众多,倒也罢了,偏偏韩添丁几房妻妾肚子争气,给他生了六个儿子。韩家这六个儿子,长子已过而立之年,在太原府任通判一职;次子协助韩添丁打理家务;三子二十有五,与薛文山同年参加科考,如今在灵石县任县丞一职;四子刚刚考上今年的科举。余下两子年岁尚幼,不足论也。 听完介绍,薛文山面上一寒,沉声道:“韩家有人同朝为官,难道就行不得国法了!” 主簿呐呐不能言,其余几人互看了两眼,一时也不知如何回话。 县令徐文没奈何,只得出声道:“薛大人,您 有所不知,咱们不是怕了韩家的势力,只是这韩添丁做人做事滴水不漏,咱们也挑不出他什么毛病来……” 薛文山一听这话,兴致上来了:“怎么个滴水不漏法?” 徐文道:“薛大人,是这样的……” 韩家自唐初已在永宁县安家落户,经过数百年的耕种经营,这才慢慢攒下了手头这份基业。韩添丁执掌家族以来,为人公道仁厚,在乡里常常捐资修路铺桥,名声甚好。韩家家教甚严,几个儿子个个争气,从未在乡里有任何欺男霸女之事传出。 朝廷开始推行土地改革之后,韩添丁便是永宁县头号反对派,在他的带动下,永宁县乃至整个汾州的土地改革工作进度缓慢。 薛文山皱了皱眉头:“徐县长,土地改革乃新朝的基本国策,其重要性就勿用本官多说了吧!” 徐文苦笑一声:“薛大人,土地改革的重要性,我如何不知。土改工作进度,各县每季需上报州府,咱们永宁县的进度缓慢,这一年来,我这白头发都不知生了多少……” 说完这话,徐文把官帽摘下,薛文山一看,不由心生感叹。他来永宁县前,就细细看过县里几个官员的履历,这徐文尚未至不惑之龄,满头青丝就已经白了一半,可见其压力之大。 薛文山深吸了一口气,敲了敲桌子:“徐县长,韩添丁这么一块臭石头,你们就没想些法子,搬开它?” 徐文将官帽带回头上,叹了一口气:“薛大人,若是前朝之时,只要上头一声令下,派一名百夫长下来,就能把韩家收拾的妥妥帖帖。可咱们新朝依法治国,韩添丁并未有什么罪过……” 薛文山冷哼一声:“偌大一个韩家,就抓不住一点过错!” “下官无能……” “韩家田亩过万,就算抓不了人,难道就不会征超额田亩税了?” 徐文顿了顿,才道:“这韩添丁滑头的很,他户下原本有过万的田亩,如今他几个子女、妻妾都分了户,宗族子弟名下都各派了百亩地,就连一些家生子名下都分了地,如今留在韩添丁名下的田地,仅剩五百亩了。” 薛文山道:“没有爵位在身,五百亩也超额了,若是没有缴税,即刻拿办便是。” 主簿补了一句:“去年秋收后,这韩老头主动跑来咱们县衙,交了这几百亩地的超额田亩税。” “这韩老头宁愿缴重税,也不愿国家征收?” 主簿顿了顿,又道:“大人,咱们新朝税赋比以往年景低了许多,这老韩头当众说了,这税他交的起,交的乐意……” 薛文山冷哼一声:“此人如此张扬,想必县里众富户都跟风了吧。” 徐文无奈的点了点头:“大人明察。” 薛文山沉默了一阵,站起身来,在政事堂来回踱步了几圈,终于想到一个法子:“徐县长,你们公开动员,搜罗韩家各种罪状。不拘何人,提供韩家罪状属实者,重重有赏!” “本官就不信了,这么一个巨富之家,就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遵命!” ------------ 第三百八十章 罪状 永宁县发起动员之后,薛文山也没闲着,他派出从汾州带来的衙役,各自便装出行,在全县范围里打探消息,暗中搜集韩家的罪状。 两日之后,衙役们纷纷回报,倒也是呈上了不少线索。薛文山细细一看,顿时大感无语。 衙役们搜集的线索,大多是鸡毛蒜皮之事,而且无关韩家本家子弟,多是旁系中人惹出来的麻烦,如何都牵连不到韩添丁头上来。 到了这时,薛文山对韩添丁此人倒是生出几分佩服之意来。韩家本家子弟不少,有数人已经在朝为官,其余众人即便才能稍差,也都能安分守己。以薛家治家之严谨,家中尚有一个幼弟时常惹是生非,去岁还惹上了一桩官司,让薛家平白折了许多银两为其赎罪。 但越是如此,薛文山要拿下韩添丁的心思,就越发坚定。这两日他原本还翻了不少县中其他富户的资料,开始做起另外的打算来,此刻他将别样打算尽数收起,一门心思要拿韩添丁开刀。 杀鸡儆猴,岂有杀猴儆鸡来的好使! 功夫不负有心人,又过了两日,徐文亲自带了一个人,来见薛文山。 “薛大人,我带了个妙人过来。”徐文一脸欣喜。 薛文山打量了一下徐文身后之人,只见此人一声帮闲打扮,长的有些油头粉面。他看了两眼,心中觉着就有些不喜,微微皱眉:“徐县长,此乃何人?” 徐文没有正面答话,侧过身子瞟了此人一眼,这人立马双膝跪倒,朝薛文山叩首道:“青天大老爷,韩添丁强占我家田产,致小人无家可归,求大老爷为我做主啊!” 薛文山听完这话,面上露出一丝微笑,站起身来将这人扶起:“起来起来,咱们大金现在不行跪礼了,你姓甚名谁,把冤屈细细道来。” 这帮闲模样的人名唤赖建,祖上耕读传家,也算家道殷实,父辈传到他这里,给他在永宁县城里攒下了一处三进的宅子,城外还有两百来亩良田。按他的说法,十年前韩添丁和他人设计陷害,让他欠下了巨额债务,迫使他将家中两百亩良田贱价格卖与韩添丁。 从此之后,赖建家道中落,妻离子散,沦落到给旁人帮闲谋生。 薛文山听完赖建这一顿哭诉,细细打量此人神情,心中生出不少疑惑来,他挑了其中几点问了问赖建,便让此人出外等候。 “徐县长,此人是何来路?所言究竟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薛文山一脸严肃。 徐文道:“大人,赖建所言,倒也非虚。此人田产是真,贱卖也是真。” 薛文山哦了一声:“这么说来,赖建所言韩添丁伙同他人陷害于其,不见得是真?” 徐文道:“这赖建原本好赌,当年赌红了眼,欠下了赌场两千两银子,被人追债。韩添丁替他还了债,赖家的两百亩地,就归了韩家。其中是否有旁的勾当,下官拿不准。只是这两百亩上好的水田,只卖了两千两银子,着实是贱卖的厉害,这两百亩地交割文书的副本,本县可都是存的妥妥帖帖。” 薛文山连道:“把交割文书的副本取来。” 徐文早有准备,不多时就有书吏取来副本,呈与薛文山查看。 薛文山细细看了交割文书,发觉不似作伪,便放了大半的心,这才转头问道:“徐县长,赖家的地当年能作价几何?” 徐文道:“赖家的两百亩地,确是上好的水田,若真是放出消息,一亩地卖二十两银子,绝无问题。” “当真!” 徐文有些不悦:“薛大人,徐某在永宁县为官十余年,虽说资质 愚钝,可这点民情世事还是懂的。” 薛文山哈哈一笑:“徐县长,本官并非信不过你,只是这韩家毕竟有几人在朝为官,咱们要办这韩老头,就得办的妥妥帖帖才是。” 徐文点头道:“大人所言甚是,不知接下来要如何操办?” 薛文山沉吟片刻:“徐县长,你安排这赖建到县衙击鼓鸣冤,由县尉亲自接待,录好口供之后,即刻派人前去韩家,捉拿韩添丁到案!” “遵命!” 若是永宁县平日里办案,从击鼓鸣冤,到查明案情发出拘捕令,起码得半天才行。这日赖建一击鼓,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县衙里就浩浩荡荡出来二十来号衙役,人人手持水火棍,杀气腾腾的往城外奔去。 这二十来号衙役,由县尉林虎亲自带队,杀到城南十里外的韩家庄。庄里有人望见,早已奔回庄内禀报了韩添丁,他换好一身暗紫色长袍,带着七八个家丁,迎出庄外。 “林大人,难得来俺们这韩家庄,不知有何要事?若有用得着老汉的地方,尽管开声。”韩添丁笑眯眯的迎了上去。 林虎踏前两步:“老庄主此言当真?” 韩添丁见林虎面色严肃,连道:“大人如此阵势,莫非鄙庄里窝藏了什么贼人?” “若是如此,鄙庄无论何人家中,都任由大人搜捡。” 林虎呵呵一笑:“用不着这么麻烦,本官今日过来,只请一人到县衙便可。” “何人?” 林虎收起笑脸,一手搭在韩添丁肩头,沉声道:“请老庄主随本官走一趟!” 此言一出,韩添丁大吃了一惊,他身后几个家丁连忙抢上前来,要护住老主人。 林虎大喝一声:“滚回去,否则本官立马拿下尔等,治一个妨害公务之罪!” 韩添丁回过神来,连忙转头喊道:“退下。” 家丁们闻声站住了,其中一人对林虎喊道:“林大人,我家老爷犯了什么罪,用得着你亲自来抓他。” 林虎冷哼一声:“本官用得着跟你们交待!” 说完,他对韩添丁道:“老庄主,本官敬你年长,就不上手铐脚镣了,你自个老老实实,跟我们走吧。” 韩添丁点了点头:“多谢大人。” 他转头对家丁丢下一句:“勿慌,派人知会我儿。” 说完这话,韩添丁把林虎的手拿开,主动迈步往县城走去。 有两个衙役见着韩添丁如此拿大,凑到林虎身前低声道:“大人,收拾收拾这老头?” 林虎哼了一声:“休要多事,回了衙门再说。” …… 一行人进了县城,林虎就使两个衙役跑回去县衙报信。一进县衙,林虎带着韩添丁直入审讯室,上首早已坐了两人。 韩添丁被按在审讯台前坐好后,抬头一看,其中一人他早就认识,正是本县县长徐文,另外一人坐在中间,显然身份地位更高,他堆出笑容,问道:“徐大人,恕老汉眼拙,这位大人是?” 徐文道:“这位是州里新到的薛大人。” 韩添丁连忙拱手:“原来是薛大人,老汉这厢有礼了。” 薛文山冷冷一笑:“韩添丁,你若是个知礼之人,今日也不至于被带来县衙,沦为阶下囚徒。” 韩添丁收起笑脸,哦了一声:“薛大人,不知老汉犯了什么大罪,还劳动几位大人亲自办案。” 薛文山道:“韩添丁,按我朝《革新法典》,你若能主动坦白罪行,可从轻处罚,明白吗?” 韩添丁拱了 拱手:“老汉一生清清白白,从无作奸犯科,还请大人明察。” 薛文山冷哼一声,转头对徐文道:“徐县长,看来此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徐文点了点头,拍了拍手,大喊一声:“把苦主带上来!” 几个呼吸之后,赖建被带入审讯室。此人进来之后,快速扫了韩添丁一眼,连忙跪倒于地,朝上首连连叩首,哭喊起来:“请大人为小人做主!” 徐文道:“起来说话,你姓甚名谁,有何冤屈,不妨一一道来。” 赖建站起身后,开始述起冤屈来:“大人,小人姓赖名建,原本是县上庄户人家,家中也有几亩薄田……” 这赖建一说起来就滔滔不绝,还一把鼻涕一把泪,说的自己凄惨无比,说的韩添丁十恶不赦。 韩添丁听到一半,就勃然大怒,指着赖建骂道:“畜生,安敢如此颠倒……” 韩添丁本想说颠倒黑白,后面黑白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得薛文山一声爆喝:“来人,掌嘴!” 一旁抢上两个衙役,啪啪给了韩添丁几个嘴巴子,把韩添丁剩下的话打回肚子里去了。 薛文山满意的点了点头:“赖建,继续说。” 赖建看了一眼韩添丁,嘴角露出一丝讥讽,旋即转过头来,继续诉说冤屈。 韩添丁气的满面通红,数次想开口怒骂,却因为才被掌了嘴,不敢随意说话,硬生生忍了下来。 等到赖建说完,薛文山发问:“韩添丁,你有何话说。” 韩添丁压住怒火,说道:“大人,这厮是县里有名的泼皮无赖,这番说辞全是颠倒黑白。” “怎么个颠倒黑白法?” “十年前,赖建在赌场输红了眼,把自个祖上的宅子和两百亩地都押了上去,连自个的妻女都押了上去!” “这厮找上我韩家庄,求着老汉买了他家的天地和宅子,帮他还债。” “老汉念着这厮还有一家老小,只要了这两百亩地,饶了这厮的宅子,给他一家有个安身之处。” 说到这里,韩添丁狠狠的喘了几口气,指着赖建大骂:“哪知道,这狗东西到头来颠倒黑白,恩将仇报!” 韩添丁说到这里,还要再骂,就听薛文山开声道:“赖建,此人所说,可是实情?” 赖建连忙跪地叩首:“大人,此人一派胡言。分明是他联合赌场做局,套了小人进去,逼着小人将田地贱卖。若非如此,小人祖上传下来的基业如何舍得,小人百年之后,都无颜见列祖列宗啊……” 赖建说到这里,开始哇哇大哭起来。 薛文山冷笑一声:“韩添丁,你有何话说?” 韩添丁道:“大人,老汉与县里赌场之人,从无瓜葛。赖建卖地与老汉,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有交割文书为凭,县里必留有副本,还望大人明察。” 薛文山道:“你是否与人做局设套,往后自会查的清清楚楚。赖建卖地与你,确实有交割文书为凭。可这卖地,究竟是自愿,还是你韩添丁强逼的呢?” 韩添丁连道:“大人,当日是赖建这厮找上门来,苦苦哀求老汉买了他家的田地,绝非老汉强逼于他。” 薛文山冷哼一声:“上好的水田,半价卖给你,还得苦苦哀求,韩添丁,你这话也只好去哄那三岁小儿!” 韩添丁又待分辨,只见薛文山重重一掌拍落:“人证物证俱在,还想抵赖不成!” “来人啊,把韩添丁押入大牢,待来日移送法院宣判!” “遵命!” ------------ 第三百八十一章 庭审 韩添丁被押入大牢之中,满腔怒火渐渐消去,慢慢琢磨出此事的蹊跷。 林虎将他送入早已备好的单间牢房,特地拱了拱手:“韩老庄主,上官有命,对不住了。” 韩添丁点了点头:“林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林虎挥手让几个衙役和牢头远离几步,凑到韩添丁身前:“老庄主,但说无妨。” 韩添丁想了想,问道:“这事,是那位薛大人的主意?” 林虎也不回话,只微微点了点头。 韩添丁又道:“这位薛大人,是图财,还是?” 林虎呵呵一笑:“老庄主,林某只能说一句话,您老人家自个琢磨琢磨。” “这位薛大人,可是一心为公。” 说完这话,林虎转身往外就走。 韩添丁在牢房里寻了一个草垫坐下,不断琢磨着林虎那句话:“一心为公,一心为公……” …… 永宁县的动作十分迅速,连夜把案卷材料整理完毕。次日一早,韩添丁强迫交易一案的材料,就摆在了永宁县法院院长张岩的案头。 张岩刚刚看了一半的案件材料,就得下人通报,县长徐文和州里新任的薛大人来访。他连忙迎出门外:“薛大人,徐大人,您二位来访,张某未曾远迎,实在失礼,失礼。” 徐文连道:“张院长,哪里的话,哪里的话。” 薛文山看着张岩,似乎有些面熟,他想了想,问道:“张院长,可是革新元年科考的?” 张岩闻言,也仔细打量了一下薛文山,一把上前握住薛文山的手:“薛大人,原来是你啊,咱们可是同年科考,同年评优的。” 薛文山哈哈一笑:“未曾想到,你我如此有缘,张兄,我记得你是开封人士?” 薛文山改了口,张岩立刻也改了称呼:“薛兄,咱们进去再说。” 张岩将薛文山和徐文请入会议室后,细细叙旧了一番。 张岩和薛文山都是同年参加科考,一年试用期满后,两人都评了优,被任命为七品官员,在新科官员中都是顶尖的一拨。张岩选择了法院系统,被派到汾州任职,薛文山回乡任了县长。按理来说,两人实在难有交集。谁知薛文山这一年来工作表现出色,又被提了一级,也派到汾州为官。 两人述说一番,各自欣喜不已,把徐文晾在一旁,许久都未曾说话。过了一阵子,张岩回过神来,在自己大腿上一拍:“徐县长,我跟薛大人说的一时兴起,怠慢了,怠慢了。” 徐文哈哈一笑:“哪里的话,难道薛大人与张院长如此有缘,看来此事不用徐某操心了。” 张岩省起两人是来谈正事的,顿时收了笑容,正色道:“二位大人,是为了今日这件案子而来?” 薛文山和徐文同时点头:“正是。” 张岩道:“这件案子有何蹊跷,劳动二位大驾?” 薛文山清咳一声,拉着张岩的手道:“张兄,这件案子倒也没甚蹊跷之处。只是这人犯事关土改大局,希望法院能够从快从重判决,往后县里的土改工作 方能少生掣肘。” 徐文补了一句:“此人家中有数子同朝为官,徐某生恐有人来说情……” 张岩本是顶顶聪明的人,他闻言立马明白了薛文山和徐文前来的目的,他点了点头:“二位大人放心,若是此人却有不法之举,法院必然从重判处,无论何人前来说情,张某一概不理。” 薛文山抚掌大笑:“就等张兄这句话!” “那就明日开庭审理,当庭宣判?” 张岩想了想,道:“明日开庭审理可行,若是事实清楚,当庭宣判也无不可。” 薛文山哈哈一笑:“人证物证俱在,清楚的很,清楚的很!” 张岩道:“二位来的快,案子我尚未看完。” 薛文山站起身来:“我俩先行告辞,不耽误张兄办公了。” 张岩也不客套,起身将薛文山和徐文送到法院门外,快步回去办公室继续看起案卷来。 …… “带嫌犯!” 随着一声大喝,韩添丁被带到法庭当中。 张岩惊堂木一敲:“台下何人,因何时被拘?” 韩添丁抬起头,挺起胸膛:“老汉韩添丁,因官府指使他人诬告被拘。” 林虎在控告席听了这话,大喝一声:“大胆!” 张岩皱了皱眉头,沉声道:“林大人,还不到控告的时候。” 说完,他又问向韩添丁:“韩添丁,你可知本朝《革新法典》,坦白从宽,可从轻处罚,若是拒不认罪,当从重处罚。” 韩添丁道:“老汉知道,老汉无罪,何来坦白从宽。” 张岩道:“好,既如此,请控方宣读起诉书,出示证据。” 林虎站起身来,先宣读了起诉书,出示了交割文书,然后唤赖建到庭控诉。 赖建一说完,就被带离法庭。 张岩再次把惊堂木一敲:“韩添丁,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分说!” 韩添丁抬起头来,朝北面一拱手:“若是前朝之时,老汉说不得就被冤死了,说不说也没甚意思,如今圣天子在位,只怕由不得某些人颠倒黑白!” 林虎站起身来,大喝一声:“大胆!” “张院长,老汉还说不说的话?” 张岩看向林虎:“林大人,嫌犯自辩乃法定权限,莫要随意打断。” 林虎哼了一声,又坐了回去。 韩添丁拉了拉衣襟,开始自辩。 “赖建此人,名为苦主,实为无赖。这厮好赌成性……” 在牢房待着的一天一夜,韩添丁将当年的事情回忆的清清楚楚,此时朗声道来,有条有理,把赖建刚刚那番控诉,完全倒了过来。 张岩听完韩添丁这番自辩,沉吟了一会儿,才道:“韩添丁,赖建称你与赌场做局害他,你辩称绝无干系,因为当年赌场中人早已不在本县,如今无法查证,此事可放在一边。但有一样,却是白纸黑字,你抵赖不了的。赖建那两百亩水田,可是实实在在贱卖给你的。” “若非你设法强逼,何人愿意贱卖田产!”说到这 里,张岩再次把惊堂木一敲,双目入剑般看向韩添丁。 韩添丁丝毫不惧,缓缓答话道:“大人,你有所不知。当日赖建被赌场胁迫,旁人便是有钱,也不敢去买他家田产。若非老汉在永宁县还有几分脸面,才能压得住赌场中人,方能出钱买下赖家田产。” “若是老汉当时不管,这厮连宅子也留不住,早就流落街头,被野狗吃了!” 说到这里,韩添丁愤怒起来。 张岩冷冷道:“你二人说辞,均无他人旁证,如何采信?” 韩添丁道:“那日赖建求上门来,我浑家和次子都在家,大人一问便知。” 张岩摇了摇头:“你妻子和儿子都是利害关系人,证言自然偏向于你,不能采信。” 韩添丁闻言一滞,过了一会才道:“大人,那赖建所言,也无旁证。” 张岩拿着那份交割文书:“白纸黑字的证据摆在这里,比你们俩嘴里说的,都管用的多!” “上好的水田,一亩地二十两银子没得跑,十两贱卖与你,还是赖建苦苦哀求,何人肯信?” 韩添丁一时语塞,顿了一顿才道:“大人,当时确实如此,确实如此啊!” 张岩冷笑一声,显然不信他这等说辞。 韩添丁心中大急,绞尽脑汁也想不到如何说服张岩。正在此时,旁听席位上站起一人,朗声道:“大人,我有话说。” 张岩抬眼一看,沉声道:“你是何人?” 那人一拱手:“大人,我是嫌犯之子,名唤韩硕。” 张岩道:“庭审之时,旁听人员不得出言干扰。来人,给我把韩硕赶出去。” “遵命!” 韩硕连声道:“大人,我自请为家父辩护,不算旁听人员。” 张岩哦了一声,伸手止住法庭衙役:“看来是读了几天《革新法典》,你既是韩添丁之子,本院就许你帮着辩护几句,看你有何话说。” 韩硕一躬身:“多谢大人。” 说完,他走到辩护席坐定,深吸了两口气,开始说道:“大人,集市里卖货,整卖和零卖,价钱都是不同的。上好的水田,当年确实能卖二十两一亩。可若是卖家缺钱,几十亩几百亩卖出,却是卖不了这个价钱的。这十数年来,除了家父牵扯的这一桩,永宁县还有不少贱卖田地的,还请大人明察。” 张岩听了这话,若有所思起来。 韩硕见状,又道:“家父被捕,其中原委究竟为何,诸位大人心知肚明。若是家父真个犯了罪,证据确凿之下,法院要判罪,我韩家也无话可说。若是不明不白,硬要冤屈我父,需知我韩家也不是任人宰割的!” 张岩冷哼一声:“住嘴!” 韩硕朝张岩躬身施了一礼,便坐了回去。 张岩沉吟片刻,对林虎道:“林大人,劳烦你取来县里十五年的田产交割文书,供本院比对。” 林虎愣了一下,才道:“大人,本案证据确凿,何需如此麻烦?” 张岩沉声道:“本院自有道理,你速将交割文书取来便是!” ------------ 第三百八十二章 二审 徐文和薛文山在县衙办公室,听完林虎的回报,面色肃然。 徐文道:“薛大人,张岩要交割文书,给还是不给?” 薛文山敲了敲桌子:“按《革新法典》,法院调取证据,咱们必须配合,这些文书不能不给。” 徐文踌躇了一会儿,才道:“若真如那韩硕所言,除了这桩买卖,还有其他田产贱卖之事,该如何是好?” “要不然,咱们先细细看上两遍?” 薛文山沉吟片刻,摇头道:“此法不可取,韩家在永宁县扎根数百年,咱们要办下此案,必须堂堂正正,不可平白留了把柄给人来抓。” 徐文依旧有些担心,缓缓道:“大人所言甚是,只是……” 薛文山道:“无妨,待庭审结束后,咱们再去一趟法院,找张院长好好谈谈。此案事关土改大局,张岩是个顶顶聪明的人,应该不会犯了糊涂。” 徐文道:“该当如此,林虎,你尽管去取那些交割文书,速速送至法院。” …… 永宁县十五年来的田产交割文书,足足有两千余份,张岩带了两个书记员,费了整整半天才看了个囫囵。 “大人,这张文书载明交割田产百亩,一亩地才卖八两银子。” “大人,五十亩第,一亩地卖十二两银子。” “大人,这还有,还有……” 最终,张岩从中挑出了二十余份贱卖田产的文书,他正待挑灯细看,就听得下人通报,徐文和薛文山再度来访。 张岩命人将交割文书收好,整了整衣冠,正要到法院门外将学武和薛文山迎入会议室。 “二位大人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贵干。” 徐文看了看薛文山,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便主动出声:“张院长,这韩添丁一案,可有定论?” 张岩摇了摇头:“此案颇为疑难,本院尚无定论。” 徐文道:“此案人证物证俱在,还有何疑难之处,还望法院从速判决。” 张岩道:“徐县长,县里的其他事务,都是你说了算。这案子是否疑难,能不能判,恐怕还是由本院定夺的吧。” 徐文被呛了一句,只得打了个哈哈:“那是,那是。” 他和张岩同为七品官,互不统辖,被张岩呛了一句,着实是无话可说。 薛文山敲了敲桌子:“张兄,案子能不能判,当然是法院说了算。咱们政府官员,按理是不该多说。可韩添丁一案,事关汾州土改大局,我与徐县长不得不前来叨扰。” 张岩回话道:“二位大人为国之心,张某着实佩服。只是这判案一道,终究要先查清事实,靠证据说话。” 薛文山道:“韩添丁和赖建各执一词,如何定夺,还不是张兄一句话。此案事关土改大局,还望张兄提高政治觉悟,莫要犯了书生气!” 插一句,真心不错,值得装个,毕竟书源多,书籍全,更新快! 张岩哈哈一笑:“张某本是开封府一介书生,犯些书生气,岂非理所应当。薛大人,在张某看来,法院与州县不同,一切事务都得先讲事实,然后才轮到讲大局、讲政治。” 说到这里,薛文山大概明白张岩的意思,三人也谈不下 去了,薛文山和徐文只得起身告辞。 出了法院之后,薛文山面沉如水,对徐文道:“徐县长,还请派人盯住法院内外,看看是否有韩家人来找咱们这位张院长。” 徐文点头应下,立马吩咐下去,挑了几个精明的衙役连夜盯梢。 张岩回到办公室,将挑出来的二十余份交割文书反复看了几遍,然后命人一一登记,列了一份详细清单。 拿着这份清单,张岩看了良久,直到身旁的书记员开始呵欠连天起来,他才将清单放下,命人将办公室锁好,各自回院里的寝室休息。 …… 次日一早,张岩命人通报县衙,宣布重新开庭。 “本院调取了近十五年来县里的田产交割文书,经反复查阅,其中贱卖田产之举多达二十余份,且多是大额田产交易。以上交割文书,能辅证韩添丁的自辩。” “赖建控诉韩添丁伙同他人设局陷害,逼迫其贱卖田产,并无其他证据证实,且赖建于十年后控诉韩添丁强迫交易,有种种不合理之处。赖建告韩添丁强迫交易一案,事实不清,证据不足,据《革新法典》,本院判决韩添丁无罪!” “大人英明,大人英明!”韩硕连连躬身。 韩添丁站起身来,先朝北面躬身:“敬圣天子。”然后又朝张岩躬身行了一礼:“敬大人。” 张岩拱了拱手:“无需如此,实事求是,此乃法官本分。” 林虎愣了一会,才起身道:“张院长,你怎能如此判决!” 张岩正色道:“审判独立,是当今圣上所定,更是法院的立院根基。本院判决,县里如果不服,抗诉即可。” 说完这话,张岩起身离去了。 林虎冷哼一声,匆匆回县衙去了。 “张岩!”听了林虎的汇报之后,薛文山一巴掌拍在案桌上,将手边的茶杯都震倒了来。 徐文苦着脸道:“大人,张岩这么一判,韩添丁还不得回乡耀武扬威,咱们往后的土改工作,可就更难做了……” 薛文山站起身来,连喘了几口大气,然后在房中踱步了好几圈,这才坐回位置:“就按这厮所言,咱们抗诉便是。” 徐文有些犹豫:“县里判了韩添丁无罪,只怕州里法院多半会维持……” 薛文山冷哼一声:“张岩不讲政治,不讲大局,汾州法院的院长,难道都跟他一个样,本官就不信了!” “本官这就上汾州打个前站,林虎,你把韩添丁押回大牢,拟好抗诉文书,等着上汾州!” “遵命!” …… 耶律明听完薛文山的汇报,沉吟良久,才道:“薛大人,这事不好办啊。” 薛文山道:“大人,事关汾州土改大局,若是我等畏难不前,只怕到了年末,我等的日子都不好过呢。” 耶律明思虑再三:“也罢,咱们去见一见州法院院长,若是他点了头,这事就能办。” 薛文山立刻起身:“好,咱们这就动身。” “薛大人,等会去到洪院长处,咱们都要放低姿态,以示尊重。” “大人,下官自当 如此,您就不必如此了吧。” “薛大人,你有所不知,这位洪熙院长是那神兵一期的学员,自幼在圣天子麾下效力,后来因伤退伍才来了咱们汾州任职。我这五品官,跟洪院长这五品官,岂能相同?” 薛文山听了这话,顿时神情肃然:“原来如此,下官明白。” 两人带着几个随从,去到汾州中级法院,现在会客厅等候,不一会儿,就见一个身量高大的独臂汉子快步走了进来,一进门就朗声喊道:“耶律大人,难得你大驾光临,也不提前知会一声,好让洪某出去迎接。” 耶律明抢前一步,握住此人的手:“临时有事,特来叨扰洪院长,下官考虑不周,还望院长大人莫怪。” 洪熙哈哈一笑:“不敢,不敢。”说着他看向薛文山:“这位是?” 耶律明连忙给洪熙介绍了薛文山,薛文山立马上去主动握手见礼:“下官来汾州后,久仰大人威名,今日一见,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洪熙拍了拍薛文山的肩膀:“薛大人年轻有为,正是国家栋梁,比洪某这等半废之人要强的多。” 薛文山连道:“咱们新朝的大好江山,都是圣天子率洪院长一刀一枪搏杀出来的,薛某不过一介书生,至今未立寸功,岂敢与大人相比。” 洪熙哈哈一笑:“薛大人过谦了。” 三人寒暄了一阵,洪熙就开始问明来意,耶律明和薛文山也不兜圈子,便由薛文山将前因后果细细道来。 洪熙听完,皱了皱眉道:“以张岩的学识和断案之能,若是他认为这韩添丁的案子定不了罪,只怕州里也难办呢。” 薛文山站起身来,拱手道:“此案事关汾州土改大局,事关我朝国策之落实,还请院长鼎力支持!” 洪熙点了点头,正色道:“土地改革,乃陛下登基之后力推的基本国策,洪某岂能不知。只是办了韩添丁,咱们汾州的土地改革,就能顺风顺水了?” 耶律明一时不敢接话,薛文山朗声道:“若是大人能鼎力支持,严办了韩添丁。下官愿立军令状,年底完不成土改任务,就自个辞官归乡!” 洪熙重重一拍掌:“好,就这么定了!” …… 两日之后,韩添丁被押上汾州中级法院受审。 宣读起诉书,赖建控诉完毕,洪熙惊堂木一拍:“韩添丁,你有何辩解?” 韩添丁道:“大人,老汉冤枉……” 洪熙待韩添丁说完,冷哼一声:“分明狡辩。” “来人啊,刑鞭伺候!” “遵命!” “韩添丁,本院问你,你招是不招?” “老汉冤枉……” 半天的庭审过程中,韩添丁足足挨了三顿鞭子,其四子韩硕起身怒骂不已,被洪熙喝令当场赶出法庭。 最终韩添丁依旧未曾认罪,洪熙冷冷一笑:“韩添丁,本案人证物证俱在,你不认罪也是无妨。” “据《革新法典》,原审判决错误,本院予以纠正,判决韩添丁犯强迫交易罪,处三年有期徒刑,并处罚金十万两!” “老汉不服!” ------------ 第三百八十三章 平反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最高法院门口的鸣冤鼓,不断被敲响,迎来无数百姓围观。 完颜康一手设立法院之后,设置的司法程序大多与前世类似,只是他也根据时人的认知,特许世人进京到最高法院门前击鼓鸣冤。 新朝建立之后,政通人和,百废俱兴。加上监察院监察四方,手段了得,官场少有作奸犯科之辈,难有冤屈进京。 这鸣冤鼓摆出之后,两年来也不过被击三回罢了。 要敲动这鸣冤鼓,颇为不易。鸣冤鼓下,是特地打造的一丈见方的碎石地面,击鼓之人必须除去鞋袜,赤足立于碎石之上,敲动鸣冤鼓一炷香以上的功夫,法院方才派人受理冤情。 韩添丁被定罪之后,韩硕立马让下人给家中报信,自己日夜兼程,飞马往中都赶去。 此刻韩硕赤足站在鸣冤鼓下拼命击鼓,他批头散发,双目通红,脚底被碎石扎的鲜血直流,却似乎毫无知觉。 “击鼓者停手?你的冤情本院受理了,入内述冤即可。” 韩硕踉跄着走出碎石地面,到最高法院正门口扑的跪倒,放声大哭起来…… 一日之后,公孙玉入宫请见皇帝。 完颜康听完公孙玉的汇报,抚了抚摸额头道:“我的院长大人,此案你怎么看?” 公孙玉饶了饶头:“陛下,此案确实有些棘手,微臣愚钝,不知如何定夺。” 完颜康哦了一声:“如何棘手?” 公孙玉道:“永宁县一审判韩添丁无罪,确是存疑,汾州判了韩添丁有罪,也有几分道理,更何况,此案事关土改大局,微臣不敢擅专。” 完颜康呵呵一笑:“法院事务,都由你公孙院长说了算,有什么擅专不擅专的。” 公孙玉连道:“微臣不敢。” 完颜康摆了摆手:“这案子想必你是有些为难,这样吧,高院派一组人马,我让监察院也派一组人马,先赶到汾州去,把本案前因后果查实再说。” “陛下圣明!” …… 随着完颜康一声令下,监察院和最高法院各自派出一队精兵强将,星夜往汾州赶去。 联合调查组一到汾州,立马开展工作,调取了韩添丁一案的所有证据,对洪熙、耶律明、薛文山、徐文、张岩等人一一问询,制作调查笔录。 面对调查组的问询,一众官员无人敢有丝毫隐瞒,对案件前因后果均是和盘托出。 推荐下,真心不错,值得装个,毕竟可以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赖建作为案件的苦主,自然也在被问话之列。他倒也是光棍,一口咬定控诉事实,绝不供认自己心怀不轨。 最后,调查组进了监牢,对韩添丁问了一番话。 韩添丁义愤填膺,狠狠哭诉了一番,然后他把汾州和永宁县除了张岩之外的两级官员,痛骂了一通,请求调查组上禀天子,一定要严惩洪熙和薛文山等人。 调查组一走,薛文山立马奔至耶律明的办公室。 “大人,上头来这么一出,怕是有些不妥啊。”薛文山显得忧心忡忡。 耶律明叹了一口气:“没成想韩家这小儿,居然奔去京中击鼓鸣冤,哎……” 说完这话,耶律明就再不出言,薛文山见他如此消沉,只得提起精神,主动劝道:“大人,以下官来看,这次调查组调查完毕立刻回京,并未有其他举动。这个案子定的固然有些生硬,咱们毕竟一心为公,也不至于有多大过错。” “归根究底,案子是洪院长判的,洪院长毕竟是圣上身边的老人,上边总不至于拿洪院长开刀!” 薛文山这么一说,耶律明也深觉有理,不由抚掌一笑:“有道理,有道理。” …… 拿到调查报告,完颜康第一时间召集了公孙玉和徐道胜几位大臣到上书房议事。报告早已誊抄了几份,公孙玉等人费了半个时辰,才将报告仔仔细细看完。 完颜康待众人都看完了报告,便出声道:“诸位大人,对此案有何看法?” 几人互视一眼,都不明白完颜康的想法,一时都不想率先出声。 完颜康见状,便点了点耶律云波:“云波,你先说吧。” 耶律云波一躬身:“陛下,微臣检讨。薛文山到任前,微臣曾去信给堂弟耶律明,让他全力配合薛文山推行土改工作,因此致本案有所不公。” 完颜康哈哈一笑:“你去信是一片好心,有何过错可言。咱们就事论事,无需揽过上身。” 耶律云波松了一口气:“谢陛下。” 徐道胜见完颜康这么一说,自觉明白他几分心意,便主动出言道:“陛下,以臣看来,此案判决或许有失偏颇,但绝不是官府指使他人诬告陷害。耶律明、薛文山、徐文等人,都是一心为公,并无贪赃枉法、挟私报复之举。” 完颜康不置可否,转头问向公孙玉:“公孙院长,你怎么看?” 公孙玉连道:“首相大人所言,正是微臣所想。” 完颜康摆了摆手:“先不说这些,谈谈这个案子,若是你公孙玉做法官,该如何判处?” 公孙玉沉思良久,才道:“据《革新法典》,本案事实不清,证据存疑,应当根据疑罪从无的原则,判处韩添丁无罪。” 完颜康道:“这么说来,你是同意张岩的判决,不同意洪熙的判决嘛。” 公孙玉道:“若只论法,确实如此。” 完颜康看向其他人:“诸位,单单对这个案子,有何高见。” 徐道胜等人虽然不在法院任职,却也是熟读《革新法典》的,对此众人一致认为,若是抛却其他因素,韩添丁这个案子,确实不应定罪。 徐道胜踌躇了一下,说道:“陛下,此案固然存疑,然而事关土改大局,汾州众人也是一心为公。” 完颜康摆了摆手:“一码归一码,二者不能混为一谈。州县官员这么做,出发点都是好的,都是为了土改大局,政治觉悟十分到位。然而作为法院的法官,这么判案,却是不该。” 完颜康看了看众人的神色,继续说道:“我立法院和监察院,与国务院同级,便是要分割权力,互相制约。各级政府官员,确实要讲政治,讲大局,这样才能有利于国家。但若是法院的法官们,也都跟政府官员一个模样,个个都把事实和法律放在后面,把政治和大局放在前面,咱们还要分立法院作甚!” “以往的县太爷们,就是政务判案一把抓,不知办了多少糊涂案子。若是往后我大金的案子都这么判,公孙玉,你这法院院长也别干了,法院都裁撤了拉倒,户部一年能省一两百万两俸禄!” 公孙玉听完这话,不由冷汗淋漓,连声道:“微臣有过。” 完颜康道:“那你知道该如何办了?” 公孙玉正色道:“微臣即刻赶赴汾州,亲自重申此案,为韩添丁平反。” 完颜康等了一下,见公孙玉再无下文,便道:“你为韩添丁平反,洪熙给韩添丁定了罪,岂不是枉法裁判,该如何处置呢?” 公孙玉明白过来,连道:“枉法裁判,当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他说到这里,特地顿了顿 ,看了看完颜康的神色,才道:“洪熙是跟随陛下的老人,若只因此事便被定罪处罚,未免有些……” 完颜康哼了一声:“对洪熙定罪,却是有些苛刻,看着有些不近人情。但在国法面前,人情都要丢开,否则时日一长,国家法度便是一纸空文。” 徐道胜皱了皱眉,主动劝道:“陛下,洪熙向来作战勇猛,断臂之后才退伍进了法院。本案虽然判的不对,洪熙毕竟是一心为了土改大局,若是因此给他定了罪,只怕寒了将士们的心啊。” 完颜康摆了摆手:“讲大局,是你们这些首相、副相们讲的,作为法官,作为一州法院院长,首先得讲法律,讲事实。这个案子,洪熙完全就是凭着手中的权力乱来。公孙玉,你来说说,除了案子本身判的不对,洪熙还犯了哪些程序性错误。” 公孙玉接过话头:“洪熙在本案当中,有三处程序性错误。首先,据《革新法典》,只有对可能判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的重罪嫌犯,才能加以刑讯,且不得连续刑讯,以韩添丁的罪名,最多只能判处三年有期徒刑,依法不得对其刑讯;其二,洪熙认定一审判决事实不清,应当撤回原审判决,发回重审,而不能直接加以改判,只有在一审判决事实清楚,适用法律错误的情况下,二审法官才能直接改判;第三,洪熙当庭将韩添丁的辩护人韩硕赶出法庭,非法剥夺了韩添丁的辩护权,也是过错之一。” 完颜康点了点头:“诸位都听明白了,洪熙若是仅仅错判,没有这些过错,我还不至于要拿他开刀。堂堂一州法院院长,知法犯法,口口声声讲大局,讲政治,把《革新法典》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说到这里,完颜康有些怒气冲冲,他深吸了几口气后,在案桌是重重一拍:“就得拿洪熙这个院长做个反面典型,他有爵位在身,犯了轻罪,可以免刑。把他这汾州法院的院长免了,打发到永宁县做院长,以为全国法院警示。永宁县的张岩不错,能顶住压力,确保独立审判。给张岩记上一功,破格提拔一级,让他做汾州法院的副院长,主持全面工作。” 公孙玉听罢,心中长松了一口气,连声高呼:“陛下圣明。” 徐道胜等人也跟着齐声道:“陛下圣明!” 完颜康笑骂道:“圣明个屁。从今往后,法院这些破事,公孙玉你自己拿主意,否则我就换人来干了。” 公孙玉哈哈一笑:“今日一事,微臣已然心中透亮,往后再有类似案子,定不会让陛下烦心。本案处理完毕之后,微臣想把这个案子始末做一个典型案例,在全国法院内部组织学习。” 完颜康点了点头:“不错,正该如此。” 到了这时,耶律云波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不知对耶律明等人,该如何处置?” 完颜康没有正面回复他,反而转头问向徐道胜:“首相大人,刚刚你说过,汾州州县官员,都如何来着?” 徐道胜道:“此案固然存疑,然而事关土改大局,汾州众人也是一心为公。” 完颜康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徐道胜面上露出一丝微笑,也不再言语。 耶律云波初时尚且不明,过了一会儿才回味过来,议事结束后,他回到家中书房,立刻提笔写了一封信,让人星夜送往汾州。 数日之后,耶律明收到中都来信,他展信一看,见信中只有八个大字。 一心为公,无需多虑。 看完信后,耶律明喜上眉梢,立刻命人唤来薛文山,两人将这八个大字反复读了数遍,同时放声大笑起来。 ------------ 第三百八十四章 再见七公 韩添丁一案,随着公孙玉赶到汾州,迅速落下了帷幕。 韩添丁得以平反,本以为薛文山等人都要倒霉,哪知除了洪熙被降级之外,其他州县官员毫无影响,反而开足马力大搞土改工作。 他韩家行事稳当,没甚把柄可抓,其他地主豪绅未必如此,只能一个个含泪屈服,配合土改工作。 如此又过了半载,金国的土地改革,全面宣告成功。 土地改革成功之后,成效显著。大金全国的粮食产量,上涨了五成,全国的税赋收入,增加了三成有余。 按照户部的统计,在未来五到十年之内,全国粮食产量和税赋收入,都能保持一个稳定的高增长态势。国家新增大量基础官员和义务教育的开支,依靠新增的财政收入,完全能够弥补缺口。 按照户部的推算,从革新四年起,大金财政收支就可实现二十万两以上的盈余,加上宋国每年数十万两岁贡,户部府库再过几年就得扩建了。 变化更大的,却在民间。 金国的地主豪绅因为土地改革,丧失了不少土地,但短期之内,他们手中的余钱反而多了,许多人开始将手中的资金投入到商业上。 在朝廷的引导之下,如何开发海外市场,开始成为许多富商议论的话题。沿海的大豪商们,早已斥巨资,开始打造起海船来。 自耕农和流民,都能以平价从国家手中购买田亩。对于手中银子不够的,国家可以先租后售的方式授予流民田亩,每年的租金从土地收成中扣减即可。如此一来,农忙时节,田间地头无不热火朝天。 革新三年年末的冬天,特别寒冷。但整个大金却是一片祥和,各地冻死饿死之人寥寥无几,到了年关将近时,城镇乡野都热闹起来。杀猪宰羊,购置年货,不一而足。 过小年前夜,前些日子的大雪未化,又下了一晚上的鹅毛大雪。小年这天一早,宫中的数百宫女和仅剩不多的大小太监,纷纷抄起扫把来扫雪。 小平安穿着一身羊皮袄子,不顾鼻子冻的通红,兴致勃勃的搓着雪球,屁颠屁颠的给黄蓉和李莫愁递上攻打完颜康的弹药。 田小婉和林飞凤抱着娃儿,李清晨挺着八个月大的肚子,在一旁加油呐喊。 完颜康以一敌二,因为不许动用武功,加上小平安叛变,身上不时中招。他每次中招,小平安拍手欢笑不已,众女都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来。 完颜康做恼羞成怒状,干脆不躲不闪,抓起雪团就往黄蓉和李莫愁身上丢去。哪怕自损三千,也要杀敌八百! 小平安也中了两记雪球,他啊呀一声,不敢再靠近战团,屁颠屁颠的跑到一颗大松树后面,搓起雪球来。 “爷爷给你报仇。”小平安忽然听得一个老者声音在耳畔响起。他抬头一看,却未见人影,只见到一个大大的雪球从树上飞出,正中完颜康面门。 完颜康跟黄蓉和李莫愁闹腾的正欢,忽然挨了一记意外的雪球,他立刻警醒起来,抹了抹脸,望向雪球来处。 又一个雪球,从大松树上飞出。 完颜康轻轻一闪,同时,他脚下飞快,掠往小平安之处。 黄蓉与李莫愁也警醒起来,丢下手中雪球,左右围了过去。黄蓉一边朝小平安招手,示意他赶紧跑过来。 其余三女都退后少许,田小婉和林飞凤把孩子放下,由李清晨一手牵着一个,两人警惕的四面张望,以做戒备。 随着哈哈一声大笑,大松树上掠下一人 来。 完颜康见着此人面容,心神顿时一松,原本急掠的步伐立马变缓。 “七公,您老人家安好。”完颜康停住步伐,先鞠了一躬。 洪七公侧过身子,呵呵一笑:“陛下,老叫花子可受不起。” 完颜康回直身子,面露微笑:“一日为师,终身为师。” 黄蓉也走到洪七公身旁,行了一个万福礼,笑吟吟的道:“七公,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洪七公道:“天寒地冻,老叫花子没地吃饭,来你这混吃混喝,不知皇后娘娘可允。” 黄蓉啐了一口:“七公,您再说这话,蓉儿可不给你做菜了!” 洪七公立马高举双手:“蓉儿,七公错了,七公错了。” 黄蓉呵呵一笑,对完颜康道:“康哥,你陪好七公,我去整治几个小菜。” 完颜康点了点头。 林飞凤喊了一声:“蓉儿,我帮你。”说完,她把娃儿交给李莫愁看管,跟着黄蓉前往厨房去了。 田小婉和李莫愁都认识洪七公,两人都上来一一见礼。完颜康又给洪七公介绍了李清晨,李清晨也笑吟吟的对洪七公微微躬身。 洪七公看了看几女,啧啧赞道:“这天底下的绝色美人,都被你小子一网打尽了,难怪改了规矩不再选秀。” 完颜康哈哈一笑:“七公,宫中还有几位半老徐娘,要不领来给您老人家瞧瞧。” 洪七公做微怒状:“没大没小。”说着一掌朝完颜康脸上拍去。 李清晨见洪七公出手如电,显然是绝顶高手,不由惊呼一声。却见完颜康不慌不忙,脚下微退半步,左掌向上切向洪七公的手腕。 洪七公见完颜康反应迅捷,不由清喝一声:“好!”说着他右掌变直击为下拍,同时左掌划出一道弧线,呼的击出。 洪七公左掌击出,使的正是亢龙有悔,以其掌力带动的风势来看,此招至少运用了八成功力。 完颜康也清喝一声:“好!”他左掌回收,避过洪七公的下拍,同时右拳轰出一记大伏魔拳。 李清晨初时一惊,旋即知道两人是交手过招。她在众女之中武功最高,此刻见完颜康和洪七公交手招式精妙、劲力磅礴,不由看的有些入迷,甚至还有些代入其中。 两人初时交手,还各自保留几分实力。十招过后,两人对各自深浅有所了解,洪七公大喝一声:“小心了。”接着他双掌齐出,打出一招震惊百里来。 完颜康高呼一声:“来得好。”却是双拳齐出,使出空明拳来对敌。 两人全力施为之后,出手时而迅捷无比,时而如老牛拉磨。有时招招强拿硬打,掌拳相交余劲惊人,有时招式诡异,变招奇速,交手七八招都不会稍做接触。 李清晨初时招招都看的明白,知道如何应对,到了三十招后,她就觉着有些应接不暇,不知该如何应对后着。 两人交手五十招后,李清晨开始觉得有些头晕脑胀,身子摇晃起来。 完颜康瞥见李清晨状况不对,连忙全力击出一掌,借力一个旋身到李清晨身边扶住她:“清晨,你没事吧?” 洪七公也住了手,他看了李清晨两眼,啧啧称奇:“这个女娃娃,武功居然到了如此地步!” 若是寻常武林人士看他与完颜康交手,只会觉得厉害无比,却是看不出其中门道。田小婉和李莫愁武功稍逊李清晨一筹,感受没有那般强烈,加上李清晨有孕在身,所以看的有些头晕 起来。 李清晨被完颜康扶着走了几步,便觉得好了许多,她对洪七公微微躬身:“七公,扰了你们的兴致,对不起啦。” 洪七公笑着摆了摆手:“正好,正好,再打下去,老叫花子就要丢脸了。”他心中明白,他刚刚已经出了全力,但完颜康明显还有几分保留,否则也无法及时发现李清晨状况不对。 说完,洪七公看了完颜康两眼:“好小子,做了皇帝,又守着这般娇妻,功夫还能见长,着实难得。” 完颜康哈哈一笑:“七公,您老过奖了。” 完颜康这两年深居简出,除了必要报与他处理的重要政事,他大半时间都是悠闲自在。除了与妻儿相伴之外,完颜康每日依旧勤练武功,以黄药师今日之能,对上完颜康都难言必胜。 两人寒暄一阵,完颜康便让李清晨她们领着孩子回屋去,小平安之前玩的兴起,还出了一身毛毛汗,也要给他换身衣服才好。 女人和孩子们一走,完颜康唤宫女温一壶好酒,拉着洪七公到一旁的湖心亭坐下赏雪:“七公,这几年您老人家都在哪潇洒呢?” 洪七公倒了一小杯酒,一饮而尽,然后说道:“老叫花子天南海北乱跑,哪有你做皇帝来的潇洒。” 完颜康伸手在大腿上一拍:“七公,有道是,做三年乞丐,皇帝都不想做呢。我这整日困守宫中,哪有您老人家逍遥自在,要不咱俩换换位子?” 洪七公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你这都做了皇帝的人了,说话也没个正行。” 完颜康哈哈一笑,给两人酒杯满上,与洪七公碰了一杯。 两人天南海北的闲扯了一阵子,洪七公主动聊起正事来。 丐帮在北地的弟子,巅峰时期将近百万,到了此时锐减到不足十万人。由此足见金国治理成效,洪七公因此颇为得意,毕竟完颜康也算是他的传人。 丐帮在南边的弟子,却是逐年递增。 三年前宋国赔款五百万两,每年还要缴纳岁贡五十万两,西夏并入金国之后,原本宋国给西夏的岁赐只加不减,每年合计达到七十万两。 史弥远登上相位之后,对上将皇帝哄得开开心心,对下则疯狂索贿,频频增加税赋。除此之外,史弥远还命户部大量印造新会子,不再以金﹑银﹑铜钱兑换,而只以新会子兑换旧会子,并且把旧会子折价一半。如此一来,宋国币值跌落,物价飞涨,民不聊生。 仅仅三年时间,丐帮在宋国的弟子,就增加了一半! 洪七公眼见宋国民间悲苦,此番特意北上,便是希望劝说完颜康酌情减少宋国的岁贡,让宋国民众能得几分喘息之机。 完颜康沉思良久,手指在石桌上敲击数下,对洪七公正色道:“七公,我会尽快救南面百姓于水火之中。” 洪七公先是大喜,以为完颜康是答应了自己的请求,但旋即他明白过来,完颜康的话另有所指。 他略微迟疑了一下,才问道:“康儿,你的意思是,要挥军南下?” 完颜康点头道:“天下一日未平,战乱一日不休,百姓便一日不得安生。如今我大金兵强马壮,国库充实,也该挥军南下了。” 洪七公震惊之后,渐渐恢复平静,过了好一阵子,他张嘴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又无奈的收回。 完颜康拍了拍洪七公的手:“七公,您老人家放心,我南下攻宋,绝不多造杀孽。” 洪七公长出了一口气:“也好,也好……” ------------ 第三百八十五章 蜀中战起 巴州城头,吴曦身着一袭金甲,头戴冲天冠,腰挎一把七星宝刀,显得威风凛凛。 他看着巴州城外密密麻麻的宋兵,脸上没有丝毫恐惧,反而嘴角上翘,露出几分嘲讽之色来。 七年之前,韩侂胄部署北伐时,吴曦身为川中主将,早已私通金国,图谋叛变割据。待到宋国出兵伐金,完颜纲指令吴曦在金兵临江时按兵不动,使金军东下无西顾之忧,因此密许吴曦作蜀王。 后来宋军因此战败,但幸得金国南北分裂,完颜纲无暇南侵,反而先与宋国议和。当时议和之时,完颜纲与宋国达成了若干条件,其中一条就是,宋国不得攻打吴曦。 完颜纲败亡之后,宋国立刻派兵攻打蜀中。因为吴曦在蜀中不得人心,麾下将士士气低落,一度陷入危局。但韩侂胄求战心切,攻蜀之时还派了十万大军北上,结果几乎全军覆没。宋国当时上下惊惧,哪里还有心思继续攻蜀,吴曦也就因此得以苟延残喘。 之后史弥远作为特使访金,达成议和,这些已不必赘述。 议和之时,吴曦潜了门客赶至开封求见完颜康,称愿意献上蜀中,只求新朝依旧封其为蜀王。因为当时议和条款已成,完颜康一来不愿因为区区一个吴曦而反口修改条款,二来不愿封吴曦为王,便拒绝了吴曦的请求。 吴曦无奈之下,只得自去蜀王之位,上表向临安请罪,并暗中遣人送了重金与史弥远。 宋国朝议时,众多文武多要起兵攻蜀,但被史弥远力劝。史弥远以国家新败、军心不稳为由,劝赵扩暂缓攻蜀。 因为史弥远出使金国议和成功,在朝中权威正盛,他的建议最终得到了赵扩的采纳,接受了吴曦的请罪。 吴曦深知其必然不容于宋国,被收拾只是早晚的事。他多次派出门客前往金国,不断降低自己的要求,直到最后表示愿意无条件献上蜀中,只求保留家财妻子。 在革新贰年冬,完颜康暗中接受了吴曦的无条件投降,密令其按兵不动。 革新四年惊蛰时分,蜀中迎来了五千吐蕃骑士。 吴曦接见了这五千吐蕃骑士后,立刻再举反旗,自号蜀王! 临安震怒,立刻调兵遣将,西进攻蜀。 在原本的时空当中,吴曦不得人心,早已被部下联手诛杀。这个时空当中,因为种种因素,吴曦得以存活。这几年来,他听取了金国的意见,在蜀中轻徭薄赋,对部下兵将颇为优待。 宋国因为史弥远上台,导致民不聊生。 一来一去,蜀中军民,思宋反吴者越来越少。 宋国尽起二十万大军,分南北两路齐头并进。北线以毕再遇为主帅,领兵十万主攻巴州。邓友龙率十万大军走南线,主攻泸州、重庆。 蜀中现在共有六万兵将,除去成都府的镇守部队之外,大部分军力分布在泸州、重庆、巴州三地。 泸州、重庆两地早有大将驻军,吴曦亲率两万蜀军和五千吐蕃骑兵出成都,到巴州坐镇指挥。 巴州城外,毕再遇坐于马上,环城而走,观察着巴州城防状况。 毕再遇容貌魁伟,武艺超群,善于驭兵。他常年领军与金国交战,曾屡立战功,算是宋国硕果仅存的名将。三年前伐金惨败那一战,至今宋国朝中依旧有人议论,当时若是毕再遇领军,只怕结果截然不同。 毕再遇已年过花甲,依旧被赵扩任命为左骁卫上将军、保康军承宣使,统领北线十万大军。南北两路大军如果汇合,南路大军都要受毕再遇节制。他受命之后,立刻派出细作潜伏于蜀中,刺探情报。 五千吐蕃骑兵入蜀,声势非小,瞒不过宋国细作。五日之前,毕再遇就得到细作回报。在毕再遇想来,这五千骑兵,想必是吴曦花了重金从吐蕃请来的。 毕再遇平生出战无数,与金国、西夏数十次交手,都是胜多败少。 区区五千客军,还是吐蕃骑兵,又有何惧! 旁人不知,毕再遇却是知晓,这吐蕃骑兵下高原后,一身战力可是要打上不少折扣的。 毕再遇环绕巴州一圈,见其城墙厚实,城防严密,显然急切难下。他不忙率军攻城,反而下令扎好营寨,准备徐徐图之。 吴曦 见宋军绕城一周,就收兵安营,不由在城上放声大笑起来:“宋将胆怯,不敢攻城呢!” 城头上的蜀军兵将,都应和着大笑起来,原本的畏战之意,无形中削减了三分。 当晚子时,巴州城外,四面响起川中的山歌来。 吴曦本已入睡,被歌声惊醒,他搞清楚歌声来源之后,不由破口大骂:“毕再遇这老匹夫,要打就真刀真枪的打,玩什么四面楚歌!” 虽然明知城外宋军玩的攻心之计,但毕再遇数十年威名太盛,吴曦不敢怠慢,依旧传令下去,令四面城门守将打起精神,绝不得有任何疏忽大意。 次日一早,毕再遇跨上战马,下令吹号擂鼓,全军出击,开始四面攻城。 攻城战中,向来都是先用投石机开道。毕再遇大军入蜀时,原本带了两百架投石机,但因蜀道难行,如今能随大军先至的投石机,只有四十架。剩余的投石机,还在后方由民夫慢慢运送当中。 在毕再遇想来,或许等不到后面的投石机到,这巴州城就已被攻下了呢! 毕再遇将四十架投石机尽数排在南门,集中火力攻击一处。其他三面城门,则由军士借助盾牌,推着云梯靠近城墙。 南门外的四十架投石机率先发威,将南面城头的守军,压的抬不起头来。在投石机的掩护之下,地面的宋军抬着木梯,飞也似的往城头奔去。 交战不到半个时辰,南门守将就遣人来城东,向吴曦告急。 东、西、北三面,如今也都处于激战当中,虽然宋兵急切难以破城,吴曦一时也无法调动多少军队前去南面支援。 正在吴曦愁眉不展时,他身旁的吐蕃骑兵将领出声了:“大王,南边不过是投石机厉害,我率骑兵出城,将宋兵的投石机毁了便是!” 吴曦闻言大喜,连连拜谢不已,还再三请此人见好就收。这五千吐蕃骑兵身份特殊,虽然名为助战,但吴曦可不敢对其随意发号施令。此时对方主动出声求战,就算是损兵折将,也与己无关呢。 吐蕃骑兵赶至南门,发觉城头已经有几处被宋军攻上。这主将一声令下,麾下便有千余战士跃下马匹,登上城头助战。 与此同时,南门缓缓打开,吊桥放下。 骑兵如旋风般杀出! 城外的宋军步兵本是四散攻城,遭遇城中冲出的成建制骑兵,他们全无还手之力,立马被杀的丢盔卸甲。 吐蕃骑兵杀散宋军步兵,并不恋战,径直冲向投石机所在之处。 毕再遇得报,立刻下令军中骑兵上马,杀向南门,务必将这伙吐蕃骑兵彻底留在城外。 这十万大军之中,九成五都是步兵,另外还有五千骑兵。攻城之时,这伙骑兵并未参战,但毕再遇早有预料,令这五千骑兵随时候命。 这五千骑兵,由毕再遇的亲侄儿毕立统领。毕立刚过而立之年,生的极似其叔,作战勇猛无比。他听得军令传来,立刻跃上马匹,挺枪直指前方,大声吼道:“孩儿们,随爷爷宰了吐蕃蛮子!” “冲啊!”宋军五千骑兵在主将的带领下,纷纷跃上马匹,开始列阵冲锋。 吐蕃骑兵刚刚杀到城外投石机处,就听到不远处马蹄声响起,主将抬头一看,敌军骑兵距离此处不过五六里的距离。 “三营留下,摧毁投石机,一营、二营列阵!”随着主将一声令下,他身后大半骑兵开始策马向前列阵。 剩下的一营骑兵,分出大半人马继续杀散、驱赶周围宋军步兵,剩余小部分人马开始破坏投石机。 宋军步兵将校见着己方骑兵来援,都鼓起勇气,呼唤士卒重新聚拢列阵,试图配合己方骑兵,将出城的敌军骑兵彻底留下。 吐蕃骑兵列阵完毕后,未得主将指令,全军没有丝毫动作。直到两军相距不足两里时,主将才一声令下:“冲锋!” 毕立身在阵列前方,见敌军冲锋的军阵,估摸着敌军人数不足三千,他心中豪气更盛,决定要独自吞下这股吐蕃骑兵。 “变阵,雁形!”毕立大喝一声,宋军中央略微减缓速度,两翼开始提速、展开,变锋矢阵为雁形阵。 吐蕃骑兵主将冷笑一声:“不知死活。” 骑兵对 战,向来是以锋矢阵对冲,狭路相逢勇者胜。若是用上雁形阵,则是自居强势一方,要展开阵型,不给敌方逃生的机会。 相较而言,雁形阵的密度逊于锋矢阵,若是不能稳居上风,则有被敌军击破阵型的危险。 毕立对自己这五千骑兵信心满满,更何况,城外还有己方九万多步兵。只需将这股敌军牢牢困住,他们就再也无法逃出生天! 两军相距两百步时,毕立已经能清晰的瞧见敌军马匹形貌,他隐隐觉着有些不对劲来。 吐蕃人的战马,少有这般高大的,这两三千的骑兵,座下马儿可都是高头大马!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毕立便将心中不安尽数抛却。到了此刻,无论敌军有何不对之处,己方也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冲上去,杀光他们! 两百步…… 一百五十步…… 一百二十步…… 毕立正准备下令举弓,就见敌军已经全员张弓搭箭。 “分段射击!” “一!” 随着吐蕃军阵中大喝声起,黑压压的箭雨,从百步外放出。 “二!” 第一波箭雨堪堪抵达宋军阵前,毕立又听到第二声喊。他无暇观察敌阵究竟如何,第一时间俯身躲避箭雨。 敌军箭雨临阵的那一刻,毕立心中狂吼:“一石弓!” 宋军骑兵所配的制式骑弓,都是八斗弓。射程最远可达百步,最佳射程一般在八十步左右。敌军在一百二十步处出箭,第一波箭雨就能造成有效伤害,显然所用弓箭要远超己方。 令毕立胆寒的是,这伙敌军能在高速行进当中分段射击,保持着连绵不断的箭雨压制。两轮箭雨之后,敌军也已经进入己方射程。但因为前阵中箭者太多,后阵将士一边要避开前方跌落的人马,一边要躲避敌军连绵不断的箭雨打击,难以阻止起有效的反击。 数轮箭雨之后,双方前阵相距不过三十步,吐蕃人终于将弓箭挂回背上,开始抽出弯刀,准备短兵相接。 毕立眼眶赤红,他不用回头都知道,刚刚这数轮箭雨当中,他的五千儿郎,至少有超过千人丢掉了性命。 终于能真刀真枪的干上一场了! 毕立学的是岳家枪法,经过多年行伍锻炼,一身枪法早已炉火纯青。他抬头看向敌阵打头之将,枪尖微微抬起,然后往回一收,准备刺出石破天惊的一击。 五个呼吸之后,两军终于对撞在一起。 毕立一枪刺出,准备将敌将挑落甩出,哪知枪出一半时,就见敌将弯刀高扬,闪电般劈中自己枪头下三寸之处。 毕立以为必中的一枪,被敌将劈开,从其身侧刺空。 敌将弯刀再次扬起,往毕立脖颈处劈来。 毕立身子往左边一侧,同时抓回铁枪,间不容发的挡住敌将这追身一刀。 两马交错而过,毕立右臂运劲,将铁枪往后一甩。只听砰的一声,刀枪再次对拼一记,谁也没能占着便宜。 骑兵冲阵之时,绝无可以大战三百回合之事,通常都是一两合之间分出生死,或错马而过,继续向前拼杀。 两人这三合交手,可谓将遇良才、棋逢对手。 吐蕃主将生出几分惺惺相惜来,丢下一句:“能擒则擒。” 毕立原本生出的几分惜才之意,瞬间转为无边的怒火,他狂吼一声,铁枪荡开前方两名敌军的弯刀,将两人刺落马下。 以毕立的枪法,对上普通军士,有如虎入羊群。但他身后己方将士阵型已散,完全不是敌军的对手,随着己方将士不断中刀落马,他每前行一步,阻力都更增一层。 十数个呼吸之后,毕立身旁再无一员己方将士。面对四面八方劈来的弯刀,毕立疲于应付,渐渐陷入危局。 数千吐蕃骑兵,阵势几乎不变,依旧坚定的向前杀去。 毕立身中十数刀后,手中铁枪已经渐渐无力挥动,眼见一道刀光朝自己脖颈间袭来,毕立勉强举起铁枪格挡。 “团长有令,能擒则擒!” 毕立铁枪被劈落于地,本以为必死,忽然听到这么一声喊,接着便被一记刀面拍中面门,落于马下。 ------------ 第三百八十六章 毕再遇 毕立悠然转醒,发觉自己在一处军帐当中,左右各有一人看守。他尝试着动了动,发现双腿被死死绑住。 “这人醒了,快去报告团长。” “你去吧,我在这继续看着他。” 其中一人站起身来,奔出军帐。 毕立听着两人都是用汉话,且没有川中的口音,不由恍然:“你们不是吐蕃人!” 剩下这名看守瞥了瞥毕立,却是不回他的话。 过了好一阵子,军帐门帘被掀开,一个八尺有余的汉子迈步进来。 看守的那人立刻站起身来:“团长!” 这汉子微微点头,走到毕立身旁:“你叫什么名字?” 毕立盯着他,只闭口不言。 这汉子笑了笑:“要不这样,咱们一人问对方一个问题,公平合理,如何?” 毕立想了想,点了点头:“你是谁?是何来路?” 这汉子笑了笑:“我叫张启德,该你了。” “你还没答我,你是何来路?” “这是两个问题,咱们一人一个,才算公平。”张启德竖起两根手指头。 “毕立。” “毕立,毕立。”张启德念叨了两遍:“你是毕再遇的子侄?” 毕立警惕起来,紧紧抿住嘴巴。 张启德指了指自己:“张启德,大金骑兵团长。这个答案,想必可换刚刚那个问题的答案。” 毕立犹豫了一下,才道了一个字:“是。”接着他闭上眼睛,分明是不想再做交谈。 张启德轻声道:“毕立,你就不想知道,你落马之后的战况!” 毕立刚刚闭上的眼睛,复又张开来:“你想从我这,知道什么?” 张启德呵呵一笑:“毕立,我敬你武艺出众,才留你一条性命。以你如今的处境,又何需如此戒备。” 张启德这话,说的还算有些委婉。若是换个人直白来讲,就是毕立你这个阶下囚,老子想拿你怎么办就怎么办,若不是看得起你,犯得着跟你客客气气。 毕立也明白其中道理,他苦笑一声:“败军之将,任凭将军放落便是。” 张启德拉了条椅子坐下,主动说起当日的战况来。 毕立落马之时,他所率的五千骑兵被张启德杀穿阵型,折损过半。他这主将一落马,剩余的散兵哪里还有半分战意,顿时四散奔逃。 张启德略微整队,立刻率部驱赶败兵杀向城东,试图一举冲破宋军大营。 毕再遇不愧是宋国名将,他遇乱不慌,立刻调拨三千精锐刀盾手结阵向前。同时,他令人喊话,令败兵绕阵而走,冲阵者格杀勿论。 张启德刚刚杀败宋军五千骑兵,面对三千刀盾手,哪里会放在心上。他径直率部突击,试图杀穿刀盾阵,直插敌方中军大营。 同样的配方,先用箭雨开道,然后冲阵。 刀盾阵依旧被杀穿,但张启德刚杀穿敌阵,便立刻领军撤退。 因为,杀透刀盾阵的时间,足足是刚刚杀透敌军骑兵的三倍有余。 在这段时 间里,宋军左右各有一个长枪阵围拢上来。 当时若是宋军残余的刀盾兵能困住张启德的人马,只需长枪阵一近身,已无冲锋之势的骑兵,便要陷入被动挨打的境地。 但战场没有如果,那三千刀盾兵虽是宋军精锐,但阵型被杀穿之后,都开始四散奔逃,哪里还能回身围困敌军骑兵。 张启德见好就收,一边撤退,一边不断回身放箭,最终顺利撤回巴州城中。 经此一役,宋军五千骑兵折损大半,加上南门攻城部队和三千刀盾兵的折损,伤亡人数合计万人。更为要命的是,四十台投石机尽数被毁,宋军士气低落,毕再遇只得先行鸣金收兵。 巴州的两万守军,士气大振。吴曦大喜过望,立刻唤人杀了肥羊百头,送往张启德营中。 在吴曦想来,只要张启德再主动出击几次,待到城外宋军折损过半,任凭毕再遇如何善于驭兵,也只有败退一途。 张启德对吴曦的提议,完全不置可否,只道了一句:“若有需要,再行商议。” 这次出城虽然战果显著,可张启德麾下战士,伤亡也将近千人。毕再遇并不好惹,若无必要,张启德绝不会再率麾下将士出城拼命。 战局,忽然暂停了。 毕立昏迷了一天一夜,此时转醒,已是次日的申时三刻了。他听完张启德讲述昨日战况,良久之后,才出声道:“你想知道什么?” 张启德道:“你可愿写信出城,劝降你叔父?” 毕立冷哼一声:“绝无可能,你就算把我绑在城头,我叔父只会命人一箭射杀了我。” 张启德想了想之前看过有关毕再遇的情报,不由点了点头,觉得毕立说的没错。他拍了拍毕立的肩膀:“好好养伤。” 说完,张启德就站起身来,走出军帐去了。 毕立大喊一声:“张启德,你留我无用,不如一刀杀了了账!” 张启德哈哈一笑:“你武功难得,说不定翌日还有同朝为将之时呢!” “你做梦……” 宋军大营帅帐之中,毕再遇眉头紧锁,似乎一夜之间,平添了许多白发。 副将陈世雄见毕再遇如此,以为他是担忧侄儿,不由劝慰道:“大帅,少将军吉人自有天相,战场上未见其人,想来自有归来之时。” 毕再遇揉了揉额头,沉声道:“那个混账东西,哪里值得老夫担忧。若不是他贪功变阵,我五千精骑,岂能溃败如斯!” 说完,毕再遇一拳捶在身旁案桌之上。 陈世雄被捶的一惊,一时不敢再言。 过了好一阵子,毕再遇才缓缓出声:“世雄,老夫所忧,并非这巴州战事。吴曦手中这两万蜀军,不足为凭,原可一战而下。这股客军虽强,但人数太少,终究不是我军对手。” “大帅,那您?” “你收拾战死马匹,有何发现?”毕再遇忽然变了口气。 陈世雄被问及此事,不由愣住了,开始回想其中有何遗漏之处。昨日战毕,他奉命打扫战场。己方和敌方战死之人,都需觅地掩埋,防止生 瘟。战死的马匹则拖回营中,剥皮开膛,供军中肉食。 陈世雄细细一想,忽然明白过来:“他们的战马,有问题!”他想起杀马时火头军的话:这些吐蕃人的马,长的比咱们的高大,想来马肉也更有嚼头。 毕再遇点了点头,又问:“其他方面,你可曾发现问题?” 陈世雄绞尽脑汁想了半晌,颓然的摇了摇头。 毕再遇起身到帅帐一侧,从帐壁上取下一把弓,丢给陈世雄:“你好好看看。” 陈世雄抓起这把弓,发觉弓身比宋军步弓略短、比骑弓稍长,张臂一拉,以他的臂力,居然有些许吃力。 “这是一石骑弓!”陈世雄明白过来。 毕再遇点了点头,从陈世雄手中拿回这把骑弓,左右各拉了两次满弓,才将其挂回原处。他走到另一侧墙前,看着墙上的大幅地图道:“诸葛武侯常言,为将者,不通天文,不懂地理,不晓阴阳,不知奇门遁甲及阵图兵势,乃庸才也。世雄,你自诩如何?” 陈世雄低头道:“末将惭愧……” 毕再遇叹了一口气:“世雄,你随老夫多年,能勤勉任事,已属不易。只是我大宋如今岌岌可危,老夫年过花甲,不知还有几天好活,你等后辈却要更为奋发不可,否则难挑大梁啊!” 陈世雄略带哽咽:“大帅,您身强力壮,尤胜廉颇……” 毕再遇呵呵一笑:“廉颇也有老迈之时,何况我毕再遇。世雄,我刚刚提这几点,你有何推测?” 陈世雄今年三十六岁,为将资质不算出众,但他随毕再遇已有十余年光景,怎么也学到几分本事。经过毕再遇这么提点,他沉吟一阵,略带迟疑道:“大帅,这伙骑兵,不是吐蕃人?” 毕再遇点了点头,示意他猜得对,接着说。 陈世雄面露惊容:“莫非是北边的……” “没错,巴州城里这五千骑兵,必是金狗!”毕再遇说到最后,不由咬牙切齿起来。 金吞辽立国之后,宋金战事不断,十战之中宋国往往要败上八阵。两国之间,宋国只得以子侄自居,每年献上岁贡。三年前那一战惨败,更是雪上加霜。宋国主战的文武大臣,谈及金国,莫有不恨之入骨者。 广个告,我最近在用的看书app,书源多,书籍全,更新快! 陈世雄双手握拳道:“大帅,这数千金狗骑兵,咱们必要将其歼灭于巴州!” 毕再遇在地图上点了点:“世雄,巴州弹丸之地,无关大局。老夫担心的是,金狗既然暗中派兵入蜀,多半已经准备大举南侵了呢!” 陈世雄悚然而惊,想到这个可能性,不由冷汗淋漓。 “我与你两万人马,你速速赶去兴元府,防备金狗从此处南下!” “末将遵命!”陈世雄单膝跪地,接过命令,然后又问:“大帅,朝廷那边?” “今日一早,老夫已派出八百里加急信使,回报临安。此外,我还派了数队信使,到均州、襄阳、合肥各处,提前警告当地守将。” “大帅高明!”陈世雄再次躬身,以示拜服。 毕再遇走出帐外,望向北方:“只希望,金狗来的慢些……” ------------ 第三百八十七章 南征 巴州战事打响的当天,张启德率军出城之时,就有一排精骑突围而去。 仅仅两日一夜之后,凤翔府收到消息,数路飞马奔出城外。 两日之后,伍石蛮从邓州出兵八万,渡汉水直扑襄阳。 三日之后,萧百里领兵四万出颍州,星夜奇袭庐州。 五日之后,吴飞熊率八万大军,从楚州跨过淮水,首攻扬州。 毕再遇派到襄阳的信使星夜疾驰,面见守将吕文焕,呈上信件。 吕文焕看完毕再遇的信件,心中颇有些不以为然,在他看来,毕再遇因为巴州首战失利,便多疑起来,故作惊人之语。 金国若要开战,前两年不早就打过来了,吕文焕作如是想。他正准备随便打发掉毕再遇的信使,就听见外间有人疾步跑来。 数息之后,吕文焕两名亲卫赶近议事厅,不顾气喘吁吁,跪地呈报:“将军,金军从西面大举来犯!” 吕文焕大惊失色,骇的六神无主,险些从座椅上跌落于地。 惊慌过后,吕文焕忙问:“金军还有多远?” 亲卫回报:“得报之时,金军尚在三十里外……” 吕文焕连忙传令下去:“速敲警钟,关闭四门!”说完,他对毕再遇的信使告了声罪,让家人好生安置款待,又回房中换了衣甲,让亲兵牵马出来,火急火燎的往城西赶去。 襄阳城中百姓,听得金军来袭,行人拔腿就跑,街上摊贩纷纷收起摊贩奔走回家,大街小巷中乱成一团。 吕文焕赶到城西,只见城门处水泄不通的挤满了出城的百姓,这些都是住在城外之人,听了消息第一时间想出城回家。 “散开,散开!”亲兵大喊着开道,无奈城门口已是人挤人,难以拨开人群通行。 “蠢货,你们赶着出城,送给金狗去杀么!”吕文焕气的大吼起来。 百姓们听见这话,顿觉有理。 但若是不出城,自己在城里住哪呢? 城外的家小又会遭遇何等命运呢? 不少人抱头痛哭起来。 吕文焕只得许诺安置众人,加上军士驱赶,这才清空城门左近,顺利登上城头。 一刻钟后,金军出现在吕文焕眼帘之中。 数万金军骑兵,胯下高头大马,身着黑色皮甲,浩浩荡荡奔腾而至。远远望去,有如滚滚洪流袭来,声势滔天。 吕文焕看着金军奔腾而来的气势,骇的手脚发凉,全然不知如何是好。 副将李成颤巍巍的问话:“将军,咱们要做何准备?” 吕文焕直到此时才如梦方醒,他虽不算名将,行军打战的基本道理还是懂。副将一问,他匆忙传令弓箭手尽集于城头,多备檑木滚石。 除此之外,还要准备何事?吕文焕却是再也想不出来。 随着吕文焕传令下去,城头变得拥挤、忙碌起来。众多宋军纷纷奔走,取来一捆捆箭支放于城墙脚下,过了一会儿又挪开来,给檑木滚石腾地方。 这些宋军将士,看着忙碌无比,试图做足城防准备。实则个个心神慌张,有如无头苍蝇一般,多数都在做无用功,纯属浪费体力。 过了一阵子,金军到襄阳城下里许伫马,伍石蛮带着一排亲卫,开始绕城而走。 襄阳地处南阳盆地南端,与樊城南北夹汉水互为依存,可谓跨连荆豫,控扼南北,地势十分险要,自古以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完颜康与召开军事会议,商定攻宋策略,便定下首攻襄阳之策。 无襄则无淮,无淮则江南唾手可下也。 伍石蛮选择从襄阳和均州的中间,横渡汉水,八万大军之中,有三万骑兵和五万步兵。此刻伍石蛮亲率骑兵先至,剩余五万步兵,有两万被派往攻取均州,还有三万步兵正随后赶至襄阳。至于汉水以北的樊城,另有部队前去对付。 襄阳城周长九里,城高两丈八尺,城墙一看就极为厚实。护城河引汉水灌入,修的又阔又深。襄阳城驻军本有五万,因大举攻蜀被调走了半数部队,如今还有马步军两万五千人 。 伍石蛮绕城一周之后,眉头一皱。以襄阳城的城防,若要强攻,即便城中只有两万多守军,也是一块极其难啃的硬骨头呢! 他策马至西门百步处,命人大声喊话:“请吕将军出来答话!” 吕文焕探出头来,扯着嗓子喊道:“在下吕文焕,将军高姓大名?” 伍石蛮大声喊道:“本人伍石蛮,想来你也听过我的名号。” 吕文焕闻言一惊,伍石蛮乃是金国有数的大将,他亲自领军前来,看来果如毕再遇所言,金军是要大举南下了。 吕文焕在城头上拱了拱手:“原来是鲁将军,久仰久仰。不知将军为何无故犯我?” 伍石蛮挥了挥手,示意亲卫将早有准备的说辞大声喊出。 “宋君无道,治下百姓流离失所,此番更犯我蜀中,杀我将士。我大金出兵,只为吊民伐罪而来!” 这两句话,由一排亲卫齐声喊出,喊声震动城头,威势十足。 吕文焕愣了一会,才回话喊道:“鲁将军,我大宋治理如何,都是本国之事。蜀中更是宋境,我大军入蜀平叛,如何犯了大金之地?如何杀了你大金的将士?” “吴曦早以蜀中之地,归附我大金!” “叛臣贼子之言,岂能作数!” 伍石蛮呵呵一笑:“吕将军,我伍石蛮不与你做口舌之争。我大金今日出兵,断不会空手而回,你若早早献城,还能保全襄阳满城百姓和你麾下数万将士!” 说完,伍石蛮不待吕文焕回话,便拨转马头回归本阵。 吕文焕呆立城头,目送伍石蛮回阵,半晌未曾言语。 李成走到吕文焕身旁,清咳一声,将吕文焕惊醒。 “将军,咱们到那边,商议城防之事?”李成指着右侧百步无人之处。 吕文焕点了点头,迈步往那处走去。 两人站定,李成连忙问道:“将军,你得尽快拿个主意啊!” 吕文焕瞪着李成:“你想降金!” 李成道:“将军,我李成是你一手提拔。你说打,我就打,你说降,我就降!” 吕文焕拍了拍李成的肩膀:“好。”他说完这个字,又沉默了一阵,才道:“李成,你说咱们能守得住襄阳吗?” 李成连连摇头:“将军,那我可实话实说了。若是头先大军俱全,咱们兴许还能守得住。可现在城里就剩两万多号人,还都是是人家挑剩下的老弱病残,怎么打,怎么打!“ 吕文焕道:“也不都是老弱病残吧……” “将军,你自个去瞧瞧,除了咱们的亲兵,大营里还有几个青壮。这也就罢了,咱们手头的兵甲,又有几个能配齐的!武库里的箭支,还剩下多少!临安该拨下的粮饷,可还欠着半年呢!去年欠了三个月的粮饷,说好今年补上,怎么就越补越空了呢!” “朝廷也有难处……”吕文焕喃喃道。 李成哼了一声:“朝廷有甚难处!将军,我可是听说了,宫里去年翻修,花了一百多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咱们那位史大人,可是天高三尺的主,年前您不是还遣人往临安送了不少年货……” 吕文焕顿时语塞。 “别说咱们这些老弱病残了,这城外的金兵,咱们可都瞧见了。那高头大马,那兵甲整齐的,咱们能打得过吗!”李成说到激动时,不由在墙头重重一拍。 吕文焕沉吟良久,长叹一口气:“李成,无论如何,咱们身为汉人,总不能一箭不发,就这么北面降胡。” 李成本欲再行劝说,可见着吕文焕左右为难的表情,不由住了嘴。过了一会儿,他也狠狠在墙头捶了一记,又往城下吐了一口吐沫:“我李成能有今日,全赖将军所赐,将军你说往西,我绝不往东,大不了把这一百多斤,交代在这!” 吕文焕眼眶发红,拍了拍李成的肩头:“你看好西门,我去巡视一周。” 他离开西门,到其余三门巡视,发觉果如李成所言,这襄阳城中的军士,多是老弱病残,兵甲也大多不齐。面对着城外金军,士卒几 乎个个面带惧色。 吕文焕做了一番勉励,发觉无甚效果,反倒是有些士卒大着胆子讨要粮饷,令场面一度尴尬。 两个时辰之后,城外金军步兵赶至。李成在西门上望去,见金军三万步兵经过一番急行军,却没有多少疲态,反而个个士气高涨。他又看了看身边的士气低落的己方将士,颓然的叹了一口气,暗暗下了决心。 金军步兵到后,略做歇息,便组成阵势靠向襄阳城,齐声大喊:“王师南征,吊民伐罪,顺应天命,秋毫无犯,死抵顽抗,必诛主将!” “王师南征,吊民伐罪,顺应天命,秋毫无犯,死抵顽抗,必诛主将!” 金军在城外里许开始靠近城墙,每行一步便喊一出一个字。喊声震天,襄阳城头将士,无不脸色发白。 金军这一番操作,倒还不是攻城,纯粹是展示军威,以恐吓襄阳城中守军。待到明日攻城器械装好,伍石蛮才会大举攻城。 到了距城头一百五十步处,伍石蛮已准备下令鸣金收兵,就见到城头扬起一面白旗,然后城门大开,吊桥放下。 伍石蛮当机立断,喝令道:“高有礼,率部冲城。”他虽然有些担心有诈,但面对天赐良机,总不能白白错过。一旦需要攻城,大军死伤就不是一码事了。 高有礼火速带着本部骑兵,抢占城门,就见一个军官率部老老实实的投降,并无半分使诈。 伍石蛮得知投降之人乃是副将,他一面指挥大军进城,一边派出数营骑兵从城外封住其余三门,防止其他人从另外三门逃脱。 一个时辰之后,金军已经彻底掌控襄阳全城。城主府中,伍石蛮坐于上首,看着跪在身前被绑的严严实实的吕文焕,冷冷道:“吕文焕,我王师到此,居然胆敢顽抗!” 吕文焕在金军进城后,依旧没有束手就擒,还组织人马反抗,结果当然是螳臂当车。他看着一旁的李成,狠狠的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若非这厮叛变,你们想进襄阳,没那么容易!” 李成面色惭愧,不敢看他。 伍石蛮呵呵一笑:“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李将军深明大义,免了多少将士身死,真乃有功之人,岂是你这顽固不化之徒能比!” 说完,他挥了挥手:“拖出去,斩了!” 吕文焕立刻脸上变得煞白,浑身哆嗦起来。 李成啪的一下,跪在吕文焕身旁,对伍石蛮连连叩首:“小人愿以献城之功,换吕将军性命。” 伍石蛮摇了摇头:“功是功,过是过,不可混为一谈。” 李成见伍石蛮如此坚决要杀吕文焕,不由红了眼,他站起身来,霍的一下抽出腰刀。 广个告,真心不错,值得装个,竟然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堂中将士,立刻抽刀以对,一旦此人再有丝毫异动,便准备将其擒杀。 李成看了吕文焕一眼:“吕将军,你待我之恩,李成无以为报,只能一命抵一命了!” 说完,他扬起刀来,往自己脖颈割去。 众人一声惊呼,伍石蛮也愕然起来。 李成的腰刀刚刚划破脖颈,忽然右肘遭遇重重一击,腰刀便落于地上。 原来高有礼在他抽刀之时,就迅速靠近来,待李成一动,他眼疾手快,便将李成腰刀打落。 饶是如此,李成的脖颈也有不少鲜血流出。 亲兵将李成制住,一面给他止血,伍石蛮叹了口气:“李将军,何至于此!” 李成眼中含泪,只不停的说道:“求将军饶过吕将军一命,求将军饶过吕将军一命……” 吕文焕本想再说两句不用他饶命的硬话,最终还是憋回肚中。 伍石蛮思量再三:“按军中规矩,吕文焕本是非斩不可。本将念你如此忠肝义胆,便暂且留此人一性命,待我上书大帅府,为吕文焕请命。若是大帅府同意,此人便能活命。” 李成大喜过望,双膝跪地,准备叩首谢恩。 伍石蛮故作怒容:“你若再跪,本将立刻就斩了吕文焕。” 李成连忙站起身来。 堂中发出一片善意的笑声来…… ------------ 第三百八十八章 中路突破 萧百里踌躇满志,兴奋莫名。 他麾下部队,只有吴飞熊和伍石蛮的一半,如合兵一处,他便要受这二人管束。但这是他首次作为一路主将,率大军出征。 萧百里深知兵贵神速的道理,他得到出兵之令后,立刻亲率两万骑兵先行,先南下渡过淮水,夜袭庐州。 大军抵达庐州,已至戌时三刻。萧百里虽下令马裹蹄、人衔枚,可两万骑兵奔行的动静非小,到庐州城下两三里时,终究是被城头守军提前发现。 随着警钟响起,不少将士开始忧心起来。骑兵奔袭,只能趁城门未关之前,抢进城池。一旦守军反应过来,没有攻城器械的骑兵,就只能望城兴叹了。 萧百里先下令分出三营人马,前去封锁另外三面城门。然后,他从腰间掏出一个号角,呜呜的吹了起来。 一炷香功夫后,萧百里所面的西门,喊杀声大作,火光四起。过了一阵子,城头有人用火把划了一个奇怪的图案。 萧百里大手一挥:“冲!” 大军冲到百步时,便见到吊桥被缓缓放下。 而这时,庐州守将钱复才从温柔乡中惊醒。这晚他为丽清院一个清倌人梳拢,提枪上阵三回,兴致高昂至极。丽清院一个清倌人,少说也要白银千两,而钱复采的这朵还是名花,据说费了足足八千两。 想到这里,钱复更是兴奋不已,反正钱又不是自个出的。 警钟响起时,钱复依旧睡的跟死猪一般,直到在丽清院守候的亲随反应过来,才拼命去敲他的门。 钱复被吵醒之后,先大发雷霆一番。等到酒劲稍散,他才意识到出了什么事儿。他手脚一软,腾的一下,又坐倒在床上。 “怎么办?怎么办?”钱复此时已经六神无主。 “大人,要不赶紧去巡城?”亲随见状,连忙进言。 钱复连道:“好,好。”只是他手脚酸软,连站都站不起来。 好不容易被亲随搀扶着走出丽清院,钱复依旧腿软,乘不得马。亲随只得叫人抬了轿子过来,载着钱复往西门赶去。 轿子才赶了没几步,就听得西门喊杀声大作,且声音越来越大。过了一小会儿,就听到阵阵沉闷的马蹄声响起。 钱复脸色煞白,他知道,金军已经进城了! “大人,怎么办?”亲随们也明白过来,都惶恐不已。 钱复深吸几口气,慢慢平静下来,走出轿子:“降了吧。” 钱复的归降,让萧百里在最短的时间里,掌控了庐州全城。 萧百里入住州府衙门,展开一幅地图,指着其中一处,对一旁的钱复道:“钱将军,我欲攻合肥,可有良策?你与那合肥守将,是否相熟?” 推荐下,真心不错,值得装个,毕竟可以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钱复凑近少许,小心翼翼的道:“将军,合肥守将王悦,与小人向来不太对付。” 萧百里哦了一声:“说说此人。” 钱复想了想,开始说起王悦和合肥驻军的状况来。 王悦年近不惑,乃三代将门之后,其人个性刚硬,与同僚大多关系不睦。庐州驻军三万,合肥仅驻军一万,钱复品级也要高过王悦。但每次两人因公事会面,谈完公事之 后,王悦几乎都是立刻起身告辞,全无与钱复相交之意。 但合肥城高墙厚,常年存粮近百万石,直供庐州等数个边界重镇。 萧百里沉思片刻,忽然转身喝令:“张喜!” 张喜应声:“在!” “你率本团人马,星夜赶往合肥夺城!” “遵命!”说完,他转身便走。 萧百里想到一事,连忙喊道:“且慢。” 张喜停住步子:“师长,还有何吩咐。” 萧百里将腰间号角解下,递给张喜:“三短两长,吹响之后,城中自有人接应,合肥接应之地,原定在南门。” 张喜接过号角晃了晃:“有这个,保证完成任务。” 大军南下之前,萧百里便已暗中派人潜伏到庐州和合肥两地,与当地丐帮取得联系,一旦号角吹响,城中内应便会暴起夺门。 庐州距合肥一百五十里,这夜月色皎洁,骑兵无需火把,都能放马疾驰。张喜率本团人马于子时三刻出得庐州城,天色微明之时,就已经赶至合肥城下。 与庐州不同,张喜骑兵还在十里之外时,合肥守军就已经发行敌踪,敲响了警钟。 守将王悦听到警钟的瞬间,就迅速起身,着甲奔赴城北。 王悦走上城头,按剑而立。他见城下金军人马不过数千人,且都是骑兵,不由眉头紧锁。 金军敢以数千轻骑,星夜奔袭至此,必是庐州已经失陷了啊!王悦心中开始痛骂起钱复来。 张喜见合肥已有准备,便下令四五两营留在北门牵制,他率一营奔赴南门,东西两门分别由二、三两营负责封锁。 “号角声一响,四营火速赶来南门!” 王悦见金军分兵往其余几门奔去,连忙唤来几员亲兵,前往东、南、西三门,告诫各门军都指挥使做足准备,不可有丝毫轻忽大意。 “王师南征,吊民伐罪,顺应天命,秋毫无犯,死抵顽抗,必诛主将!”城外的金军,跳下马匹用过干粮喝了水后,便开始靠近城墙,齐声喊话。 数千人同时喊话,虽然还隔着两三百步,喊声也足以震动城池。城头上的普通将士,不觉都心生惧意来。 “将军,可要发射床弩?” 王悦冷哼一声:“不急,两百步再射!” “遵命!” 合肥虽然驻军不多,但因为是屯粮重镇,所以城中还配了五十架床弩,北门安置了二十架,其余三门各安了十架。 随着金军踏入两百步内,城头床弩开始发威。 床弩一射,金军立刻有十数人应声而倒。两个营长见势不妙,连忙下令上马撤退。 城头上床弩不断张弓开射,足足六轮之后,金军才跑出床弩的射程范围。 还没接战,就损失了百来个兄弟,四五两营的营长都红了眼。但他们并无任何攻城器具,看着合肥的高墙厚壁,一时也无可奈何。 等团长进了城,必要将这厮活剐了不可! 王悦本想打开城门冲杀一阵,可见金军奔出床弩射程后立刻停步,没有丝毫乱象,他便放弃了这个想法。 一盏茶的功夫 后,王悦隐约听见有些呜呜声从城南传来,他心中有些担忧起来,便令人速速前往查探。 呜呜声响了一阵就停了下来,但城外金军忽然分出一半,王悦心中不安更盛,他忽然对身旁一人道:“李全,你率本营人马镇守本门,其余人马,跟本将走!” 李全仓皇喊道:“将军,城外金军众多……” “他们打不上来,有五百人够了!”王悦丢下一句,立刻带了剩下的两千人马奔赴南门而去。 王悦赶至城中时,便听到南门喊杀声大起,他心头一紧,连声催促将士加速行进。 王悦这两千人马,除了少许几个军官骑马之外,其余都是步兵。一众将士奋力疾奔,赶至南门两百步时,却发现大门洞开,吊桥放下,金军骑兵正杀进城来。 王悦顿时如坠冰窟,他身子在马上摇晃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坐稳了来。他抽出腰间弯刀,指向前方,大喝一声:“弟兄们,冲啊,把金狗赶出去!” 王悦此人虽然不善结交同僚,但他御下宽厚,向来与士兵同吃同住,在军中威望甚高。此刻他冲锋在前,一众将士也都纷纷呐喊着杀向刚刚进城的金军。 张喜得内应相助,刚刚杀进城中,便见对面有军队来援。他脸上泛出一丝冷笑,当先策马向前,刷刷刷射了五箭出去。 张喜发箭之时,离王悦等人,尚在百步之外。随着他手指离弦,王悦和前面几个骑马的军官,皆应声而倒。 “将军!”王悦身后将士,齐齐惊呼起来。 王悦在箭支临身前,及时偏了偏身子,左肩中了一箭,倒是逃得了一条性命。他落马之后,知道敌将箭法厉害,不敢再冲锋在前,便在亲兵的护卫下,开始居中指挥。 金军进城的人马并不是太多,宋军在王悦的指挥下,勇敢的迎了上去。 然而,宋军的勇气,在金军几轮的箭雨之下就折损了大半。 如果说远程对战,宋军凭借手中步弓,还能有所回应。等到骑兵杀至阵前,没能结阵以待的步兵,就变成了待宰的羔羊。 王悦此刻已经身处军阵后方,他见到金军冲杀凶猛,己方将士几无还手之力,不由痛苦的闭上双目。 “将军,怎么办?”身旁的亲兵,都惶恐起来。 王悦睁开眼睛,拉着一个心腹指挥使的手道:“给我守住,一盏茶的功夫!” 那名指挥使狠狠的点了点头:“将军放心,除非我先死了!” 王悦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数十名亲兵,转头往城东奔去。 眼见宋军抵抗越来越弱,张喜也不想多造杀孽,他开始让人喊话:“投降不杀!” 随着几个宋军丢下刀枪,跪地求饶,果然无恙之后。哐当哐当的刀枪坠地之声,不断响起,只余一小股人马还在顽抗。 张喜冷哼一声,发令将顽抗之人速速斩杀。 随着那名指挥使被杀后,剩余士卒都丢掉了手中刀枪,跪地求饶。 “王悦何在?”张喜连声喝问,他知道王悦已不在此处,否则这些士卒没那么快溃败投降。 没等到张喜问明王悦的去处,东边三四里处,火光大起! ------------ 第三百八十九章 借粮 张喜见到火光一起,辨明位置之后,心里就咯噔了一下。他抓起一个军官模样之人,喝问道“火起之处,是不是粮仓所在?” 那人点了点头。 张喜喝令道“一连、二连、三连,随我前去救火,四连、五连控好城门,接应四营入城,再抢占其余三门!” 说完,他纵马前冲,往火起之处奔去。 张喜带兵赶到火起处左近,过了还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但瞧着火势的凶猛程度,他知道,已经没有救火的必要了…… “王悦!”张喜怒吼一声。 “王悦在此!”一个人影从火场中冲出,狂笑着朝张喜奔来。他的身后,还跟着十来道人影。 张喜面色沉凝,说了一句“莫伤此人性命。”说完,他张弓搭箭,一箭射中王悦左腿。 王悦被一箭射倒,他爬起身来,踉跄着走向张喜。 张喜又射出一箭,正中王悦右腿。 王悦身后的随从,已纷纷中箭倒毙。 王悦听到身后的中箭声和惨叫声,丝毫没有回头,而是挣扎着爬起身来。他试着拔去腿上的箭支,但张喜何等臂力,射出的箭支几乎将他大腿穿透,如何能拔的出来。 他咬了咬牙,拔刀把箭杆砍断,继续拖着走向张喜,身后留下两道血痕。 张喜将弓挂回背后,跳下马来,淡淡的看着王悦走近。 王悦走到张喜身前两步处,大吼一声“金狗受死!”说话间,他奋力扬起刀来,劈向张喜的脖颈之处。 张喜冷哼一声,待王悦出刀到一半时,才拔出刀来。 只见寒光一闪,王悦的右手手腕和手中腰刀,应声落地。 张喜回刀于鞘,单掌在王悦肩上一拍,将其拍的跪倒于地“王悦,为何要烧粮仓!” “哈哈,金狗,我王悦与你不共戴天,别说烧了粮仓,我死了也不会放过你!”王悦右手已断,还不断用左手和断掉的右手,去击打张喜的手臂。 “圣上登基以来,爱民如子,四方归心。此番南下,亦是为救宋国百姓于水火之中,为何合肥城中,还有你这等顽固不化,丧心病狂之人!”张喜也恨的牙痒。 “我爷死于你手,我父死于你手,我王悦岂能与你善罢甘休……金狗,金狗,我恨不得喝你的血,吃你的肉!”王悦全身血已经流了过半,手臂都没几分力气拍打了,犹自怒吼不已,显得恨意滔天。 张喜知道王悦已彻底疯狂,他一手将其抓起,奔行几步丢入火场之中。 “金狗,金狗……”王悦在被烧灭之前,最后还发出怒吼声来。 王悦一死,合肥城中几乎再无阻力,其余三门的守将见着大火时,就已知回天乏术,大多选择弃刀求饶。剩下零星的死硬分子,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粮仓的大火,足足烧了一个时辰,才渐渐燃尽。也亏得修建粮仓时,与周围民居保留了一段距离,这才没有连累到普通百姓。 张喜听着下属的汇报,看着残余的火光,显得一脸愁容。过了半晌,他才长叹一声,对身旁的军法官道“写好报告,速发庐州。” 军法官将写好的简报呈上,张喜看完之后,立刻唤来一队斥候,加急赶回庐州报信。 才 到午饭时分,派出的斥候,居然就赶了回来。 张喜见状,连忙问询是何情况。 斥候回报,在半途已经遇上赶来的大军,他们先行返回报告。 张喜得报,忙放下碗筷,率亲兵赶往城北迎接大军入城。 萧百里率军赶到合肥城下时,张喜立于城门外等候“师长,我……” “上马,去那边看看。”萧百里止住张喜请罪的话。 张喜不再多说,跃上战马,带头往粮仓所在之处行去。 萧百里绕着那一片灰烬走了一圈,叹息一声“回去说话。” 张喜将王悦家小尽数抓获,将其家宅作为临时官邸。众人去到官邸,萧百里屏退左右,只留了萧百里和另外两个团长。 “这把火一烧,咱们麻烦的很啊!”萧百里以手抚额。 另一个团长徐侃劝道“师长,碰上王悦这种人,也是没辙,怪不得张大哥。” 萧百里摇了摇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老张拔城有功,并无过错。只是合肥这粮草一烧,着实有些难办呢……” 在萧百里南下计划中,合肥乃是重中之重。概因夺取合肥之后,便能获得足够的补给,往西可下安庆,往东可取建康,甚至直扑临安。大军南下之时,因为要全速奔行,全军只带了三日的干粮和草料。如今不仅后续补给不上,便是大军短期供给都会成为问题。 “只能先从庐州运粮,再派人回颍州催粮……”萧百里叹了一口气。 张喜犹豫了一下“师长,我有个主意,不知当不当讲?” 萧百里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张喜呵呵一笑,走到墙边地图旁,开始比划起来“咱们大军缺粮,得分为两个区域和两个阶段。目前最缺粮的地方,就在合肥。合肥原有一万宋军,加上咱们的两万大军,目前能用的粮食,就只有咱们手里的干粮了。咱们手里这点干粮,就算省着吃也只够两天。庐州的粮草向来是由合肥供给,以往是一月一供,如今已到月末,想来庐州军粮,也所剩不多。” 萧百里点了点头“庐州还剩十日军粮。” “庐州这十日军粮,只够三万人食用,如今加上咱们还留在庐州的两万人,便只够六七天之用了。如果咱们先从庐州调运粮草,不但解不了难题,还易致庐州三万降军军心不稳。而要从颍州催粮,从派出信使,到第一批粮食运抵合肥,至少需要五天时间。” 萧百里道“按你的说法,不管从庐州运粮,还是回颍州催粮,都不是上策?” 张喜点了点头“今天这粮草烧的时候,我就在琢磨这事儿,还算想出个法子来了。” “什么法子?” “借粮!” 徐侃哈哈一笑“老张,你是想杀几个大户吧……” 张喜摇了摇手指头“不,我的意思是,借粮,不但管大户借,还得管满城百姓借!” 萧百里闻言一怒,在桌上重重一拍“张喜,你说什么!不拿百姓一针一线,是我军的铁规!” 张喜连道“师长,我没别的意思,我说的借粮,那可是真借!” “挑几个大户出来,犯得着借粮吗?”徐侃撇了撇嘴。 张喜道“诸位,出征之前,大帅、陛下召开军事会议,跟咱们贯彻了南下的两大精神攻心为上,伐城为下;全军为上,杀敌为下。” 萧百里三人都严肃起来。 张喜顿了顿,接着说道“陛下所言攻心,在于获取民心。所以咱们南下作战的时间,陛下特意定在春耕之后,就是不能因为打战影响宋境数千万人今年的收成。陛下之仁德,可谓古来未有,为何还有王悦这等冥顽不灵之辈,对我大金仇恨至此!” “概因今日之大金,与往日之大金,截然不同。然而,宋民不知,宋军不晓也!” 说到这里,萧百里眼睛亮了起来,他站起身来,哈哈一笑,在张喜肩头重重一拍“真有你的!” 徐侃和另外一个团长许畅犹自有些疑惑,张喜微微一笑“两位,当记得商君城门立木之事?” 徐侃和许畅也明白过来,同时上前捶了张喜一记“老张,真有你的啊!” 大事商议既定,萧百里立刻唤来两路信使,一路赶回颍州催粮,一路赶回开封府说明合肥状况及众人定下的借粮之策。两月之内,颍州粮草,足够此军所需,但时日一长,便需朝廷再行调拨了。 信使一走,萧百里立刻召集连级以上军官开会,宣布了借粮之策,并反复叮嘱了其中注意事项。 半个时辰之后,各连连长将借粮政策通报下去,除去少数守城和看守降军的人马之外,全军都动员起来,走到街头巷尾之中,开始咚咚咚的敲起门来。 百姓一听要借粮,打心里都是不情愿的。借钱给金军,不是摆明的肉包子打狗,有借无还嘛! 但形势逼人强,谁让王悦一把火将粮仓烧了呢,这粮草要是不借,只怕就得强抢了。到时候莫说保不保得住家中存粮,只怕一家老小性命都难保呢! 怀着这样的心思,合肥百姓个个忍气吞声,借出家中粮草。 萧百里宣布借粮之计时,定下了三条规矩 借粮以两斗起步,上限百石,太过贫寒之户,可以免除借粮义务。 借粮以半月为期,届时将如数归还粮草并补偿两成利息。 每家借粮,都需登记造册,并由连长及以上军官出具借条。 这三条规矩,得到了严格的贯彻。一日之后,借粮工作结束,八成百姓,都“自愿”借出家中部分粮草,所得粮草足供大军月半之需。其中更有不少大户豪绅,表示愿意捐助军资,借条什么的就不用写了。 借粮军士纷纷摇头,坚决要写下借条。有些脑袋灵活的军官,趁机对这些大户豪绅道“若真有捐粮之意,不妨另行往官邸说明。” 最终,合肥城中还有二十余户豪绅,主动捐助了粮草合计万石。 借粮结束后,合肥解开了一半的封锁,许进不许出。萧百里还特意命人监督各大粮店,不许借机涨价。 五日之后,颍州军粮运至,金军上下开始齐齐发动,拿着借粮名册,开始挨家挨户的归还粮食,取回借条。 借出五斗,归还六斗,借出百石,归还百二。这归还的军粮,都是去岁秋收的新粮,并无一粒砂石。拿回粮食的百姓,个个笑逐颜开。 那些死活不愿借粮的人家,反而捶胸顿足起来! ------------ 第三百九十章 扬州 三年之前,吴飞熊开始屯兵于楚州和泗州,对宋境虎视眈眈。 楚州和泗州城池并不算大,隔着淮水就是宋境,宋军数年以来,一直处于高度警惕状态。 半月之前,泗州和楚州开始秘密增兵,并不断有运粮车队进城。 吴飞熊知道,对岸的宋境一直守备森严,所以他渡河之时,采取的是正面突袭之策。他在泗州布下大量船只,分散宋军注意力,最后选择从楚州渡河。 楚州对岸只设了两座坞堡,勉强能容纳军士六千,平日里只有三千人在此驻防。发觉金军过河之时,宋军就立刻燃起狼烟示警,并派出快马火速南下报讯,同时设法于沿河布置防线,阻止金军登岸。 面对吴飞熊的八万大军,这三千人哪里够看,宋军连一盏茶功夫都没撑住,就已经折损大半,剩下的残部立马溃散奔逃了。 顺利渡河之后,吴飞熊留了五千人马在坞堡之中,接应对岸粮草和攻城器械的运送,大军浩浩荡荡杀向扬州。 隋炀帝开通京杭大运河,曾经大兴扬州。自此之后,扬州一直颇为繁华。唐末时期,杨渭建吴国,更以扬州为国都,对城防进行了全面改造和加固。如今,扬州为宋境淮南路治所,南北长约十五里、东西阔约七里,城高河深,人口众多,在宋国仅次于临安。 金军抵达扬州城下,城中早已得到消息,四门紧闭,城头旌旗猎猎,兵将严阵以待。吴飞熊先分兵将扬州四面围困,然后率亲兵上前喊话:“请扬州守将出来答话。” 扬州守将没有出来答话,迎接吴飞熊的,是城头上的床弩! 若非床弩难以控制准头,加上吴飞熊枪法高强,只怕登时就丢了性命。 吴飞熊奔回本阵,强压下怒火,等待后续的攻城器械抵达。 “王师南征,吊民伐罪,顺应天命,秋毫无犯,死抵顽抗,必诛主将!” 攻城器械一到,在声威雄壮的口号声中,金军开始正式攻城。 扬州城头,四面布下的床弩不下百架,这是对当前金军攻城,最大的威胁。 吴飞熊先命人佯装抬梯攻城,探明床弩方位之后,便开始用投石机集中投石轰炸。 金国工部这三年来,在副相兼工部部长欧华的领导下,对各类攻城器械进行了改造。金国如今的投石机分为两类,一种制式庞大,可投三百斤巨石,足以砸坏城墙,威慑力巨大。另一外较为小巧,主要用于投掷散碎石头,如用定制十斤左右的石弹,每次可投出八到十枚,精准度和杀伤力比以前的投石机强了不知凡几。 经过两轮校准之后,金国的小型投石机开始发威。一炷香后,扬州城头的床弩大半已经被毁,过千宋军被活生生砸死,伤者更多。 吴飞熊见投石机效果达到,战旗一挥,下令大军攻城。 床弩威胁既去,吴飞熊先命骑兵靠近城墙百步之内,以箭雨覆盖城头,掩护步兵负土填河,架设登城梯。 宋军经过短暂的惊恐之后,在守将的喝令之下,纷纷张弓搭箭,开始还击。 城头原本就准备了檑木滚石,刚刚投石机投出的石弹也被收拢使用,守军手中弹药充足,又占据地利之便,金军一时占不到任何优势。 半个时辰之后,眼见己方消耗明显大于宋军,吴飞熊只得下令鸣金收兵。 宋军见金军撤退,无不长出了一口气,将士多半颓然坐倒,感觉捡回了一条性命。 金军虽未能成功夺城,但其投石机的恐怖、骑兵弓箭的犀利、步兵奋勇争先,已令宋军本就不高的士气,再次低落了三分。 守将胡信立于城头,看着金军如潮水般退去,却无丝毫欣喜之意。他心知,今日的攻势,不过是金军小试牛刀。待到金军大举攻城之时,以己方将士如此低落的士气,只怕后果堪忧。 胡信交代副将主持城防,然后走下城头,往知府李世荣家中赶去。 “胡将军,状况如何?”李世荣得知胡信来见,立马迎出门外,将胡信请进家中。 “大人,金军不过尔尔,已被我打退。”胡信边笑边说。 李世荣大喜:“不妨细细道来。” 胡信笑了笑:“大人,军机事务,咱们进书房再说。” 李世荣拍了拍额头:“好,好,咱们去书房。” 进入书房之中,侍女端好茶倒好水,关门出去,只剩李世荣与胡信两人独处。 “将军,战况究竟如何?”李世荣知道胡信特意与自己私下商谈,必是战局不妙。 胡信将今日交战情况择要说了,最后才道:“大人,如今军心不稳,士气低落,只怕撑不了几日啊!” 李世荣奇道:“我扬州城高墙厚,金军显是知难而退,何来支撑不住?” “大人,你有所不知,今日金军不过是试探我军虚实。到了明天,只怕就不是这般零敲碎打,会大举攻城了,末将只怕撑不了几天!”胡信显得忧心忡忡。 李世荣官居正三品,胡信武职为从三品,两人品级虽然只差了半级,但宋朝向来重文轻武,两人身份地位相差其实颇大。好在李世荣自家知自家事,知道行军打仗这一套不是自己所长,向来对胡信极为放心。胡信这么一说,李世荣顿时大急,仅仅抓住胡信的手道:“如之奈何!” 胡信肃然道:“大人,我有一计,或可解燃眉之急。” “将军请讲。” “金军有七八万人,咱们扬州也有五万将士,人数相差不大。金军的兵甲器具比咱们要好些,但咱们占着地利之便,总也不算吃亏。咱们所差,就差在这军心士气上。咱们军中粮饷,朝堂可还欠着半年呢……” “胡将军,这粮饷问题,我来解决。城里那些个盐商富户,这时还不慷慨报国,难道等胡虏杀进来,把钱粮都带进棺材不成!”李世荣拍着桌子,喘着粗气。 胡信沉声道:“大人,光是补足粮饷,只怕不够。常言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咱们得拿出白花花的银子来奖赏将士,杀一个金狗十两银子,何愁无人奋战!” 李世荣抚掌而笑:“将军所言极是,咱们中午就在梨园设宴,请那帮盐商富户前来,共商大事!” 说完,李世荣唤来管家,列出一个名单,让管家写好请柬,请名单上的富商午时一刻到梨园赴宴。 胡信见李世荣交待完,忽然问起一句:“大人,您就没想过降金?” 李世荣昂首道:“本官身为圣人子弟,岂能北面降胡!” 说完,李世荣也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胡信:“胡将军,你呢?” 胡信站起身来,朝临安方向一拱手,正色道:“官家 待我恩重如山,家父亡于金狗之手,我胡信若北面降金,岂非不忠不孝之徒,还有何面目生于天地之间!” 李世荣连连拍手:“好!好!好!有将军这句话,金狗难入我扬州半步!” 胡信躬身一礼:“胡信一介武夫,全赖大人栽培。” 李世荣十分满意胡信的表态,他哈哈一笑:“好说,好说……” 午时不到,梨园中就聚满了扬州城内有头有脸的富商。平日里若是这些人物聚在一处,堂中必是热闹非凡,但此刻却是一片惨淡,只有些相熟之人凑在一起小声攀谈。 午时一刻,楼下传来一声大喊:“胡将军到,知府大人到!” 众人齐齐起身,迎接胡信和李世荣的到来。 李世荣到主位坐下,伸手虚按:“诸位请坐。” 众人坐定之后,李世荣开始说话:“近日金狗逼城,本官本不当叨唠诸位,但扬州势危,非得仰仗诸位之力不可,才匆忙请诸位到此一叙。” “今日乃我等之幸,大人但有所命,小人无有不从!”坐于次席的黄姓盐商,立马带头表态。 这黄姓盐商在扬州城中的身家不入三甲,但也稳居前五,此人向来长袖善舞,走的便是李世荣的路子,算得上扬州商界响当当的人物。 黄姓盐商一表态,几个大佬纷纷附和,只是说话间都含蓄许多,没有把话说的太满。 李世荣抚掌一笑:“此事该由胡将军来说。” 胡信闻言,站起身来:“诸位大官人,今日我军将士力战,击退金狗。然而金狗势大,我军粮饷不济,军心不稳,只怕难以久抗,还望诸位大官人慷慨解囊,以解燃眉之急!” 众商人踊跃喊话,表示愿意竭力捐粮捐钱。 李世荣让师爷将早已备好的名册,让商人们一一填写捐款数额,结果粗略一算,他不由眉头一皱。 两人预算的最低筹款金额为白银百万两,而这名册上总数合计才五十八万三千两,这还差着老远呢! “诸位,咱们这饭也别吃了,本官和胡将军做好准备以身殉国。诸位把家中金银、田地、妻女备好,献给金狗,兴许还能保住一条性命!”李世荣把捐款名册往地上一扔。 “金军不见得就会如此……”有人嘀咕了一声。 自完颜康登基之后,金国对商人地位大大提升,金宋之间的通商也顺畅许多。在场的数十名商人虽然都扎根扬州,但其中大半近年来都有派人北上。到金国购入皮毛和马匹,卖出丝绸和茶叶,一来一往获利颇丰,且几无风险。 “金狗夺民田产,手段卑劣,诸位难道不知!便是金狗对商人优待,不过对国人而已,岂会对我宋民一视同仁。我扬州若是不保,诸位下场如何,不必胡某多言!”胡信忽然发作起来,灌下一大碗酒,摔了碗,愤然离席而去。 李世荣也摇了摇头,也作势准备离席。 黄姓商人见状,连忙跪地抱住李世荣大腿,哭喊起来:“小人愿捐十万两,恳请大人息怒,恳请大人息怒……” 推荐下,真心不错,值得装个,毕竟可以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众商人琢磨着胡信那番话,觉着确实有些道理。无论如何,金国的土地改革,夺去了无数地主豪绅的田产,这几年来因不愿卖地被下狱者不在少数。 最终,这场午宴筹款一百八十余万两,筹粮二十余万石。 ------------ 第三百九十一章 陷落 李世荣和胡信设宴筹款时,吴飞熊正召开团级以上军事会议,商谈攻城方案。 从首日攻城的状况来看,扬州守军士气低落、装备普通,整体战力不强,只是依靠高墙厚壁勉强支撑。如果要强攻硬取,吴飞熊有十足信心即日夺城。 只是这么一来,攻城代价必然不小,说不得最终死伤人数要超过五千。对于南下攻宋,全军都觉得难度不高,若是因此折损太大,对吴飞熊而言便是有过无功了。 钱大发眼珠子转了转:“师长,今天咱们那小型投石机不错,赶明儿就用那大的试试,要是几炮就轰破这扬州城,那就省事啦。” 吴飞熊点了点头:“工部捣腾出来的玩意,能差嘛。那大家伙威力着实生猛,就是组装起来,太过费劲。” 钱大发呵呵一笑:“放心,这事交给我了,保证明日一早,就可以开炮。” “好,下午暂不攻城,观察城防,养精蓄锐,争取明日一举破城!”吴飞熊站起身来,发号施令。 “遵命!” 午饭过后,吴飞熊带着众将绕城而走,观察城防破绽之处。扬州在近数百年来,经过数次摧毁和重修,墙砖新旧自有不同,细细查看之下,依旧可以看出端倪。 将近日落时分,吴飞熊一行人选定了明日投石摧毁城墙之处,忽然听的扬州墙头传来阵阵欢呼声来。虽然不知扬州城内究竟发生何事,但吴飞熊猛然觉得,今日鸣金收兵可能是个错误的决定。他立刻传令下去,让钱大发抓紧安装巨型投石机。 …… 扬州城内,李世荣筹款完毕之后,立刻命人到各富商家门口接受银两和粮食。接近日落之时,李世荣和胡信带上银两,分头到各处劳军,一次性将拖欠的粮饷补足,并当中许下承诺,杀金兵一人赏银十两,如杀了金狗军官,赏银更多。 便是这日的晚饭,全军将士的碗里都特地加了半斤肉,米饭管饱。 一时间,宋军士气大振,望向城外的金军,惧意尽去。 次日天边微微发白之时,五架巨型投石机已经在既定位置安装完毕,金军做好了攻城准备,只待吴飞熊一声令下。 “投石!” 呼的一声,第一架投石机,开始投石。 众人的眼球,都随着投出的那块巨石转移。 砰的一声,巨石落在护城河前,翻滚了几圈,滚入护城河中。 “调校射程!” 第二枚巨石,越过城墙,落到了扬州城内。 扬州城头的宋军,终于惊醒过来,一时人声大作。 经过数次射程和角度的调校,第一块巨石终于正中城墙。 城头周围的宋军,只听得一声巨响,脚下剧震,最近的数人被震的跌倒于地。 然而,这才是开始! 随着第一块巨石中的,后续的石块连绵不绝的往城墙轰去。第五块巨石轰中城墙时,只见哗的一声,石落之处破开一个大洞。 “骑兵掩护,步兵准备登城!”吴飞熊发出军令。 两营精骑飞速上前,奔至城墙百步之处,准备放箭掩护。 一营步兵紧随其后,只待城墙彻底塌陷,便一鼓作气冲进城去。 随着后续十来块巨石轰出,一段阔约五丈的城墙,终于彻底坍塌。 号角声起,准备登城的步兵,开始奋力疾奔。 城头残余的宋军,在将校的喝令下,开始放箭阻敌。 金军的骑兵,分段射出箭支覆盖扬州城头,作为掩护。 登城的步兵都是刀盾手 ,面对城头射下的箭支,他们将盾牌挡于额前护住要害,步伐没有丝毫减缓。在己方骑兵的掩护之下,这一营刀盾兵顺利靠近城墙,他们将早已备好的土包丢进护城河中,还有四架长梯随之架上护城河两端。 “冲啊!” 当先的金国勇士踏过长梯,在坍塌的废墟上爬行,嘶吼着杀向扬州城内。 宋军也纷纷大吼着堵住缺口:“杀金狗,一个十两!” 登城的金军都是刀盾兵,身着黑色皮甲,宋军多以长枪对敌,身着土黄色军服。两军初一碰撞,便展开了最激烈的近身搏杀。 城外的金军骑兵也停止了射箭,生恐误伤同伴。 宋军在昨日发齐了粮饷,还被许下了一头十两的重赏,如今正是士气高昂之时。 但金军的步兵乃是经过重重选拔,又经过三四年艰苦锻炼的精锐之师,战力比宋国禁军还要强横几分。这几年来,工部开足马力,让金国数十万军队全部更换了精良装备,金军的兵甲胜过宋军的装备已经不止一筹。 扬州的五万兵马都是厢军,战力不过平平,单靠一时血勇,着实难以弥补战力的差距。 接战不久后,金军稳步向前,宋军被杀的节节后退。 有些金军战士,还沿着塌陷的城墙攀援而上,准备占据城墙两边。 城外金军的行动,未能瞒过城内宋军,当他们开始集中兵力攻击这处城墙时,宋军也做了相应的集结,里许的城墙上,驻扎了三千人马。 但面对金军一个营的突击,这三千宋军完全不是对手。 接战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杀进城内的金军已经破百。初时的赏金刺激过后,随着己方死伤大增,宋军士气不断跌落。 眼见一场溃败,已在所难免! “放箭!”胡信带着两千精兵,及时杀到。 “将军,咱们的人还在……” “为国捐躯,正当其时!”胡信大吼一声,当先张弓射箭。 无差别的箭雨,覆盖了金宋交战的区域,惨叫声迭起。 金军骑兵营长怒极,立刻率部逼近,隔着城墙与宋军对射。 胡信一边指挥麾下精锐保持射击,一边发出号令,命令附近城防将士速速来援,不可再放一个金人入城。 吴飞熊催动大军压上,令骑兵一字排开,罩住周边数里的城墙,以分段抛射之法,令周边守军难以从城墙上直接过来增援。同时,他发号施令,命令已经入城步兵继续深入,站稳脚跟,接应骑兵入城。 入城的金军,虽然一时被射的抬不起头来,但都没有丝毫惧意。有些力大的,干脆抓起前方宋军的尸身,挡在身前,嚎叫着杀向胡信所在的阵地。 城墙塌陷之处的宋军,除了被金军歼灭的之外,此刻已经尽数丧身于大后方箭下。眼见金军冒着矢石,勇猛无比的扑来,胡信亲领的两千精锐,都开始心生怯意来。 胡信大喊一声:“杀光金狗!”喊完之后,他将弓挂回后背,跃马挺枪向前杀去。 主将奋勇,宋军小兵小校也纷纷大喊出声,跟随胡信杀向前方。 胡信能做到扬州守将的位置,固然有其上辈之功,但此人一身武艺,也绝非泛泛。 胡父早死,胡信随其父友人学得一手罗家枪法,出枪之时,动如雷震,迎面的三四个金军,应声被挑飞了去。 眼见主将如此勇猛,宋军士气大振,一时居然将金军前阵压了回去。 金军先登步兵的营长见状,连声大吼:“破城有功,宁死不退!” “宁死不 退!”金军齐齐大吼起来。 胡信看清金军领头之人,他略略偏转马头,向这名营长杀去。 十个呼吸之后,胡信杀到此人面前,狠命一枪扎去。 金军这名步兵营长,并非从神兵基地出身,武功实在平平。他勉强挡住一枪后,便被胡信挑飞了手中弯刀,结果了性命。 胡信杀了金军头领,将其尸身挑在空中,大喝一声:“尔等主将已亡,何不速退!” 宋军发出猛烈的欢呼声来。 通常而言,一军主将阵亡,其麾下士卒不说溃逃,士气至少也会大受打击。 但令胡信惊讶的是,这一营入城金军的士气,并未因为主将的阵亡受到打击,反而越发悍勇起来。 胡信无奈,只得将敌将尸身抛飞,继续卖力杀敌。 半炷香后,金军爆发出阵阵欢呼声来。 胡信不明所以,抽空抬头一看,只见十余步外,一名金将跨着一匹枣红色高头大马,挺着一杆银枪,径直朝自己杀来。这名敌将身前的金军将士,纷纷避让到两旁,为此人让出一条通道来。 胡信一看金将策马提枪的姿态,就知此人必是强敌。他大喝一声:“来得好!”双目微微眯起,深吸了几口气,准备迎接强敌。 因为都在人群当中,马速不快,两人第一枪都是径直刺向敌人胸前,同时侧身闪躲。 三合过后,胡信冷汗淋漓。他发现这名金将使的,居然也是罗家枪,且出手之间,较他强了不止一筹! “你是何人?居然会使罗家枪!”胡信抽空问了一句。 敌将毫无答话之意,手中出枪不停,两招就将胡信手中铁枪搅飞,一枪将其扫落于地。 “绑了!” 金军已经填平一段护城河,铺好了一段马道,吴飞熊当先杀进城中打飞胡信,此刻他身后已有不下一排的骑兵跃马进入城内。 主将落马,宋军士气大跌,宋军副将勉力组织军士坚守待援,不过几息之后,就被赶至身前的吴飞熊一枪挑飞。 主将和副将都生死不知,剩余宋军开始溃散,四面奔逃! 吴飞熊原地伫马,不再亲自追杀,改为指挥后续部队速速进城。过了一阵,最近的城门被掌控,大军入城再无障碍,吴飞熊将胡信提到一旁无人之处,摘下头盔:“胡信,可还认的我?” 胡信细细一看,大张了嘴:“你是吴师……” 胡信的授业恩师乃是吴飞熊的同门师兄,按辈分胡信当称吴飞熊为师叔,但他想到吴飞熊已是金将,这师叔二字便喊不出口了。 吴飞熊点了点头:“难为你还认得。” “你、你为何要降金!”胡信眼中,流出两行热泪。 “我家小俱亡于赵家人之手,我若不降金,岂有报仇雪恨之日!”吴飞熊冷哼一声。 “你是汉人,却为胡人效命,杀我汉民……”胡信声音颤抖起来。 “我大金圣上,英明神武,上应天命,自当为天下共主。胡信,你为扬州主将,死抵顽抗,按我军法当斩,但怜你一身武艺难得,吴某可上书圣上,或可饶你一命。”吴飞熊看着胡信,想起当年师兄对自己各种相助,不觉有些心软。 胡信怒吼一声:“我父命丧金狗之手,我胡信岂能降金!”说完,他狂笑起来。 吴飞熊心中暗叹一声,终究不愿杀了胡信,想着将其暂且关押,后续再慢慢做些劝降工作。 数息之后,胡信笑声陡灭。 吴飞熊心中一惊,只见胡信嘴角冒血,已经咬舌自尽…… ------------ 第三百九十二章 受阻 扬州的陷落,从胡信被打落马下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 宋军得知主将阵亡的消息后,哪里还有半分战意,除了几处零星的抵抗之外,大部分人都作鸟兽散,或就地投降。 李世荣刚刚梳洗完毕,正准备去饭厅用早饭时,就听得金军攻入城中。他如中雷轰,好不容易恢复少许力气,连声对管家道:“赶紧,赶紧收拾东西……” “老爷,咱们这时候收拾东西,能躲到哪去呢……”管家有气无力的哀叹。 李世荣清醒过来,是啊,城里的本地败兵兴许还能躲、能藏,他这个堂堂知府大人,能躲到哪去呢! 平生第一回,李世荣嫌弃自己官儿大! “老爷,咱们降了吧!”管家苦着脸道。 李世荣还没出声,屋外嘈杂声四起。他走出屋外,只见妻儿子女正仓皇而来,下人杂役四散奔走,收拾行李准备逃跑。 “老爷,怎么办?” 李世荣看着满府的慌乱,颓然叹气:“降了吧。” 一刻钟后,数百金军闯入李府:“谁是李世荣!” 李世荣身着知府服,脚踏厚底官靴,昂首挺胸:“本官正是!” “拿下!”带头的钱大发,对这厮可没什么好脸色。 一个破烂知府,这时候还摆什么官威,这不是茅坑里打灯笼,找死! 绑人、抄家、清场,这一系列流程完毕,钱大发派人去请吴飞熊。 过了一个时辰,吴飞熊踏入李府大厅,众人齐齐敬礼。 被绑在一旁的李世荣见状,知道是金国主将到来,连忙大喊:“将军,将军,我是李世荣。” 吴飞熊坐定,瞥了李世荣一眼:“人家堂堂扬州知府,你们怎么如此粗暴!” 钱大发抽出刀来,刷的一下,把李世荣身上绳索砍断。 刀光临身时,李世荣吓得脸色惨白,险些尿了裤子。 “李大人,请。” 钱大发笑嘻嘻的对李世荣做了个手势,李世荣回过神来,走到吴飞熊面前,微微鞠躬:“多谢将军。” 吴飞熊打量了李世荣一会儿,在桌上敲了敲:“李大人,我大军南下,为救民于水火之中,你等为何不愿顺应天命,反要负隅顽抗呢?” 李世荣见吴飞熊目光不善,连道:“将军,抵抗上国天军,都是胡信狗贼所为,此贼对上国心怀宿怨,又兵权在握,下官也是迫不得已而从之。” 吴飞熊颇为玩味的说道:“是吗?” 李世荣啪的跪倒于地,泣声道:“将军,下官对上国之盼,有如久旱盼甘霖,婴儿盼父母,还请将军明察!” 吴飞熊听完这番话,不禁有些目瞪口呆,他愣了一愣,才鼓起掌来:“李大人好文采,好文采,不愧是探花郎。” 李世荣站起身来:“将军过奖,过奖……”他心中窃喜起来,看来这金将对我还有几分赏识。 吴飞熊笑了笑:“这有份名单,还望李大人给我讲解一二。”说完,他将钱大发抄家发现的捐款名单,丢给李世荣。 李世荣一看,小心翼翼的道:“将军,这都是那胡贼逼着下官所为。这些银两,下官愿尽数献出。” 吴飞熊呵呵一笑 :“我怎么听说,昨日午宴唱主角的,可是你李大人呢!” 李世荣额头冒出冷汗,复又跪倒于地,连连叩首:“下官所作所为,都是胡贼逼迫,绝非下官真心啊!” 吴飞熊大失所望,他当年在宋为将之时,虽未与李世荣打过交道,但也听过此人的名声。此时一见,没想到见面不如闻名。 扬州城中这一文一武,胡信力战到底,宁死不降,至少保全了名节。李世荣官职虽高,却是毫无文人风骨,卑躬屈膝至极,还将脏水都泼到死人头上。 若是胡信与吴飞熊素不相识也就罢了,偏偏两人还有几分香火情,李世荣每喊一次是胡贼所逼,便是将自己往死路上推多一步。 吴飞熊沉思起来,是现在就把这厮脑袋砍了,还是回报中枢等批复之后再砍呢? 半炷香之后,他有了主意。 “钱大发。” “在!” “将胡信好好安葬,拿这厮的人头,威慑建康!” 钱大发嘻嘻一笑:“师长,不如咱们先留他两天,待出兵建康之时再砍了,要不然我担心臭了。” 吴飞熊啐了他一口:“这等小事,也来啰嗦!” 一阵骚臭味传来,厅内众人都皱了皱眉。钱大发一看,原来是李世荣已被吓得屎尿齐流、瘫成一团。 钱大发狠狠往地上吐了口吐沫,拎着李世荣飞也似的丢了出去。 众人都以手做扇,驱散异味。过了一会儿,异味淡去,吴飞熊才对另一个团长喊道:“齐玉。” “在!” “交给你一个任务,你拿着这份名册,找城里的富商们,挨家挨户认捐钱粮。这个标准嘛,就按名册上的两倍好了。” “吴帅,两倍够不够?” “那就三倍好了!” “保证完成任务!”齐玉兴奋的敬了个礼,接过名册,办差去了。 按金军的规矩,不可拿百姓一针一线。但这些个富商,在大军到时,还纷纷出钱出粮,这些人可不能算是百姓,都得算作敌人! 大帅说过,对待百姓要像春天般温暖,对待敌人要像严冬般无情。 只让这些奸商认捐钱粮,可算是便宜他们了呢! 宋朝建国以来,扬州凭借其特殊的地理优势,商业十分繁荣。相较临安府而言,扬州的富商数量也只多不少。扬州一地,可抵达半壁江山,此话绝非虚言。 这两天来,扬州的大富商们,可算是倒了血霉。前脚刚刚被李世荣和胡信剥削完一轮,后脚就迎来了如狼似虎的金军。 金军领头的那人,长的白白净净,说话也和和气气,只是说出的话,让人听着心惊胆战。 “李大官人,咱们也不是硬要你家认捐,就想问上一句,府上给李世荣献的白银十万、粮草两万石,这到底算不算资敌呢?” 商人,尤其是大商人,都是脑子灵光的主子。面对如此形势,只能打落牙齿吞进肚里,乖乖认捐。捐了钱粮,起码还能保住性命。若是彻底得罪了金军,今日保住了钱粮,只怕明儿就得与知府大人去阴间作伴去了。 几家欢喜几家愁。 这数十家大富商捐的伤筋动骨,扬州城里的其余中小富户, 反而幸灾乐祸起来。金军除了按照名册敲门逼迫认捐之外,其余人家任凭你家财众多、田地再阔,都是秋毫无犯呢! 经过初时的动荡,扬州迅速复归平静。攻取扬州,金军阵亡数量高达三千余人,另有千余伤员。但攻下扬州的收获,也远远超出吴飞熊的预期。 府库存银、存粮加上富户们“自愿”捐助的钱粮,吴飞熊手中能掌控近七百万两白银,粮食合计一百一十余万石。扬州的四万多降军,大半被遣散回家,剩余一万五千人被暂时留下,还要经过长途拉练的选拔,才能定下最后能用的人数。 吴飞熊写下军报,将前线战果汇报回国,并建议完颜康移驾江南,亲自坐镇指挥。 南下军议之时,完颜康定下三路大军齐下之策,明确了一旦合兵,将以吴飞熊为主。且吴飞熊走东路,本就是最近临安的一路。 吴飞熊知道,论起资历战功,伍石蛮如今隐隐盖过自己少许。完颜康是念在自己反出宋国,必要报仇雪恨,这才让自己有机会做那三军主帅,立下灭国之功。 从扬州宋军的战斗力来看,吴飞熊自觉仅凭手头的七八万人马,直捣黄龙攻下临安,都有几分把握。但胡信的死,让他心中原本就淡化了许多的恨意,无形中消散了大半。 而临安城中,想必还有不少相熟的面孔吧! 灭国之功,自己还是莫要独占的好。虽说在完颜康麾下,绝无功高盖主之说,可事到如今,吴飞熊还是谨慎小心起来。 既然暂且不攻临安,吴飞熊决定坐镇扬州,拨给钱大发骑兵一万、步兵两万,令其率军向东攻打建康。 钱大发兴奋不已,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够独自领军攻打重镇。他将早已吓傻的李世荣一刀枭首,用石灰稍稍处理,就宣布出兵。 钱大发满心以为,扬州既下,凭借李世荣头颅威慑,拿下建康应当毫无难度。 哪知李世荣和胡信之死,激起了建康文武同仇敌忾之心,扬州城内数十大富商被勒索,也让建康的豪绅提前捐助钱粮。两种投石机在扬州城外发威,也被建康得知,早早做了准备。 钱大发围城五日,数次攻打,甚至亲冒矢石上阵,损兵折将数千,依旧难以攻破建康。 东线战局受阻,中路和西线大军也都遇上了麻烦。 伍石蛮夺取襄阳十分迅速,北岸的樊城也顺利拿下,偏偏取均州受阻。 均州守将林凡,曾经师从毕再遇,是宋军中有名的硬骨头。伍石蛮偏师攻取均州无果,便令罗翰怀带上两万援军前往围城。 均州在襄阳上游,北临汉水,从均州乘船而下,半日可至襄阳。若不拔掉均州这颗钉子,襄阳和樊城都处于其威胁之下。 罗翰怀抵达均州五日之后,各种手段齐施,依旧难以攻破均州。 合肥因为一场大火,烧掉了无数军粮,等到颍州补充的粮草到来后,依旧耽误了五日时光。待到偿还了民众粮食后,萧百里已得知东路军挺进建康,他便率军直扑安庆。 经过五六天,安庆早已做足了守城的准备,城内清查奸细,搞了一茬又一茬,动员城内青壮,对城防加高加固。 萧百里强攻两次无果,就只得改变策略,变强攻为围困。 ------------ 第三百九十三章 缓攻 南下战役打响之前半月,完颜康就已移驾开封,设大帅府,指挥一应攻宋事宜。 吴飞熊请求移驾南下的折子到后,完颜康并未同意。数日之后,三路大军攻势受阻,完颜康终于动了南下的心思。 “蓉儿,咱们去江南玩玩吧!” “好啊!”作为大帅府总务参谋的黄蓉,顿时笑逐颜开。 黄蓉出身桃花岛,从小在江南长大,嫁给完颜康后却在北地长居,已经数年没有感受过江南美景。如今能下江南,她自然开心的紧。 “咱们去扬州?”黄蓉看过吴飞熊的折子。 完颜康摇了摇头:“不去扬州,去合肥!” “去合肥?”黄蓉颇为不解。 完颜康点了点地图:“合肥地处中路,方便统筹三路大军。萧百里这小子下了一手妙棋,如今合肥人心归我,移驾此处,正得人和。” 黄蓉嘻嘻一笑:“那我传令去咯!” 大计议定,开封的大帅府依旧保留部分架构,主要用于调配粮草、兵甲等战略物资,供给三路大军。完颜康给吴飞熊和伍石蛮和萧百里分别发了快讯,便亲率无双南下合肥。 随后出发赶往合肥的,还有三万精锐和后续粮草。 两日之后,完颜康飞马赶至庐州。他召见了庐州留守将领,听取了庐州当前状况,歇息一晚后便拍马奔至合肥。 完颜康赶至合肥,方才巳时两刻。萧百里早已率众在城外等候,夹道欢迎。 “臭小子,啥时候学着搞这一套啦。”完颜康停住马儿,对萧百里笑骂一声。 “陛下亲来,末将本当出城十里相迎。” “少贫嘴,安排无双入营,咱们先进城逛一圈。” “遵命!”萧百里让许畅安排无双驻营,他在前领路,带着完颜康视察合肥面貌。 合肥自颍州军粮运到之后,就彻底开放了城禁。金军入城近半月以来,纪律严明无比,与百姓秋毫无犯。加上借粮一事,如今合肥城内及周边百姓,对金军均无畏惧之心,反生出几分亲切感来。 萧百里和完颜康等人都下了马,在街头缓缓而行。路上百姓见了他们,并不畏惧躲避,还有些主动打招呼。 “军爷好!” “军爷,俺这烧饼刚刚出炉,买几个?” “冰糖葫芦,冰糖葫芦,军爷,您来两串?” 黄蓉见了兴致勃勃:“康哥,我要吃糖葫芦。” 完颜康笑着点头,走到摊贩边上问了价钱,要了两串糖葫芦,一串给黄蓉,一串自己啃。 完颜康看了看萧百里和身后的护卫道:“要吃就拿,算我账上!” 萧百里连连摆手,倒是不少亲兵护卫笑嘻嘻的上去拿糖葫芦,几下就把小贩的糖葫芦买完。 皇帝请吃糖葫芦,这机会常人可碰不上。 走了一条街,黄蓉见到街边卖米饺的小摊生意不错,又起了兴致,拉着完颜康尝了几个。 “米皮厚了些,馅里头肉得多上两分。这个米饺,只能评个称职。”黄蓉吃完两个,发出点评之声。 完颜康哈哈一笑:“小摊出品,能得我家大厨称职之评,已是颇为难得啦。” 走了几条街后,完颜康心情大好。合肥大街小巷之中,临街铺面尽数开张,街边摊贩生意也都不错。无论商贾之流,抑或升斗小民,大多面带笑容,配上此刻江南的春色,整个城市显出勃勃生机。 这一逛便过了一个多时辰,到了午饭时分。萧百里原先安排在官邸用饭,完颜康临时改变主意,决定就近寻一家酒楼用餐。 萧百里入城以来,还从未在外面吃过,一时也不知安排去哪家吃才好。他正有些无助之时,黄蓉指了指前面一家酒楼:“就这家了。” 皇后娘娘一发话,众人当然没有意见,一众护卫先行进入这望月楼,准备做安全排查。 这望月楼乃是合肥城中有数的酒楼,掌柜一见数十名军汉进来,初时吓了一跳,待见着完颜康和黄蓉被簇拥着进来后,他便知道来了大人物。 “大人,楼上有雅间,楼上请。”掌柜的满脸堆笑,迎出柜台。望月楼有三层,一楼二楼都是大厅,各摆了二十来张桌子,三楼则全是雅间。 完颜康跟着上到二楼,见还有不少空桌,他便让众护卫都上桌吃饭,他和黄蓉、萧百里去到三楼雅间。 臭干炒千张、庐州烤鸭、包公鱼、逍遥鸡、吴山贡鹅……这些合肥名菜流水般端上。每上一个菜,黄蓉都先行试菜,略做品评。吃到差不多时,黄蓉还让掌柜的把大厨王三请来, 王三整治这一桌菜肴时,已得掌柜再三交代,此时被叫上楼来,不由心中打鼓,莫非是菜不合贵人口味。入雅间不久,王三就放下心来,原来是贵人的女眷讨教做菜法门。 黄蓉是厨艺方面的大师,她每吃过一个好菜,都得想方设法还原加上创新不可。她试过几道名菜后,心中大概明白做法,只是还有些细节之处不懂,这才唤了大厨来问。 厨子、木匠这等人,都是些穷人家出身,对着贵人向来拘谨。但说到自己的本行,王三顿时放松了,开始滔滔不绝来。 完颜康见黄蓉聊的差不多了,忽然插了一句:“师傅,合肥易主之后,是好是坏?” 王三顿时一愣,复又拘谨起来,不知如何答好。 完颜康掏出一个十两的银元宝,在手里抛了抛:“只要说实话,但说无妨,有功无罪。只要能讲出几分道理,这锭银子就是你的了。” 王三一个月工钱不过五两,只要说实话就能拿两个月工钱,这个天大的好处,顿时驱散了心中拘谨。他想了想,才道:“好叫大官人得知,对俺们来说,大金来了,那可是好事。” “以往咱们宋国的军老爷打打秋风,总是常事。如今大金的军老爷可不一样,吃饭该会钞的会钞,从来不耍威风。前头借粮,都是十足十付了利息的。如今这合肥城里头,那些泼皮无赖,都少了许多呢!只是,有些贵人们不这么看……”说到这里,王三忽然觉着有些不妥,自个打住了。 完颜康哦了一声:“贵人们怎么看?” “小人有时做完菜,好喝两口小酒,听听客官们说 话。听有些贵人们说……”说到这里,王三抬眼看了看完颜康,依旧有些怯意。 “但说无妨,你也知道,咱们大金不以言获罪。”完颜康微微一笑,抛了抛手里的银元宝。 宋朝民风本就宽松,金国更是在革新法典中明确规定了言论自由,合肥被占领后,如今城内也开始推行新法。 王三听了这话,胆子又大了起来,接着说:“贵人们说,眼下没啥事儿,回头夺田的时候,就不一样了。” 完颜康把银子丢给王三,面露豁然之色。宋国地处江南,比金国更重耕织,地主豪绅们对田地的重视,更甚于金国。土地改革在金国推行近两年,如今尚有许多反对之声,更何况刚刚占领的敌国领土。 “百里,你怎么看?”完颜康忽然对萧百里问道。 萧百里想了想:“长痛不如短痛,迟改不如早改。” 完颜康哈哈一笑:“百里深得我心,当满饮一碗!” 在完颜康的计划当中,原本是准备在三个月之内,打下宋国。待宋国全境归金后,再推行土地改革等政策。但近来三线战事不顺,种种迹象表明,宋国的士大夫和地主阶级,因为无法调和的矛盾,已成为反金的中坚力量。 事到如今,三月灭宋的计划,即便不计伤亡,只怕也难以实现。 完颜康决定放缓脚步,稳扎稳打。每攻下一地,立马加派官员,推行土地改革政策。以宋金两国如今的军事力量对比,哪怕宋国能集中全国之力,也改变不了败亡的结果。 这顿饭后,完颜康将最新的战略思路写好信件,飞马报与伍石蛮和吴飞熊。 广个告,我最近在用的看书app,书源多,书籍全,更新快! 戒骄戒躁,稳扎稳打! 完颜康还特地交待吴飞熊,无论进展如何,把临安府留到最后。 完颜康曾经思考过,使用蛙跳战术奇袭临安,一旦擒获赵扩,控制中枢,地方便再也不是对手。 但临安城内,如今驻扎了整整三十万禁军。如果奇袭人数太少,即便这三十万禁军都是酒囊饭袋,也非得杀到手软不可。如果奇袭兵马太多,行踪势必难以掩藏,奇袭就变成了强攻,即便能强攻得手,己方伤亡必然巨大。 合肥借粮之事,已经慢慢传播了出去,因为金军占据各地后纪律严明,加上免税一年的政策,宋境中下层民众对金国的仇视之心渐渐淡去,甚至还不少翘首以盼北师者。 改变战略思路,逐步蚕食宋国全境,留着临安的赵扩最后再收拾,反而能最大程度上清洗旧有势力,夯实宋境长治久安的基础。 伍石蛮和吴飞熊接到完颜康的最新指示,都松了一口气。既然完颜康这个做皇帝的都不急,他们各路主将也无需焦心,靠着工部优越的攻城器械,总有破城之时。 扬州存粮充足,吴飞熊的东路军一年之内都无需从国内调粮,甚至还能支援中路军。 伍石蛮攻取襄阳和樊城后,存粮也算颇为富余,可供大军三月所需,加上唐州的存粮,西路军半年之内粮草无忧。 完颜康抵达合肥的第六日,三万精锐步兵如期抵达,随行而至的,还有六十万石米粮。 ------------ 第三百九十四章 战果 林凡站在均州城头,双目冒火。 该死的金狗,居然不攻城了! 不攻城也就罢了,金狗居然还在城外开辟了十来个球场,一天从早踢到晚。金军各营将士轮番下场,其余人员在场边观看,喝彩声整日不绝。 林凡不断告诉自己,这必是金狗的诡计,千万要忍住。 等城外金军踢了半个月的球后,林凡再也忍不住了,他决定率军出城偷袭。 就算金军使的是诱敌之计,林凡也不得不铤而走险。均州的军粮,只够城内万五大军两月之用,再这么拖下去,唯一的法子就只是向城中百姓借粮。 被重重围困之下,均州百姓手中,又有多少存粮呢? 更何况,金军还天天让人在城外喊话,告诉均州百姓大军进城必会秋毫无犯,还能免税一年。而这些喊话之人都是襄阳和樊城的百姓,据称都是被雇来的,并非被金狗强逼至此。 林凡对此是决计不信的,可架不住均州百姓信了,他麾下的部分兵将,也开始有些动摇起来。 林凡挑选了三千精锐,提前半个时辰用了一顿带肉的午饭,略做歇息之后,准备从城外驻军最薄弱的西门杀出。 奇兵突袭,一般会选深夜之时,或是清晨之际。金军大营守卫森严,无论夜晚抑或清早都难有下手之机。林凡决定反其道而行之,趁金狗午时用饭之时,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随着吊桥放下,林凡当先跃马出城,号令大军速速跟上。但城门洞宽度有限,只能容三马并行而出,足足费了半炷香的功夫,宋军先头五百骑兵才尽数奔出城外。 林凡心急如焚,不敢再等后续步兵出城,交代了一声后军跟上之后,立刻带着五百骑兵先行杀向金军城外球场。 金军开辟的球场,就在城外三里处。 三里的路程,对骑兵而言,不过转瞬即至。 林凡在马上奔腾,似乎已经看见了金军仓皇奔逃的场景! 三里…… 两里…… 金军在球场外的观众,居然还没有动静,林凡心里生出一丝不安来。我率军出城已半炷香有余,金狗没理由毫无所觉。 但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 与金军外围相距只有一里之时,林凡终于看见,球场外围观的金军开始奔跑起来。 围观的金军向两边飞速跑开,显出球场中间来。 林凡赫然发现,原本球场上飞奔的球员都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冲锋而来的金军铁骑! 宋军的五百骑兵已经将马速提至巅峰,迎面而来的金骑才刚刚起速,但林凡深知,两军一旦接战,败的一定是己方。 金军的骑兵战力,胜过宋军何止一筹! 从金军的应对来看,林凡知道,自己被算计的十分彻底。 “将士们,为国捐躯,就在今日!”林凡发出最后一声呐喊。 一炷香后,林凡和五百骑兵,被尽数歼灭! 刚刚出城的步兵,瞅见己方骑兵的覆灭,纷纷调头回城。 两千五百步兵有纪律的出城,都要超过一炷香的功夫。此刻主将败亡,军心大乱,这两千多步兵蜂拥抢着回城,更是乱成一团。 阵阵号角声中,金军铁骑趁势杀至,驱赶着宋军的败兵,冲进城去。 坚守二十八天后,均州失陷! …… 安庆城外,金军连日攻城无果,居然拔营而走。 看着金军远去的方向,貌似并非赶回合肥,而是杀往西南方。 莫非是弃了安庆,前去攻打两百里外的蕲州? 安庆守将李蒙虽然满心疑惑,但此人老成持重,担心金军撤退耍的什么阴谋诡计,迟迟不肯打开城门。 三日之后,城外依旧没有半点动静,安庆城内开始有些躁动起来。 五日之后,安庆城外,出现了一些流民和乞丐。李蒙依旧未许开城,但暗中命人混入城外流民中打探消息。 蕲州失陷了! 蕲州的失陷,并未出乎李蒙的意料之外。蕲州城防和守军,都远不如安庆,以金军的战斗力,拿下蕲州难度不大。 令李蒙颇为气恼的是,蕲州守将未曾抵抗,只是听到金军编造的安庆陷落的消息,立马就出城投降了。 蕲州陷落之后,金军继续扫荡周边,准备将淮南西路所有州、县一一拿下。 宋国向来是以重镇高城为屯兵之地,普通州治之城,多数兵不过千,县治之所,甚至有兵不过百者。面对汹汹而来的金军,这些却兵少将的州县如何能够抵挡。 一月之后,偌大的淮南西路,只剩安庆一座孤城未下。 半月之前,李蒙迫于压力,就已下令重开城门。他每日亲自巡城,对进出之人反复盘查,对进城之人定下四不许之策: 无路引者不许进城。 非当地口音者不许进城。 无正当事由不许进城。 无安庆人作保不许进城。 重重防范之下,李蒙自认为,金军的探子九成九都混不进来,即便有少许几个漏网之鱼,也难有大用。 金军撤离一月之后,忽然有一彪骑兵,从蕲州方向杀回安庆。 城外斥候发现敌踪,立刻飞马回报,李蒙得报,火速下令关闭城门。 张喜带着一万精骑,行至安庆城下。看着城头的李字旗,他嘴角泛出一丝冷笑,然后挥了挥手。 “安庆城破,就在今日,诛杀李蒙,赏银万两!”金军将士,扯着嗓子大喊起来。 李蒙看着城下清一色的骑兵,本来还纳闷着金军怎么攻城,忽然听着这震耳欲聋的大喊,他猛然心惊肉跳起来。 在震耳欲聋的喊声中,哐当一下拔刀声,被警觉的李蒙及时捕捉到,他拔刀出鞘,架住身旁军都指挥使严学的偷袭。 “严学,你……”李蒙怒不可遏。 严学大吼一声:“还不动手!” 李蒙心中一寒,还有谁背叛了我…… 没等到想明白,一把大刀从身后掠过他的脖颈。 斩杀李蒙的,是安庆另一员军都指挥使。 这半月来,张喜只派了三名探子混进安庆,却暗中拉拢了几员军中重将。 安庆已成孤城,金军大势已成,除了极少数死忠之辈外,没人想与李蒙一同陪葬。 …… 建康四面城门,每日都遭受着石弹的洗礼。 建康自三国东吴之时就定都于此,之后东晋、刘宋、萧齐、萧梁、陈朝五代均以此为都城,其城防坚固更胜扬州。钱大发初攻建康,劳师数日却徒劳无功,本已气急败坏。待完颜康指令一到,钱大发静下心来,想出了一个损招。 建康主城区外有数座重镇拱卫,西南有石头城、西州城,东南有东府城、丹阳城,这四座城镇墙矮兵少,钱大发将之拿下后,接着便开始了无休止的投石大法。 钱大发从扬州 要来东路军的八成小型投石机,在建康城外四面排开,每日往城头投射石弹。 对于投石机的防御,建康城早有准备,但问题在于,钱大发下的命令是:不定时投放! 早上?午时? 完全看投石手的心情。 天还没大亮,石弹先来一波,给建康城头的宋军敲一波警钟。 好不容易一个早上清净,午饭一送上城头,铺天盖地的石弹就来了,这饭也吃不得安生。 更有甚者,三更半夜,也来几波! 初时面对投石时,守军死伤惨重,守将都恐惧万分。但熟悉了金军投石机的攻势之后,宋军都学会了如何躲避,之后再难以造成大量死伤。 但无论如何,投石机发射,总有些倒霉蛋中招。 总不能为了躲避石弹,不顾守城之责,躲到城墙下去。 若是这样,岂非正中金军下怀! 十天下来,投石大法造成的宋军死伤不算严重,但城头守军个个都冒着黑眼圈,士气低落至极。 最要命的是,原本建康的外城石头城,就是以产石而得名。金军打完原先的石弹之后,改用石头城的各类砂石,虽说这些砂石不如原本的标准,投出的石头准头大受影响,可石弹数量上几乎是无穷无尽了。 敞开了,给我打! 只能挨打,不能还手,任谁也憋不了这口气! 建康守将赵彦几乎被憋出内伤,但他十分明白,自己必须忍下这口气。若是出城与金军野战,那就是正中敌人下怀。 眼见将士们士气每日跌落,死伤却在逐渐增长,赵彦无奈之下,只能放出飞鸽,向临安告急求援。 若是别处被围求援,以赵扩的尿性,此刻必是狠心不理的。偏偏赵彦乃宗室重将,自小与赵扩亲善,赵扩终究还是狠心不下,决定发兵解建康之围。 发兵之前,赵扩召集史弥远、枢密正副使、三衙节度使共商大计。 救援建康,出兵少了无用,出兵多了临安危险。经过数日反复商讨,最终赵扩拍板,派殿前都指挥司节度使夏震,统兵五万驰援建康。 夏震自觉在统兵打战一道,举国除毕再遇一人之外,再无旁人能胜过他。他亲率五万禁军精锐,星夜疾驰,三日三夜就赶到建康城外五十里处。 然后,他迎面遭遇了钱大发统领的一万骑兵。 夏震知道,野战之中步兵不是骑兵的对手,但在他想来,自己统帅的是最精锐的禁军,又以五敌一,总没有败阵的道理。 钱大发很快给他上了一课! 钱大发的一万骑兵,以营为单位开始左右袭扰,全然不与宋军正面的弓箭手接战。 每每夏震调整阵型,钱大发也及时调整骑兵袭扰的方位,就是不与宋军正面接触。 一个时辰之后,宋军损伤近万。而金军这一万骑兵,折损不过五百。如此惊人的战损对比,宋军的恐慌开始堆积,士气不断跌落。 待到宋军阵型散乱之际,钱大发瞅准机会,下令全军冲锋强袭。 夏震拼命呼喊,组织将士顽强抵抗。但随着金军杀到他身前,砍下他的帅旗,宋军开始溃败。 兵败如山倒,五万禁军半数被歼,半数被俘。夏震本人,也被绑的严严实实,送到钱大发马前。 建康守军没有盼来援军,反而见到夏震领衔的数万俘虏。 三日之后,建康城内兵变,赵彦被部下诛杀,建康城门大开。 ------------ 第三百九十五章 蜀中反转 夏震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回临安,赵扩如中雷击,半晌才醒过神来。 等赵扩醒过神来后,他火速宣史弥远等文武重臣进殿议事。 “爱卿,如何是好?”赵扩已然六神无主。 “为今之计,只有召毕老将军,速回临安。” 史弥远等人也别无他法,只能想着召毕再遇回京。他们想着,只要守住临安,金军久攻不下,自会退军。 …… 毕再遇正陷入巨大的麻烦当中。 巴州城下初战受挫,他对此并未太过担忧,反是担心襄阳各地有被金军偷袭之危险。 经过一日的调整之后,毕再遇在四面城门外布下防卫,防止城内骑兵出城偷袭,然后加大攻城力度。 若无首日的大胜,即便毕再遇军力已减,吴曦也决计守不过三天。 但毕再遇军中投石机已毁,还要分出兵力防备骑兵出城突袭,十成功力只能发挥出五六成来。 吴曦亲上城头督战,靠着张启德不时派兵支援,才硬生生挺过了五天。 宋军后续的投石机运到了。 看着城外宋军开始安装投石机,吴曦一脸惊呼,连忙去请张启德来到墙头。 看着城外一字排开,正在组装的数十架投石机,张启德抬头看了看天空,嘴角上扬:“吴将军尽管放心,咱们的援军,也该到了!” 一刻钟后,宋军斥候发现西面出现大股骑兵,拼命吹哨示警。 叶思明亲率三万精骑东下高原,及时赶至巴州。 毕再遇听得斥候回报,他留有部分弓箭手防止巴州骑兵出城,亲率五千精锐殿后,同时下令全军抛却辎重,火速渡过巴河东撤。 毕再遇以原有的攻城器械为屏障,拆毁军营构建重重障碍,凭借五千殿后人马,硬生生拖住了叶思明三万精骑半日时间,让己方数万大军得以顺利撤离。 在殿后人马阵亡大半时,毕再遇在数十亲兵的捆绑之下,被强行带离战场,撤回巴州东岸。 叶思明与张启德汇合之后,纷纷感叹毕再遇此人领军着实了得,在危局之下还能当机立断,稳住军心,保住大部队。 常言道,彼之英雄,我之仇寇。毕再遇越是了得,叶思明与张启德要擒杀此人的决心,就越发坚决。 毕再遇大军渡河,乃是凭借浮桥。他撤退之时,已将浮桥尽数损毁,不给金军任何可趁之机。 叶思明找来吴曦问询得知,如要追击毕再遇,最快的法子就是先沿河北上,到巴州上游百里河水平缓之处,或可涉水过河。 毕再遇发现金军动向,将大军分为三部,其中一万人马赶往达州设防,两万人马赶往夔州设防,余部随他退至巴州东部百里外的小川河,沿河设防。 叶思明大军数日奔行入蜀,军马早已劳累不堪,马速快不起来。等到追上毕再遇时,宋军已渡过小川河,在东岸构筑好防线。 叶思明一番急攻,没能占到丝毫便宜,只得下令收兵,与毕再遇隔河对峙。他知道,面对如此老辣的对手,万万不可轻忽大意,否则一旦漏出破绽,便会被迎头痛击。 小川河乃是巴河的一条支流,上下延绵两百余里,从北向南注入巴河。据蜀军向导称,若是秋冬水浅之时,小川河能渡河之处不知凡几。偏偏时值春夏之交,水深且急,除了毕再遇设防的这处河滩 ,其余何处能容大军渡河,向导也没有十分把握。 叶思明只得一边隔河对峙,不让毕再遇有逃脱之机,一面派遣游骑往上下游寻找可供渡河之处。 毕再遇见金军不愿强攻,反倒三番两次,派小股部队渡河骚扰。尤其到了夜里,宋军一晚袭营三回。 叶思明迅速做出反应,他将大营稍稍搬离河边,又令游骑日夜沿河巡守,窥视宋军防备,一旦宋军稍有松懈,游骑就趁机渡河进攻。 宋军过河来攻的,几乎都是步兵,基本上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金军渡河骚扰的,见势不妙立刻拍马撤退,反而没多少损伤。 一日一夜过后,毕再遇不再派人过河送死,他也将大营搬离河岸两里,在小川河东岸开挖陷马坑,不让金军有突袭之机。 宋军挖陷马坑,那可是一个光明正大。沿河两里,不知挖了多少坑洞,坑洞里也不知埋了多少倒桩。 叶思明看着宋军挖坑的火热劲,不禁有些头皮发麻。 好在这日入夜之时,张启德回报,小川河上游八十里,有一处绝佳的渡河点。叶思明闻报大喜,他让张启德连夜带领大部队北上渡河,自己领着一团人马留守此处。 因为担心惊动宋军,张启德率军分批出营,先往西走十里,然后再往北上。到了天明之时,张启德才带着大部队赶到上游渡河之处。 大军渡河时,张启德下令全军将士将鞋袜尽数除去,以免被河水打湿。如此费了一个时辰,两万多骑兵才全部渡河小川河。张启德下令众人稍作歇息,擦干脚面穿好鞋袜,这便开始飞马南下。 午时将近,张启德杀到宋军大营处,赫然发现,宋军只剩数百人在大营外。金军一到,这数百宋军立刻抛下刀枪,就地投降。 张启德一面命人过河报信,一面问询降兵宋军撤离情况。 原来毕再遇从前晚就开始安排撤离,昨夜更是撤了个干干净净,只余下数百川籍军士在这装腔作势。 叶思明过河听得张启德汇报,简直要气炸了肺。他立刻下令,全军上马,开始衔尾追击。 以宋军的速度,前一批撤走已经接近两夜两日,估计是追之不上了。但昨夜撤退的宋军,即便脚底生风,最多也就跑了百里地而已。 一个时辰之后,叶思明不得已,喝令大军停步。 三万余骑兵,途中不断有人坠马,让叶思明大吃一惊。这三万余骑兵,一半是他从草原带出的,一半是吐蕃选出的精锐,都是自小从马上长大的汉子。虽说这几日奔波辛苦,也绝不至于出现大批量坠马的情况。 经过军医诊断之后,坠马之人并无任何中毒症状。至于究竟为何坠马,军医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坠马之人只道浑身软绵绵,十分困倦。 除了坠马之人,其余将士也多有此类症状。 叶思明不敢大意,只得下令全军就地修整。经过调查,叶思明发现,坠马之人,都是随自己新下高原的骑兵,而且多半是吐蕃人。而张启德带着的三千人马,并无一个因此症状坠马者。 叶思明忽然想到完颜康讲过的一个词汇,高原反应。平原地区的人,去到高原地区,初时会有不适之感。那么高原地区的人,下到平原地区,会不会有呢? 他将这个猜测与张启德一说,两人一拍即合。张启德当即请示,自己带三千 本部人马,先行追击。 叶思明点头同意,只让张启德多加小心。 张启德神情严肃,毕再遇的厉害,他可是感受颇深。他原本的五千人马,除去首次出城突袭的折损,还有千余人都是在巴州守城时牺牲的。 要知道,张启德可不会轻易给吴曦卖命,他的儿郎们,都是在巴州城防岌岌可危之际,才会作为救火队员登场。 张启德翻身上马,喝令本部三千人马随己先行,一路追踪宋军脚印而去。 一刻钟后,宋军脚印在一处岔路兵分两路,一拨继续东下,一拨转头向南。 往东的一拨,显然是去往夔州,往南的一拨,必是前往达州。这是这两拨人马,哪一拨才是主力?毕再遇又在哪边呢? 张启德将自己代入毕再遇的处境,闭目静思了一阵,弯刀向东一指:“全军向东!”他断定,毕再遇使的是疑兵之计。达州城小,如今可算孤城一座,毕再遇绝不会将大军陷于死地。只有退到夔州,才能凭险而守,更能扼住金军东进的咽喉。 张启德一路疾追,到了将近日落时分,忽然喝令全军止步。他指着前方,问蜀军向导:“此乃何处?” 向导道:“将军,咱们川人唤作小斜谷。” 小斜谷长约十里,两边均是高山,谷内阔处十余丈,最窄处仅能容双马并行,正是设伏的绝佳地点。 张启德跃马至谷口,细细观察了一阵,下令全军在谷外扎营,放马在山脚啃食青草。 有下属营长不解,私下问询为何停步不追。 张启德指了指谷内:“你道此处,有无埋伏?” “团长,遇上这等险地,宋军要是没埋伏,鬼都不信。咱们只要寻迹慢行,加派人手上山策应,又有何惧!” 张启德拍了拍此人肩膀:“春夏之交,山里蚊虫正是最猛之时,咱们好好休息,让宋军在山里好好享受享受。” “哈哈哈,团长高明!” 正如张启德所料,毕再遇在谷内留下了两千伏兵,满以为可以给金军一个狠狠的教训,最不济也能阻碍金军追击。 哪知道,这股金军居然不入谷! 春夏之交,蜀中的蚊虫,已经不能用一个猛字来形容。 那是要人命的! 宋军白日里就埋伏了两个时辰,入夜之后,金军在谷外呼呼大睡,他们被叮咬的痛痒难耐,到了子时就有数十人晕了过去。 领军的军都指挥使,一晚上被下属求见了数十回,只得在天亮之前下令撤军。 再不撤出山林,他自个也受不了,蚊虫叮人的时候,可不管你是不是军官。 到了天明之后,金军神清气爽的开始入谷,不断搜索两边山林伏兵之处。在谷内中段,发现数十名被遗留下来的宋军。这数十人大半已经中毒身亡,剩下小半也已经无法行动。 听了几个还算清醒的宋兵的话,这伙伏兵遭遇了多么凄惨的一幕,对张启德昨晚的决定,金军将士更是佩服无比。 安全通过小斜谷后一个时辰,张启德就追上了那倒霉催的两千宋军,几乎没费什么力气,这伙宋军纷纷倒地,束手就擒。 张启德将宋军缴械之后,留下两排人马就地看管,又写了一份简报,派一班人马回报叶思明。 到了这日傍晚,张启德终于追上毕再遇的大队人马。 ------------ 第三百九十六章 追杀 以毕再遇数十年行伍经验,金军能够如此迅速追赶而来,他也是大吃一惊。在他想来,留在小斜谷的伏兵,就算不能杀伤多少金军,至少也能阻敌两三天。 哪知道…… 幸好这股金军人数不多,只有两三千人。毕再遇手中可用之兵,有一万八千人,其中还有骑兵两千。若是用兵得当,就算将这股金军尽数吃下,也有几分机会。 但问题是,后续金军何时到来? 对此,毕再遇心中没有任何把握。 他只得再次分兵,其中一万三千步兵继续东撤,以最快速度赶至夔州。剩余三千步兵和两千骑兵,则由毕再遇亲领殿后,与这股金军周旋,且战且退。 张启德虽然不知后续大军何时能够赶上,但既然撵上了毕再遇,他就抛却了任何焦急之情,全心全意的对付起眼前的猎物来。 狼群战术。 张启德将留下千人不动,剩余部队以排为单位,像狼群一样轮番对宋军进行袭扰。 金军每一次的袭扰,只放箭袭击,绝不短兵相接。每次多则造成十余人死伤,少则杀伤两三人,虽然看似战果不大,但每次袭扰,金军都能从宋军身上咬下一小块肉来。 常言道,猛虎怕群狼。嗜血成性的狼群令自然界里所有动物都不寒而栗,在它们的轮番围攻下,即使百兽之王也难以幸免。 更何况,毕再遇的五千宋军,在张启德面前,还称不上猛虎!在狼群面前,宋军的反击,只能算兔子蹬腿。 入夜后不久,因为视线的因素,金军控马无法像白日里那么精准,导致己方伤亡徒增,张启德立刻下令停止攻击。 毕再遇长松了一口气,金军这个战术的毒辣,是他生平未见。随着金军不断的撕咬,损伤最大的不是人马,而是将士们的士气。若金军再坚持撕咬一个时辰,即便以毕再遇的威望,只怕再也弹压不住军中的恐惧。 毕再遇不敢停步,下令全军连夜后撤。 张启德只派了小股人马跟上,大队就地休息。 次日天色微明,金军继续追击。 毕再遇知道一到天亮,金军必会衔尾追来,到时候己方人马困乏交加,更无法抵挡。到了半夜时分,途经一处山坳,他下令全军止步,大半士卒先行休息,剩下的做战斗准备。 宋军赶了半夜的路,才走了不到五十里。张启德只用了一个时辰,就迎头赶上,准备重操狼群战术。 毕再遇已有准备,他连夜命人削了不少竹尖倒插于地,又看了树枝覆盖其上,射下重重陷阱。这处山坳仅有十余丈阔,虽不算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地,也足以借助地利限制骑兵冲阵。 张启德极有耐心,命人以强弓压制宋军,慢慢清除地面陷阱。 毕再遇待金军清除完陷阱之后,命早已养精蓄锐的一千骑兵,忽然杀出。 对此,张启德早有预案,他那一千大队人马不动,就是为了应付此刻。宋军想突袭冲阵,他昂然不惧,立刻率部迎面而上。 金军骑兵虽强,但宋军知道,自己只有死战求胜一途,人人都奋不顾身。 张启德未能如愿将宋军骑兵阵 营凿穿,眼见有被宋军步兵围困的危险,他只得下令先行撤出战场。 自从巴州撤军,宋军头一次胜了一场,众人齐声欢呼起来。 毕再遇面露笑容,不断鼓舞士气,心中却是滴血不已。刚刚这一番交战,金军虽然被迫撤退,但己方一千骑兵折损过半,而金军丢下的人马不过两百之数。金军虽退实胜,这样的战斗再发生两次,宋军本就不多的骑兵就要消亡殆尽了。 张启德心痛将士,不愿与毕再遇强行兑子,他收拢人马,略做修整之后,再次祭出狼群战术。 若是在宽阔之处,宋军决计经不起金军的撕咬。但毕再遇凭借地利,在两旁的矮山上布置了弓箭手,让金军难以近身。 金军的弓箭射程,本是胜过宋军,即便不近身作战,也能凭借弓箭耗死宋军。但宋军居高临下放箭,两军射程又回到了同一起跑线上。 张启德组织人马突袭一边山头,但骑兵下了马上了山,不是宋军的对手,反而白白丢下了数十条性命。 尽管如此,张启德依旧派出骑兵轮番骚扰,不时突击宋军射程末端,然后快速脱离。只要麾下儿郎控制好距离,就不会有多少损伤。 这样一来,宋军时刻遭到威胁,神经一刻都不能放松,箭支也在不断消耗当中。 毕再遇发觉不对劲,立刻吩咐山上人马,金军刚入射程之时,不可轻易放箭。 张启德见宋军射击保守起来,就大胆的令骑兵靠近少许,射击山坳下的宋军。 毕再遇见状,干脆将山坳处的防御阵线后撤二十步,并在前方倒插竹尖,又铺满树枝。 张启德见毕再遇如此丝毫不露破绽,确实无法可施,只得让麾下将士分为两部,一部分批不断骚扰,另外一部抓紧休息。两个时辰之后,再替换过来。 毕再遇也在不断调兵遣将,安排轮休。这一日下来,两边山坳上的弓箭手,都换了两拨人。 一日时光,匆匆溜走,转眼又到了入夜之时。 这晚张启德没有下令全军修整,而是点起火把,依旧保持高强度的骚扰。在他看来,宋军的劳累程度远超己方,即便不能制造杀伤,也要最大程度的消耗敌军。 到了子时,张启德不再当值,裹了床毯子沉沉睡去。 次日天色刚刚放白,张启德被亲兵唤醒,他抬头往山坳两边一看,宋军已无半个人影。 宋军故技重施,昨日入夜之后,大部队早已撤走,只余下少量殿后之人在山上牵制。到了天快亮时,这殿后之人,也都尽数撤走了。 宋军走前,还在山坳中设下了不少陷阱,挖了大大小小许多陷马坑。 张启德不惊不怒,安排将士快速清除陷阱,填平陷马坑,然后齐齐上马追杀。 这处山坳,离夔州有百里路程。宋军步兵昨日入夜就先行撤离,脚程快的已看见了夔州城,脚程慢的,却还有三十里地。 毕再遇领着千余骑兵最后撤离,他们设下的陷阱,只阻拦了金军半个时辰。金军放马追击后,双方距离便在不断拉近。 两个时辰之后,宋军骑兵距离夔州还有十里,金军已经迫近毕再遇殿后骑兵 ,双方只剩下里许距离。 追兵的马蹄声,清晰可闻。 毕再遇知道,以双方马匹脚力的差距,自己跑不到夔州城下,就会被金军追上。 他准备回身作战。 老夫这一口大刀,多年未曾饮过金狗的鲜血了呢! 他身旁一名军都指挥使看出毕再遇的意思,连声大喊:“将军,夔州不可无你,大宋不可无你!” 这人喊完,立刻放缓马速,调转马头大吼一声:“不怕死的,随我殿后!” 数百宋军骑兵嘶吼起来,纷纷放缓马速,调转马头,向迎面而来的金军冲锋。 毕再遇虎目飙泪,他痛苦的闭上双眼,催马疾驰,加速奔向夔州。 宋军骑兵弓箭大多是八斗弓,金军则是清一色的一石弓,两者相比,宋军射程至少差了两成。 若说两军弓箭的差距还不算太过悬殊,双方战马的差距更是巨大。宋军唯一略有优势的,便是身上的盔甲。宋军骑兵,大半身着铁甲。当然,这铁甲并非全身甲,而是以皮甲为主,在要害部位覆以铁片。而金军普通骑兵的盔甲,以皮甲为主,配上护心镜,主要讲究轻便灵活。 结合骑术等各项因素,抛却士气高低,金军一个骑兵,足够拼掉宋军两个骑兵。 此刻两军冲锋,金军有两千余人,而宋军骑兵,只有五百人。 结果不问可知。 最终,张启德顺利剿灭宋军的自杀式冲锋,却耽误了一盏茶的功夫。他看着十里外的夔州和五里外的宋军残部,暗自叹了一口气。 终究没能留住毕再遇! 他下令全军下马,收敛同伴尸体,收拢胸牌就地埋葬。 而这数百宋军的尸体,也被埋在一旁。 张启德之前十分看不起宋军,但这数日以来,这股宋军的坚韧让他颇为改观,尤其是这数百宋军骑兵慷慨赴死,更值得敬佩。 收拾完战场之后,张启德重新跃上马匹,奔至夔州城外一里处。 城外宋军已经尽数进城,关好城门,拉起吊桥。毕再遇站在城头,与张启德隔空相望。 两人心中,各有所思。 数年之前,金国虽与宋国签订和议,称永不相犯。但完颜康传递出来的信息,让军中重将心知肚明,这宋国是迟早要灭的。 从那时起,张启德就开始留意宋国将帅的消息。毕再遇这个名字,对张启德而言,可谓如雷贯耳。之前在张启德想来,宋国所谓名将不过尔尔,一个六旬老头,居然还要亲自领兵作战,足见宋国无人。 但近来一番交手,张启德感触颇深,这个须发半白的六旬老儿,果然非比寻常。若是易地而处,张启德自认,多半不如毕再遇。 毕再遇望着金军旗下主将模样之人,心中亦是感慨万千。此人年纪轻轻,麾下将士就能如臂使指,作战勇猛又不失细腻,放眼大宋满朝,除己之外,只怕无人能及。 想到此处,毕再遇忽觉有些头晕过来,他连忙扶住墙头闭目养神,过了好一阵子才恢复过来。毕再遇知道,数日高强度作战,自己已经身心俱疲,再难支撑。 岁月不饶人! ------------ 第三百九十七章 毕立回营 两日之后,叶思明率领大军,慢慢赶至夔州城下。 经过数日的调整,三万高原大军,逐渐适应了平原地区的高氧环境。大军中原本那些蒙古汉子,几乎再无异状,恢复了至少八成战力。土生土长的吐蕃人,多数还有些嗜睡乏力的症状,但已不太影响行军布阵。 叶思明听完这几日追逐战的详细汇报,不由深深感叹,毕再遇此人,真是老而弥坚。 如今夔州城中还有三四万宋军,加上毕再遇这么一个老辣的对手,以叶思明手头的军力和装备,金军无论如何都打不进夔州。叶思明召开了一次营级以上军事会议,定下了围困夔州、扫荡周边的战略目标。 夔州这块硬骨头,即便急切难下,也绝不可让毕再遇率军逃离! 叶思明给张启德留下一万人马,令其主持围城工作,其余大军稍息一日后,便分头向北面各处州、县杀去。 三万大军东进,随军所携粮草辎重不多,只够数日之用。后续粮草,主要靠吴曦从蜀中供给。但叶思明深知,粮草大事绝不可仅仅依赖吴曦,大军在外还得自行筹足粮草。 看着墙高两丈六尺的夔州城,张启德没有一点攻城的想法。他将一万人马分为三部,分别对应夔州东、西、北三道城门,东西两侧各有两千五百人,北面由他亲领五千人。 夔州城南直接长江,张启德手中并无水军,无法对其钳制,干脆放弃对南门的围堵,只派了一个连的游骑监视上下游往来船只。 金军在夔州城外五里之处扎营,就近开辟了几个足球场,每日开始踢球、打马球。 对着毕再遇这等老将,到夔州城下喊话劝降的事儿,张启德都懒得派人去做。 面对金军的懒散,毕再遇毫无出城偷袭的念头,他知道以城外敌将的本事,这一手必是行的引蛇出洞之计。 看了数日金军肆无忌惮的踢球作乐,毕再遇心中也有些冒火。 若是我五千骑兵尚在…… 常言道,眼不见为净。毕再遇每日例行巡视城防之后,再也不往城外瞧上一眼,立刻回府休息去了。 到了第十日,毕再遇正准备吃晚饭之时,就听得屋外有喧哗声。他眉头一皱,踏出门去就欲寻人斥责。他治家如治军,向来不许家中有喧哗打闹。 毕再遇刚刚踏出房门,就见一个高大的汉子疾步走来,到他面前扑的一下双膝跪倒:“不孝侄儿,见过叔父!” 毕再遇先是大喜,旋即收起了喜意,冷声问道:“怎么回来的?” “是,是金人放侄儿回来的。” “先去军营!”毕再遇唤来亲兵,带着毕立赶到大营,擂鼓招来军都指挥使以上将校。 不多时,众人到齐。毕再遇喝令一声:“毕立,跪下!” 毕立应声跪倒。 毕再遇扫视一周,冷声道:“毕立指挥失当,致我骑兵大败,依律将其降为都指挥使,打军棍五十!” 毕立身子一颤,却不敢做丝毫辩解。当日与张启德一战,他若是保持锋矢阵型,即使不能获胜,也不会败的那么惨。 众将闻言齐齐劝说,如今正在用人之际,还望将军手下留情。五十军棍下去,毕立就算身子硬朗,不死也要脱层皮,少说半个月爬不起 来。 最终,在众人苦苦劝说下,毕立只挨了二十军棍。 毕再遇回到府中,他夫人连忙迎了出来,一脸关切的问道:“立儿呢?” “挨了军棍,在营中躺着呢。”毕再遇闷声闷气的说道。 毕夫人忍不住流下泪来:“老爷,立儿好不容易捡回一条性命,你怎如此狠心……” 毕再遇有两子三女,长子早年没于军中,幼子生性顽劣,向来为他不喜。这毕立虽然是侄儿,自幼在他府上长大,随其学习兵法武艺,他夫妻二人,其实将毕立这个侄儿看做亲生儿子一般。 毕再遇见夫人流泪,只好略微劝解:“只打了二十军棍,以立儿的身板,过几天就没事了。到时候我带他回府,一同用饭。” 毕夫人这才抹了抹眼泪,吩咐下人将饭菜热一热。 过了五天,毕立伤势大好,便被毕再遇唤来府中用饭。 毕夫人见毕立行动无碍,脸上也依旧丰满,这才放下心来,关切起毕立前些日子的状况来。 毕立被俘之后,虽然张启德没让他吃苦,可终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听到婶娘问起,他顿时有些难堪起来。 毕再遇哼了一声:“少说话,多吃菜。” 毕夫人也醒悟过来,连忙住了嘴,只管给毕立夹菜。 晚饭完毕,毕再遇将毕立唤至书房坐定,冷冷的问道:“金狗让你回来劝降?” 毕立猛然起身:“没有!” 毕再遇抿了一口茶:“那你说说,金狗为何放你回来?” 毕立红着脸,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久才耷拉着脑袋道:“张启德说,他不想杀我,留着我又浪费粮食……” 毕再遇哼了一声:“张启德,就是城外金狗的头?” 毕立点了点头:“正是此人。” “此人什么来头,是何军职?”毕再遇顿时来了兴致。 张启德乃河套人士,年近而立,如今是金军骑兵第二师第一团团长。听得张启德掌握的消息之后,毕再遇又惊又喜。 惊的是,此人居然如此年轻。 喜的是,张启德将才如此出众,在金军之中才做区区一个团长,岂非金国用人不明。若是使个反间计,将此人策反过来委以重任,我大宋复兴有望! 面对毕再遇的惊喜,毕立犹豫着道:“叔父,张启德说过,他行军大战的本事,在金军之中,只能算中上水平……” 毕再遇冷哼一声:“此人不过以大言,夺你心志罢了!” 毕立看了看毕再遇,正色道:“叔父,这张启德说的,只怕多半是真的。” 毕再遇见他如此郑重,不觉稍稍沉吟,过了一会儿才道:“何出此言?” 毕立开始详细的讲起他被俘后,在金军中所见所闻。他被俘期间,张启德常来与他攀谈,金军军中的各种情况,张启德也毫不避讳。看管毕立的金军小兵,无聊之时,也喜欢与张启德吹嘘过往战事,讲述军中各种趣事。 如今的金军,与毕再遇壮年时交手的那些金军,已经截然不同。 金军入伍初选之时,就要经过严格筛选。从普通战士,到班长、排长、连长……一路往上升迁,全凭真本事,靠功劳说话,没有任何人可以凭借 裙带关系得到破格提拔。 张启德能升为团长,都是他一刀一枪搏杀出来的。与他同职甚至军职更高之人,都是积功所致。这些人统兵作战的能力,就算不能胜过张启德,又岂会差他多少! 自白马城建军以来,金军每个连队设有军法官,记录将士功劳和过错。在这支新军当中,向来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无人可以凌驾于军法至上。据说完颜康这位皇帝陛下,当年为救自己大舅子田大力一条性命,甘愿与之同受一百军棍。 毕再遇听到这里,大吃了一惊:“此事当真?” 毕立苦笑一声:“叔父,我初闻此事时,也觉得有些夸大之嫌。后来与金军中不少人聊过,方知此事千真万确。金国那位陛下当众挨了军棍,足足示众了一日,当时白马城的老兵,可是人人都见过的。” 毕再遇沉默了,他统兵数十年,自认治军严谨,可与完颜康这么一比,那就远远不如了。毕再遇知道,当三军主帅能如此执行军法时,这支军队的战斗力,该有多么的强悍。 他沉默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对毕立道:“接着说。” 毕立继续说起对金军的了解。金军除了军法至上和升迁公平之外,最让他吃惊的就是粮饷和抚恤。 抛开无双和催城这些王牌部队,普通金军的粮饷是宋军的两倍,而且从来都是足额发放,无人胆敢克扣。在宋军中,除却毕再遇麾下之军,其他统兵大将就没几人不克扣粮饷,所差只是程度不同。 除了普通战士之外,无双和催城这些王牌部队,粮饷都是数倍于普通战士。毕再遇听过无双的名号,他原本并未太过重视。但这几日来,血淋淋的战绩告诉他,金军普通部队的战斗力,都远远超过宋军。若是遇到无双这等王牌军,他只怕更无还手之力。 相比粮饷而言,金军的抚恤政策,尤其让毕立叹服不已。 俗话说,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上亡。只要当兵打战,就有死伤的风险。金国无法消除这方面的风险,但相关抚恤政策,能确保战士毫无后顾之忧。一旦将士阵亡,其家中不仅能收到一次性的补偿款,国家还会负责将其儿女养至成年,对其家人的种种照顾也是极为妥帖。 对寻常宋军而言,多是闻战则惧,对金军而言,多是闻战则喜。 宋军中普通部队,若是伤亡数量超过两成,就有溃散的风险。以毕再遇的统兵能力,他自觉除却麾下少数精锐之外,麾下普通部队超过四成的损伤,就有溃散之险。 而金军打造的军事体系,只要军令下达,即便一营将士战至最后一人,也无人畏战退缩。 毕再遇听完毕立所言,长叹一声:“这一战,咱们输得不冤!” 毕立看了看毕再遇,张嘴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如此再三后,他才低声道:“叔父,这夔州城,咱们守得住吗?” 毕再遇听懂毕立言下之意,他狠狠的瞪了毕立一眼:“我等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绝不可别生他念!今日你我所言,不可再传于他人耳中,否则,休怪我军法处置!” 毕立坐正身子,认认真真的点头称是,只是他心中却想到张启德的一句话来。 咱们到底是食君之禄,还是受千万百姓的奉养呢? ------------ 第三百九十八章 重整禁军 与毕立长谈之后,毕再遇一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之后的日子,两人就当什么都没发生。毕再遇依旧每日巡城,毕立则带着剩余的数百骑兵,每日定时训练。 城外的金军,每日除了踢球之外,还是踢球。 叶思明折返夔州两次,给张启德带来了足够三月所用的粮草,还有大军最新的战况。 夔州以北各地州县,已经尽数被叶思明拿下,随着均州等地也被夺取之后,长江以北绝大部分地区已被金军占领。根据完颜康的最新指示,朝堂已经选派了数百官员随军南下,逐步进驻占领区,开始消化当前的战果。 各地军队当前两项要务,一是攻城略地,二是协助新任官员,稳定局面,开始土地改革。 蜀中的麻烦,却还未平息。毕再遇撤回夔州,但在达州留了万余人马,兴元府还有陈世雄的两万人马。吴曦志得意满,准备先取达州,后攻兴元。结果他在达州城下就碰了个硬钉子,损兵折将无数,却毫无建树。 收到吴曦的求援信后,叶思明派人飞马向合肥汇报请示。 完颜康的指示是,全面接管蜀军,彻底拿下川东、川西两路。 叶思明在各州县留下部分人马,立刻率余下人马折返蜀中,开始执行完颜康的最新指示。 …… 撤回夔州一月之后,毕再遇接到了临安送来的金牌,命他火速赶回临安。 毕再遇因夔州军务紧要,坚称不敢擅离。 数日之后,参知政事钱象祖持圣旨而来,拔擢毕再遇为枢密院副使,加封太师,请毕再遇即刻回朝,主持大局。原来朝中发出金牌之后,有人预料毕再遇可能不愿弃军独返,便又加派钱象祖亲来传旨。 毕再遇知道无法再推,只得将夔州军务交给副将许俊。 许俊接过虎符,面上并无半分喜色,反而忧心忡忡的道:“将军,您老一走,许俊才德不足,只怕守不住这夔州城……” 毕再遇沉吟良久:“若是军粮耗尽,抑或势危之时,当以保全将士为重。若有不决之处,可与毕立商议。” 以毕再遇的性子能说出这话,实在是对战局十分悲观,许俊虎目含泪:“将军,咱们大宋,还保得住吗?” 毕再遇长叹一声:“尽人事,听天命……” 夔州军务交接完毕之后,毕再遇就随钱象祖乘船出南门,顺江而下,往临安赶去。 上船之后,毕再遇从钱象祖处得知全国最新战况。长江以北各地州府重镇,除夔州和江陵府外,已经尽数失陷。建康被围,夏震统帅的五万禁军被歼灭,是朝廷召毕再遇回京的导火索。 在钱象祖出发之前,建康也失陷了。 船行至江陵之时,毕再遇和钱象祖往城头一看,江陵居然也被金军占领。 幸好金军尚未封锁大江! 因为建康已经失陷,为求稳妥,船行至江州时,毕再遇就提议下船换马。如此紧赶慢赶,终于在芒种前三日赶到临安。 毕再遇和钱象祖一进临安城,未做歇息,就即刻入宫到上书房觐见赵扩。 赵扩听到毕再遇一到,立刻迎出上书房,扶住毕再遇下拜的身躯,双目含泪:“毕帅一至,朕能得安睡也!” 毕再遇道:“老臣无能,未能收复蜀中,有负官家所托……” “毕帅何出此言,蜀中之事非战之罪,你能保全大军退回夔州,已是万分难得。我大宋江山,还需毕帅扶持啊!”赵扩一边说话,一边将毕再遇请入上书房。 毕再遇见赵扩对自己如此,也不禁感动起来:“老臣虽才德浅薄,官家但有所托,老臣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不多久,史弥远等朝中重臣,被火速召到上书房议事。君臣一番商议,赵扩将临安城中二十五万禁军尽数托付于毕再遇,令其全权掌管临安防务。 赵扩还当场表态,对毕再遇的任何要求,朝廷都会全力满足。 手握二十五万禁军虎符时,毕再遇信心满满,自觉守住临安绝无问题,自己更需要思考的,是如何反攻,如何收复失地。 等到巡视完禁军的十厢人马,毕再遇的一颗心,从天上掉到了地底下。 闻鼓不齐,军心散漫,兵甲不整!这是禁军普遍状况。 普通士卒还能闻鼓而动,只是大多有些懒散,拖延迟到者甚多。 禁军的中高级将领更是不堪。毕再遇擂鼓点兵时,厢都指挥使以下众人,能按时到达者,不足三成。 更有甚者,到毕再遇点兵完毕,还有不少军官未到。 二十五万禁军,有十名厢都指挥使,下辖百名军都指挥使,两百名军都虞候、五百名指挥使,千名副指挥使。这一千八百名中高级将领,足足有二百五十八人,未曾赶来点卯。 毕再遇拿着未到之人的名单,一一问询这些人员是否请假。厢都指挥使均是支支吾吾,推三阻四,难以答复。 毕再遇在第一厢点卯遇见此状,当场大发雷霆。 到第二厢依旧如此时,他气的吹胡子瞪眼。 到第三厢时,他只是胸口有些起伏不定。 十厢禁军点卯完毕后,毕再遇再无任何情绪波动,他拍马出营,赶往宫内,求见赵扩。 “爱卿,何事?”赵扩见着毕再遇,立马命人看座。 毕再遇也不落座,双膝跪倒于地,手捧虎符过于头顶:“老臣无能,还请官家收回虎符,许老臣告老还乡。” 赵扩大惊失色:“爱卿何出此言,若是枢密副使之位不足,朕与你扶正便是。” 毕再遇微微摇头:“老臣非是此意,实乃禁军太过不堪,老臣无能为力啊……” 等毕再遇将入营点卯等种种不堪一一道来,赵扩也面沉如水:“爱卿,如之奈何?” 毕再遇道:“官家若能许以老臣两件事,这禁军老臣还能带,若是不能,则一切休提。” 赵扩连道:“爱卿快说,莫说两件,就是二十件、二百件都依你。” “二十五万禁军看似人多势众,实则臃肿不堪,若要指挥得当,必须淘汰五到十万人不可。” 赵扩有些迟疑的问道:“爱卿,金军势大,现下咱们只恐军士不够……” 毕再遇拱手道:“官家,兵贵精不贵多。若是酒囊饭袋之辈,便有百万之数,也难当金军。” 赵扩想了想,点了点头:“依你便是,第二件是?” 毕再遇语气肃然起来:“还请官家赐老臣尚方宝剑一把,对军都指挥使以下之人,许以先斩后奏之权。” 赵扩明白毕再遇要整军,必要拿几颗人头立威,对此他毫无迟疑,立刻命人捧来尚方宝剑:“爱卿,休说军都指挥使,便是厢都指挥使,若是有违军法,你只管斩了再说,朕给你撑腰!” 毕再遇双手接过尚方宝剑,再次跪伏于地,叩谢天恩。 尚方宝剑到手,毕再遇再入军营,气势明显不同。 到第一厢营中,再度擂鼓点卯,这次未到的军官有军都指挥使两人,军都虞候三人,正副指挥使二十三人。毕再遇祭出上方宝剑,将未至的二十八名军官尽数拿来,准备当众斩首示众。 厢都指挥使见毕再遇真要杀人,只得连连苦劝,行刑的士卒也不敢动手。 毕再遇丝毫不为所动,亲自持刀,砍下两名军都指挥使的人头,然后大喝一声:“行刑者再不动手,当同罪论处!” 此声一出,行刑士卒尽皆颤栗起来,只得硬着头皮挥刀砍落。 有这二十多颗血淋淋的人头打底,第一厢两万多禁军被彻底震住。毕再遇趁机在闻鼓立至的士卒中,挑选了一百体格健壮之人,充作亲兵。 毕再遇在一厢杀人立威之后,并未立刻前往二厢,而是带着一百亲兵训练了一日,待到消息传出之后,再去二厢点卯。 二厢自厢都指挥使以下,都得知了一厢的情况,大多 心生惧意,哪敢无故不到。只是到了擂鼓点卯之时,一厢禁军,依旧有六千余人未能按时赶至。 毕再遇大手一挥,迟到者,无论官职高低,一律挨十军棍! 他亲自在二厢待了一天,一边挑了一百亲兵,一边守着这六千余人的军棍打完。 到第三厢时,毕再遇满以为,不会再有无故不到之人了。哪知道,点卯完毕,居然还有两个军都指挥使和三个军都虞候不见踪影。 毕再遇二话不说,立刻命人将这五人速速拿来。 三厢的厢都指挥使黄东,小心翼翼的凑到毕再遇身旁,低声道:“毕帅,还请借一步说话。” 毕再遇随黄东走到一旁,冷冷道:“何事?” 黄东一脸愁容:“毕帅,这两位军都指挥使,杀不得。” 毕再遇眼露寒光:“什么人杀不得,可是你家亲朋?” 黄东连连摆手:“毕帅,这两位军都指挥使,一位是这户部李大人的公子,一位是史大人的亲侄。”黄东所言户部李大人,便是户部尚书李庆,史大人便是当场宰相史弥远。 毕再遇闻言,冷哼一声:“我在军中,没有什么李大人、史大人,只有军法二字!”说罢,他转身走回点将台。 黄东见毕再遇铁了心要杀人,只得唤来两个亲随,令其火速前往史府和李府报信。 半个时辰之后,这五人被拿回军中,一副衣衫不整的模样。亲兵回报,原来这五人昨夜就夜宿勾栏喝的大醉,直到今日早晨被捉拿之时,尚未清醒。 当头的那人见到黄东,立刻大喊起来:“黄东,速速命人放了我,要不然爷爷要你好看!” 另外一人也大吼起来:“黄东,你好大的胆子,敢管到老子头上来了!” 黄东一脸便秘的尴尬模样,又不好分说。 毕再遇冷冷的瞥了两人一眼:“掌嘴!” 亲兵得令,立刻上前呼其巴掌来。 这两人才醒悟过来,此地已不是黄东当家作主。他们俩转向毕再遇,开始破口大骂,各种威胁恐吓。待挨了十几个巴掌之后,两人明白眼前这人不同以往主官,开始连声求饶。 毕再遇完全不为所动,直到打的两人脸肿的跟猪头似的,才喝令亲兵住手。 “黄东,点卯不止,按军法,当如何处置?”毕再遇冷声问道。 黄东支支吾吾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当,当斩……” 说完这话,黄东啪的跪倒于地:“毕帅,念在两人初犯,还望饶过他俩一条性命。” 史公子和李公子这才明白,毕再遇是要拿他们俩的人头立威,到了此刻,他们昨夜宿醉的酒意消失的无影无踪,不顾嘴脸的疼痛,开始大喊起来。 “毕帅,我父亲是李庆,我父亲是李庆……” “当朝宰相是我叔父,你敢杀我,你敢杀我……” 对着两人的叫喊,毕再遇无动于衷,挥了挥手,让亲兵将五人在点将台前押着跪好,准备行刑。 推荐下,真心不错,值得装个,毕竟书源多,书籍全,更新快! “刀下留人!”随着一声大喊,一行奔马闯入军营。 毕再遇正要发怒,见来人居然是史弥远和李庆,心知必是黄东让人通知的。他瞥了黄东一眼,迎了上去:“两位大人来此,不知有何要事?” 李庆看着跪在点将台前的自家子侄,赔笑道:“我家不肖儿犯了些差池,还望毕帅手下留情。” 史弥远拱了拱手:“毕帅,此人是我亲侄,还请放他一马。” 毕再遇微微一笑:“两位大人,老夫可以手下留情,怎奈军法森严,无法容情!” 说完,他转身大吼一声:“行刑!” 亲兵得令,大刀齐刷刷的一挥,五颗人头齐齐落下。 李庆大叫一声,从马上一头栽倒。 史弥远脸上青白交加,呆立半晌,最后指着毕再遇怒喝一声:“老匹夫,你!” 这一声喝毕,史弥远拨转马头,奔出营门去了。 ------------ 第三百九十九章 掣肘 借着史、李两位公子的人头,毕再遇的威名彻震军中,之后七厢禁军点卯之时,再无人敢无故不到。即便真有抱病之人,也拖着病躯拼命赶回军营,生恐一个不好,撞到毕再遇的刀口之下。 但禁军松散惯了,迟到之人依旧不少。对此,毕再遇不再以军棍责罚,而是尽数逐出军营。 然后,每日高强度操练开始了。 负重跑步,队列练习,每日从早练到晚。 跟不上的,就等着挨军棍。 若是装死偷懒,毕帅一千亲兵明晃晃的大刀在那候着呢! 宋朝军队由禁军、厢兵、乡兵和蕃兵组成。按理而言,禁军乃是从厢兵、乡兵中选出,当为军中精锐之冠。但临安城中这二十来万禁军承平已久,中高层军官大多是史公子这等官宦子弟,真要打起仗来,比起毕再遇在夔州统帅的部队,那是远远不如的。 毕再遇一番发狠训练,又允许将士在十日内自行退出。从毕再遇入主禁军半月之后,二十五万禁军,精简至十六万人马。 人数虽然少了三分之一,但论起战斗力,这十六万禁军,较之半月之前,何止上升一倍! 为提振士气,毕再遇还多次许诺,以后禁军粮饷绝无丝毫克扣。最后军中将士人数稳定之后,毕再遇还表态会向朝廷上书,争取让禁军将士粮饷上浮五成! 一时间,军中欢声雷动。 在毕再遇想来,禁军人数少了小半,就算粮饷上浮,最终朝堂支付的粮饷总额只少不多,圣上绝无不依之理。 然而,毕再遇很快遇上了麻烦。 他派人去催讨粮饷之人回报,户部称粮饷数目不对,暂时不能发放,需得重新核定。 时值六月下旬,再过几日就到军中发饷之时,这等大事,可耽误不得。毕再遇立刻命人拿来上报的粮饷名册,自己细细审阅了一夜,觉着并无差错,这才命人再度去户部讨要粮饷。 一个时辰后,军需官回报,户部还是不拨粮饷,只称要细细核定。 毕再遇闻言大怒,当即点起三百亲兵,直闯户部衙门。 他知道此事必是李庆这位户部尚书从中作梗,再派军需官前去催促,也是徒劳无功。 “毕副使,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要事啊。”李庆见毕再遇闯了起来,端坐不动,阴阳怪气的说道。 毕再遇怒道:“李庆,你我私怨,岂能因此耽误国家大事!” 李庆冷笑一声:“毕副使,我李庆不过区区一名二品文官,怎敢与你有何私怨,难道不怕你砍了我的脑袋!” 毕再遇压住怒气,缓缓道:“李庆,老夫只问你一句,禁军粮饷,你今日拨是不拨?” 李庆正色道:“只需数目核定,粮饷即可划拨。” “何时核定完毕?” “此事自有书吏操办。本官诸事颇多,毕副使若无他事,请恕本官不送了。”李庆拱了拱手。 毕再遇紧咬牙关,拳头捏的咔咔作响,最后还是转身离开户部,赶往宫内求见赵扩。 赵扩听毕再遇告状之后,顿时大怒不已,立马命人将李庆唤至宫中。 “李庆,军饷大事,你怎能因一己之私,从中作梗,你这户部尚书,不想做了!”李庆一到,赵扩就劈头盖脸的开骂。 赵扩连连叩首:“微臣冤枉,微臣冤枉啊!” “起来,说说有何冤枉?” 李庆依旧跪倒在地:“官家,禁军粮饷,事关国家安危,户部从不敢有丝毫短缺。只是这次禁军催饷,微臣实在不敢轻易划拨啊!” 赵扩怒气稍减,示意李庆接着说。 “禁军原有二十五万之数,上至厢都指挥使,下至普通士卒,皆在枢密院造册登记。户部凭借枢密院登记名册,和禁军上报催饷名册,核对明白后,才能发放粮饷。此番禁军上报催饷人数有十六万一千三百五十八人,但枢密院名册并无更改,两项名册不同,微臣岂敢随意发放粮饷!” 赵扩闻言,脸上一松:“爱卿过分小心了,毕帅裁撤了不少人马,两项名册不同,想来是枢密院名册尚未更新所致。” 李庆再度叩首:“微臣向来照章办事,若无官家旨意,岂敢擅专。” 赵扩微微一笑:“朕知道了,你回去速速拨付粮饷,毕帅也尽快将枢密院的将士名册更新便是。” “遵命!”李庆和毕再遇同时应声。 李庆很快出宫去了,毕再遇独自留下,请求为禁军增加粮饷,效仿金国建立完善的抚恤制度,恳请赵扩恩准。 赵扩听完毕再遇的请求,沉思一番后,表示兹事体大,容后再议。 一个时辰之后,史弥远奉旨入宫觐见。 赵扩先将毕再遇的两项请求一一道来,然后问道:“爱卿,此事可行?” 史弥远大惊失色,跪倒于地:“官家,此事万万不可!” 赵扩奇问:“为何?” 史弥远泣声道:“此事一行,只怕这十六万禁军,只知毕帅之名,不闻官家之令也!” 赵扩略一琢磨,不觉悚然而惊:“亏得爱卿提醒,否则寡人几乎要酿成大错!” 自赵匡胤立国以来,宋国吸取中唐以来绵延两百余年藩镇割据的教训,十分重视对兵权的掌控。枢密院有调兵之权,却不掌管军队;三衙掌管军队,却无调兵之权;遇有战事,由皇帝任命率臣领兵出征,从而实现了发兵之权与握兵之重的分离。 宋朝实施这种兵制以来,虽说也有种种弊端,却也杜绝了掌兵重将拥兵自重、犯上作乱。 这次赵扩任用毕再遇统帅禁军,已经算是突破了旧有的兵制,只是国难当前,祖制也得从权。经过史弥远这么一说,赵扩不禁冷汗淋漓起来,开始思考何时收回兵权最为妥当。 至于毕再遇提出增加粮饷和建立抚恤制度的建议,已经完全不在赵扩的思考范围当中了。 赵扩沉吟良久,心中还是拿不定主意,他只得再问史弥远:“爱卿,该当如何?” 史弥远道:“官家,大敌当前,切不可临阵换将,只需不再许以权柄,日后徐徐图之便可。” 赵扩点了点头:“爱卿之言,老成持重,深得朕心啊!” 史弥远犹豫了一下,又道:“臣还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讲。” 赵扩笑骂一声:“你我君臣,还有何事不当讲!” 史弥远低声道:“臣听说,毕再遇亲侄毕立在巴州曾被金军所俘,后被放归夔州,毫发无损……” 赵扩面色一寒:“其中莫非有何勾当?” 史弥远低头沉声道:“臣只是碰巧得知此事,不敢妄加猜度。” 赵扩点了点头:“朕知道了。” 两日之后,赵扩 派出宫中掌印太监黄大伴到禁军作为监军,收回了毕再遇的尚方宝剑,为监军所用。 …… 在毕再遇撤离夔州之后的将近一月时间,金军占领了长江以南除去夔州之外的所有府、州、县。 蜀军被叶思明整编之后,达州和兴元也被先后拿下。 金军东路军拿下建康之后,其余各路大军也纷纷南下渡过长江,夺取了江州、鄂州、常德等州府重镇。 失去长江天险之后,宋国南部之地,已是直面金军铁骑兵锋。徽州、信州、南昌、长沙、辰州、黔州各地,纷纷飞马向临安告急。 此时赵扩已是自顾不暇,面对地方雪片似的告急文书,他只得下旨好言安抚,至于兵马和钱粮,那只能各地自行谋划了。 夏至过后,宋境南部各地军民,更是惶惶起来。 夏收在即,金军兵锋迫在眉睫,长江往南五百里内的各地重镇俱是城门紧闭,并无一个官员、守将敢组织人员出城抢收粮食。 但若夏收荒废,城中又能支撑多久呢! 临安已是靠不住了,据说京中紧闭门已近两月,便是与地方的来往信使,也多是孤身坐吊篮登城。 在徽州、南昌、黔州各地一片惊慌之时,金军突然有飞马南下,四处宣传:从即日起到立秋之日,金军不再南下攻城,宋境军民,尽可放心出城收粮种粮。 于此同时,金军还到每一座州府重镇,张贴书面告示。这些书面告示上,全都加盖了红通通的金国皇帝大印。 便是临安城上,也被张贴了数张告示! 对金军的告示,宋国的文武官员,开始都是不太相信,多数认为这是金军耍的诡计。 随着夏收期至,金军确无一人一马南下,宋国军民都忍不住,纷纷闹着要开城收粮。 再不开城收粮,地里的谷子都要被鸟兽吃了去! 各地文武商议过后,只能打开城门,一边组织军民出城抢收夏粮,一边派出斥候远远示警。 十日之后,夏粮抢收完毕,并无一个金军南下。各地军民都放下心来,开始筹备播种秋粮。 临安城中,赵扩君臣均以为这必是金军诡计,连发数道圣旨禁止出城收粮。但随着周边消息汇报过来,金军确无一兵一卒南下,赵扩也忍不住了,便下令开城收粮。 因为临安出城收粮时日已晚,这一季的收成较往年差了三四成。经过一番商议,赵扩发出数十道圣旨,督促各地速速运送夏粮进京。 各地收到催粮圣旨后,无不暗中骂娘,老子要兵要粮时,临安一兵一卒都不派,一颗粮食也没。这下金人不来抢粮,反而要加派人手送粮进京,哪有这般道理。 但圣旨当头,除非扯旗造反,抑或立刻投金,各地文武总得遵旨而行。只是运送多少粮食进京,那就看各地的态度了。 在立秋之前,临安收到各地运来的粮食,合计一百二十万石。 赵扩听着李庆的汇报,心中大定,显得十分欢喜。 如今临安城中存粮超过三百万石,足够城中禁军三年之用,金军再厉害,总不能围城三年吧! 毕再遇看着黄大伴阴惨惨的面容,想到运粮入京将士暗中的骂声,还有近来军中的各种非议,他心中哀叹一声,蓦然想起临行前许俊的那句话来。 咱们大宋,还保得住吗? ------------ 第四百章 临安归降 立秋一过,金军重启南下的脚步。 对各州府重镇,金军给出两个选择:降,战。 选择投降的州府,全军收编,文官劣者罢官,优者可予以降职甚至平级任用。土改政策同时推行,地主豪绅享受金国同一政策,超额田产按市场价售与国家。 对于负隅顽抗之地,则处以各种惩罚:主将一律斩首,都头及以上军官十抽一杀之,文官一律罢官免职,并夺家产,地主豪绅超额田产,一律没收。 三军未动,政策先行。 金军大举南下之前,就已加派人马,将这等告示张贴于各城之上。 等到大军到时,各地州府,十有八九都望风而降。原本宋境各地大多视金人为仇寇,绝不相信金人的种种承诺,但经合肥借粮和秋收不攻等事,宋境军民对金军的信任感,已然直线攀升。 少数负隅顽抗之地,也没能坚守多久。 信州守将孙毅,宣称宁死不降。在金军围城两日后,孙毅被知州李怀请入府中赴宴,共商守城大计。酒过三巡之后,孙毅忽然七窍流血,就此身亡。 李怀早与副将王琦秘议,他让王琦砍下孙毅人头,号令军中,准备诛杀不服之人。 结果除了几个孙毅的亲兵之外,其他将校并无不服之人,个个庆幸不已。 围困信州的金军主将,乃是钱大发。他围城两日,正准备大举调集投石车来攻城,就见城门大开,城内文武陆续出城,跪地投降。 钱大发纳降之后,李怀犹自惴惴不安,他不知自己这一番举动,是否足以保全自身和副将王琦等人。 信州降是降了,可终究抵抗了两日,对此钱大发也不敢擅专,立刻飞报合肥。 数日之后,完颜康批复,李怀等兵变之人有功无过,信州其余将校可免除十抽一之罪,对于其余文官和地主豪绅,按规矩办事。 钱大发将完颜康的批复宣布之后,李怀等人长出了一口气,只余满城文官和地主豪绅,纷纷咒骂孙毅,恨不得将挖出来鞭尸。 长沙守将罗俊,也是个头铁之人,坚持不肯降金。 张喜率军杀到长沙城下,罗俊全无惧意,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金军围城后,城内豪绅联合军都指挥使何宇,命人星夜出城,与张喜联系,约定举火献城。 罗俊发现状况不对,立刻率一军人马前来镇压。 城内一番乱战,何宇频频喊话,号召众人不可随罗俊陪葬。 罗俊麾下将士多无战意,纷纷逃散,罗俊这一城主将,最后被何宇当场斩杀。 对长沙该怎么处理,张喜同样上书飞报合肥。 完颜康批复,对何宇加以重赏,对相助何宇的将士,按投降的方案处理,还略有赏赐。对长沙军中其他将士,依旧按违逆之策处置。 御笔朱批一到,长沙城中,立马砍了几十个脑袋。 完颜康深知,要以最小的代价夺取宋国全境,不可一味施仁,必须恩威并施。 若说金军南下第一波攻城掠地,还有些顽固的死忠分子。等到信州、长沙等地事例传开后,南方各处州府,再无顽抗之地。 即便有少许死硬分子,也都在金军到来之前,被内部解决掉了。 衡州、吉州、福州等几处州府,更是在金军未至之前,就已经派人北上与金军取得联络,提前投降。 战事如此顺利,金军的众多将士,反而有些怨言来。你们一个个都投降的那么快,老子都没战打了,去哪立功啊! 就不能抵抗一下! 到了寒露时分,宋国全境除了隔海的琼州,就只剩下临安和夔州两地未下了。 吴飞熊亲率大军五万,月半之前就已将临安团团包围。他严格贯彻完颜康的指示,对临安只围不攻。 毕再遇见吴飞熊兵马不多,曾想率军出城突袭,却被监军黄大伴所阻,并立马上报宫中。 赵扩火速发来金牌,严令毕再遇不得出城冒险,否则便视同叛国。 毕再遇万念俱灰,索性挂印辞官,赵扩却严令不许辞官。毕再遇无法可施,只得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待听得宋国全境皆平之后,吴飞熊立刻上书飞报合肥,请完颜康御驾前来临安。 完颜康知道吴飞熊不敢贪灭国之功,才 特意请自己御驾亲征。他去信一封给张启德,令其速下夔州,接着便率无双赶往临安。 完颜康抵达临安之后,听取了吴飞熊的汇报后,依旧让吴飞熊指挥攻城。 吴飞熊围城月半,虽然未曾攻城,但已对临安城防一清二楚。他祭出投石机大法,将临安城上床弩摧毁大半之后,再以骑兵弓箭压制,步兵登城。 毕再遇也是首次遇上如此厉害的投石机,对此他也毫无办法,只得喝令将士依墙躲避。之后的弓箭压制配上步兵登城,不过是攻城常规战术,对数十年戎马经验的毕再遇而言,应对起来并无太大难度。 金军虽然士气如虹,可临安城中毕竟有十数万装备精良的禁军,在毕再遇的指挥下,金军将士强攻损伤过大,完颜康将战局看的清清楚楚,立刻通知吴飞熊鸣金收兵。 “强攻不成,咱们得使个新法子!”完颜康皱了皱眉。 吴飞熊拱手让出指挥权。 这次南下攻宋,完颜康还未曾亲自指挥作战,他策马来到临安城下不到两百步处,不断打量临安城防状况。 全军将士见到完颜康露面,尽皆振奋无比,开始山呼万岁。 毕再遇见状,知道是金国皇帝前来,他看着马上那个丰神俊朗的身姿,立刻唤人取自己铁臂弓来。 完颜康逐渐靠近城墙,慢慢测算着距离。 毕再遇见完颜康越走越近,心中欣喜不已,他走到城墙边,开始张弓搭箭。 完颜康身后有一排无双跟随其后,一人见到毕再遇的动作,立刻大喊一声:“大帅,小心!” 随着这一声喊,毕再遇也拉满弓弦,嗖的射出一箭来。 完颜康正好抬起头,望向来箭。 毕再遇见完颜康不避不闪,心中燃起无穷的希望来。若是此人一去,金国势必大乱,我大宋便有反扑之机。 随后他又想到,若是因此天下大乱,我这一箭射的,究竟是对还是错呢! 毕再遇这些念头,在脑中转动不过一刹那而已,他射出的那支利箭已将中的。 然后,毕再遇只见完颜康轻轻扬起手来。 那支看不清飞行轨迹的箭支,就已被此人握在了手中! “万岁!万岁!”金军前方将士初时也被毕再遇这一箭惊到,到了此刻,见到自家皇帝如此神勇,全军士气立刻飙至巅峰。 无双们立刻摘下强弓,准备射箭还击。 完颜康伸手虚压,示意无双将士稍安勿躁,然后才对城上喊话:“此箭主人,可是毕老将军?” 毕再遇探出头来,回话道:“正是老夫。” 完颜康笑道:“将军年过六旬,还能开两石强弓,古之廉颇,想来也不过如此。” 毕再遇道:“陛下过奖。” 完颜康又道:“毕老将军,咱们来打个赌,如何?” “赌什么?” “我站在此处,不避不闪,任你射我十箭。若你能伤了我,我便领军退去,若是你伤不了我,便乖乖献城投降,免得儿郎们白白送死。如何?” 毕再遇略做思索,摇头道:“国家大事,老夫不敢赌,也不能赌。” 完颜康哈哈一笑:“如今宋境,仅剩琼州一地和临安一城,何来国家!” 毕再遇默然不语。 完颜康又道:“不如换个赌注。我任你射十箭,我若输了,依旧领军退去。我若赢了,你只需应承我,来一场小型攻防战即可。” “何谓小型攻防战?” “我出兵五百,你出兵一千,若我方能攻上城头,便算你输。” 攻城战中,原本就是守城一方更占优势,完颜康如此提议,以少敌多,以毕再遇的自信岂有不依之理。只是话到嘴边之时,毕再遇又想起一事:“陛下不可亲自参战!” 完颜康哈哈一笑:“将军果然想的周全。”说完,他挥手让无双稍稍退后,又跳下马来。 “毕老将军,开始吧!” 毕再遇深吸一口气,开始张弓搭箭,瞄准完颜康。他刚刚那一箭偷袭,射出时略显仓促,弓弦未拉到最满。 这一箭,却已是全力而发! 弓弦一响,箭支好像就已经飞到了完颜康身前。 只见完颜康以手做刀,斜斜劈出。 箭似霹雳弦惊,完颜康的手刀,却好似老人推磨一般。 然而,慢腾腾的手刀,却准确的将飞箭劈落。 金军再度爆发出猛烈的欢呼声来。 毕再遇不死心,继续张弓出箭。 然而,结果依旧如此。完颜康或抓或劈,毕再遇的快箭,全无沾到他衣角的机会。 毕再遇射到第八箭时,弓弦拉到大半,就觉得手臂酸软,再难拉至满弦。他叹气一声,松开弓弦,将铁臂弓弃于地上。 “老夫输了!” 半个时辰之后,双方各自准备停当,只待完颜康一声令下,便要开始赌约。 “陛下驾到!”随着城头一声大喝,赵扩来到城头。 听闻完颜康就在城下,赵扩也探出头来,扯着嗓子喊:“可是大金陛下当面?” 完颜康和毕再遇喊话之时,都是声音十分洪亮,两边都听得清楚。赵扩虽然扯着嗓子一喊,声音传到完颜康处,已是几不可闻。若不是完颜康内力了得,都听不清赵扩喊了什么。 “你就是赵扩?”完颜康瞧见城头那人苍白枯瘦的脸庞,有些不确定。 “朕是!”赵扩继续喊。 “你退后些,莫要阻了我与毕老将军的赌约。” 赵扩闻言一滞,倒是他身旁一人听了这话,转头对毕再遇骂道:“毕副使,你竟敢私下与金国赌斗!” 毕再遇张嘴正要解释,完颜康在城下看着不耐烦,立刻摘下身后逐月弓,抬手就是一箭。 弓弦一响,那人咽喉立马中箭栽倒。 临安城头慌乱起来,赵扩也连忙躲了回去。 完颜康哈哈一笑:“赵扩,我若要取你性命,早就取了。这人太过聒噪,耽误大家时间。” 刚刚被完颜康射杀之人,正是宋国的枢密使,此人身份算是宋国数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只是此刻他被完颜康射杀,便如被杀了一只鸡一般,没人再问。 赵扩看着此人尸身,沉默了一会儿,问起毕再遇立了什么赌约。 毕再遇简单讲了讲。 赵扩略做思索,对毕再遇道:“毕帅,你可有胜算?” 毕再遇苦笑一声:“若是未见此人之前,老夫必敢言十成胜算,如今,老夫已不敢言胜……” 赵扩还在犹豫不决,完颜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赵扩,速履赌约。我若胜了,登城的将士也会撤回。” 赵扩听了这话,心道己方无论如何都立于不败之地,大不了就丢掉千人性命罢了,当即宣布开始赌斗。 完颜康安排两百无双,登上放于城外一百二十步处的云梯,开始笼罩临安城头。剩下三百精锐步兵,一手持刀,一手抬着长梯,冲向城墙。 宋军探出头来,准备等金军靠近少许,就朝城外放箭。 无双在云梯上,齐齐张弓搭箭。 无双人手标配,都是两石强弓,射程在两百步。一百二十步的距离,对这群神射手而言,射杀城头宋军,有如探囊取物。 而城头宋军还击的弓弩,即便有少数能射到城外一百二十步处,也是强弩之末,并无多大威慑力。 在无双的强力压制下,金军三百步兵毫发无损的冲到城墙下,开始架起长梯登上城头,将一脸惊恐的宋军杀散。 完颜康也在一架云梯上,他眼见出来赌斗的一千宋军所剩无几,毕再遇在一旁有调兵增援的手势,立刻大喝一声:“退兵!” 登城的三百步兵折损不过两成,金军这两百多号步兵闻令立刻折返,顺着长梯爬下。 毕再遇长舒了一口气,他本已准备不顾信用,亲自率军杀退登城的三百金军,没想到完颜康居然喝令退兵。 吴飞熊也颇有不解,这个绝佳的攻城良机,怎么就放弃了呢。 只见完颜康跃下云梯,对城头朗声喊道:“赵扩,给你一天时间考虑。明日献城,我保你平安无恙,阖家余生富贵。若是晚一日献城,我砍你一条胳膊。晚三日,我砍你一条腿。晚五日,我让你做赵家第一个太监。” 金军将士听了这话,齐声哄笑起来。 临安城头,却是一片静默。 次日一早,身着一袭白袍的赵扩大开临安城门,双膝跪地,手捧传国玉玺,高举过顶。 ------------ 第四百零一章 议定迁都 赵扩归降之后,完颜康许其在扬州、建康择一地居住。赐其府爵待遇,良田八百亩与豪宅一处,可配护卫二十人。并许其携内库银十万两,皇后及妃嫔私人细软均可带走。 到了此刻,赵扩方觉心里踏实下来,从高高在上的皇位跌落的滋味并不好过,但至少性命得以保全,下半辈子还能做个富家翁。 完颜康对毕再遇颇为赏识,本想留其继续效力。但毕再遇以自己年迈为由,坚辞不受,完颜康也就作罢了。金国如今战将如云,也不差这他一员六旬老将。 史弥远和李庆等一干贪官,都被投入大牢,抄家更是题中应有之意。 待到史弥远等人被核定罪状、明正典刑之后,宋境百姓无不拍手称快,高呼圣上英明。 只是这个圣上,已非那个赵官家了! 城头变幻大王旗。 从惊蛰伊始,到寒露时分,历时半年有余,这场灭宋大战,终于彻底落下了帷幕。 这场灭国之战,时间超过最初定下的三月之期一倍有余,但因此取得的效果,也更为如意。 金军动用大军近三十万,最终折损不到一成,远远低于完颜康的预期。 在强大的军事震慑下,宋境的土地改革在初占时就开始推行,几乎无人胆敢从中作梗,成效十分显著。 征战中的种种政治手段,让宋境军民对金国的仇恨,被冲淡了大半。金军占领临安后,完颜康宣布宋境免税一年,顿时上下一片欢腾。想必一两年后,宋境内已不再会有多少人残存所谓故国情怀。 各地官府和临安国库缴获的存银、存粮,足够宋境一年的各项开支。而赵扩内库存银加上抄得史弥远等人家中所得,合计白银两千五百余万两,更令完颜康笑逐颜开。 有了巨额存银,完颜康宣布废除交子,全国推行革新通宝。宋境百姓可凭借手中交子,到官府兑换新钱。 史弥远上台之后,滥发交子,搞的宋境民不聊生,此政一出,百姓自然是一片欢呼。 完颜康宣布废除交子,并非经济上的倒退。只是他明白,要以纸币作为正式的流通货币,必须等待政局彻底稳定,经济进一步发展,才具备大量发行纸币的政治和经济基础。 他把再次发行纸币的时间,预设在十五到二十年后。 宋国的军队数量,超出了完颜康的想象。全境平复之后,降兵数量合计近百万人。 经过一番思虑之后,完颜康下达指示,最多只能保留三十万人。 这还是因为完颜康有进一步的扩张计划,否则宋境军队数量,他还想再度压缩。 完颜康留在临安一月,处理完宋境后续重要事务,便踏上归程。 南下的大军,多数还留在南边,协助新到官员稳定局面。无双也被完颜康留下,以排为单位,代其巡视各地。 他与黄蓉两人换上便装,一人一马,十分逍遥自在。 他俩并不急着赶路,先到建康,看了当年槽帮所在之地。又到扬州,体验了江淮繁华之冠。一路北上,黄蓉拿着地图细细研究,各处山川名胜,都想去瞧瞧。 完颜康也都依她,一路游山玩水,好不快活。 将近中都时,两人已行了一月,此时连降了两日大雪,雪住之后,有些寒意逼人。 黄蓉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蓉儿,到我这来。”完颜康见状,不由心疼起来。 黄蓉虽然内力有成,但身子骨毕竟是江南人的底子,加上未着厚衣,还是有些怕冷。她坐到完颜康的背后,头脸贴在完颜康厚实的背上,刮面的冷风全无,身子顿时暖和了起来。 “康哥,咱们啥时候能再像这般,逍遥自在呢……”即将回到中都,黄蓉不由幽幽叹了口气。 完颜康想了想:“这一副担子要彻底卸下,总得等小平安他们长大。不过咱们可以先搬到南边去,不用冬日如此苦寒。” 黄蓉兴奋起来:“康哥,你是打算迁都?” 迁都之举,在完颜康心中已经酝酿了两年,如今天下大定,也该正式提上日程了。 回到中都稍歇两日之后,完颜康通知国务院和部委大臣议事。虽然国中事务基本由国务院和各部处置,但完颜康离京大半年,依旧积下不少需要他亲自核定之事。 完颜康核定诸事后,咳嗽了一声:“我有一件要事,与诸位相商。” 徐道胜等人见他忽然郑重起来,都正襟危坐:“陛下请讲。” 完颜康抛出迁都的想法,看看众人有何反应。他预着可能遭到大多数人的反对,心里已经想好了无数应对之词。 哪知一众大臣,居然多半同意! 这让完颜康准备好的满肚子说辞,一时无处施展。 在大军攻宋后,国务院逐步派出官员南下,徐道胜等人就发觉,中都的地理位置太靠北边,交通十分不便。建康、江陵等长江沿线州府,飞马上报重要政务,单程都要费上五六天的功夫,国务院审批回复,一来一去费了半月光景。 在原有金国的版图上,中都还勉强能算地处中枢,如今宋国偌大领土彻底并入大金,再以中都为京城,就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了。 为此,徐道胜等人,已经私下讨论过几次迁都之事。就算完颜康不提,徐道胜也要择机提出迁都之议。 完颜康听得如此,不觉哑然失笑,迁都这个议案既然无人反对,那剩下的便是选定新的都城了。 摆在众人面前的,主要有两个选择,一是西安,二是开封。 西安自周文王时,就被定为都城,秦、汉、隋、唐均以此地为都,充分说明了其地理位置的优越。 开封自夏朝定都此地,之后一直为诸朝重镇,宋朝立国时定之为都城。金国夺取开封之后,海陵王完颜亮定开封为陪都。时至今日,开封的规模和人口,在原金国领土城镇中,仅次于中都。 完颜康先不表态,让众人各自发表意见。 众大臣一一发言,最终选西安和开封之人,各占半数。 选西安之人,均因西安地利突出,既有函谷关等险要可守,又接近陇蜀的沃野千里,北边更接草原,在如今金国的版图上恰好居于中央位置,便于四方来朝。 选开封之人, 则以开封地处中原腹地,地势平坦、土壤肥沃,周边出产就足以供应京中粮草,无需劳动全国。而且开封靠近黄河和通济渠,便于四方通过水路运输、来往。 选西安一派听说开封靠近黄河水路便利,便据此反驳,开封地势太低,十余年前已因黄河决堤损失惨重。 选开封一派当然不认同,称道开封决堤不过千年一遇,无需多虑,若是定都于此,国家自当加大力度疏浚河道。而凭借大金如今的军力和国策,守卫京城何需凭山川之险。 两派争执不定,最后完颜康一锤定音。 迁都开封! 完颜康选定开封,主要基于三个理由。 开封靠近黄河,通航便利,既有利于四方运输来往,更利于日后拓海大政。 完颜康在开封犯下大错,为警醒后来者,他在开封兴建英烈园。在他设想当中,迁都开封以后,他要将每年拜祭英烈园列为皇帝必行之事,从而警醒后世。 众人以为开封决堤,不过千年一遇。但完颜康知道,在原有时空的历史长河当中,黄河在开封境内决堤数百次,开封十数次被洪水围困,数次遭受灭顶之灾,黄河河道都因此发生数次大变迁。 开封一带黄河决堤,是因为黄河在此处落差小,水流变慢,泥沙沉积严重,导致河床被不断抬升,河堤也年复一年地被动加高。 完颜康选择迁都开封,正是因为知道日后黄河积沙状况严峻,试图在自己手中解决这个千年难题。 黄河发源于青藏高原,呈几字形,自西向东分别流经青海等十数个州府,最后流入大海。黄河中上游以山地为主,中下游以平原、丘陵为主。由于河流中段流经黄土高原地区,因此夹带了大量的泥沙,中下游水域河水黄浊,故称为黄河。 然而在隋唐之前,黄河并不叫黄河! 《诗经》有云: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漪。此河即黄河也,只是当年黄河中上游生态环境良好,河水清澈,并无后世河水黄浊之状。后来随着自然环境的恶化,河水中的泥沙含量逐渐增多,直到唐宋时期,黄河这一名称才被广泛使用。 完颜康想做的,便是从源头上治理黄河。 在黄河中上游植林种草,扩大植被覆盖率,防止水土流失,这是治理黄河的根本措施。为此,完颜康计划将植树种草的成效,列入封爵的考量标准之一。 建设大型水利工程,发挥拦蓄洪水调节径流之用,也在完颜康的计划当中。 一旦枯水期到来,组织民夫开挖泥沙,疏浚河道,更是治理黄河的必要手段。 对于黄河可能对开封造成的种种不利影响,完颜康当下并未对众臣言明,而是要等迁都之后再行商议。 届时都城既定,纵使黄河有种种危害,朝廷又岂能大意轻忽。 能以一城之危,化万里黄河之害,何乐而不为! 完颜康挟大胜之威,大臣也早有盘算,迁都之事已毫无掣肘。 革新五年春,金国开始迁都。 完颜康下旨,中都城中除中枢文武官员外,余者皆勿用随迁。 ------------ 第四百零二章改姓归杨 完颜洪烈听到余者勿用随迁的圣旨,沉默良久,独自入宫求见。 自完颜康登基之后,除却公事之外,完颜康从未与完颜洪烈私下会面。这位赵王殿下曾经数十次独自求见,完颜康一直以种种理由加以推拒。 这一次,完颜洪烈尤其坚决,一直在宫门外静候。 半日之后,完颜康最终还是宣完颜洪烈到上书房。 “参见陛下!” “赵王免礼。” 两人相对而视,完颜洪烈本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忽然不知从何说起。 沉默良久之后,完颜康主动出声,打破尴尬:“后日,我就要南下开封了。” 完颜洪烈眼眶湿润:“还会回来吗?” “会,只怕不会多……” 完颜洪烈张嘴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如此再三才道:“康儿……” 完颜康默默将脸转到一旁。 完颜洪烈缓缓道:“康儿,你去到开封之后,恢复杨姓吧。” 完颜康身子一震,看回完颜洪烈:“什么?” 完颜洪烈垂头道:“我做了天大的错事,不求你能原谅。我跟三哥能保全富贵,已是你分外宅心仁厚,毕竟你不是完颜家的骨血!” 完颜洪烈说到这里,声音哽咽起来,眼中也忍不住涌出泪水。他以手遮面拭去泪水,稍稍平复之后,才继续说:“如今天下一统,你所创万世不灭之基业,不可再随我完颜氏,当早复杨姓,光宗耀祖……” 说到这里,完颜洪烈刚刚收住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流淌下来。 良久之后,完颜康点了点头:“好。” 完颜洪烈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完颜康忽然喊了一声:“父王。” 完颜洪烈欣然转过头:“康儿!” 完颜康走到他身旁,与他相拥良久:“以后有机会,我会带定儿他们,回中都来看你。” 完颜洪烈再也止不住,一时泪如雨下,不过这次,是喜极而泣。 …… 因为民众并不随迁,加上国务院早有安排调度,大金迁都之策从谷雨后三日正式宣布,到芒种前就已顺利迁至开封。 开封原就是大金陪都,皇宫官邸基本上无需新建,在年后已经做了一番修缮。去岁南征时,开封作为大帅府处所,城中所存粮草充足,也省却了朝廷不少功夫。 完颜康抵达开封,首先祭拜了天地,然后下旨宣布改姓归杨。 康未出世时,家中遭逢大变,生父杨氏失踪,生母包氏临危,得蒙赵王搭救而幸免。尔后,赵王待康如己出,请名师授文武之道,方有康之今日。康既知出身,当复归杨姓,但赵王养育之恩,不可或忘。吾朝国号不改,完颜氏并为国姓,钦此! 此诏一出,天下议论纷纷,反应不一。 宋境百姓大多喜不自胜,原来咱们皇帝陛下是杨家后人,难怪如此英明神武,待南边百姓如此仁德。 赵扩在扬州听闻此事,喜滋滋的对正妻杨桂枝道:“这么说来,朕与圣上,还能攀个亲戚呢!” 杨桂枝没好气的掐了赵扩一记:“朕、朕、朕,这都多久了,还改不过口来,小心祸从口出。” 推荐下,我最近在用的app,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赵扩呵呵一笑:“咱们大金,讲究依法治国,不以言获罪!” 杨桂枝噗嗤一笑:“咱们大金,咱们大金,你这改口倒是改的顺溜,要不赶明儿我去开封,认个堂兄弟去……” 赵扩连连摆手:“贤妻,朕、使不得,使不得。” 金国文武重臣,尤其跟随完颜康的老人们,对此几乎毫无波澜。完颜康的身世,对于徐道胜等老臣子而言,并不算秘密。这位陛下姓完颜也好,姓杨也罢,总归还是他们独一无二的老大。 完颜氏成千上万宗室之中,倒是掀起了轩然大波,各种恶语不断。但完颜洪烈和完颜洪熙这两位大佬都没有任何表态,其余的虾兵蟹将就算吐吐槽,骂骂娘,又能翻起什么风浪呢! 完颜康……杨康威望如日中天,些许非议连他一根汗毛都伤不了,更何况,这些非议还远在中都。 杨铁心和包惜弱在迁都之前,就已被接到开封。完颜康下诏改姓归杨后,杨铁心被敬为太上皇,包惜弱被敬为太后。 杨铁心特地拎了一坛老酒,强拉着儿子与他共醉一场。此后,这位太上皇和太后的生活依旧别无变化,每日在宫中逗弄几个孙儿孙女,笑声不断。 一月之后,改姓归杨的热度已经渐渐淡去,无论官场还是民间,都少有人再议此事。 杨康站在黄河堤岸上,指着河中滚滚波涛,正在给文武重臣、开封富户和农民代表科普黄河决堤之患。 听闻皇帝说到,黄河如果依旧如此,开封将面临没顶之灾,众人不觉有些目瞪口呆。 黄河河水黄浊,十余年前虽然决堤一回,但祸害并不太大。若是这番话是旁人说出,多半会被骂个狗血喷头。 但这话是杨康亲口所说,却由不得众人不信。 只是文武重臣怪异的眼神,分明表露了一个意思:陛下,你都知道黄河水患如此严重,为何还要迁都到开封? 杨康微微一笑:“为君者,要勇于担当。依我来看,只需两策施行得当,治河便可见效。” 徐道胜羽扇轻摇:“可是上游固土,下游清沙两策。” 杨康抚掌大笑:“首相实乃我朝武侯也!” 徐道胜以羽扇指向河中:“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漪。此河原名大河,并非今日模样。近千年来中上游砍伐过度,河水携带大量泥沙至此,才有今日之害。若要治河,上游固土,方是根本之策。” 在迁都南下时,徐道胜见到河水如此黄浊,心中便有所思量。只是一到开封,这位陛下就折腾了一个改姓归杨出来,让他有些猝不及防,来不及推行治河之策。 既然徐道胜这位首相大人与皇帝意见统一,其他人也不会跳出来唱反调,剩下的便是商议如何施行治河细则罢了。 回到开封,君臣商议之后,上游固土之策,主要交由各地官府来实施。在开封以西黄河中上游各县、州、府,植树种草、固土治河的成效,将列为当地官员考核项目的重中之重。 有道是,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为了考核评优争先,各地官员必会绞尽脑汁,使尽浑身解数来植树种草。当上游黄土高原植被覆盖率提高之后,水土得以保持,不仅能减少黄河下游砂石的沉积,还能促进农业生产,可谓一举两得。 下游清沙工作,却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杨康定下一个规矩,往后每月初一,他带头前往黄河边,先祭拜天地,再亲自操舟上河打捞河沙一天。 开封的大小官员统筹安排,每月一日,轮流前往黄河清沙。 开封驻军,旬日择一天清沙。 开封府所有成年居民,每月也需抽出一日清沙。 君、臣、军、民齐齐上河清沙,工部也研发出几种清沙装备,以为辅助。这等简单的人力清沙活动,对于茫茫大河而言,似乎于事无补。但古语有云,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水滴石穿之下,随着上游植树种草见效,二十年后开封境内的黄河,一升河水的含沙量已不到迁都时的三分之一。而开封府河床的高度,不升反降。 杨康传位之时,还将皇帝每月初一挖沙,列为为帝者的基本守则。开封定都百年后,黄河水复归清涟。 当然,此乃后话。 治河之策有条不紊的推行,秋收过后,杨康又与国务院商议,准备推出几项新政。 各地义务教育,开始吸纳女童入学。 科考鼓励女子报名,准许女子当官。 在《革新法典》中,增补婚姻法。婚姻法中,明确以一夫一妻制为原则,妻子三年以上无所出者,男子可多娶一人。除此之外,有爵之人,享有特权。获县爵者可娶妻两人,获州爵者可娶三妻,获府爵者可娶四妻,皇位继承人同府爵,皇帝可娶妻五人。 这几项新政的核心,都是提高女子地位。对于前两项,几乎无人有异议,女子能识字于国而言总是好事,而黄蓉等几位皇后参政效果颇佳,也证明了女子可以当官。 但婚姻法这一项,除了事先通过气的徐道胜和公孙玉之外,满朝文武几乎齐声反对,苦苦劝谏皇帝收回成命。 面对群臣汹汹之态,杨康躲到一旁,让黄蓉出来打对台,与群臣打嘴仗。 反对派:此法一出,岂非与天下男子为敌! 黄蓉:天下男子,能纳妾之家,不足两成。 反对派:三妻四妾,乃自古先例,人伦大事,不可废也! 黄蓉:黄帝之前,未闻三妻四妾之说,以舜帝之贵,不过二妃。 反对派:嫁娶之事,乃民之自由,国家不可强行干涉! 黄蓉:婚姻法新规,因其有利江山社稷,并非强行干涉嫁娶。 反对派:新法若施,只会导致江山动荡,如何有利社稷? 黄蓉微微一笑:“以我家相公的身板,还有些应付不过来,诸位大人,不知你们家中妻妾成群,如何不生怨念……” 群臣顿时语塞。 杨康及时站了出来,开始讲述起一夫多妻制的历史成因。一夫多妻制得以形成和稳固,主要是因为从春秋战国起,中国大地战乱不休,导致男性人口减少,男女比例失衡。 他举了个例子,生男生女本是顺应天道,合乎阴阳,人数各占一半。因为战乱,导致国中男女比例为一比二时,一夫二妻就顺理成章。 如今四海平定,即便有对外战事,以大金国力,今后也绝无大量战死男丁的风险。这样一来,原本男少女多的比例,就会逐渐改变。男少女多之局面,必然会慢慢回到男女各半的状况,这就是一夫一妻制的现实基础。 群臣听完皇帝这番讲解,都明白了其中道理。确实如杨康所言,以大金的国力和种种国策,往后即便有战事,都只有大金吊打他国的份,绝无大败输亏的道理。 可是,就是难以接受啊! 娶了的妾氏,难道要休了不成? 杨康对此早有预案:法不溯及既往! 婚姻法目前还是草案,在本法未正式实施之前,你就是娶一百房妻妾,都是你的本事。 此话一出,文武众臣的想法立刻变成,咱们抓紧多娶几房妾氏。可等回到家中,细细一想,绝大多数官员都打消了突击娶妾的念头。 娶妾容易,养家不易呢! 以金国官员的俸禄,养家糊口绝无问题,七品官员的薪酬,养多一个妾氏也能做得到。可五品官想养两个妾氏,手头都不免有些吃紧。二品三品大员,若养三房妾氏,几乎就没多少余财了。 哪个官员能娶上十房八房妾氏,那就等着监察院来查吧! 咱们这些辛苦搏杀的武将、终日劳碌的官员,只能娶上一两房妾氏,凭什么那些商贾,能左拥右抱,享尽齐人之福。 这么一想,满朝文武心气都顺了,反而觉着推行一夫一妻制是个好事。 咱们该娶妻都娶了,该纳妾也纳了。往后的小兔崽子们,若要享齐人之福,那就得给国家卖命,自个挣个爵位回来! ------------ 第四百零三章 议征高丽 革新六年春,完颜康召集朝中重臣和军中重将,到国务院大会议厅,商议东征高丽一事。 “高丽为我大金藩国,本当岁岁上贡,年年朝拜,其国近年隔绝道路,阻塞商旅,再无使节入朝,我当伐之!”议程一起,完颜康就定下了主要基调。 众将均喜上眉梢,只有有战打,那就有立功加爵的好时候呢。 徐道胜和耶律云波等国务院成员,尚在思索当中,范俊平却是眉头一皱,抢先发言:“陛下,东征高丽当慎之又慎,隋炀帝之祸犹未远也!” 完颜康敲了敲桌子,朝众将一扫:“隋炀帝三征高丽俱败,致隋二世而斩,其中得失谁能言说。” 萧百里刷的举起手来:“陛下,我有话说。” 完颜康点了点头:“讲。” 萧百里起身走到会议厅墙壁边,拿起一根指挥棒,指着地图上的高丽版图:“有隋一朝,其征讨高丽非止三次,而是四次。这四次征讨高丽均以失败告终,彻底耗尽了隋朝的国力,断送了隋朝国运。” 萧百里说到这里,特意顿了顿,看向完颜康。 完颜康微微颔首:“细细道来。” “开皇年间,高丽寇边辽西不成,却引隋文帝震怒。杨坚以汉王杨谅、王世积为行军元帅,以周罗睺为水军总管,率领水陆三十万征伐高丽。时遇大雨水患,运输不继,军中缺粮,又遭遇疾病。三十万大军非战斗减员达到八成以上,隋军无功而返,但也迫使高丽王上表谢罪。高丽王上表谢罪后,与突厥暗通款曲,又多有寇边之举,实则并未臣服于隋朝,这也是隋炀帝三征高丽的重要原因。” “隋炀帝时,裴矩奏告,指出高丽从西周时就是中国之地,直到魏晋时期仍为中国领土。隋炀帝为恢复故土,调集天下兵马,开始首次东征。” “大业七年,杨广集结天下兵马,汇于涿郡。其时隋军水路两军超过百万,另有两百余万民夫随行。” 萧百里说到这里,伍石蛮瞪大了独眼:“我的个乖乖,这高丽鸟蛋大的地方,拢共能有多少人呢,用得着发兵百万!” 萧百里对此不大清楚,徐道胜微微一笑:“如今高丽人口在两百万左右,隋朝时高丽尚未一统,人口只少不多。” 伍石蛮一掌拍在自己大腿上:“他奶奶的熊,这鸟蛋大的地方,百万兵马,一人一口吐沫,都能把高丽给平了。” 完颜康哈哈一笑:“杨广也是这么想的,这才御驾亲征,想好好威风一把。哪知道最后大败输亏,把他老子抠抠搜搜好不容易积攒的家底,都败了个七七八八呢!” 伍石蛮愕然:“这样还能打败仗,他奶奶的,老子就算带一百万头猪过去,都能把高丽平了!” 完颜康收起笑容,指着伍石蛮:“三征高丽,可是我军指挥官培训教材的必读项目!” 伍石蛮尴尬的饶了饶头:“这两年忙着打战,没空看书……”说到后面,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这些培 训教材,乃是军官晋升的必读项目和必考科目,他伍石蛮说没空看书,却是没有半分底气的。 常言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伍石蛮向来不喜读书,完颜康对此也没太多好办法,总归这厮行军打战是一把好手。他瞪了伍石蛮一眼,对萧百里道:“继续说吧。” 萧百里沉声道:“杨广首次东征大败,百万兵马十不存一,各类攻城军械巨以万计丢失殆尽。” “这些教材里都有,咱们就不赘述了。你说说,为何必胜之战,反而大败?”完颜康问道。 三征高丽的战役,教材中有记载,但失败的原因,教材中并未编写。能否分析提炼杨广兵败的原因,就能看出为将之人水平高低了,这是讲武堂的必修科目。 萧百里清了清嗓子,继续道:“以我之见,杨广之败,原因有三。首先,征讨高丽动用兵马百万,更甚杀鸡用牛刀,不仅徒耗军力,更导致后续补给极度困难。” 萧百里说到这里,欧华忽然插了一句话:“东征之前,杨广命幽州总管元弘嗣加急造船。官吏监督劳役,造船工匠昼夜在水中劳作,腰下长出蛆虫,船工死者无数。尚未开战之前,死于路途的民夫,已经不计其数。战败之后,两百多万民夫,更是死伤大半。” 完颜康点了点头:“独夫之祸,贻害无穷。”说完,他朝萧百里点头,示意他接着说。 “其次,杨广御驾亲征,军事指挥方面极其愚蠢。杨广称东征高丽乃是“吊民伐罪,非为功名”,为了防止部下争功,特意下旨凡有攻击军事行动,必须奏闻天子等待回复,否则有罪无功。后来杨广又命令诸将,如果高丽人要降,就应安抚接纳,不许再行进攻。辽东城将被攻陷时,高丽人请降,隋军只能停止攻城,回报杨广,等到命令到达,城里的高丽人已经修整完毕,重整旗鼓,再次开始抵抗。如此战况,再三发生……” 说到这里,萧百里有些迟疑,开口问道:“陛下,我有一事不明。” “说。” “杨广为晋王时曾参与灭陈之战,并非纸上谈兵之辈,为何到了东征高丽时,在军事指挥上,显得如此愚蠢?” 完颜康微微颔首:“你先说完,我再分说此事。” 萧百里继续说道:“将帅不合,争功畏罪,乃其兵败第三点重要原因。” 完颜康问道:“若以你为帅,东征高丽,当如何行事?” 萧百里兴奋起来:“行军作战的具体谋划我就不说了,主要讲三个战略要点:第一,兵不用多,我只要五到十万人马,就能踏平高丽; 第二,我用的兵马,只选北地兵员;第三,攻打高丽宜缓不宜急,咱们要以彻底占领、消化高丽全境为目的,而不仅仅是败敌破城。” 完颜康带头鼓掌:“说的好,一切不以长期占领为目的的攻城掠地,都是耍流氓!” 徐道胜和伍石蛮等人也纷纷鼓掌,众人皆知,这次东征的主帅,已经定了下来。 完颜康伸出三根手指头:“我给你三个师的兵马,一个骑兵师,两个步兵师,怎么选人,你自己搞定。东京路、上京路、北京路这三路粮草,全权供你调度。工部原存于中都的兵甲和攻城器械,也都任你调取。” 萧百里啪的挺身跺脚,敬了一个军礼:“保证完成任务!” 完颜康又转向徐道胜:“国务院和吏部,准备动员、调动基层官员,随后分批进驻高丽。” 徐道胜微微颔首:“遵命。” 大事既定,完颜康让萧百里坐回原处,喝了两口茶后,才施施然的开讲,解答萧百里之前的疑惑:“史书称杨广美姿仪,少聪慧,此人年少时就聪明的很,夺位时更是诡计多端,为何在大军东征时突然愚蠢之极呢?难道是日日酒池肉林,喝酒喝傻了,吃肉吃傻了?” 众人不觉哄笑起来。 完颜康也笑了一阵,这才接着说:“年幼时,我得徐师讲解杨广东征高丽,亦是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才慢慢明白过来。杨广东征高丽,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山水之间也!” “杨坚篡宇文氏之位,又害死不到十岁的外孙静帝宇文阐,其人得位不正,手段残忍,到了晚年开始滥杀大臣,虞庆则、史万岁等功臣故旧尽被诛杀。杨广性随其父,此人弑父登基后,又逼迫兄长杨勇自尽,除去亲弟杨秀、杨谅及其侄儿十数人。兄弟为杨广诛尽后,其人又逼死高颎、宇文弼、贺若弼等功臣。此后,杨广犹自常觉帝位不稳,又恐后人不济,为关拢世家起兵篡位。杨广发动天下兵马东征,固然有征服高丽之念,主要目的却是为了消耗关拢世家的实力,为继位者稳固统治。” 说到这里,萧百里恍然大悟:“所以杨广一征不成,还要二征、三征!” 完颜康点了点头:“大业九年,杨广下诏征集天下兵马于涿郡,再次御驾亲征。这次杨广倒是放聪明了许多,不再凡事奏报,反而许诸将便宜行事。隋军此次东征本已大胜在望,却因杨玄感造反而仓皇撤军,功亏一篑。杨广平定杨玄感叛乱后,又决定三征高丽,只是此时隋朝国内已经风雨飘摇,这三征之举,也就草草终结。” 徐道胜叹息一声:“隋书有云:天下死于役而家伤于财……疆场之所倾败,劳敝之所殂殒,虽复太半不归,而每年兴发,比屋良家之子,多赴于边陲,分离哭泣之声,连响于州县。老弱耕稼,不足以救饥馁,妇工纺绩,不足以赡资装……宫观鞠为茂草,乡亭绝其烟火,人相啖食,十而四五。秦与隋,俱二世而亡,诚如陛下所言,独夫之祸,贻害无穷也。” 耶律云波插话道:“我大金有圣君,主动限制皇权,军政大事依法而行,既无权臣篡位之险,又无独夫之祸,可保我大金千秋万代!” 耶律云波这马屁拍的算是恰到好处,完颜康哈哈一笑,举起茶杯:“云波所言有理,为我大金千秋万代,贺!” “为我大金千秋万代,贺!”众人一扫低沉,齐齐举杯。 ------------ 第四百零四章 东征 东征高丽议定之后,萧百里以张喜、徐侃为副将,挑选了北地三个师的兵马,又向完颜康讨要了田大力和一营催城,屯兵于辽阳、丹东一带。 四月十八,萧百里打出“除灭权臣,恢复中国”的口号,率大军跨过鸭绿江,正式拉开东征高丽的序幕。 萧百里一日之内搭好浮桥,大军渡过鸭绿江,击溃沿河驻防的高丽守军。之后他并不急于攻城掠地,反而于丹东对岸安营扎寨,开始加固浮桥,与工部派来的大匠,筹划修建一座固定桥梁。 高丽近数十年来由武臣当道,国君实为傀儡,此时高丽的当道权臣名为崔忠献。崔忠献掌权以来,二行废立之举,高丽王室已是任其摆布,不敢有丝毫异动。 崔忠献探知金国有东征之意,早就在鸭绿江沿岸布下两万大军防御,但面对金军的十万精锐,这两万高丽军一触即溃。 崔忠献得知前线溃败后,大惊失色,他一面组织军队准备抵抗,一面派出使者,向金军称臣求和。 若萧百里东征的任务是敲打不臣,这便相当于任务顺利完成,可以敲锣打鼓的撤军回国了。 可惜的是,萧百里的任务,是彻底占领高丽! 崔忠献见金军全无议和之心,反而专注于修建固定桥梁,就明白了金军的意图。 崔忠献系武人出身,如何肯坐以待毙。他清楚金军意图之后,立刻调拨二十万大军分三路西进,试图将渡河的十万金军歼灭于鸭绿江东岸,再摧毁鸭绿江上的在建桥梁。 萧百里探知高丽各地军队集结,并不做任何袭扰之举,只顾加固营寨,按部就班的督促修建桥梁。 五月初三,崔忠献亲率二十万高丽大军集结于鸭绿江东岸,开始攻打金军大营。 金军坚守不出,只以强弓硬弩据敌于营外。 初时,崔忠献只以小股部队轮番袭营。 如此三日,金军始终一兵不出。 崔忠献以为金军畏战,便下令左右两军出击,誓要一举攻破金军大营。 金军大营中部,建有一座高达两丈,阔约一丈见方的瞭望台。萧百里站在瞭望台上,拿着一支千里眼,打量着高丽军的动态。 千里眼是工部最新的发明,一根空心铜管,前后镶嵌着两块打磨好的水晶片。这根铜管一头细一头粗,眼睛凑到细的那头,能清楚的看见三四里外的人脸。十几二十里外的敌军动作,通过千里眼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这千里眼的发明创意,正是来自完颜康。因为这个时代还没有玻璃,需要将纯净度极高的水晶细细打磨之后,才能作为镜片。这样一来,千里眼半月才能成型一支,如今整个大金,也只有三支千里眼。 东征大军唯一一支千里眼,就掌握在萧百里手中,他用千里眼看了好一阵子,才递给一旁翘首以盼的张喜。 张喜看完一圈,又把千里眼递给徐侃,一边感叹道:“工部真是厉害,高丽军中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咱们的双眼呢!” 徐侃通过千里眼观看高丽军冲营阵势,不由哼了一声:“就凭这些土鸡瓦狗,咱们就算没这千里眼,挥挥手就能灭了他们,何必死守大营呢?”从千里眼中,徐侃看的清清楚楚,高丽军兵甲杂乱,阵型不齐,士兵之中还有不少须发发白之人。 广个告,我最近在用的app,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萧百里微微昂首:“以我军之强,只要不出杨广那般昏招,取胜自然不难。但咱们这一战,可不是仅仅求胜而已。” 张喜接过话头:“军长,咱们要打的,是一场歼灭战吧!” 萧百里点头道:“咱们不仅要打一场歼灭战,还要胜的堂堂正正,让高丽人败的心服口服才行!” 高丽左右十万大军,已经渐渐逼近金军大营。面对金军拒敌的箭雨,高丽军早有准备,前军一万士卒一手持盾挡于身前以作防御,一边脚步不停冲向金军大营。后排的弓箭手紧跟在盾手之后,只待射程一够就准备出箭还击。 徐侃放下千里眼,对萧百里道:“军长,是否传令前军,小心敌军放箭。” 萧百里摇了摇头:“前军诸营都有观察员,若是这等应变都要咱们亲自下令,讲武堂的教官们都下课算了。” 张喜和徐侃相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金军营级以上军官,都要通过讲武堂的培训并考核通过后,才能正式任命。战场上基本应变之道,都在讲武堂的讲课科目当中。在金军之中,能升到营长以上军官,不说将才如何出众,至少都能做到中规中矩这四个字。 面对高丽弓箭手即将到来的还击,金军各营纷纷下令,弓箭手放过前方持盾敌军,使用抛射之法射向远端。 高丽军中将领,一见金军改变射法,立刻下令弓箭手还击。但金军所持俱是一石硬弓,而高丽军所用多是八斗弓。射程的差距,导致高丽弓箭手初时只能被动挨打。 当高丽人出箭能威胁到金军弓箭手时,金军阵中立刻有十排持大盾之人奔出,每一面大盾,都护住一名弓箭手。 金军大营设在鸭绿江岸五里之处,大营连绵十里。高丽人左右两翼齐攻,覆盖了整个金军营地,试图从中找到弱点,寻机突破。 对射虽然吃亏,高丽将领下令,前排盾手突击,全力拔除金军营地栅栏、清除鹿角,为后军开道。 在高丽人想来,金军弓箭手必要回射己方前排盾手不可,否则任由盾手施为,金军大营便要告破。 然而,金军弓箭手丝毫不理高丽盾手破营的举动,只顾将手中弓箭倾泻向敌方的弓箭手阵中。 崔忠献的长子崔怡,正是高丽左军主将。崔怡眼见金军弓箭手不顾己方破营之举,不由大喜过望,传下军令:“首入金军大营者,赏银千两!” 高丽前排盾手之中,爆发出巨大的呐喊声来,拔除栅栏时都平添了三分力气。 只用了三分之一炷香的功夫,高丽左军就将金军营地栅栏尽数拉倒,将重重鹿角搬开,高丽人嘶吼着冲向金军营内。 “弓箭手退后,长枪兵上!”金军大营各处,几乎同时传出军令。 军令一至,金军弓箭手有条不紊的后撤了二十步,每退五步,还回身射出一箭。 一排排长枪兵,从弓箭手阵型的空隙中钻出,列阵于大盾兵后,齐齐大喊一声:“不动如山!” 高丽军如愿攻进金军大营,却在金军枪盾阵前,几乎再难寸进。 金军长枪兵所持之枪,枪身长一丈二尺,枪头长八寸,俱为精铁打造。高丽军刀盾手所持之盾,大多是半寸厚的木盾,上面覆盖了一层牛皮。 这等质量的木盾,面对高丽人本国枪刺箭射时,尚算防御得力。 但面对金军的制式长枪,这等木盾也就比纸糊的好上少许罢了。 而一丈二尺的距离,足够训练有素的金军长枪手,抽枪再刺三回! 高丽前阵的一万刀盾手,如同汹涌而来的海浪一般,拍打在礁石之上。礁石巍然不动,海浪却将自己拍的粉碎,只是此时此地激起的不是浪花,而是无尽的血花! 有少数刀盾手躲过金军长枪兵的刺击,一时难以冲开金军大盾手的防御阵地,就被后排的长枪兵结果了性命。 极少悍勇之人撞开金军大盾手,冲进金军阵中,却无法扰乱金军阵型。前排被攻破之后,金军后排立刻有大盾手和长枪兵补上,并无丝毫乱象。 一盏茶的功夫后,高丽一万刀盾手几乎尽数折于金军的枪盾阵下,而金军枪盾阵伤亡人数不超五百。 而高丽军后阵的弓箭手,损伤也是十分惨重。 崔怡见金军枪盾阵难破,只得回报中军,向崔忠献请示是否先行撤军。右军主将朴晋材是崔忠献的外甥,此人也遇到同样的麻烦,派出请命之人,与崔怡前后脚赶到中军。 崔忠献闻言大怒:“已入敌营,岂能空手而归,胆敢言撤者,杀无赦!” 崔忠献杀气腾腾的军令一到,崔怡和朴晋材率亲军突前督战,左右两军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冲阵。 一刻钟后,左右两军依旧无法突破,随着伤亡越来越 大,军心已然不稳。崔忠献见状,断然下令左右两军往两旁移动,中军出兵五万,居中突击。 瞭望台上,张喜开始请战:“军长,让我率骑兵突击吧!” 萧百里摇了摇头:“还不到出大招的时候。” 高丽五万中军参战一炷香的功夫后,局面顿时有所改观,金军中部的枪盾阵,被攻破之处,越来越多。 “枪盾兵疲了。”张喜用千里眼扫视一周,发现了己方阵型动摇的原因。 长枪兵保持接近两刻钟的不断刺击,体力已经接近极限,手臂大多已经酸软无力。只是金军军令森严,未得令,无人胆敢撤退。 萧百里点了点头:“传令,枪盾阵撤,刀盾手上前。” 军令一达,金军长枪手和大盾手在弓箭手的掩护之下,快步后撤,一排排刀盾手呐喊着杀向前方。 金军步兵常规兵种不多,只有弓箭手、长枪兵、大盾兵和刀盾兵这几类。刀盾兵上阵后,一定程度上,代表着金军步兵底牌已出。 崔怡和朴晋材见到金军枪盾阵后撤,各自长出了一口气,到了拼刺刀的时候,咱们可不会输。 一刻钟后,高丽人发现,面对金军的刀盾手,他们还是干不过。 盾牌和盔甲不够金军结实,大刀不够金军锋利,阵型也不够金军犀利。 金军刀盾手,以三人为一阵协同作战。若是有人阵亡或是重伤,立刻有后军补上。这简简单单的三角阵势,加上超出高丽军不止一筹的装备优势。两军短兵相接后,双方战损高达一比五。 随着时间推移,金军的刀盾手开始反守为攻,渐渐有将高丽人逼出大营的趋势。 崔忠献见状大急,又派出三万兵马加入战团,只留两万精锐压阵。 萧百里见状拍了拍手:“得放第一个大招了。” 不一会儿,金军大营后方,有呼啸声响起。 高丽前阵之军,都在拼命搏杀,后阵之人听到呼啸声后,抬头一看,只见半空中无数石块飞来。 萧百里在军营中布下的三百架小型投石机,开始发威! 面对金军的强弓硬弩,高丽人还能凭借盾牌遮挡一二,可面对空降的十斤石弹,高丽人的盾牌几无作用,生死只看天意了。 三百架投石机,一轮可以投出三千石弹。十轮投石过后,高丽军中段数十步为之一空,后军已经彻底胆寒,众多士卒不顾军令开始撒腿回奔。 左军主将崔怡,更不幸丧身于这十轮投石之中! 崔忠献还未收到长子崔怡身陨的噩耗,他惊喜的发现,金军投石机发威时,中部有一里左右的区域,并未被石弹覆盖。 他下令斩杀了数十逃兵后,勒令将士向中部集中,再次压上。 这一次,崔忠献从仅剩的两万精锐中又派出一万,试图从中路突破。 萧百里用千里眼看清高丽中军动向,他笑着传下军令:“中部刀盾兵往左右移动,催城准备出击!” 一炷香后,金军刀盾手奉命让出中部一里的空间,沉闷的阵阵马蹄声开始响起。 田大力和他麾下一营催城将士,早已等候多时。萧百里军令一到,催城将士立刻翻身上马,沿着刀盾手让开的空间杀出大营。 山崩海啸! 催城出击的势头,让高丽人瞬间想到这个词。 若说之前的对战,高丽军虽然损伤巨大,却还能勉力支撑。催城一出,高丽中军再无半分抵抗之力。 兵败如山倒! “吹号,全军出击!” 随着两长三短的号角声响起,金军前方的刀盾手热血沸腾,不断追杀着败退的高丽军。 金军大营两侧的栅栏和鹿角从内打开,数万骑兵蜂拥而出,从两翼杀向崔忠献帅旗所在之处。 两个时辰之后,崔忠献首级被献上,萧百里开始传令纳降。 高丽二十万大军,最终有机会投降者不到三万,余者尽没。 鸭绿江水,为之一赤。 ------------ 第四百零五章 西讨 高丽全国人口只有两百万之数,二十万大军随崔忠献覆灭之后,高丽再无还手之力,只能被动挨打。 萧百里兵分三路,他与张喜、徐侃各领一师人马,以降兵为先锋,不疾不徐的向东扫荡。 东征首战大胜的捷报传回开封,完颜康下令将捷报公开,大金举国欢腾。 之后每隔三五日,东征大军就有新的捷报传回,或拔一城,或灭敌一军。完颜康估摸着东征大军的进度,最迟在重阳节前,就可一统高丽全境。 在一片欢腾的气氛中,没想到西北居然传来警讯。 西辽人出兵东掠! 完颜康即刻召集朝中重臣和军中重将,商议西征之事。 因为东征高丽的大胜,西征之策,众人俱是高举双手赞成。最需议定之事,只是派谁人为西征大军主帅而已。 叶思明、吴飞熊、伍石蛮、马铁,这四人军职最高,资历最老。因为西征战事主要在草原和大漠之中,由叶思明作为西征大军主帅,正是再好不过。 插一句,我最近在用的追书app,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以伍石蛮这个好战之人的性子,都难得没有跳出来抢位置,反而主动推荐叶思明作为西征主帅人选。 叶思明微微一笑,向伍石蛮颔首致意。 完颜康却没有出声,眼神投向一众年轻将领。 叶思明见完颜康迟迟不点将,联想到东征前的军事会议,他终于明白过来。 这位陛下,打算让这群年轻将领独自领军了呢! 叶思明沉吟片刻,主动出声道“陛下,西征大军主帅的位子,老叶我就不抢了,儿子太皮,我家婆娘让我在家多管管。” 伍石蛮急了“老叶,你不上,我可上了。” 叶思明呵呵一笑,颇有深意的看了伍石蛮一眼“咱们这几根老骨头,也该歇歇了。” 马铁明白过来,接过话头“二哥,我这腿脚不大利索,都不想动咯。” 吴飞熊摸了摸胡子“我家大儿子也差不多了,得赶紧给这小子谋一门亲事才行。” 吴飞熊的大儿子不过十岁出头,哪需要赶紧给儿子寻亲事,众人听了这话,正端着茶杯喝水的,无不噗的一下喷了出来。 完颜康也不禁莞尔,拍着桌子大笑起来。 过了一会儿,完颜康收起笑容,正色道“言归正传,你们这四位老将,从今日起,轻易就不用率军出征了。” 叶思明三人都已经明白了完颜康的用意,伍石蛮虽然还有些不情不愿,可看着罗翰怀、高有礼、张启德这些年轻的面孔,他知道,是时候让位了。 罗翰怀、高有礼、张启德这些年轻将领,已经成长为金军的中坚力量,与伍石蛮这四位“老将”相比,他们的武功、谋略、作战经验,都有青出于蓝之势。 这次会议,定下了金军新老交替的基调。完颜康最终任命觉空为西征大军主帅,以张启德和周小江为副将,率两个师的骑兵西征,以剿灭西辽为战略任务。 西辽强盛之时,也曾有带甲之士十余万。时至今日,西辽逐渐没落,权臣屈 出律篡位后,为稳固统治,近来频频出兵东掠。 以金军掌握的情报来看,以屈出律现有的兵力,金军哪怕只派一个骑兵师,都足以击溃西辽。 但完颜康要求的是,彻底占领! 除此之外,完颜康还以高有礼为一军主将,以达拉塔和王志坦为副将,率一师骑兵,从乌兰巴托出兵,扫平豁里突麻部、吉利吉思部等贝加尔湖以西的草原部落,将北面所有草原地区,纳入大金治下。 完颜康特意下令,覆灭西辽和扫平草原这两项战略目标之后,两路大军以稳固消化新的领土为要务,不可主动再往西、北出征。 在原有时空当中,往后的近半个世纪里,铁木真和其后人发动了三次西征,先后征服了今咸海以西里海以北的钦察、花剌子模和东起阿尔泰山西至阿姆河的西辽、畏兀儿,建立了察合台汗国;在鄂毕河上游以西至巴尔喀什湖的乃蛮旧地,建立了窝阔台汗国;在伏尔加河流域的梁赞、弗拉基米尔、莫斯科、基辅等公国,建立了钦察汗国;在两河流域的伊朗、阿富汗、叙利亚,建立了伊利汗国。 蒙古大军,攻破了阿拉伯地区上百城池,最远打到欧洲大陆,最后在埃及折戟沉沙。 如今大金的军事实力,完全凌驾于原有时空蒙古大军之上,完颜康若是有心,自然能打下更大的疆域来。 但他心里十分清楚,大军西征固然能开疆扩土。但中亚和欧洲地区,因为宗教和文化的巨大差异,即便能通过军事手段强行占领,也难以归化其民众。 而完颜康骨子里,并不是一个战争狂人。 他之所以要扫平西辽、彻底征服草原,主要是因为游牧民族具备掠夺的天性,若不将其纳入版图,草原人迟早会再有寇边之举。 完颜康之前已经与国务院商议过,准备在草原地区,每隔三五百里就兴建一座城池,再加派官员,以此加强中央的统治力度。 西征军事议定之后,伍石蛮等人虽有些不甘,倒也没太多想法。毕竟说起来,这四位“老将”,是真的干不过这些小兔崽子了。 只是在座一人,却腾地站起身来“陛下,可是我犯了什么错误,这东征西讨,都没我的份!” 完颜康板着脸“坐下说话。” 刚刚起身之人正是罗翰怀,在年轻一代将领之中,他与萧百里、觉空三人立功最多、军职最高,萧百里如今成了东征主帅,觉空也即将率军西征,偏偏他并无任命。 罗翰怀不情不愿的坐下,可怜巴巴的看着完颜康。 完颜康看着罗翰怀的表情,终于憋不住笑了起来“放心啦,南边还有战事,早就预着你领兵出征了呢!” 罗翰怀的一张苦瓜脸,立马堆起笑容来。 完颜康原本想晚些时候再议南征之事,既然罗翰怀憋不住了,他干脆一并议定此事。 南边的大理国,数百年前本就属于唐朝领土。而再往南下的越南、泰国、老挝等地,此刻虽属南蛮之地,但实际上都具备巨大的战略价值。这些国家,与中亚和欧洲等地 不同,都具备归化的基础。 完颜康定下南征的首要目标,就是大理! 以大理的人口和军事实力,大金灭之并无难度。 但大理在金国灭宋后,立刻遣使入金朝贡,词卑意诚至极。以完颜康的性子,觉着贸贸然就派兵攻打大理,心里都有些过意不去。 众人商定过后,最终决定效仿东征高丽之策,在南征大理时打出“驱除权臣,恢复中华”的口号。 大理虽是段家为皇室,如今实际掌权者却是鄯阐侯高家,国内情况于高丽颇为相似。只是高家掌权较为温和,不似高丽崔忠献那般强横霸道,一言不合即行废立之事。 罗翰怀被任命为南征大军主帅,率一师骑兵南下。他将行营定于贵阳,调度蜀中、贵州和两广地区各路步兵共计四个师向西南集结,准备待秋收之后,再举兵南下。 与南下攻宋不同,此番三面用兵,完颜康轻松的紧,完全做了甩手掌柜。踏平高丽全境下只是时间问题,西辽和草原各部,绝不是觉空和高有礼的对手,拿下大理,不过是囊中之物。 这两年来大金粮食连获丰收,国库存粮就算供应三路大军长年作战,都没有任何压力。更何况,东征大军已无需太多补给,西征人马在草原作战,必然要采取就食于敌的策略。南征十余万大军的粮草补给,完全可以从西南几路得到满足。 大金同时三面开战,开封城内一片祥和,并无几分紧张气氛。 中秋之前,李母来到开封,看完女儿、女婿和外孙。 杨康换了便装,与李清晨一道,牵着两岁半的杨乐,陪着远道而来的李母满城闲逛。 逛到将近午时,杨乐喊起累来,李母欢快的把外孙抱起,寻了一家装潢最为亮丽的酒楼,打算进去休息用餐。 杨康刚刚进了酒楼,还没来得及点菜,外面就有两名便装侍卫疾步赶至,到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杨康脸上一喜,旋即对李母致歉“岳母,有长辈来访,我得先回宫一趟。” 刚刚侍卫轻声耳语,李母虽未刻意去听,以她的耳力,却已经听得清清楚楚。她听得侍卫汇报,黄药师、洪七公还有一名高僧联袂来访,必是非同寻常。杨康这么一说,她立刻点头“你先回去,我们带着乐儿吃完午饭再回。” 杨康起身在杨乐脸上亲了一口“爹爹先回去,你跟娘亲和外婆在一起,要乖乖的哦。” 杨乐奶声奶气的道“乐儿最乖了。” 完颜康回到宫中,黄蓉和林飞凤已经整治好了一桌好菜,只等他回来就可开席。 完颜康向黄药师和洪七公见礼之后,见两人下首还坐了一人。此人身着一袭洗的发白的粗布僧袍,两道长眉从眼角垂下,眉宇间隐含愁苦,却又带着几分雍容华贵之色。 洪七公呵呵一笑“康儿,老叫花子给你引荐,这位大师乃是……” 杨康伸手止住洪七公的话头,笑眯眯的道“师父,且让我猜一猜,这位莫不是与你和岳父齐名的南帝,如今法号一灯大师!” ------------ 第四百零六章 终章 这僧人站起身来,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贫僧一灯,见过陛下。” 田小婉奇道“少爷,你怎么知道?” 杨康未做解答,黄蓉笑嘻嘻的接过话头“这有何难猜,天底下能让我爹爹和七公一起陪着过来的,还有几人。” 洪七公哈哈一笑“黄老邪,别的我老叫花子不羡慕,就羡慕你生了个聪明伶俐的女儿,还嫁了个聪明伶俐的女婿。” 黄药师闻言一笑“七兄若是有心,赶紧找个婆家生个娃儿,也还来得及。” 洪七公连连摆手,众人齐声欢笑起来。 在欢笑声中,杨康给黄药师三位长辈夹菜,示意大家开席动筷。满桌菜肴有半数都是斋菜,乃是黄蓉特地为一灯做的,结果一灯没吃多少,大半都被洪七公一扫而光。 “斋菜也能做的如此有味道,不愧是蓉儿!”洪七公享了口福,绝对不忘赞上两句。 “七公要是喜欢,就留在开封得了,咱们监察院供奉可还缺人呢。”黄蓉嘻嘻一笑。 洪七公故做吹胡子瞪眼状“一顿饭就想让老叫花子卖命,没门!” 黄药师冷不丁插了一句“一顿不行,那就两顿。” 顿时爆笑满堂…… 酒足饭饱之后,杨康使了个眼色,众女纷纷告辞,各回住处照顾自家娃儿去。 杨康亲自沏了一壶茶,给黄药师三人倒上,然后看向一灯“大师此来,想来必有要事?” 广个告,真心不错,值得装个,毕竟可以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一灯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陛下,贫僧此来,却有个不情之请。” “可是为大理国之事?” “陛下圣明。” “大师乃化外高人,何必还管这等俗事。” “阿弥陀佛,贫僧从俗世中来,又岂能真个超脱俗世之外!” 杨康略做沉吟“大师,你待如何?” 一灯正色道“我大理愿自去帝号,岁岁纳贡,永为藩国。”一灯此番前来,实在是迫不得已。他传位于儿子段智廉后,从来不问国事。这回大金于西南调兵,目标不问可知,大理朝野惊惧。段智廉知道以大理的军力,绝无抗衡大金的可能,只得请一灯出马。 若是一灯自个前来,压根就见不着杨康,可这老和尚聪明的紧,他先找了洪七公,又拉上黄药师一道前来。杨康看在岳父和师父的份上,怎么都要给一灯几分面子。 洪七公也适时插了一句“康儿,大金已有万里之地,何必再起刀兵。” 杨康呵呵一笑“师父,你有所不知。段家虽居帝位,当家作主的实乃鄯阐侯高家。大理并入大金,段家尚能永享富贵,否则恐有灭族之危也。” 洪七公和黄药师同时看向一灯,黄药师更是面色不善“段智兴,此话当真?” 黄药师何等聪明人物,被一灯找上,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让他劝说女婿放弃到嘴边的肥肉,黄药师这个岳父也是不情愿的,最后在洪七公的劝说下,他只答应同来,却不相助一灯劝说。 一灯面露愁苦“自先祖思平立国以来,我段家历代君主勤勉爱民,鄯阐侯也不敢为之过甚。” 一灯这话,就有几分自欺欺人之意。高氏专权百余年,谁人为帝都在其一言之间,一灯当年能登上帝位,也是因为有高氏之助。只是杨康明白人艰不拆的道理,不想在洪七公和黄药师两人面前把话说的太明白。 他想了想,才道“大师,这大理之地我是必取的。不过你千里迢迢前来,又有岳父和师父为你站台,我若不给面子,也说不过去。” 一灯面上愁苦之意稍解。 杨康接着道“咱们都是习武之人,不如手底下见真章。若是大师赢了,我便同意大理纳贡就藩,若是我赢了,大理就老老实实投降,也能免了刀兵之苦。不知大帅可能做主?” 一灯犹豫了,他毕竟已不是一国之主,若是应下之后做不到,反是祸事。但杨康开出这个条件,已算相当难得,由不得他不动心。一灯知道完颜康武功高强,但他三十年前就已为绝顶高手,又岂能怕了一介后辈。 “好,就依陛下之言!” “大师远来辛苦,今日暂且歇息,咱们明日一早再来比试。” 一灯本待推说不用,他生恐夜长梦多,想速战速决。洪七公看出他的意思,连忙扯了扯他的僧袍。 过了一阵,杨康先行告辞,陪着黄药师看外孙去了。 洪七公拍了拍一灯肩膀,肃然道“老和尚,老叫花子这便宜弟子,可不好 对付呢!” 一灯知道洪七公这人向来游戏人生,此时如此郑重,必是杨康的武功高出他的估计。他点了点头,准备运功打坐,争取在明日之前调整到最佳状态。 洪七公本想告诉一灯,欧阳锋乃是命丧杨康之手,但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高手过招,内力、招式、信心都是影响胜负的因素,若是一灯知道欧阳锋命丧完颜康之手,信心动摇之下,只怕胜算更低…… 四月初八,清晨,微风,皇宫演武场。 一灯依旧身着僧袍,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僧曾习得先天功,若是侥幸胜了陛下一招半式,也是重阳真人之功。” 一灯这话说在前头,是想给杨康这位大金皇帝一个台阶下。杨康是全真三代弟子,若是因为祖师爷神功而败,倒也不算丢人。 杨康哈哈一笑“大师放手施为便可,我占了年轻力壮的便宜,若是打平就算我输!” 一灯不再多言,只道了一声“请。” 杨康知道一灯自持前辈身份,不肯率先出招,当下清喝一声“得罪了!”说着便大踏两步,右拳轰向一灯胸前。 一灯见他出拳劲风猛烈,左手出掌抵挡来拳,右手食指虚点杨康胸前。 杨康右拳不变,左手运劲于掌,封住一灯点出的路线。 两人拳掌相交,砰的一声闷响,各自后退三步。 一灯心中大惊,这一招对拼,他竟然没有占到丝毫便宜。他从洪七公处得知杨康武功高强,但没想到杨康不到而立之年,一身内力浑厚至极,隐隐不在自己之下。 杨康兴奋的喊了一声“好!”当年的五绝中人,其他几个都与他交手过许多次,只有这位一灯大师是首度交手。一灯出招老辣,一身功力更是精纯无比,绝不弱于他的九阳神功。 这声喊完,杨康再度抢先出招,使出一招亢龙有悔来。 一灯却不再与之硬拼,而是一面侧移躲避,一面出指虚点,笼罩完颜康胸前几道要穴。 两人都是当世绝顶高手,一旦动手之后,拳来掌往,指点腿扫,看的一旁围观之人,心潮澎湃。 半个时辰后,两人依旧打的有来有往,势均力敌。 旁观一人忽道“洪帮主,他们俩这番比斗,一时半会结束不了,不如咱们也下场活动活动。” 洪七公哈哈一笑“宫主有命,老叫花子哪敢不从。” 李母和洪七公跃到演武场另一边,也开始比斗起来。 昨日晚宴,杨康将家人齐聚一堂,李母首次与黄药师和洪七公相见,就有了与他俩比试比试的念头。 尤其是,降龙十八掌与天山六阳掌,到底谁强谁弱? 一灯自忖功力难以胜过杨康,不能与之硬拼,所以大多避其锋芒,主要以身法和招式对敌。 李母和洪七公交手之后,又是另一番景象。 两人频频对掌,闷响不断,却没有丝毫余劲泄出。 洪七公掌力刚猛无匹,后劲十足。对敌之人若是内力稍弱,便会被洪七公穷追猛打,难以翻身。 李母出招轻灵飘逸,内中劲力浑厚,阴阳变化无穷。对敌之人若是应变不利,无论运劲不足抑或招式用老,便会身陷危局。 两人内力和掌法,都是绝顶之境,正是将遇良才,棋逢对手。斗到五百招时,两人谁都占不到一丝便宜。 而演武场另一边,忽然发出惊呼声来。 洪七公和李母对拼一掌后,极为默契的各自后退。 洪七公拱了拱手“天山六阳掌,果然名不虚传。” 李母也拱手笑道“降龙十八掌,确是刚猛无敌。” 两人转向杨康和一灯的战场,只见杨康拳爪结合,正如暴风骤雨一般袭向一灯。而一灯左臂垂下,不知何时已中了招,只能一面以单臂抵挡,一面疾步后撤。 数招之后,杨康连攻三拳,震开一灯右臂,右爪暴伸在一灯胸前一触即回。 “大师,承让了!”杨康立定,单掌打揖。 一灯与杨康功力相若,但杨康年轻力壮,若是打持久战,最后的赢家必然不是一灯。他的一阳指已修至登峰造极之境,但交手近千招后,这门指法的底细已被杨康摸透。杨康以移穴之法故意挨了一灯一指,借此一拳击中一灯左肩,废了他一条手臂。至此之后,胜负再无悬念。 看着胸前堪堪穿破僧袍又未伤自己一丝皮肉的五个爪洞,一灯苦笑一声“多谢陛下手下留情。” 洪七公见一灯愁眉不 展,心知他是为了大理忧心,他走到一灯身旁“当年这小子说要散了我丐帮,老叫花子险些一掌劈了他。这些年来,他所作所为,远远超出老叫花子的想象。我丐帮原有百万帮众,如今仅剩十余万,想来再过十年,我这个帮主就是个光杆司令。如今大金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你大理并入其中,于百姓而言,岂非天大的好事!” 一灯沉思一阵,面色复喜“七兄所言有理,贫僧太过着相了。” 黄药师抚掌大笑“段兄,你看的开,便是好事。” 洪七公转向黄药师“药师兄,上回华山论剑,被小人所坏,不如今日再来一场,定下谁人是天下第一。” 黄药师微微一笑“七兄,并非兄弟狂妄,时至今日,只怕你难以胜我。” 洪七公道“药师兄,我与宫主半斤八两,这儿能与你一较高低的,就只有你这宝贝女婿了。” 黄药师顿时来了兴致“康儿,咱们比划比划!” 黄蓉连忙上前道“康哥刚刚打了一场,现在可不能上。” 洪七公哈哈一笑“果然女生外向。” 黄蓉俏脸微红,正要反驳。 杨康踏前一步,拱手道“我打过一场,岳父年长不少,大家此时相争,却是正好。” 若是对着别人,黄药师定然不肯占这等便宜,但对着自家女婿,他又有何顾忌。 黄药师将玉萧插回腰间,单掌前伸“来吧!” 杨康呼的打出一掌,宣告战斗打响。 黄药师自创武功突破之后,内力隐隐为在场之冠,对上杨康也要稍胜半筹。 杨康未及而立,力量和体力正值人生巅峰,以此弥补了内力上的小小差距。他与一灯一番交手,虽然耗去了不少内力和体力,却也将状态和信心提升到了巅峰! 黄药师原本以为杨康会暂避锋芒,寻机回气,以持久战拖住自己。哪知杨康上来就使出狠招,招招争先,步步为营。 黄药师准备不足,起手被杨康占了上风,他使尽浑身解数,这才慢慢掰回局面。到了此时,两人已经交手过了六百余招。 一灯见了两人交手之激烈,不由神情肃然,这才发觉刚刚杨康与自己交手,始终留了一丝余力。 黄药师掰回局面之后,杨康猛然打法一变,降龙十八掌和大伏魔拳再也不使,反而慢悠悠的打起空明拳来。 黄药师与周伯通交手过招无数,知道空明拳的拳理,以他今日之能,便是周伯通亲使空明拳,黄药师也有信心攻破。然而数百招过后,无论黄药师如何发狠,始终攻不破杨康最后一道防线。 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完颜康这两年来,将九阳神功的道理和空明拳结合,形成了全新的拳法。这套拳法看似与空明拳类似,实则又有许多不同之处。 两人斗到午时三刻,黄药师始终奈何不得杨康。 黄蓉嘟囔一声“还吃不吃饭了。” 黄药师听得这句,连劈两掌,然后往后一跳,就此罢手。 “康儿,这天下第一,非你莫属!” 杨康朝黄药师微微躬身“多谢岳父成全。” 黄蓉嘻嘻一笑“上回华山论剑,因为奸人作梗,未能再定五绝。不如趁今日之机,再定五绝之位。” 洪七公拍掌笑道“好,就由蓉儿你来排上一排。” 黄蓉道“七公与爹爹,当年已居五绝,如今武功更为精深,北丐与东邪之位自然不变。一灯大师早已退位,南帝之名,略有不妥,不如改为南僧?” 一灯双手合十“正该如此。” 黄蓉又转向李母“灵鹫宫地处西北,宫主武功卓绝,只好继西毒之位,只是这毒字未免不妥,不知宫主想用何字?” 李母微微一笑“就用我灵鹫宫的灵字。” 黄药师拍手叫好“东邪西灵,顺口多了!” 洪七公开口道“康儿正好是王重阳的传人,继中神通之位,理所应当。” 黄药师摇了摇头“康儿一身武艺,佛道俱全,七兄的掌法,也被他学了去。依旧称中神通,不太妥当。” 一灯宣了一声佛号,对杨康道“贫僧倒是有个说法。” 杨康道“大师但说无妨。” 一灯双手合十“以贫僧之见,陛下一番成就,古今未有,可当圣皇二字。” 众人一听,齐声赞叹。 东邪、西灵、南僧、北丐、中圣皇! 全书完。 ------------ 卷末语 有朋友说找不到卷末语,就在正文再发一遍,改不了免费章节,建议去作品相关去看。 从2020年5月在纵横首发,康定天下今天正式完本,想着写点什么收尾,既算一个总结,也是对未来的期许。 我从小学时就开始,四大名著之三(除了红楼梦)在小学时就翻烂了。初高中把金庸、古龙、黄易、温瑞安等等大家的武侠都看遍了,天龙八部这些经典都看了四五遍。到了大学时期,开始接触网文,早期的魔法学徒、亵渎、佛本是道等神作,让我看的如痴如醉。大四的时候就动笔想写点什么,但那时候只有念头,没有社会经验,没啥思想,动了笔也写不出什么好东西来,工作之后一直很忙,从此就搁置了写作。直到2017年的时候,工作没那么忙了,有些时间,又有了一些思想和灵感,加上当时书荒,想着不如自己写一本好了,于是就开始动笔。 写作初期,我还在检察院上班,写作时间比较零碎,进度很慢,一度还有停笔的念头。到了18年辞职转行做律师之后,自己的时间相对多了不少,进度慢慢加快了一些。但作为一个新手作家,没有经验,写作经常遇到瓶颈期,写的磕磕绊绊。有时候难的状态不错,来一个复杂案件,一两个星期写不了,回来再动笔的时候,却又状态全无。。。 写作实在是太难了!!! 2020年的疫情,把我困在家里两个月,也没什么案件打扰,终于集中精力在四月份完本。写完之后,我自己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不是很满意,就开始着手改稿,在纵横发书之后,其实也是边发边改。初稿只有一百二十万字,最终定稿有一百三十多万字,改稿的难度更甚于写书,但总算让自己满意了不少,也算对得起并不算广大的读者们。 自我总结,康定天下的思想内核,在同类里面应该算是相当不错的。情节也算是紧凑,绝对没啥水章节的,以后的新书也不会有水章节的,毕竟我不靠写作赚钱。人物刻画实在太过单调,尤其是配角的描述太差,没有形成一个个立体形象。但无论如何,康定天下值得一读(喜欢无脑爽文的除外)。而且我认为,能读的懂这本书的读者,还是有一定思想深度的。 写书过程很难,但康定天下的完本,对我来说意义非凡。三年多的写作过程,锻炼了我的耐性,于我其他方面都有很大的提升。同时,也打通了我写作的任督二脉,以后的创作想必会越来越好。 说句实在话,现在网文作品很多,但过度商业化的结果,就是精品越来越少,能让我看的入眼的有如凤毛麟角。很多作家是靠写作谋生,写爽文、迎合大多数读者也是现实因素,确实也没得办法。但对于我而言,写书的意义不同,出发点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写一点自己喜欢、还能有点意义的东西。 所以,在这里对自己说上一句:好好写作,自己不满意的东西,就不要拿出来丢人现眼! 接下来的话,是对读者说。 虽然我不靠写书赚钱,但是也希望你们多订阅、多打赏,尽量不要去看盗版,因为这是一种精神鼓舞,也是一种肯定。 如果觉得康定天下还不错的,不用广而告之,推荐给身边喜欢的朋友们。 希望读者们能与我有所互动,给我增加一些灵感。接下来我准备写第二本,有兴趣的读者可以与我沟通,把自己加入新书的角色当中,我争取在第二本里,刻画出几个鲜活的人物出来。 最后,提前祝大家新年愉快,万事顺意!